第21章 第 21 章 “受不了也得给我受,直……
门打开又关上, 那点光亮在苏暮盈眼前闪过,转瞬之后,她又眼睁睁看着这光亮消失。
谢临渊走了。
而在谢临渊和谢母离开之后, 小蓉听到动静,一路问过来,火急火燎地跑到了这里。
这座后院在府里的最西边, 她跑的是满头大汗, 看到被几树桃花掩映着的房间后, 她用袖子抹了下汗,赶紧跑了过去推门。
门上挂着锁,她推不开,只能用力地拍门,喊她家小姐:
“小姐!小姐!”
“小姐你在里面吗?”
“小姐,你应一下小蓉好不好?”
“小姐!小姐你在里面吗!”
小蓉喊的声音很大, 透过紧紧关着的门和四面墙壁透了进来, 苏暮盈一下抬起了头, 她摸黑从床榻上下去, 寻着声音到了门口。
“我在!小蓉!你听得到吗?”
苏暮盈微弱的声音传了出来,小蓉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她擦了擦眼泪,赶紧问:“小姐, 你在里面怎样了?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好端端地把人给关了起来……我问府上的下人都说不知道,不敢多说什么, 只说二公子把你带到了这里……”
“二公子怎么就把您关了起来,他果然就是个恶鬼!和大公子比真是天上地下,他怎么能怎么对您, 我家小姐又没做什么坏事,我家小姐人这么好……”
小蓉哭得是越发伤心了,她急得一直敲门,可是门上挂着锁,她怎么都推不开:“小姐,要怎么办啊,小蓉笨,小蓉都想不出什么办法来,小姐……”
“小蓉做什么能帮到小姐呢,小姐,您告诉小蓉好不好,小蓉无论如何都会去做的,呜呜……”
“要不,我去找表公子!”
听到了小蓉的声音,苏暮盈总算是有些安心了。
表兄……
小蓉的话提醒了她,她靠着门缓缓坐在地上,薄薄的,泛着红的眼皮垂了下来。
表兄……
她之前给表兄写了信,算着日子,若是表兄收到了信,也给她写了回信的话,那也该收到了。
不知道为什么,苏暮盈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好预感,她赶紧问小蓉:“小蓉,近来可有收到表兄回信?”
“没有……”小蓉也觉得奇怪,“我也觉得这些日子该收到表公子的回信了,可我日日去门房都没看到……”
苏暮盈心里一咯噔,半阖着的眼睛立马睁大,眼里的慌乱和恐惧止不住地蔓延着。
谢临渊……定然是他。
这信定然是落在了谢临渊手中……
不知道表兄的信上写了什么,若是有什么触怒到了他……
宴席上被砍成两半的尸体又闪过眼前。
血和内脏流了一地,大片的红色和血腥冲击着人的眼睛,几要令人呕吐。
谢临渊提着剑,一步步走来,他脸上染了血,眼尾也沾了鲜红,隔着血雾看向她……
然后……他挥剑而下。
苏暮盈身子一软,嘴里不停地说着:“信定是被他截下了,被他截下了……”
谢临渊杀人不眨眼,神智极不稳定,他当真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如今乱世,他是将军,他说要杀人,那便真的是,杀了就杀了。
表兄是个读书人,根本不像谢临渊这般残暴,若是表兄来了,谢临渊那般丧心病狂……
若是谢临渊也杀了表兄……
苏暮盈一想到这浑身发冷,她稳了稳心神,立即对小蓉说:“小蓉,你去安州找表兄,让他别来接我,就说谢府这里……”
说到这,即便是黑暗里,她眼睛的光也一点点地暗了下来:“就说临安的后事还没处理完,等处理好,我自会回安州。”
话落,苏暮盈顿了顿,接着笑着说,面色虽惨白,声音却透着一种如水的温柔:“你到了安州后,便在安州住下吧,看在我的份上,表兄应会为你安排好去处。”
说完,苏暮盈似是想到了什么,又说道:“房间里还有些银子,就在妆奁里面,小蓉,你把这些银子带上,快走!”
小蓉一听这些话,立马就摇头:“不,小蓉要在这陪着小姐,小蓉哪也不去!”
“那二公子太可怕了,小蓉要是走了,小姐一个人怎么办……”
小蓉自小便和她一起长大,与其说是主仆,更像是姐妹,父母死后,她一路到这,漂泊无依,小蓉始终在她身边。
她把她当姐妹,当亲人,自然也要护着她。
表兄也是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她也不能连累表兄,让谢临渊杀他。
苏暮盈想,她苟活至此,当初抛弃所有的自尊和羞耻心去求他,到如今被困在这黑暗里,不过就是想要活下去而已。
她谨记着她娘亲的话,一定要活下去,所以,她一直在忍着,但是……
娘,活着太难了……
你们都不在了,临安也不在了……
她好想他们……
好想回安州,平平淡淡,安稳地生活着。
读书,刺绣,种花,做什么都好,只要她父母在她身边。
她想要的始终都是这些很小的东西。
但苏暮盈也清楚,她要的这种安稳和平淡,在这样的乱世里,是最难的。
临安……已经死了,为她死了。
父母也因为她死了……
所以,她苏暮盈想护着的人,能护一个便护一个。
“我的话你也不听了吗?”苏暮盈换了种语气,话声里带了罕见的厉色,“你快去!不要再耽搁了!不然表兄会有危险的!”
“你待在这也会有危险!”
说完,苏暮盈便是后背发凉……
是的,谢临渊惯会折磨她,说不定日后会伤害小蓉,用小蓉威胁她折磨她。
小蓉不能留在这里!
一想到,苏暮盈更着急了,她厉声道:“你快走!而且,你在这也帮不上我什么,小蓉,你快去找表兄,别再让我费心了。”
“再说了,谢夫人承诺过我,只要我能怀上谢家子嗣,就不会有事,会让我离开,你别担心。”
想到这,苏暮盈垂下手,摸了摸一直放在腰间的春/药,咬了咬牙。
没办法了。
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如果她能怀下谢家子嗣,谢母定会在意这谢家血脉,她便能借谢母之手朝谢临渊施压,让谢临渊把她放出来。
后面,待孩子生下,她也能离开了。
就算谢临渊,也会顾及谢家血脉,暂时地放过她吧?
苏暮盈其实并不确定。
对于谢临渊这种……疯子,她根本无法确定什么。
她甚至是都不知道他为何要把她关在这里。
她做了什么?
但眼下,这是唯一的一点希望,苏暮盈只能一试。
小蓉听此,也知道不能再成为她家小姐的累赘了,她擦了擦眼泪,赶紧起身。
对,她要去找表公子,说不定表公子有办法来救小姐!
“小姐,小蓉听话,我去找表公子,我现在就去找他,小姐……你等我,你等我……”
“小蓉,你在安州等我就行……记得,在安州等我。”
“我一定会回去的,爹娘还在那里等着我……”
“我一定会回去的……”
在小蓉走后,屋内屋外又归于一片死寂之后,苏暮盈慢慢站起身,摸着黑,又回了床榻。
她缩在一角,嘴里一直喃喃念着这句话……
“我一定会回去的,一定会回去……”
“爹爹,娘亲……”
“我想回安州……”
而在周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之后,苏暮盈便是又彻底地陷在了黑暗和死寂里。
在谢临渊走后,在那扇门打开又关上之后,苏暮盈便是再也没有见过光亮。
他把她关在黑暗里,一走了之。
苏暮盈实在,实在想不明白,谢临渊怎么就……怎么就把她关在这里了。
她明明在宴席上什么都没做,她目不斜视,坐姿端正,没有看任何人。
她不敢惹怒他,不敢违逆他,她小心翼翼,极尽讨好,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
勾引?
除了那次叩开他的门,自荐枕席,她何曾有勾引过谁?
除却那次,她也不曾勾引他。
苏暮盈其实……连如何勾引人都不知。
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这么对她……
苏暮盈想不明白,但此时此刻,她也无法思考,无法去想明白这些事情了。
她一个人沉在黑暗里,渐渐,意识仿佛都在被巨大的黑暗吞噬,在昏昏沉沉地不断下坠,下坠到能将她溺死的深渊。
一开始,苏暮盈不哭也不叫,她只是屈起腿,安静地抱着自己,把脸埋进了膝盖,好似这样,她便能抵抗那些恐惧……
好似这样,那些恐怖的画面,她不敢回想起的画面便不会出现在她脑海里。
但是没用。
当身处彻底的黑暗之中,当四周也没有任何声音之后,越是刻意忽略,那些画面便越会浮现在她脑海。
渐渐的,她耳边开始出现了声音。
火,是火在燃烧木头的哔剥声,然后……她听到了火焰在燃烧人皮肉的滋滋声。
苏暮盈蓦地抬起眼,她死死地睁大着眼睛看着黑暗,那双莹润杏眸里的血丝开始一点点地蔓延,并不存在的火光仿佛映在了她的眼眸之中。
她看到了大火,看到了火在烧着人的皮肉。
她看到了……她的爹娘。
她看到了她爹娘在火里,挡在她面前,火在烧着他们。
他们却笑着对她说,让她别害怕,让她藏好,让她别出来……
“爹娘可能没法……没法再陪着盈儿了,盈儿答应爹娘,一定要活下去,好好地活下去……”
“我的女儿,爹娘对不起你……”
“对不起你……”
……
在黑暗里,苏暮盈睁大着双眼,看着她的爹娘被大火烧着,烧着,火光越来越亮,火焰渐渐吞噬了他们。
她听不到她爹娘的声音了。
她看不到她的爹娘了。
苏暮盈惊恐大叫:
“爹!娘!”
“爹!娘!”
“爹爹,娘亲……”
“你们别走!”
“娘亲……你们别抛下我!”
“我害怕……”
“我害怕……”
“盈儿害怕……”
……
爹娘被火烧死的惨状不断地在她眼前,在这黑暗里上演,大火和黑暗不断在眼前交替,苏暮盈双眼通红,那平日眼眸里的一泓泓秋水仿佛都要化成血水,她开始不断地尖叫,大喊,大哭。
丝毫都没有平日里的温婉娴静,她不顾一切,不顾丝毫仪态地,撕心裂肺地哭叫,嗓子都哭哑了,叫哑了,也浑然不知。
苏暮盈陷在黑暗里,陷在这巨大的阴影和惊恐里,时间被拉扯得无比漫长。
煎熬和痛苦也被无限地拉长。
不过片刻,她却觉得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她快要承受不住。
她彻底地分不清虚幻和现实,黑暗和大火了。
“爹! 娘!”
“你们等等我!你们等等盈儿!不要抛下盈儿,好不好……”
于是,就在苏暮盈再一次看到她爹娘被大火吞噬时,潜意识里,她便想要追随而去,也想……彻底地结束这个可怕的噩梦。
她想和她爹爹娘亲待在一起……
爹,娘,盈儿好想你们……
盈儿去找你们,好不好……
苏暮盈朝着那大火,朝着这巨大的黑暗,一下撞了过去。
她不知道自己撞向的是墙面。
也或许,潜意识里,她是知道的。
她撞了过去,她以为,所有的痛苦和惊恐都会结束。
她会找到她的爹娘……
临安也会在等她。
然而,就在这一刻,就在这一瞬间,不断交错的黑暗和大火却消失了。
有光亮透了进来。
“苏暮盈!”
有人在喊她。
声音很大,更像是野兽的嘶吼,她耳朵都被震得好疼。
紧接着,似乎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饭菜的香味飘了出来。
有光亮透进,四周终于不再是不见底的黑暗,苏暮盈被惊恐侵袭的意识也渐渐回复过来。
不过瞬间,便有一股风雪气扑面而来,浸满她全身。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气息……好熟悉,是……
待苏暮盈意识到这是谁身上的气息后,她方才还有几分昏沉的意识是彻底清醒了。
显然,她并不知道自己方才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何转眼间,她便被谢临渊掐住了脖子。
“苏暮盈,你就只会用这种手段是不是?”他青筋暴起的手掐着少女脖颈,那张漂亮到令人神魂颠倒的脸上却有着非常扭曲的神情。
像是在笑,又不像是笑。
可要是说在哭,苏暮盈是怎么都不会信的。
他这样的人,如何会哭。
“你就只会用这种手段来威胁我?”
“你如何敢……”
苏暮盈实在不知道他在讲什么。
很多时候,她对他做的事,说的话,都很疑惑。
包括此时此刻。
苏暮盈被他掐着脖子,只能被迫仰起脸,她眼眸里泪雾未消,仍是泛着红,湿漉漉的。
她便是这样看着他,用一种很是困惑的眼神看着他,茫然问:“我如何就威胁你了,二公子。”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
霎那间,屋外似是起了一阵狂风,轰隆一声,又是一道惊雷砸下。
谢临渊看着面前少女苍白而茫然的脸,陡然一怔,手在抖。
而下一刻,闪电白光掠过两人的脸,而谢临渊清楚地听到了,有什么东西刺入他心脏的声音。
“苏暮盈,你可真行。”谢临渊很轻地笑了声,垂下了手。
他看着她,那双瞳孔极黑,也极沉,盯着她时,像是什么饿极的野兽,要把她牢牢地咬在嘴里,再一口口的撕扯着吃下。
而苏暮盈还陷在那些恐惧里。
自她爹娘死后,苏暮盈便有这癔症。
平日里不会发作,但只要她一个人待在黑暗里,长久地待在黑暗里,她爹娘死前的惨状,那场大火便会不断地在她眼前上演。
苏暮盈看到了那一点光,昏沉的意识回复了一些后,整个脑海都被想要逃离这里的渴望占据。
她不想再待在这里,不想一次次地看到她爹娘被火烧死的惨状,她要离开,她想离开。
为了离开,她什么都愿意,她什么都愿意。
对,对!
苏暮盈已经神智不清了,对父母死去的恐惧折磨着她,在这种混乱的意识下,她脑海里一直充斥着大火的声音,火焰灼烧皮肉的声音,她父母的声音……
她受不了了,她真的受不了了……
在又一次看到火里的父母时,苏暮盈疯狂地想要离开这里。
她不想待在黑暗里,不想待在这牢笼里了。
她要回安州,她想回安州……
于是,在近乎绝望之时,苏暮盈想起了谢母曾经承诺她的话,只要怀了谢家子嗣,就能离开了……
对……
她摸了摸腰间,曾经买的春/药。
此时此刻,在恐慌之下,意识昏沉之中,苏暮盈便是把这个春/药当成了唯一的救命解药,就这么吃了下去。
在谢临渊转身,想要将地上的食盒捡起之时,苏暮盈便是将那药吃了下去。
药效很快发作。
当谢临渊点上房间里的灯,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饭菜走到苏暮盈面前,坐到床榻边上,娇弱可怜的少女忽然挽住了他脖子,水蛇一般地缠了上来。
少女柔软的身体似一片飘落的花瓣,带着幽微的香气和无骨般的轻盈,就这么落在了他怀里。
男人一怔,浑身肌肉绷紧,烧灼的呼吸在昏暗里似野兽的喘/息,那双桃花眼微微垂着,长睫颤着,迷离的眸色代替了平日里的冷厉之色,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便沉了下去。
不管谢临渊如何掩盖,如何拿精怪引诱,她蓄意勾引为借口,在面对她时,他那些肮脏的,卑劣的,可耻的,污秽的欲望便会山呼海啸般地涌出。
他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如此。
那个抱着花枝的少女入眼,便是如此。
以前,他兄长还在,她是他的嫂嫂。
他压抑着,夜夜用刀划出血来。
而如今,他兄长死了,死了哈哈哈……
他不会……再也不会放过她了。
不可能了。
她最好是喜欢他,如现在这般乖巧地取悦他,缠着他,楚楚可怜地勾着他脖子哼着声,乖乖地让他……完全地掌控她。
如果不是,他也会让她是。
他可以教她。
耐心地教她。
但要他再次放开她,不可能了。
要把猎物放出他的领地,不可能了。
当少女白玉般温软的手缓缓拂过谢临渊脖子这里时,那过白的,发着冷意的皮肤便是一点点地泛了红。
青色的脉络凸起,下面血液翻涌。
山峦般的喉结重重地滚动着。
有什么吞咽的声音响起。
屋外此时已是深夜。
那扇被打开的门还没来得及关上,半掩着,春夜里带着些湿意的冷风吹进,却吹不散那些潮热。
苏暮盈意识昏沉,身体却被药效驱使,抛却了所有的羞耻感和顾忌,自发地去做着那些可以缓解痛苦,让自己更舒服的事。
当苏暮盈攀着男人的肩膀坐起身,药蒸腾出的热意让她的脸颊泛着层粉,看去当真像极了春日里娇艳的桃花。
男人的手死死握着她那截腰,仰起头看她,俊美昳丽的脸上如蒙云雾,迷离之色越重,越是显得他这张脸漂亮得如同艳鬼一般。
在这昏沉的暗色里,摇曳的灯光里,也的确如此。
他这张皮囊,的确摄人心神。
但这张皮囊此刻在苏暮盈眼里,却成了另外的样子
苏暮盈双手捧着他的的脸,杏眸盈润含水,她的目光里的贪恋和欣喜让她变得生动了起来。
她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嗫嚅着,像是有万千要说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谢临渊眨了下眼,桃花眼里的雾气都要凝结成了水汽,里面的渴望却灼灼而滚烫。
那双手按在少女不盈一握的细腰上,暴起了极其可怕的青筋,像是要把她彻底折断,再一点点的碾碎。
然后,吃下去。
这样,便是彻底地属于他了……
属于他了……
这个念头盘旋不落,让他兴奋,也让他惶恐。
苏暮盈忽然觉得按在腰上的手好烫,烫到要烧掉她一层皮,那按在她腰上的力气也极重,她像是要被折断了。
她觉得疼,但同时她看着眼前的人,也觉得欢喜。
她终于又看到他了……
少女的手缓缓触碰着男人那薄唇,然后,她低下了头,随着那药效的牵引,离那薄唇越来越近。
她昏昏沉沉的,呢喃着,带着媚而不自知的娇声:
“临安……”
“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和你的孩子……”
“临安……”
刹那之间,那双桃花眼里的水雾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两个字便如刀刃,猛地插入了谢临渊心口。
在他情动的时候。
于是乎,极其轻易的,情动便成了怒,成了怨,成了恨,成了要将她彻底囚禁的监牢。
尤其是在谢临渊看到了那掉落在床榻边缘的,被纸包裹着的细小粉末后。
在少女口中呢喃着他兄长名字,捧着他的脸要亲上来的时候,谢临渊偏了头,却意外看到了那些被纸包裹着的粉末。
纸是被打开的样子,还有零星粉末洒落边沿。
谢临渊侧过头,一手掐着少女的腰,将她放在自己腿上,大手包裹着她的臀,被药性煎熬着的苏暮盈扭了扭身子,却挣脱不了分毫。
她哼着声,一直在喊临安。
谢临渊听得烦躁,剑眉拧着,脸上的红褪去,又成了透着寒气的冷白。
他伸过手去,沾了点粉末放至鼻尖,闻到了一股极其异样的香气。
谢临渊闻着,长睫覆下,思量之后眸色一沉。
他想起了那日,她自一间药铺走出,他派青山去探查,她去药铺买了何物。
青山后来回禀,她去药铺买的是春/药。
他以为,这春/药是她是想要下在他身上,为了勾引他而准备。
原来……如此。
谢临渊垂眼,看向趴在他腿上的少女。
眼波含春,媚态横生,双颊泛粉,她似乎是热极了,唇瓣微微张着,那鲜艳的小舌若隐若现。
他何曾见过她这副模样?
原来,这春/药,是给她自己用的。
要吃春药,把他当成另一个人,把他当成他兄长,才能做如此放/荡之事,是么?
谢临渊缓缓揉着她的臀瓣,看她媚眼如丝身如游蛇,听她呜呜咽咽地哼着声喊临安,他一双桃花眼垂着,勾了勾薄唇,怒极反笑。
然后,他俯下身,用一种极其温柔,却也极其恐怖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着:
“苏暮盈,既然你这么想怀孕,那便乖乖受着。”
“受不了也得给我受,直到你怀孕为止……”
“好不好啊,我的嫂嫂……”
话落,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摸了摸少女的头,掌控着她的脸。
他的指尖自少女下巴处掠过,在少女半阖着眼,不自知地用下巴蹭着男人手指,唇齿间还在哼着声念着临安临安时,那指骨清晰的手忽然青筋凸起,猛地扳过少女那巴掌大的,浸润了一层薄汗的脸。
昏沉中的少女意识不清,还在被药折磨着,不得要领之时,猛然间,她被迫高高地仰起了脖子,下一瞬,口腔里的空气便被人粗暴地攫取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明天上夹子,尊重一下夹子好了,明天不更,后天更[狗头叼玫瑰]
第22章 第 22 章 借他的种,给他哥生孩子……
苏暮盈吃了春/药之后, 本就昏沉的意识更是混沌。
药效的发作让她的意识在混沌之外,更多了一种迷乱的渴求。
身体开始有了异样,很热, 热的她的肌肤都泛起了粉色,她觉得难受,唇齿间漫出无意识的哼唧声, 含着一种她平日里绝不会有的娇意和媚意。
像是在哭, 又像是猫儿在撒着娇一样, 哼哼唧唧的,让人听着心尖都在发颤。
粉面含春,娇艳欲滴,苏暮盈本就过分美艳的容貌在药效之下,在昏暗的春夜里,摇晃的灯光下, 便更是秾艳至极, 动人心魄。
桃花开得极盛之时, 也比不上她的好颜色。
她是极美的, 这种极盛的,极艳的美,便是不施粉黛,便是在昏暗的光影里也让人心神恍惚。
更何况在这潮湿春夜里。
在药的作用下, 那些被人伦规矩束缚的渴求,被刻意禁锢的念想便一点点地冒了出来,且被越放越大。
她眨了眨眼, 便觉得,在缭绕的雾气里,她看到了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不再是血肉模糊的样子, 不再是倒在血泊之中的样子,她看到的不再是沾了血的脸。
苏暮盈落下泪来。
他们说的对,她欠他的,如何还的清呢。
那可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
他死了,而她活了下来。
他受了那么多刀伤,肯定很疼……
苏暮盈在一片模糊的水雾中伸出了手去,她的手颤抖着抚上了他的脸。
她以为,她看到了谢临安。
她想,那她便为他生个孩子,为他留一点血脉,就当是……报答。
苏暮盈如此想,于是,在药性之下,在她身上从来不会有的引诱和勾缠,渴求和欲望,便是齐齐氤氲在了这个春夜里。
“临安……”
“临安……”
“我们要个孩子吧。”
“我和你的孩子……”
“临安……”
她以为她面前的人是谢临安,她以为她的手触到的是谢临安。
但是,当她被人强势地掰过脸,牢牢禁锢在怀,当腰间这里传来快要折断的痛感,当那带着风雪寒意的指尖掠过她下巴,激起她的阵阵颤意时,尽管在药性的折磨之下,但那根植在她内心深处的,对他的恐惧还是让她猛然惊觉……
这……这根本不是谢临安……
临安从来不会,不会如此粗暴的对她。
这,这是……
然后下一刻,在她挣扎而出的一点清明之下,她果然听到了他的……声音。
那声音带着笑意,甚至还透着一种诡异的温柔。
她听到了他对她说……
“苏暮盈,既然你这么想怀孕,那便乖乖受着。”
“受不了也得给我受,直到你怀孕为止……”
“好不好啊,我的嫂嫂……”
他……想做什么?
就在苏暮盈迟缓地想着这个问题时,她忽然被人掌控着后脑,被迫仰起了脖子。
一瞬间,唇上渡来了一阵极其温柔的触感。
像是花瓣拂过。
然而这温柔转瞬即逝,在她还未体会到的时候,便是消失无踪,只剩下暴戾的占有,甚至是要将她撕毁的恨。
她的身子软绵绵的,本来便没有一点力气,药性发作,更是软成了一滩水一般,只能窝在他怀里,一阵阵地哆嗦着。
而他,好似是知道她为何如此,极其恶劣地,让这些药性又进一步被催化
苏暮盈甚至是哆嗦着哭了出来。
眼泪自眼尾流出,又很快被吃下。
然后,她因为过分恐惧而紧紧咬着的牙齿极其轻易便被撬开。
她的脖子仰成了要被弯折的弧度,在昏暗的灯光下,肌肤近乎成了一种透明的玉色,还氤氲着一层淡淡的粉。
看去是如此的美好,也是如此的脆弱。
男人修长而宽大的手掌着她脑袋,他吻着她,无法控制地,近乎贪婪地吻着她,他吻得很重,如狂风似暴雨,少女微微哆嗦着,脖子上仰,那津水凌乱地自她唇角流出。
唇也被他咬得靡艳充血,她受不住想喘口气时,却见他忽然停了下来,俊美到几乎艳丽的脸窝在她颈窝,抬手,轻轻摩挲了下她的耳垂,然后单手掐着她下巴,便是又吻了下去。
齿关被他极其轻易地撬开,然后便是唇舌交缠。
口腔里,唇齿间的所有,所有呼吸都被攫取,他却仿佛还觉得不够,简直就是要把她舌头也吞了下去。
苏暮盈根本承受不住。
她的身子软成了一滩水,根本没有力气支撑,几次要自他怀里滑下时,又被他按着腰,握着后脑勺继续亲着。
他似乎丝毫都不厌烦这亲吻,总也没有餍足的时候,看起来吃了春/药的反倒像是他。
苏暮盈被他亲得喘不过气,像是要窒息一般,她呜呜地哼着声,那纤弱泛粉的手搭在他肩膀想推开他,最后却只能软绵绵地垂下。
偶尔他慈悲心来了,亲的时间过长了后,他会用手指捏着她的耳垂轻轻磨着,像是一种隐秘的安抚,然后放开了她。
在暗色里,他盯着红着脸张着嘴大口喘气的少女,沉黑的目光却如灼烧的火
这火不仅要将她烧化成灰,亦是要将他自己也烧灼殆尽。
他在不断地下沉,不断地跌入那个深渊,但谢临渊浑然不觉,或者说,甘之如饴。
每每他放开她,大发慈悲地让她喘口气,或者在她耳边用嘶哑的笑声诱着她换气之后,他摸了摸少女被亲得红肿不堪,甚至堪堪流血的唇后,又是抬手她下巴,接着亲了下去。
亲得少女不停地流出生理性泪水,就连哼着说不要亲了的力气都没有了。
唇舌交缠在一起,呼吸融在一起,他的皮肤碰着她的,甚至能感受到那薄薄肌肤下的血液流动。
这种亲密,是他和她从来没有过的。
这种诡异的亲密感让他头皮发麻,那双桃花眼都要兴奋得流下泪来。
她是他的了,对不对?
不管她嘴里喊的是谁,不管她心里念的是谁,她以后,都会是他的了。
谢临安?
谢临安死了啊。
死了。
那个梦境如他所愿,在一点点地成真。
若在他和她的喜宴之上,他怕是当真会一剑刺进他兄长胸膛。
弑兄。
为了一个女人,他弑兄。
他的确是个疯子,也是个畜生。
但谢临渊已经无法控制,也无法掩饰对她的占有欲了。
那个抱着花的少女,那个荡着秋千的少女,那个在深夜叩开他的门,求他垂怜的少女,那个一身素衣在灵堂上香的少女……此时此刻在他怀里的少女,都让他疯狂地想要占有。
他一直在亲她,仿佛要将她生吞活剥,彻底的吃下去才好。
他有瘾。
很重的瘾。
对她,亲吻,或者交/欢,他都有瘾。
和她做这些事,他的力气和精力似乎总也用不完。
一直在亢奋。
头发发麻,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叫嚣着。
这种瘾,自他第一次看到她时,便已种下。
她夜夜入梦,而越是压抑,便越是深种。
但如今这地步,也就无所谓压抑不压抑了。
不管她嘴里喊的是谁,她都必须,也只能乖乖待在他身边。
除此之外,别无他路。
……
亲吻持续了很久,久到苏暮盈身上的药效都将要消失。
而在亲吻之后,便是一次次的交/欢。
春/药的药性渐渐过了,苏暮盈逐渐清醒了过来,眼眸里的水雾逐渐散去,眼尾被洇出的艳红也消散无踪。
但是肌肤上的一道道红痕却难消去。
当她看到眼前之人并非谢临安而是谢临渊之时,当她看着面前这张和谢临安相似却又不一样的脸后,她便是陷入了巨大的惊恐里。
没了药性这个可以掩饰羞耻感的借口,对谢临渊的恐惧便是瞬间笼罩了她。
他杀人的画面,灵堂的画面……全都涌了上来。
是他把她关在了这里……
他究竟又想怎么去折磨她?
惊恐之下,虽然身体还与他连在一起,那些异样的感受也让她备受折磨,但苏暮盈还是一下便是推开了他。
漫漫春夜终是到了尽头,暗室里灯光还在摇晃着,外头却开始亮起了熹微天色。
谢临渊显然还在沉溺其中,在被苏暮盈推开之后,眼里迷离的雾色像是被一阵冷风吹过,一下就散了。
他怔然看向看向苏暮盈,良久后,扯着唇角笑了下。
又是这种眼神。
她看他,总是如此。
第一次亦是。
抵触,恐惧,害怕,除了这些还剩什么?
她看他兄长也会如此么……
少女长发散落两肩,几乎是不着寸缕的肌肤在昏暗中泛着浅光,红痕凌乱地掩映在散发间,交织在少女莹白的肌肤上,显得格外可怜。
此刻的她一点都没有平日里的端庄,平和,冷静,她缩在床榻一角不停地抖着,纤细的胳膊抱着膝盖,大半张脸都埋了下去,只露出一双湿漉漉的,浸满泪水的眼睛。
眼睛泛着红,一泓泓水摇晃着,泪盈于睫,眨了眨眼看向面前的男人,又颤抖着落下。
苏暮盈看着他时,她的眼睛里尽是惶恐和不安,瑟瑟发抖着,像是一只被猛兽堵在墙角的,应激的兔子。
她的确很怕他。
从第一眼起便是怕极了他。
怕他那双眼睛,怕他身上凌人的压迫感,一身冰冷的寒意,怕他看着她时眼底那些要将她撕碎的目光。
也怕自他口中说出的那些,故意侮辱她的话。
他到底想做什么?
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
为什么……
苏暮盈便是这样瑟缩着,像提防一个随时会吃掉她的野兽一样提防着谢临渊。
谢临渊看了她很久,目光如游蛇般缠上她的脸。
他低垂着头看他,高束的乌发有些凌乱地散下,眉眼的神情模糊不清,那过白的皮肤沉在暗色里,透着一种春夜里的阴冷之感。
在面前的少女又瑟瑟地发着抖时,谢临渊垂着的长睫动了下。
他看到了她眼尾滑下的一滴泪。
于是,他不知为何便抬起了手,修长的指骨微蜷,鬼使神差般地伸了过去。
他似乎是想要……擦掉那滴泪。
然而,在谢临渊的指尖还未触到少女眼尾的潮湿时,光是看到他抬手的动作,苏暮盈便是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登的一下抬起头,立马警觉起来。
“你别碰我!”她大声喊着,抬起手去,用力挥掉了他想要触碰她的手。
然后立马恶狠狠地瞪着他,像是一头被激怒的小兽,全身的尖刺都要竖了起来。
对向他。
她如此温婉如水,规矩到死人一般的人,也会有这样的时候吗。
谢临渊的手停在半空,手心还是麻的。
他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那笑意却不达眼底。
“别碰你?”这三个字在谢临渊舌尖滚过,自他唇齿间说出时,带着彻骨的寒意。
隔着朦胧的光亮,他静静地注视着她,一双桃花眼微微阖起。
下一刻,那修长的指节便是忽然捏住了少女下颌。
微微用力,苏暮盈蓦地唔了声,便是抬起了头。
那截脖颈本是莹白如玉,此刻看却满是被啮咬的红痕,甚至有些还泛着嫣红血迹,看去好不可怜。
“别碰你……哈。”谢临渊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他淡淡地笑了声,捏着她下颌的指骨便是探进了她唇齿。
“嫂嫂是不是忘了,当初是如何敲开我的门,如何脱下衣裳,用一副极其放荡的姿态求我垂怜的……”
“我哥才死两天,你便来爬我的床,如今装什么贞洁烈女……”
“灵堂那次,嫂嫂分明也很舒服,在灵堂叫的声音,估计我九泉之下的兄长都听到了……”
“噢对了……”
在少女惊恐地睁大眼流眼泪时,他不疾不徐地擦拭着她眼泪,然后他一伸手,便是将缩成一团的少女重新禁锢在怀。
他抱着怀里的一团,两人皮肤贴着皮肤,紧要处也贴着紧要处,谢临渊呼吸重了起来,他垂着头看着怀里人儿,过白的脸恰好有一半陷在了黑暗里,更显森冷。
怀里的人儿不停地发着抖,眼泪没有知觉的,一点点的流。
又是为我哥流的泪么。
着实刺人眼啊……
于是,在疯狂的嫉妒之下,他垂眸注视着怀里可怜的少女,眼底翻涌着癫狂的欲望,同时,也翻涌着癫狂的恶意。
带着涎水的指骨蜷起,一点点地碰触着少女那柔软的唇瓣,他语气轻快地说着,似乎带着难以压抑的兴奋。
“嫂嫂当时看着我哥灵牌的时候,是不是心里觉得特别刺激,特别舒爽,所以……”
灵堂的画面又浮现在脑海,谢临安的牌位,冰冷的月色,还有他那双眼睛。
苏暮盈再也受不了了,意识崩溃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是在何时,那些画面不停地折磨着她,她忽然大叫:
“你别碰我!”
“求求你了,别当着临安的面,别当着他的牌位……他会不得安息的……”
苏暮盈开始哭了起来,她紧紧抓着谢临渊散开的衣襟,几乎是在哭求他:
“我会给谢家生孩子的,我会给谢家生孩子的……”
“你别折磨我了,别当着临安的面折磨我,求求你……”
“我吃了药,很快就可以怀孕了,我马上就可以怀孕了……”
“给谢家生完孩子,我就可以走了,就可以走了,对不对……”
“求求你……让我走吧,我会,我会给临安留下血脉的……”
“我会把命还回去的……求求你,让我走吧……”
……
苏暮盈在惊恐之下,记忆似乎已经开始出现了错乱,说的话也是颠三倒四,语不成句。
但谢临渊仍旧从这些话里拼接出了一些信息。
比如说,她怀孕是为了……离开。
比如说,她吃药是为了怀孕。
怀他哥的孩子。
为了怀他哥的孩子,吃药勾引他?
借他的种,给他哥生孩子?
哈哈哈哈——
“苏——暮——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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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第 23 章 “我不久后便要出征,母……
在替苏暮盈洗浴, 擦拭掉全身黏连着的东西,替她穿好衣服梳好发髻,又一口口地喂她吃下饭, 喝下水之后,谢临渊出了静思居。
不管少女如何哀求,他皆是无动于衷。
沉默地替她洗浴, 擦拭, 替她穿衣服梳头发, 给她一口口地喂饭,喂她喝水,然后,他又关上了这扇门,门上落了锁。
门口的几树桃花也落了一地花瓣。
谢临渊踩着落花,带走了钥匙。
仍旧像握着一个宝物一般, 死死攥在手心, 走了。
谢临渊去找了他母亲。
——
自长公主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之后, 谢母便是整日都忧心忡忡。
昌平侯虽没有再追究, 但毕竟是杀子之仇,这仇怨已经结下。
谢临安一死,谢家在朝的确少了一大倚仗,谢氏其他一脉又无建树, 不过混了个不大不小的官职。
而如今朝局动荡,虽谢临渊是大将军,掌边关兵马, 但圣意终究难测,待边关一平,谁也保不定圣上会不会因此忌惮谢家……
谢临渊在宴席上当众斩杀昌平侯之子, 狂妄至此,圣上若是当真借着此事清算谢家……
谢母每每想及此便是心惊胆战,只能去佛堂不停地求神拜佛,为谢家祈福。
她的这两个儿子怎么就……怎么就成这样了。
大儿子为了那女子死了,如今她这小儿子为那女子都成了个疯子。
他久在边关征战杀敌,身上杀气戾气重,之前行事虽也狂肆,但也懂得分寸,断不会干出在宴席上斩杀昌平侯之子这般猖狂的事。
如今又将那女子给囚禁了起来。
疯了疯了……
谢母长吁短叹,想让人把她这小儿子叫过来,却又实在是管教不了她这个小儿子。
从小到大她对这个小儿子甚少关爱,导致她这小儿子同她之间并没有寻常的母子温情,临安一死,他又被那个女子迷得昏了头。
杀人囚禁,什么事都干出来了,不知道后面还会做出什么事来……
“看来,那苏暮盈还是留不得了……”
茶香缥缈,谢母想及这些无心饮茶,手撑着额头,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种种都是因着那女子而起。
那女子当真是个祸害,若不是临安因她而死,又如何会有如今这么些事。
谢母叹了口气,不由得地说了句话。
一旁的周嬷嬷听着不由得眼皮一跳,夫人这意思是……
她念着这苏姑娘实在可怜,孤苦无依,心善温柔,对他们这些下人也是温和有礼着,从不给谁半分脸色,也丝毫没有瞧不起的意思,着实心善。
可这世道,心善的人却被如此折磨。
周嬷嬷想要帮下这姑娘,也是念及苏暮盈日常会打点她些银子,还拜托过她,让她必要时在夫人面前说说好话。
如今这不就是必要之时?
这苏姑娘也是心如明镜的聪明人,似是会预料到如今之事一般。
于是,周嬷嬷心念一转,眼角堆叠起皱纹笑着,给谢母捏着肩:“按老奴说,苏姑娘被二公子囚着也着实可怜,如今二公子对那苏姑娘过于疯魔,若是放了这苏姑娘,让她回自己家乡,这人一走,不在眼前看不到,时间一长二公子自然也就忘了,断不会为了苏姑娘再做荒唐事,夫人也可以少操点心了。”
谢母闭目养着神,见谢母并未呵斥,周嬷嬷在谢母身边伺候多年,知晓谢母是将这话听了进去,便继续说道:“要老奴说,这苏姑娘是大公子拼了命护下的,她这条命也是大公子的命,若是她安稳活着,便也是个念想,大公子想必在九泉之下也会安息。”
比起阴郁冷漠的谢临渊,谢母明显更喜欢她那个大儿子,事事周全,对母孝顺,虽也时常护着那女子,但绝不会像他这个小儿子一般,如此疯魔狂肆,行事不可理喻。
谢母也是个信佛的人,不想平白无故造了杀孽。
临安不惜以命换那女子的命,若是她死了,临安也就白死了啊……
想及此,谢母便有了将苏暮盈放出谢府的念头,但是当她又想到谢临渊那疯魔行为时,又叹气摇了摇头。
“此事容后再议,临渊眼下对那女子疯魔至此,断然不会肯放那女子出府,待他去了边关再说。”
周嬷嬷听此便知此事成了,不过差个时机而已。
待二公子不在京城,此事便好办了。
而此时,就在谢母忧心之时,恰好有丫鬟回禀,说是二公子求见。
谢母原本便要找她这个二儿子说事,如今谢临渊自己来了,便让人唤他进来。
谢临渊进了里间,玄衣乌发,红色发带高束头发,他眉眼压着,肤色白得盖过了雪,看过去便是发着冷,一身寒意。
谢临渊生了一副好皮囊,房间里的丫鬟本都忍不住偷偷看去,但是一瞥到他的神色便是快速收回了目光,赶紧退下了。
谢母一示意,周嬷嬷也退了下去。
谢临渊也不讲废话,同他母亲请过安后,还不待谢母问话,便是直接问了:“儿子有一事想请教母亲,苏暮盈怀孕生子便能离府,这是母亲允诺她的?”
作为一个儿子,谢临渊虽是请了安,但此时此刻的语气不可谓不强硬,像是一把锐利的剑。
谢母一愣,见她小儿子为了一个女人竟是如此,便是更坚定了要将苏暮盈逐出谢府的念头。
“临渊,你是如何用这种口吻对你娘亲说话的。”谢母颤巍巍站起身,“你这是在质问你娘亲?”
“不敢。”谢临渊淡淡道,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只是想知道,是谁同她说,怀孕可以离开谢府?”
谢母愣住了,有一会没说话。
还能有谁?
这谢府除了他,还能有谁能给这承诺,她生下谢家子嗣便可离开谢府?
为他哥留下血脉?
嗬,真是可笑啊……
……
谢临渊垂了垂长睫,掩映其中的桃花眼凝着不化的冷色。
眼尾处泛起了些红。
假的。
原来都是假的啊,我的嫂嫂。
送参汤是假,主动勾引是假,甚至连春/药都是买来给自己用的,是么?
好催眠自己,让自己以为是同我哥做,怀我哥的孩子是么……
谢临渊嘴角冷冷一抽,他眼眸里血丝渐渐蔓延,眼尾的红是更重了。
而紧接着,更为疯狂和暴烈的念头逐渐在他心底浮现。
无论如何,她都只能是他的。
她最好是爱他。
如果不是,他也会让她是。
“她是我谢临渊的人,母亲何时能做我的主了?”
谢临渊继续问,过黑的眼睛和眉毛抬起,看人时无端给人一种压迫。
即便面前这人是他母亲。
谢母听了谢临渊这几句话,差点气得往后倒去。
“临渊,你知道你在和说话吗?我是你母亲!你这是在质问你母亲?”
“再说了,你为了一个女子疯魔至此,你自己看看你如今成了什么样子?”谢母叹了口气,“你把人囚着做什么?这天下什么样的女子没有,你何必就要对她固执至此?”
“不如放了她罢,驱逐出府,谢府从此落得个清净。”
事情已有答案。
“母亲以后勿要再提此事。”谢临渊转身欲走,声音极淡,也极冷,嘴角勾着一丝嘲弄的笑,“苏暮盈是我哥临终托付给我的啊……”
“她这辈子都得是谢家的人,死了也是谢家的鬼”
“母亲切勿做多余之事。”
谢母听此,关于那女子之事,只能暂时先作罢,她压低了些声音,又道:“杀了昌平侯之子,如今你打算如何,临渊,你当真考虑过你如此行事的后果吗?昌平侯若是将此事告知圣上,求圣上做主,圣上借此对你发难,你该如何?”
“你考虑过谢家,考虑过整个谢氏一族吗!”谢母不由得拍了下桌子,是痛心至极。
谢临渊笑了下,只道:“母亲以为,兄长缘何会死于劫匪之手?”
“天子脚下,何时有过这么多训练有素,堪比死士的劫匪?”
谢母不由一愣,她顺着往下一想,脸色更是煞白:“渊儿,你的意思是……”
“兄长仕途一路青云,谢家征战多年,从父亲到我,皆是军功太盛,边关驻守那十五万大军随父亲和我出生入死,早已成了谢家军,只知谢氏不知萧氏。”
“到了此种地步,母亲该知道,圣上会如何对我们谢家。”
“无论我杀不杀昌平侯之子,只要萧氏还稳坐皇位,清算谢家便是迟早之事啊母亲,母亲还不明白吗,从父亲死时,这一天便迟早会来……”
谢临渊话落,倒是看似颇为恭敬得朝谢母垂首行礼,说的是轻描淡写:“不过母亲放心,我会守着谢家,盈儿亦是谢家之人……”
说到这,他意有所指地停了下,似乎加重了些语气,听去倒是不知是请求还是威胁:“我不久后便要出征,母亲亦要守好盈儿,莫要让我寻不到人……”
“待局势稳定之后,我会来接母亲和盈儿。”
听到这话,谢母忽然一愣,反应过来谢临渊说了什么,想做什么后,她忽然死死捂住了嘴巴。
这可是,这可是……
他竟然还要带那女子,真的是疯了!疯了!
——
边关风沙之地,深夜,一轮明月高悬。
月色下,一座用石头夯起的城墙上,有严阵以待身着盔甲的士兵在巡逻。
深夜寂静,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士兵顿时警觉,却见那一人骑着马,转眼便到了城墙之下,大喊:
“将军有令,速开城门!速开城门!”
守夜的士兵往城墙看去,见是他们大将军的副将,青山,便立马开了城门。
“快开城门!”
城门应声而开,黑马疾驰而过,一阵尘土飞起,随着城门的关上又落下。
信已送到边关,而在当夜,城门又开,一人纵马疾出,一封标着十万紧急的军报被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作者有话说:快了,盈儿快离开了[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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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蛊
“皇兄!那谢临渊实在太过猖狂!他不仅敢拿剑指着安乐, 还砍了安乐的手指!呜呜呜呜……”
华贵非凡的宫殿内,御座之上,一身明黄龙袍的梁明帝左拥右抱。
宠妃在怀, 身上只着一件薄如蝉翼的轻纱,胸前似是还挂着铃铛一样的物件,皇帝时不时扯一下, 宠妃便会发出一阵阵混着铃铛清响的, 甜腻至极的笑声, 长藤一般地缠在皇帝肥肉堆叠的身上。
御书房议事之地,却有如此荒/淫之事,对此,殿内之人已经见怪不怪,视若无物,仍旧垂首站着议事。
安乐长公主因着那日宴席之事, 怒不可遏地细数谢临渊之罪。
“皇兄, 我乃皇室公主, 他砍我手指, 拿剑指着我,甚至还想杀了我……”一想到那日之事,安乐长公主仍是后怕不止,忍不住发抖。
“他猖狂至此, 是完全没把皇室放在眼里……”
“皇兄!皇室的颜面您也不要了吗?!”
安乐长公主自小娇纵,没人敢忤逆她半分,更何况被人拿剑指着, 削了一指……
她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已经让她失了理智,她气愤不已,发誓非要这谢临渊付出代价不可!
她可是堂堂长公主, 她定要让谢谢临渊凌迟而死!
一旁的李公公听着是冷汗直流,他那时便是劝过这长公主,莫要去惹这谢将军,天下这么多男子,非要去惹那尊杀神,唉。
皇帝似乎不为所动,明显纵欲过度的脸还埋在宠妃胸前。
安乐长公主又道:“他还胆敢在宴席上公然杀人!那可是昌平侯之子……他的眼里还有王法,还有皇兄吗?!”
听到这,皇帝终于是抬起头,他微微眯起眼,眼睛里精光乍现,忽然问:“听说,宴席上那昌平侯之子调戏了谢临渊的嫂嫂,他那嫂嫂貌美绝色,艳美绝俗,见之难忘……”
李公公听此心中一喜,赶紧上前,谄媚道:“回陛下,这便是奴才上回同陛下说的那美人……”
“那美人奴才也见过,当真是天上有地下无,陛下若是见到定会喜欢……”
一听这话,怀里的宠妃似乎不高兴了,娇嗔着喊了两声陛下,大梁皇帝哈哈笑了两声,又哄了两声怀里的宠妃。
吴子濯亦在御书房内,而梁明帝怀里的宠妃之一,便有一位是他姐姐。
他一直低着头,脸上惯有的风流笑意在此刻消失无踪。
这大梁皇帝梁明帝生性荒淫,后宫佳丽三千,宫内宫女都被淫遍,甚至有不准穿亵裤的命令,以便他随时随地的宠幸。
如此还不够,梁明帝还命太监到处搜罗美人,入宫为妃。
臣女,臣妻皆有。
纵使战争四起,边关不定,但帝王皇权终是令人生畏,君臣父子,人伦纲常经千年教化早已成了枷锁,便也无人敢违背,若是皇帝看上,便只送入宫中,
而在这乱世,除了皇权,便是还有兵权能震慑人心。
战争四起,掌兵马能打仗的将军成了另一个使人畏惧的存在。
更何况是谢临渊这种在军中积威甚重,从无败绩,军功卓著的将军。
他十三从军,一路摸爬滚打,征战沙场出生入死,成了如今的大将军,驻守边关多年。
几百年来边境夷族燕平国不停进犯,劫掠物资,杀害百姓,奸/□□女,更想夺取大梁领土,从游牧之地迁徙至梁国。
是谢临渊驻守边关,次次领兵对战,将他们打得节节败退,并在风沙之地修筑了防御工程,免了游兵侵扰百姓。
谢临渊在边关数年征战,谢临渊三个字光是出现在夷族耳边,都会让他们胆寒颤抖。
而燕平国虽是不及大梁的小国,但游牧夷族骁勇善战,为了吞掉大梁边境的这块肥地,一直在不断找机会侵扰,且近来还在不断游说周边小国,欲结成联盟之事,一起吞并大梁。
因而,边关之地是重中之重,若是边关被破,夷族便能联合周边小国直取京城。
若萧氏还想坐稳这皇位,这边关便不能不平。
但同时,谢临渊在军中声望过高,大梁皇帝的确忌惮谢家,忌惮谢临渊,若谢临渊有不忠之心,他必定要清算谢家。
如今,经上次之战,谢临渊大胜,将侵入的夷族重新赶至腹地深处后,边关太平了一段时间,直到现在。
若谢氏还忠于皇室,梁明帝会再留谢氏一段时间,借谢临渊之手,将边境夷族彻底铲除,以绝后患。
若是……梁明帝察觉谢临渊不忠,早有不臣之心,那么他必定会借此换将,清算谢家。
而换将,这便是吴子濯费尽心机布这一局棋的目的所在。
这是他的机会。
谢临渊为了那女子,甘愿陷入他所布之局,接下来,不管他选择如何,反或不反,他吴子濯都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只是啊……
吴子濯狐狸眼垂下,那女子端正坐着,静默流泪的画面蓦地闪过眼前。
他无声地笑了下,然后,他无意中稍稍抬了下眼,余光看了眼梁明帝怀里的宠妃,他的姐姐。
宠妃在梁明帝怀里娇笑着喊陛下,似是察觉到了吴子濯的目光,也朝他看了眼。
霎时,这目光里全无方才对梁明帝的媚惑和讨好,只有姐姐看向弟弟的温情,透着亲人间的关爱,还有一种无力的凄惨。
吴子濯仿佛被火烫了一下,他收回了目光,拢在长袖里的手紧握,指尖捏的发白。
片刻后,他终是上前了一步。
然后,他把他姐姐遭受到的苦,同样加诸到了另一个无辜的女子身上。
“陛下,臣亦是在宴席上见过那女子一面,臣有话讲。”吴子濯上前两步,垂首行礼道。
“噢,吴爱卿有何高见?”梁明帝问道,他想起那女子,脸上又是一副垂涎美色的色相,脸上的肉因着笑起了一层层的褶皱,毫无帝王威仪。
吴子濯回:“谢将军只因昌平侯之子灌酒给那女子,言语调戏,便是拔剑将其斩杀,在宴席上当众劈成两半……”
“由此可见,那女子对谢将军而言,是极为重要之人,臣亦听闻,这女子是他兄长谢临安遗孀,他兄长临终将其托付给谢将军,让他迎娶过门,如今便是成了他妻子。”
“谢将军斩杀昌平侯之子,又对长公主大为不敬,实在是猖狂,似是未将陛下和皇室放在眼里。”
吴子濯说到此处,梁明帝眯了眯眼,方才眼里的淫/光一下消失,目如鹰隼。
吴子濯话声顿了片刻,眼角脸上重又浮起平日里惯常的浅笑,接着道:“谢将军位高权重,边关如今平定,暂时未有祸患,陛下若是忧心谢将军的忠君爱国之心,臣以为,有一方法可以一试,以便谢将军上表忠心,同时,也能让陛下抱得美人归,一举两得。”
听到此处,梁明帝来了兴致,将怀里的宠妃齐齐一推,两位宠妃皆是被掼摔在地,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连忙从地上站起,退到一边。
吴子濯的眸色暗了暗,他咬了咬牙,后继续道:“若是陛下开了圣口,朝谢将军要那美人为妃,谢将军亦将美人进献给陛下,那么谢将军忠君爱国之心的确可昭日月,如若他违抗了圣命……”
吴子濯的话声停在了这,而这后面的话,也无需他再说了。
——
苏暮盈被谢临渊囚禁的第三日,谢临渊在她打翻饭菜,拒绝吃他喂的饭,并继续恶狠狠地瞪着他之后,当天晚上把自己关在了书房。
他在书房静坐,看着自己手臂被刀划开的道道疤痕,看了整整一晚,第二日,便去了一趟太医院。
他去找了在太医院任职的林修远。
除却军中生死与共的将领士兵,谢临渊的好友极少,而这林修远算得上是他谢临渊的好友。
谢临渊在别人眼里是惹不得的修罗大将军,性子也是阴冷暴戾,常年在外征战驻守,甚少回京,鲜少会有人同他结交,也不敢同他结交。
在朝堂之中,群臣倒是都愿意同他的兄长谢临安结交,清风郎月般的人物,对他谢临渊是避之不及。
在谢临渊当众斩杀昌平侯之子后,更是如此。
而林修远的确是将谢临渊当作至交好友。
林修远之前是随军的太医,同谢临渊有过交集,也见过这位将军如何在战场上拼杀陷阵,几度自鬼门关而过,才得来这一场场的胜利。
战场何其凶险之地,外界都说他从无败绩,军功卓著,可这每一次的大胜都是拿血和命换来的,而京城权贵,皇室贵族却是日日享乐,夜夜笙歌。
在战场上,谢临渊也救过林修远的命,这于谢临渊其实不过是顺手的事,但林修远感激涕零,战场回来之后,这两人便是成了好友。
而这次,谢临渊在书房呆坐一整晚后,直接去太医院找到了林修远。
他有事求他。
这时,林修远还在整理药材,忽觉一阵冷风而过,冷不丁抬头时却是看见了谢临渊,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
“谢兄这是昨日没睡好?”作为一大夫,林修远习惯性地打量起来,见他全身也无明显的伤痕,又道:“话说好久没见谢兄了,我正想有空去谢府,没想到谢兄倒是来了太医院。”
谢临渊没说话。
他此刻的确脸色惨白,剑眉和眼睛又是极浓烈的黑,更是显得他肤色白得能透出寒气,诡异而森冷。
且,他神色是少有的恍惚。
此时,谢临渊站在林修远面前,不知是在想什么,他垂着眼愣怔了好一会,在林修远想要给他诊个脉,看看是否是犯了什么病时,谢临渊却是忽然抬眼,说道:
“有没有能控人心神,让人沉溺房/事的蛊药?”
“给我。”——
作者有话说:林:的确是犯病了
第25章 第 25 章 “谢临渊,你永远都比不……
谢临渊这话一说口, 林修远也愣住了,手里的药材差点掉在地上。
屋里静默了好一会,在林修远还在为他所听到的话震惊之时, 只见谢临渊又说道:
“给我。”
语气强硬,冷得可怕,似是紧紧咬牙说出, 还带着微弱的颤音。
透着一种超乎寻常的, 疯魔的执念。
看样子是非要拿到这蛊药不可。
林修远看着面前一副孤魂野鬼模样的谢临渊, 又联想起了近来之事……
他兄长谢临安遭遇不测,留下一还未过门的寡嫂,听说,他为了这寡嫂,在长公主举办的宴席之上,竟是当众斩杀了昌平侯之子, 活活将人劈成了两半……
而如今, 他又朝他要这种蛊药……
控制人心神, 让人沉溺房/事?
难道说……这药是他给那寡嫂用的?
他如何就对一女子如此疯魔了?
还是他嫂嫂, 兄长的未婚妻。
林修远着实被自己的猜想震惊到了,他顿时问道:“这是邪药,你要这做什么?为了你那嫂嫂?”
“做什么,哈……”谢临渊叹了声, 语调拖得很长。
天色阴冷,这个春日,似乎一直都是春雨连绵的阴雨天, 谢临渊看着窗外阴沉的天色,又想到了那个雨后廊庑的少女。
她的的确确成了他的心魔。
一阵冷风飘进,将他乌发吹拂而起时, 谢临渊忽然就笑了起来,他垂下头,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双手,一直在笑,神情恍惚:
“她不喜欢我啊,我还能做什么?”
“她为什么就不能喜欢我?为什么……”
“我哥,我哥究竟有多好……她为什么不能看看我?”
一夜没睡,他眼睛里充斥着血丝,那双看去潋滟多情的桃花眼此时此刻却浸着满满当当的空寂,不过片刻,又被浓烈而扭曲的欲望占据。
“她必须是我的人。”
“如果不是,我会让她是。”
谢临渊这一番呓语,林修远都听懵了。
武将都这么张狂,喜欢做强取豪夺的事?
林修远皱了皱眉,他是一大夫,一眼便看出谢临渊心绪难宁,心神不定,他说道:“谢兄,要不这样,我先给你开一些安神的药,你回去煎着服下,就这样过个几天,就不会有这些困扰了。”
林修远的言外之意便是婉拒了。
“我清醒的很。”
谢临渊冷笑了声,他抬起头来,丝毫不为所动,仍旧道:“你只需给我药,林修远。”
林修远是一大夫,只想治病救人,不想做如此伤天害理的事,他摇了摇头。
谢临渊似乎早知道会如此,他淡淡道:“你说过,欠我一条命的恩情,如今,便是你还这恩情的时候。”
这话一出,林修远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谢兄,西域那边的确有这种蛊,令人神智不清,对下蛊者成瘾求欢,发作时非下蛊者不能缓解。”
“只是这种蛊带着毒性,直接用的话会伤人性命,我可以辅以药材给你配制温和一点的蛊药。”
林修远还是觉得造孽,又劝道:“这药一用下去,你那嫂嫂日后清醒过来必定会恨你,你无法回头了,且这蛊药必定会影响心智,让人意识不清,成了个心智不全的傀儡人,连孩童都不如……”
“何苦呢,那也不过是一弱女子,她有哪里惹到你了?你放过她罢,况且,这不是你兄长遗孀吗,你兄长若是知道……”
林修远自然不知道谢临渊如今的疯魔程度,也不知道,他在梦里……早已弑兄了无数次。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便是使得谢临渊因着嫉恨,又沉入了不见底的深渊。
“回头?”
屋外的的天彻底阴沉了下来,谢临渊的面容隐在暗处,看不出情绪,声音听去像是在笑:“我早就回不了头。”
“我放过她,谁来放过我?”
“不如一起死了罢,哈哈哈哈——”
这样,她就彻彻底底,永永远远,只属于他谢临渊一人。
她不会再记得谢临安,不会再记得他兄长了。
她只能爱他。
“这药效能持续多久?”谢临渊忽然问了这个问题。
“大约半月。”
谢临渊又道:“不够。”
“我要永久的,永远都无法去除的药效。”
林修远缓缓地张大了嘴巴。
——
长久的待在这里,待在黑暗里,让苏暮盈变得极度的敏感,易怒,暴躁,以往如水一般的温和心性在她身上彻底消失了。
在这里,时间的流逝变得很慢,她的脑子也昏昏沉沉的,根本分不清黑夜和白天。
她的爹爹和娘亲,还有谢临安总是会交替出现在她面前……她有时候会看到一场场的大火,有时候又会看到被人围攻的谢临安,倒在血泊里的谢临安,临死前还在看着她……
苏暮盈也分不清,分不清自己是在做梦还在醒着。
她觉得害怕,觉得恐惧,一直在哭,她想离开这里,想去安州看看她父母,为她父母敛墓刻碑上香,她想吃安州的槐花饼……
但是,每每当苏暮盈从恐惧中挣扎出来,睁开眼却还是只有黑漆漆的一片,她什么都看不到。
要到什么时候呢,要到什么时候,她才能找到从这里离开的机会呢。
苏暮盈一直在等。
谢临渊的确天天都会来,只有他来的时候,这个房间才会点上灯,才不会是死一般的,要将她彻底吞噬的死寂。
她渴望他来,但也恐惧他来。
她怕他。
他把她关在这里,总是喜欢做一些很奇怪的事。
比如说,他要亲手帮她穿衣裳,梳头发,一口口地喂她吃饭,喝水,甚至当真会抱着她,像小孩把尿那般抱着她,让她……
她羞耻地哭出声,求他,但没用。
若是她自己做了这些事,他便会用一种含着笑的,温柔到诡异的眼神看着她。
那双桃花眼分明是极好看的,那张脸也是分明是俊美无比,光华冠世,但苏暮盈被他那般看着,就是,就是觉得无比的恐惧……
好似面前看着她的,是一个巨大的怪物,或者,是一只在黑暗里不断喘着气的,伺机而动的野兽。
寻到机会便会将她彻底吃下。
她怕他,她太怕他了,也恨他。
苏暮盈每每被他看着,被那双眼睛看着,便是只想抱着自己缩成一团,然后露出眼睛来恶狠狠地瞪着他,企图吓退他。
但没用。
这次,在他又亲手给她喂饭之后,苏暮盈彻底受不住了,这种诡异的感觉让她头皮发麻。
他到底想做什么?
苏暮盈没吃。
不仅没吃,还一挥手,将饭菜都摔到了地上。
哐当一声响,碎瓷片一地。
她看到他愣了下。
苏暮盈忽然害怕,她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做什么……
而谢临渊在怔愣过后,将碎瓷片都拾了起来,也将地面打扫干净。
然后,他走到了那盏这间没没有窗户的屋子,唯一亮着的一盏灯前,苏暮盈亲眼看着他拿下琉璃灯罩,然后,她亲眼看到他……单手掐灭了灯芯。
屋内重新又陷入了无尽的,令人窒息的黑暗里。
苏暮盈心骤然下沉,她慌乱地求他:“别灭灯,求你,我怕黑……”
她在黑暗里看不清他的神色,却觉得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定十分残忍。
看到她这么狼狈,被他折磨得这么痛苦,他定会愉悦至极。
定会在笑。
黑暗里的确看不清人的脸,看不清谢临渊脸上的笑,同时苏暮盈也不会看见自他眼尾处滑落而下的一滴泪。
“不,嫂嫂还不够乖。”
“今日不仅没有吃饭,还打翻了饭菜,这是给嫂嫂的惩罚。”
他似乎很是明白,明白她恐惧什么,害怕什么,明白该如何去折磨她。
苏暮盈不说话了,尽管在黑暗里,她也睁大着一双眼继续瞪着他,直到那扇门打开又关上。
黑暗里又只有她一个人了。
她又等了很久,等下一次开门,等惩罚结束,等他点灯。
这次的时间似乎比上次长了些。
苏暮盈只觉得她在黑暗里等了很久,很久,那扇门才又打开,有光亮透进来。
窝在墙角的少女缓缓抬起头,一双无神的眼睛睁开,看向光亮处。
长久地待在黑暗里,突然看到光亮,她的眼睛不可避免地被光刺痛,却仍是舍不得闭上眼睛,一直睁大着。
谢临渊点上房间里的灯,关上门后,朝少女走了过去。
他俯下身,将窝在墙角的她抱起,放回了床榻上,盖上被子掖好被角。
谢临渊垂眼看向苏暮盈,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指节蜷起,轻轻地蹭着她脸颊。
被关在这里四天,她的生机在快速地流失。
像一株将将枯萎的花。
可这分明还是春天。
花怎么会凋谢。
苏暮盈双手攥着被沿,还是一直瞪着他。
“苏暮盈,你是不是特别恨我?”在他的手指轻轻蹭着她唇瓣,她猛地一口咬住他手指不放后,谢临渊忽然笑着问了这么一句。
手指被她咬出了血,口齿中一股血腥味蔓延后,苏暮盈松开了嘴巴。
她咽了咽口水,然后蹙起细细的黛眉,用一种特别困惑的眼神看他。
好像在说:我不该恨你吗?
谢临渊,我不该恨你吗?
谢临渊摩挲着指骨这里被少女咬出的血色牙印,然后,抬起手,将带着她牙印的手指含进嘴里舔了舔。
霎那间,肉眼可见的,苏暮盈的眼睛又瞪大了不少。
舔掉手指上的血后,在苏暮盈看不到的地方,谢临渊的手上忽然多出了一个白瓷小瓶。
他低下头,看着手里的白瓷小瓶,低声问:“我哥,究竟哪里好?”声音很哑,也很沉。
他终究是当着她的面问出了这句话。
但他同样也知道,面前的少女,不会给他想要的回答。
谢临渊握紧了手中的白瓷小瓶。
而苏暮盈在听到他的这句问话后,她那黛眉皱得是更深了。
她抬眼看向他,他也看着她,昏暗的灯光将他和她似乎笼罩在一片隐秘的,只属于他和她的天地里,但四目相视,两人的目光却始终融不到一起。
苏暮盈开始听到时觉得莫名其妙,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在这一刻,当她抬起眼看到他漆黑眼底亮起的,似乎包含着隐隐期待的光亮后,苏暮盈心里忽然生出了种想要报复他的恶劣心思。
在这瞬间,她握住了那把可以刺向他的刀,也知道,怎么说,能刺得深,伤得重。
于是,苏暮盈那双杏眸里恰到好处地浮起了一丝惊讶,好像他在问什么众所周知的,早已知道答案的事情。
“他哪里都好。”
“谢临渊,你永远都比不上他。”
第26章 第 26 章 有孕
这句话说完, 第一次,苏暮盈觉得自己摆脱了那些条条框框的枷锁,不再需要曲意逢迎, 不再需要去讨好他。
因为苏暮盈已经知道,怎样讨好他都无用,他就是喜欢折磨她……
他不会放过她。
尤其是, 当她看到他眼底的那点光彻底沉寂后, 她心里忽然有了一种报复的快/感。
但此时的苏暮盈若是知道后面的事情, 或许,她就不会去激怒他。
激怒这个疯子。
屋内彻底地死寂下来,门关着,没有窗户,只有那盏落地琉璃灯在发着浅黄色的光晕。
不知是不是外面起了风,烛火忽然就摇晃了起来, 使得墙壁上两人的影子似乎交缠在了一起, 又很快被撕裂。
谢临渊坐在床榻边, 他的半张脸被灯光映着, 呈现着恐怖的惨白,半张脸却陷在了黑暗里,神色不明。
光影明灭着,也交错着, 在这光影里,他忽然就笑了起来。
笑和哭很像,在这瞬间, 苏暮盈甚至觉得他也在哭。
苏暮盈觉得害怕,她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恐怖的东西……他想做什么?
她后悔了,她为什么会这么容易被他激怒, 他是个疯子,但她不是。
她该冷静一点,冷静一点的……
她还要回安州,还要为她爹娘殓墓,刻碑……
她一定要回去。
但是晚了……
他喂她吃下了什么东西,撬开她唇齿,喂着她吃了下去,
苏暮盈不知道是什么,但是,自吃下后,她的意识便在很快的抽离。
好像,她要变得不是她自己了。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苏暮盈觉得耳朵好疼。
后面,这撕裂的笑声又猛地消失了,有春水般温柔的声音落在她耳边,像低声的一种诱哄:
“你会怪我吗?”
“但我没办法了,没办法了……”
“我哥已经死了啊,早就死了,哈哈哈哈……”
“为什么,为什么你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没事,别怕……”
“我会陪着盈儿的……”
“我会一直陪着盈儿的……”
他亲手折断了这枝花,只是因为这枝花不为他盛放。
就算枯萎,也只能是他的。
对她的怜惜被他日渐扭曲的欲望压了下去。
他的确是疯了。
而在喂她吃下那蛊药后,他当真得偿所愿,苏暮盈……正在变成他梦境中的样子。
她似乎不知道他是谁了,不会恨他,不会防备地瞪着他,不会和他针锋相对,不会剑拔弩张地和他对峙。
她变得很乖。
快要和梦里一样了。
那些梦境好像要成真了。
然后,他开始一遍遍地教她,问她……他是谁?
“你是谁?……”
苏暮盈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也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听到他问,她会皱眉,她似乎在思考,但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想不出答案。
然后,她会蹙着眉,也抿着唇,茫然地看着他,一双眼睛还是盛满了秋水,就算是在昏暗里,轻轻一眨,也会漾出潋滟水光。
她还是一样的漂亮。
苏暮盈不知道要回答什么,她只是摇头,然后会攀上他身躯抱着他脖子,出自本能一般,寻着他的唇亲。
她很难受,全身上下都好像有小虫子在爬,在往她的皮肤里钻,咬她的骨头,只有这样她才觉得舒服。
只有靠近他,触碰他,闻着他身上的气息,这种难受才会消失。
但是,她没有回答出来,他推开了她,不让她亲。
她很委屈地看着他,难受得眼泪都要出来了,又想上去抱着他,像小猫一样蹭着他。
他却把她绑在床榻上,连碰都不碰她了。
苏暮盈真的哭了,她难受地哼出声,求他,他也不理,只是站在她面前,一遍遍地问她,他是谁。
她还是回答不出来,他便一个字一个字地教她,让她跟着他说:
“夫——君——”
夫君是什么?
苏暮盈不懂,她摇头。
为什么要喊他夫君?
她没喊,他便没有碰她,只是站在她面前看她。
他垂着眼,睫毛很长,像小扇子一样,看着她的时候,眼睛里波光粼粼的。
她觉得他很好看,但为什么这么好看的人,会对她做这么坏的事呢。
苏暮盈还是不懂。
她想不明白这些事,但她很难受。
太难受了,他绑着她,一直不让她碰他,苏暮盈甚至觉得自己要死掉了,只能闻着他身上雪一般的气息缓解。
但作用微乎其微。
她开始哭,一直哭,终于,他离得她近了,俯下身,头发轻柔地拂过她的眼,在她耳边说,只有喊夫君才有奖励。
他才会碰她,亲她。
只有喊他夫君,她才不会难受。
她太难受啦。
很难受,没有他的安抚和触碰,她觉得那些小虫子都要咬穿她的肚子了。
苏暮盈越来越害怕,她怕死,她一直牢牢地记着一件事……她不能死。
她不能死。
于是,她便开始学着,学着一个字一个字地跟着他念:
“夫——君——”
在听到她喊了这两个字之后,面前的人变得很奇怪。
他突然愣住了,那双好看的眼睛也睁大了不少,有一滴水珠从他眼睛里滴落,落在了她脸上,湿哒哒的。
他哭了起来,又好像在笑。
听到她喊夫君,他轻轻地嗯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脸。
他的手也是抖的。
苏暮盈觉得他好奇怪,她害怕他,都不敢动了。
幸好他还算说话算话,他松开了她,把她抱在怀里。
他低下头看她,碰了碰她的额头,手指蹭着她的唇。
好难受。
这样根本缓解不了。
苏暮盈想亲他。
她抬起手勾着他脖子,然而,在她受不住想要亲他的时候,他单手捧着她的脸,先一步亲上了她。
很柔软,很温柔。
一点都不像他。
他安抚了她,她渐渐就不难受了。
她睡了过去。
但是,她睡得不安稳。
她一直做噩梦,被吓醒的时候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被他抱在怀里。
他的手指轻轻地碰着她耳朵,冰凉凉的。
他一直睁着眼看她,一眨不眨的。
苏暮盈想,他不用睡觉的吗?为什么要一直盯着她。
好吓人。
苏暮盈却好困,她的意识一直昏昏沉沉的,醒着的时候好难受,有小虫子在爬,等到缓解了,不难受了,她又很困,总是想睡觉。
她闭上眼,又准备睡觉时,耳边却传来了一声很轻的对不起。
那滚烫的呼吸简直就要把她耳朵烫红了。
苏暮盈方才闭上的眼睛又睁了开来,因为……她感觉到,有水珠滴在了她脖子这里。
温热的,潮湿的,好像眼泪啊。
那个奇怪的人又在胡言乱语了,一直在她耳边说着胡话。
“我不能让你离开我……”
“对不起,我没办法了,盈儿……”
“你总是记着我兄长,为什么?他不是死了吗,他死了啊……”
“若是你先看到的是我,会如何呢……”
“以后,盈儿就这样陪着我罢,就和梦里的一样,只有我和你。”
“没有兄长。”
“我会照顾你的,我会替你穿衣,洗沐,我会给你梳头发,我会喂你吃饭喝水……”
“盈儿别怕……”
“我是你的夫君……”
他在说什么啊,为什么一直要反复说这些话……
她不懂。
苏暮盈觉得他很吵。
但是她的意识一直都是混混沌沌的,听着听着又是睡了过去了。
等她醒来,身上的小虫子又在爬了,而且……比以前还要难受。
可她明明才没舒服多久呀。
她只能又喊他夫君,求他。
因为苏暮盈发现,每次她这么喊他的时候,喊他夫君的时候,他那双黑得可怕的眼睛便会透出光来,脸上的表情也会变得温柔,不再是冷冷的。
他好像很开心。
所以,为了不那么难受,她只能喊他夫君,然后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她要他亲她,安抚她。
幸好,每次她喊他夫君后,不等她忍不住亲上去,他便会把她抱在腿上亲。
就这样一次又一次,苏暮盈也记不得有多少次了。
她的意识一直在沉下去,清醒的时间越来越短,难受的时间越来越长,只能靠他一次次的安抚来缓解这些难受。
直到有一天,她的身上没有小虫子在爬了。
但苏暮盈还是喊了他夫君,继续可怜巴巴地跟他说,说她难受,要他亲她。
他亲了她,和以前一样,一双桃花眼尽是迷离之色,被欲望浸成了深红,倒是真的像极了艳极的桃花。
在这间屋子里,在只有她和他的这个隐秘地界,时间的流速似乎变得极慢。
苏暮盈感觉漫长到过了许多年,其实不过短短七日。
一日午后,春光旖旎,天色放了晴,是这个春天里难得的好天气。
谢府里,这座没人敢靠近的庭院猛地开了门。
像是受了什么重力,门直接倒了,院前的几树桃花被风拂过,花瓣纷纷洒落。
谢临渊抱着下身浸满鲜血的苏暮盈,出来了。
——
林修远被谢临渊叫来了谢府,随行的还有一位女医官。
他到了谢府,立刻被府上下人迎了进去。
他扫了眼,这些下人看过去,面上皆是惶恐之色,像是在害怕着什么。
就连谢母亦是,又叹着气。
林修远见过谢母,匆匆行过礼,越过屏风去了里间。
他方一踏入,便被满屋的血腥味惊到一愣。
这是……
他快步上前,只见一女子安静地睡在床榻上,面色苍白,嘴唇亦是毫无血色,而盖在她身上的锦被被鲜血染了通红。
谢临渊站在床榻前,头低得很下,成了个弯折的角度。
他的一双眼睛仿佛被挖掉了一般,渗着可怕的血丝,眼神空洞地看着床榻上的女子,双手沾着血,在不停地发着抖,甚至是痉挛,那鲜红的血还在顺着他手指往下流。
见此情况,林修远心中猜到了几分,示意女医官上前查看。
林修远和谢临渊走到了屏风外。
女医官看过伤口,进行处理之后,便同林修远低声说着情况。
听着女医官的口述,林修远的面色是一阵青一阵白的,时而是震惊,时而又是自责,庆幸,还有疑惑。
不想造孽太深,林修远并未给谢临渊配制永久效用的蛊药,按他配制的剂量,这蛊药的药性只能持续三日。
他想着先打发了他,等谢临渊再来的时候,他便扯个谎,说配药的蛊没了。
按理说,就算有偏差,这药性最多也不会超过四日,为何会持续如此之久?甚至到现在为止,那蛊药的药性是否消失,他亦不知。
那女子还昏迷着。
难道当真是他配比的剂量出了错?这蛊药的药性当真无法消除了……
造孽……
林修远心有疑惑,但事情已经发生,纠结于此也无益,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听完女医官所言,林修远连忙去诊了脉,顿时一惊,又连连叹气。
谢临渊走过来,脸色白得跟孤魂野鬼一样,他声音嘶哑着问,像是含着一口血:“她如何了?”
“伤口已经处理,无性命之忧。”
林修远作为大夫,就算谢临渊是他好友,他也是克制不住怒气地数落道:“你是武将,她不过一弱女子,房事如此频繁本就不好,你该克制些才是,若非及时停止救治,怕是要危及性命,腹中胎儿也不保。”
“她有了身孕,以后万不可行房如此频繁,最好是禁了此事。”
谢临渊抿着唇,紧紧盯着少女的目色一震,他迟缓地抬起眼,眼睛里满是恐怖的猩红血色。
他垂下的手微动,半晌后才问道,声音颤得厉害:“你说…什么?”
林修远叹了口气,心道真是造孽,他如何就……
“唉……”他一边提笔写药方,一边嘱咐道;“这位女子有了身孕,谢兄,你要当父亲了,只是,这位姑娘的身子骨太弱,又忧思多恐,这孩子能不能保住还是未知之数,多多修养为好。”
而就在他们说这些话的时候,床榻上的苏暮盈不知什么时候睁了眼。
她将这些话都听了去,然后侧过了脸,是以,谢临渊和林修远都并未看到她那双已然清明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倒计时了
第27章 第 27 章 “你可以把我当成我哥。……
孩子……
苏暮盈抬起手, 轻轻的,甚至是有些小心翼翼地放在那还平坦的小腹上。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不禁想……里面真的孕育着她的孩子吗?
孩子……孩子。
苏暮盈闭上眼, 一行眼泪流了下来。
她想,这不是谢临渊的孩子,是谢临安的孩子。
谢临安才是这孩子的父亲。
但不管怎样, 她总算从那间屋子里出来了。
从黑暗里出来了。
她不用再惊恐地, 睁大着眼睛盯着黑暗了, 不用再一次次地去看她爹娘,还有谢临安的死状……
她怀孕了,谢临渊应不会把她再关在那间屋子里,谢母念着她怀了谢家子嗣,她若表现得体弱一些,为了这孩子, 谢母也会从中阻止。
好在, 她看了一点离开的希望。
这个孩子……她不会留给谢临渊。
谢临渊接过药方时, 沾了血的手还是颤的。
他垂着眼, 长睫呆滞而迟缓地眨了眨,漆黑眼睛里的空洞成了恍惚,成了困惑,他偏了下头, 等到彻底地看清药方上的字时,这些统统又被狂喜替代。
“孩子……”
“我和盈儿的孩子,是吗……”
她有了他的孩子, 孩子身上有他和她的血……
她是他的了,她永远都会是他的。
因为孩子而得来的这个认知让谢临渊的那双桃花眼里又充斥着诡异的兴奋。
他快步走到屏风后,床榻上的少女却还在昏迷。
脸色苍白, 肌肤成了一种透明的雪色,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那支被他折下的花当真枯萎了。
在春天里枯萎了。
她要……死了吗。
这个被他扭曲的,肮脏的欲望而掩盖的问题,这个他未曾想过也不敢去想的问题蓦地出现在脑子里,谢临渊头疼欲裂,脑子像是被整个劈开。
他猛地愣在了原地,他低下头去看,手心里全是她的血。
大片的鲜红色不断在他面前交错,闪现,映在他眼底,将他的眼睛也映成了血红。
谢临渊看着看着,惨白的脸上忽然就渗出了笑。
他做了什么?
他究竟在做什么?
哈哈哈哈哈——
他真是个疯子。
疯子。
畜生。
——
谢母也知晓了此事,一方面欣喜谢家有了血脉,一方面又对谢临渊的疯魔行为着实担忧,不知道他又会因着那女子做出什么疯魔之事来。
且照眼下这情形,这孩子能不能留下来也未可知。
在谢母送走林修远后,她正发愁这局面要如何收场时,宫内却来了人。
是皇帝身边的当红太监李公公。
谢母心一沉,蓦地想起那日谢临渊所说的话,要不是周嬷嬷扶着,差点就要昏倒在地了。
她赶紧去迎,一面命人去通知谢临渊,换身衣裳出来。
“咱家见过夫人。”李公公抹了粉的脸上堆满了笑,看上去颇为恭敬地朝谢母行了礼,弯着腰道,“话说,谢将军一直告假,不知可否在府?”
谢母也回了礼,好生待着,问道:“在府,公公来此可是圣上……”
李公公笑着,脸上的肉都成了褶皱:“咱家可跟夫人说,谢家的福气来了,您就等着赏赐吧。”
一听李公公这话,谢母便隐隐察觉到了什么。
梁明帝好美人,沉溺美色之事天下皆知,官宦人家也多有被选中,入宫为妃之女。
而在宫中会遭受什么,是众所周知之事。
她曾经为生的是两个儿子而庆幸,可以避免入宫被祸害。
而今日李公公来此……谢母蓦地想起了苏暮盈……
她如此美貌,若是传到皇帝耳中,被选中入宫为妃……
正当她思虑之时,谢临渊来了。
“李公公缘何今日来此啊。”
声音由远及近,还没落下,谢临渊转眼便到了前堂,他低声和谢母说了两句话,谢母虽然愁容满面,叮嘱了两句后便离开了。
他换了身衣裳,不似平日里惯穿的玄衣劲装,沉暗之色,而是一袭云缎锦衣,白玉腰带,战场上的杀气和戾气被敛起,看去金相玉质,颇有清贵之风,但那一身冷寒的迫人气势不仅丝毫不减,反而越发突出。
这人未到,李公公听着谢临渊的声音,冷汗涔涔。
再一想起谢临渊在宴席上将人劈成两半的画面,简直就要腿软跪地了。
也不知道这尊煞神会如何。
他这差当的还真不容易。
谢临渊来了,李公公立马又堆出了谄媚的笑,忙道:“谢将军告假许久,见谢将军一面可真难呐。”
谢临渊笑了下,眼底却凝着冰霜利刃般的东西:“李公公特意来我谢府,有话可直说。”
李公公讪笑着,扬了扬手中的拂尘,又做了个恭敬的手势:“可不是咱家有话要说,是陛下有话要说。”
“噢。”谢临渊大马金刀地坐着,单手撑着脑袋,他勾了勾唇,似笑非笑,过分昳丽的面容生出了锋利之感。
“陛下有何话要说?”语调拖的很长,一股漫不经心的意味。
丝毫没有对皇帝该有的恭敬。
这副张狂的姿态,李公公不由得为自己捏了把冷汗,不知道这尊煞神会不会把他也劈成两半。
李公公擦了擦冷汗,圣上之话,他不能不传,只能说道:“传圣上口谕,召谢家寡嫂苏暮盈进宫,封妃赏赐等事宜,待钦天监择吉日而宣。”
李公公说完皇帝口谕,谢临渊丝毫没有要下跪接旨的意思。
仍旧一副张狂姿态,彻底收了脸上的笑,只说:
“我嫂嫂已经有了身孕,是我谢家的人,也是我谢临渊的人。”
“劳烦李公公去回一声,我嫂嫂如今是我谢临渊的妻子,也有了我的孩子,不能进宫了。”
短短几句话,他直接拒了。
毕竟是圣上口谕,李公公听此便想再多劝两句,他也好交差,但是,当他无意中瞥到谢临渊随身佩戴的长剑,又想起那日宴席之上谢临渊当众杀人之事……
活活将人劈成了两半。
他入宫回复皇帝,言谢临渊不从圣命,最多是没有赏赐挨个骂,但眼下要是惹得这尊煞神不快,他拔了剑……
李公公想及此,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连连告退,赶紧回宫交差去了。
——
御书房内,李公公是连哭带嚎地跪在皇帝面前,说谢临渊如何的凶神恶煞,如何的嚣张跋扈,说他目无圣上,说他用他嫂嫂怀孕拒了此事。
听到怀孕这个字眼,一旁的吴子濯神色一暗,但不过转瞬,他不知是想到了什么,那双狐狸眼又微微眯起,笑了起来。
在李公公一番哭诉之后,吴子濯便站了出来,上前朝皇帝行礼。
“陛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天下都是陛下的子民,君臣父子更是不可撼动的纲常,如今这谢将军公然拒了圣命,怕是……”吴子濯叹了口气,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可他后面的话是什么,在场的人,包括皇帝在内,可是清楚得很。
安乐长公主也在此,不免又接着吴子濯的话添油加醋了一番。
皇帝高坐御座之上,眼睛里没有了平日沉湎酒色的淫光,神色肃厉,在思量此事。
的确如吴子濯所想,皇帝不过是想借此事试探谢临渊,也试探谢家。
大梁堪用的将军不多,谢临渊是其中军功最胜,胜绩最多之人。
边关如今还未平定,有他率领军队驻守边关,京城皇族之人便能高枕无忧,而江南之地又起叛乱,他有意培养其他将军,可朝廷派去平叛的将军着实无能,不仅被生擒,还全军覆没……
叛军必要剿灭,若是令其成了气候……
而去平叛的最优人选,必然也是那谢临渊。
若是这次试探,谢临渊交出了那女子,他便可以再留他一段时间,待边关和叛乱彻底解决之后,再来清算谢氏。
但谢临渊拒了圣命,竟是为了一个女子,便敢公然对抗皇权,其心可诛。
如今边关暂时稳定,未有进犯的消息传来,若是趁此清算谢家,换了将领……
御书房内落针可闻,皆在等候圣命。
皇帝庞大的身躯占据了整张龙椅,他重重地敲着桌面,待他心里有了决断,欲要开这圣口时,殿外却传来急报声。
“陛下!陛下!边关夷族联合其余小国大举进犯!危矣!请求调将!请求调将!”
皇帝听此,猛地站起了身。
——
深夜,一道圣旨送入了谢府。
谢临渊领旨之后,去了西院。
他和她曾经的婚房,短暂的……不像婚房的婚房。
苏暮盈双手枕着,在安静地睡着觉。
谢临渊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他俯下身,苍白的手伸出去,颤抖地摸了摸苏暮盈肚子,又像是怕碰碎了似的,一下又收回了手。
睡梦中的苏暮盈皱了皱眉。
谢临渊孤魂野鬼般地站在床榻前,盯着苏暮盈看了好一会,桃花眼渗着红,神情仍是恍惚。
然后,他盯着少女那静谧的,柔美的侧颜,忍不住又伸了手过去。
他极轻微地碰了下她嘴唇,后又碰了碰她鼻子,手指放在了她人中这处。
终于,他脸上紧绷的神色有所缓和,轻轻地呼了口气。
他的手实在是太凉了,一身的风雪气,所以,苏暮盈一下就醒了。
她以为自己做了噩梦,瞬间从床榻上坐起。
房间里亮着很多盏灯,将整间屋子照耀得如同白昼。
她长发披肩,嘴巴微微张着,巴掌大的小脸上还透着没睡醒的惺忪。
而当她在一片明晃晃的灯光之中看着面前之人时,方才还半阖着的眼睛一下睁大了。
这……是临安吗?
看到面前少女明显怔愣的神情,谢临渊扯了扯嘴角笑,他张开手,像是在展示着什么,特意要给她看。
他问她:“你,喜欢我这么穿吗?”
噢,不是谢临安。
是谢临渊。
苏暮盈记着自己还中着蛊药,便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隔着明亮的灯火看着他。
少女的目色犹如灼灼火焰,谢临渊竟是不敢直视了。
他忽然朝前一步,将她抱在了怀里。
苏暮盈仰起脖子,一怔。
他双手抱着她,又不敢用力,只是虚虚抱着,像是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一个随时都会死去的,消失的人。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对不起。”
“我知道你……恢复了。”
“对不起……”
“我以后不会这么对你了,盈儿,只要你别走,别离开我……”
“你可以把我当成我哥。”
她的脖子这里又浸满了眼泪,黏腻而潮湿。
他又哭了。
他怎么又哭了。
该哭的应该是她。
苏暮盈很想笑,但她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再激怒他,只轻轻地,看似很乖地嗯了声。
谢临安?
她想,谢临安不会对我做这些事,你永远都不会是谢临安。
你只是谢临渊。
苏暮盈分的很清楚。
她只想回安州,也一定要回安州——
作者有话说:有读者说我写的男主太疯没有排雷,在评论区评论了很多条。
我没有标男主人设的习惯,上一本也没有标,但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出现,我在文案补上了,所以如果有读者觉得人设或者各方面接受不了的话,可以及时止损弃文。
我知道现实生活或许很多人压力都很大,但还是希望能互相谅解一下,不喜欢看了就弃文,没什么的。
第28章 第 28 章 “此后,谢家与你,再无……
脖子这里粘腻感越来越重, 也越来越潮湿,眼泪的温热感逐渐成了一团团灼烧的火,烧得她好疼。
于是, 苏暮盈猛地一下推开了他。
他愣住了,眼神的怔愣很明显,那双往日里总是浸满了压迫感和寒意的眼睛, 此刻却显得非常的空洞。
双眼都是血丝, 她在明亮的灯火下看着, 只觉得像极了一个巨大的血洞。
苏暮盈似是想说什么,但张了张嘴,最后又把话咽了下去。
她什么话都没说。
在这个节骨眼下,在马上就能摆脱他的节骨眼下,她不想又激怒他,让自己陷在黑暗之中。
她再也不想, 不想被关在黑暗里了。
她不是疯子, 她要冷静。
于是, 苏暮盈就这样看着他, 隐忍而平静地看着他,仿佛还是中蛊时的乖巧模样,什么话都没有说。
苏暮盈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但其实, 她眼眸里的抗拒和抵触,恐惧和害怕,对他的恨和厌恶, 全都落在了他眼里。
他看出来了。
谢临渊很轻地笑了声,那血洞仿佛越来越大了。
面前长发披散的少女只穿了件薄薄的白色寝衣,明晃晃的灯火映在她脸上, 却不见先前的娇艳和明媚,仿佛一个空心人。
他下意识低下头,张开手,那大片的红色又刺进他眼眸。
他手上全是她的血。
谢临渊的瞳孔骤然放大,眼睛里的红色更深了。
那间屋子里的种种,他曾经以为是他日思夜想成真的美梦,如今却是成了噩梦。
他和她的噩梦。
林修远说的对,他回不了头了。
那个雨后廊庑抱着花枝的少女,被他毁了。
胸腔这里忽地一阵剧痛,像是被什么刀剑在搅弄着,切割着。
他咽下了一口鲜血,往后退了半步,还是在笑:“你放心,我不会再把你关起来了,不用害怕。”
苏暮盈瘫坐在床榻上,长发顺着她单薄的脊背垂落,如海藻般散在四周,她抬起一张胜过雪色的脸,看着一身白衣像极了谢临安的谢临渊时,忽然很想问他,那他能放她离开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嘴唇还未张开,苏暮盈便是立刻否了。
不,不行,他不是谢临安,他是谢临渊。
他绝对不会同意。
她不能让他知道自己存了这心思,不然……他又会把她抓回去关起来,继续关在那间没有窗户的,没有一点光的房间里。
她,她不要回去!
一回想起那间房,想起房里的种种,想起了那无尽的,要将她自己吞噬的黑暗,苏暮盈便忍不住地发着抖,嘴唇也无意识的死死咬着。
唇瓣被她咬得要渗出血时,一股冰冷的风雪气拂过,渗进了她的唇齿间。
他指骨清晰的手探进她唇中,阻止她咬着自己。
于是,苏暮盈咬上了他。
在一瞬间,她几乎没有克制住自己对他奔涌而出的恨,她抖着身子,几乎是用尽了全身所有的力气,恶狠狠地咬着。
嘴巴里渐渐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没有缩回手,任她咬着,而当这血腥味充斥着她唇齿之间时,她竟会有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
意识到的一瞬间,苏暮盈愣住了,她忽然觉得很害怕……
为什么,为什么她也变成这样了?
苏暮盈一下松开了嘴,双手撑着床榻往后退,那苍白的唇瓣上还染着鲜红的血,倒是衬得她有了几分往日里的娇艳之色,
她容貌原本便是极盛极艳,如今却清清冷冷,苍白娇弱。
“别怕。”谢临渊垂着手,那手指还在往下流着血,啪嗒啪嗒,一滴滴落在地上。
他微微俯下身,声音听去,轻得近乎飘渺。
“我很快就会走了。”他如此说着,脸上神色根本分不出喜怒,也分不清喜悲。
在少女的眼睛明显亮了起来时,又问了句:“我回来,会看到你的,对不对。”
他抬起手,在很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指尖掠过少女发丝时,带着止不住的颤栗。
他在问他,看似带着温柔的,和缓的语气问她,小心翼翼地,极是怕吓到她,但苏暮盈却知道,那种强势和压迫感,那种对她扭曲的掌控欲,无论他怎么隐藏,都没用。
他本性如此,和谢临安天差地别。
只会强取豪夺,只会居高临下地把她当蝼蚁看。
他何时尊重过她?
他问她这句话,根本不是和她商量。
也没有商量的余地。
屋外忽就起了一阵大风,半掩着的门被吹开,大风无休无止地刮了进来,屋内明亮的烛火被风吹得晃荡不已,两人的头发也被风吹起,光影不断地在两人脸上交错。
谢临渊静默看着面前少女,许久都没说话,似是在等她的答案。
而苏暮盈什么都没说,她只是把自己缩成一团,抱住了自己。
面对他,她似乎总是如此。
害怕,恐惧,颤抖,抵触……
风越来越大,谢临渊的袍袖和头发被风吹得凌乱飞起,而他明明是穿的是一身白衣,看去却是比夜色还要沉。
在面前的少女瑟瑟发抖,呜咽低泣之时,谢临渊那想要触摸她的手,终究还是垂了下去。
事至如今,他还能回头吗。
他笑,疯狂地大笑起来。
一边笑一边摇摇晃晃地朝外走去,眼角忽然就渗出血来。
他停下,抬手抹去那了鲜血。
但他,还是不想放开她。
——
谢临渊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征的,也许是在晚上,她睡着的时候。
苏暮盈迷迷糊糊的,只在睡梦中觉得,好像有人又轻轻地碰了下她肚子,又碰了碰她的嘴唇和鼻子,像是在确认她是否还活着。
呼了口气后,又替她掖好被子。
还有谁会做这种事呢。
这些天,他总是重复地做着这些事。
果然是个疯子。
苏暮盈没醒。
第二日起来,谢府便再没有他的身影,也没有他那一身的风雪寒气。
苏暮盈终于松了口气。
但尽管他走了,苏暮盈还是无法离开谢府。
谢临渊在谢府周围安排了层层死士,日常采买的下人都会经过严格的盘查,就连谢母也不能轻易外出。
苏暮盈并未
只要谢临渊不在,她总能找到法子出去。
只要他不在。
而这个机会很快来了,不待她去找谢母,谢母先找了她。
春日里难得的放晴天,暖阳照得人身上也暖呼呼的,苏暮盈蹲在地上,长发随着红色丝绦垂落在地,春风轻柔地拂过她的脸。
苏暮盈看那些掉落的花瓣,旁边一圈的丫鬟站着,正在劝她不宜久蹲。
苏暮盈好似没听到她们说话。
她蹲着,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只是出神盯着这些残掉的花枝看,看着看着,她面前忽然就闪过了她第一次见到谢临渊,抱着花枝在廊庑撞上他的画面。
那时,他看她的眼神便深得恐怖,像是要把人吃下去。
她就是在那时,招惹了那个疯子吗……
但她分明什么都没做。
她什么都没做。
他也根本什么都不懂。
他永远都不会是谢临安,他只是谢临渊。
一个冷血扭曲的疯子。
苏暮盈又拾起那些残落的花枝抱在怀里,想要回屋插在花瓶里时,恰好看到周嬷嬷欣喜地朝她走来。
“苏姑娘,苏姑娘……”周嬷嬷这般喊着她,步子有些急,脸上却是带着笑。
府里的下人都习惯于叫她苏姑娘,似乎都不认为,她会是他们二公子的夫人,侍妾都算不上。
不过是个可怜人儿。
不知道哪里惹到谢府二公子,被囚禁着的可怜人。
“您快跟我去见下夫人,夫人有事跟您说呢。”周嬷嬷紧紧握着苏暮盈的手,眼睛笑得都成了一条缝,朝她使了使眼色。
苏暮盈登时明白了,她弯着唇对周嬷嬷也笑了下,柔着声音说:“盈儿谢过周嬷嬷。”
“唉,姑娘你快去吧。”周嬷嬷眼睛里都起了泪花,甚至是有些慈爱地看着面上的姑娘。
苏暮盈回了屋,将花枝插在白瓷花瓶里后,便去见了谢母。
——
苏暮盈这次见谢母,她的姿态好似与以往有了不同。
房间里一应物品仍旧精美华贵,博山炉里仍旧飘出着好闻的檀香,但面前那位华美雍容的妇人却是满面憔悴,也不见了之前那副看着她时满是怒气和轻蔑的姿态。
甚至于在她的眼神里,她还看到了一丝对她的怜悯。
就连谢母,也开始同情了她。
“盈儿见过夫人。”苏暮盈款款行礼,还是同以往那般规规矩矩的,挑不出半分错来。
谢母半倚着贵妃塌,看着面前的苏暮盈终是叹了口气。
以往那个娇艳生媚的女子,如今虽是美貌不减,却是显得这般娇弱和苍白。
造孽啊。
以往种种,算了……
关于她大儿子为她丢了性命这事,谢母也不想去追究了。
“临渊如此对你……也是造孽。”谢母撑着额头,眉头紧锁,“先前宫里来了消息,要召你入宫为妃……”
苏暮盈一听到这,交握着行礼的手捏得指节发白。
梁明帝所为,天下百姓皆知,他亦是下令,在民间搜罗美人,强行送入宫中。
苏暮盈很清楚,入宫为妃意味着什么。
皇帝之命,不可违抗……
她……
苏暮盈的脸色瞬间又变得惨白无比。
她欲要开口之时,听得谢母又道:“临渊已经拒了此事,边关战事又起,皇帝命他奔赴边关,只要他还在边关领兵,你待在谢府,便不会有事。”
苏暮盈微微一怔,她敛眸垂着,窗外春色透过薄如蝉翼的纱窗,静静落在她侧脸和单薄的背脊,她整个人看上去透明又空静。
她在等谢母后面的话。
她知道,谢母找她来不止是为了说这些。
果然,在说了这话后,谢母话锋一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道:“但你已经被皇帝看上,帝王之心难测,虽有临渊在边关领兵,但皇帝若是强行让你入宫,怕是也没办法。”
“你腹中已有谢家血脉,临安已经不在了,就当这是他的延续,你尽快离开谢家,离开京城,若是皇帝下命,我也只道你自己跑了,免得牵连谢家。”
谢母这一番话,的确说的是心中所想。
苏暮盈被皇帝看上,谢临渊又对她这般疯魔,为了她竟敢对抗皇命,虽然她已经有了谢家血脉,但在这紧要时候,若是还留着她在谢府,在临渊身边,长此以往必是祸害,不如借此将她放出谢府,自行寻个去处,也算是做点善事。
苏暮盈深深吸了口气,她那双沉静如水的眸子终于有了波澜,她沉了沉思绪,故意问道:“盈儿听从夫人安排,只是这谢府外面有二公子布置的死士,盈儿怕是无法出去。”
谢母道:“这个你不必忧心,到时候我自会安排。”
“谢府会起一场大火,你趁乱而走,我亦会告知临渊,你已葬身火海。”
“此后,谢家与你,再无瓜葛了。”——
作者有话说:女主:正合我意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29章 第 29 章 “主子,苏姑娘没了…………
这就是她想要的。
苏暮盈款款行礼, 应下了。
于是,在一个深夜,她所住的西院起了火。
谢临渊以为, 这是他和她的婚房。
“走水了!走水了!”
“西院走水了!”
“苏姑娘还在里面!”
“快救人啊!”
“快救人!”
……
冲天的火光映亮了整个庭院,烧红了整个夜空。
守在谢府四周的死士登时警觉,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的主子交代过他们, 要在谢府四周守卫, 保证谢府人的安全, 尤其是苏姑娘,绝不能放……苏姑娘离府。
但此刻西院失火,苏姑娘还在里面,若是他们无法保证苏姑娘的安危……
想及此,谢府四周的死士便如道道剑影,进了谢府救人。
只留了几人在谢府外围看守。
西院火势越来越大, 里面的火焰不断朝四周奔涌, 房间的一切似乎都在不断被烧毁。
木柱倒塌, 房梁断裂, 就在这些死士想要冲进去的时候,砰的一声,整间房屋彻底塌了。
而此时此刻,苏暮盈已经出了谢府。
她拿着行李, 背着一个包袱,一路朝城门口奔去。
此时正是暮色时分,夕阳的余晖落在渐渐萧条的街道上, 天黑便会戒严,城门也会关闭。
行人步履匆匆,都在赶在天黑前回家, 当将黑下去的一角天空忽然被火光映亮之时,行人纷纷驻足。
“这是哪里起火了?”
“怎么这么大的火势。”
“看那方向,像是那谢府的方向。”
“这谢将军刚去边关征战,家里边便起火了……”
“别操心了,谢家势大,有的是人去救火,赶紧回去吧,天黑戒严,会有士兵巡逻,到时候闲杂人等被杀了都没处说理。”
“说的是,上次便有两个人戒严了还在街上,被当做叛军直接杀了……”
“赶紧走赶紧走……”
当天际的火光也逐渐消失之时,天色彻底沉了下来。
快到辰时,城门就要关了。
苏暮盈奔了一路,包着头发的布巾被风吹落,发丝凌乱,她的肚子也隐隐开始痛了起来。
但她一刻都不敢停下。
不能停下,不能停下……她不要回谢府,再也不要回去了!
城门那处还排着两个要出城的百姓,苏暮盈看到了,她看到了城门!
然而还不待她过去,最后两个要出城的百姓很快排查完,城门便要关上。
苏暮盈眼睁睁地,眼睁睁地看着那两扇城门在在她面前关上,她由于太过焦急又摔到了地上。
很快有士兵围了过来。
苏暮盈包袱里有谢母给的路引,她扮成了被谢府遣散回乡的丫鬟,虽然不怕他们盘查,但是……若是他们生了歹心……
苏暮盈看着朝她聚拢过来的士兵,在想该如何周旋之时,一道命令声响起。
“让开。”
待这些士兵看清说话之人时,纷纷跪地,让开了一条路来。
苏暮盈抬眼,看到了……吴子濯。
她认得他。
还是那双微微上挑着的,笑意盈盈的狐狸眼。
“苏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吴子濯把她扶了起来,苏暮盈朝他行礼道谢之后,往后退了两步。
“多谢吴公子。”
苏暮盈知道……他和谢临渊是敌人。
若是她能利用这一点,为了对付谢临渊,他定会放过她。
苏暮盈抬起头来,盈盈一笑:“我欲离开回乡,若吴大人能放我出城门,日后吴大人有事,我会还大人今日之恩。”
吴子濯今日来此,要的就是苏暮盈这句话。
他展扇一笑,微微眯了眯眼,看上去更像只狡黠的狐狸了。
苏暮盈知道他有所图,但他所图的不是她,只要能让她回到安州,离开谢府,她不在乎他如何。
杀了谢临渊或是其他,都与她毫无干系。
“望苏姑娘能记住今日之诺。”吴子濯笑着对她行了一礼,便命人打开城门。
“来人,开城门。”
城门应声而开,苏暮盈也回礼:“盈儿定会记住今日之诺。”
说完这话,她又问:“吴大人不问我去哪里,日后又要如何寻我吗?”
吴子濯微微弯腰,一张风流脸却透出了些莫测意味。
“有缘自会相见。”
苏暮盈心中一惊,但事到如今她也别无选择,只能回了句:“谢过吴大人。”
话落,苏暮盈便紧紧攥着包袱,出了城门。
一出城门,苏暮盈又不敢停歇地跑了起来,直到跑到再也看不见京城里透出的灯火,她才停下。
月亮已经出来了,明月高悬夜空,将四周一切都蒙了层淡淡的银色。
苏暮盈靠着树干坐下,不停地喘着气,不远处有着一些零星的灯火,像是一座小村庄,但苏暮盈已经没有力气走过去了。
苏暮盈靠着树干不停地喘着气,肚子的这里的痛意越来越重了,她才意识到……她有小孩了。
肚子里还有个小孩,她和临安的小孩。
她不能……不能睡在这里。
苏暮盈带了些盘缠,她想去前面的小村庄里借住一下。
夜里太凉了,她肚子里的孩子会受不住。
只是,她太过疲惫了,又惊又吓地跑了这么久,体力早已支撑不住,就要晕了过去。
就在她意识昏沉之时,将要闭眼之时,耳边传来了许久都未听到的,却莫名熟悉的喊声:
“盈儿!盈儿!”
——
梁国边关,风沙之地常年苦寒,一望无际的黄沙遍地,近乎戈壁滩上的地方,用巨石筑起了一道道坚固险峻,布防严密的城墙。
城墙之上旌旗飘荡,身着厚重盔甲的士兵巡逻,瞭望台上亦有士兵在监视敌情。
风平浪静,并未有敌军进犯的消息。
谢临渊已经到了边关,将军府内议事之处,灯火明亮。
谢临渊站在沙盘前,将领乌泱泱的站了一屋,皆是谢临渊手下随他出生入死的将领。
“先前我让青山送了一封信到边关,交给了陈翎,既然你们今日站在此处,想必都猜到了接下来之事。”
屋内众将领的脸上皆是神情激荡,握拳以待。
他们常年驻守边关,同谢临渊一起征战沙场,出生入死,对他们而言,谢临渊这个将军的命令便是大过了皇令。
这朝廷烂透了,朝廷权贵只顾享乐,若不是有谢将军一直打了胜仗镇着,怕是连军粮都没得拨!他们不反,待边关换了将军,他们也是死路一条!
况且,他们在边关输也不是赢了不是,为了不让夷族进犯掠夺,他们将军带领他们,次次战役皆是不要命一般,但次次胜战,落在皇帝眼里便是功高震主。
他们早就想反了,只是之前一直有他们将军压着而已。
毕竟谢老将军的遗命在那里。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青山带头立誓跪下。
其余人见此纷纷下跪表态:“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我等誓死追随将军!”
“用不着这么多人。”谢临渊一身窄袖劲装,乌发用一根赤红锦缎发带高高束起,将一面旗帜插在了安州地界,屋内烛火晃在他侧脸,映出他刀刃般锋利的轮廓,连那过白的肤色都透着寒厉。
到了边关战场之上,他身上的杀伐戾气较之以往,浓重非常。
“陈翎随我南下,调八万兵马足矣,边关至安州,中有八城,四城太守乃我们之人,其余四城,不降则打,至安州,清叛军,收回安州,以此为据点,呈割据之势,再一路北上,其余人等驻守边关,听候调令,若有异动,随时传信。”
“是!”陈翎是谢临渊一手提拔之人,对谢临渊异常敬仰,虽年岁还是少年,但也经历了不少战事,听此更是激昂不已,当即磕头立誓。
“誓死追随将军!”
“好了,你们先下去,青山留下。”
听此,其余人纷纷退下,余青山一人。
谢临渊垂眸,死死盯着插在安州地界的旗子,吩咐道:“你去一趟京城,带出母亲和盈儿,以及谢氏一族之人。”
“十五日辰时三刻,城门换防是我们的人,趁这个时间送出谢氏之人。”
“盈儿有孕,务必小心。”
他家主子,当真交给了他一件极为重要的事。
青山不敢耽搁,立即回:“是!青山领命!”
此后,谢临渊便领了八万兵马,兵贵神速,一路从边关打去了安州。
谢临渊这三个字不仅响彻了周边小国,更是响彻了整个大梁,令人闻之丧胆。大梁城池驻军久未征战,对上谢临渊所率的军马,便是溃败不已,毫无还手之力。
于是,自打下了一城之后,其余三城便是缴械投降,至到安州,剿灭叛军亦是大胜,安州之乱被平。
谁也没想到,本该在边关驻守的他却是一路南下,以势如破竹之势,一直打到了安州,平安州叛乱,收编安州叛军,势力壮大。
朝廷所派的剿灭他的兵马甚至都还在路上。
谢临渊一路打到安州之后,便停了下来,在安州休整。
他原先所想之事是,等青山接回谢氏族人和苏暮盈,便将他们安置在安州,将苏暮盈安置在她家乡,用重兵护卫。
他再传信边关,与其边关兵马汇合,一路直取京城。
这是他的谋划。
如果说,苏暮盈能平安回到安州的话。
他所谋划的后来之事,都有一个不能更改的前提,那便是……苏暮盈平安回到安州。
但是,青山并未带回苏暮盈。
他只带回谢母和谢氏族人,苏暮盈不见踪影。
这日,青山连夜奔袭,深夜到了安州的将军府时,脸色已是煞白无比。
待谢临渊出来迎时,还不待谢临渊开口问,砰的一声,青山直接跪地,磕了一个重重的头:
“主子,苏姑娘没了……”
第30章 第 30 章 何为真正的肝胆俱裂。……
地上已有血迹。
青山知道……苏姑娘对他主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他办砸了这差事,这极为重要的差事。
青山磕头跪在地上一动没动,脊梁骨都被抽掉了一般, 脸上还是没有一点血色。
安州将军府门口日色明亮,暖阳倾照,拂过的春风里还带着浅淡的花香, 但此时此刻, 这一切都被隔绝, 笼罩着一层极其恐怖的阴翳。
没人敢说话,甚至,连呼吸喘气的声音都没有。
谢临渊低垂着脑袋,暖阳落在他身上,却仿佛是落了层寒霜,显得他那后颈透着彻骨的寒意。
方才脸上的笑意瞬间凝滞, 然后缓缓扭曲成一种无法言说的神情。
谢临渊站在青山面前, 近乎卡死的机括, 他迟缓而僵硬地, 像个木偶一样偏了下头,又问了声:“你说什么?”
青山只能如实又说了遍:“主子,我到谢府的时候,苏姑娘已经没了……谢府西苑失火, 苏姑娘葬身火海,没了,没了……”
青山又将这话说了一遍后, 谢临渊似是真正反应过来了……青山所说之话是何意思。
他方知,何为真正的肝胆俱裂。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不可能,不可能……”
“我走的时候盈儿还好好的, 我确认过了,我每日都确认过……”
“不可能……”
“不可能……”
谢临渊把青山从地上提起,嘶吼着问了声,后又垂下手放开了他,喃喃重复着这些话。
他往后退了两步,胸腔这里骤然涌上股浓重的血腥味,后,竟是当真吐了口血出来。
地面瞬间一片刺目鲜红,周围的人都没见过这场面,一刹那都愣住了。
他们从未见过他们将军这般样子。
战场上刀枪剑雨,尸山血海走过,也不曾皱下眉,谢临渊是他们的主心骨,只要看到他们将军,军心便能稳住。
他们实在不明白,为何他们将军听到这个消息便如此了……
怎么就吐血了呢……
一群人涌了上去,青山见此更是恨不得替苏暮盈去死。
可苏姑娘没了啊……
没了就是没了,他再如何,也变不出个苏姑娘来。
主子怎么自从碰到苏姑娘就成这样了……
“将军!将军!”
“我不信。”谢临渊抬手阻了过来的众人,他缓缓擦掉嘴角沾染的鲜血,忽然勾着唇笑了起来。
他一身黑衣,长发随着红色发带飞舞,那种过于苍白也过于昳丽的脸浸在阳光照不到的暗处,有一种极其恐怖的阴冷感。
像是什么执念深重到不能离去的厉鬼。
“她尸体在哪,葬在何处?我要……亲眼看到她尸体……”
“就算是挖坟,我也要看到她苏暮盈的尸体。”
“她,不能死。”
这些话让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
挖坟……
人死入土为安,死者为大,到底是什么执念,到了要挖坟的地步。
谢母也被谢临渊过激的反应吓到怔住,久久没有反应过来,一听到这话,当真觉得她这个儿子疯得彻彻底底。
吐血,挖坟……
他如今是反贼,如何再去得京城?
而且,哪来的坟让他挖?
周嬷嬷听到谢临渊这般疯魔的话,也不由得为苏暮盈捏了把汗,哪有死了还不放过别人?
那可怜孩子好不容易逃离,可不能再叫抓回去了。
周嬷嬷见谢母还怔在原地,便小声提醒谢母:“夫人,京城如今可不能回去,为了二公子的安危,您也得劝劝二公子,如今谢氏全族人的性命可都系在二公子一人之身……”
周嬷嬷这话总算把怔住的谢母唤了回来,谢母慌忙上前训斥:“临渊!人死入土为安,你如何能说出这种话来?!”
谢临渊缓缓抬起头,用那双已被血丝充斥着,似乎要流出血来的眼睛看了他母亲一眼,淡淡说:“母亲,她没死。”
他这句话说的极其的平静,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说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若不是被周嬷嬷扶着,谢母怕是要被吓得往后退去。
“她死了……”谢母干着嗓子说,拿出了一支早就准备好的白玉发簪,递给谢临渊。
“这是她经常戴的那支玉簪,你应当见过……”
“这发簪是从尸体身上找到的……”
谢临渊接过发簪,指腹细细地摩挲着发簪的每一寸,然后,他手心一用力,那白玉发簪便如齑粉一般。
他松手,看着那被风吹跑的细小碎片,笑了下:“我说了,她没死。”
“你就让她安息吧!”谢母心中一惊,她了解她这儿子,怕是当真会疯到去京城挖坟,只能转而劝道,“京城已经戒严了,你如今去京城就是送死!况且,朝廷如今视你为反贼,你这样暴露,为你牵制你报复你,朝廷定会将其挖出鞭尸,让她不得安息……”
谢临渊忽地愣住了。
“你生前如此折磨她,她是因为你才死的,你让她死后也不能安息吗!”谢母只能如此道。
她是因为你才死的。
她是因为你才死的……
这句话像一道道惊雷,猛地砸在了谢临渊耳边,也似是将他整个人都活活劈成了两半。
折磨她,死了,不得安息……
他费尽心思,不择手段也要得到的那个姑娘,那个会小心的,雀跃地抱着花枝回屋的姑娘,那个害怕得蹲在黑暗里发抖的姑娘,从来没有招惹过他半分的姑娘,被他害死了……
害死了……
“哈哈哈哈——”
谢临渊仰天长笑,又是一口鲜血吐出。
然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
谢临渊一病不起。
或者说,这不是病,而是,他陷在了苏暮盈死去的,循环往复的,没有尽头的梦魇里。
他把自己关在了一间黑暗的屋子里,如同他以前关着她那般。
没有点灯,四周尽是黑暗,一丝光亮都无。
他张开双手躺在地上,睁大着双眼看着这黑暗,看着被他害死的……苏暮盈。
抱着花的苏暮盈,荡着秋千的苏暮盈,被线香烟雾缭绕着的苏暮盈,一身白衣只簪白玉的苏暮盈,安静地倚窗看书的苏暮盈,低头认真刺绣的苏暮盈……
他看到了那个每夜都会入梦的少女,但毫无例外,这些苏暮盈到最后都会变成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被烧焦的尸体,或是全身都是伤痕的,还在流着血的尸体……
都是因为他!都是因为他!
是他亲手杀了她啊!!!
“哈哈哈哈——”
为了压下看着她一次次死去的痛苦,他只能用短刀一次次地划伤皮肤,甚至是削去皮肉,他以为这样便能抵消。
但不够,远远不够啊。
甚至到最后,那些被刀划开皮肤,割下皮肉的痛感到竟都成了快/感。
谢临渊也开始分不清虚幻和现实。
一遍遍地,开始重复经历苏暮盈当初经历的痛苦。
他不断地看到她死去时的样子,然后,他不断地割伤自己,又哭又笑。
温热的血液流出,很快又变凉,粘结在他四周,仿佛一张张网,将他彻底网在了里面。
对谢临渊而言,黑暗里的时间被无限地拉长,梦魇和痛苦循环往复没有止尽,因为那个少女,被他害死了啊。
以往被扭曲的欲望掩盖的痛苦,折磨她也折磨自己的痛苦,以摧山倒海之势,朝他涌去。
在谢临渊几要意识全失之时,门外传来了青山的喊声。
“主子,朝廷攻来了!领兵之人是吴子濯,弟兄们需要您出来稳定军心啊……”
青山说完这句后,转而又用苏暮盈来劝……
或许只有如此,他家主子才听得进去。
“而且,苏姑娘的尸骨远在京城,您也得拿回苏姑娘的尸骨,让她好好安息……”
谢母后悔不迭,她根本想不到,当听到苏暮盈死去的消息后,她这儿子竟会如此,命都要没了。
就在谢母想着索性把苏暮盈还活着这件事告诉他时,砰的一声,门开了。
浓重的血腥味瞬间溢出,门外站着的人皆是大惊失色。
只见谢临渊身着一袭已被血染红的长袍,浑身皆是还在流着血的淋漓伤痕。
血还在不停地往下滴,他肤色白得几乎透明,乌发散落,红色发带虚虚束着,那张沾着血迹的脸透出了种鬼般的诡谲哀艳之感。
形销骨立,鬼气连连。
——
而此时此刻的苏暮盈,正在一座小木屋外侍弄花草。
荆衣布钗,布带束发,全身上下无半点金银玉器。
但纵使如此,依旧不能折损她半分美貌,而且,以往她身上的苍白和病弱正渐渐消去,在明晃晃的春光里,她嫣然一笑,便是胜过春色的存在。
“盈儿,你身子大了,便安稳歇着罢,我来。”
一身穿白衣的男子见此场景,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去帮她。
苏暮盈逐渐显怀了,行动确有不便,但她喜爱做这些事,也就不觉得累,心里也欢快。
“表兄不用担心,这点事情不要紧。”苏暮盈声音柔柔地,笑着回他。
女子这一笑便是令百花都没了颜色,面容清俊的男子耳尖微红,慌忙移开目光。
“你身子骨弱,该好好养着,你坐着,表兄去给你做饭。”话落,孟阳秋还是搀扶着女子,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没事,没这么不方便,做饭我自己来就行,表兄已经照顾我太多了。”苏暮盈委婉拒绝着。
待苏暮盈坐下,孟阳秋给她倒了杯水,似是想起了什么,递给她的动作一顿,白玉般的脸上罕见出现了几分怒色。
“幸好盈儿机敏,让我将你安置在此处,不叫父母亲知晓,如今这安州叛军已被谢临渊剿灭,他占了安州,囤兵至此,竟是胆敢与朝廷分庭抗礼。”
“那谢氏如此待你,也算是恶有恶报,我听说那谢将军不知是听到了什么事,受了什么刺激,中邪一般不省人事了。”
“朝廷已经派兵到了安州城外,主将却迟迟不现身……”
苏暮盈像是听到了什么无关紧要的传闻,她很浅地笑了下,喝了口茶后,云淡风轻地说了句:
“是么。”
但是已经与她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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