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结束后是家长会,家长会结束开始放暑假。
准高三生,暑假只有两周不到,却已足够让这群在学校苦行僧般闷了几个月的少年们兴奋。
临高传统,家长会是家长和学生一起开的,先在礼堂举行颁奖仪式,再各自回班,由班主任做学年末总结。
陈默又是年级第一,这已经是她蝉联年级第一的第四个学期,稳定得让人绝望。
她上台领奖时,台下只有陈夕一人在真心鼓掌。
陈夕身后坐着的一对父子在低声交谈。
父亲说:“这小孩怎么有点眼熟。”
儿子说:“可不眼熟么,从高一开始,月考段考,加上期中考期末考,哪次年级第一不是她。”
父亲说:“嚯,这小姑娘挺厉害的,待会儿我跟她家长取取经,看看别人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儿子说:“她有个屁的家长,她是孤儿,父母都不知死在哪。”
陈夕听着,那父亲好像给了儿子一下,低声教训:“你小子会不会说话,你妈和我平时就是这么教你的?”
陈夕抠着手指,心脏突然猛烈地抽搐了一下。
为陈默,也为她自己。
陈夕想,自己被父母遗弃尚且能理解,她本来就是一普通小孩,扔到人堆里都找不着的那种,可陈默怎么会被遗弃。
听孤儿院的叔叔阿姨说,陈默从小就是漂亮孩子,刚捡到那会儿,孤儿院只有陈夕陈默两个婴儿,所有阿姨都抢着去照顾陈默,因为陈默不仅漂亮,还乖,不吵也不闹,给奶就喝,忘记了就乖乖等着,她聪明极了,见到大人来,就手舞足蹈地发出银铃般笑声,让人心软。
不像陈夕,动不动哇哇地哭,招人烦。
一个又漂亮又聪明又乖的孩子,没足月就被扔掉,只因为她是女儿。
可是,是男是女也不是孩子自己能决定的,没人问过她们想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那些大人不负责任地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生孩子,生出来一看,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性别,就丢掉。
优秀美丽如陈默,也比不上一对xy的染色体。
就连领养,也是健康的男孩更容易被挑选,然后是稍有残疾的男孩、残疾更重的男孩……最后的最后,才是女孩。
陈夕不懂,这个世界如此讨厌女孩,为什么还要制造女孩。
其实也不是所有女孩都被讨厌。
陈夕环顾四周,有很多很多和她年龄相仿的女孩,她们就有家长的陪伴,有些甚至是父母一起来的。
她们当中有优秀的,骄傲地向父母展示她的奖状,那是她一学期汗水的见证。
也有不那么优秀的,父亲指着颁奖台上的人说:“你就不知道跟人家学学,下学期努把力,也给我拿张奖状回来。”女孩俏皮地挽住母亲的胳膊,撒娇:“哎呀妈,你看爸,又说这些。”一家人其乐融融。
陈夕看得眼睛都起雾了,把头埋得深深的,下巴几乎磕碰肋骨,两只手攥着膝盖,咬着后槽牙把眼泪忍回去。
陈夕常常想,她的父母得有多讨厌她,才会在她没满月时就把她丢掉,甚至不考虑这么小的孩子万一没人发现很快就会死去的可能性。
她的父母讨厌她,讨厌得巴不得她赶紧死。
“夕夕?”领完奖的陈默回到座位,发现了陈夕的不对劲,她拍拍陈夕的肩,“怎么了,是不是肚子疼?”
陈夕忍着泪,用力摇头,猛一下抱住陈默的腿,将脸埋在她的大腿上。
裤腿被陈夕的眼泪浸湿了一小片,四周探究的目光隐秘好奇,陈默心往嗓子眼一提,难得局促,迅速将陈夕拉起来,对班主任说:“魏老师,那我们就先走了。”
魏老师说:“去吧。”
陈默带着陈夕快速离开。
不用参加家长会是陈默和陈夕的特权,为了照顾她们的自尊心。
班上曾经有人半开玩笑地说:“阿默,我真羡慕你,每次我们开家长会挨训,你就能放假。”
另一个人笑着接话:“看你这么羡慕,你也死个妈呗,你也能放假。”
此话一出,万籁俱寂。
说话人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神色慌张地向陈默道歉:“阿默,不……不好意思啊……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往心里去……”
全班人都在看陈默的反应,陈默只是淡笑,纠正:“严格来说我也不知道我妈到底死没死,我生下来就没见过父母。”
口不择言的人一听,懊悔得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阿默你别这么说,这事儿是我混蛋,我……”
“好了,别自责了,谁没有说错话的时候。”陈默大度,“你这样我反而不好意思了。”
陈默优点众多,宽容大度在其中不值一提,因此她才能广结善缘。
这件事很久之后,久到已经跨了学年,那位口不择言的同学某天因为和校外不良少女鬼混,干了出格的事,被女孩留了证据,闹到学校里,最后转了学。
口不择言的同学家里没什么背景,做生意的,托关系走人情,不知花了多少钱才把孩子弄进临高,出了事,谁也不愿保,转学是唯一的出路。
半路转学,还是因为丑闻,再加上有人不停地向他申请转入的高中递匿名投诉信,临渊市口碑好一点的高中根本不收,最后听说花高价读了个民办高中。
没人知道那同学是怎么与校外混混结识的,更没人把这件事和品学兼优的陈默联系在一起。
没有父母就低人一等么?在陈默看来,能把孩子扔了的垃圾父母,有不如没有,孤儿的身份只是陈默占据道德制高点的一个趁手工具,陈默从不为所谓亲情惆怅。
这世上,她有陈夕就够了。
拉着陈夕走出去很远,一直到操场边偏僻无人的小树林,陈默停下,上下左右观察一遍,确认没有摄像头,她才将陈夕往自己怀里一拽。
陈夕顺势靠在她胸前,搭住了她的腰。
哭声愈演愈烈,陈默心疼着陈夕,却也神情紧绷,假意笑道:“夕夕,你想把全校人都引来么。”
陈夕一下收声,只剩啜泣。
陈默轻而有力地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的不安。
这次颁奖典礼,陈默本就不愿让陈夕来。
每学期家长会陈夕都得伤心一回,陈默知道她是为什么伤心。
但陈夕执意要来,她说想亲眼见证陈默的每一次高光时刻。
“阿默,我们为什么会被父母丢掉。”陈夕哭得肩膀都抽搐了,她的悲愤和不解只有陈默能懂,也只能说给陈默听,“不都说父爱母爱是世上最伟大的爱么,为什么我们的爸爸妈妈不爱我们。”
父母的爱是普世价值,被大肆宣传,这只是为了维持稳定的一种手段罢了。
这种手段相当有效,从人类有历史记录以来,几千年一直如此,还被套用在动物身上。
那些得不到父母爱而在割裂痛苦中长起来的孩子,就没人管了。
所有人都灌输给他们一个道理,父母天然爱孩子,他们没有能量怀疑整个世界,只好向内,自我怀疑:我的父母不爱我,是不是因为我很差劲。
他们在自我怀疑中长大,以至于长成了差劲的大人,正好佐证他们的自我怀疑:看,我果然差劲,难怪我的父母不爱我。
他们只是不敢想真的有天生不爱孩子的父母,当整个社会把父母爱看得太重要,他们只好在自己身上寻找得不到父母爱的原因,来消解那份无法承担的痛楚。
陈默很清醒,她很小的时候就把自己从这份自我怀疑中抽离出来,并不视父母爱为生存必需品。当她需要通过弱势身份达成某种目的时,她那对从没见过的便宜父母是能拿来就用的工具,譬如申请各种助学金、社会资助。至于平时,当然还是无父无母最好。
陈默从不为自己拿助学金、接受资助感到羞耻,有人上赶着给她送钱,她可以有多惨说多惨,能捞尽量捞。
她可以毫无负担地接受各种媒体的采访,脸不红心不跳地诉说自己对各路爱心人士的感激,以满足那些人的社会宣传需要和帮助他人的虚荣心。
陈默没有心,却又精通人性。
如果说她还有一点真心,那这点真心,她只给了陈夕。
“我不需要父母,夕夕,你也不需要父母。”陈默抚摸着陈夕的头发,眼神坚定,“你不需要父母的爱,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的爱。”
陈夕在她怀里抬起头,挂着眼泪望她,试图寻找一个答案,“我只是想不通,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爱,为什么就我们没有,难道就因为我们是女孩么?”
“重要么。”陈默托着陈夕的脸,用拇指轻轻抚平她眼角的泪痕,“夕夕,你有我。”
“这个世界上,你有我的爱,就足够了。”
“我给你的是最好的。”
“还好有你,阿默。”陈夕一头扎进陈默怀里。
如果没有陈默,陈夕不知道该怎么一个人面对这个世界。
陈夕没法一个人生活,她害怕孤独,害怕到恐惧的程度。
“阿默,我们能永远在一起么?”陈夕单纯地说,“我不想一个人。”
“傻子。”陈默笑着,手抚在她后颈上,把她更深地带进自己怀里,“我怎么会让你一个人。”
陈默怎么舍得。
陈夕是她在这个冰冷世界里唯一的舍不得。
18、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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