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凝情之物,望卿纳之。……
一月光景, 世间百态。
沿路的干涸土地居然破裂开来,河岸水位下落,露出干燥的河床。
这连片的龟裂土地和干枯的河流, 沈落鸢甚至在路上看到许多黝黑的男丁仰天长叹, 更有不少地方开坛祈雨。
民间愁苦。
沈落鸢清楚的知道——
热浪开始起来了, 再往后, 更是接连不断的别样天灾。
这样复杂的境遇之下。
只要一想到百姓稼穑无望, 沈落鸢也愈发沉闷起来。
这落在嬷嬷的眼里, 只以为自家小姐一-夜长大了。
但也格外心疼。
眼看着婚礼就在眼前,嬷嬷替自家小姐忙碌起来, 嫁妆方面自然无需担心,整个沈家就是沈落鸢最忠实的后盾。
但是,她该教引着沈落鸢学习女则和女训了。
可不知为何看着这样的小姐。
那些女则女训被她深深的藏在了箱子底下。
她家小姐礼仪规范行走坐卧等都无需再研学,自有一派端庄闲静,至于操持家务, 更不必小姐亲手去做。
小姐这样的女子自该沿袭诗词歌赋, 涵养才情。
在嬷嬷看来,小姐就是全都城里最贵气的小姐。
所以敏锐觉察到沈落鸢对这些蔬菜的排斥后, 嬷嬷便叹了一口气, 不再劝慰;毕竟所谓的三从四德, 沈家从上到下都不认可。
大公子更是唾弃所谓的“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
甚至好几次扬言:“为什么咱们的鸢鸢要从了别人去养?我还在,沈老二还在, 怎么就嫁出去以后就要随了他贺庭雪?”
读书少的大公子这么说,甚至书香满园的二公子也同样如此表态……况且同小姐定下婚事的贺家公子也送来了许多私下的礼物。
小姐还没看,但她已经记录在册。
全是珍贵的医书典籍。
这么几番折腾下来, 嬷嬷也不在意小姐有没有学这些书册,她会陪同小姐一起嫁过去,日后自然会时时叮嘱,不会让小姐受委屈。
所以不管当下如何……
小姐高兴就好。
而沈落鸢自然不知晓贺庭雪在她不在沈家的这段日子里,先先后后送了许多次礼物。
贺庭雪和沈落鸢终于又见了一次面,约在了京郊的凉亭。
这是沈落鸢刚带着自己亲手制作的点心和冰鲜果去看望大哥,好一顿哄,才将这位汗流浃背的武将哄得眉开眼笑,勉强算是原谅她的过错。
刚巧也约了贺庭雪。
近两个月不见,贺庭雪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身料峭的黑衣,脚踏暗纹长靴,身姿挺拔如青松。
沈落鸢望过去,贺庭雪的眉眼湿润,如同含着月夜星芒。
很贵气的长相。
举手投足之间更显难言的潇洒风华。
但眼下二人被赐婚后的流程走得很快,早在沈落鸢没有离开都城,贺庭雪就选择了最近的几日备下重礼下聘。
明面上的聘礼就已经珍重无比,更不提贺庭雪私下里塞过来的单子,更是琳琅满目。
而沈家这边也收下了礼,精心准备的嫁妆回了过去。
因为是皇家赐婚的缘故。
这一切流程走的万分流畅。
而现在距离他们的婚期不过十日。
她总归是赶回来了。
但她还有些莫名的理亏……
她去岭南那边的事情不但没有和大哥说,也没有知会贺庭雪。
果然对方是有些气性在身上的。
光是看着,男人如钟玉立。
但一张口,这种矜贵就烟消云散。
“知道你最近很忙,在你我二人好不容易见一面,竟不曾想你似乎并为那般激动。”这便有些怨怼了。
刚哄完一个,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
沈落鸢颇为棘手,面对大哥她还能说些软话,可是面对贺庭雪一时之间沈落鸢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她只小心翼翼的打量过去,对方的确面色深沉。
好难哄哦。
沈落鸢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还有哄这位冷酷帝王的时候,哪怕他现在不是帝王,也不是好拿捏的。
沈落鸢只能轻移脚步,往他面前凑了凑。
居然盈盈一拜,朝他行了个歉礼:“抱歉,近来四处周转,实在顾不上同贺哥哥你见面。贺哥哥能原谅我吗?我日后必然不这样了。”
温言软语,好不妥贴。
可即便如此,沈落鸢心里也没有多少几分能把人哄好的成算。
贺庭雪何许人也?
上辈子那些大臣好话赖话说尽了,也不见他松动。
但沈落鸢突然听到:“无碍,我原谅你了。”
沈落鸢:“……”这么简单的吗?
沈落鸢没想到对方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她。
按照她对贺庭雪的了解,她还以为对方会用这件事拿捏她许久……
贺庭雪见她这副模一压心中怒气,即便消散了些许,终究也忍不住还有些恼:“你以为我会对此对你提要求?”
“……”
一语中的。
沈落鸢低垂眉眼,双手搅着自己的袖摆,梦中闪过几缕幽光,欲言又止,又有些不自在。
贺庭雪却轻笑一声:“我为何要拿捏自己人?”
沈落鸢:“……自己人?”
贺庭雪定定的看着她,虽然有被对方甩开的不悦,但倒也没有恼出声。
要知道沈落鸢离京去岭南不是秘密,都城里好多人正盯着沈家和她,甚至民间谣言四起,就说沈家的小姐不满意这门婚事,于是偷偷跑走了,要弃婚。
贺庭雪知道沈落鸢不会赐婚。
但总归心里刺挠。
但她能责备沈落鸢吗?
没有。
看着沈落鸢时不时抬眸偷偷打量他的神色,贺庭雪默默叹了一口气,只无奈的道:“你若是担心婚后我会束缚你的行径……那你大可松一口气。”
沈落鸢抬头看他,心跳的有些快:“你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你最初招惹我……所图的是什么?但你大可从我直接言明,你我有婚配在身,再过不到半月便已是堂堂正正的夫妻。你说的,我会听。”
沈落鸢不曾想,贺庭雪会说这些。
事实上,她已经做好嫁给贺庭雪就要收敛的打算。
为人妇,还是贺庭雪日后这样高位的妇人,她必须比别人更谨慎小心。
甚至要吹的耳旁风都要经过精细打磨。
可没想到,贺庭雪现在的心房直接冲她敞开。
是真的吗?
还是和之前的箫昃衡一样。
等到他高踞龙椅,转头就将昔日恩义都抛出脑后。
但无论如何,当下听到贺庭雪这番话,沈落鸢圆润的眸子骤然睁开,如同鸡血石言研磨涂染的唇-瓣微微张着,许久都不曾合拢。
“怎么,不信我的话?”
沈落鸢呆立原处。
半晌说不出话来。
男人却不因为她的反应而气恼,早在他遇到了沈落鸢的第一天,他就知道这个小骗子心里藏着多少的事。
靠近他,威胁他。
来回反复的靠近与疏离。
但不管她有多少隐秘,她日后都是他的妻。
沈落鸢就忽然看到贺庭雪取出一面物件,在她还没看清是何物的时候,她的手就被人轻轻拉了起来:“你大可信我。”
“?”
对方拉起她的手,沈落鸢的掌心朝上,突然轻轻放着的一面温热之物。
鎏金御牌,雕龙刻凤,上面更是刻着贺庭雪的名和字!
“这是?!”沈落鸢只余惊愕。
“虽然有些迟了,但我还是想给你。”
沈落鸢的掌心微缩,这块刻着繁复纹饰的玉牌已经稳稳落在她的掌心。
凉亭风起,黑衣儿郎朗笑,绰绰风姿皆凝于此瞬。
“凝情之物,望卿纳之。”——
作者有话说:我肥来啦,最近太忙啦QAQ
第32章 第 32 章 “可男人嘴甜,怎可轻信……
这日过后, 沈落鸢犹如遭了雷劈一般神魂颠倒,等她回到府上,沈羡书一眼发现她的异样。
“怎的, 今日去哄沈老大, 可是不顺遂?”
沈落鸢呆呆的摇摇头:“没有, 大哥很好哄的。”
沈羡书挑眉:“那怎的这么失神落魄地就回来了?鸢鸢……可是……你遇到了贺庭雪?”
沈落鸢秀眉微微蹙起, 以往含-着水色的眸子此刻疑惑重重:“二哥, 我有一疑难。”
白衣的文人立刻正襟危坐。
妹妹很少露出这副神色, 沈羡书紧张起来,郑重道:“请言。”
可这时沈落鸢却不知该如何去讲。
但她还是将心中烦恼传递给沈羡书:“二哥, 贺庭雪说他是真的心悦我。”
一语落地,沈羡书表情未变,他还在等待,却发现自家妹妹仅说了这一句话就停了下来:“所以,鸢鸢你是不信任他。”
沈落鸢心下复杂:“可男人嘴甜, 怎可轻信。”
沈羡书:“嗯?”
沈落鸢扭过头, 却不经意的又碰到了腰间垂下的那枚腰牌:“我不知其真假,许是逢场作戏, 若真有喜欢……怕也转眼间烟消云散。”
沈羡书久久地凝望她, 忽然拍了拍她的脑袋:“鸢鸢你何时变得这般踧踖不安起来?”
沈落鸢难以置信:“啊?”
“鸳鸳, 你打小就才情显露,跟着大哥后面自诩巾帼不让须眉,又何曾变得这么敏感低落?”沈羡书看不得她这般萧条模样,矜疑且无神, “你可知都城中多少儿郎对你倾心?你万万不可因为上一世……”沈羡书顿了顿,“就以为一切都是自己做的不够好。”
沈羡书一眼看穿沈落鸢的跼蹐不安:“鸢鸢你已经做得足够好,自当不必徬徨失措, 妄自菲薄。”
如今的妹妹言辞爽利,早就不是都城里未经大事的闺阁女子,她沉稳自信,无论是父亲还是岭南的伯叔都已看到她身上大家闺秀的风范。
更有甚者,处理正事时,她身上还有一种令人俯首的气息。
沈羡书不相信贺庭雪会觉察不出这一点。
这世间再没有比鸢鸢更好的女子。
在二哥这里说了一通,沈落鸢勉强心情好了些,不过再不好也无用了。
她不该沉溺于这些小情小爱。
她现在的好消息是她拿到了贺庭雪的这枚玉牌,本以为只是身份的证明,不曾想她的父亲看了过后,居然当即放下茶盏。
“鸢鸢,这面腰牌你一定要好好收好。”老者面色沉滞。
“放心吧,父亲,女儿一定收好。”不必父亲多说,沈落鸢都知晓这枚玉牌的重要性。
上辈子箫昃衡就有一面类似的腰牌,凭借腰牌,那位皇贵妃可以随意出入后宫除了她宫殿以外的各大宫殿。
所以沈落鸢猜测,贺庭雪这面腰牌应当不是让她随意出入皇宫的,而是南属国的宫殿。
只是接下来,她还是被沈泊渊接下来的话狠狠地震惊到。
沈伯渊老成持重,语重心沉地道:“凭借这枚腰牌,任何人都可调遣南属国四分之一的兵马。”
沈落鸢:“???”
沈落鸢瞬间觉得这枚腰牌灼烫起来,她有些拿不住了。
“可以调遣兵马?”少女骇怪,倏然惊呆。
沈泊渊则郑重颔首:“看来贺庭雪意图同我们沈家绑定起来。”-
了解到这枚腰牌的重要性,再面对贺庭雪时,沈落鸢不免有些郑重。
思来想去,贺庭雪先是主动送上了赐婚圣旨,甚至还送了她一只小老虎,后头更给了她一枚军事意义非同凡响的腰牌,多方角度看来,她还是要到对方面前多走动走动的。
于是便找人询问了一番。
好在贺庭雪的口味不算隐秘,父亲说宫中那一位也时常送点心过去,爱吃的,贺庭雪自己留下,不爱吃的,全部分给折戟沉沙等一干手下。
于是这日,天朗气清,沈落鸢便带着新做好的点心登门。
若是普通男儿郎和女儿郎,婚期之前授受不亲,只可在大庭广众之下短暂见面。
沈落鸢和贺庭雪被天子赐婚。
意义非同凡响。
但在贺庭雪看来,这是沈落鸢第一次带着东西上来,还没有向他算计什么,纯粹的只带了点心。
这让贺庭雪颇为不习惯。
他也算吃上沈落鸢亲手制作的点心了:“不是来谈药材的事?”
沈落鸢摇摇头:“尝尝这个酥皮莲蓉包,松软咸甜。”
贺庭雪倒也配合,尝了一口,矜重道:“味美。”
沈落鸢笑笑,矜持道:“好吃便好。”
她这样的态度到让贺庭雪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吃下这一块酥皮莲蓉包,贺庭雪含了一口水:“今日过来真无旁的事?”
沈落鸢眨眨干净纯粹的眼:“自然没有。”
但是她想了想,补充了一句:“还是想问问你素日的喜好。”
为了使自己这句话有可信性,她居然难得想起上辈子翻阅无数次,又无数次阖上的《女则》和《女训》,甚至忘记这句话出自哪一册:“古语云,妻当察其冷暖,忧其劳倦。”
贺庭雪:“倒是不曾想,你会学这个……”
沈落鸢汗颜,还是坦诚道:“其实也不曾学,每每翻起就觉枯燥无味,还不如医书典籍有趣。”
贺庭雪这才笑了声:“那是自然。也不必学这些。”
沈落鸢没听清:“什么?”
贺庭雪淡淡道:“不需要做这些,你不是会被约束在闺阁的女子。”
沈落鸢扭过头。
又在装鹌鹑。
贺庭雪却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加延展,想起最近沈落鸢忙碌的事情,贺庭雪无奈失笑:“瞧着你总往田庄走,你就这么看中你的那些地么?”
沈落鸢目光炯炯,神采焕发:“这可是粮食!”
看着沈落鸢鲜眉亮眼,眼底放光,贺庭雪无奈。
不过他也觉察到今年气候大变。
他也已经让人去南属国种地了-
于是最近南属国最近的百姓都劳累疯了!
牛也哼哧哼哧喘粗气!
他们这里日头足,温度高,一年四季都有赤阳,无霜期级长,自然是便于谷物的生长,更不提月月均匀的雨水。
好些地方便能达到一年四耕的轮种。
而当下贺庭雪的庄子里……
春季种植的早稻具有灌浆收获,在盛夏来临之前,便以打谷收拢;现在种下的则是第二季稻谷,阳光依旧炽热,接连不断的雨水能让这批稻谷在秋季前得以收获。
而到了这一批稻谷收获,他们便要开始种植短时间便可收获的油菜,用于打油,剩下来的油饼子又是上好的肥料,肥沃土壤。
在油菜收获后便是种植麦谷。
冬日气候,不如春夏秋那般炽热,相对爽凉,等到来年的春季,小麦便可成熟,又可以开始新一轮的谷物种植。
如此一来。
百姓自然口袋里谷物颇丰。
同样的,他们现在还在开垦新的土地,荒地开垦完毕并非立刻就能种植,土壤改良也需要时日。
好在贺庭雪名下的土地本就丰硕。
只是今年不知何故,收来的粮食官员们比平时还要高上一成的价格都收了上去,这样的价格收粮可遇不可求!于是百姓们交完了农税,留足了口粮,便一股脑的把收获的粮食和油水都卖了出去。
如今他们的力气可足着呢!
原本前几个月还有恼人烦的热虫病,这病让人虚弱不堪,还连夜急咳,后头官员们给伤患的百姓发来了治疗热虫病的药丸子。
虽然这药丸子又硬又难嗑,可真有用着哩!
后头官员们索性让他们去一家专门的药房买药,就叫医仁堂!
里面除了治疗热虫病的药丸子,还有解暑的,养生的,最主要的是不是苦巴巴的浓郁药汁。
再怎么又硬又嚼不动的药丸!
都比药汁好多了!
不过这几家药医仁堂不仅出售药材,还有大夫给他们看病,此外也收购药材,这在南属国便极为罕见了。
尤其,许多药材他们都没听过。
御瘟芝,这是什么东西?他们这里只长蘑菇,难道还长灵芝吗?
后头他们才知道这几家医仁堂居然是他们皇子殿下的未来皇妃开来的。
而他们当时服用的热虫病药丸更是未来皇妃亲自研制,甚至好些药丸都是皇妃亲手揉捏出来的!
这让原本病好了的百姓又冲到医仁堂大肆采购了一番药丸。
“选圆的!选圆的!”
“还要软软的!”
“一定是又圆又软的药丸,那才是皇妃亲手揉出来的。”
“咦,怎么还有梆硬的饼儿药丸?一定不是!拿走!”-
沈落鸢不知道遥远的南属国百姓正在嫌弃她敲出来的坚硬饼儿药丸,眼下她的婚期在即,贺庭雪又告诉了她个好消息,那就是在南属国发现了一味可能是治疗瘟疫的一枚关键药草——御瘟芝。
“当真!”沈落鸢立刻坐不住了。
她早就开始研制治疗瘟疫的药方,只是那疗效只能延缓,不能根治。
关键便在于这辈子的,她没有找到那一味关键药材。
传统的丹药含有雄黄,朱砂,再配苍术艾叶烟熏,但这些疗效都不够好。
因而当她听到那一味在都城和岭南怎么收购都收不到的御瘟芝,居然会出现在遥远南属国的海崖之上时,才会惊喜又疑惑。
一般的灵芝都长在温暖湿润的地方。
所以怎么会出现在土壤贫瘠湿咸,又多风的海边山崖?
沉沙立刻朝着未来的小主子夫人点头:“小主子说这是南属国海涯捕捉捕捞海货的渔民们说的。”
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面软布包裹着的小兜:“这便是南蜀国那边送来的药材。”
已经晒干了的御瘟芝沉沙看不出有何特别。
但沈落鸢仔细辨认,突然笑了声:“形似云芝,色如琥珀,磨成粉入药,便可清除热毒宝五脏内腑。”
但是现在——
沈落鸢掌心的御瘟芝实在有些惨败。
“但后面的处理手法暂缺,药效已大失。”
沉沙有些失望。
但沈落鸢已经鼓起信心,打起劲儿道:“能这么早找到已经很好了。”
看来,她后面还得去南属国走一遭。
只是想起上次她同二哥去岭南,没有知会大哥和贺庭雪。
某个未来国君可是气恼了好久。
连带着后头好几次都是同她说话都拈酸带醋。
沈落鸢默默叹了口气。
南属国是一定要去的。
只是不知道,这次贺庭雪愿不愿意同她一起去……——
作者有话说:6.8日已更新一章~
第33章 第 33 章 大婚
一眨眼便到了沈落鸢和贺庭雪成婚的日子, 这一日自然是良辰吉日。
整个都城都被这场亲事所轰动。
十里红妆不是一句虚言。
天光尚未破晓,这接连不断的红妆就沿着长街一路铺陈开来,如今尚且未到沈落鸢上轿的日子, 可百姓们光是看着就不得不赞叹一句丞相府的小姐嫁的可真风光, 可他们也忘不了当初贺庭雪下礼时也是这般。
上好的精致雕漆箱子一一堆叠, 但不提那流光溢彩的精致绫罗绸缎。
而这个时候, 沈落鸢已经在梳妆了。
眉眼如秋水, 凤冠霞披, 红服在身,旁边围着三个眼眶稍显湿润的男人。
沈落鸢无奈安抚:“大哥, 别哭了……”
沈羡青的情绪最为外露。
今日的黑皮武将穿的也喜庆,但要是忽略他粗暴抹眼泪的动作,那就更好了:“鸢鸢,你要牢记,你嫁过去才不是受气的, 若是受到了什么委屈, 咱就搬回来,或者是大哥我打过去!咱们就隔着一堵墙!不到一炷香的时间, 大哥的巴掌就能甩到他脸上!”
沈落鸢:“……”
不是第一次嫁人, 可再次看着这样的父亲和兄长们, 沈落鸢不免酸涩。
但听了大哥的话,她失笑,又认真地点点头,仿佛把大哥的话牢牢地记在了心底:“大哥你放心, 我不会让自己委屈的!”
一旁的二哥沈羡书不多说,但他所有复杂情绪都停留在这简单的拥抱里。
还是老父亲长长地喟叹了一声:“时候差不多了。”
及时已到,迎亲的唢呐喧天而至。
当下便是沈落鸢拜别, 同父亲和兄长们辞别的时候,自然又是一副垂泪嘱托。
沈羡书抹去他眼眶湿润:“别哭。”
沈落鸢眼角潮湿:“嗯。”
转头一想,她现在不过是从丞相府搬到了隔壁,两边近的很。希望贺庭雪如同她之前所说的那般——
不会将她拘禁在闺阁之中。
按照习俗,应当由兄长将她背出阁。
上一世是身形更为挺拔的沈羡青将她背出去的,而这一次,沈羡青背到门外,就交给沈羡书背。
沈落鸢这才发现,如清风朗月的二哥居然比上一世硬朗很多!
拥着兄长们的肩膀。
一步又一步,跨火盆,过马鞍。
“平安顺遂。”
到底是因为两家距离极近的缘故,丞相府的念念不舍转头就被外头齐鸣的鞭炮所冲撞,两家门前都挤满了邀请的宾客和看客,甚至沈落鸢坐上骄,就停了下来。
也不过短短距离。
沈落鸢复杂的心绪尚未消散,就见红轿外,一双白皙如金玉骨节的手朝她伸来。
是——
贺庭雪。
即便现在红绸铺在顶上,沈落鸢依旧清楚的辨认出这是贺庭雪的手。
头顶红盖,脚踏青布。
贺庭雪顶替喜娘的位置一步步搀引她迈向正厅。
即便看不见,沈落鸢也知此刻的周围围着无数的宾客,稍显喧闹,但并非如全然的喧嚣,今日应当有贵客上门。
再往后,便是沈落鸢熟悉的三拜之礼。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直到二拜,沈落鸢才看到高堂之上除去她的父亲,还有一双金丝龙蟒的鞋靴。
是当今陛下!
即便他们是当今圣上赐婚,也少有赐婚当日,皇帝受下高堂之礼。
贺庭雪竟是……藏也不藏了?!
沈落鸢甚至已然联想到今日喜宴已过,都城之中的水又会被贺庭雪这一出彻底搅浑!
似乎觉察到她的错愕,在夫妻对拜的时候,动作又缓又稳的贺庭雪突然轻轻地在喜悦声中出声道:“是陛下。”
沈落鸢:“……”
贺庭雪尾音嫌弃:“别紧张,就当没他。”
沈落鸢:“……”
她倒也没有这么嫌弃。
只是三礼已成,她就被送入洞房,而按照习俗,贺庭雪要在外头宴饮宾客。
沈落鸢难得松了一口气,这辈子她也算是彻底改变了上一辈子悲惨的命运——摆脱了箫昃衡,同时嫁给了贺庭雪,这一世比上一世的步调还要快速些,不仅是提前到来的天灾干旱,更有贺庭雪身份的暴露。
沈落鸢松了一口气。
里头听不到外面的喧闹声,这样的安静也让她吵闹许久的耳间清明了不少。
大抵猜到贺庭雪还要招待很久的宾客,所以沈落鸢索性微掀盖头,仔细打量这间屋子,一旁陪嫁过来的莫菱着急忙慌地提醒:“小姐,这可不能自己掀开!”
沈落鸢轻笑:“没掀开,我只看看。”
倒是莫菱在一边有些殚心竭虑,但她声音很小,又有些拘谨,又像是认罪,她突然跪倒在沈落鸢的面前,“咚”的一声,甚是响亮:“小姐!奴婢有错!”
沈落鸢挑眉,倒没有先拉起莫菱:“怎么突然行这么大的礼,你先说说有何过错?”
莫菱低着脑袋,声音有些虚:“小姐,早在之前……姑爷就看人偷偷来问过小姐的闺房摆设。”
沈落鸢:“他还问了这个?”
莫菱小声道:“奴婢本不想同姑爷的人说的,可是姑爷的侍从说姑爷正在重新修葺院落,想将大婚的婚房也修成小姐熟悉的样子。”
然后莫菱就没忍住。
将沈落鸢的闺房陈设大抵透露了个遍。
当下她陪着小姐嫁进来才知晓,这院落果然同小姐也在丞相府的院落有些相似。
所以才慌得要命。
沈落鸢还盖着盖头,看不清到底修成了什么模样,但是能让莫菱这么紧张……估计修的还像模像样的。
当下沈落鸢好笑道:“那你说说,那可还问了些别的?”
莫菱连忙道:“没有了,没有了,小姐的私密之事我都没有说!”
“无碍,以后他问你大可告诉他。”
“啊?”
“嗯。”
沈落鸢又静静的等了会儿,突然外头就有莫嬷嬷的声音。
今日陪着沈落鸢一起嫁入的不仅有莫菱,自然也有这位自打沈落鸢小时就亲自照顾沈落鸢的嬷嬷,但嬷嬷回来时明显喜气洋洋。
“小姐!老奴方才见到了姑爷府上的王管家!王管家说姑爷吩咐过了以后小姐的日常的起居还由老奴一手操办!”
“这可真是个好消息。”沈落鸢都不免为莫嬷嬷高兴,“嬷嬷你也不必拘束,虽然我嫁过来了,但我们平素如何当下就如何,若是嬷嬷在府上受了气我们就一起搬回去!”
“小姐!”嬷嬷高兴归高兴,可依旧听不得这话,嬷嬷的笑里藏着提醒,“小姐现在可说不得这话!”
主仆三人聊久了,中途嬷嬷出去了一次,回来时竟还带了许多软香的点心。
嬷嬷高兴:“是姑爷差人送的。”
沈落鸢也没有客气,今日起得早,所以说在沈府的时候,父亲和兄长们心疼她,也吃了一些,但到底现在夜幕而起,的确有些饿了。
不客气地用了两块点心,就听见外面的喧嚣。
是贺庭雪回来了!
嬷嬷和莫菱懂事地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反而是沈落鸢稍显着急忙慌地用旁边的巾子擦干净了手上的碎屑,这么一动,突然……熟悉的温吞绵痛出现在她的下腹。
沈落鸢低头错愕。
不会吧?
她之前都算好的日子,这东西怎么会提前来?
即便万分不想相信,可现在葵水来了,这件事情依旧不容忽视。
沈落鸢颇为无奈地捂着肚子。
按照时日她本该一旬后再来,怎么快了这么多日,而且太过突然,今天穿了一身红艳喜服,又没有穿戴专门的月布,沈落鸢实在难以想象此刻自己的身心下该有多么不洁。
更主要的是——
今夜她和贺庭雪洞房本该会落红。
尤其沈落鸢已经看到床上有一方白色的绢子,即避免弄脏床褥,又有维护某种红色的意味。
随着肱骨疼痛越来越剧烈,沈落鸢立刻给自己摸了脉。
脉象沉涩。
果然,这次她怕又要痛了去。
小腹又生又冷。
沈落鸢忍不住捂住了小腹。
贺庭雪的脚步越来越紧,但男人的脚步孤零零的,并没有其他脚步掺杂在里面的声音。
沈落鸢沉默着,一言不发,脸色却早就苍白了起来。
甚至顾及不到贺庭雪已经有挑开她的盖头,桌上的两杯酒盏,贺庭雪已经握起一杯,看着细长红绳上的那一杯,沈落鸢很想端方地笑一笑。
然而当下的沈落鸢只眼眸微垂,沉默着端起酒杯,先饮半杯,随后在摇晃的烛火之下低头和贺庭雪交换杯子,依次将剩下的酒水饮下。
不曾想贺庭雪骤然放下酒杯:“你怎么了?”顿了顿,贺庭雪取下她的酒盏,“脸怎么这么白,可是不舒服?”
沈落鸢摇摇头,抿了抿唇,意欲拿起一块子孙饽饽同贺庭雪相互啃食:“就是来奎水了……”
此刻她很坦诚,亦有些慌乱。
她捏着个饽饽,紧张的看着贺庭雪:“但你放心,真是葵水,我不曾同别人乱来。”
贺庭雪:“?”
岂知贺庭雪头脑乱糟糟的,正想着让人弄些什么吃食,或者配一些什么药丸来暖一暖沈落鸢,就劈头盖脸听到沈落鸢这一句让他放心。
起初贺庭雪还不知道沈落鸢的意思。
以为沈落鸢只是让他不必担心,可是沈落鸢的脸都白成这样了,妆面上浮现一层浅浅的汗雾,他哪里能不慌?
可后面他似乎明白了沈落鸢的意思。
顿时好气又好笑:“别胡说,我不曾疑你。”
贺庭雪让人取热水来,又让外头伺候沈落鸢的嬷嬷进来。
沈落鸢小声道,似乎怕被外面的人听到,她声音压得很低,小心的凑到贺庭雪身边,声音软软的道:“我自己会处理的,别让别人知道……”
于是贺庭雪喊大夫的话语停在嘴边:“你自己可以?”
沈落鸢郑重点点头:“真的可以。”
贺庭雪还是不放心:“你要什么东西跟我说,我帮你去找。”
沈落鸢:“……”
看沈落鸢不说话,贺庭雪催促道:“你我已然婚成,还同我见外?”
沈落鸢:“这倒不是见外,只是这不洁。”
贺庭雪已然挑眉:“那你要我给你清理一下?”
沈落鸢:“???”
贺庭雪兀自让外面的人端来热水,这才回首:“也不是不行。”
看他朝自己走来,沈落鸢忙不迭伸手推他:“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先避一避,让莫菱过来就成。”
看她坚持,贺庭雪只得回避到屏风后。
仅隔着一面屏风,里面主仆二人说话的声音虽然细微,但还是能被他清楚的听到,贺庭雪抬头望上,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就就着女子轻柔的声音,很快莫菱就端着热水离开,而屏风那边女声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可以了……”
贺庭雪却不急切,又多给足了她时间,这才从屏风这头过去。
空气中除却热水潮湿的气息,便就剩下淡淡的铁锈血腥味,这种味道贺庭雪并不陌生,但是现在这种稍显血腥的味道却围绕着沈落鸢,这让贺庭雪不由蹙眉。
错把男人蹙眉的动作当做嫌弃,沈落鸢整理嫁衣,小声道:“实在是意外,你我可能不能同房了。”
贺庭雪却不在意:“无碍。”
一时之间二人都不说话。
红烛闪烁,外面的喧嚣被远远地隔断住,沈落鸢只听见自己稍显迅疾的心脉跳动的声音,砰砰砰,一下又一下。
配着当下的氛围,暧昧不清。
而男人已经用了沈落鸢啃了一下口的子孙饽饽,有些甜,但还是皱眉吃完了。
他含了口茶水:“你睡外头还是里头?”
沈落鸢错愕的看着他:“你今夜不去别处睡?”
贺庭雪咬牙切齿:“你我二人新婚,你就便要赶我走?”
沈落鸢顿了顿:“……我身上不干净。”
贺庭雪轻笑一声:“你我二人皆着红衣,又有何故。”
沈落鸢还想说什么,贺庭雪已经踏步到外间,冲着外面的人要了清理洁面的热水。
外头守着的除了嬷嬷和莫菱,还有沉沙。
而热水和干净的巾子自然是常备着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虽然他们在外面听不到里头的动静,可这才进去多久啊?
沉沙这小子哪里藏得住话,折戟甚至来不及捂住他的嘴,就听着今日酒气缭绕的侍卫大喇喇地冒着酒晕,昏头转向,什么话都敢胡说:“主子,你居然这么快就结束了?”
贺庭雪:“……”
沈落鸢脸一红,随后就听邦邦两拳的拳肉声——
作者有话说:6.8日第二章已更新~
第34章 第 34 章 至少,我会很想你。
沉沙被锤得嗷嗷叫, 这让里面的沈落鸢听的耳尖微红。
刚刚她和贺庭雪明明没做什么,气氛却分外的缠绵悱恻。
但她刚才处理月事的过程中,就仅仅处理了疼痛的湿潮, 现在她妆面在脸, 头上又是沉甸甸的凤冠, 带着沉重的身子和顿顿的痛感, 她一点一点往里磨着光景, 静静倾听外面的声音。
直到男人沉稳的脚步再次袭来。
贺庭雪竟然端来了热水, 轻轻放在一边:“是不是要落了这妆发?”
沈落鸢愣愣的点点头,刚想过去, 贺庭雪已经拦下了她:“别动,我来。”
沈落鸢今晚属实被他刺激到了:“你……会吗?”
贺庭雪眉梢微挑,红烛高照之下,一袭红衣的新郎官缓步至于她的面前,眉眼粲然如星子:“今日不会, 日后也将会。”
沈落鸢故意装听不懂他话里的声音。
就见贺庭雪轻轻用温水浸染了柔软的帕子, 带着温绵水渍的帕子揉擦着她脸上的胭脂和口脂,动作力道不大, 恰到好处, 沈落鸢居然被他按的有些舒服。
她愉悦地眯了眯, 也像只吃饱餍足,又疲劳至极的小懒猫。
贺庭雪不由加快了动作,从旁边翻找出她的陪嫁妆匣,拆卸凤冠, 缓缓解开她束起的发髻,一头柔上黑发垂落他的手心。
贺庭雪忍不住指尖轻轻揉捏着,如青丝瀑布般的珠翠又被其一一取下。
贺庭雪掂量着重量, 眉峰聚起:“重了些。”
沈落鸢好笑道:“这才哪儿到哪儿。”
只不过是成婚时的凤冠,上辈子她当皇后的位置,遵循礼法佩戴的皇后凤冠才叫一个沉甸甸。
但这话她没说。
最后又用了香膏仔细洁净了双手,这次没让贺庭雪来,男人站在一边瞧望着,反而心觉有些可惜。
但他很快就让莫菱将水端出去,又换了一份新水,再次洁洗。
沈落鸢看他使唤自己带来的莫菱,不由问道:“府上没有别的丫鬟?”
贺庭雪理所应当:“之前都是侍卫小厮侍奉着,这是内院,日后自然不能让沉沙他们再进来。”
沈落鸢眨眨眼。
她不是这个意思。
但是眼下褪去了繁沉的婚服,她总归轻松了些。
好在洗漱过后,男人当真没有为难她。
只问她在里在外。
其实上辈子作为皇后的习惯,也是出于礼仪规制的缘故,夜间就寝时她都是睡在靠里一侧。
但现在她属实不想动……
沈落鸢伸手指了指外侧:“我想睡外头。”
贺庭雪便先翻身上床,随后的沈落鸢踏上床侧,他动作轻柔的给她盖好了被子,不等沈落鸢说话,一只大手竟然静静地暖着她的小腹。
那档子洞房花烛夜该做的事情当下做不了,沈落鸢又没有困意,即便身体被压得很沉,精神却抖擞着。
她没有拒绝来自小腹的温度:“刚刚问了嬷嬷?”
贺庭雪侧过身:“嗯,嬷嬷说你身子寒凉,暖一暖会舒服些。”
沈落鸢低低地“哦”了一声,也不翻身了,索性就由对方给她暖着,只是时间缓缓流过,贺庭雪突然笑出声来:“你是在紧张吗?”
沈落鸢故作不知:“没有啊,我紧张什么?”
贺庭雪没戳破她,但是搁置在她小腹的掌心,动作愈发轻柔,生怕压着她。
就这么怪异的氛围之下。
二人居然也安生地一夜至天明-
但等她一睁眼,突然意识到什么,立刻做起身,来自腹部的不适感依旧存在,只是稍好了些。
真是糟糕透顶,她昨夜忘记起来换下月事带!
而身侧的男人已经不知去向,不过幸好他不在,沈落鸢实在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窘迫处境。
但她也错愕诧异,每次来这个的时候,她夜里总睡不安稳,醒来几次便要换几回月事带,哪次会像昨晚这般,居然彻夜不醒。
沈落鸢立刻喊来了莫菱。
而莫菱早就在外头候着了,还带来了新的水和带子。
只是看向自家小姐时,莫菱的眼睛总是忍不住滴溜溜的发出狡黠且暧昧的笑意。
沈落鸢打理好自己,出来就看见莫菱这丫头笑得一脸微妙,她无奈地坐下身,正当她想要说什么,莫菱已经先一步道:“小姐一定是想问姑爷去哪了吧,府上来了贵客,姑爷正在招待贵客呢。”
沈落鸢画好妆面:“贵客,那怎么不喊我起?”
贺庭雪这边没有他的高堂,也就是她的公婆在。
所以沈落鸢次日不需要给公婆看茶。
但能让贺庭雪亲自接待的,还有什么会贵客?
至亲好友次日便可来拜访,所以沈落鸢起初以为今日来府上的,是她的父亲和兄长们。
不曾想居然还有那一位贵客——
当今的陛下。
皇族之主正坐居主位。
而一向见她就激动的沈羡青都冷静了许多。
只是沈家三男一直仔细打量着沈落鸢,就生怕自家闺女/妹妹出去住了一晚,就很不习惯。
好在这女婿/妹夫还有眼力劲儿,嘘寒问暖,又让下人重新上了温热的茶点,看着沈落鸢情绪尚佳,沈家人焦心和忧虑才浅浅消散了些。
要是好一阵寒暄。
其实上一世的沈落鸢对这位皇帝的印象并不浓重,父亲眼中,这位陛下年事已高,处理朝务时心有余而力不足;箫昃衡口中,他那位父王则是一直偏心,他人不情不愿的才将皇位给他,当时的她不理解箫昃衡为什么会这么说?
但经历了上一辈子,她哪能不清楚。
眼前这位是贺庭雪的血脉父亲。
甚至了沈落鸢敏锐的觉察到,整个皇室甚至已经直接默认了贺庭雪的独特位置。
作为他们主证婚的长公主殿下,每次看见贺庭雪都万分柔和。
甚至演都不打算演了。
贺庭雪送来的聘礼,除去他自己准备的一些,很大一部分都归于皇帝的私库。
但贺庭雪敢送,她便敢收。
上一辈子也是贺庭雪登基,来自先帝的圣旨直接堵住了所有文人忠臣的笔墨攻击,这一世贺庭雪若更能顺遂,那便更好。
而今日皇帝到临,自然有其用意。
为的是朝堂之中,文武百官相互攻讦都难以解决的民生天灾。
他们朝今年天灾降临,大旱之下,民田欠收,纵使当下百姓可由赈灾而缓解灾情,但若天灾持续不断,有朝一日便是富庶多年的国库都堵不住这破堤的决口。
为君者,未雨绸缪。
这便是皇帝今日前来的用意。
国都要同南属国携手,开市交易粮食,若干旱仅这半年那还好说,若持续不断……他们必须有足以让百姓活口的粮食。
只是这事他交由朝中任何臣子,都不放心。
原本最好的人选就是交给丞相一家,若是没有贺庭雪和沈家的姻亲,他其实更不放心沈家,沈家本就势大,开户护粮这件事落到他们头上,沈家势必更加树大招风。
借此招摇事小,若有心把握在一年最重要的粮食,那才势大。
因此,他要用沈家的人。
同时又要让沈家的人按耐旁心。
于是,这次去南属国的,除去沈家的一双男儿郎,他更希望沈落鸢也可以去。
“你的两个哥哥护着粮食,而你也去南属国瞧望着,那处可否有更合适的药材,你沈家的医仁堂最近在南属国可是风头不错,借此也为朝中多收药材。”
帝王一语落下,满堂静谧。
就连沈落鸢自己也不曾想,陛下居然会下军令,让她也跟随兄长一起去南属国!
此事自然极好!
之前益仁堂的医师在那边收到了瘟灵芝,这味药材至关重要,可是处理不当便会大大失了药效,她本就想着自己自然要亲自前往处理。
只是沈家人都不赞同,就连贺庭雪也蓦然攥紧了她的手,但对上沈落鸢隐隐发亮的视线,贺庭雪突然不轻不重的捏了捏她的手,语气颇为无奈:“你想去?”
沈落鸢:“……”
这……她能说吗?
其实沈落鸢很想果断应下。
但想到她现在已嫁为人妇,还要征求一下贺庭雪的意思。
于是委婉点头:“为国为民,沈家儿女责无旁贷。”
贺庭雪手上握着的力道蓦然松弛:“那就一起去,回去看看我母后。”
“不可。”说让沈落鸢去的是皇帝,打断贺庭雪一起去的也是皇帝,“你要留在都城,朕正好有事让你做。”
贺庭雪不出声,神情态度是抵触的。
但好在他没有当众驳了皇帝的面子,皇帝暗里松了一口气,道:“之前你答应朕要做的事,都要一一做到。你放心,你这新婚妻子一路必定顺遂。”
贺庭雪这才不情不愿的印下。
等皇帝离开,整个冷凝已久场面蓦然松弛了下来,原本紧绷着的弦会慢慢松回,毫无张弛力。
沈羡青立刻走到沈落鸢面前:“鸢鸢,你放心大哥,我这一路一定护好你和沈老二!”
沈落鸢自然不担心:“真好,能和大哥二哥一道去。”
而某个只能待在都城的少年郎就只能陪着他的岳父大人,不知道宫里那位陛下要让他留在都城做什么,沈落鸢聪明的没有继续询问。
她只在接下来这段时间迅速安排医仁堂的事情。
婚后婚前并无不同。
好几次,沈落鸢掀开被子躺在床上,她望着昏黄烛火下的帘顶,耳边是男人平稳沉寂的呼吸声……
沈落鸢:……
她的月事已经差不多了,贺庭雪还并没有别的打算吗?
这个年纪,哪有不贪恋的男儿?
可是贺庭雪硬生生没有碰她,这让沈落鸢紧张又有些不知所措……
是不是现在的她还不是很合适贺庭雪的眼?
又是操劳的一日,还有两日,沈落鸢就要跟着大哥二哥去,贺庭雪的国都。
这次是真的干干净净了。
趁着沈落鸢有小心思,还焚香沐浴。
但又同先前一样,二人躺在一张床上,相安无事。
明天他们就要出发了,她不信贺庭雪今晚什么表示都没有,可沈落鸢等他们用完晚食,梳洗完毕,还真是无事发生。
两人安然的躺在床上,相敬如宾。
沈落鸢隐隐有咬牙的姿态:“要不我给你把把脉?”
已经躺下的男人突然坐起了身子,他面色紧张的看着沈落鸢:“可是你身体有何不适?”
沈落鸢摇摇头,面色严重:“不是我。”
贺庭雪:“?”
沈落鸢:“你是不是不举?”
劈头盖脸一个不举的罪名压到头上,贺庭雪错落又好笑:“为何这般觉得?”
沈落鸢坦诚的可怕:“那你为何从不碰我?”
贺庭雪忽就不吱声了。
沈落鸢步步紧逼:“我想不出还有别的缘由,我-日-日睡在你的身旁,你就没有一-夜不动心?”
贺庭雪的脸色却越来越黑:“别说这些有的没的,现在还不是时候。”
沈落鸢彻底不高兴了,她掀开被子,同已经坐起身的贺庭雪对视:“哪有新婚夫妇不做那档子事的,你说,如果不是你不举,那便是你不喜欢我了?”
“……???”
贺庭雪只能无奈的把她又按回床:“胡思乱想,什么都没有。”
沈落鸢拭目:“那你说,这又如何?”
贺庭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因为你身体不适。”
沈落鸢皱眉:“虽然医者不自医,但我向来自诩身体刚健,你从哪听来的浑话,我怎么可能身体不适。”
“不是这个意思。”看沈落鸢万分在意,贺庭雪还是耐着心思同她解释,“我前些日子写信问了你祖父,你现在年岁还小,不适宜做那些……”
这件事沈落鸢当真不知道,但很快她想明白了:“前些日子我吃的温补品,都是你问了祖父祖父给你的?”
贺庭雪点点头:“你我已成婚,你便是我妻,我这辈子就只有你,所以你不必担心这些。再者,你不是还想同你大哥二哥去南属国,万一到时候……你不小心有了身孕,路上颠簸,恐怕又会消耗你的气血。”
沈落鸢突然沉默起来:“……没想到你会想这么多……”
贺庭雪颔首,只将她搂在自己的怀里,感受着这一副清瘦的身躯,心里只想将她养得更好些:“还是太瘦了,其实在我们南属国那头,女子大多到了十八-九的年纪才会成婚生子,母后教导过子民,太小的年级诞下孩子,会有伤母体。”
所以是在关心她么?
沈落鸢在他怀里窝出了一个舒服的姿势:“那你母后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否则怎么会有这番见地,她祖父也曾说过,那些年方十五六,就生孩子的姑娘,总会落下一身病。
但当下事态态如此。
女子十五六岁成婚生子。
若有幸,便可在三十岁左右成为祖奶。
她上辈子虽然没有自己的孩子,但同她这般年纪的女子,早就儿女成群。
这本是她上一世的心结,这一世也颇为难解,不曾想,她会遇到这样的男子。
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顺利得不像话。
沈落鸢半信半疑:“你当真不急着要孩子?”
贺庭雪蹙眉:“急这个作甚?”
沈落鸢:“都城的儿郎都喜欢孩子,巴不得婚后三年抱俩。”
贺庭雪仔细想想那个画面。
一个孩子的哭声已经惊诧吓人,若是两三个,天天围着他……
贺庭雪暂时将要孩子的事情抛诸脑后:“我们俩都没处过,现在来个孩子,我怕你分心。”
沈落鸢不解:“分心?”
贺庭雪点点头:“多生一个孩子,你就分一份心过去,要是来两三个,我在你心中的地位恐怕扶摇直降。”
哪里有扶摇直降的说法,向来就是扶摇直上的。
但男人的说法的确奇特。
沈落鸢抬头看他,额头却不小心撞上了男人的下颌,贺庭雪给她轻轻揉了揉额头:“小心些。”
沈落鸢笑笑:“这些都是你母后教你的吗?”
贺庭雪失笑:“这倒不是,母后从来不曾主动同我说过这些,但是她总叫我放心,无论她身边多少人,她只会有我这一个儿子。”
沈落鸢:“当真不一般。”
贺庭雪轻笑:“你见了就知,同这里所有的姑娘都不一般,但我相信她会喜欢你的,你也会喜欢她。”
但贺庭雪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他母后那性子……不着家,又爱看南属国的美男,会不会把沈落鸢也带坏了。
不行,可不能这样。
贺庭雪不知不觉搂紧了沈落鸢,言语之间有些警惕:“你到了南属国,就紧跟着大哥二哥!”
沈落鸢:“呜?”
贺庭雪咬牙:“母后要说带你去见见什么世面,切记,不可单独和她去!”
沈落鸢:“啊?”
“为什么不能和母后去,母后要求我去,难道我还能拒绝不成?”
对那一位南属国的女皇,沈落鸢早就好奇了。
更何况,她还从父亲那得知了许多这位女皇和他们这里陛下的恩恩怨怨,据说早些时候这位女皇也曾经入过都城,同长公主殿下关系不凡……而且,那位都已经生下了陛下的子嗣,居然还回到南属国,继续做她的女皇。
最主要的是,她能让这位陛下念念不忘至今。
沈落鸢彻底好奇了,贺庭雪的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
看她居然眼里放光,贺庭雪突然开始后悔。
他今夜说这些做什么,还不如不同沈落鸢叮嘱!
这只小狐狸恐怕已经记到心里去了!
见沈落鸢还想问,贺庭雪忽就低头,盖住沈落鸢探索欲过分旺盛的红唇:“你不需要记得这些。”
“啊?”
“你要记得想我,至少……我会很想你。”——
作者有话说:一更[比心][比心]
第35章 第 35 章 南属国
次日, 晓风和畅。
离京出发就在眼前,这次,沈羡青终于如愿以偿!
可以和自家的宝贝妹妹一起离开都城!
他还牢牢记着上次妹妹去江南只带着沈老二, 而没带他的事情!
就很气!
于是这次的沈羡青神清气爽:“我一定将咱们妹妹保护的妥妥当当, 不让一个歹人靠近她!”
说着沈羡青就炫耀了一下他鼓鼓胀胀的肌肉。
二哥身形颀长, 乜斜一眼, 就当没看见, 但是暗地里, 他白衣之下的胳膊也微微用力。
自从听妹妹说上辈子的他掉到寒潭里,后来疾病缠身, 日渐衰败,他就开始有意识地锻炼自己,虽说比不上沈老大,但也比早先的自己好多了。
兄弟二人无声地等待起来。
而沈落鸢这个时候已经顶着一头稍显不那么干净利落的发丝出门。
仔细看来,沈落鸢的嘴巴也有些发红, 薄唇肿起来。
沈羡青没什么心眼:“怎么了?可是早上就用辣, 嘴巴怎么肿成这样?”
沈落鸢听到这话,突然不高兴地锤了贺庭雪一下。
贺庭雪倒是牵着她的手, 面容疏朗俊逸, 好生地揉捏起来:“大哥二哥, 此行就拜托你们了。”
沈羡青摸摸脑袋:“这是说什么胡话,这就是自家妹妹!有什么见外的?”
沈羡青已经忘了,他还要出去做任务,妹妹脑满脑子都只有妹妹。
还是沈羡书记得, 时长睫低垂着:“我们会完成陛下的嘱托。”
贺庭雪点点头,半掩住漆黑双眸里的不舍微光:“此去南属国也不必拘谨,我已经同母后那边打点好了, 而庄子那边的事情,我也通通交给了鸳鸳。”
沈落鸢这才想起贺庭雪今早突然提起的庄子。
但她也不在意,只弯出一个好看的弧度:“我会去眺望,好好查点一番。”
临行依依惜别,黑衣儿郎薄唇轻抿着,光是站立在那里,就透出一缕落拓的气质:“等你回来。”
对上这双纯净而璀璨的银辉,沈落鸢才终于吞咽下那一口梗在喉咙间的不舍:“好。”
沈落鸢甚是不舍,直到贺庭雪把她送上马车,他的身形逐渐变得随风渐小,
其实贺庭雪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只是他们相处的时间实在太短了……
不,准确来说,是贺庭雪单方面同她相处的时间太短,上辈子她可是飘在帝王的头顶上,足足几十年。
可最近想来那一段记忆日渐飘渺。
沈落鸢的眼神突然茫然起来。
她记得这些数,可具体的情形已经渐渐模糊。
她飘在帝王的头顶上都干了什么?
她嘴角的笑容已经挂不住。
等等,她是不是在遗忘上辈子的事情了?
沈落鸢忽就冰冷地攥紧了拳头。
她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但对于自己的不对劲似乎一直忽视着,她知道自己厌恶那位已经被废弃了的太子,处心积虑的避免嫁入东宫。
可原因是什么?
她只知道那位太子在上辈子对她很不好,可具体如何不好……已经是一片浮云。
意识到这一点,沈落鸢的心情终于轻松不起来。
她忘记了?
她怎么能忘记?
上辈子她可是过得万分胆寒凄苦,她怎么能轻易化解那些苦楚?
沈落鸢使劲拍了拍脑袋,可以留在她脑海里的,只有这辈子和父亲兄长相处的愉悦。
沈落鸢重重吐了一口浊气。
想到这一点,沈落鸢有些慌乱的抓紧手中能抓紧的一切,生生压出一片印迹。
不,不能这样-
同行的沈羡书早就发现沈落鸢最近话很少,神色也有些恍惚,经常神色恹恹地闭着眼睛。
就连迟钝的沈羡青也发现了。
吃饭的时候沈羡青拍了拍沈落鸢的脑袋,浓黑的眉毛刚刚拧起,脸上满是心疼:“可是近来赶路赶累了吗?这个怎么办?还没有行水路,鸳鸳你就这么吃力了。”
沈落鸢突然扭头,想说什么也只能轻轻笑了声:“不是,是我最近在南属国收药材的事。”
沈羡青松了口气,但很快脸色又黑了黑:“鸳鸳,你切记,不可把什么都藏在自己心里。”
直到两位兄长在关心自己,沈落鸢听话的点点头,长长的睫毛耷拉着。
看她吃了不少,沈羡青这才放心了,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副无可奈尔的模样:“有什么事就同大哥我和沈老二说,不论怎么样,我们都会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但最近自己上辈子记忆消散的事情,沈落鸢还是没说。
她只在自己一人休息的时候取出纸笔,把自己能回忆的事情全部记下来。
接连不断的天灾,上辈子治疗瘟疫最重要的药方,就这么被她自己记录了下来,他们一行车马辗转一个月,终于从北方赶到南边,最后一段路程是水路。
当真让不曾看过海面的沈落鸢心旷神怡,但心中隐约有些担忧。
这远比他们那里的大江大河更为宽阔,表面平静,实则内里不知如何喧嚣。
沈羡书看着图纸,告知沈落鸢:“这边已有舟楫,过来接洽的市舶使已经安排好了船只和船员。”
沈落鸢点点头。
原本他们去南属国可走路,但路上横跨山脉,若走水路,便可快上许多。
只是沈落鸢不曾想,她居然能在这个地方看到华媃云。
“沈落鸢!”
“华媃云?”
仔细想来婚后,她的确没有看到华媃云。
而这个时候华媃云穿着一身短打,目光明亮深湛,全然不是她之前娇娇小姐的模样,就连肤色也黑上了许多,真不知道她的老父亲看到她这副模样又该被气到了。
华媃云同样欣喜:“我特意在此地等候你们的!”
沈羡青,沈羡书正在和市舶使交恰,华媃云则跑到沈落鸢身边,分外鲜活地眨了眨眼:“你这么惊讶作甚!难道你忘了?不对,我好像还没同你说,我大哥就是陛下新封的市舶使,他之前过来这里上任,我就同他一起来了,这次你去南属国,我也要同你一起去!”
这次沈落鸢真地被她吓到了:“你父亲和大哥同意?”
华媃云洋洋得意:“那是自然。”
沈落鸢不知道她又用了什么法子,求了那位古板的尚书大人的同意。但到离别之际,那位市舶使真的对华媃云仔细叮嘱,面无任何不耐,又嘱托沈羡青,沈羡书好好照顾他家小妹,沈落鸢这才勉强相信。
华媃云高兴地抱了抱她的大哥:“大哥你放心!我这次可是跟着他们的皇子妃,一定不会吃亏的!”
于是华媃云也上了船。
等她上了船,沈落鸢才偷偷把她拉到一边。
这艘船很大,上船前,这位市舶使已经带人仔细查看了这只船的情况,当下掌舵、司帆、瞭望皆有分工,这艘巨大的木船当即缓缓驶动。
“说吧,你要跟着去南属国,图谋什么?”
“呀,我就知道瞒不过你!”
沈落鸢无奈:“快说,你可是从你家里交换了什么?”
华媃云嘻嘻的笑着:“的确,但也不吃亏。”
沈落鸢等她说话。
华媃云收起了笑,指了指这浩瀚的蓝色大海:“海盐。”
沈落鸢:“??”
华媃云马上打住她的奇怪想象:“自然不能同官家争夺海盐,但是可以从南属国多带回些干晒海货。”
沈落鸢:“你打算从商?”
忽就一阵风浪起,舵手面色沉稳,紧守舷边。
沈羡青在旁边有样学样,经验丰富的舵手居然当真放心把舵交给他,而沈羡青也像模像样的听着舵手的讲解,而不远处,沈羡书正在观洋流。
华媃云嘿嘿一笑:“总比嫁人好。”
沈落鸢不吱声了。
华媃云立刻连连抱歉:“我不是说你嫁人不好,其实你嫁的那个人挺好的,我都能瞧得出他很护你,而且我偷偷听父亲说了,他就是陛下的儿子,比那什么太子强多了,说不定日后他就是真正的太子!”
沈落鸢:居然连华媃云都知道了吗?
华媃云还在高兴:“那你日后就是太子妃,说不定还是皇后,那我更要跟着你混了!”
华媃云当真开朗,话又密又急,眼看她又要说出一些有的没的,沈落鸢立刻给她送了一枚酸果:“吃个果子,不然到时候晕吐。”
华媃云立刻不说话了,其实她也有些反常。
第一次离开家里人,还去那么远的地方,她兴奋激动之余,又有些微妙的惶恐;但是好在她遇到了沈落鸢。
虽然人生的前十五年,她都把沈落鸢当做自己的对手,可现在她才意识到这一切都没有必要。
如果没有沈落鸢提醒,她说不定就要嫁给那个废太子。
那可太糟糕了。
但很快更糟糕的事情到来,随着船身的不断摇晃,日月交替,旁的人都在欣赏海上明月挥洒一片银色于天地之中,感慨人生如浮游。
华媃云吐了个底朝天。
“呕!”
“含个水。”
“嗯,我这是怀孕了么?”
“???”
“嘿,我开玩笑的。”
沈落鸢哭笑不得,认真给她把脉。
华媃云连话都快说不出,腿软地用手肘借力来支着身子:“头晕目眩,时时作呕。”
沈落鸢皱眉:“还是少说些话,我给你用些药。”
华媃云立刻点头,这个动作却让她的头更晕了,沈落鸢立刻让她别动。
华媃云转头便出来准备止晕的药材,好在船员颇有经验,他们虽然早就熬过了颠簸的海浪不再晕眩,但平日也能遇到不少晕船的商户。
手上有不少好方子。
当看到沈落鸢弄出来的东西,他们狐疑道:“这有用?”
沈落鸢看清这些船员都远远的看着,伸手指了指剩下来的那些药材:“你们若是也晕,就含服姜片,若还是晕,就可以用这藿香,化湿醒脾。”
当然沈落鸢给华媃云准备的东西不少。
船员们平日会用的橘皮,自然来之前也收了些。
橘皮理气化痰,相信船员们早就知晓。
她还要去瞧望华媃云,就剩下这些船员稀罕的看着药材,早就三二五围在一起,翻看着竹篮里面的药材。
“她是位大夫呢?”
“也不知道能不能给我们瞧瞧……”
“可是女大夫,年纪瞧着也小。”
“那也总比没有的好,明天我就求着让她给我瞧瞧,求求了……”
“你们这些人围在这里做什么?可是篮子里有什么新鲜海货,让我来瞧瞧!!”沈羡青闻声而来,等他们看到终于过完掌舵瘾的沈羡青,他们不好意思的低着头,“在瞧刚刚那位姑娘打理的药材,不知她可是位大夫。”
说到这,沈羡青骄傲挺胸:“自然是,还是神医!”
众人眼睛一亮。
沈羡青已经熟练地夸耀起来:“我妹妹可是三岁认字,四岁分辨药材,七岁就可独自锤炼药丸,知道都城的医仁堂么,对了,我听说你们这边也有,我妹妹可是都城医仁堂里最红火的医生了,不知多少人求她把脉开药!!”
“这么年轻啊!”
“那是自然,我妹妹天资聪颖……”
听到沈老大又在夸妹妹,沈羡书同样傲然。
但他凭栏远眺,只看着浩瀚蓝波无边,他身上早就挂着妹妹赠给他的霍香香囊,没有那般严重的晕眩,于是又跟着海上经验老道的船员夜观星宿,为接下来的航行定方向,则航线。
好在去时风顺,船员经验老道。
只花了五日,他们就已经抵达南属国的海域,这边已经有官员围守,远远看去就同他们不一样。
穿着短短的一身,短衣短裤,麻棉为主,头发大多编了起来,皮肤是统一的黑,脸上纹路显赫。没有过多的装饰,只有必备的佩刀。
真是人均带刀。
却没有任何的威慑之意,接到他们,众人深情热情。
他们可是听说了,这次前来同他们贸易粮食的官员里,还有他们尊贵的皇子妃。
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这位只出现在传言中的皇子妃早就成为了他们这里最为火热的人物!!
能制作出最优良的药丸!
帮助他们战胜热重病!
后面又有数不清的,可以褪-去暑热的药丸,最近天气炽热,往年不知道中暑晕厥多少百姓,可配上这药丸后,倒下的百姓生生少了近九成。
而且这药丸可便宜着哩!
普通百姓也可买得起,囤得起!
于是他们早就眼巴巴地看着皇子妃的到来,至于什么一同过来贸易粮食的使者……他们只有勉强放在皇子妃身后的二三位,实则二者之间隔着天堑距离。
面对沈落鸢,他们脸上的热情不是作假。
不但船还没靠近之际,就亲至岸边,躬身相迎,两岸更有无数夹道的百姓。
民间也有风声呢!
他们要和主国扩大农业通商,这次来的就是主国的使臣,还有皇子妃!
这可了不得了,一时之间,好些百姓抽出时间过来瞧望。
他们可没有什么男女不平的观念,在他们这里,能干活的就是厉害人,而皇子妃一手医术分外了得,还没有亲自到来他们南属国,就已经先先后后给他们百姓做出了好大的贡献,要知道之前热虫病肆虐的时候,他们这里的官员和大夫都手足无措。
可太子妃远在主国,这治疗热虫病的药材就源源不断地送了过来。
他们很想冷静,可看到船上女子下船,长衣及地,又是引起好一阵的喧嚣。
沈落鸢从未见过如此大的阵仗!
可是他们当真热情!
同他们那里穿着不同,这里的人虽说穿着土布,可是色彩鲜艳,上身是紧身短衣,女子的玲珑身材尽显,下面则是方便的筒裙,腰间搭配着,图案古朴色彩沉稳的香囊。
沈落鸢却不知,里面装的全是驱散蛇虫的药材。
医仁堂最新的驱虫散——
早就炙手可热!
她只含笑着,同两岸的百姓打招呼,并未多说什么,也别有别的举动,只把自己当做这场粮食贸易营里的点缀花瓶。
却不曾想等她下了船,喧嚣的欢呼声再次炸破两岸。
“皇子妃殿下!”
“皇子妃殿下看我了!”
“不对,是看我!我身上可是有皇子妃殿下研制出来的驱虫散。”
“狗屁,我也有!”
居然有些人赞颂着,突然打了起来。
夹道欢迎的官员同样满脸黑线,真他娘的丢人啊,怎么就不能像他一样淡定一些,但是一同这位皇子妃殿下对上视线,他就立刻垂下头。
嘴角诡异地抽搐着。
爽翻了天!
靠!
他们的皇子殿下是走了什么运?!
居然能找到这么好看的姑娘当他们的皇子妃?!
官员轻轻咳嗽一声,对着沈羡青沈羡书一行人表达了热切的欢迎,随后眼光灼灼的看着沈落鸢:“皇子妃殿下亲临,吾等百姓翘首以盼,心潮澎湃。”
沈落鸢:“……”
她没想到对方会同她说话。
但也颔首轻笑,仪态端方:“承蒙百姓厚爱,实感荣幸。”
好歹这场热闹的欢迎没有持续太久。
要知道他们现在的气候可热着呢!
哪怕百姓还想多看看他们的皇子妃殿下,也舍不得这么好的王子妃殿下在这般炽热的天性下顶着热阳。
那么白的皮肤,嫩的像白贝一样,可不能晒黑哩!
不过皇子妃殿下跟皇子殿下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都白的灿眼。
这样生出来的小殿下不知道该有多漂亮,一定就同主国那些画师画上的那些福宝宝一样,软绵绵的,白嫩嫩的,唇红齿白又可爱。
沈落鸢还不知他们已经在想着并不存在的小殿下。
当下被百姓热切的欢迎着,沈落鸢这才终于真真切切地感知到南属国臣民的模样。
热切朴实。
被这样的视线注射着,也难怪上辈子的贺庭雪会一直拒绝入主国,情愿守着这样的南属国。
于是沈落鸢一行人终于进入了南属国专门为迎接他们而收理出来的使者府邸。
一进去,众人就发现弄成小山的冰块堆叠在大殿之中,生生逼退了来自外头的热浪,官员打理好一切也不方便叨扰,只得依依不舍的离开,同时为他们安排好了后头前往南属国中央城的车马。
甚至还体贴地留下了一对信鸽。
沈羡青:“给我们补补身子的?”
官员:“不是,不是。”
说罢他看着沈落鸢。
古板的漆黑面容居然夹出几分促狭的暧昧神色。
“皇子妃殿下,这是中央城投一送来的信鸽,里面有十几封太子殿下飞来的书信,送信人特意叮嘱,老臣若是见到了太子妃殿下,一定要亲手交给太子妃殿下。此外,这两只信鸽……皇子殿下的意思是,若是殿下有空,可给皇子殿下飞信,一封就好,自然,两封三封不算多。”——
作者有话说:今日已二更[比心]
第36章 第 36 章 地龙翻身!
这是贺庭雪发的, 贺庭雪那个浓眉大眼的家伙能写出这么腻歪的话来?你瞧瞧你听听,这也太黏巴人了,比妹妹小时候最爱吃的糯米糍还黏人。
一向沉稳淡定的沈羡书见过这个阵仗。
可是沈羡青没有。
沈羡青越听越不对劲, 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这是啥情况呀?写信就写信嘛, 还这么大喇喇的说出来, 贺庭雪那小子可真不知羞!
沈落鸢面色淡然, 但实际也有点羞红的脸。
她面上装的平淡如常, 感谢了一路招待他们关怀备至的官员们,还给他们送来的药材进行了精心的挑选, 又收拢了好些药材……这让官员们瞬间忘记了什么皇子殿下。
现在女皇大人的到来都不行了,靠边靠边!
最重要的就是!
太子妃殿下,这么医术了得,又有钱,还大方的太子妃殿下怎么这不能是他们南属国土生土长的姑娘呢?!
越想越心酸, 越想越嫉妒!
于是官员离开的时候就带着大把的药材订单, 还有一张酸黄了的脸矛盾离开。
而沈落鸢和沈羡青沈羡书终于可以歇息了。
看着自家这妹妹微红的脸,沈羡书很识相的没有拿这事儿去问寻她。一旁的沈羡青就不同了, 眼瞧着就要发言, 沈羡书立刻重重地肘击了一下沈羡青, 沈羡青吃痛,脸都痛黑了。
沈羡青:凭啥子又弄我?
沈羡书:……
但沈羡青就是吃了痛,很快就忘记的性格。
“鸢鸢,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他们的都城?”沈羡青已经迫不及待, 不过这个地方也实在太热的,他浑身是汗,早就想打个赤膊去冲水, “这个地方也太热了,也不知道这儿的百姓是怎么适应的,这么热的天还要下地劳作?”
“我们还是早点去吧。”沈落鸢也受不了这里的热浪。
但她还是忍不住替贺庭雪解释:“天气虽热,但土地肥沃,百姓只要避开正午的暑热,还是能劳作的,而且听贺庭雪说这儿的百姓都有分发解暑丸,还有免费的凉汤喝。”
沈羡青嗷嗷点头,实际上他并不懂农桑之事。
而几人四下散去,终于开始洗漱休憩。
沈落鸢刚刚收好那些药,明显心情极好,现下终于功夫拆解贺庭雪的飞信,看这时间……果真是一日一次,甚至一日二次,当真辛苦驿站的马儿。
这么多的信,又联想到贺庭雪让官员带的话。
沈落鸢也不免错愕。
白润的指尖捏着信,一时之间倒也不急着打开。
之前在贺庭雪的房梁上垂挂久了,竟也不知贺庭雪是这样的性子,上辈子那个杀伐果断不苟言笑的君王年轻时到底有了少年人的脾性。
年轻气盛,不服约束。
哪怕现在老国君尚在,他也敢大着胆子去碰一碰。
当真是青葱光景-
后头的日子,沈落鸢的等一行人就在一路收药材,一路收贺庭雪信件的流程里不断走过。
药材收了不少,这信也攒了厚厚的一沓子。
“老皇帝好爱偷懒,朝政上的事竟然想全都甩给我,我哪能吃这个亏,我又都甩了回去,还说自己自己年老力衰,我看他才不是,他就想甩下我,去南属国找你们!”
“对了,边境的海货很好吃,尤其是新鲜,刚捕捞出的,图片清水煮,涮了料都很鲜美。”
“算算日子,你们也该到南属国中央城了,我在那里有一栋大宅子,如果母后的皇宫里住不习惯就去大宅子里住。我已经让管事的把所有的地契房契和产业都收整起来,你去了便可看看,有什么喜欢的也可以收拢。”
“对了,切记,母后如果是要带你出去玩了,千万别同她一起!”
“如果你真想去,那就……等我过来。”
许是意料到自己说话的口气太重,下一封书信男人就柔和了许多。
沈落鸢:“……”
但她看到最后一封信,已经很迟了,因为她今天刚参加了女皇大人为他们设下的宫宴,所谓的世面……确实已经见过了!
真是桃花朵!朵!开!
她上辈子看贺庭雪沐浴脱衣的次数都赶不上今日那些壮美男儿郎的衣衫半裸的多!
她虽不理解,但也表示支持。
男国君能够后宫佳丽三千,同这个亲近,同那个友善,再平等每个妃子一个孩子,再闹出几个皇子残杀,残杀手足相残的画面……
女皇这样已经很好了。
不过这已经不是她应该考虑的事情,她已经能够清楚地知道,如果她把这些告诉贺庭雪,贺庭雪在遥远的山海那边该有多气焰熏天。
一想到这一点,沈落鸢莫名有些心虚。
罢了罢了,还是先不说了。
总归她只去了这么一次,后面都会找理由拒了的,她到这里来还有正事要做。
那些收不完的药材,还要一直锤炼的新药方,都如同脖子上的重石,时时压坠着她。
时间就在这苍茫的忙碌中,一晃而过,转眼间一个月过去了,这一个月沈落鸢收了许许多多的药材,也将炮制法交给了这里的百姓。
是的,是百姓。
如今医馆人不算多,每日还要瞧病把脉,若是都要忙着炮制药材,那医馆这边就无法顺利进行下去。
再算算,他们再过上一个月也就要回去了。
这段时间里面,沈落鸢和女皇陛下倒是相处的还不错。
她也清楚贺庭雪为什么现在不是这个性子了。
又想起贺庭雪了……
沈落鸢神色不明,只是她看着自己藏着厚厚一摞信的木匣子。
也不知道贺庭雪在那里过得怎么样。
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他们攒下的药材越来越多,而大哥二哥要完成的事情已经快要收尾。
还有最后两日他们就要回去。
离开在前,女王还特意为他们举办了一场宴会,只是可惜了,沈落鸢在再三婉言拒绝宴会上的男宠表演。
女王怜惜她了:“庭雪那个小气的性子让你怪难受的吧,他打小就是这样,喜欢的东西就要刁回自己的窝里,死死的圈着,不让外面看,也不让外面摸。”
沈落鸢摇摇头:“他不小气的。”
不管是成婚前落下的聘礼,还是他交给自己手上的产业,都是很富裕的一大笔。
女王啧言,到底是越看沈落鸢越满意的。
医术这么好,容貌还这么漂亮,也多亏了她家那儿子眼光好,会自己个儿找媳妇儿,要不然就依靠他自己打小养成的挑剔性子,这也不喜欢,那也不想要,眼光高到离谱,她还不知道,这挑剔儿子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有中意的人:“我还真想把你留在这儿,不过要是真留了,那小子估计得气死。你或许还不知道,要是他生气了,那小性子可能拿捏人了。”
沈落鸢:“……”
不,她知道。
她还比谁都清楚。
而且那可不是小性子,上辈子动不动斩杀官员的头颅,垂放在午门之外,要不是那是贪官污吏,她都要被他的血腥残暴所吓到。
沈落鸢笑笑,不作言语。
这话她属实不知道该怎么接,因为她当真想回去。
而她最近用几个月收获的药材已经先一步搭乘大船回去了。
再过两日就是他们离别的时候,也不知道下一次过来又是什么光景。参加完宫中的宴会,同兄长们一起回来,不出意外,沈落鸢又收获了许多的赏赐。
沈羡青和沈羡书也收到了不少的好东西,尤其大哥,这里的打铁技术优良,他得到了一把神兵天刃,当下本就晒得黢黑的大黑皮闪闪发光。
这段日子大哥可爱不释手着呢!
二哥沈羡书就淡然多了。
天生就白的皮肤在这里依旧很白,不像大哥一晒就黑,还整天穿着长袖长衣,不露一点皮肤,不过这里的百姓和官员就喜欢二哥这种调性,温润尔雅,一看就是很会读书的人。
所以温润如玉的二哥反而在这里更吃香些!
已经有许多胆大的南属国官员之女绕到沈落鸢这里,用她们热情且不算委婉的言语,光明正大的打探。
听说大哥二哥都没有讲亲事,瞬间眉眼带笑。
就希望能和二哥结下姻亲。
但这些事亲眼沈羡书都不在意,眼下不把结亲的事情放在心上,否则他们家也不会有家中大哥二哥都不曾娶亲,反而自家的宝贝妹子就先嫁出去的例子了。
知晓自家二哥心事,沈落鸢只能帮忙出面,将这些桃花挡在外面。
只是她实在不知晓。
家里的两个哥哥喜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不过这些暂且不提,他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返程了。
新收到药材,滑润的布料,还有很多民间百姓研制出来的巧思小玩意儿,沈落鸢把这些东西也算作回程的辎重。
最重要的,便是那个大匣子。
这时再去望着那又加厚了许多的信件,沈落鸢的心情陡然轻松了下来。
也不知道等她回去贺庭雪会不会来接她,海上有风浪,鸽儿不便传信,那他们就会一晃许多日没有联系。
不过这也没关系。
等她回来都城,又是长长久久的相处。
然而他们出发在即,就听见沿海的官员传来飞信,宫中女王暮然间瞪大了眼睛。
沿海涨水,竟是那地龙翻了身!
第37章 第 37 章 归船无音,海路无寻。……
地龙翻身, 山呼海啸,这不就是一场新的天灾,沈落鸢和大哥二哥瞬间被拘束住了, 不得离开, 不过当下离开也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女皇立刻下命, 让官员带着医官和士兵前去海边救灾!
中央城的百姓也听到了风声, 快被这样的阵仗吓死了。
“地动了?听说这次还在海边, 那海水涨老高了,也不知道那儿的百姓怎么样!”
“实在不晓得, 不过最近城里的大夫都收拾东西跟着士兵离开了,想必一定是去海边医治伤员。”
“唉,那儿本就种不得粮食,靠的海货,这下子土地又被震翻了, 也不知那儿的百姓靠什么过活?”
“现在哪里是想吃什么的时候, 你想想那海水都翻了天!肯定搅的什么都不剩,眼下也不知道前去救济的官兵们能不能找到活人了!”
“哎呦呦!真是愁煞人了。”
“我可听说那那海浪可高着呢, 就连咱们最厉害的大船也都被掀翻了,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那儿的日子才能安生下来!”
民间百姓议论纷纷。
沈落鸢和两个哥哥的脸色早就漆黑一片。
又是地动, 又是海浪滔天,女皇大人已经派了救治人员和赈灾官员,就从沈落鸢这里采购了许多用来救治水难的药物,那里的百姓若有存活想必都会被一一救出。
那他们该怎么回去?
而且在沈落鸢的记忆里, 最遥远的南属国已经发生这么严重的灾难,那贺庭雪所在的他们的国都该有多艰难?
是不是也是地动而起?
虽然早就和朝中的父亲做了推断,但是也不知道父亲做下的准备足不足!
既然先是地动, 后面又会是接连不断的瘟疫!
沈落鸢自己不能回去亲眼张望着,总会有些不放心。
但是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他们回不去了!
因为女皇大人派出去的官员回来禀报说,待到地动和海啸平静,他们收纳的大船重新下了海,出发以后竟然汪洋洋的,全然不见以前的陆地!
这就意味着随着这场严重的地动,某些区域已经悄无声息的发生了偏转!
那沈落鸢他们要怎么回到国都!
一时之间,远访南属国的众人不免担心忧虑。
沈羡青哭丧的像个被抢了食物的野兽,很快又满脸都是暴躁:“我们回不去了?那些这么厉害的船都找不到归处,我们是不是以后只能流落在这里了?”
沈羡书同样脸色不好看:“古书上有所记载,地动能使大地凹陷,又能俊拔出高山,当下这次的地动如此剧烈,想必周围许多地方的地势地貌早就发生了改变……”
沈羡青嗷嗷急切:“这可怎么办?我们已经写了书信,回去告知父亲,我们就要启程返航了,可现在船有的,水也在,怎么的就找不到他们在何方?”
沈羡青直跺脚:“之前只听鸢鸢说了有……也没说会这般厉害!”
而一直沉默着的沈落鸢更加沉默。
但她想的远比沈羡青更为长远。
他们——
还能找到回国都的海路吗?
南属国好在只在这场地动的边缘,只有沿海的百姓受了些劫难,许多百姓被海水卷走,家园荡然无存不说,等海水覆盖的土地又重新从水面上浮现出来,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且卷走的百姓不知去向,想必已经生死。
前来赈灾的官员面色漆黑。
也只能硬着头皮处理这一桩桩艰难事。
而原本不远的两国边界,此刻早就被汪洋大海所隔断,而贺庭雪所在州郡那里的灾情更为严重,百姓靠海吃海的区域近乎全部地陷,三个县被海水直接吞没,甚至再也没有退水回落!
此外地动还牵连了一整个州郡!
房屋坍塌,无数百姓被压到在茅屋之下,贫穷些的还好些,草木屋倾墙,只是受了点伤,大户人家的砖石屋子轰然坍塌,倾然间闹出了许多的人命!
“遭天谴的!怎么好端端的突然地龙翻身了!”
“之前也闹过,这次闹的这般严重?我家所有的茅草屋子全都塌了,那正中着庄稼,还没来得及采收的庄稼地裂开了老大的一条裂缝!可吓人着呢,我都不敢往前瞧!”
“我听说咱们还好,这屋子要不了咱们的命。城里的大户人家可就惨了。一-大家子,几百人,大晚上的都在砖瓦房下头睡觉,这一晚可压倒了不少人!”
“可现在的庄稼地,谁还敢去?”
“怎的?”
“那么大个大黑缝!去了可不得被地龙给吞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等朝廷发赈灾粮食吧。”
“不过我说这次赈灾速度就是快!听说是什么朝堂中的某位皇子在这边坐镇。”
“到了可不是皇子,那可是当朝太子呢,这才第四天,太子殿下就已经有官员安排这重建茅屋了,还发了药草,据说还要帮忙挖人统一处理那些受难者的尸体……这样能预防这瘟病发生了!这最主要的是,咱们现在喝的药汤里居然还有好些珍贵的药草呢,都是医仁堂熬制出来的,这段日子他们可累着了,我看着原本天庭饱满,面色姣好的大夫们,脸都瘦尖了!不说了,我又要去排队喝汤药了!”
此刻,这位已经被老皇帝认下,并作为太子的青年早就冰凌一片。
身边的官员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原本只认为这个新上任的太子不通政务,不想刚一到,就把这事处理的这么完美漂亮。
地动次日,天不亮就派出提前部署好的官兵前去救灾挖人,还带来了草药和医仁堂培训出来的一大批优秀医者,这可当即解决了燃眉之急!
是这位太子殿下容貌俊美归俊美,人也太冷了些!
他们给出的所有示好,太子殿下都不为所动。
“归来的船只可有消息?”
贺庭雪看着南属国的方向,一双纯粹漆黑的眼眸不见任何波澜,却比暴风雨前的死寂更可怕。
可听着下头的官员战战兢兢的禀报他——
即便再怎么往外延展,派出来的船只都已经寻不到南属国的边界了。
那一刻,他的面容瞬间犹如黑云压城,漆黑一片。
寻不到边界?
是海路已失,还是南属国被海水吞没……——
作者有话说:收尾中,还剩几章完结[比心][比心]
第38章 第 38 章 他怕:[老天爷要把沈落……
万里无云, 天高气朗。
贺庭雪望着南属国的方向。
距离地动已经过去三个月,派出来的船只还是无法找到南属国所在。
万一沈落鸢已经出发了呢。
万一还是出发途中发生了这般的山呼海啸,那么小的船在浩瀚的水面上怎么稳固自己。
水能载舟, 亦能覆舟。
贺庭雪的脸色很不好看。
连带着几乎快要退位的皇帝同样面色凝重。
更不提沈丞相, 一头本就飘着白色的头发彻底白透。
他的三个孩子全都不出去向!
但是沈泊渊只能压着自己的担心, 他是一国的丞相, 他要辅佐太子殿下, 解决当下的天灾, 沈泊渊狠心整天埋头公务。
等到贺庭雪找他商议事物的时候,贺庭雪才发觉他的岳父大人这一头白发。
贺庭雪的脸色沉的发黑。
但沈泊渊知道他要说什么, 只摆摆手:“不必担心我,我不会出事的,儿孙自有儿孙的命数。”
“可我不信命。”
沈泊渊错愕:“……”
贺庭雪低头:“她一定能回来的。”
贺庭雪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纵使这次天灾来得突然,但是他们的处理却不拖沓, 好在朝堂的粮食已经填满了粮仓。
更不提江南的粮仓, 更是满仓。
如今百姓的生活已经日渐安稳,贺庭雪处理政务也越来越熟手, 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他好像生来就对这里的事情很熟悉。
即便是皇帝, 也惊讶于贺庭雪的熟稔。
还忍不住大拍叫好:“果然是朕的血脉,天生的皇种!”
贺庭雪听了这话,眉头一蹙。
他并不喜欢这种说法。
不想见到这个碍眼的老头子,他把人赶了出去。
老皇帝也不生气。
几乎卸掉了所有重担, 他这段时间一直和宫廷里的能工巧匠待在一处,夜以继日,不知道在撺掇着要做什么。
等又过去了三个月, 贺庭雪才发现,三个月没见过一次面的老东西,居然给他造了个大的——
一艘巨大无比的船。
还有一封来自老东西的书信。
【朝堂百姓就交托于你,有丞相辅佐,朕不必担心,想必等你收到朕的书信,朕已经开启这最大的船,踏上这最广阔的海,朕不管这天有多高,海有多阔,朕都要去寻找你的母后!】
贺庭雪:“……”
都城里的贺庭雪不知该如何回复。
因为他打开老皇帝这封信的上一刻,就收到了沈落鸢的回信。
足足,迟了半年的回信。
*
“有消息了?”
收到消息,沈泊渊连那口饭都不敢吃,脚步匆匆就赶来了,来时浑身是汗,接过书信的时候,那双苍老的手更是止不住的抖。
但等他看完书信,整个人容光焕发。
“鸢鸢说他们没事,只是和我们一样也在救济灾民!”
“还说那时他们还没有开船启程,因而躲过这一劫!”
“我儿果然福大命大!”
“不行,我要再让人去搜寻一下,看看他们现在所处的方位到底在哪里……海上这么浩瀚……不过既然都已经传书信,想必我们同鸢鸢之间的距离应该是可以控制的。”
沈泊渊前前后后说了很多,才发现贺庭雪一直一眼不发。
沈泊渊不禁舔舔早就干涩起皮的唇。
若仔细观察,贺庭雪绷紧了半年的神色也是有所舒缓的。
沈泊渊心里叹了这口气。
如若当初他两个儿子前往海外,鸢鸢没有跟着去,那他们夫妻二人是否就不会分隔这么久
还是新婚燕尔。
沈泊渊不是没有担心过贺庭雪。
虽然他家鸢鸢认定了贺庭雪,但贺庭雪现在的地位早已与众不同,他会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在他身边就注定不会只有他家鸢鸢一人,后宫朝堂自古就是分隔不开的,贺庭雪现在对大家鸢鸢有心,那往后呢?
一年……两年……三年……
十年……二十年。
谁能保证他心里永远都把鸢鸢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沈泊渊已经不奢求贺庭雪心里只有鸢鸢一人。
男儿的心情如何,他却是知晓。
不是所有人都能如他一样,只对他亡故的夫人一心一意。
甚至鸢鸢失去讯息的时候,他就曾想过,如此难过的贺庭雪会不会在日后的光景里忘掉他曾经有一个新婚的妻子,他会不会娶了新的夫人,有了自己的小孩在承欢膝下,就渐渐忘却了他人生中的第一段婚事。
多么热切的情,也抵不住时间的冲刷。
但这样的话他不会同贺庭雪说。
儿孙自有儿孙的命。
他能做到的就是努力的活久一点。
更久一点。
在他有生之年,保证他的孩子们快乐无恙。
沈泊渊离去,但是只带走了沈羡青、沈羡书的书信,沈落鸢的书信,他留给了贺庭雪。
当然还有华媃云写的书信。
华媃云同他这三个孩子一同出海,也是一起失去消息的。
华媃云的老父亲虽然此前一直扬言说要把华媃云给踢出家谱,但是华媃云没有消息的这一段时间,他同样着急上火,几次三番问询沈泊渊有没有从贺庭雪和皇帝那里收到消息。
得知依旧毫无讯息。
他整个人好似突然间苍老了十岁,可那嘴依旧是硬着的。
哪怕化成灰,那嘴都在。
“为什么非要出海?在都城里呆着不好吗?哪怕当下灾祸如此严重,她留在都城也不会遭此劫难!”
“她要是听我的话找个人嫁了,她现在就不会落到这种地步,说不定一年尸骨都不知在何处!”
沈泊渊不待见他,只想着把信给他,就离开。
等所有人都退下,贺庭雪才重重地瘫倒在长椅上。
男人眼底有着无边的困倦。
但那双总是黑如檀石的瞳孔终于如雨洗过,异样的灼亮。
无人知,他接到信鸽的那瞬间,心里有多惊喜错愕。
这半年随着沈落鸢的音讯全无,他的心里早就烂开了一个大洞,落着雪,滚着石头。
他怕沈落鸢真的只身出海。
但他更怕——
老天爷要把沈落鸢给收走。
他早就发现了沈落鸢的与众不同,她有一手完全不符合她这个年龄的高超医术,破天荒的同都所有的女子不一样,心系百姓,攒粮囤粮,她似乎在天下太平,海晏河清之中,敏锐的觉察到了天灾即将降临,她的药铺收了那么多的药材,又那么巧合的研制了瘟疫的丹药。
她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玄幻来处。
她到底是谁?
但不管是谁……
贺庭雪紧紧攥着那几张早已经被他看过无数次的薄纸。
她都要回到他身边——
作者有话说:快结束啦,几章的内容~
第39章 第 39 章 归京。
“——呕”
“朕要吐死了!坐个船怎么让人这般身体难过, 到处作呕,朕一日已经吐了七八回了,御医!快传御医来!治不好朕这呕吐疾病, 这要你们全族陪葬!”
飘洋大海之中, 老皇帝已经在海上航行了整整三日了。
每天吃了吐, 吐了吃, 吃了还得吐。
“陛下, 要不然我们返程回都城吧, 这海浩渺无边,我们又怎么能寻到正确的方向!”
老太监跟着老皇帝一同出海。
他在都城里飘摇半辈子, 哪里想到后半生会在这海上晃荡。
“陛下,您哪里能吃得这番苦,派人出海即可!”
“你给朕闭嘴!”老皇帝嗳气。
“陛下!”
“太子的母后都能吃得这下苦,辗转南属国和都城十几趟,朕怎么不行!朕一国天子, 自然能镇压这茫茫之海!”
只是话音落下, 海浪一个颠簸,大船剧烈地上下浮动着。
老皇帝扶着大船旁边的栏杆。
“呕……”
又是一阵剧烈的上吐下泻。
即便这样, 老皇帝也不下令返程。
实在是他走的太过迅疾, 也不提前知会贺庭雪一声, 否则贺庭雪定会给他飞信告知他,他要寻找的母后已经和沈落鸢一行人坐船过来了。但现在老皇帝的人走远了,势必是联系不上的。
老皇帝还不知。
他的航行注定是一条凄惨的单线。
而又过去近两个月,沈落鸢的船只终于靠岸。
出发前几个月, 沈羡青、沈羡书就全身心贯注于船只的锻造,当下这海船比之前更大,更稳健, 上面堆满了船只的补给,还有很多药丸,堆的高高的,每一个箱子都足足有人腿骨那么个高,那么宽,而且更是沉重,两个小兵前来搬运,都要出声凝力。
“这是治疗瘟疫的丹药,一日一粒,严重者一日吃两粒,吃后会高热发汗,但不要慌乱,等高热退下就慢慢康复,不说却病延年,也至少可以平复如故。”
“这是从南属国带来的粮草,全都晒干了,但是发放给百姓时还需要烘晒一番,海上潮湿,恐怕这粮食进了海水,指不定就发了芽,但我瞧望过了,目前还没有细芽破壳而出……”
码头之上,沈落鸢和沈泊渊千叮万嘱,这全是她从南属国带来的东西,后面还有整整二十艘大船。
沈羡青,沈羡书就在沈落鸢身边,叮嘱些旁的。
沈泊渊眼眶湿红,确定这三个孩子终于安然无恙的回来了,他坠坠不安的心终于落到实处。
“回来就好,这些东西为父会让人好好处理的……”
沈羡青之前被海浪打在穿船帆杆,胸口乌青,不免伤经动骨,当下他闹嚷嚷的,呼噪不休:“爹,我现在就好想回去睡一觉,船上太晃了,这个月我都没睡好。”
沈羡书好笑:“你还没睡好,每天雷声震天。”
沈羡青不高兴了:“那不是床的缘故么,换家里的床榻,我保准安然入睡。”
沈家一家人你怜我爱,知疼着热,好不融洽,就见旁边华媃云突然疾声大呼。
“爹!我都回来了你居然还要对我动家法!”
“你这死丫头,给我站住,不然就回去跪祠堂!”
“我不跪,谁爱跪谁跪,你不都已经把我逐出家门了么,我现在可不是你华家的女儿!”
华老爹气得头皮发麻,他指着旁边编发的威武汉子,魁梧奇伟,铜筋铁骨,一看就不是他们国都的人:“那这是怎么回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怎么从这个男子走得这么近!”
他刚刚可都看到了,华媃云都牵上人家的手。
华媃云嗤笑一声,立马护住她身边的男子:“你也说了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娘死了,我爹把我踢出华家的家谱了,我现在已经没有家人了!”
华媃云的话自然让华尚书气的胡子翻天,下一秒就要晕厥过去。
而她旁边的男人自然护住了华媃云,编发男人眼睛红红的,不让华尚书轻易对华媃云动手,这一番亲密模样又落在华尚书的眼底。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干瘪嘶哑的一声长号后,华尚书重重的倒在了灼热的沙土之上
这里乱糟糟,沈落鸢就不参与了。
她望着左右,今日她父亲前来接她,那贺庭雪呢,她已经半年多没见贺庭雪了,心里不是不想念,而是压着点旁的,心劳意攘。
她知道贺庭雪一定能把百姓安顿好……
但她还是心思很乱,脚步繁杂。
重逢总是近乡情更怯。
沈泊渊到沿海的州郡来接他们,他们还要赶上许久的路才能回都城,但好在沿路的百姓虽然消瘦,但不至于脱骨难行。
“有了粮食吃,虽然是米粥,但也不至于饿肚子,剩下的就等着重新播种。”
“你这批药材送的及时,有几个州郡已经起了瘟疫了,险些压制不住,这批药丸子倒是解了燃眉之急。”
临近都城,沈泊渊又道:“都城的百戏受到的劫难要少些,也有难民一路北上,企图投靠都城,京中的达官贵族许是怕了,也都开粮赈灾……”
沈落鸢微妙的觉察到什么:“主动开粮赈灾?”
贪官之所以为贪官,自然是每个人都吝啬无边,怎么舍得将自己家产下的粮食送给与他们无亲无故的灾民百姓吃。
沈泊渊摇摇头:“那倒不是,太子殿下斩了几个贪官的脑袋,后面他们就学乖了。”
沈落鸢好笑不已。
她就说贺庭雪哪有那性子,慢慢的和贪官污吏斡旋。
其实一路上沈落鸢听沈泊渊说了很多,有关朝堂的,有关百姓的,她还想问贺庭雪如何。
却一言不发。
沈泊渊自然知晓她心中所想,叹了一口气:“你们不见踪影的这半年来,太子殿下每日都要瞧望南属国的方向。”
沈落鸢:“啊?”
沈泊渊:“太子殿下曾宽慰过为父,说你们一定会安然无恙,也一定会回来的。”
虽然贺庭雪的语气是坚定的,可他的状态极为差劲,眼底的乌黑愈发显眼,而且本就轮廓分明的下颌线也更加锋利,整个人静静地站在高墙之上,望着南属国的方向,宛若一柄在冰雪里封闭千万年的长剑。
而此刻贺庭雪伫立墙头。
旁边的小太监瑟瑟不敢言语。
好生奇怪。
太子妃殿下已经临近都城,为何太子殿下不见欣喜。
第40章 第 40 章 “殿下,我乃重生之人。……
最近京中的大喜事就是太子妃归来。
太子妃当初坐船远洋, 时间一晃,居然过了多年。
在太子殿下的管制之下,京中早就不复以往。
天灾度过, 百姓的数量削减, 但尚且在可控的范围之内, 沈落鸢结束远洋航行, 乘船抵达国都的港口边缘的消息早就传来。
沈羡青、沈羡书满脸喜气。
尤其沈羡青, 满怀期待, 他仔细整理着自己的仪容,希望能见到自己的父亲, 当下能见到父亲,已经很是满足。
但看岸边并无皇家的人前来接应。
沈羡青眉头紧皱:“陛下没有派别的人来?”
沈羡青还不知皇帝已经坐船远洋。
他是武将,但不是蠢货,皇家无人,他心慌慌。
沈羡书神色淡然:“父亲来了便是。”
沈羡青方才定定点头:“对哦。”
他们的父亲大人平时太忙碌了, 当下能来接应已经实属难得, 沈羡青便也不在意旁的接应使者,一行人随行入都城。
自然要先进宫拜访殿下。
沈羡青这时已经知道皇帝开船出海。
沈羡青支支吾吾。
很想说老皇帝也太随便了, 简直荒唐, 哪有一国皇帝不顾朝堂百姓, 带着人就出海。
但这是皇家至高掌权者。
沈羡青最后没多说什么。
一行人去了太子东宫。
却发现殿门紧闭。
沈落鸢眉头紧蹙。
因为内侍过来传报,太子临时去了出城。
沈羡书立刻瞥见沈落鸢发白的指尖,看着妹妹指尖攥紧身上的披帛又松开,沈羡书压低声音宽慰她:“许是太子公务繁忙。”
一行人又匆匆离开。
已是夕阳时分。
万丈霞光染红了宫墙甬道。
直到晚间。
太子回宫的消息才传到了沈落鸢的府中。
太子没有去东宫, 而是回到了他们成亲的那宅子,仅隔一墙之隔。
重逢时刻,沈落鸢推开朱红的门, 头发上还沾染着海盐的气息。
贺庭雪握着笔,不知在宣纸上描摹着什么,听到门吱呀响动的声响,掌中的那支笔在宣纸之上氤氲出一团圆润的墨团。
“太子殿下。”沈落鸢轻轻行了一礼。
贺庭雪书房的烛火并非全然亮彻,当火光照耀在沈落鸢面庞时,好似她是来自海外的鬼魂。
二人一言不发,贺庭雪只静静的看着沈落鸢。
月光透过窗外漫过烛火。
沈落鸢本以为贺庭雪会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却不曾想贺庭雪寂寞的可怕。
沈落鸢突然开始踌躇起来。
贺庭雪这般沉默,难不成是这么几年的相隔让贺庭雪身边有了旁的人。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沈落鸢的心脏骤然开始收缩。
类似痉挛般的苦痛撕咬着她的五脏六腑,沈落鸢的手指近乎撕烂了那一方柔软的帕子。
但她迅速平静下来。
不会的,如果贺庭雪身边有了旁的人,父亲不会不同她明说,而且就算有了也无碍,她并非一定需要一个男人在身边。
沈落鸢极力保持镇定。
终于,随着窗外一阵风拂来烛火晃动,案几前的男人终于有了声响:“你回来了。”
沈落鸢点头:“我回来了。”
沈落鸢松了一口气,贺庭雪愿意同她说话。
她上前几步,雪白的皓腕轻轻一抬,她亲自为贺庭雪磨墨,却蓦然发现贺庭雪面前坦然的纸面上面,一行令她灵魂激颤的字迹,依旧笔墨未干-
借尸还魂。
男人的笔锋犀利如刀。
沈落鸢原本圆润的眼睛骤然眯起,踉跄着后退,险些撞到了博古架,但还是挥动着臂肘,荡碎了一地的瓷器。
贺庭雪立刻箭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手腕。
力道之大,仿佛要捏碎沈落鸢的骨骼:“小心点!”
烛火照压这一方博古架。
沈落鸢的眼睛却还定定的看着贺庭雪书写的字迹,她的嗓子迅速干裂起来。
难怪,难怪贺庭雪会用这种态度对她。
贺庭雪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借尸还魂。
贺庭雪是不是以为她是什么妖孽?
沈落鸢只觉自己的耳边不断有惊雷炸醒,她想说什么,可是声音异常嘶哑:“你都发现了?”
“什么?”
贺庭雪故作不知。
沈落鸢苦笑的看着他:“借尸还魂。”
贺庭雪忽然将她抵在雕花的博古架间,呼吸灼热:“你到底是谁?!”
沈落鸢不知该说什么。
她觉得自己眼下的泪痣被贺庭雪用粗糙的指尖摩-擦着。
男人用很冰冷的眼神望着她:“这具身体里到底装着谁的魂魄?”
沈落鸢瞳孔颤-抖:“我……”
男人的声音愈发急促,他没有松开,一直用警惕的眼神死死的打量着沈落鸢,语气异常冰冷:“我到底娶了谁?你又是谁?”
但凡眼前的鬼魂拥有的不是沈落鸢的肉-体和皮相,贺庭雪定会一剑刺破她的心。
沈落鸢更是不知该如何解释。
命运给了她一次重新再来的机会,除却她的父亲和两个兄长,又有谁会相信她能重生,恐怕让贺庭雪知晓,他也会认为自己在出言诡辩。
就像当下,贺庭雪认为她行了借尸还魂之术。
“殿下。”
沈落鸢终于出声。
贺庭雪微微愣了愣,一言不发地静待她的解释,但实际上,他心中早已有想法。
只怕他一开始遇到的沈落鸢就已经不是真正的沈落鸢。
沈落鸢语气很轻:“不知道你是否相信,但我所言依据是,我并未狡辩也未曾使用那借尸还魂之术,我自始至终都是我。”
贺庭雪大喝:“但人性怎可大变!”
贺庭雪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你的医术,以及你知晓那么多天灾,若非妖孽,又怎会如此通晓!”
沈落鸢知道贺庭雪是警惕性极高的帝王。
上辈子她挂在贺庭雪的房梁之上,见多了贺庭雪杀一儆百,他从来不是好欺瞒的帝王,他用自己私下培养的人用来监视朝堂内外,还是不论对朝堂功臣还是敌手都始终保持警惕,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引起帝王警觉。
沈落鸢也知晓自己重生一事会瞒不住贺庭雪。
可不曾想贺庭雪居然如此机警。
当下,贺庭雪沉默。
这样的沉默万分可怕。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允许天命违常。
如果贺庭雪知晓,是否会将她处死。
但这一刻。
沈落鸢已经没有继续隐瞒的可能。
沈落鸢只道:“我是沈家的嫡女,这一点,我的父亲兄长可会为我作证,至于殿下的怀疑……也算不算错。”
贺庭雪瞳孔皱缩。
沈落鸢突然惨淡一笑,感受着禁锢住她双手的钳制力道,沈落鸢心如刀绞地悲伤的眼眸。
一字一句的定定道。
“殿下,我乃重生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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