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江璀雪站在玄关换鞋, 扭头说：“哥，有个事，我想问问你。”
江随之眼睛盯着手机屏幕：“说。”
在哥哥面前江璀雪一向有什么说什么，她问的直接：“你喜欢云落落吗？”
扬声器响起游戏角色死亡的提示音。
江璀雪洗完手，到冰箱拿了蛋糕，江随之的声音从外面飘进来：“不喜欢。”
“真的吗。”江璀雪捧着蛋糕坐过去, 小口小口吃起来：“那你上次怎么跟她一起去裴希家啊, 我看你们关系挺好。她家也住在那？”
“赔了那么多违约金，她哪还买得起豪宅，那是她新公司为了体面给她租的。”江随之玩着游戏, 抽空瞥了江璀雪一眼：“你不是跑去兼职陪聊么, 我担心你被姓裴的欺负, 结果过去被保安拦了, 就在小区外面抽着烟盯了会儿，谁知正好撞见她，纯属巧合。”
“那, ”江璀雪又问：“王宇洽跟你, 又是怎么回事。他说你是他的情敌。”
江随之抬眼：“你见过那怂包？”
“见过一次。”江璀雪怕他生气, 心虚地胡编乱造：“他是伯母的亲外甥, 我陪伯母的时候见到的。”
“别听那怂包鬼扯。”江随之心思不在游戏上了, 丢开手机, 一脸的讳莫如深：“这事说来话长, 你就当没这回事。”
江璀雪咬着勺子：“可是, 你不是因为这个事跟裴希结的仇吗？我觉得还挺重要的。”
这个事如果不说清楚, 她哥和裴希的关系就一辈子缓和不了。
江璀雪试图化解亲哥和裴希的仇恨：“云落落是喜欢裴希，但她是一厢情愿，裴希并没有回应啊，哥你不能因爱生妒，得不到就怪别人。”
“我怪谁了我？不是，我对云落落压根没那意思！就一普通同桌！”江随之极力撇清：“你别听那怂包添油加醋，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那是怎么回事？”
“我说。”江随之瞅着江璀雪，目光带着探究：“你最近是不是跟姓裴的还有联系？怎么三句不离这人。”他怀疑道：“你去总部办事，他给你好处了？嘁，资本家的儿子就会这一招。”
“没有。”江璀雪坐直身子，义正言辞道：“我只是……最近明白了一些道理。”
江随之：“什么道理？”
江璀雪：“宁得罪君子，也不要得罪小人。”
“姓裴的也算光明磊落，没给我穿过小鞋，得罪他不碍事儿。”
“……”她根本不是这个意思。
“看来你加入项目组收获良多。”江随之很满意，“以前只有理论知识，整天纸上谈兵，现在能准确表达想法，也没那么社恐了。”
江璀雪小声嘟哝：“本来就没事，哪个女孩不害羞啊，爸爸妈妈太紧张了。”
其实江璀雪小时候有过轻微自闭症状，成渝为了陪她辞掉高薪工作考编当了老师，爸妈照顾得好，小学开始江璀雪就和正常小孩一样了。家里人都没提起过这事，江璀雪自己不知道，才会觉得爸妈有点小题大做。
“嗯，内向害羞正常。”怕妹妹自卑，江随之也习惯了不提：“多历练历练，很快就能独当一面。”
江璀雪：“哥哥。”
“咋？”
“你现在说话，怎么越来越文明了。”
“咳！”江随之清了清嗓子：“刚升职，要给底下人做做榜样。”
江璀雪：“你当经理啦？”
“必须。”江随之开始装逼：“职位不高，经理而已，砜逸这座小庙还不够我发挥的。”他哼了声：“我迟早杀进总部，让姓裴的看我脸色行事。”
“但是，这跟你情敌有什么关系吗？”
“……”
江璀雪又把话题扯了回去，“你真的不喜欢云落落吗？”
江随之：“……”
“哥？”
“不喜欢！”江随之说，“那种花瓶，也就骗骗京圈大院来的那几个富二代。”
“既然不喜欢云落落，那你跟裴希……”
“等会儿，你今天怎么总提那姓裴的？”江随之眼神警惕道：“该不会你也跟那些姑娘一样，被他那张脸给迷住了吧？”
江璀雪不承认：“……没。哥哥我去洗澡了，晚安！”
*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到了五一。
宣传片发出后效果很好，“江璀雪”三个字也出现在了大众视野，已经有好几家自媒体及广告公司朝她递出橄榄枝，江璀雪都以学业为重目前没有兼职的打算婉拒了。
但是，很快就有人发视频指《芯片与软件的诞生》宣传文案抄袭。
那条新闻已经有十几万人点赞评论，还有不少营销号转发。
负责文案部分的老师找到江璀雪询问具体情况，江璀雪整个人都是懵的。
每一个字都是她敲出来的，怎么会是抄的呢？
但对方拿出了和她一模一样的文案，而且创作日期是同一天。
江随之找出了视频首发者的IP，是学校网址，排查起来有点困难。
“这群阴沟里的小人，有本事堂堂正正，背后搞小动作真他妈贱！爷最瞧不起这种畜生。”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为达目的恶劣竞争背刺同行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他没想到大企业高层也会用这种下三滥手段。
“我去找朋友帮忙查。”江随之打开门，看到蹲守在门口的一堆记者，又重重地关上，转头对房间里的江璀雪说：“小宝，你乖乖待在家，哪儿也别去听见没？”
江璀雪坐在飘窗上，脑袋埋进膝盖：“知道了。”
她本来也不想出门，从昨晚到今早，她收到无数质疑和谩骂的私信，连手机都不敢开机。
只有看过她文案第一和第三版稿的人，才有可能复制出初稿和修改两个版本。江璀雪努力回想，爆料视频里的日期当天，都有谁看过她改文案。
*
砜逸大厦顶层。
会议室里摆着几十把椅子，公关、法务、研发等部门负责人正就抄袭事件展开紧急会议。
负责程序的老吴按下回车：“裴总，营销号皮下IP已经锁定。”
裴希：“老林负责联系这些人。”
老林：“好的。”
裴希转头问法务总监：“你那边什么情况。”
“已核实，是一名叫陈文袖的大三女生最先发布这条视频，时间是4月12日上午11点18分。不过，该女生当天下午15点03分就删掉了这条视频。”
公关部一姐老刘说：“大半个月都没动静，偏偏选在我们新品上市当天爆出来，显然是有人想借此事打压砜逸。”
裴希表情平静：“不足为惧。”
“确实。”老刘拨了拨头发，根本看不上这种难度的公关：“这种事交由我们处理即可。”听说老板也要参加会议，她还纳闷了半天。
“不过裴总在，老吴的技术支持是挺快哈，才半小时就解决了，我们平时要查个什么，至少也要等上大半天。”
老吴干咳一声：“刘姐，您这不是折煞我了嘛，您可是公关太后，谁敢怠慢您老人家。不过话说回来，这事儿谁惹的谁担着，换我也能处理。”
“你的意思是起诉写文案的人就行咯？”
“本来就是她的责任，我们是受害的一方，文案抄袭我们怎么panpan可能知道。是吧裴总？”
裴希的脸色肉眼可见冷了下去：“我让你们来是解决问题，不是讨论怎么规避责任。”
老刘观察着裴希的脸色：“虽然我不赞同老吴的话，但，这事我们公司确实是受害的一方。只要找到文案方索赔，即可完美解决此次事件。”
“咳咳！”邱友东拼命给她使眼色。
“文案是我亲自审核，亲笔签字。”裴希起身，目光扫视众人一圈，语调森冷：“处理不好这事，你们就可以打辞职报告了。”
会议室里长久鸦雀无声。
“我去，老板今天这是怎么了？芝麻绿豆点大的事发这么大火。我们本来就是受害方，这种场面我分分钟就解决了，老板在紧张什么？”
邱友东：“傻了吧？这事儿关系到老板娘。”
“什么？！文案是老板娘写的？”
“不然呢？如果真是小事一桩，你觉得裴总会亲自过来开会？”
老板要的不是听他们商量怎么甩锅免责，而是还老板娘清白。
“日尼玛！老邱你他娘不早说！”老刘猛一下站起来，踩着高跟鞋冲向办公室：“通知公关部开会！”
*
江璀雪在家待了一整天。
五一放假，爸妈昨天就跟团旅游去了，她哥有钥匙不会敲门，听见门铃声响，还以为饿得出现了幻听。
她穿着睡衣走到门口，踮起脚尖，透过猫眼看到裴希的脸，立刻背过身去。
他不会也是来找她质问为什么抄袭的吧？
“江璀雪，开门。”
逃避不是办法，江璀雪打开门，面对裴希时，她有点抬不起头。
“对不起。”
这事是她太不小心，没防着身边人。今天是裴希他们公司新品上市的日子，上午她就看到微博那个“爆”字了，虽然她是被冤枉的，但事情是她一手造成。
裴希带了保镖，门口那些记者应该是他的人打发走的。
他进门，贵公子气场和这间陈旧的客厅格格不入。
江璀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仿佛这是他家。
裴希手上拎着两只袋子：“先吃东西。”他把食盒一个个摆到桌上，打开盖子。
是从私厨打包过来的，江璀雪那天最爱吃的鹅肝樱桃和牛排。
牛排烤得焦香扑鼻，樱桃上浓稠的果汁晶莹剔透，但江璀雪根本吃不下去，她怯怯地看向裴希，观察着他的表情：“你不先问我，有没有抄袭吗？”
裴希说：“我相信我的眼光，认定的女朋友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江璀雪声音沙哑：“谢谢。”哪怕是他曾经的伪装女友也值了。
裴希：“更何况，我向你透露的信息连公司高层都不知道，那人却可以一字不差写出来，难道她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江璀雪的脑子瞬间清明。
没错。
她后面修改过一个版本，跟被偷稿当天那版唯一的不同，就是裴希后来要求她删掉了一段涉及商业机密的文字。
这事只有她和裴希知道。但裴希出面没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他们的关系，无论他说什么都会被认定在包庇她。
不怪老师们不信她，事情看着太锤了，那个人在她初稿出来当天就上传到主页去炫技，而她根本没证据证明那些文字是她的。
裴希把食盒推到江璀雪面前，低声哄：“听话，吃点东西。”
江璀雪心情很差：“吃不下。”
刘教授不得已取消了她的跟组资格，在这件事水落石出之前，她都不能再参与项目了。
如果不能自证清白，那她这辈子都会有污点。
她有污点不说，还会连累裴希。
江璀雪红了眼眶：“对不起，是我太大意，没防着她们，没有上传备份，连累了你。”
裴希轻拍她的脑袋：“明处的敌人并不可怕，最怕敌人藏在暗处。”
江璀雪忙问：“你知道是谁了？”
“嗯，在想办法让对方主动承认。你刚接触这些，还不懂保护自己的权益，以后慢慢教你。”裴希语气冷静，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像是丝毫未受影响：“就算不是你，对家也会找别的事对付我，不用太自责。”
江璀雪知道，他只是习惯冷静处理问题，并不代表这件事对他影响不大。
这种情况如果没人及时担责，任何一家企业都将面临不可逆的名誉损伤。
她沉思片刻，眼神坚定：“我愿意站出来，把责任全部揽到我身上，砜逸不能因为我受影响。”
“别说傻话。”裴希语气温和：“你知道承认抄袭对你影响有多大？”
“知道。”江璀雪咬唇不让眼泪掉下来，“就是因为知道，我才要站出来。抄袭对一个人名誉影响那么大，那个人怎么可能承认。”
裴希：“办法总会有。”
“裴希。”江璀雪表情一片茫然无措，眼神失望极了，哽咽道：“你知道吗，我以前总盼着快点长大。那个时候，我要是知道长大要面对这么多阴暗事，那，我宁愿永远当个小孩。”
“乖。”裴希心脏一阵钝痛，搂过她，下巴抵在她发顶：“想哭就哭，不用忍。”
从事情发生到现在，她明明可以忍住，被他轻声细语一哄，压抑的情绪瞬间溃不成军。
江璀雪扑到裴希怀里痛哭出声：“我没惹她们，我对她们很好很好，为什么，她们要这样欺负我。大人的心思，为什么这么复杂。”
“这世界弱肉强食，大人最不守规则。”裴希轻抚她的背脊：“你不喜欢，就不用长大。”
*
收假后，江璀雪照常回学校上课。
周围人看她的眼神都很奇怪，虽然热搜已经撤下，但这件事的背后一直有推手，和砜逸关联的“抄袭”标签也跟她钉死在一起。
涂渟恨得牙痒痒：“贱人！抄袭别人还倒打一耙，她居然好意思报警，还卖惨说她得了抑郁症，她有个屁的抑郁症！”
砜逸的人找过去那天，陈文袖吞了一把褪黑素自杀，家里人不明情况，吓得赶紧报了警。
江璀雪低垂着头没接话，情绪非常低落。
“我就不信她能在医院躺一辈子，可千万别死，还要活着出来还你清白呢！”
“不怪她。”江璀雪说，“是我自己大意，这么重要的东西不存档，还拿到图书馆去改。”
“你也别太自责，谁能想到去个厕所屏幕就被拍了呢。你电脑没设密码吗？”
“设了，我输密码的时候没防着她。当时她对我真的很好很好，如果回到那时候，我也不会防着她的。”
“日久见人心。傻子，以后别太信任别人了。”
“知道。渟渟，我先回家了。”
涂渟不放心她：“我送你。”
“不用，裴希来接我了。”
*
晚饭江璀雪依然没怎么动筷子。
她看上去瘦了一圈，本来就只有巴掌大的脸蛋望过去只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原本白里透红的脸颊显出病态苍白，像是一碰就会碎。
裴希带她去了一座山庄。
这里远离闹市，站在高处，青山落日尽收眼底。
有人经过，江璀雪下意识躲到裴希身后。
“这么怕生。”裴希的声音被山巅的风吹软，温柔入耳：“为什么选择当记者？”
“因为我妈妈。”
江璀雪想当记者，是因为小时候亲眼目睹妈妈被网曝。
那个学生家长是个网红，发长文痛诉妈妈体罚学生，媒体一边倒，所有人都指责妈妈，还有人P了她们一家四口的遗像送到家里。
每天家门口都是生鸡蛋，烂菜叶，还有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血液，妈妈也被学校停职。不是没解释，她们解释过无数次，但根本没人愿意听她们说话。
就这样过了大概一年，调查结果才出来。
原因竟然是那个男生连续几天没完成作业，怕被叫家长，故意弄伤自己嫁祸给班主任。
而那位网红轻飘飘一句“不好意思误会了”就再没提过这事。
江璀雪当时就想，如果家里有个能说话的人，妈妈就不用遭受那么多谩骂侮辱，也不会被气病倒。所以她立志要当一个公平公正、用事实说话的媒体人。
她以为只要长大，只要有能力让人听见她的声音，世人就会公平公正。
没想到，公平公正并不是用嘴“说”出来就行，成年人的世界擅长颠倒黑白。
她愿意遵守规则，只是，这种被冤枉、被诬陷的滋味太无措，让她不得不重新定义成人世界。
裴希没哄过人，也没人能激起他的顾念与恻隐，但是这一刻他只想让她马上振作起来：“江璀雪，不要放弃。”
他托起小姑娘的脸，低头凝眸注视着她：“世界不能温柔待你，我能。”
山顶安静得只有风声过耳。
江璀雪扬脸望着他，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裴希像是被烫着了，眼里情绪翻涌，他俊面紧绷，一点一点拭去她的眼泪：“想要让人听见你的声音，首先要保护好自己。”
他拿出一张纸条放到她手里：“记得它么？”
这是江璀雪第一次去他家时，写给他的欠条。
她点头：“记得。你想要什么？”
裴希：“要你好好吃饭。”
江璀雪喉头发紧，声音带着哭腔：“你……不要礼物了吗？”
“我只想要你，”裴希说：“乖乖吃饭。”
作者有话说：
不温柔邂逅，但他会温柔待你！先点个题。
第27章 成长
山顶的风吹得眼睛疼, 江璀雪流着泪说：“好。”
裴希又说：“这件事我会处理好，你不用担心。有我在，没人能欺负你。”
风是暖的, 江璀雪嘴角上扬，笑着说：“好。”
她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柔。这一刻，眼前人就是她的全世界。
*
这天之后，江璀雪开始大口吃饭，也不再一个人躲起来偷偷哭。
老校区偶尔进出几辆三轮车，家家户户房门紧闭。自从几天前被不知道打哪来的一群人围堵, 邻居已经两天没见608的人下楼了。
“你们说, 三栋608那小姑娘犯了什么事？怎么前几天那么多人来堵她？”
“那姑娘乖巧可爱，能犯什么事？说她偷别人东西，怎么可能？八成是被冤枉的。”
“那是成老师家闺女, 就是被冤枉了。”
“成老师教了这么多年的书, 穗中谁不赞她一句好老师。江主任治病救人医德仁心, 每次国家一有什么事他都是冲在最前线, 儿子女儿又都是名校大学生，多好的一家人呐，也不知道得罪了谁。”
“总有眼红的见不得别人好, 估计是被小人盯上了, 希望江家快点熬过去吧。”
“我这嘴开过光, 阴险小人全都不得好死！”
……
*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经年发锈的防盗杆上, 窗台边摆放着一台液晶显示器, 旁边的笔记本电脑正在跑程序, 屏幕闪烁, 键盘上十指翻飞。
半小时后, 程序跑完, 数据成功被克隆进手机里。
江随之按下回车键，抓起手机出门。
他需要电脑高手的帮助，砜逸研发部数据方面的高手如云，他决定去找裴希。
“小宝，我出去一趟，你记得吃早饭。”
江璀雪软声应：“知道了。”
江随之走到门口，不放心，又交代：“这周先别去学校。”
“好。”
江随之走后，江璀雪立刻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出了门。
这两天她联系了学姐学长，请求大家帮忙寻找证据。虽然力量微弱，但总好过坐以待毙。
值得开心的是大家都肯相信她，愿意给予援手，连刘教授都在帮忙查监控，终于有了一些进展。
江璀雪打定主意，如果两天后还不能自证清白，她就站出来担责，不让裴希受牵连。
但她不会就这么认了，她要跟那个女人死磕到底，绝对不会放弃。
*
砜逸大厦顶层。
总裁办员工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梁沣拎着早餐快步走进办公室。看到裴希办公桌上三只喝完的咖啡杯，知道老板昨晚又熬夜了。
之前公司不是没遇到过危机，更严重的情况都经历过，老板却是面不改色，甚至连办公室都懒得来。这次连续熬了好几个晚上，明显是为了江小姐的事。
其实替江小姐澄清的方法有的是，不过，他能想到的，老板肯定也能想到。
他犹豫了一下，开口道：“原本只需要把责任推出去就好，现在这样拖着，我们很被动，外媒已经开始大做文章，我担心再拖下去不仅会影响新机销量，消费者对我们的信赖度也会大打折扣。”
裴希看着屏幕，蓝光眼镜折出寒芒：“我要护着的除了事业，也有人。”
梁沣动了动嘴，欲言又止。
“知道你想说什么。”裴希摘掉眼镜，语气有些无奈：“她不会接受这种方式。”江璀雪的世界是干净的，绝不会同意花钱请人去顶罪，他也不愿把她带进泥潭。
“江随之来了吗？”
梁沣：“刚到，被秘书拦下了。”
“让他进来。”
江随之走进裴希的办公室，难得的没有奚落几句，开门见山道：“谢了。”
他谢裴希没有撇清关系，为了品牌声誉去起诉江璀雪。
裴希手肘撑着桌面，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说正事。”
江随之直奔主题：“我在你公司谋生，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咱俩是同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裴希放下咖啡杯：“你是蚂蚱，我是那绳子。”
“无所谓，随你牵制。”江随之不和他争高低了：“你帮了我妹，我决定暂时放下仇恨，跟你联手把这事儿解决了。”
说完，他把手机放到办公桌上。
裴希看了眼：“数据分析结束了。”
江随之颇为意外：“不愧是资本家，擅长拿捏人心，这都能猜到。”
裴希：“以你的智商，这是你唯一能想到的方法。只是没想到，你能这么慢。”
两人都心知肚明，真正耽误时间的，是那自杀的女生。
江随之：“等事情解决，我再找你算账。”
“随时奉陪。”裴希问：“需要什么。”
江随之：“时间关系，我需要至少八台机器，两名程序员。”
“多久出结果。”
“十分钟。”
研发负责人带江随之离开后，裴希吩咐：“按我之前说的做。”
梁沣：“好的。”
*
江璀雪冲进病房：“陈文袖！”
陈文袖靠在病床上，不屑地瞥了她一眼：“医院禁止喧哗。”
江璀雪观察着VIP私人病房：“每天躺在这里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男人怕我死了，不仅给我提供VIP病房，还找了人二十四小时看护我。”陈文袖剥了个橘子，“你是不是快醋死了？”
江璀雪：“你真是我见过最无耻的人。”
“过奖了。”陈文袖把橘子扔桌上：“既然我这么无耻，你还跑来看我，那你岂不是很贱？”
“你……别太得意。”江璀雪反击道：“别忘了我哥哥是做什么的，他已经调取初稿生成时间，我的稿子比你发出来的时间早了整整19个小时！”
“有什么用？”陈文袖目中无人道：“我已经把你跟裴希的关系爆料给营销号，现在关注豪门八卦的比抄袭的更多，就算你哥帮你澄清了，也只会被当成裴希为了包庇你，联合你哥修改原始数据。谁会关心真相？外行看个热闹，又不懂这些，只要有人带节奏说那个是假的，那就是假的。”
江璀雪：“你终于承认了。”
“承认了又怎么样？你说出去有人信吗？就算我现在承认了，也可以改口否认，因为我有精神病，我只是发病了胡言乱语。再说了，你有证据吗？”
江璀雪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亏你还是新闻系学生，你有没有一点职业道德？行业怎么会有你这样的老鼠屎！”她从没对人说过重话，这是愤怒到了极点。
她越生气，陈文袖越得意：“该赚的钱我赚了，就算不就业也够我躺着吃一辈子。”
“你赚什么钱？”江璀雪敏锐地捕捉到这句：“你收谁的钱了，是谁指使的你？”
“我说过这话吗？”陈文袖马上否认。
“你别想赖，我刚才都听见了！”
“那又怎么样？谁会相信你啊？这世上还是同情弱者的人多，我自杀了，我就是弱者，关注这件事的人这么多，裴氏集团总裁越厉害，越不敢拿我怎么样。他还得好吃好喝伺候着我，生怕我死了。”
江璀雪被气得蹲在地上呜呜地哭起来。
见她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陈文袖放松了警惕，得意忘形道：“除非，你能拿到云落落的视频。”
江璀雪继续哭：“你少骗我，跟云落落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还能认识大明星，装什么装。”
“我不怕告诉你，那天云落落也在图书馆。也许，我是说也许哦，她拍到了什么。不过你别妄想了，人家是大明星，不说你根本不可能见到她，就算你走运见到了，人家也不可能把那种自爆的录像给你。”
江璀雪继续哭。
“据我所知，云落落可是被裴希搞得丢掉好几个代言呢，她巴不得裴氏集团倒闭，怎么也不可能帮他。学妹，我劝你别追究了，只要你停止追查这事，把责任都推给裴希，我可以给你一笔钱。”
江璀雪猛地站起来，擦了把脸上不存在的眼泪：“我男朋友有的是钱！”
医院门外，裴希与江随之联手，在江璀雪的辅助下窃听了这段话。
江随之将录音文件备份，兴奋地准备跟裴希击个掌庆祝，反应过来后一脸嫌弃，收回手：“这是我们第一次合作，也是最后一次。感谢你提供的设备，有点牛逼。”
裴希：“你技术也不错。”
江随之谦虚道：“过奖。”
裴希打着电话走开：“把云落落的手机号发我。”
几分钟后，他回到原地：“江随之。”
江随之一脸防备：“想让我去卖身？你咋不去！”
裴希：“我有女朋友，要避嫌。”
“我……”江随之吃了一嘴狗粮，“这事儿我咋不知道？”
裴希：“这些年你也赚够了，不该知道的少打听。”
“你别得意。”江随之一脸晦气样：“这次是为了我妹。”
裴希：“一样。”
想到江璀雪刚才的话，裴希嘴角挑了挑。
有钱也成他优点了？幸好他有钱。
*
裴希开了个折叠包间，木门拉上，偌大的空间被一分为二。江随之在旁边接待云落落，他则坐在隔壁静等他们谈妥。
半小时后，云落落身姿摇曳地出现在包间。
她踩着细高跟站在桌边，歪起脑袋笑得一脸幸灾乐祸：“也有你求我的时候。”
江随之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不得不说云落落五官底子很好，这么妖艳夸张的妆容也被她驾驭住了，特别是包间灯光下，看着挺能勾人。
“你去混夜店了？”江随之嘴贱道，“这夜店风还挺适合你。”
云落落恼道：“你懂个屁！这叫知性中夹杂着一丢丢小性感！”
江随之一副很欠的样子：“弄这么性感来勾引裴希？”
“算了吧，他瞎，就算我不穿他也没感觉。”云落落把包往江随之身上一砸，一副摆烂爱咋咋的样子：“公司为了凹我白富美人设，给我租的房子正好在他家小区而已，我一国民女神，会委曲求全去倒贴男人？”
江随之：“蹭裴希热度博关注，没任何作品拿得出手的国民女神？”
“要什么作品，我又不是演员，演员不挣钱，流量爱豆才挣钱。”
“你差这点钱？”
“差，奇差无比。”
“哦，那确实，嫁给裴希就不差了。”
云落落“嘁”了声：“我放弃了，那种眼里只有利益的资本家，跟他谈感情，谈到最后吃亏的是自己。”
“追这么多年你能说放弃就放弃？”
“那都是被我爸逼的好不好！而且以前我年纪小不懂事，看她们都追他，我跟个风慕强不行吗？说起来要谢谢你上次把我骂醒。”云落落星星眼靠到江随之手臂上：“江同学，你就是我人生路上的一盏明灯！是你让我悟出了人生真理！”
江随之吓得往后仰：“又发什么疯？”
云落落：“说出来你可能不信。”
江随之：“那别说了。”
云落落没听见似地，继续说：“我已经跟我爸断绝了关系，现在不靠家里，我要靠我自己的人格魅力绝地反击，成为一名励志的独立女性！我马上就要上一档综艺从傻白甜洗白成美女学霸了。”
江随之：“哦，数学考35分的学霸。”
“那是小学五年级的事，你能不能忘掉？”云落落从包里翻出烟盒，抖出一根叼在唇瓣，上下打量江随之一圈，口齿不清道：“也就裴希不在的时候，你能撸撸眼。”
江随之：“把你舌头捋直了说话。”
云落落拿下嘴里的烟：“我说，不跟裴希同框的时候，你还是有几分姿色。”
江随之扯了下嘴角：“你不开口也有几分姿色。”
云落落叼着烟：“江随之，你这是求人的样子？”
江随之拍了拍裤兜，找到打火机，滑动滚轮，笼着手给她点烟。
“这辈子我就求你一回。”
云落落吐出烟圈，喷了他一脸：“你凭什么以为我会帮你？”
江随之忍了忍，不情愿道：“凭当年救你的人是我。”
这么多年云落落一直认错了人，其实初三那年是江随之帮的她。江随之怕被这个不良少女缠上，就骗她说是裴希叫他去的。
云落落嘴里的烟掉下来，江随之眼疾手快接住：“你他妈想让烟烫死？”
“那个下午，巷子里的人，居然是你！？”
“你以为我特么乐意？要不是怕被逮住逃课，我也不会见义勇为救你。”江随之不耐烦道：“废话少说，帮不帮吧。”
*
云落落把当天的录像带拿了出来。
里面记录着江璀雪被偷稿全程。画面清晰记录了陈文袖打开江璀雪的电脑，用手机拍下稿子的时间，通过特殊处理，还可以看到电脑上的文字。
云落落叹为观止：“之前我没留意到的画面，居然就是铁证。这是什么狗屎运？”
“呸呸呸，你是女明星，要文明用语。”经纪人转头，问裴希：“裴总，看书那段能剪掉不？我们落落最近走的美女学霸人设。”
裴希抱歉道：“视频不能处理，时间连贯才更有说服力。”
江随之赞同：“没错。”
云落落无所谓地耸耸肩：“发呗。”
江随之摸了摸鼻子：“那你补妆的时候指着梁微儿的剧翻白眼，还有摆拍看书拿反了，扔代言口红用大牌这些画面……就都得发出去？”
云落落：“怕什么？我本来就被全网黑花瓶，早习惯了，而且我跟梁微儿不和是事实，早就被狗仔实锤了，还装个什么劲。发吧发吧，黑红也是红。”
经纪人差点一口气背过去：“这么弄的话你的代言肯定得丢，还要面临巨额违约赔偿金。”
“违约金我出。”裴希说，“我姑姑的新电影正在筹备，有个角色很适合云小姐。要是选不上，我让她带资进组。”
经纪人笑得合不拢嘴：“有裴总这话我就放心了。”
“裴总这是要捧我？”云落落撇撇嘴：“果然呀，大红靠命，这不，一不小心拍到点东西，马上就要爆红了呢。”
以裴希的人脉跟圈子，他一出手，她想不红都难。不过云落落已经不在意这些了，转头问江随之：“我美吗？生图是不是很能打？”
江随之：“……神经病。”
*
下午三点，微博并列三条尾部带“爆”字样的热搜。
视频发出后，事情绝地反转。
江璀雪是如何被亲近的学姐偷稿，以及陈文袖在医院说的话全部登上热搜。
这件事影响恶劣，该视频被学校官博转发，立即对陈文袖进行全校通报，开除学籍处理。
砜逸科技官博也对其发起追责声明。
一开始大家都在骂陈文袖，后面骂够了，关注点就都跑到云落落吐槽梁微儿演技的画面上。梁微儿有个大导演干爹，经常强迫观众的眼睛看她瞪眼卖萌跟实力派搭戏，观众早就烦她烦透了，终于有了互联网“眼替”，纷纷跑去关注云落落，让她会翻白眼就多翻点。
云落落发出这条视频无疑也解了砜逸的燃眉之急，有网友问：美女姐姐是不是在跟裴氏太子爷交往？
云落落：别瞎说，裴总有女朋友。
网友：不会就是那个写文案的小姐姐吧！？
云落落权威盖章：是。
然后，她这辈子第一次感受到微博点赞过百万的快乐。
*
江璀雪也看到了热搜。
刚才刘教授给她打来电话，希望她能回项目组继续兼职。
事情真相大白，有种重见天日的感觉。
长大并不是一岁一岁，而是一事一事，是一道坎，只有跨过那道坎才能看到世界另一端的美好与温暖。大部分人是正义善良的，成长道路上的花枝虽长满刺，但它能开出漂亮花朵。只要愿意等待，不放弃，勇敢面对，学会与它和解，就一定能看到鲜花铺满脚下的路。
她好像没那么害怕长大了。
深夜，手机弹出消息。
PEI:【睡了？】
江璀雪：【还没，你呢？】
PEI:【猜】
江璀雪拍了下脑袋，能跟她打字聊天，当然没睡。
【明天你有空吗？我想请你吃饭。】
PEI：【现在就有】
江璀雪看了眼时间，现在太晚了，正要打字，手机来电显示“裴希”。
她接起：“喂。”
“下来。”裴希低磁的声音夹杂着电流，听着挠耳朵。
“下哪？”江璀雪立刻翻身下床，趴到窗户上往外看，又想起裴希就算来了也在小区门口，这里看不见，她缩回脑袋，小声问：“你怎么来我家啦？”
“不能来？”裴希听出她语气里的慌张，低笑一声，说：“你哥还在加班。”
江璀雪：“……”
怕让裴希等久，江璀雪来不及打扮，往身上套了件薄外套，长发散着，穿个拖鞋抓起手机就下了楼。
她一路跑到小区门口，望见对面打双闪的轿车，拢着外套小跑过去。
车门自动打开，江璀雪坐进去，痴痴地望着正装挺括的男人，关心道：“你不困吗？”
“困。”裴希目光懒倦，侧眸看着她，可能是最近几天常熬夜，他的声音略微沙哑：“但睡不着。”
他瘦了一些，本就精致的轮廓更显立体，鼻梁挺拔，薄唇性感，特别是那双深情眼，只淡淡一眼就能让人心跳加快。
江璀雪舔了舔嘴唇，手指揪住袖口：“是因为那条热搜吗？落落姐说，你有女朋友那个事。”
裴希问：“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还挺多想法的。
但她给他惹出这么大个麻烦，良心不安，暂时不敢有什么想法。
“落落姐的违约金，很贵吧？”江璀雪心虚地看着他。
裴希像是想到了什么，要笑不笑：“怕我把钱花没了？”
说不害怕是假的，但云落落是为了帮她才被爆出弃用代言口红，还得罪了同行，这钱按理该她来付才对。
“……赔了多少？我给你写个欠条吧。”
裴希笑得有点无奈：“你这姑娘怎么这么热衷写欠条？”
就她口袋里那点压岁钱，他都不忍心告诉她赔偿金额。
江璀雪一脸尴尬：“……主要是，拿不出那么多存款。”
提到欠条，她想到几天前那张。
“那个是礼物欠条，你就那么用掉，会不会太可惜了？”
裴希赞同道：“是有点可惜。”他从扶手箱拿出纸笔：“不如，你补一张给我？”
江璀雪二话不说就答应了，趴到小桌板上给他写了一张加强版的。
她把欠条递给裴希，说：“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裴希伸手过来接，两人的距离倏地被拉近，属于他的气息笼下来，在狭窄的车厢暧昧萦绕。江璀雪紧张得呼吸不畅，心思全飘到他怀里去了。
前几天被那个事压着，感知能力迟钝，都没好好感受他的怀抱，这会儿她突然好想抱抱裴希。
裴希压着声线，语调缓慢：“要人，也可以？”
他目光炽烈，带着重量压住她，江璀雪垂下脑袋回避，两根细细的手指拉了拉他的衣袖。
裴希低眸看着小姑娘的手，静静地等待她回话。
“可、可以——”她扬起一张娇俏小脸：“抱抱吗？”
裴希捉住她的手腕：“可以。”
话音一落，江璀雪的脑袋被他勾了过去。
没料到裴希这么爽快，江璀雪还没准备好，反而是她自己先愣住了。
裴希低头，呼吸扑打在她额头上，江璀雪只觉得浑身酥痒，抬眼一瞥，对上裴希的眼睛，被他的视线压迫得背脊僵住。
“不是要我抱。”裴希捕捉到她的视线，托住她的脑袋安抚般揉了下：“紧张什么？”
他很有分寸，她却完全失了方寸。
她突然像个得了“拥抱饥渴症”的人，沉迷于他怀抱无法替代的安稳感当中，且再也不想失去。
江璀雪被一股强烈的念头驱使，嘴和脑已经不同步，嘴巴完全不听使唤：“你那天说的，可以挽留你。是真的吗？”
作者有话说：
很快就写到七夕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