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栀清的目光扫过每一张照片, 脑海里能浮现出当时的场景。
清晰,深刻。
这些合照都是她拍的,用相机用手机, 记录着他们经历过的点点滴滴, 又会特意导出来, 找店铺打印。
许栀清记得曾经被常梓彤看见,她打趣说这不应该是谢嘉珩会做出来的事吗,怎么是大小姐在做。
她起初也觉得不可思议, 居然有一天, 会在自己卧室里贴满和男朋友的合照。
太不像许栀清了。
可那就是和谢嘉珩恋爱时的许栀清。
她扔掉照片后,辗转反侧, 整晚睡不着觉,隔天早晨倏地惊醒,后悔的跑出家门,想把照片找回来,可垃圾桶里已经没有袋子。
她以为是被清理掉了,又转身回家,问阿姨哪里能找到环卫工人, 阿姨摇着脑袋说不知道。
她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五味陈杂又无能为力。
前段时间, 谢嘉珩盯着家中毛毡板时,这种无力的后悔感更加浓烈, 他没有责怪, 只是宽慰安抚她,规划着他们的未来。
许栀清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她从未想过会失而复得。
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谢嘉珩一直保留着他们的回忆。
谢嘉珩洗过手后进到卧室里, 见状脚步微顿,走过去解释:“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我想自己留着,但看你实在喜欢”
他语气尽量显得散漫,停顿两秒接着道:“你如果舍不得,可以再拿回去。”
许栀清侧过脑袋,目不转睛地望着他,指尖止不住的微颤,声音也没有平时的淡定:“你那天晚上,跟着我回家了。”
谢嘉珩微微颔首:“是。”
“扔掉照片,是我最后悔的事。”
“我知道。”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叹息。
不像许栀清,谢嘉珩后悔的事情有很多。
后悔跨年夜发脾气,后悔冲动的离开北京,后悔自己的冷言冷语。
许栀清来找他时,他跨年夜堆积的情绪没有消化掉,她又说明天离开深城,控制不住情绪,讲出口的全是违心话。
她转身离开后,谢嘉珩在公司楼下站了很长时间,周身的空气里仿佛弥漫着寒意,风吹得心透凉。
掉落的烟灰烫到他的指尖,他回过神来,扔掉烟头,开车到许栀清家门口。
他想过进去找她,可是耳旁不断响起的是她讲过的话,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就这样静静地守着。
没过多久,谢嘉珩看见大门开了,许栀清拎着垃圾袋出来,紧紧蹙着的眉松不开,神情里依旧带着怒意和烦躁,随手将袋子扔到垃圾桶里,不带丝毫留恋的回家。
谢嘉珩下车走到垃圾桶旁,透过塑料袋瞧见他们的合照,来不及挽起衣袖,急忙俯身捡起垃圾袋。
里面装的全是他们的旧照片,有几张撕扯破了,有些揉皱了,就像是在对待垃圾。
房门再次打开,他看见许母从家里出来,相视的瞬间都有些意外。
许母走过来问:“你们吵架了?”
谢嘉珩嗯声,下意识想把责任揽到自己身上:“伯母,是我”
许母却是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们的性格我清楚,既然能到吵架的地步,肯定是心里憋着一股气。”
她安抚着:“你别急,让自己冷静下,也给栀清一些时间。”
“谢谢伯母。”谢嘉珩提起怀里的垃圾袋,低声恳求:“我想带走它。”
“本来就是你们的东西。”许母叹气,解释:“我是担心栀清将来会后悔,才特意跑出来的。”
他沉默片刻,又问:“伯母,栀清明天是几点钟的飞机?”
“十点半。”
“好
,您也别担心天气冷,您注意身体。”
许母点点头,回到家里,谢嘉珩拎着垃圾袋上车,把照片全部拿出来,一张张的抚平,又翻来覆去的看。
他停在许栀清的窗户下面,看着房间里的灯早早熄灭,又亮起灯光,再次关掉,反反复复。
他在车里坐了一整晚,天刚刚亮,许栀清突然推门出来,穿着睡衣和拖鞋,长发凌乱,跑到垃圾桶旁边,盯着半晌,失魂落魄的回家了。
谢嘉珩知道,她后悔了。
她后悔扔掉这些合照。
再出来时,许栀清手里拿着行李箱,司机开车将她送到机场,谢嘉珩也买票上了那架飞机。
四个小时后落地北京机场,舱外是漫天的大雪,纷纷落下。
许栀清站在窗边静静地看落雪,谢嘉珩站在她的身后。
她没有回头,他也没有上前。
“阿珩。”许栀清轻轻唤他。
“嗯?”
不等他询问,腰身被牢牢地环住,许栀清的脑袋靠在他的胸膛,抱得很紧。
他们之间多是谢嘉珩将她揽入怀里,许栀清并不是连抱都不想抱他,只是她的情感不会像他一样外露明显,难得这样主动而浓烈。
他伸手回抱住许栀清,她很喜欢纯粹的拥抱,他知道的。
许栀清忽而仰起脑袋,亲他的喉结,谢嘉珩眸色暗了,她慢慢地往上亲到下巴,又落在唇角。
她踮着脚想继续亲下去,谢嘉珩阻止动作,低声提醒:“别闹,你生理期快来了。”
虽然这段时间有所好转,可万一这个月又不舒服,万一是今晚来呢。
许栀清抱着不松手,笑道:“那你帮我洗澡吧,我不想动。”
“这是锻炼我的耐力?”
“你觉得是就是吧。”
谢嘉珩垂眸打量她,许栀清说:“不愿意的话”
不等后面的“算了”讲出口,他已经托臀抱起来人,往浴室的方向走。
许栀清最后没有带走以前的照片,留在了谢嘉珩的家里。
他们会回来的,以后也会有很多合照。
订的是初七早上航班,许栀清打算去一趟公司,找许父汇报分公司年后的安排,最重要的是打探许承维出事后的情况。
谢嘉珩准备回家,和父母聊聊天,顺便听听他们对分公司发展的建议。
“看天气像是会下雨,我待会儿来接你。”谢嘉珩送到公司楼下道。
许栀清解开安全带,应了一声。
大部分员工是初八开始上班,这几天只有值班的员工,公司里显得空荡荡。
不过许父向来是365天不给自己放假的,她熟络的坐电梯到顶楼,董事长办公室外面的助理见到人,起身喊道:“许总。”
“董事长在吗?”她问。
“不在。”助理回道,再没有下文。
许栀清和助理打过交道,如果父亲是在开会,或者出去谈生意,他会直接说明情况,毕竟无论是上下级关系还是父女关系,都没必要瞒着她。
她略微扬眉,问道:“我不能知道?”
助理犹豫一瞬说:“董事长应该是去了孟家。”
不是孟家的公司,而是去的孟家,看来是以父亲的身份,去解决许承维的破事。
许栀清有点意外,许父如果真的想管,不会任由事情从大年初一发酵到初六才去孟家,看她生日宴当天的情形,他似乎是不想插手的。
尽管许承维手中的项目很重要,但并不是不可替代的,况且是他主动惹出来的事,许家不占理。
“是孟家有人来找他吗?”许栀清直接问。
“没有。”助理又斟酌片刻,委婉地道:“今天上午的时候,董事长父母来过。”
一句很简单的话,许栀清已经能想象出来上午发生的闹剧,父亲估计是拗不过爷爷奶奶,不得已去的孟家。
可惜母亲没有瞧见这场大戏,不然会高兴很久的。
“我知道了。”许栀清转身往电梯方向走,没有离开,给母亲打电话。
“喂。”对面很快接通,伴随着响起的是搓麻将的声音:“四万。”
“”
见她沉默,许母主动问:“什么事?快点。”
“我怀疑许承维和孟家有勾结,想去总部的档案室,看看项目资料。”许栀清用最简略的话概述。
“哦哦,去呗。”
她确定许母根本没有听进去,只是应声敷衍,接着道:“我没有调阅的权利,想找吴姨帮忙。”
许母是从公司创业期走过来的,哪怕退出也有几位关系不错的同事,吴姨是其中之一,她们现在都会时不时约着打麻将。
“你吴姨啊。”许母的声音渐渐远了,像是把手机递给了别人:“栀清的电话,找你的。”
紧接着,响起的是吴姨的声音:“栀清啊,你找我?”
“”
许栀清用最快的速度讲明来意,不敢再耽误她们的麻将时间,挂掉电话,去到公司的档案室。
公司做过的每个项目都会需要把资料复印件存档,她想调阅许承维和孟家合作项目,看看明面上是怎么写的。
许栀清进入办公室,问道:“现在能调阅资料吗?”
负责人头也不抬地问:“哪个部门的?春节里调什么资料,OA都不能走。”
“北京分公司,许栀清。”
她自报家门,负责人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抬眼喊道:“许总。”
“帮我调静原里和青禾项目,吴董之后会在OA补流程。”
负责人很快找出两个项目的资料,全部拿给她,许栀清在对面的办公桌后坐下,从头开始翻阅。
项目书,方案,合同,打款记录,这些过程事无巨细的保存着,许栀清一页页的翻过去,直到目光落在合作金额上。
两家合作的金额很低,低到孟家仿佛是在做慈善。
她继续往后翻,信安和供应商签订的价格同样在市场中算低的,但是没有到离谱的地步,不像许栀清这样经手过项目的看不出来。
翻完静原里项目,许栀清又去看青禾项目,是差不多的,感觉不对劲,可又抓不到漏洞。
许栀清把金额记下来,整理好项目资料递回去,提醒着:“今年来调阅项目资料的是吴董。”
负责人当即明白是让她别多嘴的意思,OA流程上是吴董事,如果她对别人说来查阅的是许总,也是平白无故给自己惹麻烦。
“我明白。”
许栀清马上飞回北京,需要处理的业务很多,许承维的事情只能慢慢调查,如果真的有利益勾结,明面上肯定不会有漏洞,也要等他们暴露的机会。
至于许承维的家事,许母肯定会关注的,也会忍不住分享给她。
办完事情,许栀清下电梯到公司大厅,看见外面确实像谢嘉珩所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大厅前台会放几把雨伞,是给领导们备着的。
许栀清找值班的员工要了雨伞,再看微信,谢嘉珩给他发了消息。
谢嘉珩:【爸妈不在,我被谢见淮那老东西逮着了,估计会晚点来。】
谢嘉珩:【下雨了,你忙完给我打电话。】
最后一条消息是十分钟发的,许栀清收起手机,走出了公司。
客厅里,谢嘉珩和谢见淮正在各抒己见。
“按照你给的设计方案,施工成本太大,比其他酒店项目多出10%的预算。”谢见淮严谨道。
“其他酒店项目是Clare设计的吗?”谢嘉珩反问。
谢见淮说:“目前并不能估算出Clare的商业价值,你给他开的价格已经高出市场价,施工必须降低成本。”
谢嘉珩冷呵:“Clare什么档次?世界顶级设计师,他愿意出手就是奇迹了,你不三拜
九叩感谢你弟弟,居然还挑起来了,真是爸妈三天没打你,给你惯的!”
“”
“如果你执意要按照这个方案,多出来的钱让信安出。”谢见淮提出其他解决办法。
“你这是人话吗?”谢嘉珩拒绝的更干脆:“绝无此种可能。”
谢见淮闻言皱起眉,“又不是让你出。”
他嗤声:“信安是清清的,清清是我的,你的意思不就是让我出吗?做梦吧。”
谢见淮完全不能理解,见他露出困惑的神情,谢嘉珩嫌弃的直啧啧:“就这还要结婚呢,新婚夜给你老婆也磕两个吧。”
讲完话,他不愿意再多留,只道:“反正方案我是不会改的,你要不尽快打钱,要不等着爸妈混合双打。”
谢嘉珩拿过门口挂着的黑色雨伞,刚刚走出去,站在屋檐下准备撑伞时,他瞧见外面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花坛前静静地等着。
“清清!”
他喊了声,等不及的淋着雨跑向她,许栀清连忙快步上前接住他,从口袋里拿出餐巾纸,帮忙擦着雨水道:“看见我了还跑,拿着伞也不打。”
“就是看见你才跑啊。”他扬唇问:“怎么过来了,找谢见淮有事?”
“找我老公有事。”
许栀清的声音很轻:“来接他回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