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也根本不会干活儿啊。
就很愁。
王一城给人送到了知青点,说:“知青点的负责人是赵军,他现在还没回来,等一下回来,你们一起商量一下在吃饭的问题,你们也看到了,知青点是两间房,这是专门给你们知青盖的。男左女右,都是大通铺。”
知青们看着两间石头屋,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都是城里下来的,即便是过的再差,也是有些见识的,这一看到这样的房子,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饶是一路上听着王一城介绍,心里有点数儿,这个时候仍是有些无法接受。
不过,听这位王小哥的话,他们大队在这些大队里,竟然还算是条件不错的?知青们只觉得眼前发黑。大队长跟着老知青一起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张张愁苦的脸,他板着脸,心情也不是很好的。
这事儿吧,没人是错的,各自有各自的立场,确实都不太高兴。
好在,这一茬儿知青没有像是最早那一批知青那样闹起来,反而是平心静气的接受了。这也是大队长乐意让王一城去接人的原因,他这张嘴可能叭叭了,一路下来基本都能让大家明白现在的处境,倒是省了他这个大队长不少事儿。
大队长:“你们就是这一批新来的知青?我是大队长田建国,这个是你们知青院儿的负责人小赵,他是第一批来的知青。平日里你们有事情可以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就找我。现在秋收忙得很,我也不多说,知青娃娃们跟我去大队里先把粮食领了,这个是借给你们的,你们今年是还不上了,明年用工分还吧。”
他口中的知青院负责人小赵看着快三十了,一点也看不出城里人的样子,跟村里人没区别,可见种地的艰辛,知青们一个个面色各异。
陈文丽主动开口:“大队长,我一个女同志干活儿能力有限,就算是上工,赚的工分恐怕粮食也不够吃,我能直接买一点吗?这样也就不用还了。”
大队长惊讶的看了陈文丽一眼,随即说:“行,你想直接买也可以。”
他看向了其他人,说:“你们也想直接买,都可以的。”
“我也要直接买。”一直跟陈文丽在一起的女知青叫唐可欣,唐可欣是嘉兴的,父母都是工人,家里两个哥哥也都是工厂正式工,在家受宠着。她和陈文丽是火车上遇上的,陈文丽是沪市的,两人条件都不错,很快的就抱团儿了。
大队长:“都可以。”
他回头说:“小五子你们回去吃饭吧。”
王一城:“行。”
这边没他的事儿了,功成身退。
他正要走人,就听有人叫:“等一下。”
王一城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了说话的人,说话这个是唐可欣,唐可欣有几分倨傲,趾高气扬的看着王一城,说:“你去帮我搬一下粮食。”
王一城:“???”
他挠挠头,深深觉得这个女同志脑子多少是有点问题的。
这一茬儿的女同志,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他摊手:“唐同志是吧?虽说我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但是这到底是男女有别,你看我一个男同志莫名其妙的帮你干活儿。这别人听到是要说闲话的,我不晓得你在不在乎,但是我不能不在乎啊。我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唐可欣翻白眼,她瞅了一眼陈文丽,随即说:“你帮我们两个搬,我不白让你干活儿。”
王一城失笑:“我这要是要钱,算是怎么回事儿啊,那可不行。”
他使劲儿摆手,说:“不行不行。”
唐可欣直接蹲下,从包里翻出一包饼干,说:“这个给你了,能帮忙了吧?”
王一城:“这怎么好意思……”
他火速收下,随即说:“你们不用去了,等一下给你们两个的粮食送过来。”
其他人:“……”
你这变脸太快了吧?
田建国隔空点了点王一城,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但是这你情我愿的事儿,他也不拦着,谁不向着自己人啊。新知青跟着大队长一起去领粮食,老知青都在各忙各的,虽然来了新人总是要热闹一下,但是还是那句话,谁让他们赶上秋收了呢。
太累了,没精神。
唐可欣骄傲的翘着二郎腿儿坐下,说:“真是累死我了。”
这一路,他们走了四个来小时,已经累的不行。
陈文丽点头,语气里带着挑拨,说:“可不是,都怪那个王一城,这一路上一点也不照顾女同志,他不让我们坐牛车,自己倒是坐的舒服,一个穷乡僻壤的乡巴佬,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唐可欣一路走回来也是一肚子怨气,说:“可不是。”
陈文丽:“一个大老爷们,一点点饼干就能收买,真是不值钱。”她继续挑拨。
唐可欣越听觉得越对,频频点头……
两个人光明正大的说人坏话,几个老知青看着他们,微微摇头。倒不是他们跟王一城相识,而是看这两个刚来就肆无忌惮的说人坏话,就晓得脑子不是聪明的啊。
这是人家的家乡,他们外来的这么张狂,可是很容易惹麻烦的。
话分两头说,这头儿陈文丽还跟唐可欣说着王一城的坏话呢。那头儿王一城已经快走几步回家,叫出了自家两个侄子绍文绍武,扬了一下手里的饼干,说:“一人五块饼干,帮我搬个粮食,干不干?”
绍文绍武眼睛睁的大大的,口水都要流下来了,赶紧飞快的点头,说:“干!”
还有这好事儿,不干才是傻子。
王一城:“你们去大队部……”
他交代了一下,两个小子就嗖嗖嗖的跑出去了。王一城手抄兜进了院子,哼着小曲儿,心情不错。虽然女知青看起来怪怪的,但是跟他有个屁的关系,只要有油水儿,就是好同志。
陈冬梅正在摆桌,刚才可瞅见了王一城跟大房的两个小子嘀嘀咕咕,她眼珠子转了转,说:“小五子叫绍文绍武干啥啊?有啥好事儿可不能少了我们绍勇啊。”
她眼珠子钉在王一城的口袋上,恨不能看一个窟窿出来。
王一城嬉皮笑脸:“二嫂,我找绍文绍武干活儿呢,我要是让绍勇给我干活儿,你还不得挠死我啊!为了家庭和睦,我也不能找绍勇啊,不然你说你挠我,我肯定得还手啊!这要是给你挠毁容了,到时候二哥多为难啊!”
陈冬梅嘴角抽了抽:“……”
看到陈冬梅吃瘪,柳来弟无声的笑了一下。陈冬梅经常仗着自己有儿子,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显摆,还指使她闺女干活儿,她最看不上的就是陈冬梅了,这个臭女人。
柳来弟又看一眼王一城,也不待见这个小叔子,小叔子偷奸耍滑儿的,就会哄人,还偏是能得了王一红的喜欢。当她不知道呢,王一红还会偷偷给小五子塞私房钱。
这个该死的,如果那钱给了她,她买了吃的入口补一补,可早就生下儿子了。
这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们两个啊,狗咬狗。
柳来弟心里快活,面儿上却没什么表情,还是一副老实木讷的样子。但是却又竖起耳朵,在心里鼓舞陈冬梅,打起来,最好打起来!
陈冬梅哪里知道柳来弟心里想什么,她让王一城怼了一下,不乐意的说:“都说长嫂如母,我虽然不是长嫂,但是也是你嫂子。你看你说的这是啥话啊。当小叔子的不说敬着嫂子,还动手?你这说出去不要脸面了?”
王一城笑:“脸面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二嫂你这话有问题啊。我妈都好好的,我干啥要认别人当妈?我敢认你敢应吗?你也不怕折寿啊。你要是敢应我也无所谓,我巴不得有人养我呢。这就没有当妈的不养孩子的,正好我也不用干活儿了……”
陈冬梅:“……”
她眼珠子瞪的比牛大,妈的,怎么就忘了这个小叔子不要脸的。
王一海眼看自己媳妇儿吃瘪,赶紧说:“好了,你看你,没事儿说小五子干什么。”他是打小儿就知道,小五子可不是一般人对付得了的,你可以说他坏话,这没关系。但是你想占他便宜,这就别想了。
他主动岔开话题:“妈,吃饭不?”
田巧花:“吃吃吃,就知道吃!干怎么没看你们一个个抢着干?”
王一海:“……”
这不是您怕儿媳妇儿偷吃,所以坚决不交出厨房大权吗?
不过这个话,大家都不敢说了,一个个安静如鸡。
王一城哼着小曲儿,说:“哎,我闺女呢?”
再一看,几个侄女儿也不在呢。
“她们去河里洗头了,妈说今天太阳足,河水暖和,让他们去河里洗头。”王一海回了句,喜滋滋的说:“这至少能省下一顿饭的柴火呢,还是妈精明。”
田巧花得意:“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这过日子啊,你们且得跟我学呢。”
王一城:不愧是他妈!
他说:“我去看看小崽子们,她们……”
还没说完,听到外面传来乱糟糟的叫声,隐约听到:“有女娃娃掉进河里了!!!”
王一城脸色一变,飞快的冲了出去!
宝丫抱着一瓶罐头一包糖,乐颠颠的跟着奶奶往回走,她身边的几个小孩儿都眼巴巴的看着,刚进院子,田巧花就伸手,勾了勾手指。
宝丫抿抿小嘴儿,好心疼的,她眼巴巴的看着田巧花。
田巧花:“看啥?还不赶紧上交?”
宝丫委屈的嘟嘟嘴,她就知道,她就知道奶奶会没收,呜呜!
田巧花看宝丫心疼,说:“刚才是给你出头的?是谁去揍了知青?”
她的手指又勾了勾。
小宝丫忧愁的叹息,可怜巴巴的把好吃的交给田巧花,田巧花拿出一颗糖给她,说:“这是给你的。”
宝丫:“……”
她的大眼睛黏在罐头上。
田巧花:“这留着过年吃,顶一个菜呢。”
宝丫的小辫子耷拉下来,田巧花飞快的抱着东西回屋,脚步都轻快了不少。这东西可不能放在小孩儿手里,他们能一天就吃光了,这各种好东西啊,得慢慢吃。
宝丫得了一块糖,其他小孩儿都没有份儿,大家羡慕的看着宝丫,绍勇凑上来,说:“宝丫,糖能给我舔一口吗?”
他也想吃!
可是他没有,呜呜。
绍勇虽然是二房的宝儿,他妈陈冬梅最偏心他,然而他也知道,不能抢宝丫的东西。因为小叔会欺负小孩儿!他是爸爸妈妈的宝,但不是小叔的宝。
小叔的宝是宝丫。
他眼巴巴的,讨好说:“宝丫”
宝丫伸出一跟手指:“只可以舔一下。”
“呜呜,宝丫你真好。”
三丫:“我我我,宝丫,还有我……”
宝丫好忧愁呢,她就有一块糖,大家都想舔一下,她委委屈屈的,说:“奶给的太少了呀”
这话真的呀,小孩子们一起点头,宝丫小小声:“奶最抠。”
小孩子们深有感触,齐刷刷的嗯了一声。
小宝丫又哎了一声,低头看看这唯一的一块糖,小惆怅:“我挨了骂,才得了一块糖,还要分一点给你们尝尝。我真是好苦呀。”
绍勇也忧愁:“你说这娘们怎么不骂我呢?”
他也想挨骂,挨骂有糖吃。
田巧花出来就听到这话,虎着脸说:“你个小兔崽子,瞎说什么蠢话。这还没见过有人想找骂的。再说了,少跟大人学那些浑话,什么娘们,再让我听见你这么说,看我不打烂你的屁股。”
陈冬梅赶紧上前,讨好的笑:“妈,小勇子他还小,不懂那些,以后会改的。”
田巧花冷飕飕的扫了陈冬梅一眼,说:“小时候不改,长大了还能改过来?我告诉你陈冬梅,你要是给我孙子教坏了,看我不收拾你。”
陈冬梅有些丢了脸面,不过却不敢扎茬儿。
田巧花:“老二媳妇儿,摆饭。”
她这头儿咋咋呼呼,宝丫默默的找了一个角落,捡起一块小石头,咔哒,给糖块儿砸碎了。三丫好奇的问:“宝丫你干啥砸碎了?”
宝丫抬眼,说:“我得分给爸爸一半儿呀。”
三丫:“……”
绍勇:“大人不吃糖的。”
这话,他自己说的都毫无底气。
宝丫软乎乎的:“宝丫不可以吃独食。”
她爸爸从来都不会忘记她,她也不能不管老爹爹哒!
一块糖真心不大,小孩子们各个都凑上来甜了个嘴儿,小家伙儿们正在分享糖果的甜,就看到大队长还有村里两位德高望重的大爷一起进了隔壁院子,小宝丫眼珠子动了动,立刻跑到了门口,趴在门上往外看。
“宝丫,你看什么呢?洗手吃饭了。”
宝丫回头:“舅爷去了隔壁,还有周爷爷王爷爷。”
田巧花:“咦?”
她赶紧上墙,趴在了墙头儿,就见人已经进屋了。
这时王一城倒是从自己屋里出来了,倚在门口,爆料:“他家要分家。”
这话一出,别说田巧花,就连陈冬梅和柳来弟都眼皮儿跳了下,有点心动,但是很快又恢复平静。没有当儿媳妇儿的不想分家,谁不想自己当家做主。
但是吧,婆婆能挣钱啊。
虽然抠,但是攒下来的钱也是钱啊。
如果分家,他们真不敢说这抠门儿老太太能分给自己多少。
一点点的心动,很快的消散……
陈冬梅麻溜儿的问:“这父母在不分家,他家咋突然想起来要分家了啊?不会是因为今天上午的事儿吧?”
王一城上午正在家里偷偷的烤鸡呢,就听到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他悄么悄的趴在墙头上看了,隔壁院子闹得十分厉害,他装病呢,没敢冒头儿,但是却听到顾香织掷地有声的“分家”!
真是个能耐的娃儿,这两天跟中邪了一样。
王一城:“不晓得因为啥,我这伤了,起来都难受,也不方便偷听。”
陈冬梅撇撇嘴,她动动嘴角,想说什么,最终还是忍了下去。说实在的啊,她就觉得小五子是装的,中暑是装的,扭伤了也是装的。可是药匣子每次都正常诊断,搞得她这个猜测很没底气。
毕竟,药匣子虽然是村里的赤脚大夫,但也是有两下子的,村里不是没有别人想要装病,可都被药匣子揭穿了的,没道理小五子装病看不出来。
但是如果真说这小子病了……陈冬梅上下打量一下小叔子,真心觉得他看起来没病啊。
“嫂子你盯着我看什么?二哥可要吃醋了。”王一城挑眉开了口。
陈冬梅:“……瞎说什么呢。”
王一城笑了笑,他当然知道家里人都觉得他是装的,是啊,他就是装的,可是大夫看不出来,那就是本事。他可不会承认。
他冲着闺女勾勾手,说:“你奶刚才去给你教训那娘们了吧?”
宝丫颠颠儿的跑过去,嗯了一声,眼睛亮亮的,说:“奶奶啪啪啪的打了好几个耳光,好厉害的。”
她举起小手儿,说:“奶奶给了一块糖,宝丫分一半儿给爸爸吃。”
老王家小孩子们羡慕的眼神儿齐刷刷的扫过来,王一城:“我闺女给的糖,就是甜。”
宝丫翘起了嘴角。
王一城吃着糖,冲他妈碎碎念:“妈,你可真够呛,人家肯定给了赔礼的,你就给一块糖打发我闺女?咋这么抠呢?”
田巧花懒得理他,反正她占便宜了。
她随口就是一句:“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
田巧花继续盯着隔壁院儿呢,这屋里嗡嗡嗡,说的是个啥,听不清楚啊。她恨不能爬到人家窗根儿听热闹。
王一城这时又开口了:“妈,你分饭吃饭啊,我都饿了。”
田巧花真是烦死这个小五子了,叭叭叭个不停,不过她也晓得,这个午饭耽误不得,她忧愁的叹息一声,说:“真是的,他家咋这个时候闹分家,如果不是秋收就好了,我们就不用吃菜了。吃干粮就着他家的热闹当菜,还能省一顿菜呢。”秋收却是不敢省着的,身体扛不住。
饶是王一城见多识广,也被老娘无语到了。
田巧花心疼的嘴角抽抽,下来给大家分了午饭,下午还得上工,一点也省不得,大人们一人分了两个大窝头,小孩子也一人分了一个呢。是晚饭的双倍。
今天中午的菜不错,咸鱼蒸雪里红。
一人一块儿咸鱼,工分多的分好一点的地方,工分少的分差一点的地方,王一城分到了鱼尾巴。他苦哈哈的说:“我这命也太苦了,人家都吃鱼肚子,我吃鱼尾巴。”
田巧花面不改色:“你大哥二哥三哥,都拿十个工分。”
王一城:“……哦。”
田巧花:“你三个嫂子,每个人都拿八个工分。”
王一城立刻真诚的说:“我就爱吃鱼尾巴,鱼肚子这种好东西,得让给哥哥嫂子啊,我哥这么辛苦,不吃点好的怎么行?”
一家人:“……”
田巧花才不管他的装模作样,说:“没给你鱼头吃就不错了。”
她自己可是吃鱼头的,对这些小兔崽子已经够好了。
王一城乖巧:“妈,来,我跟你换,我吃鱼头,你尾巴给你,你工作辛苦了。”
田巧花嘴角扬了起来:“用不着,吃吧你!”
王一城:“没事儿,我这不是在家休息,虽然一样也是拿六个工分,但是不耗费体力的。咱俩换,来来来。”
王一城贴心的给自个儿和老太太的饭碗换了一下,坚持的很:“妈,你别看我平时不着调,但是这点道理我是很懂的。我要是上工,就不换了,这不是还休息着?你吃!”
王一山一看,说:“妈,我这……”
还没等说完就被田巧花打断:“我当家做主还是你们当家做主?都得上工,该吃吃。行了,小五子不上工,跟我换了也行。你们都吃你们的。赶紧吃,难得有点好东西,不知道赶紧吃,一个个的没脑子。”
鱼可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如果不是现在太累,她才不舍得。
大家麻溜儿的开动,现在这年头儿,大家肚子里都没有油水儿,越是没有油水儿,吃的越多,就是觉得肚子空落落的。小孩儿吃一个大窝头儿,都能吃光呢。
宝丫吃完午饭“扶着”爸爸回屋,王一城一进门就松开了宝丫,探头探脑,左右张望,确认无人看着他们,小声说:“爸给你留鸡腿了!”
宝丫:“!!!”
咕咚!
咽了一下口水。
她爸爸,好有本事哦!
可是即便是这辈子过的再苦,他也一点都不怀念上辈子。
这辈子再穷,他也乐意活在当下。
其实王一城并不是一开始就记得上辈子,这辈子啊,他出生在东北一个农村老王家,是这家的小儿子,日子贫苦,却无忧无虑,更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儿。他家条件算是不错,老爹是民兵队长,老娘是猎户女。上头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虽说家里人不少,但是爹娘都是能干的,日子在村里也算是顶呱呱。
不过一切都在他五岁那年戛然而止。
五岁那年,他爹抓特务,破坏了敌人的阴谋,自己却送了命。
王一城当时哭昏了过去,一醒来,倒是因此记起了上辈子的事情。
因为他阿爹的去世,他们老王家一下子就从村里过的最好的人家,变成了最苦的人家。一个寡妇带着五个孩子,最大的才十岁,最小的五岁。这日子听起来就跟泡了黄连一样。
好在,现在的政府可不是上辈子那个昏庸的朝廷,还是很照顾他们家的。
他爹走了,政府给他们申请了八钱的抚恤金。除此之外,在田巧花的争取下,他家的几个孩子还会免学费读完小学。这个成算,一般人想不到,但是田巧花是有的。
王一城他爸原本是村里的民兵队长,他原本的工作也给这家子留了下来,虽然他妈一个女同志不能继续做村里的民兵队长,但是却做了他们村里的妇女主任。
这是村里少有的几个正式的工作岗位,是从公社领工资的,也是像城里工厂的工作一样,是可以给孩子接班的,一个月十六块钱。这么看来,他们家虽然孩子多,但是因为补偿和工作,家庭负担反而不重。工资就够生活了,抚恤金且还能攒着的。
要知道农村家庭,有的家庭一年下来都攒不下来十六块钱。
他们家实实在在的五间房,又有抚恤金又有正式工作。
如果不是田巧花放话不会改嫁,那媒婆都能踏破他们家的大门。就这,也有人暗戳戳的打听,但是田巧花一概坚称跟丈夫感情好,不会改嫁,她又不是什么温和的性子,猎户出身,很是彪悍,长得也五大三粗,所以才没人来骚扰。
当然了,也是因为田巧花的堂哥田建国就是他们大队的大队长,田巧花他们那一辈儿赶上了最艰难的时候,养的孩子都立不住,田巧花大伯家就剩下一个田建国,田巧花父母也就只剩下一个她。所以虽然是堂兄妹,但是跟亲兄妹没差了,感情很好。田建国维护妹妹,自然没人敢算计田巧花。
不过王一城是偷听到了他妈跟他大舅的对话的。
当时他妈的原话儿就是:“当我是个傻子吗?我可不是一般的寡妇,我是有工作有抚恤金有房子的寡妇。这要是找个男人,我可是亏死了。这一婚肯定不会找我一个二婚带娃的。同样是二婚,就算是个劳动力,要是再带着孩子,我也不占便宜,那是我养活他们还是他们养活我呢。从小到大,就没有人能在我田巧花手里扣走一厘钱。再婚这种蠢事儿,我田巧花没失心疯那天就不干。”
田巧花,清水大队第一会算计。
这要是想让她吃亏,那人还没出生呢。
田巧花极为坚定,渐渐倒是也没人再说媒了,她也给几个孩子养大了。因为田巧花性格强势,所以几个兄弟还都是很孝顺的。这些年,也都陆陆续续成家了。
王一城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
他大哥叫王一山,娶了媳妇儿田秀娟,田秀娟是他们一个村儿的,也是田巧花的远亲,打小儿跟王一山认识,算是青梅竹马,两人感情很好,田秀娟也是田巧花最得意的大儿媳。王一山田秀娟两个人结婚第二年就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绍文绍武,坐稳了长媳的位置。紧隔了一年又生了女儿三丫,大名儿美姗。前两年又生了小儿子绍杰。他们这一房是王家最顺利的。
王家老二叫王一海,娶了媳妇儿陈冬梅,陈冬梅是隔壁长山大队的,两个人是相亲认识,她是家中老来女,性子有些骄纵,但是娘家条件还算是不错,田巧花最看重这个,两人婚事十分顺利。陈冬梅嫁过来之后生了闺女大丫美云,又紧跟着生了四丫美玲,因为一直没有生儿子,收敛了不少,不过后来生了个儿子绍勇。又挺直了腰板儿。因为只有一个儿子,所以难免偏爱几分。
王家老三和王家老二是一对双胞胎,老三叫一林,他娶的媳妇儿也是本村的,叫柳来弟,柳家重男轻女,条件也差。田巧花其实不怎么相中这个儿媳妇儿,但是王一林相中了柳来弟长的好看,极力争取。再加上柳来弟保证不会吃里扒外,田巧花也就同意了。
他跟王一海是同一年结婚的,如今生了三朵金花,二丫美枝五丫美珍六丫美雪。
按着柳来弟的想法,生了闺女就该叫个招娣盼弟什么的引一引弟弟,但是田巧花是妇女主任,可不兴着家里搞这个,她也不是不重男轻女,他们这个年头儿的女人,多少都是有些的。但是田巧花身为妇女主任,面儿上是要顾着的。如果给自家孩子叫什么招娣盼弟,田巧花是怎么都不干的,丢不起那个人。
她可是堂堂妇女主任,自家怎么可以落后!
因为这个,虽然三房没男娃儿,但是三房的三个丫头也不是什么“招娣”,都起了好听的名字,跟一般人家不一样。
虽然他家是三个闺女,但其实六丫才四岁,比宝丫小。
要是按照出生年纪来算,宝丫比美雪是大一点的,她该是六丫,但是王一城坚决不肯叫六丫,他自个儿的孩子,那必须是个宝,他反正就要叫宝丫。
田巧花开始不同意,但是架不住王一城磨人,想到这事儿不算啥大事儿,田巧花随了他的心,所以宝丫作为家里的六丫头,没叫六丫,反而叫了宝丫。倒是美雪叫了六丫。
王家老四是田巧花唯一的女儿,叫一红,她也是他们家学历最高的,读到了高中,高中毕业之后嫁给了自己的同班同学,她男人叫赵春阳,夫妻两个在老赵家的运作下,都进了公社的纺织厂,现在是双职工家庭。
王一红嫁过去之后也生了双胞胎儿子,赵平赵安,在老赵家很得脸。
他们老王家是有点双胞胎的遗传的,当年田巧花生老二老三就是双胞胎儿子,她自己大儿子还有四女儿也都生了双胞胎。村里不少人都羡慕的很呢。
别看田巧花是个猎户出身,但是也是念过几年学堂的,她深知读书的重要,所以几个孩子都读过书,不是睁眼瞎。
不过也不是各个孩子都有读书的天分,他们家老大一山老五一城都是初中毕业,老二老三小学毕业。倒是四闺女一红读了高中,也最有出息。因为家里就这么一个闺女,所以田巧花打小儿就对闺女不错,王一红也孝顺,即便是嫁了人,也多多少少帮衬着娘家。
他家老五就是王一城了,王一城是初中毕业的,按理说,有上辈子的记忆,王一城学习该是不错的,他也确实读书不错,不过王一城中考之前就病了,考试当天更是在考场直接昏倒,最终没有读成高中。
他们农村家庭,没有复读这一说。
王一城结婚算是早的,在农村都算是早,他比二哥三哥小三岁,但是却跟他们同一年结婚。一般人家可没有这样办喜事儿的,扎堆儿结婚,这啥家庭能负担的起来啊。
不过王一城不仅跟他哥同一年结婚,还就比哥哥晚一个月。他媳妇儿是王一红介绍的,其实也不算介绍,王一城的媳妇儿是王一红的同班同学,王一城去给他四姐送东西,与她认识,两人就火速勾搭到一起了。
宝丫她妈叫戚秀宁,戚家早年就在城里杀猪开肉铺,后来政策变了,戚老头又成了屠宰场杀猪第一人,他家条件在城里都算是顶顶好。
戚家只有两个闺女,戚秀宁排行二。
戚家是县城的,戚老头给大闺女招了女婿,因为大女婿当兵,他和大闺女打算去随军,就着急把二女儿嫁出去。当然了,王一城是结婚后才知道,戚老头着急跟大闺女去随军,着急二女儿嫁人,也是因为想躲事儿。虽说他家评的是个贫农,但是他家早年毕竟开过铺子,所以他不敢留在当地,怕时间长了有人嫉妒拿这个说事儿再出什么岔子。这走人了之后,档案里成分没问题,又没人认识,他就不怕了。
可戚家条件虽然不错,戚秀宁长得也不错,还有学历,可是却有一个致命的问题,戚秀宁有严重的心脏病。
这个时候,王一城出现了。
俩人也不是真爱,就是正赶上了一个干够了地里的活儿,眼巴巴的想吃软饭;一个着急找个人结婚摆脱眼前困境,图了王一城颜色好。一来二去可不是迅速打的火热,各取所需。
田巧花并不乐意儿子找一个有病的姑娘,她虽然看中条件,但是健康又比条件更重要了。但是耐不住王一城一哭二闹三上吊,而且戚家乐意包所有的结婚费用,不要彩礼还给嫁妆,双重攻击下,田巧花难敌儿子坚持加金钱攻势,最终还是应了小儿子的婚事。
王一城和戚秀宁两个人一拍即合,很快敲定了婚事。两个人结婚之后,戚老头就跟着大闺女一起去随军了,戚秀宁也留在了乡下。夫妻两个都不是勤快人,又馋又懒不爱干活儿,在家里不太受待见。但是架不住戚秀宁有嫁妆,俩人经常偷偷开小灶,干活儿少倒是也没饿着。后来戚秀宁意外怀孕,其实作为一个心脏病患者,她不该生这个孩子,就连王一城都不赞同,但是戚秀宁的身体状况不能堕胎,最后生下了宝丫。
宝丫大名儿叫美宝。
戚秀宁在宝丫三岁的时候心脏病发没有抢救过来去世的,从此就是王一城自己带着闺女宝丫生活。
虽然没了妈,但是宝丫一点都没有像别的小孩儿一样自卑,反而是跟着不着调的爹,十分的乐观开朗。
算一算,王一城如今也光棍儿三年了。
这一个人的日子,多少有点孤枕难眠,王一城没打算再生孩子,男娃儿女娃儿他都不想要,养孩子多辛苦啊。他有那个钱,自己吃好喝好不好吗?越养负担越重,现在丁点好吃的都得分宝丫一半儿,他可不想再来一个讨债鬼。
这一点他可是遗传了他妈田巧花,深深觉得,生孩子这笔账不合算啊。
至于传宗接代……他们老王家都有四个男娃儿了,不差他生不生。
可是吧,这孩子可以不生,但是媳妇儿他还是想娶的,单身老爷们的苦,有媳妇儿的体会不到啊!
呜呜呜,咬被子!
大晚上的,真心孤枕难眠!
“呜呜,宝丫不是野丫头……”宝丫睡得倒是实在,小嘴儿叭叭的说梦话,王一城侧头看向了女儿,就见小女娃儿皱着眉毛,可怜巴巴的嘟囔:“不是野丫头……”
王一城眼神幽暗了几分,这个时候,小宝丫又吧嗒起小嘴儿来,“吃肉肉、肉肉……”
王一城伸手一摸。
噫
一手的口水。
这只小馋猫!
王一城下午偷懒,现在属实不困,他几乎没有犹豫,直接爬了起来,把自己的衣服穿好,这才拎着小袋子出门。
九月末的东北农村,晚间也是飒飒的冷,他缩了缩脖子,又拢了拢衣服,蹑手蹑脚的出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