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城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又提起精神,左右张望:“宝丫……”
“爸爸!”
王一城回头一看,就见自家小娃娃头顶上包着一个毛巾,站在不远处冲他天真无邪的笑呢。他赶紧上前把闺女抱起来,问:“你去哪儿了?我还以为你掉河里了。”
宝丫脆生生的:“我们在那边水浅的地方洗头。”
她小手指指了过去,软乎乎的说:“这边水太深啦。”
她也不是一个小傻瓜蛋呀。
王一城戳着她的额头说:“算你机灵。”
他一只手抱孩子,一只手给她擦头,说:“你洗干净了吗?”
宝丫赶紧点头:“洗干净啦,特别干净。”
王一城点头,这还差不多。
这时王家人也都赶到了,他们家的小孩儿都没啥事儿,自然就放下心来,一个个也跟大家一样,围观着掉下水的顾香织,“香织!”
香织她爸爸顾凛这时也跑过来了,上前抱住女儿:“你吓死爸爸了。”
顾香织呆愣愣的坐在原地哭泣,感觉到她爸的声音,她愣了一下,随即仿佛是被惊醒了一样,突然嚎啕大哭。
她抱着亲爹的脖子,哭的歇斯底里:“爸爸,爸爸……呜呜呜!我差点就看不到你了,爸爸……”
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她哭的惨极了,一度差点昏厥过去,上气不接下气。
“香织别哭,爸不会让你有事儿的,爸这就带你去看大夫,这就去,香织别怕!”顾凛抱起女儿,匆匆的往卫生所跑,他边跑边叫:“你坚持一会儿,你再坚持一会儿,爸不会让你死,一定不会!马上就能看大夫了。爸爸命令你,不许有事!”
王一城:“???”
香织没事儿啊!
这咋就扯到死上了?
他眼看着顾凛快如一阵风,好奇的张望。
顾凛跑的很快,他抱着女儿离开,村里人有的好事儿跟上了看热闹,叽叽喳喳的议论:“顾凛真不容易啊,一个人又当爹又当妈。他就跟女儿相依为命,这要是香织有个什么,他估计得发疯。”
“香织也是的,也不是三岁的孩子了,都是大孩子了,怎么还能掉进河里,要不是老于家的大丫头救了她,现在可真是就要跟她妈走了。”
“嗐,香织也可怜,你没看那边儿的一盆衣服?吴婆子对孩子不好呗?这没妈的孩子就是可怜。”
“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
大家议论个不停,小宝丫竖起了耳朵,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小嘴儿微微扁起来,要哭不哭的。王一城低头瞅见闺女这个可怜巴巴的小表情,说:“你干啥?你可一点也不可怜哈。”
宝丫眨巴眨巴眼睛,抬眼看她爸,王一城哼了一声,说:“我可没让你洗衣服的。”
顿了一下,无声的说:“我吃啥好的也没落下你。”
这句话没说出声音,但是小丫头却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歪歪头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儿哦。刚才还有点失落的心情瞬间收拾好,又变成笑容灿烂的阳光小女娃儿。
王一城:“走,回家吃饭。”
王一城把闺女放下,说:“自己走,我这上工都够累了,你忍心让我抱你吗?你都跟个驴一样大了,得学会体谅我这个老父亲。”
宝丫认认真真的点头:“好的吧。”
她立刻去追几个姐姐妹妹,小短腿儿跑的倒是挺快的,头上围着的小毛巾一晃一晃,看起来格外滑稽。
王一城闲话:“这小五子连自己闺女都忽悠。”
“他可不如顾家小子。”
“那还用说?”
“顾家小子可是干活儿的一把好手儿,每天都能拿十个工分呢。再说对女儿也好啊,真是个好男人。”
“可不。”
大家又议论上了,王一城听在耳朵里,倒是不以为意。
他都习惯了。
要说起来,王一城跟顾凛可真是天生的对家。两家人不仅是邻居,还是同岁,顾凛就是隔壁吴阿婆的三儿子,两家都是四个儿子,正巧的王一城跟顾凛是同岁,难免就被人对比上了。
顾老头和吴阿婆两个人也存着较劲儿的心思,王一城读到了初中,他们家顾凛也坚决读到了初中。王一城结婚的早,他们家本来都没着急相看,也火速给安排了相亲,很快的结婚。
虽然结婚没有王一城早,但是他家凭借先怀孕,倒是自觉压了王家和田巧花一头。顾凛的媳妇儿先怀孕的时候,他家可是好顿显摆呢。足足显摆了几个月,直到戚秀宁也怀孕。从那天以后,吴阿婆又开始到处说自家儿媳妇儿孕相好,必生儿子。不像戚秀宁,一看肚子圆圆,怀的就是个丫头。
这话一直说到顾凛媳妇儿生了顾香织,吴阿婆发了好大的火,顾凛媳妇儿生产第二天就起来干活儿了。
顾香织和宝丫同岁,不过她比宝丫大了半年。宝丫三岁那年,戚秀宁心脏病发很快走了。谁曾想当年的下半年,顾凛媳妇儿因为走山路回娘家遇到了一头野猪,结果被撞下了山崖,人救回来的时候就快不行了,没坚持一天人就走了。
因为两个人从小到大经历都有些相似,所以队里人也难免把两个人做对比了。
他们清水大队不止这么两个光棍儿,但是确实被人对比最多的两个了。
那个话怎么说的来着?
对照组。
在大家的眼里,顾凛真真儿是个爷们,又能干又有担当人品还好;相反的,王一城就奸懒馋滑了,虽说跟他也处得来,但是如若真是要对比,那么觉得他是不如顾凛的。
那是个能担事儿的爷们。
王一城么?
没啥担当,好吃懒做。
王一城在村里的风评也就那样儿,他自己都清楚的,他倒是不管那些,被人讲两句又不能少一块肉,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是更难听的他上辈子都听过呢。
再说,有了一个懒的名声,一般村里有什么活儿也不会找他,还是很不错的。
干活儿是不可能干活儿的,能偷懒,绝对不干活儿。
他一路溜达回家,老王家倒是没受影响,正常开饭。绍文绍武两个人眼巴巴的看着小叔,王一城给他们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男孩子立刻高兴的笑了起来。
田巧花瞅瞅这个,又瞅瞅那个,说:“你们干什么呢?”
王一城无辜的说:“啥也没有啊?妈,你这是不是年纪大了啊,怎么凡事儿疑神疑鬼的。”
田巧花黑了脸,说:“你说谁年纪大?我最近给你脸了是不是?你连我都敢编排了,知不知道这个家谁是当家的?”
王一城立刻双手合十,认真:“是您是您,就是您,我错了。”
识时务者为俊杰。
田巧花:“你晓得就好。”
她给每个人都分了晚饭,大家今天吃饭可有点晚了,正吃着,就看浩浩荡荡的人群路过他们家门口,王一城火速的冲到门口看热闹,“咋了咋了?”
“老顾家小姑娘落水了知道不?刚才她说,她落水是她小姑推的。”
王一城:“卧槽。”
此时隔壁老顾家的门口已经挤了里三层外三层的,谁也不肯让开一分一毫,王一城挤不进去,飞快的回家,踩着石头趴在了墙头儿。那动作快的呦。
王一山:“小五子啊,你这……”
一时间还很是不知道说啥好了,主要是,他媳妇儿还有老娘他们也都趴在了墙头,开始围观了。王一山犹豫了一下,就见好位置都被抢走了,默默的也靠了上去。
看一看,没问题,说不定还能帮着拉架呢。
大人们都第一时间去吃瓜,宝丫急的原地转圈儿:“爸爸,爸爸我也要看。”
这样的事儿怎么能把她落下呢,宝丫也要看热闹。
王一城纹丝不动,说:“你过来趴我背上。”
宝丫眼睛一亮,赶紧冲过去:“我来啦。”
王一城:“你们别抢我的位置啊,这是我的黄金位置。”
他赶紧蹲下来,简直是迅雷而不及掩耳之势就把闺女抓起来放在了后背上,宝丫薅着王一城的头发,又往上爬了爬,王一城被薅的呲牙裂嘴,他说:“你个熊孩子,别薅头发,你要是给我薅秃了,我就给你剃个光头!”
宝丫赶紧松手,转而搂住爸爸的脖子,撒娇说:“爸爸对不起,宝丫不是故意哒,我不要做小光头。”
“呜哇,我也想看看,我也想……”
绍勇哭了出来,陈冬梅:“孩他爸,你抱着儿子啊。”
王一海:“……好好好。”
老王家跟一群壁虎一样,趴在了墙头儿,一个个盯着隔壁家的院子,眼睛放光……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啊!
小宝丫骄傲的两只羊角辫都翘起来了,她这么能干,是可以骄傲一下哒!这不,下工的时候,小宝丫昂首挺胸的,迈着八字步儿,就牛气!
可不仅仅只有小宝丫这样哦,他们第三小组的小豆丁们,一个个儿的都很高兴的。因为老顾家半道儿扔了东西走了,他们可是捡了不小的便宜,小豆丁们互相匀一匀分一分,就四岁的美雪添一添都够一筐了呢。
这就是一个工分!
小豆丁们一个个排队登记,宝丫惦着脚尖儿,羊角辫一晃一晃,高兴的眼睛弯弯,不过小胸脯儿倒是挺的高高的,很骄傲。记分员给小家伙们一个个登记上,笑着说:“你们今天上午干了不少啊。”
宝丫点头,大眼睛水汪汪的,小嘴儿叭叭:“我一直都这么能干的。”
“我也能干。”三丫也骄傲。
其他几个小孩儿也纷纷点头,二房的独苗苗绍勇跟朱壮壮手挽手,也觉得自己好了不起。
“嗤。”小孩子们兴高采烈地,不过总是有那拆台的,这不,他们正显摆呢,就听到一声嘲笑,“这么点小事儿也值得显摆,真是没见识。”
这话说的,真是不中听。
宝丫顺着视线看过去,是一个不认识的阿姨,宝丫认识村里所有的人,这个阿姨没见过,宝丫知道的,不认识的人就是新知青。她歪歪头,问:“阿姨,你干了几个工分啊?”
小宝丫诚心发问。
大家也都看向了这个女知青,这个女知青不是旁人,正是陈文丽,陈文丽是昨天才到的,不认识她的人很多,陈文丽恼火了一下,恼叽叽歪歪:“我干几个工分,关你什么事儿!”
宝丫软糯糯的说:“你好凶哦。”
她挠挠头,说:“你肯定干得少,所以才生气。”
小朋友们纷纷点头,觉得宝丫说的好有道理的。
陈文丽的脸色更难看,其他几个知青也有几分不好意思了,他们今天就已经上工了,一上午下来,只觉得人都要倒下了,就这,也就只干了两三个工分,像是陈文丽,因为偷懒,她才干了一个工分。
不过因为都是知青,大家倒是没拆台。
可他们不拆台,记分员倒是没惯着他们,说:“陈文丽,一个工分,对吧?”
陈文丽冷冷的哼了一声,说:“对。”
三丫立刻凑近宝丫,说:“被你说对了,她才一个工分。”
三丫又补充:“她跟六丫一样……”
宝丫看看六丫,脆生生的:“六丫才四岁!”
嗯,这句话,很气人。
陈文丽更加不高兴了,就觉得这真是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她恼羞成怒,说:“我乐意干几个就干几个,用得着你们小孩儿多嘴多舌?管好你自己吧,你个没妈的野孩子。”
这话一出,引得周围的人不乐意了,虽说大家也不一定跟老王家关系好,但是你一个昨天才来的外来知青,在这里欺负本村人,谁能当做没看见?
“你这女知青怎么说话的呢?怎么这么没有教养啊。”
“就是,看你斯斯文文的像个人,怎么不做人事儿,竟是欺负小孩儿。”
“我算是开了眼界了,这城里人真是厉害啊,他们来了嘲笑咱们村里的孩子可以,咱们问一问她挣几个工分就要骂人,真是什么人哦。”
“脸皮厚。”
大家七嘴八舌的,十分看不过眼。
宝丫叉腰说:“你等着,我回家告诉我爸爸!让我爸爸收拾你。”
她撒腿就跑,王家其他几个小孩儿也跟着跑开,三丫回头,叫:“你等我叫我奶来收拾你!”
陈文丽的脸色更加的难看,一旁知青点的负责人赵军一看状态不好,赶紧说:“陈文丽同志,你赶紧给人道歉,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呢?”
讲真,他也觉得这个陈文丽太能惹事儿了,这咋刚来就欺负人家村里的孩子,人家有没有妈妈,管她什么事儿。再说了,还是她自己嘴贱先挑事儿的。
他语气更严肃了一点,说:“道歉!”
陈文丽哼了一声,甩了一下辫子。
她才不!
陈文丽的好朋友唐可欣站在一旁,都有几分不赞同了,她虽然骄纵,但是也觉得这样说话真难听。而且吧,唐可欣她姥就去世得早,她妈没少给他们兄妹几个讲自己少女时期的苦日子,唐可欣心疼死自己妈妈了,所以听到陈文丽这个话,脸色也不好看。
如果陈文丽不是知青,如果陈文丽不是她的好朋友,她当场就能骂人了。
陈文丽察觉到大家的视线,跺了跺脚,说:“你们向着这些乡下人,我们才是一国的。”
“呦,我们乡下人怎么了?乡下人吃你家饭了?”
“真是好笑,我们可没吃你家饭,但是你可吃我们村里的粮食了。”
“有些人啊,就是自我感觉良好,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村里的老娘们,总是有些战斗力的,陈文丽气的眼睛都红了。她再一抬头,就见一群孩子已经跑远了。赵军揉了揉太阳穴,说:“先回去吧。”
他已经想到了,王家一定会上门的,骂别的可能还没啥,但是这样在孩子面前揭短,王家肯定不能算了。村里何三柱儿媳妇儿说他家那小女娃儿是野丫头,都被田巧花扇了一个大嘴巴呢。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几分疲惫,秋收本来就累,还有这脑子不灵光的,实在是闹心。反正这件事儿跟他没关系,他可不管。他跟陈文丽也没关系,何必沾染一身腥,再说看着陈文丽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他率先往回走。
他一走,其他人也跟上。
这时,江舟倒是开了口,他好奇的看着陈文丽,说:“你怎么知道,刚才那个小姑娘没妈啊?”他们村里干部都认不全呢,陈文丽连人家小孩儿没妈都知道了。
陈文丽心情正不好呢,听了这个,随口说:“她不就是昨天那个王一城的闺女。”
这一说完,几个新知青齐刷刷的看了她,倒是老知青没明白怎么回事儿。
江舟:“城哥昨天也没说他家的情况啊……”他有几分微妙。
这时昨天新来的四个女知青之一的,另外一个叫姜小苹的声音弱弱的,说:“这嘴上说着人家坏话,不让唐可欣接触王一城;实际上偷偷把人家打听了个底儿掉,莫不是看上了人家了,真有心眼儿啊……”
陈文丽一顿,瞬间就扑向了姜小苹,打了过去:“我让你嘴贱,我让你编排我……”
“啊,你干什么!我说中了你也不能打人啊!”
“陈知青你这是干什么?快放开姜知青……”
陈文丽:“我撕烂你的嘴,女人的名声是你能编排的?你个贱人。”
她泼辣的动手,姜小苹闪躲的时候也偷偷的挠人,说:“你干什么呀,怎么还打人呀……”
两个女同志就这样在大路上追打起来,看的路过的村民目瞪口呆。他们以为,城里姑娘都是斯斯文文的,这这这……这就打起来了?这才来第二天啊。
这姑娘打架,一点也不比老娘们差的,互相动手可挺猛,薅头发撕衣服的。唐可欣上去拉架,愣是被陈文丽推到了,她恶狠狠的说:“滚!”
唐可欣一愣,不敢相信陈文丽昨天还温柔和气好朋友,今天就这么憎恶的瞪她。
“唐知青,你没事儿吧?”
唐可欣一言难尽的站起来,往后退了一步,不管了。
大家都不拉架,两个人倒是打的更厉害,田巧花率领老王家人过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个了。她可不管那些,上前就薅住陈文丽的头发,往后使劲儿拽,一巴掌甩在了她的脸上,说:“我让你说我家宝丫,欺负人欺负到我田巧花头上了是吧?”
她咣咣的,又甩了两个耳光。
“我让你嘴贱!”
“啊……”陈文丽没想到田巧花这泼妇这么凶,嗷嗷叫:“你们村欺负知青,我要去知青办告你们!”
田巧花一点也不怕的,她直接又是一个耳光,说:“你去告,我们还要去知青办找领导,问一问你这种品格的女同志为什么要安排给我们大队。你当我们大队乐意要你们是吧?你去问问,谁家大人一上午就干一个工分。我家六丫一个四岁的小孩儿还干了一个工分呢。你来这里消极怠工,看不起村里人,还要欺负小孩儿,我们村里还不想要你这种人呢。你等着,我这就去村里找人,我们去知青办退人去。”
田巧花可不好惹,她做妇女主任的,就连混搅搅的壮汉都敢动手的,还会怕一个女知青?
田巧花的话让陈文丽的脸色更难看了,她可是晓得田巧花这个人的,她闹不好还真是能干出来去知青办闹事儿,她不能被退走,一定不能!
这各大队但凡是因为品质问题被退回知青办的,基本上只能去更艰苦的地方。
她,不想。
虽然她看不起农村,可是也晓得,清水大队条件不错的。
虽然心里骂娘,但是面儿上她是不敢露出来了,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好声好气,说:“田大娘,对、对不起啊。是我不会说话,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顿了一下,眼看田巧花很冷漠,她眼珠子转了转,说:“是我不好,不该、不该说孩子坏话,我不是故意的……”
这眼看着田巧花还不说话,她看向了跟着跑过来的小女娃儿,小姑娘叉着腰,对上她的视线,大声说:“我爸爸说了,奶奶会给我出头!不要以为我好欺负!”
陈文丽:“……”妈的死崽子。
她使劲儿露出笑容,说:“阿姨有糖,阿姨给你糖吃,你原谅阿姨好不好?”
听到有糖吃,宝丫吞咽了一下口水,不过还是坚定摇头:“我不要原谅你。”
陈文丽求助的看向了其他人,大家都别开了视线,昨天还是好姐妹的唐可欣现在冷若冰霜。她心里唾了一声,觉得唐可欣果然不可深交。
白拉拢她了。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她深吸一口气,说:“我还有一个罐头,给你吃,好不好?”
宝丫看向了她奶,在她细不可查的点头下,她嘟嘟嘴,说:“这一次原谅你,下一次你再骂我,我还找我奶!”
陈文丽勉强笑笑,妈的!
田巧花语气不善:“你是外来的,这一次我不跟你计较,但是下一次再让我听见你嘴巴犯贱说我家孩子,我就不是扇你了。你自己好自为之。”
陈文丽攥紧了拳头:“……”
王一城虽然心怀不轨,但是倒是没想着去以身试险,他可干不过村里这些老爷们,再说这要是被抓到,他老娘都能挠死他,这老太太忒要脸。更不要说那身为大队长的堂舅了。
他不惹那一身腥,绕过打谷场,一溜烟儿奔着村里的小道儿,往村东头儿山上走。他们东北这一片儿山林是顶顶不少,他一路上山,走了小半个点儿了,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左右看看,找到了一个陷阱,嘿嘿嘿的动起手来。
王一城果断的扒拉开陷阱,噫,空的。
他也不气馁,继续往前找,又找了两个,在翻到第三个的时候,得意的笑了出来。
果然,就见一只野鸡躺在里面,要死不活儿的。王一城火速给野鸡掐着脖子抓出来,塞进自己的口袋。又把陷阱恢复成原样儿……
“汪汪,汪汪汪!”
一阵狗叫传来,王一城瞬间脸色一变,二话不说,他撒丫子就跑。
这时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几个爷们,其中一个还牵着狗,嗷嗷叫:“小贼儿!敢拿爷爷的猎物,你别想逃!!!”
这喊话的功夫,王一城已经飞快的往前蹿了,跑的跟个兔子一样。别看今晚儿没啥月亮,都看不清路,但是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王一城仍是跑的飞快,四个老爷们牵狗追人,愣是还差一截儿呢。
王一城嗖嗖嗖,他左躲右闪,根本就不思考,完全凭借本能!
他嗖嗖的跑,眼看前边儿就是个台阶,他也顾不得其他,伸手一抓,整个人都跃了上去……“汪汪汪!”
那狗追的更快了,好像是下一刻就要咬上了人,王一城根本不回头,他仰着脖子嗷嗷的奔逃,这个时候还不舍得扔掉自己的野鸡。
“妈的,这谁家的小兔崽子给我站住!动作还挺麻溜儿的。”
“混蛋玩意儿,竟然偷到爷爷的头上了,你等我抓到你,非给你的粑粑捏出来。大黄,咬他,咬死他!”
“汪汪汪!”
“这小子跑的跟兔子一样快,妈的!今天我一定要你好看!”
“又来偷猎物,今天不干死你,我就跟你姓!妈的还没完没了了。”
王一城可不管那些,他在山里简直像是一只鹿,窜的快极了,不跑等着挨抓吗?他很快的就跑到了半山腰,他一开始就没往村里跑。他快速的绕到了一个陡坡儿,哧溜儿一下子,直接滑下去。
这个陡坡儿下面,正是泥塘子,他滚了一身的烂泥,跌跌撞撞爬起来继续跑,没跑几步,就听到几个人掉到泥塘里的声音。
“卧槽,这什么玩意儿,怎么是个烂泥塘。”
“他妈的,我杀了他,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小贼!”
“啊啊啊!我饶不了他!”
几个人不像是王一城,心里有数儿,他们一下子摔进去,倒是慌了神,再不深的烂泥坑挣扎。趁着这个功夫,王一城很快的往山下跑,他一溜烟儿的跑下山,身上的淤泥早就甩的差不多了。
他这才跑回家,他不敢在院儿里停留,跑回屋里之后整个人直接跌坐在地上,靠着门大喘气。
“哎妈呀,差点被抓到!”
他气喘吁吁,觉得小腿肚子都打转儿了。
他坐在原地歇了好一会儿,这才进屋,也不管自己手脏乎乎的,直接戳了戳宝丫的脸蛋儿,嘀咕:“你个小兔崽子,如果不是为了你吃口肉,我今天至于被狗撵吗?”
宝丫睡得正实在,小眉毛一皱,唔哝一声,往被窝儿里缩了缩,蚊蚊咬脸,讨厌!
王一城哼了一声,掀开袋子一看,喜滋滋:“让你家媳妇儿嘴贱骂我闺女野丫头,我掏空你家陷阱,这群白眼狼,嘿嘿。便宜我了。”
他动作麻溜儿的给野鸡藏在了炕洞里,随即去院子里洗澡,他可是故意滑进泥塘的,在里面滚了一圈儿,他就不信那傻狗还能找到他。
他上辈子招猫逗狗的时候倒是也见过厉害的狗狗,那是闻点味儿就能找到人,但是他们村儿的傻狗,没那能耐。王一城拿走了人家的猎物,心里丝毫不愧疚,美滋滋。
他洗的干干净净,这才回屋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刚才还睡不着呢,现在恨不能睡到地老天荒了。
孤枕难眠什么的,那是一点也不想了。
夜半奔逃,耗费体力啊!
至于别人在背地里怎么骂他,嗯,随他去呗。他又不会少了一块肉。
王一城这一觉,直接就干到了第二天大天亮,他迷迷糊糊的,正做梦烤鸡吃呢,就感觉突然喘不上来气了。这野鸡啊,是怎么也吃不到嘴里了……
“爸爸,爸爸你醒醒呀。”
宝丫拍着爸爸的脸,王一城终于悠悠转醒,他生无可恋的嘟囔:“你干什么啊……我的美梦啊!”
宝丫盘腿儿坐在爸爸身边,说:“你再不起来,奶就要骂人了。”
王一城往窗口看了看,果然天大亮了,他幽幽叹息一声,爬起来,惆怅:“这操蛋的农活儿。”
宝丫眨眨眼,小手儿交叉在一起翻花手儿,也跟着嚷嚷:“宝丫也不想干活儿。”
王一城睨了她一眼,说:“傻子才爱干活儿呢,这不是不干活儿没饭吃?”
他穿着衣服下了地,回头说:“明年你就上学了,等你上学得好好学习啊,你学得好了,小学初中高中,嚯!十来年不用干活儿了。不然你就等着在家里干活儿吧。”
他忧伤的很:“你爸我就是没考上高中,不然还能再混个三年,时不与我啊!”
宝丫眨眨眼,说:“没事!”
她安慰的站在炕上拍了拍爸爸的肩膀:“你会偷懒。”
王一城:“……”
他嘴角抽搐了瞅,说:“小兔崽子,还会拆我的台了,真是白疼你了。”
顿了一下,又碎碎念起来:“不过你倒是了解你爹我!我这个人是会偷懒,不过会偷懒可不是坏事儿,这干多干少都一样,干多才是大傻子呢,你爹我这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犯傻。再说,你瞅瞅你爹我这张脸,我这么英俊的脸,整天干体力活儿不是粗糙了?这男人啊,可以没能耐,但是不能什么优点也没有,我干活儿是不行,但是我脸长得好啊,保不齐还能给你骗个后妈养咱俩呢。”
宝丫噘嘴,不乐意了。
她说:“我不要后妈,后妈会打小孩,我才不要!”
王一城捏她粉嘟嘟的小脸蛋儿,说:“你是不是傻!”
他戳戳女儿的额头:“我能让你被欺负了?我还指望等你养老呢,哪能对你不好。就算是我找个女人,也是让她养咱俩。”
宝丫噘嘴:“反正我不要。”
爷俩儿正说话,就感觉门帘子晃动了一下,王一城立刻看过去,说:“谁?”
门口的人犹豫了一下,拉开了门帘子,说:“小叔,是我,奶让我叫你们吃饭。”
来的人是大房的三丫美姗,美姗他们屋子住不开,她一直都跟着奶奶田巧花住,是田巧花的耳报神,别说他们这一房,就连她自己爹妈的事儿,她都事无巨细的告诉田巧花呢。
三房的柳来弟背地里给她起个外号儿叫“快嘴帘儿”。
王一城伸手薅了一下三丫的小辫子,说:“以后甭在我门口探头探脑,不然我就扯你小辫子。”
三丫的小辫子被扯松了,气的跺脚:“小叔你讨厌,我今早绑了好久的!”
王一城笑眯眯:“还往你书包里放毛毛虫。”
三丫:“……”
她重重跺脚,就很气,小叔比班里的男同学还讨厌!
宝丫叉腰咯咯笑,说:“我爸爸最厉害。”
三丫:“……”
她哼了一声,不高兴的出门,怎么就有小叔这么坏的长辈!
她要告状!
果然,等王一城领着宝丫出来吃饭,大家都坐下了。二嫂陈冬梅带着挑事儿的语气夸张的问:“老五啊,听说你想给宝丫找个后妈了啊?”
大家的视线,齐刷刷的看向了王一城。
宝丫立刻握住了爸爸的手,王一城抬头笑,直接伸手又薅了三丫的小辫子一下,三丫刚绑好的辫子又散了……
她呜呜靠在了田巧花的身上,田巧花瞪了小儿子一眼,说:“这给你出息的,就会欺负小孩儿。”
王一城十分理直气壮,他带着笑说:“我就欺负小孩儿啊,超过十岁我就打不过了,不欺负小孩儿欺负大人,我不是找挨揍?”
这话……没毛病。
但是一家子十分一言难尽,这咋就能脸皮这么厚呢。
你好意思说出口吗?
哦,真好意思。
王一城笑眯眯的吃饭,说:“我找不找人,主要看我们家宝丫的意思,我最疼的就是我闺女了。宝丫说一,我不说二啊。这村里像我这么好的爸爸,可真是不多了。”
田巧花:“呵呵。”
王一城继续:“宝丫啊,你看爸爸对你这么好,干农活儿这么累,窝头分爸爸一点吧。”
宝丫坚定的护食,摇头:“不给!我也要干活儿。”
啊呜,一口吃掉!
她才不要后妈!
他们也根本不会干活儿啊。
就很愁。
王一城给人送到了知青点,说:“知青点的负责人是赵军,他现在还没回来,等一下回来,你们一起商量一下在吃饭的问题,你们也看到了,知青点是两间房,这是专门给你们知青盖的。男左女右,都是大通铺。”
知青们看着两间石头屋,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都是城里下来的,即便是过的再差,也是有些见识的,这一看到这样的房子,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饶是一路上听着王一城介绍,心里有点数儿,这个时候仍是有些无法接受。
不过,听这位王小哥的话,他们大队在这些大队里,竟然还算是条件不错的?知青们只觉得眼前发黑。大队长跟着老知青一起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一张张愁苦的脸,他板着脸,心情也不是很好的。
这事儿吧,没人是错的,各自有各自的立场,确实都不太高兴。
好在,这一茬儿知青没有像是最早那一批知青那样闹起来,反而是平心静气的接受了。这也是大队长乐意让王一城去接人的原因,他这张嘴可能叭叭了,一路下来基本都能让大家明白现在的处境,倒是省了他这个大队长不少事儿。
大队长:“你们就是这一批新来的知青?我是大队长田建国,这个是你们知青院儿的负责人小赵,他是第一批来的知青。平日里你们有事情可以自己解决,解决不了就找我。现在秋收忙得很,我也不多说,知青娃娃们跟我去大队里先把粮食领了,这个是借给你们的,你们今年是还不上了,明年用工分还吧。”
他口中的知青院负责人小赵看着快三十了,一点也看不出城里人的样子,跟村里人没区别,可见种地的艰辛,知青们一个个面色各异。
陈文丽主动开口:“大队长,我一个女同志干活儿能力有限,就算是上工,赚的工分恐怕粮食也不够吃,我能直接买一点吗?这样也就不用还了。”
大队长惊讶的看了陈文丽一眼,随即说:“行,你想直接买也可以。”
他看向了其他人,说:“你们也想直接买,都可以的。”
“我也要直接买。”一直跟陈文丽在一起的女知青叫唐可欣,唐可欣是嘉兴的,父母都是工人,家里两个哥哥也都是工厂正式工,在家受宠着。她和陈文丽是火车上遇上的,陈文丽是沪市的,两人条件都不错,很快的就抱团儿了。
大队长:“都可以。”
他回头说:“小五子你们回去吃饭吧。”
王一城:“行。”
这边没他的事儿了,功成身退。
他正要走人,就听有人叫:“等一下。”
王一城顿住脚步,回头看向了说话的人,说话这个是唐可欣,唐可欣有几分倨傲,趾高气扬的看着王一城,说:“你去帮我搬一下粮食。”
王一城:“???”
他挠挠头,深深觉得这个女同志脑子多少是有点问题的。
这一茬儿的女同志,怎么都奇奇怪怪的。
他摊手:“唐同志是吧?虽说我是一个乐于助人的人,但是这到底是男女有别,你看我一个男同志莫名其妙的帮你干活儿。这别人听到是要说闲话的,我不晓得你在不在乎,但是我不能不在乎啊。我这个人,最看重的就是脸面!”
唐可欣翻白眼,她瞅了一眼陈文丽,随即说:“你帮我们两个搬,我不白让你干活儿。”
王一城失笑:“我这要是要钱,算是怎么回事儿啊,那可不行。”
他使劲儿摆手,说:“不行不行。”
唐可欣直接蹲下,从包里翻出一包饼干,说:“这个给你了,能帮忙了吧?”
王一城:“这怎么好意思……”
他火速收下,随即说:“你们不用去了,等一下给你们两个的粮食送过来。”
其他人:“……”
你这变脸太快了吧?
田建国隔空点了点王一城,不知道说他什么好了,但是这你情我愿的事儿,他也不拦着,谁不向着自己人啊。新知青跟着大队长一起去领粮食,老知青都在各忙各的,虽然来了新人总是要热闹一下,但是还是那句话,谁让他们赶上秋收了呢。
太累了,没精神。
唐可欣骄傲的翘着二郎腿儿坐下,说:“真是累死我了。”
这一路,他们走了四个来小时,已经累的不行。
陈文丽点头,语气里带着挑拨,说:“可不是,都怪那个王一城,这一路上一点也不照顾女同志,他不让我们坐牛车,自己倒是坐的舒服,一个穷乡僻壤的乡巴佬,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
唐可欣一路走回来也是一肚子怨气,说:“可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