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进去,要迟到了。”
鹿城一根一根扒拉开腰间的手,还没完全分离,又被黏上。
“不想上班~~~”
粘人精乔司借着伤臂,肆意探进鹿城衣服下摆。
鹿城眸光一颤,淡妆也掩盖不住骤起的羞意,“这是大街上!”
虽是这么说,她也没有制止乔司,接下来几天都碰不到面了…
乔司见她没有阻止,愈发得意,仰头靠近她。
鹿城被抵得偏头,半阖的双眸看向车窗外,正巧撞上特警队大门站岗的小哥。
她打了个激灵,迅速按住胸前的手,恼怒道,“行了,快拿出来!”
也不知道这混蛋的车有没有贴防窥膜。
乔司见好就收,贴心地帮她整理衣物,“你什么时候回来?”
鹿城白了她一眼,在那只不规矩的手背上拧了一下,“少说也要一周吧,等我回来带你去拆石膏。”
这么会做坏事,想来早就已经好了。
……
乔司痴笑着看着银灰色的车屁股远去,尾灯闪了两下,彻底消失在街头,她仍站在原地傻笑。
忽地,眼前出现一份晃荡的蓝色文件夹,截断了她过多的相思,“姐,师父说这周你值班,再不点名就耽误巡逻了。”
乔司拿过文件夹,一边给自己扇风,一边哼着歌,转身进了大门,遇见谁都面带笑意,脚步轻盈,若不是脖子上还悬着笨重的石膏手,说不定就得跳起来。
乐清看着那抹愉悦的身影,啧啧了两声,不住地摇头,“恋爱脑。”
铃——
今天的铃声都格外悦耳,乔司长按开关,一声铃响了五六秒还不愿松手。
一排排黑色制服整齐排列在院子里听今天漫长又有病的铃声。
乔司站在阶梯上进行集合工作,“报数。”
“一中队到齐!”
“二中队应到十二,实到八,四人演习!”
……
乔司向来废话不多,“按任务各队带开。”
她走到自己中队面前,“顺子,你们今天什么安排?”
“上午我带他们训练,大熊他们去消防那儿,说有个什么演习。”
手头就剩下乐清和一队辅警,乔司不乐意,自己的工作都没法安排,嘴上嘟囔,“演习演习,天天演习。”
她抬起头扭了扭脖子缓解脖颈的酸痛,眼睛撞上了灼热刺眼的太阳,一时被刺激得满眼光圈,连忙低头闭着眼,缓了片刻才睁一条细缝,偏了偏头,瞥见乐清的指甲。
涂着透明指甲油的指甲,像是凝了琥珀,表面十分光泽,仔细包裹住了修剪圆润的指甲,在太阳下晃着一抹流光。
乐清见乔司盯着她的指甲,心虚地攥了攥,把指甲藏进掌心。
乔司的脑袋往下探了探,眼睛跟着乐清的指甲走。
“哎呀,我知道了,我去弄干净。”乐清皱着脸,双手一摊。
乔司伸出食指,好奇地戳了戳她的指甲,“你这指甲油,可以留多久啊?”
“啊?”乐清愣了愣,老实答道,“十天半个月吧。”
乔司撸了撸头发,若有所思的走开了。
乐清傻在原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喃喃道,“那我这是洗还是不洗啊。”
……
二楼书画室
笔墨纸砚腌制出了金属油漆和胶水的混合味,熏得辣眼睛。
乔司捏着刷子小心翼翼地在弹壳边缘擦过,眼睛瞪得酸疼,生理泪水润在眼眶中半掉不掉。
她挂着一只手,做这么精巧的活计十分不便,好在右手的指头能动,勉强能配合上,只是速度慢了许多。
鼻子渐渐适应了难闻的味道,但鼻翼仍然控制不住的收缩,手指沾染了不少胶水,留下一块块干硬的白色迹子,摸过弹壳时发出吱吱的声音,与弹壳相比,倒不知是谁更硬了。
黑滚滚的四个车轮面上还有复杂的纹路,乔司极力做到与真物相似,她梗着脖子,注意力高度集中在车轮与车身的契合面上。
三厘米
两厘米
……
对接成功!
“呼——”
乔司终于腾出手抹了一把脸,后仰活动一下肩颈,骨头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好看的眉间逐渐聚拢,吐出一口气。
装甲车大体上完成了,敞开门威风凛凛,暗黄色的主体零星点缀些黑色与深绿,机械感十足。
接下来就剩下刷漆了。
大队长匆匆赶回大队,抓住在院子晃荡的乐清,“乔司呢?”
“书画室呢吧。”
陈安推开书画室的门,一股漆味冲进他的鼻腔,“你干什么呢?”
乔司左手拿着小刷子,一寸一寸抹着什么,右手伸出两个指头调整装甲车的位置。她个子高挑,桌子不及她的腰部,整个人几乎俯在桌面上,眉头紧皱,眼里只有桌上那个玩意,似乎也没听见来人的声音。
陈安走进几步,猛得朝她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你没事干了?搞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乔司左手一抖,来不及控制,在装甲车侧门上划出一道痕迹,“干什么啊,我休息的!”
陈安瞥了一眼桌上的半成品,有些辣眼睛,他从来没见过玫瑰金的装甲车,什么品味!
屋子内的油漆味太重,他捂住鼻子,“出来,有事跟你说。”
两人并肩走到走廊上,陈安一手搭在窗沿,“你已经被推荐上去了,最近一段时间老老实实的,别出事情,要考察的。”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乔司却骤然明白其中的意思,心中大骇,“师父,我”
“怕个屁,你的资质和功绩完全足够,本来我也不报希望,谁想着谈话推荐的时候,那几个不好说话的都推荐了你。”
陈安也想不通,乔司太年轻了,三十多岁的中队长还有一大摞,副大的位置哪有这么容易上的,他轻声问道,“你爸妈找人了?”
“没,没啊,他们哪顾得了我。”
“总之,老老实实的。”陈安叹了一口气,“年底过后,我也得走了。”
他摸到栏杆上一处弯曲,指头沿着凹陷抚摸。
这是二十年前他留下的痕迹,那时候单位还是周边建筑里最气派的,白净墙面,冷光栏杆,边边角角都是打直的线条。
他怅然道,“一转眼,都过去这么多年了。我从特警队员开始,做到中队长,又被调离去小所做教导员,一路轮换,又回到特警做大队长,兜兜转转二十年了,我也要走了。”
乔司还沉浸在刚刚的劲爆消息中,并没有察觉到他的语气,“师父,只要我在这,你什么时候想回来都可以。”
陈安看了一眼乔司,眼底闪着复杂的情绪。这个孩子灵动、忠诚、聪明、能力强,是最适合在现在的环境当警察的人,她比他当年优秀太多了,但她走得太顺利了,这究竟好吗?
“我靠!”
楼下院子里传来大熊的尖叫声,打破了陈安的思绪,却让他更愁了。
“你怎么老耍赖!”
“手臭就手臭,给我扣什么锅!”
今晚是二中队值班,几人全副武装在篮球架下投篮,每人在三分线外投十次篮,中多者赢。
乐清在大熊投的时候动不动就拉扯他一下,干扰他的动作,为了这点事,又吵吵闹闹起来,跟幼稚园的孩子差不离。
陈安无奈,回过头来看着乔司,这孩子是年轻,但还是很稳重的,“有时候特警工作做多了,脑子容易锈住,不爱想事情,每天训练训练训练,有休息就知道玩,时间就像静止了一样,人就长不大。”
乔司往楼下瞥一眼,笑了笑。
“你觉得这些中队长有哪些堪用?”
乔司敛了笑,沉默下来。
目前现任的中队长与她的关系都不怎么样,特别是他们普遍年纪大了她很多,万一真的是她先上的副大,可想而知后续工作有多难开展。
“以后不要太显眼了,多磨两年,你队里的那些人,抓紧时间培养,你看看他们的样子,真要放到别的单位去,只有一身蛮力有什么用。”
陈安当年提拔乔司是用心筹划过的,乔司中队的队员普遍年轻。年轻就还有初心,还有热血,其他中队的中队长完全被权力人际关系淹没,常出工不出力,有重要任务,他都不敢指派,就怕出意外。
乔司犹犹豫豫,“做基层久了…容易升不上去。”
陈安眉头一挑,“怎么?你想做大官?”
乔司摇头,又点头,支支吾吾好一会,才下定决心道,“我想改变地方公安的现状,自上而下的改革才适合公安集.权的体.制,哪怕只能改变一小块地方,也是我这辈子最值的事情了。”
陈安第一次听她心里话,有些感动又觉得好笑,“改革哪有这么容易。”
乔司站直了身子,端正态度,一板一眼,“我知道很难,那么多前辈竭尽全力依旧无法改变,但哪怕是飞蛾扑火,我也要炽热的燃烧过,为身处迷茫的后辈们留下哪怕一丝成功的可能性。”
这番话文绉绉的,像是准备了很长时间的话稿,到考试那天,一句不差的背了出来。
陈安替她调整了脖子上的绷带,像个操心的老父亲,“为人民服务的方式有很多种,踏踏实实做事是,好好培养下一代也是。时势造人,晁阳难道不想晋升吗?他的性格不适应现状,好好待在基层,管好他份内的事就够了,这也是一条路。无论是在基层做一辈子,还是位居高位,能保持忠诚,迂回一些做事也是一样的。”
乔司迷茫,“就算失去初心也没关系吗?”
陈安知道她在想什么,“乔儿,你师父我脑筋不太好用,只有一把子力气,兜兜转转二十年,还在基层混,可就是这二十年,也足够我学会低头了,我做不了英雄。”
乔司连忙道,“师父,你是英雄,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
陈安打断她,“最难做的,从来不是英雄,是初心,幸好你还有。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你要记得,你当初为什么做警察。”
乔司眼皮猛跳,心里没来由的升起一股恐慌,话头甩出一连串的保证,“我不会的,师父,我会当个好警察。”
她相信自己不会,她的信仰如金字塔般稳固,绝不会的!
陈安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就好。”
……
几天后
“哟哟哟!”
乐清打开局内网,乔司的任命文件十分打眼,虽然公示时就知道结果,但实打实的任命文件才是真正的落地。
她满眼都是亮晶晶的崇拜,要是有机会回校,吹牛的资本又厚实了一些。
乔司升任,中队长的平衡被打破,特警队的水又浑浊了许多。陈安煞费苦心,为她安排布置,原二中队由晁队兼任,实际上仍是乔司带着。
做好这一切,他之后才能放心离开。
乔司扫了一眼任命文件,没有表现出什么,但一点都情绪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相反,她心口塞满了喜悦,心跳声如仪仗队的礼炮,轰轰炮声震得她耳鸣。
在和平年代,在治安优异的沿海城市,她的晋升不说史无前例,至少是令人艳羡的。
“姐,‘小龙坎’吗?”乐清悄咪咪地问。
“小你个头。”
公职晋升摆宴席是大忌,吃个火锅虽算不上什么,但最近一段时间她都得小心行事。眼红的人太多,随手一个小绊子,说不定就能让她摔个大跟头。
她反复告诉自己,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竭力控制住外露情绪,可她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她才26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乔司给亲人和大学室友们发了升职的消息,便打了电话给鹿城。
她这是她最想分享的人。
“什么?”
电话那头哭哭啼啼的声音惹得乔司心烦,每个字眼都像被粘在牙齿上般模糊不清。
“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