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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蜜金橘与冬食单

    夜里记挂着食单和娘亲的病,叶蓁蓁睡不踏实,起了个大早。


    她盘算着要再加几个素菜,还有随食单送上的果子。


    后厨早已开始忙活,切菜的声音带着韵律,咔嚓咔嚓,叶蓁蓁听着舒心一笑。


    没有什么比老板瞧见自家伙计自觉做事更开心的事儿了,不论她是不是个刻薄的东家。


    “王叔,昨儿夜里我想了想,果子在蜜煎金橘和蜜渍梅花里选一样吧!还是两样都上?金橘,梅花,都是时令的。”


    厨子老王是后厨老大,红案白案都拿手,还能管的住手底下的人。


    平日里他都在后厨靠门中间的位置,谈笑间将灶台伙计的动作尽收眼底。


    老王是个长的很像厨子的厨子,看见少东家来了殷切地咧嘴一笑,双颊瞬间堆砌起两个鼓鼓的山包。


    “好个~胡二娘~蜜煎金橘有剩落嘞个伐?梅花有伐?”


    他有求必应,听见叶蓁蓁的吩咐便立即从门口探头出去,往另一侧厢房中气十足地吼了吼。


    月下楼后厨是一个二进院子,中间的主屋做主菜大菜类,精致小点和蜜饯果子都在东厢,是胡二娘掌勺的。


    西边的屋子做咸口小点和提前可准备的菜肴,分工精细,互不统属,所以老王听见叶蓁蓁的提议后得先知会胡二娘。


    叶蓁蓁继续跟老王说道:“再者,好些客人是过路差旅,行色匆匆的,未必得闲慢品。


    他们所求不过是一碗热腾腾的搏托,一壶慰风尘的酒罢了,上菜快,能吃饱就行。”


    “那就来个羊肉汤搏托,不喜羊肉有鸡汤搏托,不喜荤食有青菜搏托,不费多少事儿。”


    老王接着说:“加上店里原有的白切羊肉,鸡肉。糟鸡,糟鹅都可以拿出来了。这些是荤凉菜,素的嘛拌几样叶子菜。”


    叶蓁蓁听着厨子老王报菜名点了点头,老王做事一向靠谱,心中有丘壑,她估摸着没有别的事叮嘱了便去了东厨。


    东厨是月下楼后厨单开出来的厢房,为了将油烟隔绝出来,专做茶点和茶饮子。


    其实像这些茶点,寻常酒肆都在临近的糕点铺,蜜饯铺进货。像月下楼那样都经手的比较少,毕竟这是个酒肆不是茶铺。


    但叶蓁蓁娘亲不这么想,从外头进货虽然省事儿,却没有一种让人一吃就想起月下楼的味道。


    再加上月下楼的菜品比一般酒肆要贵,所以更是要将“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八字做到极致,从细小处下功夫。


    不然哪好意思收比别家贵的钱?贵自然得有贵的出处。


    这一小块地盘飘着茶香和甜香,是胡二娘的“天下”。


    她是个小巧的妇人,尤擅各式江南小点和蜜饯果子。


    她的头发用桂花油梳的很平整,一丝不苟的用布包着。神情常年严肃,叶蓁蓁就没见她露出过几次松快表情。


    叶蓁蓁进去的时候她正在核对各样腌渍果子和花瓣的瓶瓶罐罐。


    见她进来,胡二娘说道:“少东家,金橘鲜货多。但存的梅花不够了,现渍起来需新鲜白梅肉,雪水,一时间来不及了。


    去年的腊梅花骨朵儿倒还剩些,晒干的腊梅好寻,前阵子又进了些是够的。”


    她说话间只听得见声音,脸皮都没动几下。


    叶蓁蓁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如今的见怪不怪,但有时候还是会想胡二娘莫不是用的腹语?还是说月下楼里藏着一个金盆洗手的江湖女高手?


    “这样啊……那就只一样,蜜渍金橘吧!腊梅花骨朵儿用来冲茶,今年再多备些腌白梅就是了。”叶蓁蓁略一思索便做了决定。


    又加了句:“既有剩下的白梅花蜜,可以做梅花糕,香的很。”


    “行,蜜渍金橘不用等,现在就能熬。”胡二娘嘴上应着,手里立即拿起几把金橘放进瓷锅里。


    金橘早已在来东厨时便处理好了,均在头顶剌了个“米”字花,但没有切到底。


    金橘如果对半切就会失去原有的形状,刺米字花是为了糖分可以进橘子里,讲究入味且保持原样。


    随后她麻利地从瓮中舀出几碗甜酒酿,用纱布细细筛过。


    只留下甜酒,酒酿放在一旁弃之不用。叶蓁蓁闻到酒酿里的桂花香和酒香,狠狠地吸了吸鼻子。


    真好闻呀!桂花米酒加上酸爽沁人的橘香,甜丝丝酸溜溜,还让人有股醉意。


    加了金橘的甜酒在火的作用下逐渐变稠,直至咕噜咕噜的冒出泡泡来。


    这时,胡二娘把瓷锅里的金橘捞出来晾着,等到没那么烫手再去核,然后将金橘的汁液压出,果子便成了扁扁的模样。


    然后再把砂糖倒进去拌匀腌着,腌好之后再放点蜂蜜继续煮。


    熬金橘的汁液加粳米粉和江米粉一和是金橘糕的做法,或者用来冲茶,酸酸甜甜有着另一番滋味。


    世间物事千般妙用,万般滋味,单看使用之人的玲珑心。


    东厢太过香甜,不能再待下去了,得去看看酒窖的情形。


    月下楼是个酒肆,酒肆最最最重要的还是酒。


    在每回拟食单之前叶蓁蓁都要跑多几趟酒窖,选一两种时令酒,尝一下酒的味道和菜色是否相配。


    月下楼有市面上通货的酒,像元红酒,加饭酒,善酿酒,香雪酒等等,寻常正店脚店都有。


    还有自家酒窖酿的,例如:独酌,淡客,琴酒等名字诗情画意的酒。


    而时令酒大多要选用一两种自酿酒,外边是买不到的,这样才能吸引食客。


    月下楼酿酒的地方并不在酒肆里,而是在鉴湖边的庄子上。


    因越州酿酒用的泉取自鉴湖里的水,只有用此地湖水才能酿出正宗的越州黄酒,所以叶家在那买了块地建了庄子就地酿酒,等酒酿好开坛后再运到酒肆售卖。


    酒肆里只有一处库房放酒,叶蓁蓁最开始在月下楼学的账目就是看酒窖账本。


    管酒窖的杜老头远远瞧见叶蓁蓁走过来,原本眯在一起的小眼睛猛地一下睁开了。


    叶蓁蓁对此十分无奈,杜老头防她比防贼更狠。


    不就是孩童时嘴馋偷溜到酒窖吃了几颗杨梅酒里面的杨梅吗?


    不就是彼时酒量不好吃醉了吗?


    不就是醉了后横着走不小心接连毁了十几二十坛酒吗?


    但那是从前的我,不是现在的我呀!


    她上回就这么对杜老头控诉了,然而杜老头斜瞄了她一眼,淡定的回了一句:“三岁看老。”


    他依旧视她为酒窖头号之敌。


    熟人就是这点不好,杜老头在叶家的资历比自己还老,叶蓁蓁从小到大那点糗事他简直如数家珍啊!


    比如杨梅酒后续她发酒疯像螃蟹一般横着走,跌跌撞撞地跑了几里地,全家出动跟在她后面追,惊动了几条街的人。


    对此事叶蓁蓁略表怀疑,才几颗杨梅啊醉成那样?酒品那么差?她是不会相信的!


    “杜老头儿,你防我比防贼还紧呢!”她在杜老头面前一向没大没小惯了。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这贼还不能报官哈哈哈哈哈!”


    他一笑两条唇边胡须就开始抖动,似乎在挑衅叶蓁蓁,弄得她很想把它们剪掉。


    “哼!我是来拟冬食单的,不是来偷酒喝的。”


    说到正事杜老头恢复谨慎的模样,汇报道:“喏,这是当月酒的数目。红琥珀五年陈可出窖了,数目多,推这个。食单拟的哪几道菜?”


    “头盘有糟货、水晶脍、冬笋,最主要的还是羊肉,山煮羊、碗蒸羊……”


    叶蓁蓁想了下又问杜老头:“羊肉吃多会腻,我想着挑些解腻的酒。您看……松风引怎么样?”


    杜老头摸着他几根花白稀拉的胡须,头摇晃了一圈才说道:“嗯,松香雪水,味淡清口,正好压腻。不错,不错。


    可以再添个香雪酒,酒甜味醇,补足琥珀酒没有的甜味。”


    “加饭酒不行吗?香雪太甜了,会不会压住菜的味道?”叶蓁蓁问道。


    “羊肉不是主菜吗?有甜味肉质会更鲜嫩。主要嘛,还是香雪酒出坛时候刚好。”


    “好吧……我可以试试酒今年的味道吗?”


    杜老头狐疑地瞅了叶蓁蓁一眼,叶蓁蓁一脸“我为了公事而不是私心”的大义凛然。


    尽管如此,杜老头还是只浅浅的舀了一点给叶蓁蓁尝了尝。


    松风引清冽,香雪酒浓郁;一浓,一淡,相得益彰。


    叶蓁蓁本想再讨几杯酒喝,但想起冬食单还没写便出了酒窖。


    屋外天色阴暗低沉,恐怕晚些有场大雪。朔风吹在叶蓁蓁脸上干燥而凌冽,她不由瑟缩了下加快了脚步。


    到了前厅叶蓁蓁将做好的冬食单拿出来,月下楼的食单样式每张都不同,这次月白色布面上画着一叶小舟,一个戴斗笠的渔翁,浅描了几笔淡淡的山峦,取“独钓寒江雪”之意。


    “呼……”叶蓁蓁用嘴哈了口气,活动着有些冻僵的手指,随后拿笔将菜名在空白处写了下来:


    月下楼冬食


    疏梅茶蜜煎金桔


    糟香四碟梅花水晶脍


    油焖冬笋素三鲜


    冬萝卜羊骨汤


    卧龙泉山煮羊盏蒸羊


    梅花小点


    红琥珀香雪酒松风引


    又在绢布角落添了几笔描出酒坛的样子,食单式样似画轴,只略比画轴方短些。


    平日挂在酒肆屋檐里侧,过往行人只稍一眼便可瞧见。


    很多酒肆饭馆并没有食单,全靠店小二报菜名。


    但月下楼都会加一个手书的食单,客人来了还会有一个写着菜名的卷轴。当然,菜名店小二照样会报一遍。


    将记挂的事情一件件做好,叶蓁蓁才松快了些。


    “这几日都在店里忙活,几天不着家了,也不知娘亲的病如何了?”念及此事她出了月下楼。


    叶府和月下楼不在同一个坊巷,要穿过几处热闹的街市,再跨过几座桥,到一处写着“集贤坊”三个大字的牌坊下拐进去。


    那一块成片成片的都是大宅子,没有商户,十分清净。


    集贤坊,叶蓁蓁听管酒窖那老头说,在很久以前这一块不叫这个名字。


    后来越州出息了,出去了一堆榜上有名的读书人。他们科举取仕,历经宦海沉浮,临到暮年总有落叶归根的想法。


    于是,回来的读书人在这里从几户慢慢变多,干脆改名“集贤坊”。


    贤?还真是不谦虚呢!叶蓁蓁这么想着。


    至于叶蓁蓁老爹一个商人怎么混到这里来的?只因她爹是进士出身,后面从了商罢了,算是勉强挨到了边。


    不过,这里确有几户实实在在的商人。毕竟不是每一户人家的子孙都能经营好家业,缺钱了该卖还是得卖,或许是商人正好买了。


    据传集贤坊有文脉,商人对后代有着书香传家的美好愿景,在这置业沾沾文气。


    不过叶蓁蓁对集贤坊没有特别喜欢,太过清净了!


    官家沿袭旧制,但对坊市制睁只眼闭只眼,所以有不少坊巷出现坊市交融,屋舍商铺杂居的情景,大大方便了百姓的饮食起居。


    但有些地方对坊市制执行的彻底,集贤坊就没有商贩的叫卖声。与其说是制度,倒不如说是顺应大多数当地人的喜好。


    集贤坊的宅子大,更显得清净。离月下楼又远,来回一趟很是折腾。


    叶蓁蓁还是喜欢月下楼所处的清河坊那样的闹市,出门就有小摊和商铺,方便又热闹。街上的声音吵吵嚷嚷,不绝于耳,有一种细碎忙碌的烟火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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