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江家众人和山间株式会社的案件错综复杂, 牵扯毒品走私案件,危害公共安全,行贿案等, 根据引渡条约, 日本妄图把个人违法行为上升外交行为, 要求停止山岗大雄等十五人的刑事责罚并遣返, 以及严惩江归一等二十五人对日本公民的屠杀行为。
公诉期间,支持遣返山岗大雄等人的日本官员发生车祸、恐怖袭击各种不知名原因毙命, 犯罪人员当场抓获,经查实为外籍人员,但据小道消息, 那些人全部是哥伦比亚斯德林、意大利等黑色家族派出的杀手。
同时南楚人民法院官网下达几十份份刑事案件公诉判决书。
其中二十五份判决书简要概括, 以江家掌权人江归一开头,经审理查明,法院认为被告人的行为属于正当防卫不构成故意杀人罪,但其他数项罪名成立, 鉴于在特大缉毒案件中戴罪立功, 依法从轻处置, 数罪并罚宣告执行有期徒刑一年缓刑执行,共计罚款1.23亿元人民币。
另外四分判决书, 其中三份被告人山岗大雄等三人走私毒品数万吨,判决死刑立即执行。
另一份死刑判决书, 各大官网媒体贴出被告人照片, 一位年仅二十二岁的姑娘, 姓名陈窈, 以放火罪、决水罪、爆炸罪、投放危险物质罪等危险方法危害公共安全致百名重伤死亡,及公共财产遭到重大损失, 判决死刑立即执行。
砰!
子弹精准无比,惊起树枝飞鸟鸣叫,紧接一阵死寂,就连嗡嗡飞的小昆虫也停了下来。
何商岐把枪啪地声拍到靶场桌面,不可置信地问部下,“你说什么!?死刑?不可能绝不可能!不可能!!!”
“上将是真的。”
脑袋刹那间空白,何商岐绕了个圈朝铁丝网方向奔跑,出靶场匆匆套了件外套,抓起手机给父亲打电话,父亲直接挂了,他怔了下,打电话给严云朝,嘟嘟几声,对方接了,“怎么了?”
“死刑立即执行有办法吗……”
“阿朝,公诉案件审理的结果,且已经发了通报——”
“不可能!”
证据不充足,不可能是这个结果。何商岐挂掉电话,朝总区大门跑。
“阿岐!你去哪儿?今天不是有个重要会议?”好友不明所以地问。
他挥手,以飞速钻进车,开着军用吉普冲回自家大院。家仆说老爷子正在听雪院的会议室和重要人物谈话,事关机密,任何人不得入内。
何商岐只能等在门口,这份死刑判决书让他怒火中烧,江归一狗杂种把他老婆拐走就算了,明明他没事,凭什么陈窈一个人认那么多罪判处死刑?
但焦急和恐惧很快席卷何商岐全身,他踱来踱去,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握枪的手止不住颤抖。终于半小时后,那扇门打开了,何老爷子一身军绿色制服,精神矍铄,满身正气。
“你这个点应该在开会,而不是为份判决书擅自离队。”
何商岐一听就知道老爷子的意思,他抿了下唇,铁骨铮铮的男儿就地跪下,双手搭膝盖,低着头,“求父亲救她。”
“她不顾你的颜面,逃离订婚宴与江家回南楚,你还要救她?”
“是。”何商岐的头又低了些,麦色脖颈在阳光下仍显刚硬,“父亲,求您救她。”
何老爷子深深注视何商岐,“不可能,她必死无疑。”
说完转身走回房间,门反手关上。
“父亲!”何商岐扒着门,红着眼大吼:“父亲!您知道她没错的!她是天才啊!什么都会做!百年难遇的天才!那X突破了现在的科研领域!她的才能可以帮助国家!您不是最惜才吗?忍心让这样一个人陨落吗!?”
可无论如何喊,那扇门始终纹丝不动。
他眼眶发红,头朝地上重磕,“父亲,求您救她求您救她”
青石板中间的坑缝流进鲜红的血,何商岐觉得看东西越来越模糊,黏糊糊的液体浸透了眼睛。
他想起第一次看见陈窈,那火像幽冥之火,照亮整个山头,她像从天而降的神女,火焰把那副纤细的身体映成美好的枚红色,她一刀插进敌人胸膛,长发衣袂飞舞,英姿飒爽。
那一刻,何商岐就知道这辈子不可能再碰见这样的女人。等近距离看到她,他再次感叹白居易的诗果然不错,“双眸剪秋水”,那双眼睛弥漫着雾气和冰凉的水,轻风一拂,他的心也跟着泛起涟漪,以至于什么都忘了,只想一直看着她。
原来喜欢是一瞬间的事,原来这叫一见钟情。
他知道江归一喜欢她,他也知道她对江归一特别,可他还是想争取,他利用她的好胜心和向往自由的心,向她伸出援助之手,欺瞒她满足自己的私心。
就算她和江归一纠缠不清又如何?何商岐并不在乎,他认为自己只是晚到了。就算她有那么多坏心思又如何?何商岐就喜欢她算计时的聪慧,甚至狡猾。
他甘愿被利用,结婚正合他意,他相信只要时间久了,她见识到自己的好,就会发现江归一只是满身铜臭味满手血腥的暴徒,而他才是她余生的伴侣,最后白头到老。
所以无论陈窈做什么,何商岐都会原谅她,因为她已经是他的妻子。
可就因为一次缉毒行动,那么重的责任压在肩头,他别无他法。他相信江归一会保护她,因为江归一比他的爱只多不少。这点,何商岐很清楚。
但为什么她就要死了呢。
明明前几天,他去看她,她还笑吟吟地说:“何商岐,恭喜你呀。不用担心,我很快就自由了,你先回家吧。”
何商岐以为那是让他回家等待的意思,因为她没说离婚,他没告诉别人她有多厉害,他相信她算无遗策,他回凉川打点好一切,在她的窗台下面种了很多土豆,还特意学习烹饪。
何商岐指尖扣进石板,全不顾鲜血淋漓的伤口,头一下一下磕在石板。
“父亲”他哽咽了下,哑声哀求,“求您救救我的妻子”
何老爷子无奈而遗憾的声音从房间传出,“阿岐,抱歉。”
何商岐沉默不语很久,似在斟酌什么,又重重磕了个头,那力道像要磕裂石板,“抱歉,父亲。”
他起身,大步流星朝院外跑,边跑边脱衣,先是黑色风衣掉地上,最后军绿色的衣服挂在高高的树枝。
“阿岐!阿岐!给老子回来!”何老爷子在身
后大喊,“来人呐!拦住那逆子!”
何商岐脚步未停,他要去找她,要去救她,万事无阻.
南楚纵横拳击馆男更衣室。
双胞胎拉开门帘,男人叼着烟走出,上身黑衬衫的纽扣解了三颗,裸露的胸肌精悍白净,几颗水珠从肌肉.沟壑往下淌。浑身萦绕新鲜的水汽。
看样子刚洗完澡。
闻确说:“二爷,何商岐和江颂竹又来了。”
江归一沉吟不语,嘴唇动了下,浓重的烟雾熏红了眼眶。他抬左手,修长五指分开,上捋额前半湿的头发,“拦住,五分钟后再带他们到后院。”
“是。”
双胞胎满腹疑问但没说什么,回到门口,两男人胡子拉碴,各自望着远处擂台抽着烟,满目血丝,目光没有焦距。看到他们,何商岐焦急地问:“江归一呢!”
“二爷刚打完拳,在洗澡。”
“什么?!”何商岐咆哮,拳击馆的学员纷纷投来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说:“陈窈明天就要被注射死刑他居然还有心思洗澡?!”
江颂竹蹙着眉,略讥讽地说:“他是准备明天劫刑场吗?”
“那二爷能怎么办?”闻确垂眼,“判决书都下来了啊”
闻彻搭上哥哥肩膀,悲伤地说:“二爷比你们更难过,我们担心他自杀,今天才把他拉出来的”
江归一还真是这种人,毕竟水淹榆宁这种事都干的出来。
四人沉默地在门口抽烟,何商岐捏瘪空烟盒,江颂竹分了他一支,手一顿,恍恍惚惚地问:“我们为什么要在这抽烟?”
闻确啊了声,“那去后面院子吧。”
四人穿过擂台进了拳击馆后方的院子,男人躺靠在木椅,穿着黑风衣和薄羊绒西裤,长发有些凌乱。他一动不动地望着天,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二爷”
江归一回头,看到他们,立刻撇头,用手背抹掉眼泪,嗓音冷而哑,“你们来了。”
何商岐江颂竹心里一酸,走过去坐在他对面。双胞胎安静退场将空间留给他们。
“陈窈”
江归一叫了声名字便不再言语。
何商岐江颂竹发现人到走投无路时,语言真的无比匮乏。即使隔着张桌子的距离,他们都能感受到江归一的哀伤。
“抱歉,是我的错”江归一呆呆地说,尾音低不可闻。
道什么歉?因为他带走陈窈,因为他的原因害她陷入风波却无法保住她么。
“你知道就好!我就说陈窈最适合和我一起!你非要招惹她!”何商岐又怒又伤心,“都是因为你!没有你她不会想逃跑,不会和山间株式会社有联系!”
江归一像被抽走脊梁,嘴角无声扯了下,然后笑出声,泪湿润泛红的眼角,“是我错了。我不该把她硬留在身边。”
“父亲说的对。”他叹气,捏住爬到手背的小蚂蚁放进手心,“我就是天煞孤星,只会害了身边人,最该死的是我。”
“所以救她出来这事交给我一人。”
何商岐唰地起身,激动大喊:“那怎么行!她是我的妻子!要救也是我救!”
江颂竹也非常急切,“我也可以出一份力。”
许多人从小就缺乏感知,在畸形的环境里长大,如果他们爱上谁,就会格外爱。
何商岐母亲死得早,从小在部队长大,父亲严厉,他的人生充斥规矩的教条与战争。陈窈是目前生命中唯一叛经离道的激情。
江颂竹身体不好,父母偏爱弟弟,他被一次次放弃,过去的人生受尽冷眼忽视,他对江家甚至权力金钱都可以淡然放弃。陈窈是寡淡生命里不可多得的欲望。
江归一合拢手,小蚂蚁在掌心窜来窜去,找不到出路。他站起来,用力按何商岐的肩膀,凭借身高优势把他按回座椅,“你肩膀之上不止有家族,还有无法卸下的责任,即使救她出来,何家也无法容得逃犯,别天真。”
何商岐愣了下,从江归一烟盒里拿了支烟,点燃。额头的伤口隐隐做痛,他感觉那里还在流血,一直流到肩膀,重的人喘不过气。巨大的疲惫无奈笼罩他。他长长呼出一口气,找不到任何理由反驳江归一。
江归一又看向江颂竹,“别以为我这么做是牺牲自己,我的命比你值钱。你还有家人,江弘义刚复职,吴贞芳前几天查出身体里有个囊肿。”
江颂竹沉默片刻,“有江梵。”
江归一意味深长地觑着他,那眼神像在剖析质问,江颂竹,你确定自己可以脱离这些关系吗?
江颂竹又想起唐人街的雨,雨声落在耳中,仿佛雷鸣,他与陈窈擦肩而过。如果再来一次,他还会因腿伤未好而懦弱,放弃问她的名字吗?
江颂竹努力保持的镇定打破,他按住发抖的手,垂下眼。江归一双手抄兜站在他面前看着,丝毫没有安慰两句的意思。
“那你呢?”江颂竹忽然问。
“我啊。”
江归一走回原位,背对他们而坐,平静地说:“无父无母,了无牵挂。恶名昭彰,就这次缉毒行动留下了点好名声。”
他点了支烟,十二月底的南楚已是冬天,烟雾和呼出的气雪白,仿佛一个飘动的蜘蛛巢笼罩在他头顶,逐渐散去的过程,丝丝缕缕的白烟像茧般缠绕着他。
“如果陈窈死了,我无法度过这么漫长的人生。大概会选一片海域和她的骨灰一起跳海或吞枪自杀。”
“所以,你们别跟我争。只有我是最适合的人。”他一字一句地说:“非我不可。”
后来何商岐表示有需要就打电话,离开了拳击馆。江归一留下江颂竹,平日爱不释手的那把无鞘之刀交到他手里。
“什么意思?”江颂竹不理解。
“知道我不找江亚卿算账的理由?”
“不知道。”
“江家百年一代一代传承,落败、逆转、吞噬、重建。”江归一深邃的金眼睛注视着掌心的蚂蚁,等它爬到两指间,他轻易将它碾死,“这是金字塔最高层的诅咒,它无法停止,永远催生罪恶。而江亚卿将在这样的过程里明白,王座永远是冰冷而孤独的。”
“但他不配。我要让他明明唾手可得,却永远无法得到。”
江颂竹深刻明白,这是江归一对江亚卿的惩罚和报复。江二爷还是那个江二爷,身体流动的血液就是黑色。
“那我呢?”江颂竹又问。
江归一笑,“与我狼狈为奸。如果我救下陈窈肯定去国外发展,你就留国内做江家的二把手。”
江颂竹感觉有点不对劲,主要江家在职高层从案件之后全部受监视,而且不能出国。他抚过刀上的归一刻字,“十五个系的人不会听我的命令。”
“所以刀给你了。”
江归一起身,俯视着江颂竹,风吹得长发轻狂,不可一世,俨然像高倨宝座之上的君王。
“见刀如见我,十五个系只能归一。”
“违者——”
他将蚂蚁的残肢扔到桌面,意思再明显不过.
夜幕降临,寒冷凉意沿山峰的青顶延伸,白雾卷起蓝调时分的夜,绵绵细雨打湿了南楚的荒凉之地。
半夜,看守所的铁门打开,数十位男人走出,两人身着最高级别的制服,其余穿着特警的黑色衣服,随后一道纤细的人影出现。
是位年轻的姑娘。
个子不高,很瘦,全身线条轻而柔,隐没在雨雾像即将飘向远方。
再近点,棕色及肩短发,五官精致而楚楚可怜,惟有那双眼睛黑不见底,冷傲而狡黠。
两边的人笑着对她说话,那表情简直跟看心肝宝贝没两样。她淡淡应着,视线定格左边,黑暗里有几道深刻利落的弧线,下一刻一隅星空熠熠发光。
男人们立刻围拢站到她前方,警惕地架起枪,毫无疑问如果对方有任何想
法,他们立刻将其射杀击毙。
“不用。”陈窈按住枪口,“是江归一。”
“江归一?他想做什么?会不会——”
“不会,他比你们的保护措施更周全。”
众人皆是一愣。领导看着远处八辆纯黑加高底座的路虎和劳斯莱斯,想到榆宁尸横遍野的照片,表情复杂地说:“但我听说江归一是反社会人格,天生坏种。”
陈窈噗嗤一笑。
“笑什么。”
远处车前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渐显,男人持把黑色龙骨伞,左手握一束扎着粉色绸带的柳条柚叶。身后的双胞胎托着金盆。
她收回视线,嘲弄地扫视周围人,“你们知道什么叫天生坏种吗?如果我是江归一,江家所有人我都会屠戮干净,一个不留,并且上位后,但凡让我不爽的人,我都会杀了。”
众人抹了把额头不存在的虚汗。他们知道她所言句句属实。
陈窈目光放远,瞳孔倒映走近的人影,“我大学专攻心理和人类学,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们。”
“江归一不是天生坏种,至少小时候不是。他仅仅是情感淡漠,从众基因发生变异的阿斯伯格综合症,也就是自闭症加强迫症。并且是其中最稀有的种类,像牛顿、爱因斯坦,贝多芬这类人一样,微乎其微的概率中了基因彩票,万里挑一的天才。”
“而这种脑结构和我这类人非常像。”她咬字清晰深刻,“一些孤陋寡闻、愚蠢透顶的人用嫉妒偏见步步紧逼,把他培养成后天反社会人格。”
“你就这么肯定?”
“当然。”
狂风骤雨打乱黑暗框架,唯独那道身影将所有酸楚苦痛埋进躯壳不被侵蚀。
陈窈笑起来,“世界上可没有哪个天生坏种那么低能,因为崇拜秦始皇天天跟人家安利,为一堆破蚂蚁的短暂寿命而苦恼,对毫无用途的亲情有所期盼,因为头发不漂亮生气,因为在战场杀掉太多敌人而愧疚,因为爱而不得哭啼啼。”
“你们该感谢江归一。”她撑开伞,挥手向众人告别,“如果没他,我不会轻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陈窈,X还没取名呢!”
“就叫GY-99吧。”
众人注视走进雨幕的陈窈,想起一个月前的一幕。小姑娘坐在诸多科研专家对面,双手戴镣铐,无丝毫惧色,一幅从容坦荡,“夫惜草茅者耗禾穗,惠盗贼者伤良民,我既是禾穗又是良民,何错之有?”
她又报了一串化学公式,无视众人震惊的表情,“那不过是我用四年研究出的东西,如果有我,你们的进度至少提前五十年,如果送我出去深造,待我归来,曾侵犯我国的杂碎将收起爪牙。”
“但有个前提,司法站在公正公平正义上审判这次缉毒大案。”
“并且我需要陈窈这名字死一次。”
众人不明所以问理由,她轻描淡写,“报仇。”
这样一个疯子有多么不可信。
他们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呼喊:“小姑娘!希望你坚守初心带着成果回国!”
她回眸一笑,“别担心,虽然美国的土豆不错,但我还是喜欢酸辣的。”
“落叶终归根。”
雨雾连天,氤氲了那道被男人猛然拥进怀里的身影,伞掉落溅起水花。
“江二爷。”陈窈嗅着好闻的焚香味,调侃道:“您真是神机妙算啊。”
江归一敞开大衣裹住她,炙热瞬间驱散寒意,他右手漫不经心挥着柳条,轻轻拍拂她纤薄的脊背,冷声道:“老子不多个心眼,你他妈已经跑了。”
双胞胎同时翻白眼,旁边属下默默撑起伞隔断雨水。
江归一将陈窈从怀里拉出来,握住她的手伸进金盆,温热的水浸没两人的手,她想起久远的一幕,拨了下他修长的手指,“就这么信我不会死。”
“蠢货才信你这个骗子。”
一切皆在陈窈算计之内,每步落子衍生无数条线,PlanA、PlanB、PlanC……
死刑判决的被告人,陈怀生的女儿,陈窈。那身份一直未开具死亡证明注销户口,与何商岐结婚的也是这身份。
最后一颗棋,她自己。自首,置死地而后生,重新做回陈窈,瞒天过海,逃之夭夭。
只有江归一猜中。
她就知道他一定猜中。
陈窈笑起来,江归一捏她发红的鼻尖,敏感地问:“刚刚和他们说什么笑那么开心。”
她拍开他的手,“告诉他们你不是天生坏种,还能说什么。”
众人怔仲,江归一没表情,一滴雨从雨伞缝隙落下,掉进他的眼睛,那些金色蝴蝶振翅的声响像在诉说千言万语,最后突破禁制,远飞,重新匿回不为人知的雨声。
他双手捧住她冰凉的脸蛋,“那我是什么?”
一切像长镜头缓慢聚焦,定格在陈窈含笑的双眸。
“和我一样的天才。”
他朗声大笑,随后接过闻确手里的伞,单臂托起她,伞递给她,大步迈向车,“那我们都是天才,以后生的孩子岂不是能将所有人玩弄于鼓掌?”
“”陈窈弹发尾悠悠晃荡的天珠,“我收回那句话,你是我见过最蠢的男人。”
他轻佻地拍她屁股,“但我赢了世界上最聪明的女人。”
游戏嘛,偶尔出次BUG正常。
陈窈不置可否地挑眉,瞥到江归一空荡的腰腹,“你那把破刀呢。”
“不需要了。”他说:“反正以后你周围肯定很多保镖,他们看在我是你男人的份上也会保护我。”
陈窈:“”
双胞胎:“”
默了几秒,瞥到他脚后跟带起到水,她若有所思眨了眨眼。
江归一健步如飞,将陈窈塞进后座,利落钻进去,门刚关上还没坐正,立刻按下寻呼机,“出发,港口。”
他倾身轧向她,“幺幺,难受”
陈窈伸食指阻止即将落下的唇,“滚蛋。我问你,这么急去港口干什么?不坐飞机?”
没错过那张漂亮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幸灾乐祸和坏笑,她眯眼,手指在他喉结摩挲,“你是不是又做了缺德的事?”
江归一抓住陈窈的双腕拉到头顶,对第二个问题避而不谈,眼底荡漾着暴动凶蛮的情欲,“主人,我一直都急,一秒都不能等。”
陈窈:“…………”
与何老爷子做交易让他对何商岐守口如瓶,再推江颂竹坐上受出境限制的二把手之位。明天死刑执行完毕,两人悲痛欲绝完发现上当受骗为时已晚,无法出国,有心也无力。
想到终于甩开两只讨人嫌的苍蝇,江归一简直心潮澎湃,血液细胞疯狂叫嚣着三字,*死她!*死她!*死她!
他朝陈窈的脖子咬下去,尖尖的犬牙稍稍用力就咬破了。
简直狗王八转世。
陈窈冷着脸,“松手,牙尖嘴利的畜生。”
他用舌尖卷起血珠,扼住她的脖子,吻住她的唇,舌头掠过整齐小小的牙齿,又在口腔内壁研磨剐蹭,血与唾液彻底融合。
亲到她动情,他抬头,发丝凌乱,嘴角殷红,衬得那张脸过分妖艳。
陈窈失神几秒,不耐烦地掐住他的脖子,将人拉下来接吻,唇齿厮磨,他一动不动,但已经非常明显了。
她不爽地说:“不做滚开。”
他垂着长睫,似笑非笑地说:“你真的好馋我,宝贝。”
“”
陈窈不甘示弱抬腿,他弓腰,闷哼。
“冒水了吧。”她恶劣地骂:“江二爷,你真是我见过最骚的公狗。”
他眯眼,直接回击,“那你就是最骚的小母狗。”
两人扭打在一起,音乐播放,后座随节奏上下颠动。
驾驶位的双胞胎默默打开两边车窗,各自点了支烟。
“哥,现在凌晨四点半,他们不困吗?”
“疯子总是比常人精力旺盛,理解一下。”
“哦。”
车队很快开到
港口,等了半小时,一艘豪华的船驶离港口。
“幺幺,看好了。”
“倒计时60秒。”
陈窈擦开车窗的雾气,唇角慢慢上扬,“十二个人?”
“50秒!”
“嗯……你大爷的!”
啪啪啪!
“40秒!”
啪啪啪!
“30秒!”
啪啪啪!
“20秒!”
“3——”
“2——”
“1——”
行驶到江中央的船,砰地声突然爆炸,瞬间无数金属碎片飞向呼啸的风,浓烟直冲数百米,血红色的火光照亮半个夜空。
陈窈一阵耳鸣,头晕眼花。江归一抓住车顶把手,手背青筋爆突,加大力度,边扇她屁股边吼:“爽吗!刺不刺激!”
视线晃得模糊,江面焚烧的焰跳动。
岳山的大仇得报怎么不爽?
那么多因其家破人亡的人大仇得报怎么不爽?
那么多死去的缉毒警察的大仇得报怎么不爽?
她热血沸腾,感觉自己也被那火焰点燃,四肢百骸都烧了起来,喘着喊:“爽!刺激!江归一你他大爷的真是个天才!”
“哈嗬必须!去他大爷的还想跑!操!”
他们在爆炸的余韵里拥吻,吮到舌尖渗血,甜美的铁锈味畅快涌入对方体内。
孤独而自由、处在悬崖边缘的人,在这刻竭尽全力,紧紧握住对方的手。
交锋,厮杀,碰撞。
致命敌对将在胜利的璀璨中融合。
无辜漂泊的灵魂将在灰烬中永生.
第二天,港□□炸的消息登上各大网络媒体,报道称事发船为日本籍,爆炸原因不明,疑似违规操作引发的意外,岛国又来追责,外交部表示,意外没办法,谁也不想这样,但中国有句四字箴言:恶有恶报。
国内时间的下午三点半,飞机抵达美国旧金山,陈窈一路昏睡,江归一精神抖擞,抱着她处理交接的工作。
快到半山庄园,接到何商岐电话,对方声音明显是声嘶力竭后的嘶哑,“江归一!操你妈的!”
“大家都是成熟稳重的男人,别这么粗鲁,这么暴躁小心得脑血栓。”
“操你妈!有种你一辈子别回国!不然老子弄死你个老阴货!”
江归一脾气出奇得好,安慰道:“我知道年纪轻轻当鳏夫很难过,改天我叫人送几个洋妞去凉川给你续弦,你要加油,别到时候我带着我和幺幺的孩子回来看你,你还是孤家寡人。”
何商岐气得破口大骂,江归一火速挂电话,心情舒畅,接着江颂竹又打来电话,那简直是牙缝挤出的凉飕飕的字,“江归一,你什么时候回国?”
“这个问题我要问问你嫂子,不过她现在躺我怀里睡得太香甜,我不忍心吵醒她。”江归一遗憾叹气,“都怪我,昨晚累着她了。”
“操你妈的。老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个狗日的这么阴,你……”
江颂竹狂飙脏话,此处省略一万字。
江归一单手拎起酒杯,慢慢喝着威士忌,等江颂竹停歇,优雅绅士地说:“对,就是这个劲,以后别装了,还有四个月争霸赛,记得替我向那三位问好。”
“*#$%!”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他慢条斯理地说:“你遇见幺幺的电影院我买下来了,我把座椅改成了加大尺寸的双人沙发。”
江颂竹啪地挂断电话,江归一愉悦扬唇,拉黑两人电话号和微信,想了想,又把两人从黑名单拉出来,然后举起手机,低头吻陈窈的额头,刚准备拍照,她睁开眼,嘲弄一笑,“我说你怎么跑这么快,玩骚操作呢。”
江归一从抽屉取了支烟,反手送进唇,是惯常运筹帷幄的姿态,偏偏装起无辜温顺,“A piece of cake。”
陈窈翻白眼,继续呼呼大睡。他又将烟取了,搂着她,滑动手机继续游览商品。
Gallop国外的业务集中在纽约洛杉矶,赌场在内华达州,得买架湾流。
以后还得接幺幺上下学,车,车牌号
他截了几张图发给闻确,下巴搁在她发顶心满意足地闭眼。
九辆车驶入半山庄园,两排齐整的常青树旁是片禅宗花园,园丁正在修剪树冠,驶过喷泉,车稳当停在正中央红房子前,爬山虎从屋顶琉璃瓦延伸至流线型砖墙。
闻彻熄火,闻确下车拉开后座门。江归一侧身探出车,长发流泻如瀑,他弯腰双手抱起熟睡的陈窈,啄了下被亲到红嘟嘟的唇,轻声说:“到家了。”
陈窈稍稍睁眼又被日光刺得闭眼,往他怀里拱了下,不动了。他得逞地笑,唇轻轻碰她松软的发,踏上阶梯。
跟在后面的闻确托紫檀木书箱,闻彻拎盒蚂蚁,其他人则拿枪。看到门口等待的秦倩,闻彻惊讶瞪圆眼睛,“你怎么在这儿!”
秦倩无奈,“我刚下飞机就有人把我接到这了。”
闻确心想果然如此,腾出手拍闻彻的肩膀,“你什么时候见二爷失手过?”
前方的男人回头,天生上位者的眼神幽深,徒增压迫,所有人同时低头,呼吸不自觉放轻。
灯塔可能陨落,从不失败.
玻璃罩里的珐琅自鸣钟响了声,陈窈缓缓睁开眼,鼻腔填满墨香,入目所见皆是书架。她慢吞吞从沙发爬起来。
“终于醒了。”
循声望去,梨花木书桌后江归一散漫地撑着头,右手掂柄斗勺,勺子下面是盏油灯。刚走近,他将她捞进怀,她顺势坐在他左腿,看着勺里金泥慢慢融化。他竖起羊皮笔记本,滚烫的金泥倒侧面用印章压住。
陈窈看着自己的笔记本,直言道:“有秘密?”
“等你的电影上映就知道了。”江归一按揉她酸痛的腰,笑着说:“现在开始,幺幺公主和乌龟王子要幸福地生活了。”
“幼稚。”
清脆声响,桌面的墨水被打翻。他强硬扣住她的脑袋,撬开唇齿。
那是一个绵长而热烈的深吻,极具侵略性。
窒息感包围陈窈,手推搡着,想从浓烈的情愫挣脱,却被江归一扣住腰部不得动弹,她躲避他烫人的目光,心跳和他同频共振。
“不准躲,不准逃,看着我。”
“看着我,幺幺。”
他将她摁在桌面,欺身压下,很突然,她咬牙谩骂不休,后来变得断断续续。
“放松,别动,乖。”
“滚啊你没戴!”
“那我们可以生孩子了,两个女孩子……”
“……”陈窈无奈了,“江归一,你没止境的吗?”
江归一唇凑近她耳畔,咬着泛红的耳尖,“没有,忘记告诉你,我有X瘾。”
“”她颤抖着,不可思议地问:“什么瘾?”
“X瘾,爱瘾,什么瘾都有。”他将她抱得更紧,低语着,“你不知道我克制了多久。”
“那叫克制?”
“当然,不然你会吓到。”
江归一眼睛像出笼的野兽亢奋到发红,在她逐渐崩溃的哭泣中再次吻上她的唇。
眼泪流进嘴里,甘甜美妙的滋味,他用拇指揩去泪珠,温柔地说:“嘘,你哭得越大声我越兴奋。”
“不过没关系。”
“我爱你,你也爱我,这就像接近死亡的快乐在体内融化到高潮,你知道一旦体验过这种强烈不可控的感觉,将无法再忘却,甘愿受之桎梏戴上枷锁,用毕生追寻。”
我从未想逃。
而你也逃不掉了。
幺幺。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