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轰地声爆炸、钢筋铁骨解体, 飘飞、化为燃烧的焰和齑粉,火光在黎明之前的黑暗里跳跃着,扭曲着, 将死亡推向另一种新生, 奇异而宏伟。
陈窈趴在远处稻田, 身体只有几处刮伤, 却浑身是血。她死死攥住麦杆,指甲陷进泥土, 盈满泪水的眼被火焰吞噬。
炸药并不是由她引燃,一向把她的话当圣旨的岳山替她做了选择,用自己的牺牲为她换取生的机会。
可那也只是短暂的片刻。
被惊诧的日本人恢复状态, 看到了趴在麦田的陈窈, 用日语大叫着:“那还有一个!还有一个!”
数不清的枪口瞬间对准她。
叽里呱啦的声音真让人讨厌。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
精心策划的计划还没实行完,山间株式会社还没付出代价,岳山的仇还没报,还有江归一没抓到她就算了, 知道她死了, 那双爱流泪的眼睛又要掉多少小珍珠。
天边的曦光恍若金色蝴蝶飞进陈窈怔然流泪的眼, 她恍若发现最后生的希望,不顾一切嘶吼叫喊:“江归一!”
“江归一!”
“江归一!”
江归一, 这三个汉字如无形的保护障随音波扩散,自带威慑力, 方圆之内的枪口纷纷僵直。
在场的日本人即便不懂中文, 但“江归一”的中文发音如雷贯耳。江家第五代掌权人, 容貌绝艳无双, 手段智谋狠辣无比。
自开战以来,对他们在国内的势力赶尽杀绝, 前段时间的归元硝烟,谁不知九眼天珠和无鞘之刀镇守的港口,白色货船一律禁止通行。
可毕竟双方为死敌,不知谁的枪口很快又瞄准了陈窈。
砰!
另外一发子弹击中那只手臂。
“住手!”
姗姗来迟的甄佩文又用日语重复命令:“住手!”
命悬一线,赌对了。
陈窈终于松口气,看了眼仍旧燃烧的车,烧焦味冲鼻,她闭了下眼,抓着背包,撑起身体从稻田爬起来。
奔波中陈窈的口罩和墨镜都掉了,满是血污和泪痕的脸看不清五官,但那双本楚楚可怜却冷漠无情的眼,甄佩文立刻认出。真的是她。竟然是她。她看着焚烧的车,又想到什么,深深皱起眉。
梨花组组员问为什么打自己人,甄佩文眼珠转了转,跨进稻田走向陈窈,说:“没听到她叫江归一的名字?先留着,说不定能派上大用场。”
山间株式会社的等级划分同样严厉,无人违抗命令。
她又叫一些人去把火灭了,以免火势扩张。
而这时远处两架飞机缓缓着陆,螺旋桨与山风搅合发出巨大的呼啸声,陈窈无悲无喜地看着走近的甄佩文,眼神轻飘飘,纤细到近乎孱弱的身形也轻飘飘。
这感觉,和当年甄佩文在车里看到陈窈从看守所出来时的感觉相似。她叹气,一把抓住陈窈的头发,用日语说出威胁质问的话。
接近一米八的高个,身躯挡去梨花组的视线。所以没人看见她另外一只手从西装口袋掏出了干净的手帕,慢慢擦拭着陈窈额头的伤口,力道就像当初在病房时那般轻柔。
“我早该知道以归一的性子不可能和解。送货机是江家的飞机吧?”
陈窈没说话,强大的心灵已无法承受那么多重负,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
“你朋友抱歉。但你不该出现在这里。”甄佩文无奈叹息,随后口吻严厉,像长辈一样教训道:“我不知道你和归一,何商岐三人到底怎么回事,但你这次又想做什么?”
陈窈平静地说:“我现在想杀掉山间株式会社所有人。”
甄佩文还在想让陈窈安全离开的法子,愣了下,轻点她的额头,“看到左侧方的飞机了?知道山岗大雄是谁吗?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踏进了怎样的漩涡?”
陈窈目光隐藏着明察秋毫的光亮,“你现在跟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吗?”
这是两年前他们合作时,甄佩文说的话。
时过境迁轮到陈窈。她直言,“我猜到你想做什么了。”
甄佩文惊讶,眼神转而复杂,“陈窈,有时候太聪明真的不是一件好事。”
陈窈迫切需要她的答案,“是不是?”
“是。”
“那好。”她从双肩包内层掏出一个十公分左右的方形金属管,以视角盲区悄无声息放进甄佩文外套口袋,“我成全你。作为交换条件,确保我安全离开。”
“这是什么?”
“炸药。”
众所周知,一般炸药的冲击稳定性非常高,遇到撞击容易引爆。惟有C4最安全。可刚刚一闪而过的金属光泽,分明不是白色口香糖。
“炸药?”
不知因为十二月的天气太冷,还是不远处火焰熄灭露出烧成焦黑的车,以及一幅弯曲的人体骨架。
陈窈顿生脚下是片冰湖的错觉,寒气从脚心窜到天灵感,而薄薄的冰面已有破裂趋势,所有人将不可避免地沉入冰湖。
指甲陷进掌心,新鲜的血覆盖干涸血迹,而她的解释那么云淡风轻,“前段时间研究出来的,没测试过威力范围。我暂时叫它X,如果没问题,比TNT、C4威力大。”
这无异于陈窈的托底,当生命受到他人威胁无计可施时,玉石俱焚。甄佩文无声地注视她,似乎想瞧一瞧她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毁天灭地的东西。
她扯着她的头发,弯腰在她耳边说:“用不了多久会有人来处理他们。”
“2004年,赤野光信、森胜男、武田辉夫因走私毒品被判死刑期间,日本首相和他们外交部门还在争取减免死刑。这里那么多日本人,能判处死刑的寥寥无几。”
“你不是
要当好人?”
陈窈表情寡淡,似乎刚刚的死别不值一提。察觉甄佩文有些动摇,她继续说:“引渡回去的人将再次卷土重来,那两架飞机是江归一还回去的货,你觉得他们会把这笔帐算到谁头上?”
甄佩文仔细琢磨,领会陈窈的动机和计划。她不禁为江归一打抱不平,“陈窈,归一对你不错,你真的那么狠心要报复他?”
陈窈没正面回答,面露讥讽嘲弄,意有所指地说:“看来二十多年的时间还不够长,你仍旧无法分辨真正的天生坏种。”
甄佩文如遭重击,全身、手指、睫毛小幅度颤动。陈窈的智商和所有人不在同一层面,与这种人相处,犹如所有衣服被扒光,一.丝.不挂。
而给甄佩文这种感觉的人还有江归一,可她现在明白他们不同,嘲讽的是,她现在才明白他们不同。
远处一群黑衣人下了飞机。
没时间了。
甄佩文松开陈窈的头发,将手枪塞进她手里。
“去港口东南角的渔户,暗号嘛,”她眨了下眼,“对他们唱一首梨花颂,他们会帮你出境。”
陈窈以为甄佩文会提及江归一,但作为母亲担心她这样的人伤害她的孩子也正常。
甄佩文握紧陈窈的手,毫不犹豫对自己腿开了一枪。陈窈一愣,梨花组组员同时齐刷刷举枪,甄佩文半跪地,让高度适合陈窈挟持,然后用日语大叫着让他们别动。
陈窈咬唇,纤细的手臂勒住甄佩文的脖子,举枪对准她的太阳穴,冷着脸说:“告诉他们,给我一辆车,不然我立刻击杀你。”
五分钟后,一辆黑色的越野停在面前。那是唯一的一辆国产车。陈窈与甄佩文的视线短暂交汇,挟持甄佩文上了车,没扣安全带,一手握枪,一手掌方向盘,直接踩下油门。
引擎轰地声,车飞驰在宽阔平坦的国道。背后的车紧跟其后。
“小姑娘。”
那真是久违的称呼。
陈窈忍住心口酸胀,踩了脚刹车,眼里闪烁泪光。
“我答应你的,全方位的自由,总算做到了。”
“如果可以,希望你以后不要做坏人。”
说完甄佩文打开车门,纵身跳车。
身后传来枪响,陈窈迅速低头,油门踩到底,握住方向盘的手颤抖不止,骨节紧到发白。
她没回头,死死咬住牙关,最终忍不住呜咽一声,嚎啕大哭起来,而后陷入癫狂般大笑不止。
窗外山峦绵延起伏,肥沃的土壤长满麦穗,阳光下散发金黄色的光,饱满温暖。
车消失在国道,甄佩文被搀扶着回到货机前。山岗大雄并没来,来的是几位山间株式会社的高层,他们也是作恶多端的大毒枭。她眉心紧蹙,明白这次尚不能彻底结束,不禁为江归一担忧。
随即江家的人离开,甄佩文挑了几位还能回头是岸的人一并打发掉,毫不犹豫按下陈窈放在口袋的炸药开关。
倒计时中,她望向初升的旭阳,多么漂亮的颜色,和襁褓里那双金色眼睛何其相像。
她拨通滚瓜烂熟的号码,对方接得很快,语气冰冷不善,“你也在农田?”
甄佩文笑,“她已经安全离开了。”
沉默须臾,“你想做什么?”
“抱歉,归一。”
她轻声说。
旁边的人用日语问她怎么哭了,她挂掉电话,用母语回:“高兴的。”
甄佩文从容地脱掉黑色西装,乌黑长发随风飞舞,晨光笼罩不再年轻的脸,那双丹凤眼非常美丽,模糊间,依然窥见年轻时的风华绝代。
她回忆更遥远的时光里,那双充满野心抱负,深邃的鹰眼,翘起小拇指和无名指,哼起最爱的梨花颂,“梨花开,春带雨,梨花落,春入泥”
轰隆——
巨大爆炸声响彻云霄,地动山摇,骇人可怕火光闪烁,瞬间吞噬一切,蝼蚁般的黑点迅速消泯。
缉毒署情报处的荧光屏的白点断联,国道尽头赶来的车队陡然刹车。
浓烟形成蘑菇云喷薄而出,天亮了。
车内交谈戛然而止,空气仿佛被抽空。
万籁俱寂。
江归一回拨电话,无法接听,他惶然地垂手,手指在回落的过程蜷缩了下。
随即整个人似乎陷进阴影,铺天盖地,像一团永远化不开的浓墨。
过了会儿,他拉开车门,站在马路边,望着经久不散的浓烟,一动不动地沉默着,像一座肃穆、死气沉沉的雕像。
跟随下车的江家鹰犬不敢说话,而从货机遣返与之汇合的几人,看着远处骇人恐怖的景象,全身流淌冷汗。
所有人都明白,前方那场爆炸无人生还。
“烟。”
男人的嗓音有些嘶哑。
闻确连忙取出烟点燃,交到那双青筋暴起的手。
猩红的烟头闪烁,江归一仰头吐出白烟。
这道白烟飘散到遥远的地方,永远无法再回来。
他淡淡地说:“Flex,定位。”
Flex打开手机,看着红点咦了声,往马路边的稻田走,随即弯腰捡起沟渠里屏幕碎裂的手机,咽了下口水,转身走回车队,递给正前方的男人。
江归一背对所有人,背影高大孤寂,没人看得到他的表情,只见胸膛连带肩膀起伏数次,手机猛然砸地,四分五裂,而他的语调比想象平静,甚至没有一丝波澜,“陈窈的照片身份证给凉川交通部门,海陆空所有枢纽,一个地方都不能漏。再去查山间株式会社的车牌号,调出从农田进市内的所有监控。”
闻确没应答,他踌躇片刻,握拳,“二爷,那炸弹肯定是陈小姐亲手制造。”
闻彻也不管会不会受罚,抢着说:“那女人就是疯子!她压根不顾及二爷您!杀了您的母亲,杀了所有人!”
猝不及防撕开的真相,江归一被烟呛住,他踩熄烟,止不住咳嗽,一身骨头松动,残缺的缝隙越来越大,空荡到风穿过就发出轰鸣。
“二爷!”
“二爷!”
他挥手示意闭嘴,捂着酸疼的胸腔,思绪麻木滞缓。
母亲最后一面没见到,她就炸的连骨灰都没了,难道这双眼睛真有诅咒?
都死了,都死了,世上真的没有一个与自己有联系的人了。
但江归一,这不是你亲自布的局吗?
从找到陈窈,看着她布局,任由她一步步让他深陷风波,然后将计就计。
只是途中发生意外,母亲幡然悔悟,以身殉换得安稳。但那还不是她自己作死?早点找他,求他,合力弄死那些狗娘养的杂碎,怎会走到今天这幅田地?她无形之中害了多少人?这叫罪有因得!
他用手背抹掉眼角的泪,慢慢抚着胸口,而后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兴奋,那是有正当理由囚禁陈窈、彻底摧毁她翅膀的兴奋。
他知道,这样挺变态。
但他等这刻太久太久。
这盘棋走到这里,他们该一分高下,分出胜负了。
江归一古怪地笑了下,顶着张美艳的死人脸直直盯着某个虚无的点,阴森森地说:“所以,必须把她抓回来杀了,解我心头之恨。”
“”
“凉川之行结束,可以回家了,你们不开心?”
“”
众人齐齐打寒颤,本能往后退。
江归一冷嗤,“滚回来。”
“”
众人汗流浃背,满脸英勇就义的表情,退回原位。
江归一连踹好几个人,“老子是洪水猛兽?”
“不是。”
他低吼:“那他妈跑什么跑!”
众人不约而同地想,这句话到底说谁呢。
江归一迅速冷静,双手慢慢撩起长发,扯下天珠绑好高束于脑后,手背凶兽上盘踞的青筋格外狰狞。
他打开手机,进入江家内部联系系统
,下达最高级别的指令:“距离十点半还有不到五小时,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全城搜捕陈窈,不伤她的前提,无论什么肮脏奸诈的手段,就是迷昏了五花大绑,必须带到老子面前。”
“谁抓到她,奖励现金100亿。”
江家十五个系瞬间炸开锅。
100亿?????
100亿!!!!!
双胞胎和Flex同时想起以前江归一说用陈窈换100亿,如今却用100亿找回她,三人默默无声地叹气。
江归一没表情,抬了抬下颌,闻确心领神会拉开车门,他委身进车,裁剪利落的衣摆掀起,切割风。
“如果十点没找到人,启动最终计划。”
第102章 连环计102
江归一肯定查车牌号, 陈窈将车丢弃河边,十二月的天寒地冻跳下河洗去满身血污,徒步走了两公里找了家农户, 装可怜求他们开拖拉机送她。
她躺在拖拉机后座, 头枕草垛, 望着头顶的蓝天白云流泪。阳光快把身体晒熟了, 连眼泪也热烘烘。
想吃薯片,炸土豆, 薯饼,薯塔,酸辣拌土豆
如果是江归一亲手做的就更好了……
他如果知道甄佩文是她害死的会怎样
可甄佩文本就决意赴死, 岳山是他们间接害死, 她推波助澜报仇有什么错?
希望她做好人?什么叫好人?好与坏谁来定义?
从出生父母搭建一条好人框架,父亲亲手摧毁,多年后通过岳山告诉她是自杀再黏起这套框架。连甄佩文也是这样。
凭什么?
凭什么天生坏种就一定做恶!
凭什么自己做了坏事却要她做好人!
她就不能凭主观意识,决定自己究竟是怎样的人!?
二十二年, 把自己塑造成想象中的应该成为的模样, 借刀杀人时犹豫不决, 放下刀又耿耿于怀。
如今用亲手制造的武器,利用甄佩文为自己报仇, 为岳山报仇。
她的手依然干净如初。
蠢货!都是蠢货!
陈窈咯咯地冷笑起来,但脸庞两行热泪滚烫。
她从双肩包拿一个方方正正的金属壳, 里面的笔记本完好无损。
屠刀既决定挥起, 自是为屠戮。
杀杀杀杀杀杀杀!
“伯伯。”她敲响驾驶室的玻璃, 甜甜地笑, “能不能送我到这里?”.
清晨6:34。凉川缉毒警卫监控中心操纵室的屏幕,显示港口交货完毕。山间株式会社在江面的精确经纬度传送至技术人员。
何商岐作为总指挥, 远程把控大局。而另一边的技术人员汇报:“大校,经过现场勘查,农田交货地点疑似双方激烈打斗,发生不知名原因引起的爆炸,现,两架货机损毁,山间株式会社入境者全部身亡。”
何商岐皱眉,难道江归一做的?
就在这时前方显示屏闪烁两下,技术人员大喊:“有人入侵!有人入侵!”
机械冰冷的电子音响起,“各位,早上好。如果所有部门都是这种程度的防火墙,我建议你们排队跳江。”
众人:“”
来者是敌是友暂且不知,但无疑掌握了现代化技术,否则不可能避过雷达站攻击指挥系统。
何商岐往写字台狠狠砸了一拳,“敢攻进这里不怕死?”
“不好意思,我只怕被蠢死。”人工智能的音色听起来格外嘲讽,“接下来,凉川将会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乱,您现在可以申请特级行动了。”
屏幕出现数个异常醒目的红点。
“7:00。是我的见面礼。”电子音猖狂大笑,“第一轮,希望你们能猜对位置。”
滴——
屏幕恢复原状。
操纵室陷入沉默,空气滞缓。
来者无疑掌握现代化技术,否则不可能避过雷达站攻击指挥系统。究竟是敌是友?目的又是什么?谁都不知道。
何商岐脸色难看,过了几秒,掏手机拨电话,对方直接挂了,继续打。
彼时江归一刚赶到港口与江颂竹碰面。那艘为陈窈准备的船等待多时,迟迟不见人影。而船旁边站满保镖,明显别有用心。
江中央缉毒行动如火如荼,枪炮声不断,吹拂的江风裹卷火药味,烟蒂明灭之际,烟雾从两男人嘴里吐出,于半空形成无形对峙。
江归一意态轻慢地用刀拍江颂竹的肩,嘲谑地笑,“忍了两年终于暴露本性了?准备把人直接绑走?”
江颂竹轻轻拨开刀,眼睛黑如深潭,“没办法,她吃硬不吃软。不过还是二哥教得好。”
“可惜,你又被骗了。”
“你不也上当了吗?”
好一招抛砖引玉。为自己争取时间,迷惑俩人的视线。
手机铃声响不停,江归一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面无表情地说:“何大校还有空和我打电话,看来那些货无法填满你的胃口。
何商岐低吼:“农田的事是不是安排的?刚刚是不是你的人?”
江归一嫌弃地挪开手机,刻薄地说:“被害妄想就去治,没钱找陈窈要卡,就当我借你的,记得还。穷鬼。”
“操你妈的!江归一!”
他不为所动,“我妈刚死,好走不送。”
江颂竹眼神微动,讶异地看向江归一。江归一没反应,挂断电话转身就走,脚步一顿,阴测测地回头,“劝你现在立刻回南楚,管好江梵那蠢货,否则我回去连他和江亚卿一起收拾。”
江颂竹不置可否,“你觉得自己抓得到陈窈吗?”
“呵。世界上还有一种东西,可以让她的智商变得毫无用处。”
江归一高大的背影透出势在必得气势,那是目前为止从未有过败绩的自信。
“汪汪汪!”拴在岸边缆绳系泊柱的大黄狗狂吠。
他踢了脚,“狗东西,闭嘴。”
另一边监控中心数个命令下达。
“追踪神秘人位置!”
“调监控,屏幕出现的红点对标地理位置!”
“带队包围!”
清晨7点整,操纵室传呼机没响,难道神秘人只是恶作剧?
何商岐百思不得其解,然而过了十分钟,传呼机响,警队队员报完位置,气喘吁吁地说:“大校,我们赶到时这里刚发生爆炸,但情况非预想般坏,这山洞储藏了大量乙.醚和丙酮,还有一个小型工厂,工人、毒贩子都被炸懵了,有的朝附近深山老林溃逃,我们正在抓捕!”
操纵室顿时倒抽气,何商岐神经不再过度紧绷。
神秘人手段粗暴,至少不是无辜杀戮。但这种行为明显违反规定,必须阻止,否则社会治安乱套。
他命令守在红点各处的人搜查,结果没一个地方是毒窝。
何商岐想起神秘人说的话,第一轮,也就是说对方提前预料他的行为轨迹,给出的地理位置为假,为的就是调虎离山、声动击西,方便他在真正的位置行动。
简直是上帝视角。
何商岐陡然一个激灵。农田爆炸,山洞爆炸,炸药,他家不就有个炸药天才???
“神秘人定位找到没?”
“在山洞。”
“”
他匆匆走出操纵室正想给管家打电话,陈窈的语音电话打进来了,他一愣,赶紧接通,却不知怎么开口,她率先开口,声线模糊慵懒,“啊,不好意思按错了,你缴毒成功了吗?”
“算成功吧。”
“恭喜。”她打了个呵欠,“我继续睡觉了,别打扰我,十点半还要直播呢。”
何商岐怕真的打扰陈窈睡觉,调家里的监控记录查看,一切显示正常,他琢磨了下,她睡觉反锁门,于是他叫管家偷偷爬窗查看,五分钟后,他收到一张照片。
阳光透进室内,白色礼服支在人形袈,流苏上的钻石微微反光,长而厚的头纱垂地,依稀能见床上小小的团子,还有铺散枕头的棕色头发。
何商
岐看得心里暖融融,稍微放心了些,而且陈窈马上有直播,十点半后就知道了。
“大校大校!又有新爆炸了!”
来不及细想,他跑进操纵室,屏幕显示的画面,一家三环外的工厂,连带后面的仓库烧成火海,呼啸的风声所有化成灰烬。
还是隐藏的毒窝。
“通知消防队!疏散人群!以群众安全为先!火灭进去检查是否有地下基地,全部收缴!”
8:03。
“报告!又来了!新爆炸!”
这次是接近市区的服装工厂。
8:45。
“报告!又爆了!”
这次是三环内的酒吧。
“现场有没有发现可疑人物?”
“报告!没有!”
9:30。
“报告!新爆炸!”
爆炸地点一家夜总会。
而这时何商岐的电话已经被打爆,军政各部门,上级领导都在密切关注这件事。这些人里有害怕自己担责的,也有其中牵扯颇深的,何商岐周旋几番,反手把这些名单告诉严云朝,让他和自己一起帮那神秘狂徒擦屁股!
这事惊动何老爷子,他了解情况后迅速分析出局势,“什么炸药?”
“不明炸药。”
“嗯,神秘人的事勿声张,勿暴露信息,秘密送进”
何商岐站得笔直,“是。”
“现在敌方老巢被端,难免出现武装活动构成军事威胁,一切以人民群众的安全为基准与前提。”
10:00。凉川全城响起防空预警警报。
马路武装部队巡逻,车流中穿插江家车队,人行道随处可见便衣警察和江家鹰犬,满天飞的寻人启事,各种不同的照片,奖金高到离谱。
10:10。一架无人机从德菲洛门口飞进。此时里面没有工作人员,只有山间株式会社的人在里面开会战战兢兢讨论对策,随“轰隆”一声巨响,有的犯罪份子当场被炸死,有的倒在大火中,整个夜店包括地面所有设施同时燃烧。
而不远处一家店铺门口木凳坐着一个黄油小熊人偶,圆圆的脑袋裹着蕾丝花边的头巾,上身白色荷叶边短袖,下身粉色百褶裙,肩上背着双肩包。
她愉快地翘了翘毛绒绒的小腿,笨拙而费力地起身,将握在熊掌的遥控扔到垃圾桶,然后从围裙兜袋掏出沓传单和一束银白色的细秆,往德菲洛相反的地方边走边发传单。
谁会怀疑一只呆呆萌萌的小熊玩偶呢?
前方喷绘广告屏、灯箱前聚集几个工人,正在撤下原先牌位。陈窈擦肩而过,往凉川市中心的步行街走。
东南西北四片区域,三个十字路口,32栋独立单体建筑,两栋商业大厦,接壤全市最繁华的商业区,连通地铁交汇站。
人多利于隐蔽,交通方便易于逃跑。
从南区进入,等第一个红绿灯时,一位年轻姑娘冲来抱住小熊的脖子,摇头晃脑地蹭陈窈的脸,“啊!乖宝宝太可爱了!我牵宝宝过马路好不好?”
“嗯……”
陈窈习以为常,任由姑娘牵着,心思百转千回。
江归一不像何商岐好糊弄,买无人机时差点暴露。山间株式会社明明把这笔帐算到江家头上,他居然还有闲工夫。
思考时,更多姑娘围拢,举着手机合照,趁机捏她的耳朵、手臂,拍拍脑袋、肚皮,喜爱的不行,一口一个乖宝宝。更甚者,把零食,譬如饼干棒棒糖塞到她裤兜,一副恨不得拐她回家的架势。
从半夜到现在陈窈只吃了块农户给的玉米耙。她身体不好,摄入少,又闷玩偶服空气不流通,头犯晕。
“姐姐。”她用撒娇的口吻说:“能不能帮我撕开棒棒糖呀。”
几位姑娘萌得不行争抢着撕棒棒糖,“啊啊啊乖宝我来帮你!!!”
“我的宝宝!!!”
“”
这玩偶服到底哪来那么大吸引力,一脸蠢样。
“宝宝,你手上拿的这是什么啊。”
陈窈眨了下眼,“烟花棒。”
绿灯闪烁,她牵着前面姑娘的手走向十字路口的斑马线,捏着棒棒糖从头套塞进嘴巴。
就在这时,迎面而来两黑衣壮汉拦住去路,横行霸道的架子,态度极不友善,“头套摘下来。”
江家的人。
陈窈迅速躲姑娘身后,从荷包里掏出一个控制器,瓮声瓮气,“姐姐,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好凶,我怕。”
两壮汉拿出类似录音笔的东西,那是上头下发的声线对比仪器,里面有一段陈窈的录音。
“再说句话。”
犹豫的瞬间,黄油小熊被列为可疑对象,壮汉作势强行掀开头套。
倏然,一道耀眼白光闪烁,产生大量白烟,视线混淆的瞬间,广场骚动不安,人头攒动,“什么情况?!”
不知谁说了句,“快跑!有爆炸!”
“什么!”
“你今天早上没听到防空警报吗?!”
“快跑啊!快跑啊!”
以讹传讹,顿时人群尖叫着四处逃窜,南边广场陷入混乱。
“乖宝!”姑娘紧张地朝身后一看,小小一只的黄油小熊已经不知所踪。
江家两壮汉被挤得走不动道,推搡间看到地面的白色粉末状固体,粗壮的臂膀把人一推,用手指蘸取,拍照发到江家内部,形容当时的情况。
远在东南亚的化学专家回了两句话。
【镁条燃烧残留的氧化镁。】
【就是她。】
他俩立刻打开寻呼机,“目标已出现,南广场,黄油色的玩偶熊,粉白头巾,同色套装,双肩包。”
此话传出的五分钟内,南广场前后的十字路口驶来十辆黑色六座的商务车,六十多号人训练有素地下车,同时二十架无人机盘旋在半空,开始在茫茫人海捞那只黄油小熊。
让人没想到的,广场竟同时出现十只身高相似的黄油小熊。
而巡逻的警察军队怀疑江家鹰犬涉嫌恐怖袭击,一个个逮住询问状况。
跑到地铁口的陈窈看到这幕,挑了下眉。
提前规划的路线,准备的玩偶服,一人三百轻松搞定。
她迅速脱掉玩偶服随便一扔,戴好口罩帽子墨镜,抄着兜进入地铁,淡定投币入站。
她靠着门调整呼吸,掏出手机,时间恰好10:30,打开《七缺一》电影的官方直播间。钟幼本人坐在直播间,略施粉黛的脸,一袭纯净白裙,气质柔弱可依。
网友不敢相信这是号称女鬼专业户的女演员,纷纷发弹幕,其中一位何**的匿名用户狂刷嘉年华,很快跃至榜一。
接下来,江归一就会跑到直播间找人。
可惜,他将看到一台录播的机器。
陈窈不屑地笑,下一刻,地铁车厢传出惊呼与议论,三三两两的人接头交耳,重复最多的一句话——
这是钟幼吗?
她心一紧,下意识趁阀门闭合前下地铁,然而等在站台的乘客和地铁同样状况——
这是钟幼吗?
陈窈压低鸭舌帽,百思不得其解。
什么情况?
以钟幼的身份她是第一次露面,哪来这么高的知名度?况且遮得严实怎么可能认出?
她低着头顺熙攘人流原路折回,越走心中越惴惴不安,因为耳畔萦绕的议论声全是同一句——
这是钟幼吗?
她不敢抬头生怕被认出,加快脚步回到广场,然而人群七嘴八舌的讨论仍是——
这是钟幼吗?
这是钟幼吗?
这是钟幼吗?
无论是男女老少、情侣、外地人本地人,中国人外国人,所有人围绕的话题中心——
这是钟幼吗?
她几乎被逼疯,那声音像无数只蚂蚁从耳道爬进心脏,开始啃咬血肉、神经。
这是钟幼吗?
这是钟幼吗?
这是钟幼吗?
这声音不绝于耳,像千万人同时注视,她如芒在背,全身关节紧张,皮肤不自觉分泌汗液。
人流如潮,陈窈恍惚地随人群向十字路口走,走着走着,前方的人突然伫立不动,似乎被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吸引注意力。
不知谁高呼:“我操!又是钟幼!到底是哪个牛逼的金主要这样捧她啊?!”
“光这一个屏幕15秒就是三十万!”
“喂兄弟,这播放多久了?”
“不知道,我在这儿看一分钟了。”
“我靠,就这一个屏保守估计已经花了千万了吧?”
“保守了,我坐公交车过来的,路上全是她!你没看到吗?地铁也是!”
“我靠!这和烧钱有什么区别?”
“羡慕都说腻了,我就想知道谁这么有钱!”
……
不详的预感达到顶峰,陈窈攥紧拳头,深呼吸数次,抬头一看,视线定格——
十字路口的3D裸眼大屏播放她的杀青视频。
32栋单体建筑的广告位全部换成她的照片。
两栋商业大厦墙体广告位也是她的照片。
还有各种商铺门头、路灯下方几乎所有的广告位全是她!
巨大压迫感从四面八方铺展,像座巨大的无形牢笼从天而降,让人动弹不得,避无可避,逃无可逃。
身体寸寸僵硬,手脚失去活动能力。等回过神,她明白自己中计了。
江归一狗日的王八蛋玩的是心理博弈!
根本没人认出她!
操操操操操!!!!!
不知是否来得及,她咬牙切齿地扭头,往人群里挤。
“我靠!”身旁的人指着半空说:“快看!飞机!”
陈窈充耳不闻,手脚并用地铁方向跑,螺旋桨的呼啸越来越近,她的衣服被汗浸湿,连脚心都沁出汗。
今天周六,南广场至少上万人,人山人海中江归一不可能找到她,绝对不可能。
突然,整个南广场像锅沸腾的油加入水,炸开了!
简直群情激昂,人声鼎沸,所有人欢呼雀跃着半空伸出手。
陈窈不为所动,使出吃奶的劲扒开面前阻碍,可娇小的身躯难以抗衡,十字路口的漩涡搅得她满头大汗快虚脱。
螺旋桨声夺命催魂,视野里与路人的夹缝中悠悠飘下一张粉色的钞票,她眼里的惊诧还未形成,身边伸来的手奋力抢夺那张百元大钞。
所有人都在抢钱,只有一个人岿然不动。
熟悉的声音从高空砸到头顶,像一张巨大网捕捉她。
“逃不掉了,宝贝。”
“Game Over 。”
亲昵而玩味的语调,她狠狠打哆嗦,缓缓抬起汗湿的眼睫。
黑色直升机盘旋头顶,无数张人民币像天女散花般从高空刷刷撒下,身边的手是欲望贪婪,是老谋深算、洞察人心。
而倚靠驾驶舱门的江归一,长至膝盖的黑西装被风吹得猎猎,乌黑长发飞扬。他单手支着像权杖一样的无鞘之刃,俯视着她,俯视众生芸芸,那双眼睛即使隔天上地下的距离,仍散发妖异的金色暗芒。
陈窈大脑空白,呆滞几秒,疯了般挤进人群,可从四面八方涌出的江家鹰犬迅速包围,面无表情牵起四条黑金色的警戒线隔开人群,迫使她往十字路口走。
无数个人头跟着转,无数道视线跟着她延伸,却受制于江家鹰犬横扫千军的气势不敢议论。
陈窈像游魂般走到十字路口,只看了眼正在交谈的警察和双胞胎,就被推进车队中间那辆一尘不染的劳斯莱斯。
车门咔哒反锁,喻示插翅难飞。
她左手伸进双肩包,低着头一声不吭,等了大概十五分钟,车锁再响,焚香味钻进因热汗敞开的毛孔。
“开车。”
车启动,飞速驶离闹市。
一只纹着饕餮的手捏住她小巧的下巴,强势地向上抬,向右侧掰,逼她与手的主人正面相视。
正值中午,窗外的明亮与车内的昏暗形成明暗交接线,切割了江归一本就鬼斧神工的脸,俊美而高深莫测。
他慢条斯理地扯掉领带,“大明星,红到发紫了,开心吗?”
“……”陈窈咽下唾液,硬着头皮寒暄,“你花了多少钱?”
江归一轻蔑、不屑地笑了下,“别担心,我的户头不会少一个零。”
“…………………………”
她计算江家的资产,主系明面上的年利润200亿,可她在江家呆过,娱乐产业虽然赚钱,但不是最赚钱的……
算了。
沉默很久,她问:“去哪儿?”
“你觉得去哪儿。”江归一平静地注视她脏兮兮的脸。
“你想干什么?”她放弃那句废话转而问。同时身体往后缩,手攥紧金属方块,犹豫不决。
江归一迅速捏住她后颈,像拎小崽子一样把她拎起来放腿上,炙热的唇贴向她耳朵,冷冰冰地说:“想把你带回家,然后先奸后杀。”
第103章 连环计103
耳朵被咬, 陈窈以为江归一要做什么,她也做好在车里来一发的准备,毕竟他戳了她, 而且领带都解了。
然而江归一领带一扔, 拉开后座扶手盒取出一副冰冷的镣铐, 喀嚓锁住她右手, 接着铐住她左手,然后把她的双肩包往后一丢, 握住她的腰翻转。
陈窈横趴在他大腿,腹部抵住膝盖时,人还是懵的。
“什么意思?”她茫然。
一巴掌狠狠打在屁股, 又麻又烫, 她愣了下,“江归一!”
又是一巴掌。她无力挣扎,饿太久,跑了大半个凉川累的要死, 人何必做无用的挣扎。
她耷拉着肩膀, 小嘴冒出恶毒的字眼, 屁股蛋一凉,“”
她不敢相信他准备路上来。双胞胎就坐在驾驶座和副驾, 一板之隔。而且江归一的体格,商务车太小, 上次越野勉强。
“你发什么疯?就这么迫不及待?”
“嗯。迫不及待。”江归一说:“我还挺喜欢那套小熊玩偶装, 如果有机会买一套后面剪个洞, 试试。”
“死种马!去死吧你!”
她骂骂咧咧, 江归一按住她的腰,抽了几张湿纸巾擦拭着, 目光沉沉,心思很难猜透,“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陈窈何其聪慧,“你知道了。”
她指甄佩文的事。
“我知道。”
江归一弯腰探向前面冰柜,取出冰桶,又从酒架取出木盒,慢条斯理开威士忌,玻璃杯斟满,丢了几块冰进去后,说:“所有的事情我都知道。”
她沉默,他捏她屁股,又捏捏她半长不短的狼尾发,眸中划过几不可察的喜爱,轻易将她翻转。
“我还知道岳山怎么死的。”
陈窈手指抖索,江归一从扶手盒拿出盒火柴,定制Sweet fire,甘蔗和植物蜡制作。他取出一根黑杆竖着一划,甜津津的火苗乍现,随后点燃那杯高浓度烈酒,幽蓝和桃红的焰燃烧在车内。
他抬杯,垂眼瞥她,“毕竟从我放过他,让他继续留你身边时,他的下场就注定了。”
“知道为什么吗?”
“不想知道。”
“哈?你应该最了解,戏里戏外都是一样的。”江归一两指卡住她下颌,四目相对,缓慢低语,“傲慢之罪,罪无可恕。”
随后快速饮下一口酒,火烧在他唇面不熄,诡异又颓靡,他吻住她,赌住因被戳中痛处而隐隐有爆发趋势的嘴。
酒猝不及防灌入,陈窈咳嗽不止,先感受冰冷的酒,再是热烈的焰,火舌在唇齿间舔舐着口腔脆弱的内壁,火烧火燎的疼和痒蔓延,他衔住下唇,温热酒精从舌滑入她的嘴,顺喉管往下流,一路灼烧胃。
“从岳山为救你而死,你决定坐实天生坏种的那刻,陈窈,你就输给我了。”
唇缝贴唇缝,江归一的声音格外黏腻,充满轻佻和恶意。
陈窈头皮发麻,脊椎阵阵生寒,但心中的愤怒很快将这种感觉吞没,她还没说话,他慢条斯理地说:“重开的棋盘,这盘棋一共三颗棋子,第一顆甄佩文,第二顆何商岐,第三顆棋子是我。”
陈窈不说话了,或事已至此无需辩解。
江
归一手指轻蹭着、碾转着,指腹压住刺青的位置,力道很重。然而他神色寡淡,“这次你不再借刀杀人,亲手握起那把刀,屠戮导致这场错误的人。包括我。”
“Y的完美犯罪计划,基于真假货交易的布局。如果你逃之夭夭,山间株式会社将这笔帐和基地炸毁的帐全部算到我头上,何商岐发现你逃跑后,第一个找的就是我,他将怀疑我为将你藏匿从而炸毁毒窝转移他的注意力,这么多巧合,我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不死的情况,就算江家律师团队洗清罪名,但我江归一从此必会被无数双眼睛的监控。”
近在咫尺的距离,呼吸缠绕,陈窈看着江归一,无声笑笑,垂下眼帘说:“好吧好吧,被你看穿了。”
江归一拎起隔板的酒杯,直接往陈窈脖子浇,辛辣液体顺领口蜿蜒而下,冰凉彻骨。
“如果不幸被我抓住。”他深深凝视她,眼神的暴虐足以撕毁一切,“你赌我,我一定替你顶罪。”
陈窈坐在江归一大腿,肩膀挨着他的胸膛,两人默默对立,车窗外透进的光像一把死神镰刀悬挂在她黑色瞳孔,只是望着,就像被即将贯穿心脏。
江归一收回视线,修长食指挑起她的衬衫,继续倒酒,金色的液体淌进锁骨窝,集聚小洼,随后,将火焰引向她的锁骨。
“不否认?”
小簇幽幽之火烧毁伪装的壳,这幅恶毒卑鄙的皮囊彻底暴露。皮肤沾满酒,随时引火烧身,陈窈一瞬不瞬地看着,如同几小时前亲眼见证大火将所有焚烧殆尽。
“你想我当你的替死鬼,是吗?”
她不回应质问,他的唇却在火焰扩散前覆盖,熄灭,同时手按向她的胸腔,五指缓缓收拢,像要刨出那颗怎么也碰不到的心脏,“你试过被刀插进胸口吗?这样的伤连我都要痛很久,如果给你一下,你一定痛的想死。”
陈窈闭眼,薄薄眼皮下氤氲淡红,“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Y的?”
江归一啜饮她锁骨的酒,“从Y出现那一刻。”
她声音宛若细蚊,“那还跳进陷阱?”
他低笑不止,气音和掉下的头发引起瘙痒,“我的幺幺,我的宝贝啊。你怎么能保证不是自己跳进陷阱?”
陈窈怔愣,江归一打开音响,滑动电子屏的列表,选了首萨克斯爵士乐outside the bar。
她寻思他什么时候这么有情调,他突然倾身压过来,提起细杆酒瓶往下一戳。酒瓶圆孔冰凉,她猛地颤栗,随后后脑勺磕到座椅边缘。
身体倾斜时,陈窈瞪大眼,气得蹬腿,江归一捉住她两只脚踝拎到半空,她恼火地喊:“滚!滚开!”
“滚?滚去哪?”他慵懒又无赖,“这是我的车,你是我的人。”
“你又能跑去哪?”
江归一丧心病狂,从南广场一路,大厦楼体、商铺、路灯等,绝大部份广告牌都是她的照片,尤其交通枢纽。
“来,我最喜欢的酒,麦卡伦1926。”他将瓶口对准她的嘴,“好好品尝,虽然不是很贵,但你别动,撒出来会弄脏我的衣服。”
“滚!自己喝!”
陈窈晃得腕部镣铐叮当响。
江归一纹丝不动,垂着睫,手掌按着酒瓶底端往里慢慢推,她挣扎,嘴巴吞吐几次,琥珀色的酒流到座椅,牛皮颜色更深,与细腻的莹白对比强烈。
他喉结滚动着,手顺瓶身下滑,带茧子的中指抵开一页唇瓣,瓶颈充分没入,她被迫发出吞咽的咕哝声,更加抗拒。
“宝贝,乖宝。”
他手背凶兽张开狰狞的口,危险猛烈,威士忌烫人心喉,她咽下呜吟,捏紧的拳头缩在胸前,脚趾随转动绷紧。
“那些女孩这么叫你,如果她们知道你这么坏,这么……”
江归一抓着她的双踝,视线在她咬紧的唇来回转,语调缓慢地说:“这么贪吃,她们肯定会帮你改个名。”
他低眼,仍旧衣冠楚楚,仍旧表情淡漠,但颧骨肤色已经透出兴奋的潮红,看起来特别风情。
陈窈睫毛颤颤,撇开脸。“闭嘴。”
她太了解他,接下来免不了一顿下流的言语攻击。
“小淫宝。”
“小淫宝。”
他连叫两声,她抗拒又容纳,脸红到充血,细微的哼吟像被捉住蹂躏的小猫一样可爱,他边按摩,边欣赏她矛盾的表情,“我容你算计、背叛、陷害、侮辱,你玩的太开心,得意忘形,忘记我们游戏的规矩,我来回忆什么叫惩罚。”
“Now, hold on。”
命令的口吻,强硬威严的语气。
她本能抖了下,紧闭的牙关发颤。
江归一用拇指拨弄她嘴唇上方莹润的粉珠,按住了,“流一滴酒出来,主人会用车上所有的酒——”
“Front。”
“Back。”
“Three mouths。”
他意味深长地笑,“直到酒彻底灌满你的小肚子。”
…
前座双胞胎听着后座传来的爵士乐不停翻白眼,江归一平时空闲时间只玩基建游戏。这种欲盖弥彰的手法,肯定遮掩不想让他们听到的声音。
“你开慢点吧。”闻确对闻彻说。继续指挥江家属下实行江归一的计划。虽然他不知道这招目的。
Gallop娱乐系控制舆论。江归一买通几位笔杆子,在网络媒体,围绕“禁毒”和“引渡”两大主题,大做文章。
接着闻确收到山间株式会社的信息。
他们高层通往家和办公室的电话线都安装了窃听器,每天二十四小时实行电话监听和录音,以此掌握犯罪团伙的生活、工作、个人嗜好和社交圈。
闻确看了眼消息,无奈地说:“闻彻,有个事你去说,我不想挨骂。”
闻彻正襟危坐,“我要开车,别乱我道心。”
“”闻确叹了又叹,按开连接后座的呼机,接的出奇的快,看来还没开始,他松了口气。正准备说话,呼机传来另一个男人愤怒至极的声音,来自另一部电话,扩音的音质不清晰。
“江归一!你做那么多事,究竟想把我妻子带到哪去!”
此时陈窈刚被倒置,束缚的手撑在江归一大腿,镣铐横亘膝盖。显然腿如果完全伸直,必定碰到劳斯莱斯的星空顶。
江归一只喝烈酒,先被他用嘴喂那么多威士忌,又被灌了半瓶,肚子还胀着,那些酒精透过薄弱的皮肤浸进血液,现在因身体倒立全部涌进脑子。
她酒量糟糕,不管是脑子还是身体都处于熏然欲醉都状态,随时飘向云端。
手机架在座椅,显示与何商岐正在通话中。挂在旁边的呼机,绿灯闪烁,前座的双胞胎就在隔板之后。
而近在咫尺的小乌龟褪了壳,宠物随主人,上天偏爱的样貌,如同玉雕的艺术品,生机勃勃,充满力量感。
她知道江归一的心理,特记仇,特小心眼,那天听到她与何商岐的对话,所以现在要加倍讨回。这“讨”又非常讲究,不止他实践,还要她付诸行动。
但问题是——
这他妈……车还开着!电话打着!
正当她腹诽时,脚踝被捏住搁到坚硬的肩骨。
江归一低头啜饮,品尝加温后的威士忌,发出咂咂声。
头皮瞬间发麻,被酒打湿的衣服成为最佳导体,小电流在微醺的身体乱窜,几乎同一时间,喉咙溢出唔地一声。她大惊,反撑的小臂止不住颤抖,四肢百骸开始发痒。
“江归一!”何商岐愤怒至极,声音从手机音筒炸开,“你他妈在做什么?!”
江归一眯着眼回味,“喝酒。”
“你还有心思喝酒?!”
晶莹靡艳的粉色,有生命般呼吸着。酒浸泡的体香更加醉人心脾。江归一狠狠吮吸,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打胜仗总得庆祝。”
他舔唇,从没觉得一款酒能如此好喝。鼻尖抵着慢慢厮磨,不管何商岐如何暴跳如雷,也懒得理会山间株式会社那些狗娘养的,埋头一遍一遍吸入,瘾君子般极为病态。
车窗外汽车和警车鸣笛不断,江归一的深嗅声格外清晰,伴随炙烫的呼吸,陈窈口干舌燥。冒出的小水珠和那双眼睛流的泪水一样晶莹剔透,分外惹人喜爱。
翻腾的血气上涌,焚香味和荷尔蒙的香气浓郁,她第一次产生不可抗拒的口腹之欲,于是那双被镣铐锁住的手缓缓挪动,尝试性地碰了下。
“嗯——”
那是轻微而性感的鼻音。
这下电话里何商岐的叫骂止住了。他似乎陷入思考,随即而来的是更暴躁的声音,一并响起的还有砸东西的声音,“操你妈的!江归一!老子要是让你今天回南楚老子就不姓何!”
江归一狠狠吮吸,喝了一大口威士忌,接着期待已久的触感终于包裹住自己,那简直是来自精神灵魂的慰藉。他仰头,特想抽根烟。
得解决问题了。
接下来只能一人独享。
闻确主动呼叫肯定是迫在眉睫的事,那么肯定与今天的爆炸相关。
“何商岐你先闭嘴。闻确说。”江归一伸出食指堵住,防止酒水溢出。
何商岐:“凭什么?!”
闻确得到指令,当即开始汇报:“二爷,维生素B送来一份情报,山间株式会社在国内的十二个头目……”
何商岐不说话了。
陈窈听的晕乎,急迫地想要疏解,却又被强行遏制。这种感觉就像如厕进行一半硬生生憋回去。她不满合紧牙关。
“嘶——”
压抑的、痛苦又欢愉的倒抽气。
闻确顿住。何商岐沉默。
啪一声清脆响,江归一嘶哑的嗓音听起来无奈又宠溺,“轻点,小牙齿咬疼我了。”
“”
万籁俱寂。
他埋头喝酒,舌头搅了搅,随后解开袖扣,拇指摁住,中指揉捻,若无其事地说:“闻确继续,何商岐你且听仔细,认清形势,别和严云朝蠢到无可救药。”
闻确继续汇报,语速非常快,不到三十秒呼机的绿灯转而变红。
“何大校,听明白了?”
一语双关。
何商岐粗重的呼吸从手机传出,明显正在拼命压抑愤怒。
“你现在应该去找缉毒警局局长,而不是我。”江归一手上做着浪荡的事,言辞犀利而郑重其事,“白色交易就像水床,这边压下去,那边鼓起来。不采取强硬措施,加强打击力度,无法奏效。我们国家地大物博,总有杂碎想通过肮脏的东西侵蚀皮肤,从而渗透骨髓。”
“惟有肃清。”他眸中闪过丝狠决,继续沉迷香艳,抚摸着陈窈的小腿,“惟有不留情面的肃清才能太平。”
“所以,你又在其中扮演什么角色?”
江归一冷嗤,“你知道今天有个小国家的货币被狙击了吗?知道最近原油价格为什么起伏吗?知道欧洲老派银行有几家合并吗?”
“世界上高回报的事情很多。”他狂妄倨傲地说:“我江归一随便动动手指头,钱就像流水源源不断涌进荷包。”
“毒品这种东西,配得上我?”
陈窈:“”
何商岐:“”
“还有,我今天必回南楚。”江归一看了眼电子屏的时间,胜券在握地说:“十秒后,你就可以改姓了。”
何商岐冷哼,“你做梦!老子马上带队抓你!陈窈你等我!我们的订婚宴今天一定顺利进行——”
“大校大校!”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大喊:“多处同时爆炸!统统都是毒窝,市中心的犯罪分子暴走劫持了群众!”
胜负已定。
“再见,死小三。”
江归一挂断电话,身心舒畅。
江归一从金属桶捻了块冰,陈窈正疑惑他怎么不提离婚的事,瞬间又醍醐灌顶,炸掉德菲洛后,他就知道她的计划了,山间株式会社全部窝点他早掌握,之所以按兵不动,大概和几万吨真货一样,榨取更多利益,或折磨得人生不如死,最后一网打尽。
所以南广场是守株待兔。
她身形微颤,吐出来,“为什么?”
“Play the game。”江归一强行塞回她嘴里,“现在我炸掉那些窝点,让你栽赃嫁祸的计划坐实。”
他松开拇指,酒香弥漫车箱,劳斯莱斯的星空顶下那张脸逆天的漂亮。
“宝贝,我们就算共犯了。”
话音落,原本支撑的力量松动,一下进的太多,陈窈呛得直咳嗽,眼泪霎时飙出。而江归一也用嘴接住晃出的酒,然后雨点般的吻细细密密落下来,湿热的舌扫舐。
就在这时传呼机的绿灯再次闪烁,闻确焦急的声音响起,“二爷!有人追我们!”
江归一拧眉,烦躁地扫了眼后视镜,成串的车辆一辆一辆鱼贯追逐。
按下总控,不容置疑地下达指令,“9981,兵分三路,立交桥,西郊,机场高速。”
传呼机闪烁不停,连续回复:“9981,是。”“9981,是。”
120码速度,狂飙的车疾驰如风。
陈窈以为这次应该结束了,结果江归一竟然又又又埋头,温热的唇将她整个人吞噬。她脊椎像瘫痪般节节断裂,身体往下掉,她快窒息了,只能双手往回撑。
镣铐叮当响,满车麦芽酒香。
几辆日本车从后面追上,两辆摩托车围住车,没有超车的意思,与劳斯莱斯并驾齐驱。摩托车骑手看着黑色车窗,掏出枪——
第104章 连环计104
一梭子弹射击窗户砰砰砰响, 陈窈腿被江归一按得动弹不得,他舔得飞快,她往下掉又被拉起, 喉管都快破了。来回数次, 酒、水飞溅, 两人都疯了, 比赛似得看谁更猛。生死一线、酒精和本能相互碰撞,刺激得神经末梢疯狂抽搐。
还好车窗防弹, 闻彻开车技术高超,车尾神龙摆尾两下,撞飞摩托车。
警笛和喇叭此起彼伏, 主干道车水马龙, 天价豪车和车牌是与生俱来的开辟者,五颜六色的轿车自动朝两边避让。
警车和交警摩托试图追赶,新来报道人员说:“那到底是谁的车啊?”
男人掩唇,“江家……”
“南楚江家?”
这时队长接到电话, 上头给了指令, “拖住日本车!”
到达十字路口, 墨绿越野和黑色特警摩托从拐角驶出,追上日本车, 以两辆为组朝内撞击,势必要逼停他们。
而劳斯莱斯进入机场高速时陈窈和江归一同时到达, 她被扶正后飞快吐到酒杯, 树袋熊一样扒着江归一吻向他的唇, 小舌头一勾。
江归一直皱眉, 首次拒绝陈窈的献吻,攥住她后衣领拎起来, 找不到酒水,从金属桶抓了几块冰塞进口里,双颊裹来裹去想用化掉的水漱口。
陈窈看着他绯红的唇,自己的唇角也红肿不堪,一丝黏稠挂在精巧下巴。
她幸灾乐祸地问:“好吃吗?”
江归一利落吐掉冰块,箍着她的腰往下一抹,听她闷哼声,手指顺势塞进她嘴里,她狠狠咬住,他夹住她的舌头,来回蹭她的味蕾,挑着眉问:“喜欢谁的?”
陈窈浅笑嫣嫣,镣铐冰冷的光一闪,合拢的手扇过去。江归一脸被打偏,他用舌尖顶了下腮颊,随着发麻的感觉蔓延,心花怒放热血沸腾,恨不得马上在车里再战三百回合!
他猛地搂住陈窈,歪着头从她下巴一直舔到嘴角,红艳艳的舌头韧性十足,舔得那张小脸为数不多的肉轻陷进去。
陈窈登时冷脸,想反抗,但整个人被江归一的长腿长手禁锢怀里,她呸地朝他脸上吐口水,“恶心!滚!”
江归一没想到陈窈如此撒泼,不可置信地用手背抹掉混杂两人体.液的口水,盯她半响,随后搂着她闷笑,笑得头埋进她肩窝,滑落的发丝和身体一起颤动,“你是看了动物世界么,学那种蠢羊驼吐口水……”
这时追杀他们的人又派两辆摩
托车,江归一秒变脸,杀气腾腾打开门,左手攥紧安全带,腰腹强悍的力量支撑半个身体倾斜,单手拔刀挥斩,枪杆断裂。
对方正惊诧,江归一抬腿猛地踹向引擎,摩托滑倒,接着右侧门关,他捻了块坚冰,手臂横过陈窈的头,枪声短暂停止时按下左侧车窗,两指屈起一弹,那块冒寒气的冰击中对方正在换弹的手,枪支掉了,车身配合猛摆,摩托车滑地,一声八嘎砸地,挡住后面车辆去路。
行云流水一套动作完毕,江归一又圈住陈窈,下巴骸搁她肩膀,缓慢眨了几下仍旧湿哒哒的睫毛,神经质地笑,“哈哈哈羊驼吐口水”
“”
陈窈眼神看傻子似的,但想到方才逆天的操作,看了眼自己还没江归一手臂粗的腿,怒从心起。
“神经病!放开我!”
他又像变态似的舔她脸,“不放。”
她缩肩,咬牙切齿地说:“再舔我脸,割了你的舌头。”
“哦。”
“”
她闭眼,憋下怒火,过了一会儿问:“江归一,你后面是不是还有招?”
“有啊,还没奸完。”
神经病。
她不再说话,眼神晦暗不明。
江归一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车驶进机场高速的收费站,追杀的车辆消失,问:“马上回家了,开心吗?”
陈窈精神仍旧紧绷,但身体扛不住劳累,迷糊糊说:“不开心。”
江归一想了想,双臂摇篮般左右缓缓摇着,陈窈渐渐放松陷入沉睡,他注视她很久,望向窗外,自言自语道:“幺幺,我们都是咎由自取。”
航空港的飞机在天空划过白色波浪,从南到北,从北到南,短短两小时到路程,却像漫长的半个世纪.
再醒来陈窈躺在私人飞机的休息舱,柔软的天鹅绒盖到锁骨,双腕镣铐仍旧没解开。
一帘之隔,会议如火如荼,言辞之间说山间株式会的头目和江亚卿之间有不可告人的关系,他似乎当了叛徒。又说江颂竹中午就赶回了江家。
听了几秒,陈窈摸手机,才意识到自己又落回江归一手里,电子设备禁用。她饥肠辘辘,光脚下床,掀开舱帘。
江归一换了套面料稍薄的西装,边角缝制整齐金线,领口点缀黑绸缎。他慵懒地靠着加长座椅,手握着那把刀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茶几,举手投足之间流露雍贵。
双胞胎Flex等共六人坐对面,手里拿着笔记本、蝴蝶刀。一群大老爷们同时侧目,除了Flex,眼神都挺凶神恶煞,看着她和看到内奸没区别。
江归一扫了眼她的脚,中断谈话,起身把她拎进自己怀里,将她的脚握进掌心暖着,完全没解开镣铐的打算,吩咐机务上餐食,继续话题,“山间株式会社损失惨重,到南楚大概率是想和我谈和。”
“二爷,他们的人说在机场出口的茶室。”
机务端来芝士牛肉堡和薯条,江归一握住刀叉将汉堡一分为四,边挤番茄酱边说:“山岗大雄那侏儒一向神秘,心思缜密,闻确你通知人查清情况。”
“是。”
陈窈看着薯条上的番茄酱逐渐出现爱心形状,啃了口汉堡慢慢咀嚼。等她吃完,谈话也结束了,江归一帮她洗乱糟糟的头发,吹干后扒了陈窈廉价脏兮兮的衣服,从储物格翻出套质感顶级的英伦风制服,咖粉色三件套,亲自给她换上,又不知从哪儿变出顶配套的贝雷帽。
陈窈顿生一种乡下老人带娃和亲父母带娃的错觉,她看着脚上的牛津皮鞋,无语地说:“你到底有什么特殊癖好,没事做就买套芭比自己玩。总把我打扮得花里胡哨,很不方便知道吗?”
他用铂金夹固定贝雷帽,“你那些便宜衣服丑得我眼睛疼。”
“”她仰头望着他利落而优美的下颌线,“江归一,你是不是年纪大了想养孩子才纠缠我不放?我建议你去孤儿院领养——”
江归一捏住陈窈的嘴,“讲人话。”
她翻白眼不再搭理。他也不在意,像两年前一样安静地抱着她,打开电视和她欣赏琼瑶的爱恨情仇。
半小时后飞机落地,刚走出舱门,气势恢宏而整齐的喝声:“二爷!欢迎回家!”
无乘客,无摆渡车,车号为1的劳斯莱斯停在阶梯前,外圈围着九辆奔驰,九辆商务车,九辆越野以半圆跟随其后。江弘义站在最前方,百来号人站在他后面,一身黑,双手交叠,如最忠诚的士兵矗立等候。
而这片黑色,惟有他们年轻首领小臂托举的陈窈格格不入,唯一的亮色,唯一的女人。
奇怪的是,他们完全不惊讶她不合规矩的姿态,她默默侧目。
又是这样的秋季。天穹灰白,盘旋的飞鸟向下俯冲又飞掠而去。江归一侧脸白得苍茫,头发和五官线条如墨线勾勒,他自上而下俯视,天生上位者的眼神徒增压迫,浑身的肃穆威严沉进空气,比风更寒冷刺骨。
两年前没参继任仪式,这是她没见过的江归一。是经历十五个系围剿,亲疏背离、流言妄语、永远屹立不倒的灯塔。
她不知为何想到两年前设计的那场火,他那时又是怎样的表情,会当着这么多下属的面哭吗。
“幺幺。”
陈窈回神,江归一骨肉匀称的手将她小腿翻卷的袜子抚平,随后强势圈住她的腿,语气戏谑地问:“威风凛凛吗?帅吗?”
她怔然,嘴唇动了动,沉默须臾,“嗯。”
他低笑几声,那张漂亮的脸瞬间生动,气质也放浪形骸起来。百来号人表情同时跟见了鬼一样,一时分不清是女娇还是男魅,但很快又恢复原来的状态。
他抱着她走下台阶,头发衣袂飞舞.
抵达机场高速出口的茶室,门口停了五辆日产车。陈窈觉得有点奇怪,他们就不怕江归一就地诛杀?她看了眼江弘义的表情,他是否知道甄佩文已经死了。
一西装男说山岗大雄表示不喜外人在场,商量着交涉过程只带翻译入场。江归一但凡呆过的地方当地语言融会贯通,他不放心陈窈离开视线,解开镣铐带她进入了包厢。陈窈观察两个日本佬,他们也观察着她,那位年长者笑了笑,叽里呱啦说了几句,翻译说:“江二爷果然不同反响,身边的女人也这么了不得。”
江归一眼里闪过杀意,直接用日语对话。双方就之前真假货以及爆炸问题展开激烈博弈。
陈窈听不懂,看到案台的茶具,寻思来中国喝茶必不可少,江归一被伺候惯了肯定不会动手,她不爱苦东西又被他伺候惯了也不懂,处于地主之谊她主动请缨,装模作样的用工具倒腾,撇去茶渣,斟了四杯热气腾腾的茶水。
四人同时捧起茶杯,同时愣了愣,陈窈看着日本佬将茶一饮而尽,低声问:“日本的黑色家族这么讲礼节?”
江归一平静地喝了口茶。她坐了几秒,再次压低声音,“茶不烫?”
“那些该死的电视剧难道没教你茶得放凉喝?”
“没教过。没这种情节。”她狐疑道:“你不怕烫?”
这是第一次喝陈窈泡的茶,江归一舔了舔唇内火辣辣的地方,“还好。”
他们都喝了,强烈的好胜心让陈窈不甘示弱,尽管她喜凉水,仍旧端起茶杯抿了口。
该死的,他们是死猪吗?她口腔上颚的皮快被烫破了!
江归一匪夷所思地问:“不烫?”
“不烫。”她淡定从容地品茶。
“”
无言少顷,江归一挥臂不小心拂落陈窈的茶杯,看着她的侧脸若有所思数秒,目光拉回假的山岗大雄,双手打了个富有感染力的谦逊手势,换回中文说:“作为东道主我可以让步,为你们的生意提供保护,但不会直接参与经营,也不会出钱投资。”
江归一仅仅运用法律体系内的力量保驾护航也堪称惊世骇俗了。
陈窈眼神探究,明明早上还
说那玩意配不上自己,这又是什么意思。显然对方也很奇怪,问他为什么动摇。
“简单。这门生意利润丰厚,因此吸引人冒风险去染指。这就是人性不是吗?”
江归一视线不动声色扫一圈日本佬的表情,开始发表充满逻辑常理,发自肺腑,切中要害的演说,表示开战以来死伤无数,自己的母亲尸骨无存,利益受损,现在幡然醒悟,愿意为共同利益牺牲商业利益。
长达三十分钟的激情演说,陈窈不得不佩服江归一的洗脑能力。
他竖起三根手指,义正严辞地说:“我发誓保证,以名誉保证,你们知道作为江家的首领,不得违背这些。”
对方可没那么好糊弄,江归一再次加重砝码,手臂伸展将陈窈搂住,“而且,想必你们已经知道了,我的爱人就是Y,我想完成她的抱负,让她玩的开心。”
陈窈眼神转冷,而他面色镇定,盛情邀请,“你们可以进榆宁品尝最新美味。”
因为这句话,江归一表面成功赢取信任,双方商定不日进入榆宁详谈,最后他盯着他们,咬字加重隐隐含带威胁,“希望下次你们能拿出足够的诚意,山岗先生。”
从茶室回到车内,陈窈甩开江归一的手,冷冰冰地说:“江二爷,您还真是伟大的资本家,什么钱都赚。”
江归一取出镣铐强行戴到她双腕,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
“你是生气我表里不一触犯底线,还是生气我将你拉下水?”
见她不语,他脱掉上衣领带,头仰靠在座椅,俊美的面容在暗淡日光下呈现一种静默的疲惫,“陈窈,你从来都不信我。”
陈窈望向窗外,公路景色在眼底倒退,她想自己对江归一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正常的纯情少女或忠贞妻子对待这样的人,应该思念,渴求,她和他又是什么关系呢?
在陈窈年轻而青涩的情感思维里,江归一大概属于全世界唯一能让她的躯体完成所谓的爱情行为的男人。
她对他日益增长的感情亦或激情,就大多数相处而言,是原始,没有参杂诗意和任何形式理性的肉.欲,那是器官对器官的感情。
这种感情让人开心,让人变得单纯,让人改变原本的计划。
她想到电影的最后一幕,开始理解父亲,理解江之贤,甄佩文,仇舒悦,理解江家死去的那么人,理解了母亲为何听天由命,安然接受危险重重的命运。
轻细的睫毛落下阴影,掩饰了陈窈的心思,她语气冷漠,“江归一,动物收容所对疯狗有多同情,我对你就有多慈悲。”
说完回头,江归一正在看她,皮肤白玉般,唇色嫣红,简直是让人垂涎欲滴的美貌。
而那眼神既有排山倒海的欲望在涌动,又像凝固般集中而深刻,似乎除她以外一切都不值得分神哪怕一瞬间,并且试图在她身体,乃至灵魂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使劲捏她的脸,“那等下再对我慈悲一点吧。”.
下午六点抵达南楚享誉盛名的科技和金融产业园,之前的烂尾楼,如今冠名Gallop娱乐资本大厦,加高到层数直飞云霄,一眼望不到顶。
大厅职员全部恭敬等在大厅,看到男人托举的小手办均一愣,看到她正酣睡又是一愣。
果然是凭空出现红透半边天的女明星钟幼!
职员们心里疯狂尖叫却不敢八卦半句,无论江二爷还是如今的江首领,身为属下和员工必须绝对服从。
陈窈一路被江归一抱到八十一层,秘书处的几位助理从电梯口开始对闻确汇报,闻确收了文件,整理好筛选有效的信息,提炼最精简的语言,在江归一踏进办公室前转述完毕,并说出必要日程,“二爷,会议十分钟可以开始吗?”
“嗯。”
江归一走进办公室把陈窈放到椅子坐下,她缓缓睁眼,目光惺忪散漫,定格到他慢慢凝聚,他正想说话,她表情瞬间变冷。
江归一:“”
他审视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视,周身气压降低,打内线简短吩咐:“零食,薯片,妙脆角类似的。”
对方明显一顿,但很快回应,“是。”
三分钟后闻确送进来一大袋零食。身后跟着几位下属,他们惊奇又恐慌地看着这幕,从没想过有人胆大包天坐自家boss的座位,这简直就和坐龙椅篡位没俩样,掉脑袋的事,借他们千万个胆子也不敢。
更让人瞠目结舌的是,江归一接了零食居然亲自撕包装,途中弯腰往她右脸咬了一口,还发出啜吸的吧唧声。
陈窈用手背使劲擦,“有病,滚远点。”
众人:“”
下属们赶紧汇报完毕,一逃出办公室开始交头接耳,声音压得特别低,“这是金丝雀吗?这是祖宗吧!”
“懂什么,有脾气才带劲。”
“这钟小姐我怎么感觉有点像之前那位,她是boss的爱人还是?”
“是一个人。不过她现在不是爱人,是仇人。”闻彻抄兜走近,“好心提个醒,得罪二爷也别得罪她。”
爬到这位置个个都是人精,纷纷鞠躬:“谢谢彻哥!”.
江归一禁止陈窈使用网络,开会时直接切断了办公室网络,镣铐一边锁固定的椅子,反复确认她弄不断才放心,给了她自己私人笔记本,“别动我的游戏存档。”
“哦。”
江归一刚走出办公室,陈窈点开基建游戏光标,黑了他的账号,进去一看,未完成的兵马俑黄陵一号坑,一比一复刻。
“”
她报复拆了他建的模块,然后在旁边开辟一块新模块。
江归一开完会看到陈窈点鼠标的模样,气愤地问:“你是不是拆了我的兵马俑!”
陈窈懒得搭理脑子不好使的中二病,他站她身后弯腰,下巴压着她发顶,握着她的手点击鼠标,看到空荡荡的地基,后槽牙磨出声音,“知道我搭建了多久吗?”
静电作用翻起衣服细小绒毛,陈窈僵硬了下,滑动鼠标,“活该。”
屏幕地图变换,新模块映入两人瞳膜,由素块搭建的两栋现代化大楼,外形与其用别致形容不如说畸异。
江归一琢磨片刻,财大气粗地说:“你要喜欢,我买地给你建。”
“好。”她哼笑,脑袋从他臂弯钻出,滚动鼠标轮,镜头拉远,建筑外观清晰的两英文字母——
SB。
“”
江归一啪地拍合笔记本电脑,走远了,点了支烟,揉捏高耸的鼻梁,劝自己冷静,不要跟陈窈这种性格恶劣的小鬼计较,他比她大,应该多包容。
包容个屁!
他捻灭烟,慢条斯理擦干净手指,走回办公桌,一把捉住她的手腕。
突如其来的动作,陈窈吓了一大跳,江归一这瞬间的眼神太过熟悉,冷飕飕的暴虐,邪气外溢,她缩肩,嘴硬道:“我等会给你重新搭一个更好的。”
“搭什么?SB么?”
江归一把人拎起来,自己靠进皮椅,长腿抬起一踹,滑轮滚动,椅子后退的过程,他迫使她大腿分开,一只手禁锢她的腰,另外一只手的长指隔裙子摩挲挤压,仿佛要带着布料一起揉进去。
“模拟游戏有什么好玩的,不如你切身体会。”
她警惕后退,视线倏然天旋地转,镣铐锁到扶手,他完全不给商榷机会,含住她薄透的耳垂,灼热的呼吸丝丝缕缕往里渗透。
“我怎么SB。”
……
一直持续到
天黑,没有减弱到趋势,陈窈付出惨痛代价,到处都是分明发红的牙印,胃都快被頂穿,她直接陷入晕厥。
江归一看着陈窈那张莹润有气色的小脸,恍惚觉得她像什么人参果修炼成精,吃了就能得到升天。于是擦汗的两只大手包裹她小小的头颅,啃了下白里透红的脸,忍不住啄咬嘴巴,又禁不住诱惑含吮
自娱自乐到晚上八点五十,江归一在休息室给她换上新衣服后叫她起床,她眼神幽怨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他拍拍她的脸,玩味地笑,“谁让你做坏事?”
“滚。”
他撩开她额前短绒的头发,“我有个准备两年的东西想给你看。”
“不看。”
陈窈黑着脸被江归一抱着走出办公室,在众人艳羡目光下走进电梯,直达顶楼。刚跨出电梯她被眼前奢靡的景象震惊,四面全透落地玻璃窗,成色泽润的碧玉琼珠雕饰窗柩,承重柱镀满金,高度矗立到头顶的水晶穹顶。
像座巨大的华丽牢笼。
他抱着她走到落地窗前。寸土寸金的CBD中心,高楼平地起,凡入眼的广告牌全是她的照片。
这疯子……
陈窈没好气地说:“放我下来。”
“不。”
“江归一,你想让我腿脚功能退化?”
“正好。”他笑,“那样你就跑不掉了。”
陈窈薅他马尾,“放我下来!”
“啧。之前也在这扯老子头发。”江归一拍她屁股,威胁道:“再扯把你手砍了,听到没?”
她冷哼,又使劲拽几下。
江归一脑袋被扯的后仰,天珠像钟摆打到骨头,他眼角细微抽动,弯腰松手放陈窈脚落地,他将散落的发丝捋好,搂住她的肩膀,手指轻而无节奏地敲击着,彰显散漫与强势。
“大明星。Gallop娱乐瞧得上?再跑真的弄死你。”
跑个屁。除非一辈子不露脸,去阿拉伯算了。陈窈翻白眼,“你又想要什么?”
他拉起她的手放在胸腔之上,衣料相隔,触感传至掌心,心跳声急促有力。骤然间她的心脏也发出了共鸣。
可江归一明白他的那颗是被爱意灌满,而她的空荡荡。他环过她的腰紧扣,低头注视她,“想用它,换你一个吻。”
陈窈挑眉,“我们接过无数次吻。”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你的吻是冷的。”他咬字清晰深刻,“而且从来没主动,不带目的吻过我。”
她眼眸闪烁,“你准备两年就想跟我说这些?”
江归一并不意外这次对话没结果,毕竟陈窈油盐不进。
“不是,稍等还有几秒钟。”他计算精确,“等到九点零九。”
“为什么非要九点零九?”
“九九归一,幺幺归一。”他笑,“你归我。”
话音落,面前玻璃之中出现一丝流动的红色。陈窈讶然,玻璃是夹层。
江归一往前迈步,轻轻敲击玻璃,“如果,这里是你的心脏。”
源源不断的红色水流,如滚烫的血液从楼层四角灌入冰冷的玻璃,惊骇的浪漫。
红色血液和红色心脏有什么不同?
她慢慢抚上玻璃,那刻整个楼层蓦然陷入黑暗。
江归一与她十指相扣。
“给我做作个弊吧,幺幺。”
他的嗓音极低,似在恳求。
她一向灵活的脑袋有点卡壳,直到四周黑幕底端注入散发微光的蔚蓝,气泡扩散、上浮,反向流动,冗长的黑暗破开,满世界的荧光蓝。
海水倒灌。
她眼眶泛酸,但并非简单因为这幕壮丽神奇的景观。
海水倒灌原理,化学中的鲁米诺反应——刑侦中的受害者检测,专用检测抹去的血迹。
血液中的铁元素,即使被擦拭、陈旧、掩盖、稀释百万倍,只要加入鲁米诺试剂,就会产生反应,变成漂亮的荧光蓝。
她做过太多次,在过去的家里做过太多次,幽深的地下室,浴缸的角落、厨房的盥洗台无一例外的荧光蓝。
那是无法洗刷的罪孽,曾经每晚,干净蓝色变成刺目红色,化成一朵朵玫瑰花长满陈窈的梦境。
既是困住的牢笼,也是压制的牢笼。
她记起自己也是在这样的秋季找到其中一位受害者的名字,偷偷跑出去。那是南楚高楼大厦的老旧小区,路边种满梧桐树,地上枯叶铺了厚厚一层,枯枝切割的阳光照在老楼的门牌号。楼道的采光不好,只有一盏声控失效的灯,斑驳的墙壁贴了许多小广告,以及满墙的寻人启事。她敲响了那扇门,现在还记得手掌糊上灰尘的感觉,那么厚重。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脸很年轻,两鬓斑白,她手里还拿着把菜刀,刀刃沾了葱花。见到她第一面,“你是不是见到我家孩子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闻到饭菜的飘香,看着女人焦急模样,那句“你孩子被我父亲杀了”无论如何说不出口,失踪比死亡更容易接受。
“敲错门了。”她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
那日的夕阳和如今从西边升起的橙红一样绚丽。
“幺幺,这算奇迹吗?”
江归一的声音像颗石头投入大海,水波荡漾,沉寂。
陈窈沉默,手指变成了麻花死死拧住,《七缺一》的最后一幕在脑海播放。
原本对准自己的枪口,翻转,子弹射向另一颗心脏。男人倒进她怀里缓缓闭上眼。她抱着他在雨里嚎啕大哭,放声嘶吼,要全世界把他还给她。
她的演技哪有那般感人肺腑,不过身临其境代入了自己和江归一。
陈窈仰望发光的蔚蓝,感觉自己向巨大的深渊坠落。冰冷、巨大的悲伤汹涌而来,和蔚蓝色一起从浑身筋络倒灌进心脏。
就算有奇迹又如何
陈窈啊,你就是件随时会失控的致命武器,你自己就是那把屠刀,终有天伤人伤己。
那么多人因为你的一念之差死去。
江乌龟已经为你死了一次。
你有足够的把握吗?
你要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再次发生吗?
她微微战栗,仿佛再次经历失去的疼痛。
江归一久久注视沉默的陈窈。
他真讨厌这样的沉默,沉默的叫人发疯,沉默的叫人绝望。他想说什么,可似乎什么都不必再说。
荧光蓝在数秒内消散,他瞳孔的微光也随之熄灭。
“我就知道你是个骗子。”
江归一声音说不出的艰涩。
口袋里戒指的棱角刺进掌心,他感觉不到疼痛,紧紧握住,试图获得慰藉,“即使创造奇迹,你也不会信守承诺。”
陈窈的表情异常冷酷,“江归一,我看你的脑子真的有问题。不出三天,凉川那边缉毒案告一段落,必定彻查爆炸的事。”
“我让你当替罪羊,你抓到我不送进警察局就算了,绑我回南楚做这种低级的化学实验,向我求爱。你在想什么?”她转头看他,寡情薄义地说:“我随便说的两句话,你当作箴言,不觉得可笑吗?”
江归一的脸模糊不清,只能看见五官冷硬的线条微微伏动,像是笑了,又像哭了。
陈窈突然很想哭,嘲弄不屑地嗤道:“也对,你一直都很可笑。”
鲁米诺反应只能实现一次,蔚蓝色是瑰丽短暂的梦,梦消散只剩无边无际的黑暗,以至他们彼此都看不见对方红了的眼眶。
江归一松开她的手,走了几步,拿起早准备好的铁锤,走到玻璃墙前,挥臂抡下去。
哐——!
巨大声响,楼层警报器发出刺耳鸣叫,像是彻底决裂的警告,又像推向高潮的预告。
哐!哐!哐!
心脏随击打声砰砰跳,陈窈看着那道疯狂的影子,眼里是刺痛的涩。她走到茶几拿起烟灰缸,砸开放置消防锤的玻璃,拖出一米长的铁锤,慢慢走向江归一,金属和大理石地板剐蹭发出呲啦声。
无力感积累太
久终于爆发。
她咬牙,抡起大锤砸向玻璃,那是摧毁一切的力量。
哐!
互不退让,完全看不到彼此眼里的心虚后悔。陈窈眼底死水微澜,江归一眼底波涛汹涌,长达十秒的无声对视对峙,交汇点似乎发出火光,两人都感到怒火中烧。
疯子就是疯子。
霎那间,两把铁锤同时脱离地面,在半空划开弧度,毫不迟疑砸向玻璃。
哐哐哐!
哐哐哐!
哐哐哐!
不知锤了多少下,玻璃墙终于碎裂,满地的水流满地,打湿两人的鞋子,寒意像蛇从脚向上爬,蠕动着钻进身体,缠住两颗跳动的心脏,逐渐变成钢铁制作的锁结。
这结,惟有更锋利的东西方能斩断。
陈窈筋疲力尽,撑着膝盖喘气,江归一平静地看着她,“陈窈,你当初在这里拿着那块石头对我动杀心,后面又用拙劣的演技跟我卖惨,我明知你心思不纯,还是放过了你。”
“一次、两次、三次、四次……无数次。”他掐着她下巴,手指陷进脸颊,“一再退让,以至你忘了我是怎样的人。”
“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地狱吗?生命就是蝼蚁,子弹打空就肉搏,白刀进红刀出,你甚至看不清他们的脸,没有一秒对视,人在面前倒下,然后继续刺进另外一个人的身体。”
陈窈注视他,面容流转虚无阴影,“所以?”
江归一抬起右手,慢条斯理旋转,“这双手造过无数杀孽,从未操过失败的盘。我想要的东西从不失手。”
“但你的心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东西都难追寻。”
“海水倒灌,太阳西升。”
“第一次在我脑子上演,你弃我而去,第二次,我做了一切你还是不肯对我仁慈。”
他笑,眼里悲伤的泪光闪烁,而后变得狠决毒辣,是倾覆一切的癫狂,阴测测的寒意袭卷她知觉,“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爱我,要么死。”
她不说话,眼里的薄雾无法挥散。
他弯曲的手指轻颤着,无声静默良久,把她拎到冷风呼啸的天台,下面是碎掉的玻璃,远看是霓虹和纸醉金迷。
威胁之意那么明显,可陈窈知道卡在腰间的手非常紧,坚硬的指骨硌得生疼。她看着底下万丈深渊,神色无波无澜,别说惧怕,连丝毫起伏都没有。
“选!现在选!”江归一声嘶力竭,反而更像呜咽,“我让你选!”
众人闻声上楼,看到满地狼藉,视线定格天台人都傻了。
两人身影在风里摇摇欲坠,一个高大挺拔,一个纤细娇小,一如初见时那般悬殊。
她嗓音清甜却不近人情,“江二爷,你有种放手吗?”
江归一脖颈膨胀着青筋,眼里的金色蝴蝶一只只折了翼,眼角的泪珠一滴滴流淌,濡湿了她的脸。
他将她拉回怀里,一口咬住她的脖子,力道残暴,“你想都别想,和我一起下地狱吧。”.
那时陈窈并不知江归一这话的意思,他也没给她细想的机会,一个利落的手刀将她劈晕。她再醒来又回到榆宁,躺在原来那张床,手被镣铐锁到床头,无法逃脱。
“幺幺。”911眨着豆豆眼,“你醒了。”
陈窈撑着身体坐起来,视线淡淡梭巡四周,设施和离开时一模一样,连床头香薰蜡烛燃烧的容量都没变。她闭眼,“江归一呢。”
“不知道。”
“秦倩呢。”
911说:“我帮你叫她。”
过了会儿秦倩进房,两人对视,她先红了眼眶,“岳山”
陈窈别开眼,叹息了数次,“你先别哭,江归一人呢。”
秦倩坐到床头,抹着眼泪,“在主楼开家族会议,现在应该快结束了。”
“凉川那边来消息没?”
“还没。”
静默须臾,“钥匙在你这吧,给我解开,我想看看榆宁现在什么样。”
秦倩不知道陈窈为什么猜到江归一留了钥匙,她也不知两人为何又闹到今日这般田地,解开镣铐,扶着她到窗口。
陈窈摸了摸墙壁的刀痕,拉开窗帘,日光刺眼,刺得瞳孔泛起泪意。她望着榆宁的树和高墙,凛冽寒风刮得脸疼,“我还没在榆宁度过冬天,不知今年南楚会不会下雪。”
秦倩拿着毛毯披到她肩膀,“南楚不常下雪呢。”
“那是什么?”
陈窈指向墙边数道沟渠,在其之上还有类似水库的建筑,有点像南水北调工程。
“不知道。”秦倩低声,“不过从两年前就开始挖了,一直挖到今年才修好。”
门砰地声开,“谁允许你坐那!”
江归一大步流星冲过去,一把捞起陈窈,紧绷的脊椎寸寸松弛,对秦倩冷声:“滚!”
秦倩拔腿就跑,911傻不愣登地问:“二爷,谁又惹您生气了?”
“你也滚!”
“”
房间只剩两人时,江归一关掉窗户,脱掉西装外套和手套,扫落窗台的摆设,洋洋洒洒飞了一地。他将她压住,钢铁般的手臂缠绕她,禁锢她,疯狂的吻落到她额头、眉眼、鼻子……连发梢都不放过。
陈窈闻到血腥味愣了一秒,奋力拍打他的胸膛,“放开我!江归一!你到底想做什么!”
江归一凶狠地抵着她,唇流连嫣红,“明知故问。”
“我问的是你把我弄进榆宁想做什么!”
他不回答,将她翻来覆去强横地拉扯,最后咬她的刺青,疼得她倒抽气,他又细细密密舔留下的牙印,她无奈,手几经抬起又放下,试探道:“江归一,你不是和山间株式会社约好进榆宁,我说几样东西你去找来,这几天就能做好。”
“嗯。”
她沉默良久,“你想用这引诱他们,然后一网打尽吗?”
他抬头,幽邃眼窝里的目光除了情欲还有难以窥探的深远,“你的良心都长进脑子里了。”
陈窈抚过他的眉眼,指尖触着他的睫毛,冷漠无情地说:“这死局惟有一子可解,否则就是双亡。我不想死,要死你自己死,放我离开。”
江归一猛烈深吻她,力道重到难以承受,近乎灵魂脱壳,颠簸平静后,她坐在窗台,他像两年前那般跪她膝前,嘶哑着嗓音说:“你赢了,做好东西就滚,永远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她笑了,“好。”
他起身俯视她,黄昏的光影朦胧了彼此目光交汇的触点,“陈窈,从相遇以来,你就没有一天一时,一分一秒,一瞬间,爱过我,对我动心吗?”
陈窈摩挲着触手生凉的石台,遗憾叹息,轻的如最锋利的刀片般剜掉了江归一的皮肉。他不再等她回答,拎着那把刀拂袖而去,轻颤的背影是无法面对的落荒而逃。
她看着紧闭的门,脚放到窗台,双手抱膝,许久都一言不发。
从这日后,陈窈没再见过江归一,他命人送来了化学材料,不到两天她做好样品,他真的按照约定放她离开。没有吻别拥抱,没有纠缠,订好了去美国的机票,送她离开榆宁。
一起离开的还有秦倩,陈窈朝主楼望,最高处那道身影伫立孤单寂寥。她回头,视线几经逗留在开闸的水渠,以及同时拎包走人的家仆,短暂地皱了下眉。
“陈小姐,你真的”
秦倩欲言又止,陈窈打断她,“不必再说。”
一路沉默出通荫山庄,穿过沽江抵达机场,下了车,陈窈的伪装终于碎裂,她坐在机场的铁椅捂着眼抽泣,秦倩单臂搂住她,抚摸纤薄的背,满眼心疼,“我真的看不懂,到底为什么啊”
陈窈从背包掏出麻醉对秦倩喷两下,她表情从震惊到茫然,“为什么?”
陈窈看了眼大屏的起飞时间,从包里掏出张虚拟卡,“里面有外汇,密码……9981,你去美国就能用。”
她性格凉薄说不出煽情的话,只挥了挥手,“再见,秦倩。”
来去都两手空空,只有荷包里的一百元和一只U盘。陈窈在摆渡站拦了辆出租车,淡淡对司机说:“南楚警察局。”
司机从后视镜看她口罩上方那双眼睛,“小姑娘去哪儿做什么?”
死局惟有一子可解,以身入局的她自己。这二十二年说谎无数,每一步可谓如履薄冰,如今完成所有计划。傲慢之罪,罪无可恕,七杀最终缺一。
陈
窈如释重负地笑,“自首。”
然而当在警察局门口碰到双胞胎,脸色大变。陈窈抓住闻确的手,第一次丢了平静,“你们怎么在这儿!江归一、江归一他”
闻确讥笑,“我倒想问您,不去美国怎么跑到警察局了。”
“还问二爷?”闻彻叼着烟,“我操了,你他妈少假惺惺!您不会以为二爷替你顶罪了吧?你把二爷想得也太蠢了!”
她皱眉,不耐烦地问:“我问你他人在哪儿!”
“能在哪儿!榆宁!”闻彻大吼:“你就是个白眼狼!我告诉你,二爷要有个三长两短老子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陈窈冷静下来,面无表情往警察局走。闻彻一看她这样,更老火,直接扯住她的胳膊,“你这女人!到底有没有良心?你知不知道二爷那两年——”
“闻彻!”闻确上前阻止。
闻彻摆开钳制,“老子今天偏要说!反正一拍两散,她还能去告状不成?”
“我告诉你陈窈,你他妈拍拍屁股走人那两年二爷自杀过三次!精神失常还往自己手上划口子!”他气得脸和眼睛通红,腔调发了狂,“那把刀你知道多锋利!知道插得有多深?啊?你他妈看到二爷身上没印子那是因为只留下了你搞得那些伤!还有那四十下鞭挞!我真是操了!你以为都是谁跟你收拾烂摊子?!”
“自杀”陈窈失神喃喃,马路喧嚣和双胞胎的质问什么都听不到了。一些画面细节在脑海浮现拼凑,她恍然大悟,不自觉爆粗口:“操。”
“?你他妈——”
“闭嘴!”
“你有脸叫老子闭嘴?!”
她一巴掌扇到闻彻脸上,见闻确要说话,反手一耳光招呼,冷声道:“早看你俩不爽了,聒噪的蠢货。”
双胞胎:“”
“我问你们,今天山间株式会社的人是不是进榆宁了?你们来警察局是不是谈引渡的事?”
“你怎么知道?”
“榆宁水渠两年前江归一上位前挖的?”
“对。”
陈窈四肢百骸发凉,身体晃荡。
水渠不可能一日之计,她忽记起被囚禁的时光,记起江归一的绝望,记起江之贤说他本质就是疯子,榆宁挖水渠准备将一切毁灭。
他从未口出狂言,知道她所有计划,看她掉进陷阱,真的想带她一起死,所以才有无数次试探。
但他早料到自己有可能心软,于是倾尽全力完成他认为她有可能想要的——实验室,星途,以及送给何商岐的功勋
所有因素都被考虑在内。
原来这才是江归一连环计。
以身入局,保车弃帅。
陈窈红了眼,仿佛听到江归一的声音在耳畔回荡。
要么爱我,要么死。
可他舍不得她死,所以送她离开。
可他舍不得放手,所以设计最后一环。
她还以为他被伤透心,真的放她离开还她自由,狗日的算计她拿自己的命做赌,果真运筹帷幄。
自首碰到双胞胎,碰到双胞胎就能明白他的计划。
如果成功,说明她放不下,自己回到他身边。
如果失败,他清除所有阻碍,还她自由之身。
跟江归一不知说过多少次“你去死”“我想你死”,可这次她是那么害怕那些或真或假的恶毒诅咒成真。
她啐骂道:“狗日的疯子!快点!回榆宁!”
闻彻怔怔地问:“你不是”
“你家主人准备一夫当关大开杀戒!老娘去救他!”
她心脏快跳出嗓子眼,除了愤怒,再拿起屠刀的杀意,还有一种极其诡异的怦然——
不愧是江归一。
第105章 逃之幺幺105
榆宁主楼会议室。
墙壁赫然挂着四块黑金色椭圆相框, 里面是放大的人像,右边两张分别是江家开山祖师,民国时期的人脸模糊不清, 左边第三代、第四代掌权者。
正中央主位红色幕布前的相框, 正是当下最高统领, 雅号艳鬼, 江归一。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雕像般的轮廓明暗分明, 丹凤眼眼头朝下,眼尾朝上,沉冷的目光自上而下俯视。
他一身漆黑西装, 坐在皮沙发, 身体前倾,双腿敞开,双手撑在支立的刀柄,手背凶兽刺青栩栩如生, 刀刃如镜般雪亮。突显的气质是不惜代价掌控大局的残酷无情。
照片对面椭圆形长桌二十八个座椅, 本应坐满江家名义掌权者, 背后监察实际掌权者,以及由属下视频连线, 世界各地不便出席的人。
但如今,硕大的会议室空无一人, 灰暗粗粝的噪点, 惟有江家黑金族徽熠熠发光。
随之警报声响彻整个榆宁。
呜——呜——呜——
呜——呜——呜——
“江亚卿竟然连合日本人背叛江家!那几只支系的走狗也是他妈的狗娘养的!”
“不想想榆宁被占领机密泄漏, 那些日本人能放过他们?!”
“操!到底来了多少人!?”
“现在已经至少三百了!还在进!”
“他们这是新仇旧恨一起算呐!”
几只支系原本怀念违法生意的巨大利润, 联合从未忘记复仇的江亚卿,与山间株式会社密谋。
港口的货原本通过凉川那位从而诱惑他们年轻的首领, 谁知这天生坏种竟无动于衷展开比两年前更凶残的剿杀!甚至梨花组竟还有线人!
计划失败,把柄落进山间株式会社,几只支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拥戴江亚卿上位,买通纵横拳击馆、榆宁守卫,提前引入山间株式会社的组员埋伏在几十亩大的榆宁等待最佳时机。
这恰好与江归一的计划撞了,通荫山庄关卡敞开,闯入者与提前埋伏的人里应外合包围了整个榆宁!
更糟糕得是,信号屏蔽无法向外界求助,支援的人至少一小时才能收到消息。
而榆宁除却背叛者,今日大部分人都被毫无缘由地遣散,调离在外,如今只有二十五人。
而国内不允许私持军火,境内安全也无需,江家的军火库全部在边境外界,榆宁只有电击棍刀之类的合法冷兵器。
少对多,软碰硬,必死无疑。
况且一旦失守,暗道里的女眷、老弱的下场可想而知。
二十五人围在榆宁主楼后方的百年大树下,面色凝重。
江颂竹仰望头顶繁茂的树枝,神色不明。江梵心想早知就投靠江亚卿了。马伯松郁闷地看着自己断掉的高跟鞋,Flex敲击没信号的电脑叹气连连。其他人则讨论埋怨,一时间嘈杂不堪。一向威信极高的江弘义竭尽所能安抚也无济于事,林忠按下他的手,表示算了,听天由命吧。
“闭嘴!”
最前方的男人冷喝。
气氛顿时肃静,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投向同一处。跟随江归一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年少时的江二爷曾在凉川军校一骑绝尘,雇佣兵时期上战场也是神一般的存在。他们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他。
双胞胎不在,江宇为江归一点上一支新雪茄。
江归一吐出团青烟,火光照亮深刻的五官。
他不在乎生死,他从出生就被死亡气息笼罩。
他也没有遗憾,恨过太多人,深深爱一个人,有被人人避之不及的时刻,有攀上顶峰被万人敬仰的时刻,去过那么多地方,见识过
那么多丑恶肮脏,双手的血结痂、脱落又变得干净,他什么都不缺,什么得到的那么轻易。
若非要说遗憾
好像也只有她。
她走了,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死前还能为民除害过把杀戮的瘾也挺爽。
但,可以毁灭,绝不认输。
当务之急稳定“军心”。
江归一弹飞烟蒂,单手撑刀,眼睛盯着地面画好的沙盘,“还未到最后一步,一切皆可逆转。各位可知四渡赤水。”
三万人对四十万人的神级战役!
稍有一步之差就全军覆没,以上帝视角都打不赢的一场仗,中国最伟大的领袖打赢的那场仗!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最喜爱这招的陈窈,不知她此时是否坐上了前往美国的航班。
江归一闭了下眼,再睁眼时眸光迸发冷厉的肃杀之意。
“先跑,再杀。”
言简意赅的四字,令人头皮发麻。
有人不信,“可那场战役之后,国外军事家模拟无数次都无法重演啊”
江归一抬刀指他,“怕?”
“可惜——”
“你们现在有且只有一个选择!无条件信任我!无条件服从我!”
他举刀指天,风吹起长发,声音那么铿锵有力,“我江归一从不做懦夫!死要死得其所!只要还剩一口气,必诛杀所有侵犯我家国的杂碎!”
那份洒脱不羁的狠劲,真不是谁都能模仿。
在场谁不是热血男儿,江家骨子的好战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
“杀!杀!”
“干他娘的!”
“妈的!横竖都是一死!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
“现在所有人听我命令!西装、金银首饰,一切没用的东西统统扔掉!”
见马伯松磨磨叽叽,江归一直接扯掉他的金色假发,刻薄地说:“长得跟公牛没区别还想用美人计?”
马伯松捂着光秃秃的脑袋简直抓狂,“还给我!小日本口味那么重!保不准就喜欢我这种!”
“冷静!二爷冷静!”Flex抱住江归一抬起的大长腿,“老马的意思是愿意出卖色相为拖延时间献身!”
众人:“”
江归一将假发砸到马伯松脸上,“花里胡哨的活靶子!滚!滚出老子的视线!”
马伯松默默脱下高定,摸着金光闪闪的Logo,嘴犟道:“结束后给我买两个爱马仕……”
话音刚落,Flex升至半空,江归一连他一起踹向马伯松,马伯松连滚带爬,蹲到旁边收拾医药箱。江颂竹失笑,“你还真是非要挨揍才老实。”
“哼!你还不是一样!外头和瑰宝杠上吃瘪了才回江家!哎哟!”马伯松摸着后脑勺回头,对上那双金色眼睛后,又扭回来,小声嘟囔:“我性格和善怎么能带出那么暴躁的人”
“”
江颂竹面无表情扭头,江归一有条不紊地下达一系列指令,将二十五人分为五小队,“江颂竹,你带第二队。”
二队是四渡赤水中的九团,那是支断后的队伍。江颂竹哂笑,“不怕我背叛?”
江归一只是淡淡看着他。那眼神江颂竹非常熟悉,就像过去两人短暂狼狈为奸,他对他无言的肯定和信任。就像现在他警告他回江家,笃定以他的性格一定回来。
江颂竹不知道这算不算血脉压制,他咽下闷气,安慰自己,即使江归一步步为营又如何,反正他最留住的人还是走了。
江颂竹心里瞬间舒坦,回给江归一同样的眼神。
江归一挑眉,用刀在地面刻画,讲述以榆宁为盘的翻版四渡赤水。
“但榆宁哪来赤水河啊?”
“哦,我刚好挖了条。”江归一云淡风轻地说:“但还有点得提前告知你们,若支援没及时赶到,整个榆宁将被淹没,我们将和小日本同归于尽。”
众人:“”
神经病
江归一轻抚腰间的刺青,看着树根边聚集的蚁群,又望了眼低飞的雁群,嘴角微微上扬,那是个自嘲的笑。
到底是天意还是巧合,为毁灭、自杀建造的沟渠竟成为所有人唯一的生路。
陈窈啊陈窈,这点你功不可没,如果他们能活,也算我为你积福了。
他用天珠束起长发,眼神果决狠辣。
“开闸!”
榆宁各个沟渠、水库的闸门同时开启,泵机运作,纵横交错、干涸两年的沟渠流进清澈的水。
低垂的天穹霎那间乌云密布,金碧辉煌的榆宁慢慢被裹进一团阴郁的灰色中,密密麻麻的水滴坠落汇进沟渠,水位线以肉眼所见的速度上升,像是生机又像死路。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真要放任榆宁被攻陷吗?”
“为什么不?”
“但是——”
“没有但是。”
江亚卿打断妻子的劝告。
“你有那么恨江归一吗?”
他站在南楚西面最高的大厦顶层,那双和江之贤相似的鹰眼遥望沽江以南的地方,缓缓道:“不恨。”
“那你为什么”
“知道我这名字什么意思吗?”
妻子摇摇头。江亚卿扯了下嘴角,“丁名士美,己未状元,官至亚卿。次者,为亚卿。而江归一,九九归一。”
“恨的人已经不在了,只能恨江家的榆宁,只能恨江归一。”他满目悲哀,“我这么做是为了被抹杀的自己,哪怕结局比现在坏。”
雨势越来越大,沽江南边的分流沿通荫山庄边缘挖开的渠道流进榆宁,防弹国产猛士917沿蜿蜒的道路向山庄深处开,门口两座五角貔貅映入陈窈的视野,她焦急地看着门柱头匾龙飞凤舞的金色大字,蓦然回想第一次进来的心情,那时按耐不住开启复仇游戏的兴奋,希望快一点,再快一点。彼时,希望快一点的心情竟更急切。
那颗贫瘠心脏源自生机的根芽仿佛在这样的催促中,生长速度愈发快了。
砰!砰砰!
三声枪响惊动车内三人。
“我操了!”闻彻大骂:“狗娘养的!敢在榆宁开枪!”
“安静。”
命令的口吻。
双胞胎虽不喜陈窈,但对她的最强大脑打心眼佩服不已,同时放轻呼吸。
陈窈捏住拳克制情绪,眼珠滴溜溜转,快速分析完环境和局势的联系,说:“日本狗肯定派了人在门口放风,靠边停车。”
闻彻扔给陈窈雨衣,右手熄火,别扭地解释:“如果能活着,二爷看到你感冒要怪我们没照顾好你了。”
“哦。”陈窈没推诿,穿上防弹衣外面套好雨衣。
三人下车,路面积水淹到脚背。闻确没说话,闻彻失神喃喃:“榆宁地势外高内低,里面的水肯定淹到小腿了……”
陈窈怔了怔,随即对江归一的愤怒涌上心头。她跺脚溅起水花,恨不得立刻踢他几脚,不耐地说:“再他妈矫情你们的宝贝疙瘩就要被淹死了!还不把车里的橡皮艇弄出来!”
闻彻赶紧打开后备箱,闻确看着陈窈,突然说:“你别进去了,在外面找个地方躲起来吧。”
“为什么?”
“支援还有半小时到,我们三人进去其实作用不大还可能会死。二爷现在”他抿唇,“我俩就算了,你一姑娘也没什么力气”
“不会死。”陈窈笃定道:“只要你们保护好我,所有人都不会死。而且没必要过于忧心仲仲,水没淹没榆宁前,江归一不会死。”
“为什么?”
“他太蠢,太爱我,不等到最后一刻不会甘心。”
“”
双胞胎不约而同地想果然是头白眼狼,被偏爱就是有恃无恐。
“你们现在唯一要考虑的事,如何保护我安全抵达第五栋。”她抹掉眼睫的雨水,脸色苍白,嘴唇冻到发紫,但神态极轻蔑狂妄,仔细看还有点亢奋,“只要到第五栋,别说几百人,就算几千人几万人,干掉他们易如反掌。”
双胞胎:“”
“快去!”
两人默默绕到车后继续干苦力活,五分钟后,三人偷偷摸摸以树为掩体穿过大门。
走了将近八百米,积水线已到陈窈大腿。人高马大的双胞胎把她拎进橡皮艇,一前一后飞快划桨从隐蔽小路进入九幢楼的侧面。
配电房估计出问题了,到处黑黢黢,看到窗户人影,陈窈提议从暗道进楼。
地下一层被淹,皮艇目标太大,只能靠游。双胞胎用双臂搭在对方肩膀,救生圈般托住陈窈。闻彻咕噜噜吐水泡,“别说,你跟二爷第一次那什么,我俩也在这送过你。”
闻确吐出气泡,“你这算正式加入我们吗?”
简直像两条成精的红鲤鱼。陈窈嫌弃得要命,“我不喜欢和蠢货做队友。”
“”
到主楼时,闻彻神秘一笑,“我告诉你个秘密。”
“不想听。”
他嬉皮笑脸地说:“你是二爷第一个女人,他没遇到你之前觉得女人就是没带把的男人。”
“”陈窈呛了口水,不可置信地问:“他在江家二十五岁没碰过女人?”
“何止没碰过。”闻确翻白眼,“江之贤都觉得二爷有毛病,不然两年前祭祖为啥把你和二爷绑一个地方,还不是因为拳击馆的事,再加上你是第一个上我们车的女人。”
“我操啊!”闻彻恍然大悟,“意思是,江之贤最开始、最开始!!!”
“不然?你以为在榆宁仇舒悦能翻天啊?”闻确看弟弟的眼神宛若看智障,随后换了副刻薄的表情,模仿江归一的语调,又带上自己独有的阴阳怪气,说:“闻确闻彻,再有女人跟他妈狗一样爬我的床,老子把你们一刀切成废物,操。”
闻彻竖起泡胀的大拇指,“哥,精髓。”
陈窈:“”
默默记下知识点的同时,她领会两人背后的动机,“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只是想告诉你。”闻确认真地说:“江家祖辈都是一路货色,从小到大耳濡目染,二爷没经验性格还有点障碍,你这么聪明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吧。”
陈窈眼神微动,就在这时断断续续的电子音从前方传来,“幺、幺”
三人寻声一看。
好家伙!
911贴着天花板,电子屏似乎进了水,豆豆眼明明灭灭,暗道两侧墙壁的水面浮着密密麻麻的脑袋,统一仰面朝上,大多数披头散发,脸色惨白,简直孵化水鬼没区别。
双胞胎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陈窈没感觉,略微眯了下眼,直言问道:“哪栋有日本人?”
“每栋都有!”吴贞芳冷得打抖,情绪激动,“想杀了我们所有人!但这水都要淹死人了!哪儿还用得着他们杀啊!”
“闭嘴。”陈窈淡淡地说,“他们既然没去围剿,说明现在处于焦头烂额的状态。”
水位线持续上涨,不出十分钟,暗道将没有呼吸空间,所有人都会死。没时间了。
“进第五栋。”她说:“不想死,游进第五栋。”
一群人抵达第五栋地下入口,陈窈扫了眼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们,问:“谁能杀人?”
众人面面相觑。每一秒都是浪费时间,江归一那边还不知状况,她没耐心了,“他们拿枪冲进你们家,你们的丈夫儿子在外浴血奋战,你们还在犹豫要不要反抗?!这是自保明白吗?!”
即便如此,只有吴贞芳加入队伍。不巧的,刚上一层恰好遇到巡逻的小日本,一共六人,手里均持枪。
“#%*$!”
双胞胎把陈窈吴贞芳的脑袋往楼梯下一按,奋力扑上去。砰砰砰!砰砰砰!耳畔回荡枪声,她浑身湿透,咬住打颤的牙齿,吴贞芳紧张地抓住她的手,长指甲陷进手背。
“闻彻!”闻确嘶吼:“陈窈!一个人!左边!快!”
陈窈探头,倒地四人,双胞胎分别钳制最后两人,但闻彻左胸中弹,那日本佬正将他拖向前方的手枪处,她遽然起身俯冲。但日本佬背后像有眼睛,后踢腿,一脚将陈窈锨翻。
“唔——”陈窈像片叶子轻飘飘撞到装饰柜,哐当稀里哗啦,瓷瓶碎了一地。她捂着腹腔,忍痛道:“吴贞芳!快啊……”
吴贞芳尖叫着冲过去,但日本佬已有准备,一手按住闻彻,一手掐住吴贞芳的脖颈。
“贱人!”吴贞芳握着簪子狂捅,“老娘的儿子刚回!好不容易可以享福你们就来找茬!狗日的岛国人!”
日本佬爆出一连串骂声,气急败坏地将吴贞芳甩飞。一道孱弱纤细地身影跌跌撞撞跑过去,不知从哪找的骷髅头,彪悍地往日本佬头上哐哐砸,“你大爷的咳咳”
还没砸晕,陈窈脚踝被另外一只鲜血淋漓的手攥住往后拖,千钧一发之际,原本等在楼梯道的几位老妇吆喝着冲了上来!
“和你们拼了!巴嘎!”
“江家也敢闯!”
霎时满地血水,双胞胎扑身压住日本佬,陈窈拼命蹬腿,爬起来朝楼上狂奔,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汗,或许还有疼出的泪。
她咬牙,一刻不敢停,必须阻止水漫榆宁,拿回属于自己的武器。
“911!991!”
“到!”
窗外天空幽渊般朽暗,天光仍旧遥渺。后山梯田种植一排排倒刺的绿色植物,小山丘有无数巨石,隐没在青苔和山竹之中,远看一片荒冢。
一队日本佬朝前方沟渠追,耳机传出山岗大雄愤怒的吼声:“走れ走れ!走れる!縮首亀!”
结果他们追到沟渠,人又不见了。
而等在山丘的队伍再次遭到袭击。
“中计了!八嘎!”
江宇把瑞士军刀刺进敌人胸口,一道更矫健鬼魅般的身影掠过,几乎从身后飞到头顶,头发天珠飞舞,两条长而有力的腿绞住敌人脖颈,双手握刀插进他胸膛。
血喷溅如注,江归一眼睛不眨,玉色的脸上全是血,他利落拔刀,命令道:“撤!”
相似情形这样来回几次,指挥的山岗大雄气得原地升天。区区二十五人对他们三百人,只要正面碰头,他们必全军覆没。但江归一简直像站在上帝视角,精准把握地势,将他玩弄于鼓掌,他们次次扑空,他次次成功偷袭。
这就是中国的军兵法吗?
料敌如神用兵如神的是人,否则就是纸上谈兵。
山岗大雄下达死命令,“適当にやってくれよ、くそったれ!江帰一を殺した!”
只要杀了江归一,其他人群龙无首!
只要杀了江归一,江家将重新洗牌!
榆宁的水淹到九幢楼的一层,惟有后山最高处的祭祖广场还未沉水。
损失将近两百二十人,山岗大雄终于找到江归一的最后战略地。他此时完全丧失理智,表情狰狞地亲自带队前往。
然而途中再度埋伏几乎耗光他们所有子弹。
江家不知从哪变出新型炸药,或者说是鞭炮,有弹珠模样那么小一颗的,有扑克牌那么薄一片的,威力不大,但足够护住江归一等二十五人短暂的安全。
江水还在往榆宁这座行宫倒灌,所见之处皆是汪洋大海。
山岗大雄八十多人赶到祭祖广场,那二十五人不再逃了,背后是江家的汉白柱,上面刻满历代的英雄事迹,而他们浑身是血,脸上的表情平静而充满杀意,那是赴死、同归于尽的决心。
山岗大雄正想说话,最前方的江归一举刀咆哮道:“杀!”
那不是字,而是一道命令。
最后的战役,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后山马厩马匹嘶鸣,健壮的前蹄踢踏坚硬护栏,毁坏的酒窖和果树在风雨中飘摇,寒风中充斥烈酒、果香,却凛冽到能割开叫喊的喉咙。
血肉如灰尘般吹散,死神降临,白里透红的刀光是裁决之镰,在肆虐的风雨里纵横斩切。
江归一放声大笑,笑声压过了血肉横飞的声音。
这把刀的诅咒最终还是成真了。
他真恨啊,没办法不恨,恨她出现,恨她抛弃,恨她背叛,恨她不在意,他恨不得用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去辱骂她,抨击她,指责她,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剥皮抽筋,可他做不到,无论如何都做不到。
他真恨啊,恨那么爱她的自
己。
凭什么呢?
只有他一个人像条不堪狼狈的疯狗。
凭什么呢?
她逃之夭夭离开他还可以好好生活,甚至以后身边可能出现新的人。
但江归一,你有办法吗?
这场独角戏早该谢幕了。
你的人生也该结束了。
他踏水上前,挥起屠刀,雪白刀光杀机尽显,速度快的足以斩断一切,每一下,优雅又残暴,划出的弧线美妙绝伦。
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物与天。
杀杀杀杀杀杀杀!
如果江归一生在古代,那必是称霸一方的帝王;如果生在战乱时代,那必是保家卫国的英雄;
可惜,在这最好也是最坏的时代,他从诞生就是“天生坏种”的命。
“来啊!”江归一疯狂大喊着:“老子今天就教你们何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一群狗娘养的杂碎!来啊!来啊!!!”
涌入榆宁的江水被血染红,他像一位冲锋陷阵的猛将,每挥次刀就留下红色浪花。
他是恶鬼,是阎罗,眼底的金色蝴蝶已经全部死去,化作血色曼珠沙华,迎向死亡。
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他纵声狂笑,一如年少所向披靡、意气风发,狂风怒涛卷起黑色衣襟,露出腰腹刺青。
其他人也都杀红了眼,不知过了多久,倒在水里的人堆积成小山,所有人身上没一块好地方,全部成了血人。
散发铁锈味的积水已经淹至腰间,一切到了极限,江归一以刀做拐支撑即将倒下的身躯,宁折不弯。
他望向榆宁的天边,冰冷的风雨似要嵌入早就糜烂的血肉,灵魂无处寄宿。
孤独、死亡、抑郁、愤怒、绝望歇斯底里、病态的所有,在无穷无尽的雨里九九归一。
山岗大雄浑身是伤,胳膊被砍的骨头连着皮,他苟延残喘、愤恨又恐惧地瞪着不远处的男人。
冷兵器,二十五人。
他们可是接近三百人!且人均持枪!到现在就剩下不到三十人!
他用不流利的中文大骂:“江归一你是不是有毛病?我们本来可以共赢!你到底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你们日本拍的AV真的很低级。”江归一喘着气非要说出讽刺的烂话,“好好人不做非要学狗交.媾,恶心到我了。”
看到对方脸扭曲,江归一笑得花枝乱颤,身上的伤不疼了,移位的五脏六腑也回归了原位,他想,这可能是他人生最后的烂话了,真爽!真他妈爽!
漂亮的金色瞳孔骤然森寒,他再次凶猛冲上去,山岗大雄狼狈接招,看着他脸上鲜红与水白这两种颜色激烈冲突又微妙融合,诅咒道:“恶魔!你这恶魔!死后必下地狱!”
“我就是地狱!”江归一毫不留情挥刀,嗓音如暴雷,“给我死!”
而这时所有日本佬突然诡异地不动了,供他们内部交流的耳麦上秒滋滋几声电流,一道机械电子女声猝然插入。
“我是Arrogance。农田交易日的爆炸是我送给你们的第一份礼物,凉川的毒窝炸毁是第二份礼物。”
“我现在严正申明,这里不是日本,如果你们再敢动一下,试图激怒我,恭喜你们将收到第三份礼物,你们家人藏匿的地方将被轰炸成1945年8月6日的广岛。”
“现在,你们有三分钟的时间从榆宁撤离,一天时间从南楚撤离。”
雨仍在下。
轰隆!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耀眼白光从榆宁上空雨云劈开,瞬息之间照亮万物,如神迹降临。
日本佬知道,这是自称Arrogance代号傲慢女人对他们最后的警告,是她对他们这群蝼蚁下达的死亡威胁。
山岗大雄被属下死死扯住,江归一眯起眼,擦掉眼睫的血,视线白茫茫一片,严寒冷酷的白,如同记忆深处的冰封荒原。
江水还在往榆宁倒灌,光线折射形成海市蜃楼的壮丽景观,天边倏然飘来抹红色,像太阳缓缓升起。
——那是架挂着五星红旗的无人机。
是她。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在他制作的海水倒灌,为他西升起一轮太阳。
原来真的有奇迹。
红色的奇迹。
像火一样的奇迹。
那么耀眼的红,在江归一人生无数场大火里,唯一没有留下覆灭灰烬,代表生机的红。
“那是……国旗吗?”林忠遥望远方的红色。
江弘义眼里闪动泪花,“是。”
江颂竹呆呆地看着,意识到什么,眉眼转而温和明亮,似乎又有点无奈的遗憾,“陈窈竟然回来了……”
“嗯。”
江归一心口阵阵泛酸,眼眶渐渐湿润,脊背剧烈战栗,他青筋狰狞的手止不住颤抖,但他知道可以放下屠刀了。
一头不败的猛兽收起了尖锐獠牙,就像回到了温柔乡,眉目杀意消失无踪。
所有人看着满身是血、屹立不倒的男人,向国旗的方向俯首,自愿认降。
雨水冲刷掉血迹,压抑的呜咽从他身体溢出,声音逐渐变大,他撑着刀哭得泣不成声。
911悠悠飞来,盘旋在众人头顶,国旗棉被般盖的江归一的肩膀。
“闸门的开关在哪。”
电子音还是那么冷漠无情,江归一却觉得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他双手捂脸,“你住的房间。”
此时盯着电脑屏幕的那双黑色眼睛,迅速充盈泪水。
“真是蠢货。”
榆宁泛滥成灾的江水终于遏制,从沟渠流回沽江怀抱。
二十四人靠着汉白柱休息,而江归一直接后躺,任由刺骨的江水洗刷血腥,狂风暴雨不知何时停了,众人看着远处出现影影绰绰的人影,那道最娇小孱弱,跑得格外快,比她高几个头的双胞胎跟在身后笑着追,说:“慢点!别又摔了!”
江归一从水里爬起来,看到陈窈朝他奔跑,小腿线条纤细美好,肤色素白耀眼,血水溅脏了她白色干净的裙子,血红色的裙角在浑浊的水花跳荡、翻动。
他的心脏就跟着跳,望着她,嘴唇蠕动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是怎样的感觉——
唯有看到那个人,我才能确认自己还活着。
她一步步跑到他身边,背负着光辉,起落的裙摆和双足之间,一直迟到的阳光忽然降临了。
榆宁上空的乌云刹那间散去,温暖的日光慢慢洒落,一道彩虹像在慢镜头中拉得很长很长。
她可爱的五官仍然摆着死人脸,但无所谓了,江归一弯腰正想抱她,她抬手就是一巴掌,恶狠狠地说:“你真该死!”
众人:“”
江归一笑了下,保持半蹲的姿势,湿着的黑发贴在脸颊两侧,好脾气地问:“你回来做什么?”
陈窈破口大骂:“操你大爷!”
愤怒到极致,连续再骂三声,“操你大爷!操你大爷!操你大爷!”
“啊哈?”他笑出声,转而大声吼:“老子问你他妈回来做什么!”
“保你狗命!”陈窈握拳回吼。
江归一身体细微抖了下,猛地将她搂进怀里,双臂箍得非常紧,极用力,像把她融入骨血,像牢笼一样把她禁锢。
“为什么保我狗命!”
两具身体紧紧相贴,陈窈闻着血腥味里淡淡的焚香味,回抱住他,轻柔地说:“因为你实在太蠢了,我不忍心,善心大发帮你的游戏卡个BUG。”
“说人话!”
“奇迹出现了。”
“说人话。”
“如果这算爱的话。”她小声嘀咕,“那我应该爱上你了。”
江归一笑起来,疯狂、毫无顾忌的,他将她高举,举着她旋转,注视她的眼睛,毫不掩饰的痴迷、仰慕、爱意,更多更多复杂的,分裂、完整的,沉溺疯狂、隐忍理智的。
他肉.体肮脏的情欲,精神纯粹的爱欲,作为人类最复杂而深切的感情。
此时终于得到了回应。
注定无果的追逐不再是镜花水月。
“你怎么又哭了?”
她面露嫌弃却第一次为他抹掉了眼泪。
江归一将她托得更高了些,坚实有力的臂膀搂住她的膝盖,头埋进她怀,她轻笑了下,抚摸他的头发,“江二爷。”
“嗯。”
“江乌龟。”
“嗯。”
“王八蛋。”
“嗯。”他哽咽了,“谢谢、谢谢谢谢你愿意回来,愿意爱我。”
陈窈仰头望着雨过天晴的天穹,眼里的浓雾悄然消散,明明浑身湿透,心脏却有发酵般的暖意。
她想,一把天然存在的屠刀也许没那么重要,它可以为杀戮,也可以为守护.
救援的人姗姗来迟,除了警察还有四方王座的邢顾两家。他们说虽然看江二爷这死疯子不顺眼,可他也算个有血性的真男人,况且南楚这座搏击格斗之城从不容倭寇。
但犯错就要认。
陈窈和江归一,还有江家的二十多位,在榆宁门口同时戴上镣铐。
“警官,我想和她坐同一辆车。”江归一扭头对江弘义懒洋洋地说。
所有人,林忠、江颂竹、江梵,包括吴贞芳同时震惊到失声。
陈窈挑眉,“那张纸条是你给我的?”
江弘义没说话,抬手晃动手中的镣铐。
江归一笑了笑,抱着陈窈坐进警车。
此案待取证调查完毕,择日开庭审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