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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071

    ◎“嫂嫂知道的,原先你还在顾家,我就想了~”◎

    顾温瑶水做的一般,从椅背后面很自然的流淌到莫书清怀里,正面坐在她腿上,后背抵着书桌。

    莫书清下意识抬眼看窗户,面上皱眉抿唇,正经的不行,实际上在顾温瑶滑过来的时候,她手就已经搭到顾温瑶腰上,掌心甚至在她背后贴心的护了一下。

    顾温瑶随她一起朝后看,“我的院子本就很少有人过来,而且易芸在外面守着呢,姐姐放心就是。”

    莫书清抬手将顾温瑶身前的长发拨到她背后,手背顺势贴了贴她的脖颈。

    肌肤温热,是熟睡后刚醒的正常体温。

    莫书清挑眉,“病才刚好。”

    顾温瑶点头,皱着秀眉说,“我还虚着呢。”

    莫书清皱眉,“那你……”

    顾温瑶往前趴在莫书清怀里,下巴搭在莫书清锁骨上,食指指尖轻轻拨动莫书清耳垂上的碧玉耳环,轻轻低低的说,“所以劳烦姐姐出力了。”

    细葱似嫩白的手指顺着莫书清纤长的脖子往下滑动,流淌着经过锁骨再到山坡,随后围着腰肢缠绕。

    顾温瑶掀起浓密长睫朝上看,呼吸热热,“求姐姐,轻点。”

    她是临时起意,莫书清既没有带那个肠衣,也没有提前泡上,这会儿手朝前,将桌面上的茶盏端过来,里头茶水温热。

    莫书清将茶盏抵在顾温瑶嘴边,先喂她喝了一口。

    知道她喜欢用自己的杯子喝水,且还病着,莫书清最近就没让人往茶里面放茶叶,所以这会儿杯子中装的是寻常烧开后的白水。

    顾温瑶唇瓣被水濡湿,泛着粉润水光,她直起腰看莫书清,以为她又像之前那样,把手放她嘴里。

    莫书清却是拿出巾帕,用顾温瑶喝剩的水打湿帕子,仔细擦洗了一下手指跟指尖。

    顾温瑶脸颊热起来,眼神飘忽,手指缠着莫书清腰带上垂下来的丝绦,绕了一圈又一圈,恨不得扯下来。

    莫书清抬眸,潮湿带着水汽的手指在顾温瑶下唇瓣上不轻不重的摩挲,低声说她,“惯会胡闹。”

    顾温瑶丝毫不怕,眼睛亮亮张口就是倒打一耙,“谁让姐姐愿意纵我。”

    窗户跟门都没关,偶尔有风进来。

    风拂过,吹起书桌后面的轻缦薄纱的床帐,却撩拨不动顾温瑶汗湿后贴在脸颊跟脖颈上的黑发。

    顾温瑶反撑着身后书桌边缘,另只手握住莫书清的手肘。

    葱白的指尖抓皱莫书清堆积在小臂上的裙摆袖筒,咬着唇含着泪,说不清是想让她往里更深些,还是往外更浅点。

    她原本结结实实坐在莫书清腿上,这会儿屁股却是半贴着对方*的腿面,手搭在莫书清肩头,踮着脚尖想往上挣扎逃跑。

    说好不出力的,但棍子搅进池中,拧成漩涡般,牵动全身,更是扯的小腹跟小腿肚子发紧。

    等顾温瑶重新跌坐回莫书清怀里,人已经脱力,柔软无骨的趴在莫书清怀中,哑声控诉,“姐姐定是,故意的。”

    她都求饶了,莫书清还箍住她的腰。

    她往哪里躲她就追到哪里,刚闪出点缝隙她还没来得及喘息放松,对方就又重新堵上来。

    大禹治水都没这么严防死堵的。

    莫书清抱紧顾温瑶的腰,平复自己沉重不齐的心跳声。

    听顾温瑶开口怪她,莫书清笑着,额头抵在顾温瑶肩上,低喃了一句,“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燃。”

    顾温瑶一下子听懂了,张口咬在莫书清肩头衣服上。

    何止微雨。

    顾温瑶从莫书清身上起来的时候,留在莫书清裙摆上的水痕说明刚才下了场大雨,这才湿了一块。

    顾温瑶去小解,莫书清洗手换衣裙。

    等顾温瑶回来的时候,莫书清已经收拾整齐,端坐在椅子上,后背不贴椅背,正慢条斯理的擦拭指尖上的水。

    顾温瑶凑近,瞧见桌上账务已经看完大半,心里高兴,不由弯腰低头,牵起莫书清的手指,在她指尖吻了一下,“辛苦姐姐了。”

    这些账她强撑着身子也能看,只是有人在自己生病时愿意帮自己分担这些总是不同。

    既是减轻了她的辛苦,也是撑在她身后替她托底。

    莫书清知道顾温瑶指的是看账,却假装听不懂,视线从账本移到顾温瑶脸蛋、落在她唇上,悠然竖起自己的右手,掌心朝里,故意说,“嗯,是辛苦我这双手了。”

    顾温瑶,“……”

    顾温瑶眨巴眼睛,身子往前,双手撑在莫书清椅子左右两边的把手上,唇瓣贴着莫书清的耳廓,“嫂嫂要是愿意,小妹也不是不能辛苦一二~”

    “嫂嫂知道的,原先你还在顾家时,我就想了~”

    她勾勾搭搭的看着莫书清,视线如手指,撩拨着莫书清的脸皮。

    莫书清挑眉,握着帕子,长臂一环就将眼前跃跃欲试的顾温瑶拉到怀里侧身坐着。

    前一瞬还蛊惑不已的人,下一刻就轻呼一声跌进莫书清怀中,下意识张开双臂抱着对方。

    莫书清抿唇轻笑,不知道是在说看账还是弄她,“顺手的事情。”

    她虽是闺秀,看看书提笔的时候并不少,这点臂力跟耐力还是有的。

    顾温瑶张口想反驳,但她身子的确差,只得意味深长的拿眼尾睨莫书清,“小女子报仇,且看明日。”

    明日?

    莫书清狐疑的扭身看顾温瑶。

    顾温瑶起身去搬椅子了,她睡醒感觉好多了,正好跟莫书清一起把积攒下来的账务看完。

    换了套新茶盏,茶水重新倒上。

    屋里原先旖旎的气息随着吹进来带出去的风散了个干净,顾温瑶满头长发也拿玉簪随意挽在脑后。

    莫书清跟顾温瑶说了刚才的事。

    顾温瑶并不意外,“是我怂恿三房五房去跟我爹提过继一事,他本就防着这两个兄弟,如今见他们打这种主意,更会绝了过继的心思。”

    同时也绝了她的心思。

    顾温瑶用顾老三跟顾老五探出了亲爹的态度。

    莫书清侧身看顾温瑶。

    她满头长发顺滑如丝绸,虽被白玉簪子挽住,可随着低头垂眸提笔翻纸的动作,鬓角两边的碎发垂落下来,遮住她的脸部线条。

    莫书清抬手,将顾温瑶的碎发挽到她耳后,“那你外祖父派人过来,是为了奔丧,还是因为担心你的处境?”

    “都有吧,”顾温瑶含糊着说,“我要是闹出点事情,落得大姑母那般的结局,饶是外祖父再心疼我,也拗不过明家人将我当弃子般舍弃再另靠大树。”

    莫书清听的皱眉。

    顾温瑶笑开,歪头侧眸瞧莫书清,“姐姐要是不放心,明天同我一起去?”

    莫书清,“好。”。

    明家来的是明家大伯,是顾温瑶母亲的大堂兄,顾温瑶按着辈分该喊声舅舅。

    因明家老爷子就明氏一个女儿,她远嫁京城又亡故后,老爷子身体不如以往,家中生意多数都交给这位舅舅处理。如今由他代表明家前来顾家奔丧,也不算失了礼数。

    明家马车到的时候,顾温瑶是站在门外台阶上迎接,莫书清站在她身旁。

    马车停下,先后下来一对中年夫妻。

    男人是明家舅舅,妇人是他媳妇。

    两口子穿着不算华贵,衣料瞧着并不是特别光鲜,可相貌端庄谈吐气质不俗,就算来到侯府门口,也没露出半分唯唯诺诺的怯意。

    只不过对上顾温瑶跟莫书清的时候,两人恍惚了一下,彼此对视。

    还是顾温瑶笑着往前两步,率先开口,亲昵的喊,“舅舅,舅母。”

    他们虽是亲戚,但距离相隔甚远,加上官商身份悬殊,十多年来能见上两面都不容易。

    舅母瞧见顾温瑶,扭头瞪了眼自家男人,“我就说左边的是瑶瑶吧。”

    顾家丧事,顾温瑶跟莫书清都穿着素白衣裙,两人站在一起,都是贵女气质,以至于让明家舅舅认不出哪个才是顾温瑶。

    这会儿顾温瑶往前走几步,到了跟前,明家舅舅才发现她长相是有些像明家妹妹的。

    认出顾温瑶,两口子都端手见礼,话了两句家常,就由顾温瑶引着往府里走。

    “这是莫家姐姐莫书清。”路上,顾温瑶同舅舅舅母介绍。

    谁知舅母开口,“我记得她。”

    三人都是一愣,齐齐看向舅母。

    舅母同顾温瑶说,“你母亲走的时候,你跪在灵堂里守灵,半夜撑不住,就是靠在她怀里睡的。”

    这事顾温瑶都不记得了,不由眨巴眼睛望向莫书清。

    莫书清还真说不清,那时候她年龄也不大,何况顾温瑶小时候睡在她怀里的次数并不算少。

    舅母笑着感慨,“多年不见,你俩感情还是这般好。”

    顾温瑶只笑不语,心道多年不见,她跟莫书清的感情比舅母现在亲眼看见的,还要好上那么一些。

    舅母不是个拘束弯绕的性子,她贴着顾温瑶走,轻声说,“瑶瑶,你要的东西我都给你带来了。”

    舅母,“瑶瑶是不是说了人家订了亲事,才用得上这些物件。”

    莫书清慢悠悠看过来。

    顾温瑶吸了口凉气,连连眨巴眼睛,岔开话题,“舅母,哥哥的灵堂就在前面,我带你们去给他上柱香吧。”

    顾舒枫已经下葬了,不过丧事就办三天,这点时间根本不够远方亲戚前来奔丧,所以就在院子一处设了小灵堂,里头放着顾舒枫的牌位,留人上香祭拜。

    明家舅舅跟舅母对顾舒枫观感一般,他们都是明家人,顾舒枫对顾温瑶的态度就已经决定了明家人对顾舒枫的态度。

    这会儿两人来吊唁也是做做表面功夫。

    明家舅舅舅母进去点香,顾温瑶跟莫书清站在门口。

    莫书清侧眸看顾温瑶,“物件?”

    顾温瑶拉住莫书清的手指,眼睛亮亮的看她。

    莫书清顿了顿,微微别开视线,袖筒下面,手指紧紧攥住顾温瑶那只不安分的手。

    明家舅舅跟舅母肯定不住顾府,等见完顾侯,他们必然会出去住。

    顾温瑶这会儿这个表情像极了摇尾巴的小狗,她一抬脸,莫书清就知道她想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阿瑶:只不过做一点,爱做的事情~

    第72章 072

    ◎耐造。◎

    顾侯打心底瞧不上商贾,哪怕生意做到明家这种,他依旧看不上眼,陈管家对于这事心里清楚的很,所以在明家来府上祭拜的时候,他推辞说侯爷身体抱恙,不宜见客。

    儿子死了,哪个当爹的能精神百倍的招待客人,用这个借口也合适。

    明家舅舅扭头看了眼自家媳妇,拱手说道:“既然侯爷身子不适,我们夫妻俩就不叨扰了。”

    陈管家客套两句,“您跟夫人好不容易来京城,是该多逛逛,奈何府上事情多我也抽不出时间作陪,这样,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来府上说一声就是。”

    明家舅舅连侯爷的面都没见着,还能不清楚侯爷是什么态度了,就算他有什么事情求谁也不会求到顾府来。

    寒暄两句,明家舅舅带着媳妇出了院子。

    顾温瑶跟莫书清坐在凉亭里等他们。

    明家舅舅昂脸看一眼,抬脚走过去。

    虽说顾温瑶跟莫书清都是名门贵女,但性格搭眼一瞧就会发现截然不同,光是坐姿就能看出两人性子。

    莫书清端坐在石桌边,矜贵端庄,犹如清冷绝尘不染俗世的仙子。

    顾温瑶则随意很多,柔弱无骨的倚着凭栏,端着鱼食往亭子下方的池塘中撒去。

    两人不知说到了什么,顾温瑶突然嗔恼起来,将指尖沾到的鱼食朝莫书清的方向弹过去,惹得莫书清抬袖遮挡,满脸无奈笑意。

    顾温瑶自然要恼。

    莫书清居然拿她跟鱼儿比起来,说她跟水里的鱼一样贪吃就罢了,还讲她馋心大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就甩尾要跑。

    她几时跑…成功过,不都被她握着脚踝扯了回去。

    余光瞧见明家舅舅夫妻俩过来,顾温瑶才收敛一二。

    顾温瑶放下食碗,拿着巾帕慢条斯理擦拭指尖,“见到爹爹了?”

    明家舅舅摇头,“陈管家说顾侯身子不舒服,不方便见客。”

    去拜访之前他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但他这个身份,来了顾府不拜主人不合规矩,所以哪怕落得个没脸的结局也得走这么一趟。

    顾温瑶冲两人笑了笑,替亲爹说了句公道话,“爹爹近日消瘦很多,身子是不太好,撑不起精神见人也是常有的事情。”

    明家舅舅一愣。

    他还以为顾侯不想见他们,这才装病,谁知道顾侯是真的病了。

    明家舅舅眼睛一亮,往前走两步,欲言又止。

    顾温瑶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也知道他们想说什么,只是现在身在侯府很多话不方便说。

    顾温瑶起身,柔柔说道,“舅舅舅母远道而来,既然爹爹身子不适不方便招待,那就由我代替父亲,在京中招待您二老吧。”

    明家人不常来京城,但不代表没来过京城。

    商人本就走南闯北,过海越洋也不是没有过,见识过的大小景象虽说跟京中繁华不同,但不代表逊色多少,所以明家舅舅对京中热闹不甚感兴趣。

    他们这次过来,一是奔丧吊唁,二是看看顾温瑶在京中处境如何,以及有没有其他想法。

    虽说老爷子对外孙女宠爱有加,但凡有什么好东西都会先送到京中来,只要是顾温瑶想要的,信上提上一笔,其余的全由明家费心,老爷子恨不得倾尽明家所有供养顾温瑶一人。

    可明家其余人也不傻,之所以这么纵着老爷子跟心甘情愿的供奉顾温瑶,无外乎是能从中得到便利跟好处。

    侯府千金的身份,足够让明家借此名头在官场上通行无碍了。

    明家生意做到这个份上,钱财已经瞧不上眼,能入眼的唯有摆脱商贾的身份进入上流。

    如果顾温瑶真有那么千分之一的可能袭爵,明家作为她的外祖家,自然能跟着水涨船高。

    不过明家也怕顾温瑶走顾家姑母的路子,要是她走错路惹恼了顾侯被送回老家,那明家这些年在她身上花费的钱财跟心思全打了水漂不说,往后明家也会受到牵连。

    方才明家舅舅在府里请见顾侯时已经探明顾侯的态度。

    顾侯瞧不上明家,证明他心里对顾温瑶这个有着明家血脉的女儿并不看重,主动给她请封爵位的可能几乎没有。

    这会儿酒楼客房里,明家舅舅对着满桌酒菜,毫无半点食欲,只担忧的望向顾温瑶。

    他媳妇刚来就借着那盒物件问过了,顾温瑶没有议亲的打算,顾府也没给她挑选夫家,那顾温瑶到底是怎么想的?

    以及……

    她同这位莫家姑娘到底是什么关系,他怎么瞧着过于亲密了些,不止行为举止跟眼神对视,就连这样的家常酒宴,她都拉着莫家姑娘作陪。

    顾温瑶浅浅抿了口杯中的桂花酒,“好喝。”

    明家舅母笑着道:“这是老爷子亲手酿制的,让我们给你带过来,他说你母亲以前就喜欢这一口。”

    明氏亡故的时候,顾温瑶还小,对于母亲的记忆属实不算多,自然不知道她喜好。

    这会儿听舅母这么说,顾温瑶垂眼又抿了一口。

    等她要再喝第三口的时候,莫书清看向她。

    顾温瑶老实的放下酒盏,“我知道舅舅想问什么,舅舅放心就是,最多半年就有结果。”

    顾温瑶看着眼前的桂花酒,手指摩挲盏壁,轻声许诺,“就算为了这口酒,我也不会置明家入险境。”

    明家舅舅要的也就是这句承诺。

    舅母左右看看,笑着说,“瑶瑶做事我们无需多问,我们办事瑶瑶尽管放心。哦对了,我们在京中不做逗留,明日一早就要启程返回,瑶瑶有什么话需要我们带回去吗?”

    顾温瑶没什么话需要带回去,但她让人给外祖父做了几身衣服跟保暖用的护膝鞋袜,的确需要舅舅舅母帮忙捎带回江南。

    顾温瑶让易芸回府取这些衣物,顺势说,“我们今晚就不回去歇息了,明日好能早起送舅舅舅母。”

    明家舅舅有些意外。

    他私以为他跟顾温瑶之间利益大于亲情,但他没想到自己来这么一趟,她为了明早方便给自己送行,宁愿住在外头都没回顾府。

    明家舅舅难得感动,提酒杯敬向顾温瑶。

    瑶瑶她心里有明家这门亲戚啊!

    顾温瑶一共喝了两杯酒,明家舅舅却自己把自己哄的大醉,起身离席的时候,还叮嘱关心顾温瑶,“你对于我们这些长辈来说,别的都是假的,唯有身子健康才是真的。”

    这是明家留在京中的唯一血脉啊,能平安活到今日已经不容易。

    抛开利益,还是有些亲情在的。

    只是这份亲情,唯有酒后能说两句,酒醒就只剩互利互惠了。

    明家舅母扶着明家舅舅去别的厢房歇息,此间只剩顾温瑶跟莫书清,以及明家舅母留下的那个红木盒子。

    莫书清起身去把门关上,同时吩咐小二送热水进来洗漱。

    外间是酒席,里边是雅间。

    莫书清转身回来,目光从盒子上扫了一眼,再看向顾温瑶。

    顾温瑶喝的脸颊绯红,眼眸含水迷蒙,望着她,轻声问,“姐姐为何不饮酒?舅舅刚刚都敬到你面前了。”

    莫书清把水壶提过来,给她倒水,“我要是也喝醉了,待会儿谁来管你?”

    顾温瑶笑起来,朝莫书清伸出手,“那姐姐想尝尝桂花酒的味道吗?”

    莫书清垂眼看顾温瑶的手掌,又抬眸看向她,温声提醒,“酒坛已经空了。”

    顾温瑶一手拉着莫书清的手,一手食指点在自己唇瓣上,昂脸看莫书清,轻轻吐气,“这儿,还残留着酒味。”

    顾温瑶将莫书清往下一拉,双手环上莫书清的肩膀,仰头吻过去,低低的音儿,妩媚的调儿,“我喂给姐姐尝尝。”

    酒气随着舌尖侵入,桂花的香气跟残余的酒味逐渐蔓延过来,在口腔里不断的翻搅推挤,慢慢的,莫书清分不清是她喝了酒还是顾温瑶喝了酒,以至于她都有些微醺。

    莫书清手掌勉强撑住桌面才没被顾温瑶拖着一同跌进她身后的椅子里。

    她另只手也从扶着顾温瑶的脖颈,到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勺,逐渐加深这个吻。

    直到小二过来敲门,说热水送来了,两人才恍惚着分开。

    顾温瑶嘴角拉出一条银丝,唇瓣红润的更像是涂了口脂,鲜艳欲滴。

    莫书清扯着袖筒给顾温瑶擦拭嘴角,垂眸看她,“谁先洗?”

    这个问题根本不需要问。

    热水混着凉水兑进花梨木的木桶里,氤氲热汽在屏风后面弥漫。

    明家舅舅跟舅母是午后来的,如今天色微黑已到戌时,屋里没有点蜡,全凭门窗外的灯火映出点光亮照明。

    昏暗的光线狭小的木桶,潮湿的水汽低低的音调。

    顾温瑶长发尽管挽在脑后,可鬓角依旧被热气打湿,碎发黏在脖子上。

    但她顾不得撩拨头发,双手勉强搭在莫书清肩头,随着她的动作连同荡漾的水波一起上下前后起伏。

    热意堆积到顶峰。

    顾温瑶被莫书清扶着腰站在浴桶里。

    就在顾温瑶头脑被热气蒙蔽到几乎空白,迷迷糊糊以为要结束的时候,莫书清温热的掌心搭在她的胯骨上。

    顾温瑶愣怔着低头,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刚才被堵住的地方已经从指节换成唇瓣。

    “你……”

    顾温瑶连站着都勉强,开口声音更是破碎。

    她,她哪里学的这些。

    她知道莫书清矜贵端庄的外皮下是颗腹黑闷骚的心,但这些花样她的确没想过莫书清会对她做。

    像下午她喂的游鱼般,就着刚才的水道儿,吃了丛中的食,又慢慢甩尾游入深处。

    说不清是惊喜紧张还是激动兴奋,顾温瑶腿肚子都开始打颤。

    顾温瑶手一时间无处可放,被莫书清拉着手腕搭在她的脑袋上,指腹轻抓她的发丝……

    直到顾温瑶泄力跌回水桶里,莫书清才撩水擦洗自己原本就湿了的脸跟嘴角。

    莫书清也是刚才拨开的时候,才想起来一件事情。

    她当初给顾温瑶量尺寸的时候,手指就曾无意间碰过这里。

    如同蚌开壳,全是软肉。

    等顾温瑶缓过来,莫书清才让她背过身,像小时候一样替她解开发髻梳理发丝清洗头发。

    顾温瑶趴在面前的桶壁上,任由莫书清撩开她后背湿透的长发轻轻亲吻她肩头跟脊骨。

    她颤的不行,可又藏不住的激动兴奋。

    许是因为在外面,她不是侯府贵女,莫书清也不是莫家姑娘,这里既不是顾家也不是莫家,她们只是住在酒楼里的寻常顾客。

    这里没有身份跟场地的约束,不用担心被谁发现跟闯入,顾温瑶身心放松,感觉最为强烈。

    所以在莫书清双手从腰后环过来往下的时候,顾温瑶顺从的往后仰靠。

    她眼尾红的妖冶,颧骨透着粉,唇瓣微张,低低的求,“姐姐,咬的重一些,再,重一些。”

    牙齿扣在肩头,留下牙印。

    顾温瑶恨不得这印记永远不会消散,这样她只要侧眸撩开衣服就能看见莫书清在她身上留下的痕迹。

    独属于两人亲密无间的证明。

    顾温瑶原本想着酒楼里的木桶会不会经不得摇晃挣扎。

    是莫书清在她耳边提醒,“是花梨木。”

    酒楼是顾温瑶选来给明家舅舅舅母接风洗尘的,自然会选最好的,不止饭菜好,里头的东西也一样好。

    顾温瑶稳下心来。

    只觉得自己像是纸船掉进这水桶里,莫书清是岸边撩拨的一只手,她自己丝毫做不得主自己身体的主儿,唯有手往哪儿拨,她往哪儿飘。

    直到那手将她这片小船掀翻淹没,让她坠入桶底。

    顾温瑶整个人头脑空白双耳嗡鸣,心脏重重跳起又重重跌落。

    她从莫书清肩头吃到的水,缓缓从另一处排了出去,她这才慢慢恢复清明。

    长发洗干净挽起来,又因为动作激烈又重新散落。

    折腾了三次后,顾温瑶喘着气,拍着手下的桶,说道:“怪不得选,花梨木。”

    耐造。

    【作者有话说】

    [害羞]

    第73章 073

    ◎“又不麻了?”◎

    顾温瑶比不得花梨木,身板没那么经糙耐造,从浴桶里爬上来后人就没了力气。

    她软绵绵的一条往床上一趴,什么都不管了,长发都是莫书清给她拿巾子擦水。

    雅间里点了几盏灯,柔和昏黄的光亮打在顾温瑶润白的肌肤上,像是给她光滑清瘦的后背镀了层柔光。

    她趴在枕头上,后腰处搭着锦被一角,潮湿的长发被侧坐在床边的莫书清拢在掌心中,用巾帕绞水。

    顾温瑶缓了一会儿,伸手挪身,几乎趴在莫书清的腿上,手指围着莫书清的膝盖绕圈。

    其实就算是京城酒楼最好的雅间,条件也比不过顾温瑶的青棠院,何况酒楼嘈杂,再好的隔音都挡不住外头各种声音混在一起的吵闹声。

    可越处在这种地方,顾温瑶越显得放松,甚至惬意的微微翻身,改成仰面躺在莫书清腿上。

    莫书清手里还握着顾温瑶的发尾,措不及防一低头,就瞧见点了红的两团白。

    莫书清,“……”

    顾温瑶眉眼弯弯,歪着头跟莫书清对视,故意哼哼,“姐姐刚才还细细吃过,这才吐出来多久,又不认识了?”

    上面连同锁骨处还残留着痕迹呢,莫书清可抵赖不得。

    莫书清,“……”

    顾温瑶慢吞吞伸手环住莫书清的腰,将自己挤进她怀里,借此遮挡春光,“好好好,我藏着就是。”

    莫书清以为顾温瑶就是同她撒娇耍赖,抿唇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给她擦头发。

    直到顾温瑶用鼻尖蹭开她的衣摆,春季小雨似的将唇一下又一下的印在她的腰腹处,手也顺着她的后腰脊椎往上攀爬,莫书清才懂她要做什么。

    不怪莫书清没多想,刚才顾温瑶嚷着腿软腰酸,一点力气都没了,谁能想到才歇息片刻,她又闹起来。

    莫书清垂眼看顾温瑶,顾温瑶已经将手环在她的肩颈处,借力起身坐在她怀里,朝她嘴角亲了过来。

    顾温瑶身上原本盖着锦被,这么一起身,被子顺势滑落,只搭在她小腿脚踝处。

    她莹白温润的像块软玉,手指要是握在饱满的位置,似乎只要稍微用力一攥软肉都能从指缝里溢出来。

    莫书清手搭在顾温瑶膝盖上,低声问,“不累了?”

    顾温瑶鼻尖轻蹭莫书清耳垂,软软的说,“累,但我还是想姐姐给我。”

    她音调轻的不像话。

    两人本就是烈火刚熄,火星隐约闪烁,此时只需春风随意撩拨就能再次重燃。

    顾温瑶托明家人从江南给她带来的东西还没用上,她就断断续续“哭”了四次。

    这会儿那放着物件的锦盒就在床头旁边的绣墩上摆着,莫书清侧眸看过去。

    她就算没掀开亲眼瞧,隐约也能猜到里面是什么东西。

    “要我打开吗?”莫书清问。

    顾温瑶上身斜躺在床上,腰后是两个叠在一起的枕头,身上被子早已被推到床尾,手下同色系的床单被她双手揉皱。

    莫书清说话的时候,顾温瑶的两只脚正踩在她的肩头。

    莫书清身上的绸制中衣布料微滑,被顾温瑶的脚趾抓成一团,衣襟微敞,露出清瘦的半截锁骨。

    这个时候,她还有心思关心锦盒?

    顾温瑶不满的拿眼睛瞪她,脚后跟勾着莫书清的背,稍微借力,身子往她的方向拉扯,将腿弯搭在莫书清肩头,两脚勾在一起,把莫书清锁在她腿间。

    莫书清往前跌了一下,单手撑着床板才坐稳,笑着说,“不想要的话,怎么还特意让人给你寻这个?”

    那自然是想用在莫书清身上。

    顾温瑶轻咬下唇,眼神飘忽,略显心虚。

    莫书清坐着她躺着,以至于顾温瑶的表情莫书清能看的一清二楚。

    这会儿她手搭在顾温瑶大腿外侧,扭头垂眼,惩罚似的,在内侧咬了一口。

    顾温瑶鲤鱼打挺,闷哼出声。

    酒楼的床单料子也不差,但实在比不上青棠院。

    不过幸好比不上。

    顾温瑶心想,这要是她青棠院里那套真丝的,这会儿估计该蹭烂了。

    可她实在难熬,像被提着尾巴的鱼。

    那猫不饿只馋,这才慢条斯理从鱼尾到鱼腹慢慢咬,一下又一下的换着位置,直到腰腹。

    顾温瑶有些应付不来。她脚踩着莫书清的肩膀想逃跑,却被对方握住脚踝。

    莫书清,“东西都带来了,还是看看吧。”

    趁顾温瑶头脑空白腰肢瘫软的时候,莫书清顺势打开了锦盒。

    里面好些新奇玩意,比如铃铛大小的球。

    顾温瑶,“?!”

    她想用到莫书清身上的东西,被莫书清用温水洗一遍再擦拭干净,然后先用在了她身上。

    莫书清握紧顾温瑶手腕,不让顾温瑶把东西扯出来,慢条斯理反问,“小女子报仇,且看今日?”

    她那天随口说的话,她竟然还记得。谁说莫书清是大度端庄的闺秀?

    顾温瑶,“……”

    顾温瑶眼泪都出来了,感觉自己被钉住似的动不得,只得红着眼尾伸手去抓莫书清的衣襟,借力起身,讨好的亲她耳廓,“不报了。好姐姐呜,绕了我,吧。”

    顾温瑶原本还咬牙忍着,到后面珠子乱滚实在忍不住,断断续续求出声,姐姐嫂嫂的喊着我错了。

    好在楼里杂声较多,顾温瑶自己甚至都听不清她变了调的哭腔。

    顾温瑶原本头发半干,这会儿鬓角又湿起来。

    等头发彻底干了的时候,顾温瑶连动动手指的力气都没了。

    她泪眼朦胧,喘着气掀开湿润的眼睫去看莫书清。

    莫书清也没比她好多少,衣服乱了,发丝乱了,连素来沉稳的气息都变了,哪里还有人前那副清冷矜贵的贵女模样。

    莫书清握住顾温瑶的脚踝。

    顾温瑶眼睛瞬间睁圆,眼皮跳动。

    莫书清还没过分到那种地步,抬眸睨了顾温瑶一眼,分开她的脚踝屈起她的腿,将留在外头早已被水打湿浸透的红绳拴着的金环用指腹勾住,轻轻往外一扯。

    发出清亮的“啵”声。

    顾温瑶听的最是清楚,愣怔一瞬,脸瞬间红了个透。尤其是莫书清还挑眉调侃一句:

    “平时也没见你咬这么紧。”

    顾温瑶恼羞成怒,脚轻轻蹬在莫书清手肘处,被莫书清笑着回握住塞回被子里。

    两人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但易芸来敲门的时候,已经是早上辰时。

    顾温瑶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换好衣服才让易芸进来给她梳头。

    易芸将怀里抱着的包袱放下,想起什么,轻声跟顾温瑶说,“姑娘,顾家老宅那边今早来人了。”

    莫书清也朝她看过去。

    顾舒枫头七都过了,顾家老宅那边来人肯定不是来奔丧的,甚至来顾家吊唁的人这会儿说不定还没回到老家呢,所以肯定是有别的事情。

    顾温瑶不觉得意外,“也该来了。”

    她跟莫书清换好衣服,下楼陪明家舅舅跟舅母吃朝食,然后将两人送上马车。

    明家舅舅坐在车厢里,忍不住跟自家夫人感慨,“瑶瑶从小锦衣玉食,估计这辈子睡过最差的床也就是昨夜酒楼里的那张了。”

    “为了方便给我们送行,真是委屈她了,”明家舅舅说,“约摸着是没睡好,这才略显疲惫没什么精气神。”

    明家舅母正撩开车帘往后跟顾温瑶几人挥手,听到自家官人这么说,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笑笑没说话。

    她可不这么觉得。

    刚才上马车回头,正好站得高,低头往下看的时候,无意间瞧见顾温瑶衣襟边上露出来的那点红痕。

    她又不是未经人事的小姑娘,自然能瞧出那是什么。

    加上她带来的那箱东西以及顾温瑶跟莫家姑娘旁若无人的亲近,还有什么猜不出来的。

    左右这事对明家利益没有任何影响,随着顾温瑶就是。

    马车悠悠前行,离开京城。

    顾温瑶抬手遮唇打了个哈欠,站着酒楼门口等顾家马车过来。

    易芸担忧的望着顾温瑶,“姑娘是不是没睡好?”

    顾温瑶侧眸看莫书清,眼尾挑起,慢悠悠的说,“不是没睡好,是睡的,太好了。”

    莫书清,“……”

    这话撇开另一层含义,只论字面来说,顾温瑶倒是没撒谎。

    莫书清也不是第一次跟顾温瑶同床共枕了,昨夜酒楼吵闹到后半夜,她本以为顾温瑶会被吵的睡不着,谁知道她睡得香甜。

    不知道是太累了,还是因为这会儿不是侯府,才让她睡得踏实安心。

    莫书清安静的看着顾温瑶,目光从她眼底青色慢慢移到她红润的唇瓣,再往下就落在她衣襟边边的红痕上。

    莫书清动作自然的提顾温瑶整理衣襟遮住痕迹,随后抬手将她鬓角碎发挽回耳后才收回手,“我就不陪你回顾府了。”

    顾温瑶疑惑的抬眼看她,下一瞬,眼里就露出控诉幽怨,怪她喝饱就跑。

    早知道昨夜不喂她那么多次了。

    莫书清沉默瞬间,才轻声叹,“我兄长明日回京,我总要回去看看。”

    顾温瑶眨巴眼睛,哦!她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莫书清的兄长莫卿安从边疆调任回来,明天就该到了。

    那莫书清不回去的确不太合适。

    顾温瑶借着袖筒遮掩,手指钩住莫书清的手指,“那姐姐回去后,若是实在想我,随时可以再过来。”

    莫书清挑眉,面上瞧不出半分异样,十分正经淡然的垂眼轻声问,“又不麻了?”

    顾温瑶,“……”

    顾温瑶默默松开莫书清的手,不止麻,她甚至觉得微肿了呢。

    莫书清笑,抬手摸摸顾温瑶额前,“等见完哥哥,我就去看你。”

    顾家马车先到,莫书清扶着顾温瑶上马车,等她连同马车走远了,莫家马车才过来。

    莫书清上了车后,没回莫家,而是道:“去边将军府上。”

    她有事想请边月帮忙。

    【作者有话说】

    开饭了[化了]

    第74章 074

    ◎“物归原主,往后,好自为之。”◎

    边将军府

    “莫书清找我?”边月捧着手里的书,转身茫然的朝后问。

    赵叔点头,“是莫家姑娘递了帖子上门拜访。”

    边月难以置信,从书架旁边离开,“阿瑶跟她一起吗?”

    赵叔摇头,“没有,就莫家姑娘一人。”

    边月惊诧的皱起眉头,卷起手里的书双手叉腰,“这也太奇怪了。”

    赵叔看了眼边月卷成筒的书,面无表情的附和,“是啊,这也太奇怪了。”

    莫书清独自上门来找边月的奇怪程度堪比边月近期愿意进书房看书。

    边家虽说武将居多,但并不是带兵打仗的人就不看书了,所以府中书房里藏书众多,有兵法也有书法字帖。

    可边月耐性差*,从小宁愿提枪也不愿意提笔,来书房的次数屈指可数。

    直到一个月前,不知道在顾家宴席上受了什么刺激,回来竟然愿意翻书了!为此赵叔特意暗中观察了两天,没发现太多异常,才没让人去请法师上门做法。

    边月把书扔到赵叔怀里,“我去看看。”

    边月跟莫书清的关系实在一般,小时候莫书清还在京中的时候,边月远在边疆。而她跟着家人回京的那几年,莫家上下又被皇上贬到岭南去了,她都没怎么跟莫书清打过照面。

    能听到这个名字,都是因为顾温瑶天天念叨。

    如今三人虽说同在京城,只是顾家近期事情太多,她们也没什么机会单独聚聚。

    上回去顾家吊唁,边月怕顾温瑶操劳过度,本想留在顾家帮她分担一二,直到瞧见莫书清过来,边月立马识趣的绝口不提这事。

    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

    边月到正厅的时候,莫书清已经坐在椅子里品茶了。

    边月笑着撩起衣摆抬脚进去,“我不太爱喝茶,这些都是圣上赏的什么雨前,……味道如何?”

    莫书清点头,放下茶盏,“口感鲜爽,味道甘甜,不愧是雨前龙井,的确是好茶。”

    边月也没坐在主位上,而是随意坐在莫书清旁边,半信半疑的端起茶盏也轻轻抿了一口,“我怎么就闻到炒黄豆的香味?”

    什么甘甜,什么润涩,她都品不出来,还有那茶汤颜色,她也分不清楚。

    喝茶边月不在行,但是选马的话,她打眼扫过去就知道这马什么品种脾气秉性如何。

    不过……

    边月眨巴着大眼睛望向莫书清,求教的语气,“你再多点评两句,我家还有别的茶叶,你都尝尝,然后跟我讲味道如何口感怎么样。”

    莫书清,“……”

    边月一脸真诚,颇为豪气,“你不要怕浪费,反正放家里也没人喝。”

    莫书清顿了顿,“我倒不是怕浪费,我是怕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边月恍惚,“哦对对对,茶还有提神的功效。”

    她恨不得把这些全部都拿笔记下来。

    莫书清饶有兴趣的看着边月,她记得顾温瑶说过,边月对所谓的附庸风雅从不感兴趣,跟品茶插花比起来,边月更喜欢出去跑马,怎么如今却是一副求贤若渴的模样。

    顶着莫书清的视线,边月掩饰性的端起茶盏小嘬两口,含糊着说,“不懂这些的话,跟人聊天都不知道聊什么。”

    莫书清,“自然是聊聊自己的事情,再听对方聊聊她的事,有来有回就是聊天。”

    边月双手捏着盏托,英气的脸庞低下一瞬,嘀嘀咕咕,“说是这么说,但总要有个先迁就的。”

    她不再提这事,而是放下茶盏,转而换成兴致勃勃的笑脸,反过来询问莫书清,“你来我这儿不会是来跟我闲聊的吧?”

    莫书清坦诚的点头,“我有一事想请你帮忙。”

    边月好奇的看过去。

    莫书清,“不知京中你可熟悉,知道哪里有空闲又雅致的宅院出售?”

    边月对京中可能不够熟悉,但她身边的赵叔那简直是百事通。

    边月没问莫书清买宅院做什么,而是听完她的话立马将赵叔喊了进来,让赵叔给莫书清回话,她在旁边听。

    赵叔提了几条巷子,“都是好住处,边上租住的也全是官员商贾,哪怕院里没人也不用担心小贼盗窃。”

    这些小院占地面积也都不大,买下来不会引人注目跟怀疑。

    边月见莫书清抿唇沉思,知道她是真的考虑买宅子,便说,“你要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今日就让赵叔跑腿去给你看看,等筛选出合适的,你再亲自过去挑选。”

    莫书清起身朝赵叔福礼,“劳烦您了。”

    赵叔笑着,“不碍事,左右我闲在府里没事,能出去跑跑全当强身健体了。”

    边月连忙举高手臂,“我也去我也去,我跟赵叔一起先帮你挑着,等有好的,我再让人去喊你。”

    她在府中闷的都快长蘑菇了,“京中要是没有好的,京郊那边的你考虑吗?我觉得那边环境好,地方也大,住起来应当也不错,而且骑马来回十分方便。”

    她就是想出去跑马。

    莫书清,“……还是选京中的吧。”

    莫书清也不白使唤边月帮忙,回去之后临近黄昏就让人给边月送了两份东西。

    一份是如何通过茶汤颜色跟茶叶口感辨别是何茶叶,一份是隶书字帖《曹全碑》。

    边月收到东西的时候,眼睛都笑弯了,“她还帮我写了几个关于茶叶的小典故,有意思,这个典故有意思,也不难记。”

    上面的字迹都是新的,想来是莫书清上午从她这儿离开后,回到府中就开始写,写完便让人给她送来,上面甚至还残留着墨香。

    另一份字帖边月不太懂,直到赵叔扫了她两眼,慢悠悠开口,“只要习字的,不管是郎君还是娘子,没有一个不喜欢这帖子的。”

    至于莫书清为什么送边月这份礼物,答案不言而喻。

    边月耳廓都红了,有种心思被莫书清看透又帮她遮掩的羞臊跟感动。

    望着这两份礼物,边月倒是想明白了一件事情,“不愧是莫书清啊,怪不得离开京城那么久都惹得阿瑶念念不忘。”

    她咋舌,“我原先只当阿瑶放不下莫书清是因为小时候只有莫书清同她玩,如今看来,是我不够了解莫书清,也不够了解阿瑶。”

    这换成是谁,都很难抗拒莫书清的这份贴心跟细心吧。

    赵叔见边月低头看典故,多嘴询问了一句,“您就不好奇莫家姑娘好端端的为何要在京中买个宅院吗?”

    姑娘家为自己置办私产的时候,多数会买门面铺子,很少有买宅子的。

    莫府虽比不得边将军府地方大,但也绝对不会少了莫书清的院子,就算日后莫卿安娶妻生子,莫家也不会没了莫书清落脚的地方。

    边月摆手,“她肯定有她的打算,她没明说我就不多问。”

    边月高兴的举起手里的字帖,“你瞧,我没多说,她也没多问。她不深究我的问题根本,而是直接帮我解决问题,她都这般待我,我肯定也这般待她。”

    不过边月帮莫书清还是有底线的,“只要不是背着阿瑶金屋藏娇,她就是再买十处宅子,我也不会问她。”

    赵叔抬眼看边月,慢慢笑了,“回来京城这一趟也是有收获的。”

    边月没听清,睁着清澈的大眼睛扭头看他,“嗯?”

    赵叔摇头。

    他还担心边月被那春水欺骗一通会伤心,好在边月心大,只要这件事里她问心无愧,那事情掀篇后她就不再去管。

    就像现在春水死了丈夫怀着孩子,边月再也没问过她往后如何打算,只是托顾温瑶将那枚青玉簪还给春水。

    簪子是上回顾府办赏花宴的时候,边月带过去给顾温瑶的。

    她对春水虽有身份上的欺骗,也有她自己的私心跟打算,可归根到底,还是帮春水达成了她的目的。

    彼此利用完,自然一拍两散。

    边月能把这事在顾温瑶面前坦然的说出来就代表过去了,那簪子也就没必要留在她那儿。

    只不过离上次的赏花宴已经过去一个月有余,顾温瑶依旧没将青玉簪还给春水。

    直到今日,从外面回来,顾温瑶才以“事情多刚忙完”为理由,带上锦盒去了春水院里。

    这也是她在顾舒枫死后第一次见春水。

    春水现在状态特别不好。

    有对顾舒枫的愧疚跟不舍,但更多的是对自己未来何去何从的不安跟恐惧,加上怀孕反应,导致她日渐消瘦憔悴到没有人样。

    顾侯是怎么处置如情的,没人比春水更清楚,可给顾舒枫下药的人不止如情,还有她。

    这事春水不信顾侯跟虞氏不知道,可他们夫妻俩绝口不提对自己的处置。

    春水想,顾侯肯定是碍于她腹中的孩子,这才没杀她,毕竟这是顾舒枫留在这世上的唯一血脉。

    但胡大夫上次来给她把脉的时候,曾低声告诉她,说她这个孩子最多保到六个月就要流掉,要是再迟一些,她跟孩子都会死。

    春水当时正因顾舒枫的死悲痛欲绝,听完这个消息后,这份悲痛瞬间变成了对自己性命的担忧。

    她对于顾府而言,活着的唯一用处就是好好养胎生下这个孩子。

    要是顾侯知道她腹中胎儿保不住,最好的结果是给她一个痛快让她和如情一样下去陪顾舒枫,最差的结果是拿她的命继续养这个生不来的孩子,直到她跟孩子一起死。

    不管是哪一样,春水光是想想都浑身哆嗦。

    她不敢把这事告诉顾侯,只求着胡大夫也不要往外说。

    春水如今是被囚禁在小院里养胎,根本出不去,也不知道胡大夫有没有把这事说出去,不过自己目前还活着,想来是顾侯还不知晓此事。

    顾侯不知道,不代表顾温瑶不知道。

    丫鬟过来说顾温瑶来了的时候,春水神情已经有些麻木,穿着素衣呆坐在桌边等顾温瑶来跟她谈条件。

    说是谈条件,可春水心里清楚,她手上没有半点筹码,只能顾温瑶说什么是什么。

    “想清楚了?”顾温瑶从易芸手里接过锦盒放在桌上,自己也顺势坐在桌边,抬眼去看春水。

    春水点头,“想清楚了。”

    她想活着。

    顾温瑶手指搭在锦盒上,垂眼轻抚盒木纹路,“最迟也就是这一两个月的事情,等孩子流掉之后,我送你去庄子上休养,往后你想怎么活,是去是留,全都随你。”

    春水一愣。

    春水猛地抬头看顾温瑶,嘴巴微微张开,连那张憔悴病态的脸都透出几分光亮,激动的哑声问,“我,我还能活?”

    顾温瑶眨巴眼睛,“自然。”

    她甚至语气单纯的反问,“你为何不能活?”

    春水眼神飘忽,又慢慢低下脸,“我,我给小侯爷下过药,老侯爷跟夫人肯定不会放过我。”

    虽然她不是凶手,可顾舒枫的确是因为她跟如情才被掏空身体然后死的这么不体面。

    她怀有身孕后渐渐懂了为人母的“不讲理”,哪怕她这胎保不住不是如情的错,她依旧怨恨如情,怪她那日推了自己。

    她都这样想,更何况把顾舒枫视作心肝肉的虞氏,估计是恨不得把她五马分尸大卸八块。

    春水有些绝望,“侯爷会,杀了我的。”

    顾温瑶笑了,“爹爹的确不会放过你。”

    春水抬脸,气顾温瑶出尔反尔故意骗她,“那你刚才说我能活?”

    顾温瑶点头,“因为他说了不算。”

    “你要是想活,那就乖乖的,”顾温瑶起身,垂眼看春水,嘴角依旧是笑的,柔声说,“春水姐姐,你若是想死,我也愿意成全。”

    她将手下锦盒推到春水面前,笑意不变,唯有音调微凉,“物归原主,往后,好自为之。”

    顾温瑶离开后,春水才恍惚着打开锦盒,然后在里面瞧见她曾经送出去的那枚青玉簪。

    到这一刻,她还有什么不懂的呢。

    春水呆愣的坐着,好半天才慢慢哭出来,然后又捏着簪子发笑。

    她以为自己利用别人利用的天衣无缝,原来她的所做所为尽在别人的掌控里。

    一枚青玉簪,戳破了那层纸糊的野心,让她彻底看清自己的实力。

    侯府这种吃人的地方,的确不是她能待的。

    见完春水,顾温瑶先去换了身衣服,才去书房见顾侯。

    她刚到门口,就听陈管家意味深长同她说,“姑娘可知,今早老家来人奔丧,说远在老家的大姑娘突然因病去世了。”

    陈管家嘴里的大姑娘,也就是顾温瑶的那个姑母大顾氏。

    陈管家说完伸手做出请的手势,“姑娘进去吧,侯爷在书房里等您许久了。”

    顾温瑶抬眼朝前看,浅笑着,“正好,我也有事情想同父亲商量。”

    【作者有话说】

    阿瑶:商量的意思就是,对于我的话,你是选择愉快的同意,还是选择不愉快但不得不同意[彩虹屁]

    第75章 075

    ◎“不是,是我们自己的家。”◎

    顾温瑶推门进去,转个身就能瞧见背对着博古架坐在书案后面的父亲。

    顾侯这段时间消瘦不少,原先是魁梧如山的模样,现在却像是被掏空了内里,只剩一副骨架在勉强支撑。

    听见动静,他抬眼看过来,许是因为人坐在阴凉处,他脸上没有多余情绪,瞧向她的眼神比瞧见一个生人还要冷淡,甚至带着探究跟戒备。

    没人会觉得病中的老虎就没了獠牙,他越是蛰伏不动,越是危险。

    只不过下一瞬,他又抬手抵唇咳了两声,垂头的同时,也换了态度,“温瑶来了。”

    顾温瑶站在原地,任由门窗打开,让秋日晌午阳光落在她肩头,轻声问,“爹爹,听说姑母病重过世了。”

    顾侯抬头看过去,阳光里的顾温瑶单纯无辜,眉眼间甚至带着惊诧难过。

    好像她这个人就像是她此时所站的位置一般,一直活在光里,没做过半点阴私事,哪怕在她小时候害过她的姑母去世了,她都悲伤的不行。

    顾侯摩挲手边茶盏,温声说,“是啊,老家今早来人奔丧,说她是突然病重过世。”

    话说到这里都没什么问题,直到顾侯猛地看向顾温瑶,直接问她,“听说前些日子,你让人给她送了些东西过去?”

    大顾氏这个人身子骨向来不错,虽然被送回了老宅,但顾侯还活着,老宅没人敢对他嫡亲的姐姐不敬苛待。

    所以大顾氏虽说住在老宅,可一应待遇不会多差,何况现在已然深秋早已过了换季的日子,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病重呢?

    当初大顾氏之所以被他赶回老家,这里头就有顾温瑶的手笔在,她心里对大顾氏这个姑母只有恨,为何要给她送东西?

    顾温瑶抬手摸了下耳环,似乎回忆了一下,然后点头,“是啊,江南那边送来一批首饰,其中以珍珠为主,我尚有长辈在上,岂能自己独享,便让人给姑母送了些过去。”

    顾温瑶一脸单纯,“我甚至让人告诉姑母珍珠应该怎么抹粉覆面,只想着姑母能看在厚礼的份上,原谅我当初的不得已。”

    “爹爹你是知道的,大姑母想要我手里的管家权,我不能既跟她争,还要跟嫂嫂去斗,只得借着旧事跟她的异心将她送回老家。”

    “我做这些可全是为了咱们顾家好,毕竟大姑母心里只有她夫君吴家。”

    顾侯手指点着桌面,“也就是说她病重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顾侯笑了下,眼睛看向顾温瑶,语气如常,“我还以为你小时候她让人推你下水差点害你一条命,惹得你记恨上她了。”

    顾温瑶垂下眼睫,嘴角笑意都淡了不少,“原来是姑母害我,我记得爹爹当初只说是意外呢。”

    顾侯,“她是你姑母,做错了事情依旧是你长辈,何况这事当时要是传出去,朝堂上不知道有多少政敌会以这事攻击我,说我治家不严何以治兵。”

    顾温瑶抬起润白的巴掌脸,抬眸看向自己的父亲,“我自然是理解您的,您做的这些不管对错,定然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我那哥哥。”

    顾侯正要露出欣慰的表情,就见顾温瑶慢慢朝前走了几步,从光亮处迈进阴影里。

    顾温瑶皱着眉头微微摇头,轻缓的音调慢悠悠的说着,“只可惜哥哥死的早,您为他谋算的这一切终究是落了空。”

    她手指搭在椅背上,笑着道:“比如,您怕我娘生下儿子威胁到哥哥的爵位,所以纵着下人拖延她的病,直到她病重而逝。”

    顾侯脸色瞬间大变,望向顾温瑶的眼神也冷的吓人,“这话你是听谁说的?”

    顾温瑶歪头瞧他,“自然是,有人同我说的。”

    府里没人敢跟顾温瑶说这个,顾侯心里清楚。

    顾温瑶到现在还愿意跟他扯一道薄纱挡在他们父女之间,就代表她还不想撕破脸。

    顾侯身子微微后仰,后背贴在椅背上,眯着眼睛看向这个女儿,“你素来聪慧,莫要被人挑拨走了歪路。”

    顾温瑶反问,“什么是歪路?”

    顾侯双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像是突然换了话题,“昨日三房五房还过来劝我,说枫儿已死让我从后辈里过继一个孩子继承爵位,被我拒绝了,他们安的什么心我还能不清楚?”

    顾温瑶顺势开口,轻嗔了一句,“想来是我平时的孝敬还不多,有这等事情,三叔五叔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不是我。”

    顾侯握住扶手的手指无意识收紧,脸上却是笑了笑,轻描淡写的将顾温瑶的野心压死:

    “温瑶,你身子素来孱弱,好生留在府中养着就是,何必抛头露面去争那不值当的虚名爵位,以你侯府千金的身份,也够明家平时狐假虎威了。”

    顾侯看着顾温瑶,“明家借着顾家的势将生意做到这个地步,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顾温瑶,“明家自然知足,可我身上不止流着明家的血,还有顾家的,争权夺势手足相残的,顾家血。”

    顾温瑶看向自家父亲,微微倾身,“爹爹,这爵位,您宁愿留给一个还未出生的婴孩,都不愿意为我请封吗?”

    顾侯沉默。

    顾温瑶丝毫不在意,慢慢直起腰,慢条斯理将鬓角处的碎发挽回耳后,“看来爹爹有自己的打算,巧了,我也有我的主意,说出来同您商量一二。”

    她道:“您说,哥哥已死,您又缠绵病榻,我若是为国库捐赠银钱,当今圣上会不会同意由我袭爵,封我为侯?”

    顺水推舟的事情,圣上自然愿意这么做,圣上甚至会反过来劝顾侯,让他先把爵位封给顾温瑶,等日后春水肚里的孩子长大了有出息了,再晋封顾温瑶,改封他为小侯爷就是。

    顾侯太了解自家圣上了,也知道国库情况,所以脸色阴沉无比,直直的盯着顾温瑶看。

    顾温瑶笑盈盈的绕过椅背,坐在顾侯正对面,后背靠着椅背,同他平视,“父亲,您没有选择,只能奏请圣上将爵位传于我,这是你欠我明家的,更是欠我母亲的。”

    当初顾侯娶明家女的时候,私下里曾以爵位为聘,说只要明家女生下儿子,就会为她的儿子请封小侯爷,让明氏一族摆脱低贱的商贾身份。

    顾温瑶要争的就是这个,而拦在她跟爵位之间的顾舒枫必须得死。

    只要他活着,哪怕瘫在床上都会碍着她的路。

    父女俩同处在阴影里,对视了良久,顾侯才缓缓开口,“为你请封爵位也不是不行。”

    他态度松动,语气也变得温和,“为父只是怕你太辛苦,往后你若是成了顾家掌权人,大大小小的事情就偷不得懒了。”

    “这样吧,”顾侯坐起来,提笔展纸,“我这就写折子为你请封,但你姑母刚过世,等她丧事办完,等你替我跟你姑母奔丧回来,我便将这折子递上去如何。”

    “让你走这一趟,也正是代表着我对外的态度,更让外人知道,虽说你哥哥没了,可顾家还有你这个女儿在。”

    顾温瑶怔了怔,有些诧异,狐疑着求证道:“当真?”

    顾侯笑了,“自然,当爹的哪有骗女儿的道理。”

    可书房里刚才剑拔弩张父女险些反目的气息还没彻底消散完。

    顾温瑶垂眼低头。

    顾侯慈父语气,“你也没单独出过远门,这次让陈管家同你一起去,由他在前面替你操劳,你也能少累一些。”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父亲心疼女儿,完全为女儿考虑的语气。

    顾温瑶从小就没见他真心为自己筹谋规划过,一时间有些恍惚,只傻愣愣的点头,“好,那等我回来,爹爹记得为我请封。”

    顾侯满脸是笑,点头称好。

    两人谈妥了,顾温瑶福礼退出去,说回去收拾东西,明日就启程回老宅为姑母奔丧。

    等她身影前脚出了书房,后脚顾侯脸上的笑意瞬间淡去,只剩下阴沉沉黑漆漆的眸子。

    他将笔往桌上一掷,笔杆滚动,笔头甩出墨点落在展开的白纸上。

    顾侯盯着那个点,他的人生就像是这张干净的纸,唯有明家母女是他的污点。

    世家子被迫娶商贾女,当年在京城中,还有什么比这件事情更让他抬不起头?

    哪怕他对外说明氏对他倾心非他不可,也掩盖不了他为了银钱娶明氏的本质。

    明氏死了,还留下个顾温瑶。

    只要提起顾温瑶,旁人都会提起她母亲,从而引出他当年的屈辱事,所以他怎么可能喜欢这个女儿,又怎么可能把爵位请封给她?

    顾侯扔完笔,陈管家就从外面进来。

    顾侯闭上眼睛,“她刚才去见过春水了?”

    陈管家,“是。”

    顾侯皱眉睁开眼,“可曾做了什么?”

    陈管家摇头,“未曾,安插在春水院里的眼线说,瑶姑娘只是过去归还首饰而已。”

    春水是从哪里来的银钱,又是怎么利用丫鬟买的药,这件事情在顾舒枫死后没两天,顾侯就查的一清二楚。

    所以边月手里有春水的簪子,以及边月让顾温瑶替她还簪子一事,顾侯都知道。

    “她既有这个野心,自然会视枫儿的血脉为对手,为防止她对春水腹中孩子下手,你多派些人守着小院。”

    “还有,之前府里事多图方便,春水的脉都是胡大夫看的,你去寻个新大夫来,让他给春水看诊。”

    胡大夫毕竟是顾温瑶的人。

    顾侯交代完这些,才说最后一件事情,“明日顾温瑶回老家奔丧。”

    陈管家抬头看书案后面的主子。

    顾侯徐徐吐气,语气中透出几分轻快解脱,“你同她一起回老宅,回来时,不要让我再见到她。”

    陈管家微怔,然后立马低头应,“是!”

    顾温瑶再有野心再有算计又如何,不过是个在内宅里折腾的小丫头,是个对父亲抱有期待的小姑娘,跟死去的明氏一样好骗。

    刚才那些说辞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

    总归父女一场,那就让她怀着美好跟希望,去见她娘吧……

    易芸一直跟在顾温瑶身后,只有刚才进书房的时候,她被留在门口。

    这会儿见自家姑娘脸色苍白的从书房里出来,立马担忧的上前看她,“姑娘。”

    顾温瑶麻木的摇头,直直的出了主院,直到路过花园,她才朝易芸伸出手。

    易芸立马上前扶住顾温瑶,用自己的身体撑住她。

    顾温瑶几乎整个人都靠在易芸身上,垂眼低头,轻笑出声,不知道是笑自己的演技还是笑顾侯的凉薄虚伪。

    “要么说他能娶到我娘呢,”顾温瑶抬手轻抚眼尾的湿润,哑声道:“这等能屈能伸的本事,哪个女子躲得过。”

    易芸心疼的不行,哽咽着劝,“姑娘不要难过,就算侯爷不疼您,您还有我呢,还有莫姑娘疼您。”

    顾温瑶知道她爹不疼她,但她是第一次清晰的知道,她爹想杀了她。

    当年她落水一事,虽是大顾氏做的,如今看来,里头也许就有顾侯的默许。

    易芸搀扶着顾温瑶,同时让人去请胡大夫,语气急急话赶着话的说,“姑娘别怕,咱们马上就到院里了,咱们不在这儿,咱们回家。”

    顾温瑶握着易芸的手臂,笑着侧眸睨她,“傻姑娘,说什么呢,咱们,哪里有家。”

    满府的人,不是勾心斗角的算计她想从她身上得到好处,就是盼着她死从而抹去过去的痕迹。

    这样的宅院哪里能算得上是家呢。

    顾温瑶撑到青棠院才昏过去。

    等她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屋里点着灯,想来是已经天黑。

    她平躺在床上,盘算着明日的事情,直到一只手横着伸过来,搭在她额头上。

    熟悉的冷梅气息,瞬间拉回顾温瑶的神思。

    她扭头朝边上看,才发现莫书清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这会儿正端着药碗坐在床边看她。

    顾温瑶顿了顿,还没开口说话眼睛就红了,委屈的不行,伸手拉她的袖筒,闷声问,“你不是回家了?”

    莫书清捏着勺柄轻搅药汤,垂眼看她,“嗯,但实在放心不下你,所以来接你一起回家。”

    她托边月寻了处宅院,本以为过几日才会有消息,谁知道黄昏时分边月就过来找她,说挑到好宅子了,让她快去看看。

    莫书清半个时辰前刚去看过,也觉得那院子不错,天色越是渐黑,归家的人越是多,越是突出那宅子的好。

    她瞧完宅院刚到莫府门口,就见到易芸站在门外等她。

    胡大夫说顾温瑶没事,只是思虑过重身体虚弱,需要好好滋补休养。

    顾温瑶眨巴眼睛,轻声反问,“是回,莫家?”

    莫书清伸手,掌心贴在顾温瑶脸上,拇指轻蹭她眼尾的水痕,笑着柔声说,“不是,是我们自己的家。”

    【作者有话说】

    [彩虹屁]

    第76章 076

    ◎“没日没夜的对我,为所欲为。”◎

    顾温瑶瞬间弹坐起来,拉着莫书清的手指,眼睛望着她,重复道:“我们,的家?”

    她顿了顿,轻咬下唇,眼神开始闪烁飘忽,指尖慢慢松开莫书清,低头垂眼望着掌心的纹路,音调轻轻哼,“是不是易芸同你说了什么啊?”

    莫书清看了眼空荡荡的手掌,点头,“易芸是同我说了些事情。”

    顾温瑶眼底的光暗了些许,柔软的嘴角却固执的挑起,“哦?”

    她想要的不是强求跟施舍,尤其是她跟莫书清如今是这种关系。

    莫书清,“易芸说她来寻我不是因为你晕倒了,而是你想托我去找边月,让边月深夜来顾府一趟,是我不放心,才跟过来的。”

    莫书清微微笑,手指捏着勺柄,缓缓搅动汤药,“我要是不过来,也不知道你晕厥过去。”

    顾温瑶脸上的假面具破碎,眼皮忽然跳了起来,心虚藏都藏不住。

    莫书清语气平静的问,“你有什么事情是要深夜跟边月说的?”

    顾温瑶,“……”

    顾温瑶挑起眼尾,歪头看莫书清,然后皱皱鼻子,“难不成胡大夫给我开的是醋?我怎么闻到了好浓的酸味啊~”

    顾温瑶双手撑着床板凑近,昂脸从下往上看莫书清的眼睛,有些兴奋激动,“姐姐是在吃味吗?”

    莫书清低眼看她。

    顾温瑶立马伸手环住莫书清的肩膀,从坐改成了跪坐,脸贴在莫书清手臂上,感受着独属于莫书清的气息跟体温,“我要是真同边月有点什么,就不会托姐姐去找她来了。”

    这样的迷魂汤莫书清喝多了,这会儿头脑清醒的很,毫不留情的点破她,“你住在顾府,院里的动静时刻被人注意着,要是你的人去见了边月,顾侯定然起疑心,所以你才托我去。”

    顾温瑶额头抵在莫书清肩头,音调上扬,“原来姐姐是怕我红杏出墙,提前来兴师问罪的~”

    她抬头,眼睛亮亮,原本病态苍白的脸颊泛起红晕,欺身往前,胸前饱满紧贴莫书清手臂,唇瓣轻抿莫书清耳廓,垂眼低声建议:

    “那姐姐把我绑紧藏起来好了,这样我就会乖乖的,只属于姐姐一个人。”

    顾温瑶鼻尖轻蹭莫书清脸侧,“最好藏到我们的家里,没日没夜的对我,深入浅出为所欲为。”

    顾温瑶向来这样没个正形,她以为自己说完莫书清根本不会搭理她,于是扭了两下腰加码诱惑,谁知道莫书清微微偏头,眼睛正好跟她对视,笑着柔声道:“好。”

    好?

    好!

    顾温瑶狐疑的盯着莫书清看。

    一是莫书清那么正经的性子居然配合着她做这种调调的戏,二则是:

    莫书清虽没听易芸说什么,却真的给她们准备了单独的家。

    顾温瑶嘴巴张张合合,想说什么又不知道具体该说什么。

    以至于莫书清喂到她嘴边的药似乎都成了青梅味的糖浆,被她张口吞下,顺着舌苔滑入五脏六腑中,带着酸涩的热意,冲散了白日里在书房中积聚的阴冷。

    莫书清勺子盛药,手稳稳的捏着汤勺,将药送到顾温瑶嘴边,半滴药都没洒在外面,“乖乖喝药,等明日我就将你绑了藏起来。”

    顾温瑶眼睛湿漉漉的,扁嘴看莫书清,“姐姐你怎么能这么疼我,会把我惯坏的。”

    莫书清将勺子递到顾温瑶嘴边,“我的阿瑶坏不到哪里去。”

    顾温瑶眼眶都热了,哼哼唧唧的恨不得在莫书清怀里化成水,这会儿双手环在莫书清肩头,一勺药又一勺药的喝,只觉得这哪里是药,分明是姐姐灌进来的迷魂汤。

    直到实在是太酸苦了,苦到舌苔麻木,酸到牙根难受,顾温瑶才皱巴着脸往后躲。

    迷魂汤也不能全都喝完啊。

    顾温瑶逃避的往床里翻身一滚,掀起被子蒙在自己身上,开始耍赖,“不喝了不喝了。”

    莫书清也不去扯她被子,只说,“不喝药待会儿怎么有精神见边月?”

    顾温瑶背对着莫书清,张口就是甜言蜜语,“左右有姐姐在我身边,有什么话我同姐姐说也是一样的。”

    她话音刚落,边月就推门进来,闻言“啊?”了一声,看看莫书清,又往床上鼓起的包上看看,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多余来这一趟?”

    既然有话跟莫书清说也是一样的,为什么大晚上让她翻墙过来折腾这一出?

    莫书清笑着对边月摇头。

    边月挑眉走过来,弯腰伸手,对着被子下顾温瑶的手臂就是一巴掌,“出来。”

    她下手不重,莫书清依旧看得心头一跳,在边月要拉顾温瑶被子的时候,抬手拦住了她。

    边月微怔,看看莫书清又看看床,迟疑着问,“她不会没穿衣服吧?”

    莫书清,“……”

    顾温瑶,“……”

    顾温瑶掀开被子,满脸控诉的瞪着边月,然后挪动屁股躲在莫书清身后,双手环住莫书清的腰,像是寻求靠山。

    边月,“那你?”

    莫书清任由顾温瑶从后面抱住她,再将脸贴在她背上,“……她晕倒*刚醒,药还没喝完呢。”

    边月低头就看见莫书清手里端着的药碗。

    边月瞬间愧疚的不行,人跟凭空融化一般,滑蹲到床边,双手扒着床沿,探头小心翼翼去看顾温瑶的脸色,“我不知道你病了。”

    没病的顾温瑶就能作妖到让她后背发毛,何况生病了又被她打了一巴掌的顾温瑶。

    顾温瑶脑袋从莫书清肩头探出来,下巴搭在莫书清肩上,饶有兴趣的盯着边月看,幽幽开口,“那你怎么上来就猜我没穿衣服?”

    边月下意识去看莫书清,这不是因为莫书清在吗。

    边月抬手挠鼻翼,在莫书清看过来前,立马移开视线,看上看下看左看右就是不往前面看。

    她这点小动作被顾温瑶瞧的一清二楚。

    顾温瑶笑得暧昧,拉长音调,“阿月,你来京城后学坏了~”

    边月,“……”

    怕两人闹下去耽误正事,莫书清又把勺子喂到顾温瑶扬起来的嘴边。

    这会儿阿瑶有说有笑的样子,一看就有精神喝药。

    顾温瑶侧眸睨她,然后张嘴——

    一口咬在莫书清肩头。

    莫书清抿唇垂眼笑。

    见她实在不愿意喝,莫书清只好起身将药碗放在桌上,再给顾温瑶倒杯清水过来。

    边月翻墙来的,也不往顾温瑶床上坐,而是顺势屁股一扭,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双臂搭在膝头,左右看看两人,轻声询问,“可是出什么事了?”

    要是真没事的话,顾温瑶不会让她夜里翻墙过来。

    顾温瑶漱完口,捏着巾帕擦拭嘴角,眼尾飘向边月,“有个人,想让你带人帮我处理掉。”

    边月瞬间来了兴趣,“谁?”

    顾温瑶,“陈管家。”

    她将自己要代替顾侯虞氏回老家给大顾氏奔丧的事情说给莫书清和边月听。

    顾侯让陈管家陪同的深意,几人都懂。

    边月瞬间拧紧眉头,朝主院的方向攥紧拳头又愤愤放下,最后啐了一口。

    莫书清坐在床边,安静的将顾温瑶肩头的碎发轻轻捋到背后。

    顾温瑶往前挪了挪,几乎坐在床边,手指也就这么熟稔自然的搭在莫书清腿上。

    莫书清垂眸看了一眼,没说什么,只是轻抬手臂,用宽大的袖筒盖住了顾温瑶的那只手。

    对于亲爹要陈管家半路弄死自己这事,顾温瑶没有半分伤怀,甚至隐隐透出几分病态的激动:

    “他惯会做面子功夫,在我出发后,他定会跟圣上请封让我袭爵,如此,待我路上突发‘意外’死了后,朝堂内外他都会落得贤名不说,连江南明家都会对他心怀感恩,从而供他日后继续利用。”

    顾温瑶提到“死”的时候,莫书清皱眉看了她一眼。

    顾温瑶眼睛弯弯,手指借着袖筒的遮掩,往莫书清□□滑去,要不是裙摆挡着,她这会儿手指早就不知道无法无天的摸到了哪里。

    莫书清用袖筒是替顾温瑶遮掩,如今却成了她肆无忌惮的依仗。

    边月瞬间反应过来,“只要你平安的活着回来,他就是想反悔都来不及!”

    而且顾温瑶袭爵后,所有的非议跟争论她都能顺势推到顾侯身上,让他去承担这些,毕竟这爵位可是顾侯亲自为顾温瑶请封的。

    顾温瑶只要袭爵袭的光明正大,那日后为明氏请封诰命也是理所应当。

    只是。

    边月扭头朝后看顾温瑶,目露担忧,“你真要走这一趟?”

    那太不值得了,要是旁的亲戚过世,顾温瑶回去奔丧颠簸劳累这一趟也就罢了,可死的是大顾氏,一个在顾温瑶小时候就想要顾温瑶命的人。

    顾温瑶本来身子就不好,来回这么一走,就算顾侯不下手,她都会自己把自己折腾到失去半条命。

    要不是身体太差,当年顾温瑶就亲自去岭南寻莫书清了,又哪会有这八年的“了无音讯”。

    顾温瑶又不傻,“我才不去呢,我要留在京中,等他将折子递上去批下来后,亲自给他送出另一份惊喜。”

    所以她明日只会做做样子,等出了京后,就让提前在京外埋伏好的边月伪装成山匪劫杀对陈管家动手。

    莫书清手指搭在顾温瑶手背上,语气平静的说,“明日我同你一起去。”

    顾温瑶扭头看她,“可是明天卿安哥哥回京啊。”

    他们兄妹二人关系自幼就好,可不像她跟顾舒枫,加上多年不见,肯定格外思念。

    莫书清今天提前回府就是为了这事,明日她怎么能跟自己一起去。

    莫书清握紧顾温瑶的手指,“我跟他兄妹之间,不讲这些虚的,心意到了就行。”

    顾温瑶歪头看莫书清,然后咬唇笑起来,身子顺势一歪,靠在莫书清肩上,昂脸抬眼往上看她,细着嗓音问:

    “卿安哥哥要是知道你被我拐跑了,还是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会不会怪我啊?”

    莫书清没看顾温瑶,而是去看边月。

    边月正双手搓着手臂脸皱巴成一团,同时又强迫自己睁着大眼睛看的认真。

    莫书清,“……”

    亏得边月不在京中长大,不然真要被顾温瑶带偏。

    莫书清轻叹,垂眸看着顾温瑶,“他要是生气的话,只好等这事结束,我带你亲自到他跟前同他请罪了。”

    顾温瑶听懂了,迎上莫书清的眼睛,学她方才的那句话,乖巧认真,“好。”

    【作者有话说】

    阿瑶叽里咕噜说了一堆,莫书清耳朵里:藏起来……对我……日[化了]

    第77章 077

    ◎“求姐姐,满足我。”◎

    从心底说,顾温瑶是想让莫书清明日陪着她出京,不过碍于她爹的多疑跟顾虑,顾温瑶只得抱着莫书清的手臂,哄她的同时也哄自己,“姐姐在京中等我回来吧。”

    边月没在顾府里停留太久,静悄悄的翻墙来,静悄悄的翻墙走。

    赵叔在不远处坐在马车前接应她,同时给她放风。

    瞧见赵叔点亮手里的灯笼,边月蹲在墙头上眼睛一亮,随后身影轻盈的从上往下一跃,平稳的站在地上。

    边月拍拍手上的灰尘,随手扬下塞进腰带里的裙摆,低声喊,“赵叔。”

    赵叔就看见自家姑娘跟八九岁的小孩似的,蹦跳着朝自己跑过来,眼里露出笑意,示意她慢着些。

    慢不得,顾温瑶就留给她一夜的时间筹备,她要是再磨蹭磨蹭,岂不是耽误了事情。

    边月侧身踮脚一跳就坐在车辕的另一边,马车朝边府走的同时,边月把事情跟赵叔说了一遍。

    “这事不能大张旗鼓去做,”赵叔到底年长,考虑的也多,他示意边月,“你我两人其实就够了。”

    边月扭头“啊?”了一声,“这也太少了吧,我可不信顾侯明天只派陈管家送阿瑶回老家。”

    顾侯肯定以路上安全为由,派上十多名家仆侍卫随行,到时候加上陈管家身边的人,杂七杂八的不得二十多人。

    赵叔笑着道:“就因为人多,才不能轻易全灭了。顾则成是侯爷,要是他府里的人刚出京没多久就被山匪全部截杀,只留温瑶姑娘一人回京,你觉得朝廷能信吗?”

    说小了这是顾府自己的事情,说大了,这是挑衅朝廷威严。

    赵叔,“温瑶姑娘的本意是让我们解决了陈管家一人就行。”

    此次顾府出行的所有侍卫都听陈管家的号令行事,要是拿下陈管家,其余人等同于无头苍蝇。

    为了防止这群苍蝇回京报信,最好的法子就是先控制住陈管家,等一行人从老宅回来后,再杀了他。

    赵叔,“这叫智取。”

    边月抬手轻拍脑门,“忙一天脑子没转过来,差点误了阿瑶的事情。”

    她又皱眉,“赵叔你不知道,阿瑶身子骨太差了,今天才晕过一次,要是真让她回顾家老宅,恐怕不需要陈管家出手,她自己就能有来无回。”

    赵叔扭头看边月,一切尽在不言中,“不然你猜温瑶姑娘为何让你今晚翻墙也要去见她?”

    要是只需要除掉陈管家,让莫书清帮忙递个信就行,顾温瑶这是捏准了边月心软,让她去看看自己病重的模样,都不需要她明说,边月就会主动替她走这一趟。

    就顾温瑶那身体,让顾温瑶亲自回去不可能,但既然打算回京后再处理掉陈管家,那就得有人替她走这么一趟,将戏做全,边月是最好的人选。

    老宅里知道顾温瑶具体长相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刚亡故的大姑母,一个是她女儿吴惊春。前者不用担心,后者威逼利诱就行。

    让边月代替顾温瑶回去,再让陈管家定期写信回京递消息稳住顾侯,把戏唱全了,等朝廷封爵的旨意下来后,再将戏台子掀翻,不给顾侯半分反击的机会。

    这才是顾温瑶原本的意思。

    边月咋舌,单脚踩在车辕上,手拍膝盖哼哼着说,“好她个阿瑶又把我算进去了!等我回来,她可得好好谢我才行,最好办个什么感激宴,把京中闺秀都叫到府上,当着她们的面夸我。”

    莫书清文笔那么好,到时候就让莫书清写词,让顾温瑶读给她听。

    光是想想,边月都笑得眼睛弯弯,“到时候定要让李家那个谁刮目相看,我虽不懂诗文,但拳脚却略知一二!”

    赵叔就知道!

    自从上回边月翻书开始,他就该知道自家姑娘是在谁那儿受了刺激,想跟谁一较高低了。

    毕竟京中以诗文出名的才女,也就李府的小姑娘李诗诗了。

    边月离开后,莫书清让易芸给她在顾温瑶的床旁边支张小床,她留在这里凑合一宿。

    易芸听完微楞,下意识看向自家姑娘,又看看姑娘身下那张足够睡两个人、且莫书清平时也没少睡过的大床。

    顾温瑶偏头看莫书清,抬手示意易芸照办。

    小床只够一人平躺,连翻身都会弄出吱呀声响,是留给主子身边的大丫鬟贴身守夜伺候用的。

    平时这床都支在床尾,用一张屏风遮挡,丫鬟躺在床上也只是假寐休息,方便随时起身伺候,想要真正靠这张床睡个好觉却是不能。

    莫书清不去睡客房,也不愿意睡在顾温瑶的床上,洗漱后只和衣躺在小床上,温声说,“阿瑶夜里要是有哪里不舒服,尽管叫我就是。”

    一副愿意做她守夜丫鬟的模样。

    顾温瑶双手握着床尾的床柱,借着微弱的烛火光亮朝屏风后面看,点头应着,“嗯,叫姐姐是比叫边月方便,边月还需要翻墙才能进来,姐姐绕过屏风就能瞧见我。”

    莫书清,“……”

    顾温瑶笑盈盈的,侧额抵着手背,“姐姐还醋着呢?”

    莫书清沉默了好久,就在顾温瑶以为她不会理自己的时候,却听见莫书清轻轻叹息出声,“不醋,只是觉得你同边月关系……真好。”

    甚至隐约好过了当年的她。

    顾温瑶可以毫无顾忌的“利用”边月,像是今夜,她使唤边月使唤的毫无愧疚,边月也心甘情愿被她“算计”。

    莫书清微醋,但心底更多的却是遗憾,遗憾自己错过了顾温瑶最需要她陪伴照顾的那几年。

    莫书清闭着眼睛,音调如常,唯有口中苦涩,好像今晚喝了汤药的人不是顾温瑶,是她。

    她说完屋里也没人应她,莫书清睁开眼眸,正要朝床边看过去,身上忽然就是一重,紧接着她身下的小床果然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呦声响。

    莫书清身体比头脑反应更快,在顾温瑶朝她扑过来的那一瞬,就已经下意识伸手环住她的腰,免得她从自己身上滚下去掉到地上。

    顾温瑶“大”字状趴在莫书清身上,伸手捧着莫书清的脸颊,皱皱鼻子四处轻嗅,“更酸了。”

    莫书清重新闭上眼睛,“那我不说了。”

    顾温瑶笑盈盈亲她嘴角,“边月这个人呢,从小就有侠义心肠,我一直都知道她人好,特别好。”

    莫书清睁开眼,垂眸睨顾温瑶。

    顾温瑶笑得更开心了,“可是呢,边月不会只对我一人好。”

    顾温瑶往上蹭了两下,眼睛直直看着莫书清,轻声道:“但你会。”

    她要的从来都是这份独一无二的偏爱,哪怕莫书清对她亲妹妹莫诗语,都不会比对她更好了。

    顾温瑶手指轻描莫书清秀气的眉,“所以我同边月只是挚友,是全天下最好的手帕交,她若是有事情需要我,我必定倾尽全力助她,就同她待我一样。”

    莫书清听完微怔,掌心慢慢搭在顾温瑶后腰上,反问道:“她是你手帕交,那我呢?”

    顾温瑶轻咬下唇,手指已经顺着莫书清的脸颊滑到她的脖颈,又顺着锁骨往下搭在起伏上,暗示性的用手指指尖在顶峰绕圈。

    一圈又一圈的,力道或轻或重。

    顾温瑶,“你我是,床榻之交~”

    “你若需要,我愿随时宽衣解带亲自,侍奉。”说到“侍”字的时候,顾温瑶手指都勾开莫书清腰带了。

    莫书清,“…………”

    莫书清之前可能还会有点吃味她俩关系太好,但顾温瑶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也算是弄清楚自己跟边月在顾温瑶心里的不同。

    至于曾经错过的那些年,往后慢慢补上来就是。

    莫书清双手环着顾温瑶,不想让她乱动,“才吃了药。”

    病人首先就是禁\欲养神,顾温瑶这个久病该成良医的人应当比她更清楚才是。

    顾温瑶点头,说话的时候碎吻如雨点,尽数落在莫书清脖颈间,“都怪姐姐喂我那么些药,现下更精神了。”

    精神的何止顾温瑶的状态。

    她拉着莫书清的手搭在她怀里,眼睛亮亮轻咬下唇,低声喊,“求姐姐,满足我。”

    她是个磨人的妖精,从小就是,但凡是她想要的,用尽千方百计都会得到,这个没人比莫书清更清楚。

    要是这会儿不让她如愿,这一夜两人谁都别想睡好。

    莫书清明天回去还能休息一会儿,可顾温瑶明天一天都得打起精神应付顾侯跟陈管家。

    莫书清轻叹,手从顾温瑶脊背处滑到后腰上,“在这儿?”

    顾温瑶哼哼,眼睛跟小勾子一样勾莫书清,同时嘴上不饶人的打趣调侃,“既然是姐姐挑的地方,自然有姐姐的道理。”

    莫书清挑地方的时候,是真心怕自己扰了顾温瑶睡觉,谁能想到几句交心的话之后,会变成一上一下这副场面。

    顾温瑶因为身体原因加上性情乖戾喜怒不定,京中贵女们会的骑马捶丸,别说不擅长了,她甚至见都没见过几次。

    仅有的少数两次骑马,一次是前两个月在京郊庄子那回为了气莫书清,故意让边月带她跑了一趟马,另外一次——

    就是今天了。

    双手握着莫书清的手指手腕做缰绳,骑马似的上下驰骋颠簸,魂儿都开始上飘。

    地方太小跪的不稳,床榻支撑借力太少,加上腰腹力量不够,导致顾温瑶左右扭动。

    要是真的马,这会儿顾温瑶不知道从马背上滑下去摔了多少次。

    不知道莫书清碰到哪里,顾温瑶腰腹发酸小腿一软,人往前趴在莫书清怀里。

    莫书清也是微楞,低声问,“阿瑶?”

    顾温瑶,“……我。”

    还没等她求饶的话说出口,莫书清见她不像是痛苦的样子又试探着碰了碰。

    “你……”顾温瑶双唇哆嗦,话根本说不利索,只顾着喘气,手指抓紧莫书清的衣服,眼泪掉在她颈间。

    ……莫书清起身,用盆里原本就有的凉水仔细洗了手,再把水倒掉,从新兑点热水,浸湿巾子递给顾温瑶。

    顾温瑶躺在小床上,晚上还苍白的脸颊,这会儿在烛光下,像是盛开的荷,颧骨透着淡淡的粉,眼尾是微微的红,清纯又妖冶。

    她瞧见莫书清过来,两眼一闭,两脚一分,比刚才还要赖皮。

    莫书清抿唇挑眉。

    顾温瑶脸颊滚热,觉得自己面皮太薄,还转头将脸朝床里屏风那面偏过去,含糊着哼哼,“姐姐替我擦。”

    本来那阵雷雨已经过去,可莫书清真帮她擦了之后,顾温瑶又觉得小雨连绵下个不停。

    雨后余韵一阵又一阵的席卷冲刷着四肢,比刚才还难熬,惹得她屈膝抬腿,单脚踩着莫书清手腕内侧,湿着眼睛看她。

    她再可怜兮兮莫书清都不会答应她。

    莫书清一本正经给顾温瑶擦拭干净,转身去洗巾子。

    对着满盆晃动的水,莫书清才握紧水里的巾子轻轻吐气。

    小床还是太小了,根本挤不下两个人。

    莫书清跟顾温瑶睡回顾温瑶的床上。

    翌日,天才亮,易芸就来敲门,说顾侯那边来人催了,问姑娘准备何时出发。

    上次顾温瑶去莫府送和离书,从清晨拖到黄昏才出发,今日要是再这么磨蹭下去,夜里恐怕赶不上驿站要睡在外头了。

    顾温瑶迷迷糊糊醒来,见莫书清已经穿戴整齐坐在床边,立马伸手从后面抱住她,脸往她背上一贴,“我晚上回来。”

    莫书清侧眸朝后看她,温声应,“好。”

    拉着顾温瑶起床,莫书清才让易芸进来。

    易芸下意识朝屏风后面的小床上看,果然,上头就一个枕头,根本没有两个人睡过的痕迹。

    她就知道两人同屋的情况下,自家姑娘绝对会想方设法将莫姑娘骗到自己床上。

    等顾温瑶收拾好吃罢饭到主院的时候,顾侯跟虞氏都在。

    瞧见莫书清站在顾温瑶身旁,顾侯并不意外,只笑着道:“听说卿安今日回京述职?”

    莫书清福礼,“是。”

    她哥哥今天回来。

    顾侯点头,“是好事,他一个文臣总待在边疆怎么能行。”

    他看看莫书清又看看顾温瑶,“你们仨从小关系就不错,等温瑶奔丧回来,你们也正好一起聚聚。”

    顾温瑶俏皮的看向顾侯,“那爹爹答应我的事情,等我回来也一定要做到。”

    顾侯,“自然。”

    莫书清佯装不知道,好奇的询问,“哦,侯爷答应了阿瑶什么,惹得阿瑶这么惦记?”

    顾侯故意提起“回来”这个话题,等的就是莫书清开口问他,于是语气轻松的说,“还能是什么,自然是写折子给温瑶请封爵位的事情。”

    他需要借外人的口把这事宣扬出去,给自己立贤名,莫书清以及她身后的莫家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既要莫书清知道他会给顾温瑶请封爵位,同时不会答应让莫书清随顾温瑶回老家,不然除掉顾温瑶的时候,莫书清不管是活着还是死了,都很难办。

    顾侯,“卿安今日回来,我让人备了份重逢礼,待会儿书清回去的时候,刚好把礼物一同带过去。”

    莫书清,“书清代兄长谢过侯爷。”

    顾温瑶拉着莫书清的手,“我没给卿安哥哥备礼,待姐姐见到卿安哥哥的时候,替我带个好就行。”

    莫书清握紧顾温瑶的手指,“好。”

    顾温瑶又扭头看顾侯,冲他眨巴眼睛,一脸期待。

    顾侯无奈又宠溺,“好好好,已经写了折子,这就让人送进宫如何?爹答应你的事情什么时候没办成过,你放心的回去奔丧,等你回来,这顾家就是你当家做主了。”

    虞氏站在旁边,多少次想插嘴说话,但都被顾侯用眼神压了回去。

    为什么给顾温瑶请封,春水肚里的孩子才是舒枫的血脉,才该继承爵位才是,顾温瑶算什么。

    虞氏嘟囔着脸,虽然没说话,但也没有好脸色。

    陈管家过来,看了看顾侯,“侯爷夫人,姑娘莫姑娘,马车已经准备好了。”

    两辆马车,一辆送莫书清回莫家,一辆载顾温瑶回老家。

    目送莫书清的马车离开,顾温瑶才将手指搭在易芸的腕子上,坐进马车里。

    顾侯虞氏站在门口送她,顾温瑶掀开车帘,笑盈盈朝自己父亲道:“爹爹,等我回来哦。”

    顾侯双手背在身后,笑呵呵点头,甚至说着:“路上顺风,照顾好自己。”

    车帘落下,车内顾温瑶嘴角笑意散去的同时,车外的顾侯同样一脸冷漠。

    见人都走了,虞氏这才忍不住闹起来,急急的说,“侯爷您糊涂了,您真给顾温瑶请封爵位了?!那舒枫的孩子……”

    顾侯冷呵一声,斜眼看她,眼底的冰冷阴翳吓得虞氏哆嗦着低下头。

    顾侯悠悠出声,“急什么,她又回不来了。”

    【作者有话说】

    老规矩,接下来几天日更~[彩虹屁]

    第78章 078

    ◎“我都已经很想她了。”◎

    “姑娘,前方有驿站,咱们再赶半个时辰的路,今夜就在驿站休息落脚如何?”陈管家掀开车帘,假模假样探头朝前问前方马车里的顾温瑶。

    顾温瑶作为官眷,出门赶路自然有在驿站落脚的权力。

    陈管家虽领了令让顾温瑶这趟有去无回,但人前对她依旧很是恭敬,只不过顾温瑶提的要求却被他挡了回去。

    赶了一天的路,顾温瑶就没吃口热饭。

    马车里连壶温水都没有。

    明知道顾温瑶滴水未进,路上休整歇脚的时候,陈管家依旧故意过去问易芸,“姑娘可有什么需要的。”

    顾温瑶自然不可能只带一个丫鬟出来,身边还有两个强悍的婆子。

    婆子当场不满,嘟囔着问陈管家,“我们说我们自己接手我家姑娘的吃穿筹备,你说夫人都提前给姑娘准备好了,我就不信夫人不知道姑娘肠胃弱吃不得凉的干的。”

    陈管家老神在在,朝坐在马车里没下来的顾温瑶看了眼,说道:“望姑娘体谅,人在外面总是这般不方便的,至于夫人那边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等姑娘回去后再细细问夫人吧。”

    这是仗着顾温瑶回不去,才给她使软绊子。

    这会儿陈管家明面上是征求顾温瑶的意见,问她今夜住在哪里,实际上顾温瑶根本没得选。

    顾温瑶抱着软枕侧躺在车榻上,听见陈管家开口,连眼皮子都没动。

    易芸看了自家姑娘一眼,撩开车帘朝后大声回,“姑娘说全凭陈管家做主就是!”

    陈管家瞧见是易芸,笑着道:“那咱们今夜就住驿站。”

    他撤身坐回马车里,翘起腿抖着脚哼着调调,心情极好。

    弄死顾温瑶根本不需要费多大的功夫。

    这才第一天赶路,顾温瑶就受不了了,不说来回,光是去这一趟都得六七天的时间,照着顾温瑶不吃不喝的娇气劲儿,能撑到老家都是她命硬了,更别提回来。

    约摸着又走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到了驿站门口。

    陈管家先下马车往里递通行公文,随后驿丞迎出来,指挥人安排侍卫们的住处跟马匹的喂养,自己则站在主子马车旁边等主子下来。

    外头都安排好了,马车缓缓行驶到院里,易芸先下车将脚凳放好,“姑娘,到了。”

    驿丞还没见过侯府千金,不由悄悄抬眼看。

    车门打开,就见一位十六岁左右,满脸疲态面色苍白却不掩清丽模样的青衣姑娘,将手搭在丫鬟手上,捏着衣裙往上提了一点,露出银白锦布鞋尖踩着脚凳下了马车。

    姑娘气质不俗,可能察觉到他在偷看,侧眸瞧过来的时候,嘴角虽挑起,清亮的眸子却凉的吓人。

    驿丞觉得像是措不及防跟条碧青长虫忽然对上,惊得后背发凉心底哆嗦,赶紧低下头不敢再看。

    陈管家随口询问,“今日可有旁人留宿馆内?”

    要是遇到的话,他得替主子前去行礼打招呼。

    驿丞捏着袖筒擦汗摇头,“没有,只是昨夜莫书吏回京述职住了一晚,他走的迟,那房间还没来得及打扫。”

    陈管家摆手,“无碍,我们住别间就是。”

    他转身看向几乎靠在易芸身上的顾温瑶,“姑娘,您先上楼休息,回头让他们给您送热水和饭,我留在楼下安排侍卫们晚上巡逻守夜。”

    顾温瑶点头,由易芸搀扶着往楼上去。

    陈管家就站在楼下,仰头眯眼朝上看,见驿丞望过来,陈管家立马换上寻常惯用的笑脸,示意他去忙他的。

    陈管家要了酒菜,跟侍卫们一起吃的饭。

    他一行带了十二个侍卫,分三班守夜,等安排完了天色也黑下来,

    陈管家上楼休息,路过顾温瑶房间门口的时候,见里头烛光明亮,还拱手行礼笑呵呵说道:“姑娘早些休息,比今日更难走的路还在后头呢。”

    易芸朝外瞪过去。

    顾温瑶换了身更轻便的红色衣服,坐在铜镜前挽起满头长发,余光扫了眼坐在床边的边月,好心情的回了句,“陈管家也要照看好自己,毕竟是在外头,夜黑灯暗,莫要掉进坑里摔着自己。”

    边月提前来的驿站,威逼利诱了驿丞一顿,让他不要往外说自己在这儿,随后溜进顾温瑶的房间里,跟她互换了衣服。

    顾温瑶偷梁换柱有恃无恐,甚至好心提醒陈管家注意安全,奈何对方不以为然。

    门外,陈管家笑脸僵住,扬声道:“多谢姑娘提醒。”

    他甩袖冷呵了一声,斜眼看着顾温瑶的房门转身离开,且看这小蹄子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她要是识趣些,许自己些银钱庄子,他还能给她个痛快,让她死前少受些罪,她要是这样牙尖嘴利不识趣,那就不能怪自己路上磋磨为难她了。

    日后长路漫漫,顾温瑶又是个姑娘家,他不用做别的,光是路上不给她如厕的时间,就能羞辱死顾温瑶。

    陈管家双手背在身后,哼着曲儿回他的房间。

    伸手推开门,反手关上门。

    陈管家是顾侯身边的老人了,年轻时也曾跟顾侯走南闯北过,身上有功夫底子在。

    只是这些年一直游走在宅院里,荒废了满身功夫,以至于等他察觉到屋里有人的时候,对方的刀已经压着他的肩膀,冰凉的刀刃紧贴他脖颈皮肤。

    陈管家浑身血液瞬间凉个透彻,下意识抬起双手,试探着问,“阁下是哪路神仙,有什么需求尽管说,我肯定满足您。”

    他实在很难将身后的人往顾温瑶身上想。

    这次顾侯让顾温瑶回老家奔丧,事发突然,顾温瑶根本没时间准备,而且顾温瑶昨天一病就是一天一夜,今早紧跟着就出发了,哪里来的时间功夫筹备这些。

    陈管家以为对方是流窜附近的匪徒扒手,或是藏匿的通缉要犯,这才铤而走险劫自己。

    赵叔握着刀柄,另只手搭在陈管家肩上,“你点了灯,且看看我是谁。”

    不说顾家跟边家的关系,单说两家同朝为官,管家替主子在外走动方便互相脸熟,陈管家就认识赵叔。

    这会儿瞧见他在这儿,陈管家下意识朝外看,果然,下一刻穿着顾温瑶衣服的边月推门进来。

    陈管家惊得不行,心比刚才还凉,“你、你们……我家姑娘呢?”

    边月眨巴眼睛装傻充愣,“我不就是你家姑娘吗?从现在起,我就是顾温瑶,但凡叫错一声,或者露出半点馅儿,你就少一根手指。”

    边月撩起衣裙,双腿交叠坐在桌边,朝陈管家伸出十指,学着顾温瑶的语气,慢悠悠开口威胁,“您可就只有十次试错的机会哦~”

    赵叔,“……”

    陈管家,“……”

    边月讪讪的收回手指,揉了揉鼻子,“老实些你还能活,不老实的话今夜就死,你自己选。”

    陈管家当然选择后者。他想活命,也只有活着才有机会脱身或者反制边月。

    赵叔看出陈管家的想法,在陈管家手腕跟自己手腕上扣了副铁镣铐,“怕你说漏嘴坏了事情,我这几日跟你同吃同睡。”

    陈管家原本还有点希望,这会儿只剩下绝望了。要是光边月一人还好说,毕竟她还年轻好骗,可赵叔老谋深算,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闭着眼睛,又问一遍,“我家姑娘呢。”

    顾温瑶?顾温瑶当然是已经离开驿站了。

    边月的马车停在驿站后门,这会儿顾温瑶跟易芸早就坐上马车回京了。

    车夫是边家忠仆,自然信得过。

    “姑娘,咱们现在去哪儿?”易芸掀开车帘朝外看,夜色中周边树木都在朝后倒退。

    顾温瑶也不知道,不过,“等明早进了京,就知道咱们要去哪儿了。”

    易芸放下帘子,转身看自家姑娘,担忧的说道,“您该休息一夜再回去的。”

    舟车劳顿了一天本就辛苦,夜里再跑一趟,简直是要了顾温瑶的半条命。

    顾温瑶身体虽说有些难受,人却精神的很,车厢内灯笼烛火都比不上她眼眸清亮,“我答应了姐姐要今晚回去,自然不能言而无信。”

    易芸,“可您……”

    顾温瑶笑起来,“我就是死,也得死在回去的路上,不然明早姐姐见不到我,会失落的。”

    见易芸皱眉望过来,顾温瑶抬手,温凉的掌心搭在她手背上,“易芸你可能不懂,我跟她已经分开过很久了,分开的那些年里,我同姐姐其实都在盼着重逢。”

    可惜她身体不好,八年前不能长途跋涉去岭南见她,可惜莫书清回来找她时她又命悬一线两人因此错过。

    饶是后来莫书清彻底回京,她俩也没能好好相逢重遇,刚见面时反而彼此试探戒备。

    遗憾的人,何止莫书清一个。

    顾温瑶靠在车壁上,抱着软枕闭上眼睛,轻喃,“才分开不过短短一天,我都已经很想她了。”

    像是想了八九年那么久。

    白天顾温瑶赶路尚且要一天,何况夜里。

    好在官道太平,顾温瑶也没下车休息过,主仆两人连带着车夫,这才赶在京城城门打开的前一瞬,抵达城门口。

    易芸跪坐在车榻边,伸手晃醒顾温瑶,“姑娘,姑娘咱们到京城了。”

    顾温瑶迷迷糊糊醒来,腰酸腿软到差点坐不起来,“到了?”

    易芸激动的点头,“到啦。”

    顾温瑶打开车门,弯腰抬脸朝外看。

    城门口等了好些赶早进城的人,只是这些人多数以步行为主,马车只有她脚下这么一辆。

    厚重威严的城门缓慢朝两旁打开。

    顾温瑶举过头顶握住车帘的右手手指缓缓收紧,眼睛直直朝前看。

    望向城内的视野从一线变成一片。

    根本都不需要细细寻找,顾温瑶抬眼*就能瞧见那个和她同样等在门后的人。

    那人一袭白衣,双手端在身前,于马车旁长身玉立,气质清冷矜持的像是天边月山顶雪,这样一个人,却在瞧见她的那一瞬间,融化了一身的清寒,露出眼里笑意。

    哪怕隔的再远,顾温瑶都能感觉到莫书清在轻唤她:

    “阿瑶。”

    【作者有话说】

    [竖耳兔头]

    第79章 079

    ◎“我觉得还是进进出出的好~”◎

    马车缓缓驶入城内,顾温瑶激动之余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略显狼狈,下意识伸手摸了摸睡乱的头发。

    她连忙放下车帘,用帘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在外头,咬着唇朝前去看莫书清。

    两人不过分离一天一夜,这会儿她倒是有点近乡情怯的感觉了。

    莫书清疑惑的抬眼看顾温瑶,抬脚往前迎过去。

    马车停在莫府马车前面,莫书清站在车旁脚凳边,掌心朝上抬起手。

    顾温瑶磨磨蹭蹭的,低头垂眼,目光从莫书清的手掌腕子挪到她脸上。

    莫书清更茫然了,担忧的皱起眉头,“怎么了阿瑶?”

    顾温瑶眼神飘忽起来,“今日还没来得及洗漱收拾,狼狈憔悴的很,都不好看了。”

    说话间她还抬手将鬓角处垂落下来的一缕头发撩起来,试图往上塞回发髻里。

    莫书清顿了顿,笑起来,“可我方才一瞥,阿瑶却是身着红衣笑容明艳,光彩照人呐。”

    顾温瑶眼睛弯起来,顺势松开车帘,低身弯腰从车厢里出来,伸出手指将指尖搭在莫书清掌心里,垂眼轻声说,“是我容貌照了姐姐的眼睛,还是这身红衣照了姐姐的眼?”

    她这身衣服打眼一瞧就是边月的。

    边月个头比顾温瑶高一些,衣裙穿在顾温瑶身上有点长,裙摆将鞋面盖的严实。

    除了长短外,边月体热,哪怕深秋衣服都不算厚,方才顾温瑶躺在马车里睡觉,密不透风不说还盖着毯子,不觉得衣服单薄。

    只是这会儿从车里下来,迎面而来的深秋清晨冷意吹了她一脸,激的她瑟缩着往莫书清怀里躲。

    莫书清环着她朝后扭头,抱着斗篷的清露立马小跑过来。

    莫书清将斗篷披在顾温瑶身上,“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

    顾温瑶任由莫书清给她系领口处斗篷的带子,语气苦恼的跟着说,“那可怎么办呢。”

    莫书清看顾温瑶。

    顾温瑶笑盈盈的,伸手环住莫书清的腰,“只得劳烦嫂嫂多费些心了~”

    莫书清微微笑,抬手在顾温瑶脸上捏了一把,顺势将顾温瑶头顶的兜帽沿子往下拉了些,遮住她的眉眼,露出粉润的一张唇。

    偏偏她还懵懵懂懂的昂脸朝上看,歪头疑惑,更显唇瓣微微张合露出小小舌尖,像是盛开的蔷薇花心,引人采撷。

    莫书清垂眼,又慢慢别开视线,只紧紧握住顾温瑶的手指,“路上人多眼杂,而且清晨有风,别冻着。”

    顾温瑶乖顺的挨在莫书清身旁,听她跟边家车夫道谢。

    眼见着边家马车悠悠远去,顾温瑶有些感慨。

    她跟莫书清以及边月,小时候三人没能碰过面,却在长大后的今日,莫书清跟边月共同帮她完成了一次从她父亲掌控中的“出逃”。

    眼前没了熟人,加上斗篷这张遮羞布在,顾温瑶单手环着莫书清的手臂,另只手攀着她的肩膀,整个人几乎贴在她手臂上,黏糊的撕不下来。

    顾温瑶手指搭在莫书清肩头,下巴搁在自己手背上,抬眸低声询问,“姐姐要带我去哪儿?”

    两人姿势太亲密了,落在旁人眼里就是夫妻样。

    莫书清也没避讳别人目光,虽没有越界的搂腰举动,却也纵着顾温瑶同她亲昵,“回家。”

    这是第二次从莫书清嘴里听见这个词了。

    顾温瑶上了莫府马车,撩开车帘一角朝外瞧。

    不是去莫府的方向。

    顾温瑶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莫书清,莫书清只拿着梳子,仔细为她梳头挽发。

    马车走了约摸两刻钟,就在顾温瑶坐的昏昏沉沉,险些跌进莫书清怀里熟睡的时候,莫书清似乎亲了下她的耳廓,柔声低音同她说,“阿瑶,该醒醒了,快到家了。”

    顾温瑶恍惚的抬起脸,喃喃轻语,想的全是,“姐姐偷亲我。”

    莫书清不仅没否认,甚至光明正大的撩开顾温瑶额前碎发,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顾温瑶笑起来,立马腻歪在莫书清怀里,甚至赖皮的坐在她腿上,抬手指着自己的脖颈,并将衣领朝下扯了扯,“这里也要。”

    莫书清环着顾温瑶的腰,将人拉进怀中,低头吻在顾温瑶手指点过的地方。

    白雪上处处绽开粉红梅花。

    顾温瑶眼睛瞬间亮起来,像是找到了别样的乐趣,在自己肩颈处四处点,指尖顺着松垮的衣领往下,隐隐有勾开抹胸的趋势。

    莫书清在顾温瑶后腰处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

    顾温瑶这才软了腰,老老实实趴回她怀中,幽怨的控诉,“明明是姐姐先同我玩的。”

    怎么还玩不起了呢。

    别说上面的,就是下面的她也没少亲过。

    莫书清睨她,柔声问,“已经到家了,难道阿瑶还想留在马车里?”

    顾温瑶眸光轻闪,还真咬唇犹豫了一下。

    莫书清,“……”

    莫书清掀开车帘,不给她耍赖的机会,低声嗔她:“馋猫。”

    莫书清先下车,顾温瑶紧随其后。

    她下车后披上斗篷,顺着莫书清的视线朝前看。

    这是条她没见过的胡同,里头住的也不是达官显贵,不过是些寻常人家。有读书备考的举人,有起早去店铺的伙计,还有摆摊做生意的小贩。

    他们都有自己的生活要忙,顾不得邻里是谁,也不会在意某户人家里是不是住了一对姑娘。

    清晨辰时,不少人家的烟筒里冒着白烟,不知哪户飘出来的饭香,勾起顾温瑶的食欲,让她难得有饿了的感觉。

    顾温瑶站在小院门口,还没进去就已经感受到了市井的烟火以及无声的热闹。

    她扭头看莫书清。

    莫书清推开门。

    小院是一进一出的小宅子,进门就是画着鲤鱼戏莲的照壁,走进去才是小院。

    院里假山草木都有,还搭着小棚挂着葡萄藤蔓,棚下是石桌躺椅,边上是个木秋千。

    “原主人喜爱花草,院里这些都是她留下的,她还有个女儿,那秋千是她丈夫为女儿做的,边月上去荡了几个来回,说很结实。”

    莫书清给顾温瑶介绍,见她好奇,就鼓励顾温瑶坐上去,她站在顾温瑶身后轻轻推。

    顾温瑶双手握着绳子顺势朝前荡起来,斗篷下的红色裙摆荡在空中,像是鱼尾游动。

    顾温瑶咯咯笑出声,“我喜欢。”

    院子不大,屋子也不多,东厢房留主子住,西厢房留给仆从睡。

    东厢房这边挨着洗漱用的净室,西厢房那边是方便烧火做饭用的灶房,两个厢房中间是用来待客跟吃饭的正屋。

    屋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家具物件也都擦的一尘不染,不过只有日常用的床跟桌椅,别的摆件一概没有。

    莫书清,“原主人搬回老家照看父母,这才急着将这小院卖出去。”

    顾温瑶了然。怪不得院子里处处彰显着“家”的气息。

    “我想在这儿放个博古架。”进了东厢房,顾温瑶指着那边的书房,扭头对莫书清说。

    博古架自然是用来摆放她的那些收藏。

    莫书清沉默了一瞬,没立马应下。她虽不觉得顾温瑶收藏她用过的东西有什么不对,可她自己却对那些旧物件兴趣不大。

    顾温瑶也不是个跋扈专断的人,见莫书清不搭腔,有商有量的歪头询问,“难道姐姐是想将博古架摆在我们的寝卧里?”

    莫书清,“……还是摆在书房吧。”

    眼不见为净。

    除了博古架,顾温瑶还想要个双人浴桶,最好是花梨木的。

    她在前面说,易芸跟在后面记。

    凡是顾温瑶提到的东西,今日都会着人购买齐全然后送来。

    巡视了一圈,顾温瑶对小院满意至极,但人也累得不轻,忍不住拢起斗篷抱着坐在圆凳上,昂脸由着莫书清给她倒茶,再将茶盏递到她嘴边。

    莫书清,“茶具是我昨日让人送来的,热水是今日刘妈妈过来烧的,这会儿她出去买菜了,你要是愿意,往后她便是这院中伺候的婆子,跟清露易芸一起住在西厢房。”

    清露跟易芸因为随身伺候,对她俩的事情知道的清清楚楚,唯有刘妈妈蒙在鼓里。

    原先两人做戏闹别扭的时候,刘妈妈真以为她俩闹掰了,操心了好一阵呢。

    顾温瑶试探着问,“刘妈妈这么大年纪了……”

    莫书清,“刘妈妈年纪大自然见的多,知道咱俩的关系后,适应适应也就习惯了。”

    顾温瑶眨巴眼睛。

    那刘妈妈恐怕要好好适应适应真实的她了。

    顾温瑶良心隐隐作痛,“那她们三人的月钱比以往多二两吧。”

    她的那点羞耻心,放到秤上称,估摸着也就这个价了。

    等顾温瑶喝完水,莫书清才坐在她身旁,望着她的眼睛询问,“喜欢这儿吗?”

    顾温瑶眼眸亮亮,重重点头,“喜欢。”

    莫书清这才从荷包中将折叠整齐的地契掏出来,展平放在桌面上,推到顾温瑶面前,“喜欢就好。”

    这是莫书清买来送给顾温瑶的,让她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地方,在这里她不是明家的外孙女,不是侯府女儿,只是顾温瑶。

    莫书清,“以后我们隔三岔五过来住,等侯府事情忙完,我就搬去同你住,你在哪儿,我就在哪儿。”

    顾温瑶愣怔怔的低头看桌上的地契,契主那里写着她的名字。

    顾温瑶眼眶微热,抿唇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人,哑声问,“我要是住到坟里……”

    莫书清笑着,抬手抚去她眼下的泪,“那我就与你同棺而眠。”

    顾温瑶立马后悔,“不行。”

    她扯着莫书清的袖筒擦眼泪,语气偏执,哼哼着说,“我要跟你日日夜夜,长命百岁。”

    莫书清将顾温瑶揽进怀里,侧眸询问,“阿瑶觉得是长命百岁好呢,还是日日夜夜好?”

    这是回敬她那句光彩照人呢。

    顾温瑶手指小蛇似的往莫书清腿缝里钻,“我觉得还是进进出出的好~”

    莫书清,“……”

    顾温瑶饿了。

    肚子饿了。

    她几乎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等刘妈妈回来做完饭,她先吃饭后睡觉,就算有其他心思也没了其他余力。

    床单被褥昨日莫书清已经让人送来,顾温瑶擦洗完躺下,前后不过半刻钟就熟睡过去。

    莫书清陪了她一会儿,等她沉睡,才到院里安排清露她们去采买顾温瑶要的东西。

    等顾温瑶傍晚醒来的时候,不仅博古架安装好了,连浴桶刘妈妈都里里外外刷洗了三遍。

    连同家具物件一起送进小院里的还有一条关于顾府的消息。

    顾侯重新找了三个大夫给春水把脉,三人的话完全一样,那就是春水腹中的孩子,留不住了。

    顾侯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吐血晕厥,醒来后人虽清醒有意识,但嘴歪眼斜不能动了!

    【作者有话说】

    啊啊啊风月完结了,我好羡慕!!!!

    第80章 080

    ◎“等温瑶回府,一切就会好了。”◎

    莫府

    “你说谁中风了?”莫母直接从椅子上弹坐起来。

    莫父抱着官帽披着晚霞从外头进来,口渴的不行,没来得及细说,先伸手拿过杯盏,猛饮了一大杯水才缓过来。

    他转身朝椅子上一坐,将官帽放在旁边的茶几上,“顾则成。”

    莫母惊诧,“顾侯?!”

    他们前些日子见到顾侯,他虽说憔悴消瘦,但看着还算精神硬朗,怎么好端端的就中风了!

    人要是中风躺在床上,嘴不能说手不能动,对于顾侯这样的人来说,活着还不如死了痛快。

    莫父端着茶盏,“也不好说,我也是散班时从同僚那里听了一耳朵,至于是不是真中风了还说不准呢。”

    以他跟顾则成的关系,顾则成要是真出事了,他得去看看才是。

    莫母瞪了莫父一眼,话虽没说得直白,可眼神却表示的明明白白。

    “你嫌弃我也没用啊,我又不是御医,更不是圣上,哪能对顾侯家里的事情摸得清清楚楚,”莫父梗着脖子为自己的“办事不利”而挽尊说,“再说我一个大男人,才不屑于打听这些,你要是想知道你自己去问。”

    莫母,“我自己去问就我自己去问。”

    莫母让府里人出去打听,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就知晓了来龙去脉。

    妈妈过来回话的时候,莫父捧着茶盏假装朝别处看,身子却诚实的侧过身微微偏头坐着,耳朵竖的比驴耳朵还长,听的格外认真专注。

    莫母斜眼睨他,然后问妈妈,“怎么说?”

    妈妈,“顾侯约摸着是晌午左右出的事情,好像前后府里进了几个大夫,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扭头顾府里的下人就慌里慌张的拿着牌子进宫请御医了。”

    莫母沉思,“莫不是春水腹中的孩子出事了吧?”

    能让顾侯看重的,全府上下也就只有这个了。

    妈妈连忙点头,“您真是猜对了!外人只当是顾侯出事了,前后才请大夫进府,实际上是大夫给那春水把脉的时候,说孩子胎象不对,怕是生不下来,顾侯不信,前后又请了几个大夫,可所有人都这么说。”

    “顾侯震惊之余,往外走了几步,才到门口迎面就是一阵风吹来,好端端的山一样的人,就这么被这阵邪风吹倒了。”

    “虞氏瞧情况不对劲,连忙让人去宫里请御医,这才闹得满城皆知。”

    莫母皱眉,“这虞氏真不中用,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嚷嚷的所有人都知道呢。”

    顾家刚没了儿子,现在未来的孙子也没了,虞氏要是个中用的,就应该先把事情瞒下来,免得府上出乱子,毕竟偌大的侯府里可不止住着他们这一房,还有三房跟五房呢。

    妈妈点头,“是这个理儿,只是顾侯怎么说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按理说不该中风,想来是小侯爷过世对他的打击太大了,眼下唯一的孙儿又没了,这才扛不住倒下来。”

    莫母觉得这里头的事情没这么简单,原因之一便是莫书清今日一早就出门了,至今还没回来。

    能让莫书清出门的人只有一个——

    顾温瑶。

    顾温瑶昨日就替父回老宅奔丧去了,这会儿约摸着早已出了京城地界,可要真是这样,莫书清就不会出门。

    所以,顾温瑶肯定还留在京中。

    莫父听完全程,放下茶盏说,“咱们是不是该去探望一二?毕竟不说我跟他是旧友,单说两家也曾是姻亲,京中人眼里,咱们关系还是不错的。”

    莫母看他,“你哪里看出咱们两家关系不错了?”

    她可不喜欢顾侯跟虞氏。

    莫父有理有据,“舒枫没了的时候,是咱们书清帮顾府忙里忙外,听说温瑶不舒服,更是连夜前去探望,一照顾就是一晚上。”

    莫母,“……这也只能证明书清跟温瑶关系好,谈不上莫家跟顾家。”

    莫父摆手,“我不跟你掰扯这个,书清呢?”

    书清出门还没回来。

    莫母垂眼没说话,莫卿安正好从外头进来。

    他在边疆历练多年风吹日晒,活生生从白面馒头变成了黑面窝头,虽说糙了些黑了点,但身上那股文生气质犹在,只是两者混在一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看长相是武将,一开口又是书生。

    得知顾家出事,莫卿安叹息,“去瞧瞧也是应该的。”

    “卿安,你看见书清了吗?”莫父问他。

    莫卿安留在京中任职,只不过调令还没下来,所以闲散家中。

    他当初被贬出京,所谓的好友不是同样被贬就是断了往来,现在重回京城他也没地方约人喝酒聊天,只好留在家中教诗语练字。

    他走的时候还是襁褓中小娃娃的莫诗语,现在都快长成大姑娘了,因着对他没什么记忆,跟他也不算亲。

    可莫书清就不一样了,他去边疆的时候莫书清跟现在的莫诗语年龄相仿,早就记事情了,多年来兄妹二人也有书信往来,关系自然亲厚。

    奈何他才回家两天,妹妹就昨日留在家中陪他说了说话,今早就没了踪影。

    莫卿安坐下,扭头问母亲,“娘,妹妹呢?”

    莫母,“书清有事出门了。”

    莫卿安顺嘴一说,“妹妹能有什么事情,怎么出门都没同我说。”

    莫母木着脸,“妹妹自然有妹妹的事情,她没同你说那就是你不该知道,该你知道的时候,她肯定会告诉你。”

    莫书清向来有自己的主意,且她拿定主意后谁也别想改变,所以莫卿安听完这话也不觉得奇怪。

    莫母说道:“顾侯出事,顾府那边指不定乱成什么样,咱们还是别上门添乱了,有什么事情等温瑶回来再说吧,毕竟如今顾府大房这边,她才是能主事的人。”

    莫父想起什么,“我记得则成昨日递了折子,难道是要给温瑶请封爵位?”

    自从顾舒枫死了后,顾则成就告病在家,所以这会儿递折子,多半不是公事。

    莫母抿着茶,慢悠悠道:“给温瑶请封也是应该的,这是他顾则成欠明家跟温瑶的。”

    一些事情不是他捂住不提,别人就不记得了。

    如今顾府出事,顾侯倒下,圣上那边如何想的,很快就会有答案。

    莫母觉得顾府这会儿肯定乱成一团,这才不让父子两人上门探望,实际上顾府里真如她猜测的那样。

    虞氏怎么都没想到,顾侯说倒下就倒下。

    顾侯昨日还同她说,要给春水找个大夫留在府中看诊,今日大夫来了,却说春水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就算勉强只能撑到六月份。

    但,但胡大夫可不是这么说的。

    顾侯也是陡然想起这事,当场就变了脸色。

    起初第一个大夫来的时候,顾侯还能坐得稳,哪怕大夫说春水脉象不对,孩子怕是留不住,他都能沉稳的挥手让人再去请一个大夫过来。

    前前后后请了三个,就差去请御医了。

    要是一个大夫这么说,可能会误诊,但三个大夫都这么说,那肯定就是真的了。

    虞氏人都傻眼了,自从儿子死了后,她全部的希望跟寄托可都在春水的肚子里,现在大夫说孩子生不下来?

    虞氏当场发怒,斥责大夫是庸医,“之前胡大夫来看诊,都说孩子好好的,怎么到你们嘴里,孩子就不行了!”

    要不是胡大夫跟随顾温瑶回顾家老宅奔丧去了,她恨不得现在就把胡大夫叫过来,当场把脉给这三个庸医看看。

    顾侯听完这话,猛地抬头看虞氏。

    虞氏吓得一哆嗦,气焰顿时全无,只捏着巾帕慢慢抽泣抱怨,说她儿命苦。

    顾侯手撑着桌面勉强站起身,耳朵里一阵嗡鸣,早已听不清虞氏在哭什么,只喃喃低语笑起来:

    “我当她是兔子,就算逼急了咬人也没多大威胁,如今看来,她是蛰伏在我眼皮子底下披着兔皮的蛇啊,这才一着不慎被她咬断命脉。”

    春水腹中的孩子如果保不住,这事顾温瑶肯定是第一个知道的,因为当初春水才刚有孕,就是胡大夫把的脉。

    先是让舒枫绝后,再要了舒枫的命,为的就是没人跟她争这个爵位。

    顾侯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大顾氏的病肯定就是顾温瑶的手笔!她借着这次奔丧离开京城撇清嫌疑的同时还骗他上折子为她请封。

    顾侯算计半生,以为把顾温瑶这个女儿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以为她图谋的只有内宅权力,谁知她胃口极大,目标从来都是爵位。

    到头来他才是对方手里的一枚棋子。

    顾温瑶当真是好谋算啊。

    要了顾舒枫的命,要了大顾氏的命,接下来是不是轮到他了?

    看来,这次回不来的只有陈管家了……

    顾侯对顾温瑶从来都是怀疑警惕居多,今日却是头一回对这个表象温和乖顺的女儿心生恐惧。

    顾侯木讷的往前走,双脚无意识般,摇摇晃晃往外,直到脚下踉跄一瞬,他才猛地回神清醒,手下意识扶住门框。

    他从自己刚才的反应想到了顾舒枫。

    枫儿是吃了药,那他呢?

    顾侯瞬身血液瞬间凉了个通透,颤声开口,“我要见……”

    “圣上”二字还没说完,迎面就是一阵风吹来,顾侯瞬间木头一样失去意识,等再醒来的时候,就是能听能看不能说不能动了。

    虞氏坐在他的床边哭,哭的他心烦却骂不出声。

    “三房五房那边都在问,问你怎么了,还说家里不能没个主事的,让我赶紧过继一个孩子来支撑门庭,”虞氏又气又憋屈,“你都这样了,他们怎么光记着算计爵位。”

    “要是温瑶在家,肯定三言两语就能把他们挡回去,以往温瑶当家主事的时候,他们吃喝用度全仰仗着温瑶,可敢顶嘴半句,见到我也是夹着尾巴绕路走,恭维还来不及,又哪里敢闹到我面前,逼着我去做事。”

    虞氏这会儿开始觉得顾温瑶好了,甚至忘了自己昨日还恼怒顾侯给顾温瑶请封爵位的事情,左右看一眼,低声问:

    “侯爷你说温瑶还回得来吗,至少她是真拿我当母亲的。有她在,谁敢对我放肆。”

    她虽不懂大局,但也不蠢。

    要是爵位落到三房五房手里,那她这个侯府夫人日后在府中怕是连个主事婆子都不如。

    虞氏哪能接受得了这种待遇落差,前后对比之下,她觉得爵位给顾温瑶也是好的。

    顾侯听的两眼一黑,嘴巴张张合合,可发出来的只有气音,甚至因为张嘴想说话,口水都顺着嘴角往下流。

    他嫌弃虞氏蠢笨,虞氏这会儿也有点嫌弃他邋遢。

    虞氏站到旁边,让下人给顾侯擦拭,嘴里还骂着,“还有春水那个贱婢,趁着府中忙乱,竟卷了细软带上丫鬟跑了,早知道就该先把她打死才是!”

    当初之所以把春水留下来,就是看在她腹中舒枫血脉的份上,不然就凭她害了她儿子的性命,就该跟如情一样的下场!

    现在好了,人偷偷跑了,找都找不到。

    虞氏还说,“我已经让人快马去追温瑶了,府上出了这样的大事,还回去奔什么丧,赶紧回来守着家业才对。”

    顾侯这会儿都想蹦起来骂虞氏了。

    要是把顾温瑶叫回来,岂不是如了顾温瑶的愿?他现在恨不得把爵位给两个兄弟都不想给顾温瑶!

    他晕倒前之所以想着面圣,就是想跟圣上说顾温瑶的狠辣阴毒!

    这样的女子,怎么配承袭他顾家的爵位!

    虞氏见他越来越激动,手脚抽动到床板都在轻晃,连忙上前安抚,哭着说,“我就知道侯爷跟我想的一样,刚才说‘要见’的时候,肯定也是想着要见温瑶吧。”

    顾侯,“……”

    虞氏自顾自的说,“我也是出了事情对比之下才知道温瑶的好,侯爷别急,温瑶马上就回来了,等温瑶回府,一切就会好了。”

    顾侯,“……”

    等顾温瑶回来,他怕是彻底别想好了。

    【作者有话说】

    虞氏:你好不好的我不知道,但我要是不作妖,应该会过得挺好的[求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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