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阊城的最高长官刘仁愁眉苦脸的捏着胡须不停的在房间里走动, 他的正妻看的不耐烦:“你能不能别走了。”
刘仁看向自己的妻子:“节度使大人今日还会去牢狱里看王家人,你说我该怎么办?”他猛地拍掌,气的咬牙切齿:“那王安果真是个难缠的, 各种酷刑上了个遍就是咬死了不说出他背后何人?那些刀剑又是从哪里来的,往常偷运的武器中有没有携带大型弓/弩, 简直气死我了!”
“如果再不出结果, 我看我脖子上的这颗脑袋也要掉了。”
程秀秀听到夫君这么说, 放下缝补的衣服:“弓/弩不是很大吗?怎么带进去?”
“有可拆卸的啊, 万一还有三弓床/弩, 三弓床/弩知道不?发现一个我就要死了!”刘仁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带着大难临头的心若死灰:“娘子你还是快与我和离吧,这样我万一不幸落难了,你也不会受到牵连。”
程秀秀一听, 气道:“你死就死了, 我儿可不能和你死, 你就没想过我们三个儿女吗?你死了, 他们怎么办?”
刘仁狠狠的揉了把脸,眼睛通红,又站了起来:“娘子说得对,我再去牢狱那边刑讯王家李家的那些商队主人。”
“你也别急,节度使大人先前那么长的时候都没有处置过你,不可能刚来一天就摘你脑袋。”程秀秀道:“你好歹也是古阊城城主, 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刘仁苦笑一声, 他这个城主算什么呢, 他原本就是阆歌一个小吏文官, 莫名被迁升到了古阊城, 只会治理民生, 好不容易才将古阊治理成现在这样,但他手里是没有兵权的,古阊的姚南道都尉才是掌管古阊兵卒之人,而王安的女婿就是姚南道下一级的古阊校尉…
刘仁想到这个,头脑猛然炸开,他浑身哆嗦了一下,转头就跑了出去。
“你还没穿鞋!”程秀秀看到夫君发疯的样子,追了上去。
刘仁慌张张的穿好鞋,连衣服也来不及整理就想求见节度使大人。
到了节度使大人与他夫人下榻的院落,被一个苗疆少女阻止了。
“哎,里面是我家主母,城主大人,您这样衣衫不整未经通报就想进去可是不好的。”郑鱼心对着城主大人娇声说道,何进拿着禅杖站在一侧,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城主大人,您可是有要事?”
“小娘子,烦请通报一声,下官刘仁有要紧事求见节度使大人。”刘仁急忙说道。
“节度使大人天没亮就带着人出去了。”郑鱼心回道。
刘仁心里一惊:“小娘子可知节度使大人去了哪里?”
郑鱼心绞着小辫子,她对这些事也不关心哪里知道节度使大人去哪里了。
“去姚都尉那里了。”
萧洛兰走过来见古阊城主急得头冒汗便说道:“刘城主可以去那里找他。”
今早天还黑着,萧洛兰迷迷糊糊感觉到周宗主起床了,外面似乎还有拓跋阿骨和周宗主的弟弟周宣说话的声音,周宗主就说找姚南道了,让她继续睡觉。
后来早上一醒,她就朝李大夫问了一句,姚南道是古阊城的都尉。
“啊。”刘仁傻眼了,他这才刚想到姚都尉和王家女婿鲁则全鲁校尉可以有关联,毕竟他们同是武官又是上下级的关系,且平常也有来往,说不定突破口就在姚都尉身上,那鲁校尉自从关进牢里后就在一直喊冤枉,他做的事难道姚都尉就一点也不知道吗?
“下官多谢夫人告知,某这就去。”刘仁连忙出门,翻身上马抽鞭狂奔,他一个体弱的文官硬是在这个荒蛮的塞北练就了娴熟的马术。
刘城主走后。
萧洛兰用完饭又看了会书,见日头逐渐升高,有点坐不住了,私运武器这事好像挺严重的,从周宗主进城就刑讯就能看出来了,外面城墙上现在还挂着几百个奄奄一息的人,她要不要也去看看究竟查到哪里了。
“主母可是想出去?”郑鱼心见夫人坐立不安的,便猜到了一些,她早就听说主公对他新娶的夫人敬重又宠爱的很,现在看来,两人说是如胶似漆也不为过。
“冬雪,你备一下马车,我想去姚都尉那里。”萧洛兰放下书,对冬雪说道。
“是。”冬雪屈膝一礼。
没过一会就备好了马车,何进充当车夫,郑鱼心坐在他旁边,老驼背坐在后车座上,双臂下垂,带着一顶斗笠。
萧洛兰挑开车帘向窗外看去,不同人种的人混合在古阊城里,因是货物居多,所以古阊城的主干道大路修的非常宽阔,街道两边都是或出租或已经被胡商买下的屋子,商品琳琅满目,各种香料,丝绸,盐,农器,粮油店。
舞蛇的异族人吹着葫芦丝,罐里的蛇翩翩起舞,胡姬当庐卖酒,行人商贩如织。
萧洛兰分不清草原各部落的人,但也可以看到不少身穿羊皮袍,手提奶罐或羊腿的草原妇人将她们手上的东西放到杂货店前,叽里咕噜的说了一通,旁边居然还有中原人为杂货店的店长翻译一下,双方交易成功,那人就会像是中介一般抽取一两文钱。
这种情况不是少数。
古阊城的语言除了萧洛兰熟悉的幽州话,还有草原人本地的方言,以及异族人语言。
萧洛兰看了一会:“他们是附近草原部落里的人吗?”
冬雪道:“是的,因为古阊商人多,交易的东西也多,许多人就会跑到这里买卖东西,这里的每一个商铺都是要租金的。”
冬雪看向外面热闹的市集,又道:“十几年前古阊城还是一个饱受战火蹂/躏的小城,后来节度使大人将流离失所的难民安置在这里,又派兵驻守,才慢慢的发展起来。”
萧洛兰看了一会,还看到了人口买卖。
貌美的胡姬身穿色彩鲜艳的羊毛衣物,被当做货物一般驱赶进了马车里,昆仑奴和新罗婢排成长队,等待着主人的挑选。
“这些胡姬和昆仑奴在南方是贵族的标配,听说在长安一个调/教好的陪酒胡姬可以值万金,也不知是真是假。”
萧洛兰望着那些人,像被刺到了一般连忙放下窗帘不敢再看。
冬雪不明所以的看着主母,不懂她怎么了。
等到了姚府,府里的人已经全部被制住了,骑从们看到主母过来纷纷低头行礼。
萧洛兰在雷虎的带领下很快看到了周宗主他们。
中堂内。
姚都尉正在惨烈的嚎叫着,几乎是跪爬到了周绪的身边,痛哭流涕道:“节度使大人,下官…下官对王家商队所做的事情真的不知道啊,请节度使大人明察。”
中堂外,跪着姚都尉的家人,一个正妻,两个小妾,两个儿子,三个女儿,俱被压在地上,瘫软流泪。
萧洛兰站在不远处,并没有进去。
刘仁颧骨都红了,指着姚南道就道:“你一向与鲁校尉交好你能不知道,我记得今年初你还经常与那王安把酒言欢,两人互称忘年之交,你敢说自己没有收他送的银钱?!”
“就凭你的俸禄能养的起你的两房小妾三个外室?”
姚南道脸上红红白白,一双眼睛恶毒的盯着刘仁:“节度使大人,刘仁含血喷人!他…”
周绪敲了敲桌面打断了他们的话,实在不想听这人有几房小妾外室的事,他只相信证据。
周宣走过来,将收集到的金银珠宝全部摆在院子里,萧洛兰被堆积的高高的财物惊了一下,居然有这么多。
“来人,带上来。”周凌之拍了拍手。
一个胡姬穿着薄纱就被一个骑兵带到了场内,薄纱笼罩着身体,若隐若现,她用面纱遮住脸,仍然可见她的美貌。
顿时,外面的正妻小妾对着她就大骂了起来,薄薄的衣衫被扯下,胡姬跪在地上含泪求饶。
“大人,这是搜到的卖身契。”拓跋阿骨将一张纸递给节度使大人。
姚南道冷汗滴滴,深深叩首:“节度使大人,官场之中人情往来,互相赠送胡姬家妓是常有的事,我虽在女色上荒唐了一些,但绝没有做过背叛您的事。”
“你昨晚出城难道不是想跑吗?”周绪用乌鞭拍了拍姚南道的脸。
“大人,大人,绝无此事啊!”姚南道拼命磕头:“下官在乡下的老父病重,已经时日无多了,便想出城去探望一下。”
“节度使大人,我家夫君说的是真的。”姚南道的正妻连忙说道:“家公半年前就不好了…唔…”
周绪挥手,让人堵住他们的嘴巴,不想听那些人聒噪。
他看向姚南道平静的说道:“你现在说了,你的家人还有命。”
姚南道转头看向堂外跪着的儿女,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阵死寂的沉默之后,他跪趴在地上,无力痛哭:“我是真的不知道…王安会那么大胆…大人,我若是知道他的车队里运送的是弓/弩,我当场就会射杀他。”
“五年前,王安贿赂我,当时他和我说他要送一批受损的铁器刀剑卖给草原上的那些部落换取他们的好马,我一时鬼迷心窍答应了。”
“他又送了我胡姬,随后就是源源不断的金银财宝。”
姚南道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泪流满面:“后续我也偷偷检查了好几次,里面的确是破烂的废弃刀剑铁器,我这才放心的收下他的贿赂。”
“大人!大人,您相信我,我绝对没有背叛幽州的想法!我姚南道对天发誓,若有一句假话,不得好死!”姚南道拼命磕头。
周绪站起身,径直走了。
周宣挥手,将姚南道带下去,刘仁看着这一幕,暗骂了一声,五年前,那王安也曾贿赂过他,给他送了一个胡姬,幸好他当时拒绝了。
不然今天栽跟头的就是他了。
姚府门一关,隔绝了里面的哭喊。
周绪回到夫人的马车上,还未进去就闻到了胭脂香气。
他撩开车帘进去。
夫人身边坐着那个美貌胡姬,胡姬身上披着一件遮挡衣物的披风。
看到他进来,胡姬立刻跪在地上。
周绪坐到夫人身边,亲了亲她:“夫人准备怎么处理这胡姬,留在身边当侍女?”
“她有哥哥有家人,当初是被一个路过的胡商迷晕拐走的。”萧洛兰顿了顿,说道:“她说她想回家。”
“时间过去这么久,夫人就不担心她哥哥和她的家人将她卖了?”周绪道。
萧洛兰听了,看向窗外,胡商队伍里的胡姬最多,她微蹙着眉头。
“我哥哥他们很好。”地上的胡姬忽然用生涩怪异的中原话说道:“不会卖我的。”
“谢谢主人。”胡姬给面前的贵人磕头:“谢谢主人愿意让我回家。”
“那你回去吧,夫人也未拦你。”周绪道:“可是要银钱,一百两应是够了。”
胡姬顿时花容失色,她膝行几步爬到这位大人面前:“大人,回家路途遥远,奴,奴不敢独自上路。”
“所以需要护送?”周绪摸着胡茬:“护送途中住哪呢,为报答夫人的救命之恩,只能给夫人先当侍女。”
“到了目的地,万一你的家乡没了,又该怎么办?”
“继续跟着我们吗?”
萧洛兰听到这,已经听出不对劲了,她看向胡姬,仍然是柔弱可怜的。
她这是被利用了吗?
胡姬浑身颤抖可怜无比:“奴不敢麻烦贵人,奴只是想回家。”
“停车。”周绪道。
马车停了之后。
周绪眉眼已隐现不耐:“下去吧。”
胡姬走后,萧洛兰看向周宗主,发现他的心情不是很好。
“冬雪,你去跟着她。”周绪吩咐了一声。
“是。”
马车缓缓驶过热闹的街道,周绪闭上眼睛,似在休憩。
萧洛兰想起这人早上起的很早,便推了推他。
周绪眼睛都没睁。
萧洛兰见马车也无枕头,便跪坐下来,让周宗主睡在她腿上。
“对不起,我好像给你添麻烦了。”萧洛兰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道歉,万一那个胡姬是探子或是刺客,他们此刻就危险了,她当时应该想的更深一些的,不过胡姬上马车前,郑小娘子给她全身检查了一遍,应该不是刺客吧,探子好像更符合一些。
周绪闻着馥郁的香气,睁开眼睛,笑道:“夫人亲我一下,我就原谅夫人。”
萧洛兰看着周宗主,见他不是在开玩笑,低下头轻轻的吻了一下。
亲完以后,萧洛兰不自在的移开视线。
周绪望着夫人羞红的脸,心荡魂动,他坐起身,捧着夫人的脸就凶猛的亲了过去。
“刚才不算,我教夫人如何亲吻。”
第62章
萧洛兰脸颊通红, 舌尖有点麻痛,她怀疑自己的嘴唇是不是肿了,便拿起帷帽戴在头上, 飘飘荡荡的青纱刚遮住了眼前的视线,周宗主就将它拿了下来。
周绪抱着夫人, 满足的又香亲了一大口:“夏天带着帷帽闷人的紧, 夫人不要戴了。”
萧洛兰看向他, 讲一个事实:“你抱着我, 我才热。”
周绪当做没听见这话, 他推开马车的窗牗,望着外面的商道。
熙熙攘攘的人群里很容易就分辨出那些是中原商人,胡商,还是异族人。
“等会我去查看王安偷运的弓/弩看能不能找出一些线索来, 夫人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周绪把玩着夫人的手:“现在时间还早, 刘家大院也无甚好玩处, 我担心夫人在那边会闷的慌。”
“夫人应多出来走走才是。”
赶路时坐马车是迫不得已的事, 到了地方他自然是希望夫人可以自由一些,当然,只在他范围内的自由才行。
“那就去看看吧。”萧洛兰想起让人将胡姬带出姚府的事,她其实到现在都没明白那个胡姬究竟是个探子还只是一个无辜的人。
她看向后方,那名胡姬早就不见了,心里有点淡淡的怅然压抑和对这个世界的恐慌, 若是没有遇到周宗主, 她和晴雪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和古人说人权说法律就好像是天方夜谭, 周宗主他们不懂, 这里所有的人都不懂, 唯一懂的女儿在阆歌, 安安全全的,每想到这,萧洛兰就感觉自己可以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好,那我们一起去。”周绪见夫人接受自己的提议,心中欢喜。
“那个胡姬她会是探子吗?”萧洛兰忍不住问道。
周绪抱着夫人,捏捏手摸摸腰一刻也不老实,见夫人还挂心着胡姬,便道:“王家在幽州埋伏数年之久,他们送上的美人能被姚南道这种握有实权的人看上,夫人可不要小瞧她。”
“这种调/教好的胡姬极善于看眼色,她在姚府呆五年之久,且安全无恙,生存能力可比夫人强多了,至于是不是探子,我已经让冬雪去跟着调查了。”
“夫人和我说说是怎么发现她又带她出府的?”周绪倒了一杯梅子露给夫人。
萧洛兰回忆了一下:“我和冬雪站在中堂外面的梧桐树下,她的衣服被姚都尉的妻子快扯光了,其他人也打她骂她,推搡中,她倒在我面前不远处…”
萧洛兰只记着当时那个胡姬用一种哀求可怜无助的目光看着她,眼神中又带着一点绝望,和她刚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那么的像。
离开的时候,胡姬就一直望着她,萧洛兰踌躇了好一会,终究还是将她带了出来。
那她对她说的那些话都是假的吗?
周绪笑道:“在那么多骑从的看守下,那名胡姬居然还能倒在夫人面前。”
萧洛兰被周宗主说的耳热,仔细一想,当时好像是挺巧合的,可万一她真的需要人帮助呢?
萧洛兰失神的望着被当做奴隶买卖的男男女女,各种不同的语言传到她的耳中。
她在这个世界可以做什么?
马车停在一间小院前。
“夫人,下车了。”周绪伸手让夫人下来。
萧洛兰回过神就着周宗主的手下了马车,发现小院周围全部都是幽州骑从,将小院围的密不透风,崔什子打开门,让主公主母进来。
白衣和尚和郑鱼心坐在门槛处,他们知道分寸,有时候不乱看不知道才是最好的,什么都知道并不是好事。
老驼背和剑客本来也是跟着的,马车行驶后半程,主公让他们和冬雪一起去调查那名胡姬了。
郑鱼心托着腮帮子,觉得主公对主母还真好,那胡姬不管是不是探子,她主动接近主母都是事实,而主公却是最不喜有人别有用心的接近主母。
小院内,摆满了被拆散的马车车架,崔什子站在一个青年人身边,拓跋阿骨两兄弟和周宣周凌之以及这次带队幽州骑兵的施老将军俱在小院内。
薛四看见节度使大人和一名雪肤丰腴成熟美艳的妇人前来,忙长揖一礼:“小民拜见节度使大人和夫人。”
“不必多礼。”周绪拍了拍薛四的肩膀,让他起身,随后带着夫人推门进去。
萧洛兰只看到屋里的三个箱子里摆满了弓/弩零件。
周绪看着那些东西,从箱子里拿出弩/弓/弩/机弩臂,将它们组装起来,随后拿起一根箭放在矢道上,将弦往后挂在钩子上,弓弦如半月,箭矢寒光点点。
施老将军摸着胡须,道:“主公您可不能手滑,这短/弩的最大射程有百步之距。”
萧洛兰想起幽州骑兵每人带着的幽州弩,是公孙家发明的,应该比这种短/弩厉害吧。
周绪将十字弓/弩重新拆掉放到桌上。
“制作这批弓/弩的人很谨慎,没有留下任何的标记,制式是前朝所用的十字/弓/弩,射程百步,一般为步兵克骑兵的标配。 ”周宣道:“我怀疑王安肯定还送了克骑兵的钩镰枪和铁蒺藜,火油,只是这次没有被发现。”
施老将军道:“二郎所言极是,王安此人做的事被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这些箱子一共可以拼凑多少个十/字/弩?”周绪看向施老将军。
“二十。”施老将军回道,那王安又不是笨人,做的还是香料生意,弓/弩一多,车辆再怎么伪装马车吃重肯定伪装不了,所以他每次就少少的偷送,话虽这么说但聚沙成塔,五年时间也可送几百个/十/字/弩进去了。
“阿骨,你将王家商队近七年所过古阊关卡的记录拿过来。”周绪道。
“唯。”拓跋阿骨领命而去。
周绪拿起弩/弓仔细看着,它形似扁担,也称弩担,弩身枣木红,泛着油润的光泽,他上手摸了一下:“很新的弩,弩身用红鸯木所制,上面的漆味还没散。”
周绪弹了一下弓弦:“弩弦不是用生牛皮和牛筋做的,所以柔韧度缺了点。”
他眯着眼望着不断震动的弓弦,根本不相信一个弩做出来可以完全不留痕迹,十/字/弩是常见,可也不是谁都能制作出来的,图纸,工匠,所需的材料,制作好再偷偷送到回燚那边,幽州这边他有自己的工坊可以完成一整套的流程,其他人要多大的实力才能几年如一日小规模送弓/弩给别人。
周绪心里已经有了几个人选,朝廷兵部,静南异性王,以及太原节度使魏延山都有这个实力。
周绪用手搓了搓弓/弦。
“是苎麻。”薛四鼻子袖了嗅说道:“苎麻为弩弦之骨,外缠鹅翎,涂石杉蜡。”
周绪看向他:“石杉蜡。”他记得像这种丝麻弩弦最后一步涂的是黄蜡才对。
薛四见屋里的人都看他,有些紧张:“黄蜡和石杉蜡外表相同,但是石杉蜡它的香气更浓一些且比黄蜡颜色更深。”
“石杉蜡是哪里产的?”崔什子咳嗽了一声,问好友。
“石杉蜡只产于锦西的鸩山一带,我也是无意中从父亲的游记里知道还有和黄蜡如此相似的石杉蜡。”薛四回道。
在场的武人瞬间就想到了锦西的位置。
“大同锦西?”崔什子咳嗽了一声。
“是。”薛四道。
周凌之看了伯父一眼。
拓跋阿骨带着刘仁过来,刘仁到地方就立刻算了起来,他看到那些弓/弩,额头上的冷汗直下。
萧洛兰听着他们讨论,其实也没怎么听懂,她对古代的武器实在不了解,只知道这石杉蜡应是一个突破的线索,想到这,她的心里微微放松。
时至中午,屋里的人分开去用餐。
萧洛兰坐在板凳上,桌上是三份餐食,另一边的桌上是还在工作的刘仁。
“夫人用餐吧。”
周绪将饭食摆好,又看了一眼刘仁:“刘城主,吃完饭再忙也不迟。”
刘仁被节度使大人口中的刘城主三字差点没吓瘫软:“下官马上就算好了。”
萧洛兰见他衣袍俭朴,袖口还缀着补丁,邀请道:“刘城主,过来一起用餐吧。”
刘仁不知自己得了节度使大人哪里来的青眼,战战兢兢的坐到了桌上角落。
“节度使大人,您先请。”刘仁准备等节度使大人吃了自己再拾箸,不然失了礼数。
饭后,刘仁继续工作。
萧洛兰坐在院子里的一颗柿树下遮阴。
周绪用井水洗了一个梨递给夫人。
萧洛兰回过神,将梨推给他:“你自己吃吧。”她中午吃的很饱。
周绪随便擦掉梨子上的水珠,三两下就吃完了一个梨:“夫人刚刚在想什么,我喊你几声都没应我。”
萧洛兰刚刚是在想一些事情,可是她又不了解古阊的情况,也不知道刘城主是怎么治理的,自己贸贸然开口也很不礼貌,她毕竟是一个外来人,对怎么治理古阊,肯定是刘城主更有经验,而且看出来刘城主也是一位勤恳干事的。
自己若说的不对,岂不是贻笑大方。
周绪握着夫人的手,低声道:“再不说我要亲了。”
萧洛兰收回手,轻瞪了他一眼,
“我今天出去的时候发现古阊很多人之间语言不通。”萧洛兰终于说了出来:“听冬雪说古阊周围也有不少胡人异族居住,混居的话为什么不用同一种文化教化他们的后代呢。”
这样一来,几代过去,人与人之间不仅互相交流没问题,而且一但有了共同的语言生活习惯,混居在一起的话,也没有了那么大的隔阂,因为他们的文化是一样的,这样战争应该就少一点了吧。
周绪定定看着夫人,蓦地笑道:“十几年前有一个小吏文官也说过相似的话。”
“那人喝醉酒站在河边,摇摇晃晃的对着天空发誓,总有一天他要当个圣人教化万民。”
“后来他带着难民重建古阊,打通古阊与天山之路,实施屯田,储备粮草,教导当地人和周围逐渐聚拢在古阊的各个部落的人读书写字,推行心中的教化。”
萧洛兰心有所感,她转头看向屋内,刘仁热泪盈眶,双眼通红,一袭洗的发白的衣袍上湿痕点点,竟是掩面无声泣哭。
周绪看向远方:“我也觉得很好,但取得的效果还是差了点,因为大部落的人太多了,人一多他们就开始不听话了。”
骚扰边境,打劫商队,滋长野心,聚在一起妄想成为下一个突厥。
周绪笑道:“不过等这一仗打完之后,愿意被教化的人应该就多了。”
萧洛兰看向周宗主,他虽是笑着,眼神却是真正视人命如草芥的平静,毫无一点波动。
第63章
入夜。
萧洛兰望着床幔上的花纹出神, 周宗主还未回来,傍晚时候就去刑讯王家的人了,将姚南道也带了过去, 她并没有跟过去,因为她知道自己心理的承受能力。
可她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 紫红色的小鸟陶哨坠下来, 萧洛兰回来摸着它, 让自己浮躁的心静下来, 其实下午的时候她内心是有一点点挫败以及对自己的失望。
那种改变不了任何人和事的无力感让她感觉自己被裹挟在了这个时代里, 像是浪花扑腾了一下,随后和其他水流一起涌入大海,和这个时代成为一体。
萧洛兰披着外衣起身,刘家大院给他们准备的房间很好, 还附带了一个书房, 萧洛兰跪坐在书桌前, 用毛笔蘸墨水, 提笔想写日记给女儿,今天是九月初四,天晴,天气仍然很炎热,但比前两月相比要好很多,古阊城有很多胡人, 还有驭蛇的流浪艺人…萧洛兰有许多话想写给女儿, 最终也只是写了些无关紧要的小事。
写好之后, 她将它放在信匣里, 信匣里已经堆了好多封的信, 萧洛兰每天都会给女儿写信, 雪鹰来的时候,她就把当天的信送出去,剩下的信则收在信匣里。
淡淡书墨香和安静的气氛让萧洛兰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她推开窗,看见了坐在窗前不远处廊道上的郑小姑娘以及何进何小师父。
郑鱼心听到声音,看见主母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主母,还没睡啊?”
何进一身白衣,转动佛珠,念了一句佛号:“阿弥陀佛,主母深夜未睡可是有心事。”
萧洛兰看了一下天色,的确很晚了,月亮都上中天了。
“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休息了。”萧洛兰知道这些门客是来保护她的,除了常见的郑小姑娘和何进师父,萧洛兰就只熟悉驼背的赵老爷子和一个叫归心的剑客。
门客里还有六七个人,都怪的很,平常不让她看见,萧洛兰也没和其他门客相处过,就唯二熟悉这两人,见打扰到他们了,有点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反正我们晚上也睡不着。”郑鱼心一个箭步冲过来,弯腰趴在书窗前笑弯弯的望着主母说道。
何进走过来,在窗侧站立。
“主母为啥不睡觉呢?”郑鱼心再次问道。
萧洛兰看向她:“冬雪还没回来,我有点担心她。”
“放心吧,冬雪姐姐身手不错,又是在古阊城,主母不必担忧。”郑鱼心笑吟吟告诉主母另一个消息:“下午的时候,老驼背和耍剑的也去查那个胡姬了。”
萧洛兰听到后面还跟着两个人,不由放心了一些:“那我在这等着吧。”
郑鱼心望着烛火下的主母,笑容越发大了:“您给小娘子写过信啦?”他们耳力敏锐,早就听到了房间里主母走动的声音。
“写过了。”萧洛兰从书桌的果盘上拿了两个柰果给他们两人,何进把它收进袖内,郑鱼心咔嚓咬了一口。
于是等冬雪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自家的主母一起和郑鱼心坐在外面的廊道上,似乎在赏月。
萧洛兰见冬雪安然无恙,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冬雪姐姐回来了,主母这次能安心了吧。”郑鱼心笑嘻嘻道。
萧洛兰让她们进到屋里。
“冬雪,你可有查到什么?”萧洛兰倒了杯热茶给她,已经入夜了,外面气温还是挺低的。
冬雪忙接过来,道:“因那胡姬的卖身契您还给了她,所以她现在是自由身,便寻了一间客栈住下,进入客栈后不久差遣小二置办了衣物,随后伪装一番又看了城内的告示,最后去了城门口处,远远的望着被挂在城墙上的人。”
“在此期间,和他人并没有接触,不过看了王家人之后,她明显焦虑起来。”
萧洛兰知道周宗主这次给王家人以及受王家牵连的那些商队定的是什么罪名,私藏兵器通敌之罪,要被砍头的,就连一直在说他们是无辜的只是受到王安蒙蔽而帮助他偷运弓/弩的赵家李家他们的商队他们也会受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到了晚上,胡姬进到一处废弃旧庙从里面拿出一个包裹求见了刘仁刘城主,说出了王家商队每次要进出古阊关卡的时候,她就要将姚南道的行踪提前告诉王家商队的事情。”
冬雪看了一眼主母,又继续说道:“那个胡姬叫玛吉娜,从王家商队其他人口中得知她从小就被白桑部的阿父给卖了。”
“现在她已经被关进了大牢,作为姚南道失职的证据。”
冬雪说完之后就带着郑鱼心离开了,时间不早了,主母要休息了。
萧洛兰睡在床上,脑子里都是玛吉娜在姚府看她的眼神,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意义上的帮助人。
门突然被打开。
冬雪看到主母出来明显惊讶了一瞬。
“我想去看看玛吉娜。”萧洛兰说道。
因是晚上,萧洛兰不想惊动那么多人,就带着郑小姑娘和何小师父出门了,冬雪忙了一天刚回来,她让她好好休息,不用跟着她。
郑鱼心骑着马望着前方的主母,大晚上,街道两边早已打烊,只有他们三人的马蹄声在街上清脆作响。
萧洛兰此刻很庆幸自己学会骑马了,虽然骑的比较慢,但也算是一种自己可以使用交通工具。
等到了地方,知道周宗主不在这里,萧洛兰在刘城主的带领下走到牢狱的外间。
“不知夫人深夜来此所为何事?”刘仁对节度使大人的正妻不敢有丝毫怠慢,让狱卒端茶倒水,随后才问道。
萧洛兰见天都这么晚了,这位刘城主还在忙碌着,让他也坐下来。
“我想见见玛吉娜。”萧洛兰说完,又问道:“她犯的罪大吗?”
“玛吉娜主动递上证据,认罪态度十分良好,且已经查明她的确不知王家所运输的东西是何物。”刘仁摸了一把自己的胡须,见节度使的夫人对这名胡姬很关切,将自己心中的判决减了减:“再加上主犯是王家,所谓不知者无罪,酌情处理下,待玛吉娜做完证后就会将她释放了。”
萧洛兰听到这,松了口气。
“你去将玛吉娜带来。”刘仁道。
一个中年女性牢头领命而去。
没过多久,萧洛兰再次见到了那个胡姬。
玛吉娜见到那位夫人,眼神躲避了一下,而后低下头,她看着自己的衣服,有点粗糙的布料比不上在姚府穿的那些名贵的薄纱,但玛吉娜却很喜欢,她用手摸着衣角微厚实的布料。
玛吉娜在姚府的时候,看见骑从将姚府的大妇小妾都抓走,就心有预感自己也要糟糕了。
当她被压在地上的时候,大妇和其他小妾疯狂的咒骂她打她,玛吉娜知道自己平日就受姚南道宠爱,等姚南道一走,她就会被府里的主子卖了或者可能会遭遇更可怕的惩罚。
玛吉娜怕了,正当她拼命想着怎么脱身的时候,忽然看见了梧桐树下的一位夫人。
那位夫人在看她,用一种难受悲伤不忍又带着一点焦急的眼神,甚至在她的薄纱衣服快被撕碎的时候,夫人忍不住上前走了一步。
玛吉娜看着那位夫人,好像察觉不到自己身上的疼痛,她的主人姚南道平日里最喜欢她穿薄纱一样的衣服,轻轻一扯,便能随时办事,有时候有客人前来,主人就会让她穿着薄纱跳舞,供客人观赏。
可在那位夫人眼中,她好像应该就是要穿上衣服的。
玛吉娜从小练舞身体柔软非常,她趁着混乱钻了个空子倒在那位夫人前面。
玛吉娜的心跳的很快,不知道自己这一步能不能成功。
随后就是像做梦一样。
那位夫人不仅让她顺利离开了姚府,还给了她的卖身契,她听到围住姚府的骑从唤她主母,玛吉娜的心顿时又活了过来。
她不是一个好人,好人从来活不久,是夫人自己要救她的,玛吉娜紧紧握着披风系带对自己说着,一个胡姬找一个位高权重的主人这很正常,人往高处走。
夫人的夫君上了马车,玛吉娜听到男人问夫人怎么处置她。
夫人全然信了自己的话,那个男人却是不信的,她膝行几步跪在男人面前,微微仰起头,腰臀向下微塌,她知道男人就喜欢女人这种姿势,她的主人就很喜欢,可以将她的身体完美的呈现出来。
如果可以回家很好,回不去的话若是可以勾引上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也不错。
夫人完全没有发现她的小心思,可夫人的男人对她熟视无睹。
玛吉娜下车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有了一丝愧疚感,当然,它很快就消失不见了,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经过一下午,玛吉娜也知道那位夫人的夫君是谁了。
幽州节度使大人,极为位高权重。
玛吉娜想起自己为王家做的事,挣扎了许久还是来到了城主这边,就算她不来,她也很快会被查到的,还不如早早交上证据,刘城主一向仁慈,最多就是徒期一两年,反正王家的人都被抓了,他们的下场比自己可惨多了,城墙上不少王家人都被活活晒死了。
玛吉娜胡乱想着,就是不想去想夫人为何突然来找自己,应该是自己勾引她夫君的事被她察觉到了吧…玛吉娜自是不后悔的,反正她一无所有,赌就赌了,万一成功了呢。
她就是没有礼义廉耻的那类人,夫人就算打她骂她,如果可以勾引到,她还是会勾引的,玛吉娜想着,忽然听到了夫人问她的声音。
“你还想回家吗?”
萧洛兰见玛吉娜并没有受苦,想了想还是问道,因为她发现坐马车的时候,玛吉娜曾经回答了一句哥哥们对她很好,不会卖她的,再想到她曾好几次对她说她想回家。
萧洛兰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对不对,如果玛吉娜说不想,那她也不会让人送她回家的。
她就是…想帮帮她。
玛吉娜愣愣抬头看着这位夫人。
萧洛兰担心她没听懂,又慢慢的问了一遍:“你在马车上的时候和我说了三遍你想回家,那你想回家吗?你不用坐牢的,刘城主说等你出堂做证完毕,你就会被放出来。”
萧洛兰说完,就见玛吉娜仍不回答,好像没有听见自己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又问了一遍:“玛吉娜,你想回家吗?”
玛吉娜眼睛瞪大,终于听清了这位夫人的话,她浑身颤抖,泪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萧洛兰看人哭了,有些无措又慌忙的说道:“你可以如实说,不想就不想,我不会…”
萧洛兰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玛吉娜猛地跪了下来,紧紧抓着她。
“夫人,我想回家的,我想回家的…”
萧洛兰连忙扶她起来,玛吉娜太激动了,说的话夹杂着其他的语言,萧洛兰后面都没听懂,但她见玛吉娜是想回家的,便不停安慰她,让她心神放松下来。
许久过后。
玛吉娜仍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位夫人,不敢相信她真的会帮她。
“要等作证结束的,你先别急。”萧洛兰让玛吉娜坐在椅子上。
玛吉娜望着夫人,擦掉自己的眼泪,重重点了点头,等那位夫人走后,玛吉娜忽的痛哭出声,这一刻,她居然害怕这位善心的夫人会知道她先前的恶劣企图。
萧洛兰带着一身的夜色微凉回到入榻的房间,天已经微白了,她在牢狱外间呆了很长的时间。
虽然身体有些疲惫,萧洛兰却一点也不感到累,她轻手轻脚的将披风放下,回到床边,发现周宗主竟还没有睡。
“夫人去牢狱那干什么了,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周绪将夫人抱在怀里,给她暖一下,其实他也是刚回来没多久,几乎也是一夜未归。
萧洛兰将自己做的事认认真真讲了。
“玛吉娜虽然是探子,但她想回家不是骗人的。”萧洛兰撑着精神和周宗主说话。
周绪听了个大概,对其他人的事并不怎么关心。
“我想帮帮她,等她作证结束之后让人送她回家。”萧洛兰看向周宗主,不知道他是什么反应,会不会觉得自己太多管闲事了。
“不用送她。”周绪将被子盖在两人身上。
萧洛兰抿了抿唇,感觉自己像被泼了一盆冷水。
周绪闭上眼睛,闻着夫人的香气想睡觉:“她的部落叫白桑,明日找个熟悉白桑部落的胡商让他们去送信,让那胡姬的哥哥过来找她,就住在古阊。”
萧洛兰愣了下而后仔细想了想,觉得这样更好,万一玛吉娜的哥哥生性变了怎么办?虽然玛吉娜说她的哥哥们很好,不会卖她,但凡事就怕万一,如果他们挂念自己的亲妹妹,听到玛吉娜的消息肯定会过来找她的,他们一家在刘仁的眼皮底下,自己再和刘城主说说让他多照拂玛吉娜一家。
萧洛兰为这事想了很多,等她理好了,自己也困了。
萧洛兰刚想睡觉,忽然感觉腰上的手动了一下,周宗主含着睡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好像只是随意一问。
“怎么对那胡姬那么好?”
萧洛兰眼睫颤了颤,过了好一会才回答:“就是想帮帮她。”
而她又可以帮。
周绪发现他的夫人总是对这些小人物特别上心,他的困意正浓,听了这话,只嗯了一声,抱着满怀的暖玉温香睡了。
“你也帮过我的。”萧洛兰等人睡着了轻声道,想起遇到周宗主的时候,不管怎么样,他当初的确是帮了她的,且不计回报,这也导致萧洛兰对他的感觉很复杂。
周宗主出场的第一印象就是恩重如山的恩人。
第64章
“下雨了?”
萧洛兰睡梦中隐约听到了雨水的声音, 眼皮动了好几次,终于睁开了,室内光线昏暗, 倒是耳边的雨声愈发清晰了,哗啦声不绝于耳, 夹杂着狂风呼啸, 震的门窗作响。
周绪将夫人揽在怀里, 应了她一声, 他早就醒了, 见夫人睡得正香便没有打扰她,倒是这恼人的风雨声吵醒了夫人,不过夫人醒了也好,他看夫人都看出火来了。
萧洛兰看着昏暗的室内, 只觉得这一觉好似直接睡到了晚上, 仍带着浓浓的困意。
“什么时辰了?”
“大约是申时初吧。”周绪道, 他见夫人星眸惺忪, 玉容还带着熟睡时的晕红,心里微动,感觉口干舌燥的,将床幔落下来,光线更加暗了。
萧洛兰看周宗主的动作和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她微不自在的道:“等晚上的。”这还是下午时间, 做这档事萧洛兰总觉得有些不好。
周绪却等不及了:“晚上我还有事, 夫人让我亲香一下。”他已经好久好久没近夫人身了, 这么一大块香肉整天在他眼前晃, 早就烧的他理智岌岌可危了。
不等夫人回答, 就直接亲了过去。
萧洛兰喘了口气, 香气如兰,她到了这边总觉得自己身体好像也出了些问题,照镜子的时候明明还是自己,她却不敢多看。
“夫人昨夜归来真好看。”周绪含糊说道,他的火其实从昨夜就起了,夫人披着黑色的披风,戴着兜帽,只露出雪白的下颌和饱满的樱唇,向他走来的时候,像个妖精似的。
“你轻一点。”萧洛兰微蹙眉,心有余悸。
“好,好,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周绪嘿嘿笑了两声,一点脾气也没有。
萧洛兰见他像大狗一样扑过来,身体还是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是她不愿意,而是完事以后她要休息好长时间。
外面秋雨凄寒,室内却是春意盎然。
萧洛兰迷蒙的睁着眼睛,身上全是被热出的汗。
周绪望着夫人,爱怜的将她潮湿的鬓发理到耳后,妇人丰腴的好像要破汁的娇躯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下,她是他的,周绪想着。
屋檐雨滴如注,雨打芭蕉,绿从掩映窗棂处,小院内毫无一人,远处乌云堆积,天色似墨倾倒,已经黑透,电闪雷鸣间,萧洛兰踩着地板的玉足颤抖个不停。
忽然一只粗糙的大手伸出来,几乎完全盖住了雪白杨柳。
属于男人的手骨节粗大,手背有几道不明显的伤痕,掌心更是布满了粗糙的厚茧,常年握着刀剑的手似乎都带着淡淡的血腥气,莫名显得狰狞。
两个时辰之后,已到了晚上,雨已经小了很多。
萧洛兰眸光涣散,看见周宗主走过来,身体不由自主的颤了一下。
周绪端来饭食伺候夫人,见她这样放下托盘,凑了过去,将夫人的手握在手心里:“这次是我过于孟浪了,夫人别恼。”
萧洛兰望着这个男人看似低声下气的哄她,纵是脸色潮红如艳靡之花也掩不住眉眼间的轻恼:“吃饭吧。”
话出口才发现嗓音有点哑。
周绪听到夫人的声音,那是下午夫人柔媚哀求尖叫又被亲吻堵回后的破碎所导致的,他心瞬间又荡了一下,不过知道自己这次有点过了,担心惹恼夫人,便放下了把玩夫人的手。
“我喂夫人吃。”周绪笑着看向夫人。
萧洛兰浑身没有力气,她感觉自己这次要被去掉了半条命,这也是他们离开阆歌之后第一次动真的。
周绪将夫人抱在怀里,见她吃的秀气文雅,像一朵花似的,等夫人吃完以后,他将夫人剩下的饭食也吃了,这才吃自己的那份饭食。
“等会李繁会过来给夫人看看。”周绪穿好衣服坐在床边,见夫人仍不愿理他,亲了亲她的手。
萧洛兰见他要走了,想起自己临睡前想的事,憋不住开口了:“你要找胡商送口信的话,不要带给玛吉娜的阿父。”
周绪笑道:“夫人想的还真是周到,放心,我会办妥当的。”
萧洛兰说完之后,见男人腰间还挂着她送的香囊,想说些什么,却始终没有开口。
她一共就做了两个,周宗主整日轮流换带着,这么长时间下来香囊早已旧了,连里面的草药香气也趋近于无。
“我走了。”周绪将积雪膏放到夫人的枕头旁,低头亲了亲她:“晚上有要事暂不回来,夫人好好休息。”说完又亲香了好一会才离开。
萧洛兰看着人走远,房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她一人,这才彻底松懈下来,在房事上,周宗主总是凶狠的不像个人,尤其是这次。
萧洛兰想起下午的场景,抚上自己的肚子,打了个哆嗦,仍然记得那种可怕的突出异感。
李繁拿着药箱进来的时候,先是点了香。
淡淡的熏香绵长清淡,配合着窗外滴滴的雨声营造出了安宁幽静的氛围。
萧洛兰看到李大夫有些脸红,对于这种事被外人知道,她还是很不好意思,不知道怎么面对李大夫,哪怕李大夫开导过她很多次了。
李繁打开药箱,拿出里面的瓶瓶罐罐搁置在木几上。
“夫人放松,我为您舒缓一下身体。”李繁笑道,随后认真的做起自己的事。
半个时辰之后,李繁望向睡着的夫人,吹灭了熏香,这熏香是安眠的,既然夫人已睡着,她就无需再点了。
温若软玉,雪腻柳腰,李繁看着夫人身上的红痕指印,将香膏抹在伤处,私心觉得这样的夫人…好像更有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成熟艳色,配上夫人的这种性格,其实很能引出男人的隐藏的各种谷欠望。
古阊城外,已经没有了王家人的身影。
大牢深处,玛吉娜害怕的牙齿咯咯打颤,她躲在女牢的角落里,惊恐的瞪大眼睛,望着前方栅栏处走过的骑从们,每个人都捧着一个木盒子,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盒子上方凌乱脏乱的头发,有的披散下来,有的还是束着,无一例外,他们都在这个小小的木盒里。
玛吉娜再也忍不住吐了出来,没过一会,男牢那边就传来了哀嚎不断的声音回荡在牢里,队伍后面,玛吉娜见到了那位夫人的夫君,男人面容不见喜怒,威势肃冷,完全不见他在那位夫人面前的亲和,玛吉娜见那个男人朝她看了一眼,和看桌子凳子没什么不同。
等男人走后,玛吉娜虚脱的躺在草床上,浑身发抖,只感到莫大的恐惧。
牢狱深处。
王安望着身边十几个人头盒子,表情麻木僵硬,他的女婿早已昏死过去,其他人的咒骂声他好像没有听见。
一个侏儒正在拿着一块烙红的铁块贴在他小儿子的腿上,因为他够不着,于是跳起来又烙了一次,小儿子凄惨绝望的哀嚎刺激着王安的耳朵,可他却始终一言不发。
姚南道躺在草床上,听见脚步声,连忙跑到了栅栏处,跪地喊道:“节度使大人,我真的不知道王家要运送的是弓/弩!这一切都是王家做的,和我没有关系!节度使大…”
侏儒怪笑着走近,用脏布塞了他的嘴,他的力气极大,像拖死狗一般把人拖到了刑架上,没过一会就昏死了过去,另一边,王安的女婿也昏死在刑架上,像是一对难兄难弟。
“大人,王安嘴硬的很,始终不肯招,那还要不要…”刘仁站在节度使大人身边,做了个手势,询问节度使大人还要继续砍吗?
周绪坐在椅子上,望着在人头堆里的王安,笑道:“他不招不代表他不在乎,从现在起,就在他的眼前砍,让他的家人求他。”
话音一落,几个王家人被推到了牢房里,顿时王安周围就挤满了人,有人打他有人骂他,更多的是跪在地上拼命求他的家人。
王安手抖着,闭上眼睛。
“不为财,不为名,不为色,商贾之家也无法参加科举,为权也说不上。”
周绪想到了太炀郡的太守李伯志,别说,这种表现出来的视死如归的劲和李伯志一模一样,只不过李伯志是装的,而王安是真的。
周绪嗤笑一声,抬手挥了一下。
拓跋阿骨抓起一个王家人按住他的脑袋,手起刀落,血溅了王安一身,他眼皮颤抖了一下,王家人顿时惊叫一团。
大同锦西,大同在松渔。
鱼米之乡,好地方。
那批弓/弩共二十,其中经薛四辨认,用石杉蜡涂抹的共三个,其中一个弩弦用石杉蜡和黄蜡共涂之,应是黄蜡用完了,便以石杉蜡代替。
牢房里都是尸体,王安佝偻着身体,仿佛一瞬间老了几十岁,周绪踩在血水走进牢房里,望着幽州有名的香料豪商。
王安紧咬牙根不说话。
周绪笑道:“是不是觉得只要不说,他们就死的值了。”
“真是一条尊师重道的好狗啊。”周绪想到自己看到的情报,感叹了一句。
听到最后一句话,王安缓慢抬头,胸膛像是破了口的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痛苦声,眼睛里都是血丝,状若癫狂,悲痛绝望之下,竟是一口血喷了出来:“你说什么!?”不可能,他做的事一向隐秘,周绪怎么知道的!
周绪欣赏着王安的丑态,这王安不是打死不说吗?觉得只要自己不说,那其他王家人的死也是有意义的,那就先让那些王家人因他而死,再告诉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无用的。
周绪唇角笑意冰冷。
第65章 (修)
“王安, 老家暨兴人士,出身商贾,自二十二年前搬迁至幽州的纶城郡下石弓镇, 以香料发家。”刘仁读着手上早就收集好的情报,早在几个月前, 拓跋阿骨去回燚城老国王那里交涉查看的时候, 纶城郡守娄海就已经将王家在石弓镇的家人全部抓了起来送到了他这边, 并派人交代清楚了王家人的来历。
从被发现运送弓/弩给回燚, 王安就被一直控制在这间牢房里, 他是个嘴硬的,其他王家人可没有他那么硬气,酷刑一上,差点连祖宗十八代都交待清楚了。
不过王安狡猾的很, 只有他的一个老管家参与此事, 老管家被抓来没多久就撞墙自尽了, 其他王家人都言这管家是王安外出救的一个老账房, 见他无儿无女就带在身边,在他们王家干了十几年已经变成了王安的左膀右臂。
老管家一死,王安的嘴巴愈发难撬开,有一段时间,刘仁对他起了很大的杀心,在塞内久了, 他的那颗书生心也染上了一些横气。
刘仁继续道:“从其他王家人口中得知你是因为双亲俱亡兄长分家, 继而带着你的一众家眷才搬到石弓镇, 而你的兄长至今仍留在暨兴县。”
“不过你别担心, 你的兄长正在和你团聚的路上。”刘仁蹲下身, 看着爬到栅栏前的王安, 对他的所作所为真是应了那句千刀万剐都不足以泄他的愤!
“你的大儿子招供你搬家到石弓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曾被暨兴当地的一个大儒扫地出门,再加上受到双亲去世打击之下才离开暨兴。”
刘仁拍了拍自己身上泛白的衣袍,站起身望着血水里的王安:“而那个大儒就是已经去世的暨兴梁丘,号称丘山名士。”
王家双眼暴睁,身上的囚服血迹斑斑邋遢难闻,他抓住栅栏使劲摇晃:“他当年看我是商贾贱子,又曾多次侮辱于我,把我扫地出门,这样的大儒配当名士吗?”
周绪望着表演的王安,用乌鞭拍了拍他的脸:“急什么,才说到这你就急了?”
王安望着犹如恶鬼一般的周绪,再看看身边人头滚滚的尸首,忽的大笑起来:“周绪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总有一天你会遭到报应的!”
周绪笑了笑,抓住他的头发将他整个人拎起来:“丘山居士曾有一爱女,听说她以前曾与一商贾子相爱,后迫于无奈后与其分开,是不是?”
“这样一来,我想的还是简单了。”周绪笑道:“应该不仅仅是尊师重道吧,嗯?估计还有儿女私情。”
一个穿着囚服的苍老妇人从女牢里被施老将军带了过来,她的身边,周宣和周凌之手里抓着王家女儿以及她的一双年幼孩子。
王家身体像打摆一样哆嗦,双目圆睁,嗬嗬喘气,说不出话来。
老妇几乎是进到牢房的时候就跪了下来捂住了女儿年幼的一对儿女,王家女看到牢房里的场景,眼睛一翻,身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王林氏可有话说,只要你说出来,看在你女儿不知情的份上,我可以饶了她们。”周绪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
老妇人看了一眼牢里的王安,嘴角泛起一丝冷意,她扯下布条将外孙子外孙女的眼睛给遮住,这才开口:“民妇本是暨兴穷秀才之女,当年王安求娶,我父还以为天降馅饼掉在了我头上,虽说王安年纪大了些,家里也有一些庶长子,但好歹银钱给的多,嫁进去也不愁吃喝,当个富太太就是了。”
“贱妇!贱妇!”王安疯了一般冲到栅栏前,恨不得把这个贱妇给掐死:“你给我住口!”
妇人轻蔑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夫君:“嫁给王安几年后,有次他醉酒与我圆了一次房,生下了我的女儿,其余的孩子都不是我的,王安早年在暨兴后宅里收集了不少相貌相同的女子,她们生下的孩子都比我的女儿过的好。”
“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夫君原是个痴情人呐,年轻时候曾入学丘山名士,后来更是与其爱女相爱,可惜啊,人丘山名士的爱女最后嫁给了长安的大官,这事已经过了二三十年,暨兴县的只有老一辈极少数知情人才知道。”老妇看着狂怒的王安,有种报复后的快感:“原本我也无所谓的,哪怕你王安在石弓吃香喝辣的,我在暨兴孤寂度日也没关系。”
妇人看到晕倒在地的女儿,混浊的眼眶里瞬间涌出了泪,直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恨他:“可你偏偏为何要那样对待我的柔娘,当初你把柔娘嫁给古阊校尉,我还以为你终于想起柔娘是你的女儿了。”
妇人猛地上前直接狠狠甩了王安三四个耳光,恨不得吃他的血肉:“可你倒好,女儿婚后不过几年无所出就直接送胡姬小妾给他,你想过柔娘是什么心情没有!你这个疯子 ,我看王家人中最应该死的是你才对。”
“我道你为何这么讨好女婿,你把柔娘当成你的踏脚石为你开路,王安,你怎么还不去死啊,去死!去死!”
妇人疯狂的打着王安,王安口鼻流血,被这个他看不上眼的娘子气的眼前一黑:“我杀了你!”
拓跋骨分开两人,让老妇人冷静下来,直接一巴掌让王安安静一点。
老妇人擦掉眼泪对着节度使大人屈膝一礼:“让节度使大人看笑话了,当年王安喜欢的女子名叫梁丽,是个有名的才女,嫁给了长安的工部侍郎。”
周绪心底已有了底,他面容平静的笑道:“你女儿不会受到牵连的。”
“多谢大人的仁慈。”老妇深深一礼,得到节度使大人的承诺让她几欲落泪。
周绪看也未看瘫倒在血水里的王安,走出了牢门。
“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一个蠢妇。”王安倒在地上,双目流血,又笑又哭:“你居然向他道谢,感谢他的仁慈,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等以后因为你这蠢妇死更多人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今天的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他狠狠的拍掌掷地,满屋的无头尸体好像活了过来在他眼前转悠,一会又变成了他们跪下来求他的场景,他们死了吗?
“疯子!”老妇人唾了一口唾沫在他身上,冷笑一声,带着女儿他们走了。
王安感觉脑子炸了一般疼痛,心爱的女子含泪求他,死去的恩师一直望着幽州方向,临死前还让他注意周绪这个逆贼!
逆贼!逆贼啊!
王安喷出一口血出来,十几年的布局毁于一旦,幽州大势已成,再不加以阻止,将来中原都要沦陷,倒是死的是一人百人万人?不,那是上上万人!
唯有平衡制约才是火中取栗的唯一办法!让草原异族和幽州铁骑纠缠在一起,让他们两败俱伤,朝廷才得以喘息之机,现在区区的牺牲算的了什么!
王安看向倒在自己身边的尸首,抱着他们极尽癫狂之态,笑声嘶厉。
牢房里尽是他的疯笑。
刘仁跟着其他人走在节度使大人的身后,小心翼翼的观察了一下节度使大人的脸色,牢狱外面是举起火把的狱卒,火光下,节度使大人面容很平静。
刘仁将手上不小心沾到的血擦干净,心情说不出的愤怒悲伤,他当时听了老妇人的话后,说是怒发冲冠也不为过,早些年幽州还没那么强大的时候,几乎就是靠着一条条的人命为中原抵挡了一次次异族铁骑的冲击,这才过上几年好日子啊,那些人难道就忘记他们以前过的是什么生活吗?
起初突厥大量劫掠他们的牲畜人口,当初古阊的那些难民就有好些是节度使大人从突厥那里抢回来的,其中不少是中原与突厥的后代,突厥异族们对待他们可谓是毫无人性!后期屠杀更是家常便饭!他和节度使大人想的一样,回燚那群王八犊子身后肯定有突厥的影子!
刘仁狼狈的用袖口擦掉眼泪,骂了一句:“干他爹的!”
周宣和周凌之皆神情冷肃又带着杀气,施老将军脸上也是杀气腾腾,拓跋阿骨将手上的血擦干净握住自己的刀。
“下官郜飞拜见节度使大人。”一个中年武官大步前来,抱拳就拜,身后还跟着几个披着重甲的骑兵,俱是拱手抱拳。
郜飞而后又对刘仁一拜:“刘大人好。”
刘仁对新上任的古阊都尉也是有礼一揖:“郜大人好。”
周绪将人托起:“大家都是熟人,进堂议事吧。”
中堂一夜灯火通明,直到卯时初,众人才散去。
崔什子咳嗽了一声,膝盖处搭着一张毯子,身上披着一件大氅,他喝了口茶,感受到茶叶的苦涩,咳嗽了一声,对着背手而立的主公说道:“朝廷坐在后方想收渔翁之利,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他没有听到主公回答,便抬头看了一眼,发现主公望着天际,没什么表情,风吹过他的鬓角,唯有两三根霜色刺眼。
崔什子喝茶的手顿了顿,等主公走后,他望着前方的地图,剧烈的咳嗽起来,两眼通红。
茶水已凉,仇恨难消。
萧洛兰睡得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身旁有人,她一下子惊醒过来,屋内没有烛火,萧洛兰望着床边的黑影,想到在阆歌的时候周宗主也是这般吓唬她的,心定了定。
“你回来了。”她看向外面,还带着暗色。
高大的影子没有说话,萧洛兰从床上坐起来,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一只大手忽然握住了她的手,萧洛兰感受到周宗主粗糙的掌心,还没说话,就感觉到周宗主覆了上来。
萧洛兰还以为又要做那档事,害怕的缩了一下,然后就被男人抱住了,紧的她喘不过气,好像要把她融到他的身体里。
黑暗中,只有两人的呼吸声交融在一起。
萧洛兰犹豫了一会,还是轻轻的抱住了他,因常对女儿做这个动作,她习惯性的顺手拍了拍,随后意识到不对,脸色微红的停了手。
周绪察觉到夫人的动作,忽然笑了一声。
萧洛兰见他发笑,停顿了一会,鬼使神差的又轻轻的拍了拍,无声的安慰,她感觉到今天的周宗主有些反常,情绪似乎并不好,或者说很差。
周绪感觉到夫人温柔的动作,埋首在她的脖颈处,闻着她身上的香气,压抑在心底的嗜血暴虐让他呼吸沉了沉,而后又缓缓的平息下来。
他抚上夫人的脸,终是忍不住亲了亲,这是他的夫人。
第66章 宝宝们六一快乐~ (剧情章节)
阆歌。
萧晴雪翻身上马, 高高竖起的马尾在空中荡开一个完美的弧形,姣好的面容在日光下洁若白瓷,脸上被太阳晒出了一点红晕, 她擦了擦,将黑色的长鞭卷在自己腰间革带处缠绕了两圈, 一个粉色的香囊晃晃悠悠的在鞭柄部分挂着。
少女穿着红色的圆领袍, 白玉束冠, 英气明媚, 近几月锻炼身体的效果已经初步体现出了效果, 整个人看起来生机勃勃,修长的小腿被黑色的骑靴包裹着,腰背挺直。
“蒋大,走了。”
萧晴雪对着一个中年骑从男子说道。
“小主今儿这么早就回府了吗, 不多在外玩一会?”蒋大和小主子并骑, 在他身后有五十骑从, 几十人皆跟在小主子身后, 骑着大马负箭执刀,身形彪悍,皆是军中一等一的勇汉。
萧晴雪望着远处的天际,都九月多了,雪鹰怎么还没来呢?阿娘信上说她们还停留在古阊城,阿兄最近几日好像也忙碌了起来, 也不知古阊城发生了什么事。
“不玩了。”萧晴雪忧心阿娘的事, 一边回答蒋大的话, 一边带人回府, 蒋大是后来周宗主又派给她五百人的小头领, 大名叫蒋大嗓, 据他所说是出生的时候嗓门大,他阿父给他取得,名字很有特色,萧晴雪一下子就记住了,后来蒋大将先前的一百人也收到了后面的五百人里。
也就是说她现在手里有六百人 。
听起来不多,但人一到萧晴雪手里,她望着黑压压的一群人,觉得心理压力好大,她又不会教他们训练也不知道怎么安排他们,后来还是蒋大安排了那些人,六百人留五十左右随身保护,其余人分散在萧晴雪的一个大庄园里,她的南山马场正好靠近南山庄园,
萧晴雪去看过,说是庄园,但在她看来就相当于是一个小镇,她的部曲就住在里面,因为她也不懂训练,还是由蒋大来操训他们,萧晴雪也跟着他学到了不少东西。
蒋大虽是个粗人,但非常善于察言观色,见小主子心情不好,试探提议道:“南山庄园那去不去?”
萧晴雪勒住缰绳。
蒋大笑道:“小主您上月给我们伙食添加了不少油水,大家伙都很感谢您呢,这月儿郎们操练的更用心了,您可以看看成效。”
萧晴雪哪里看懂他们的队列阵法,但他们现在是她的私人部曲,她作为老大,的确应该多和他们交流一下,不说什么掏心掏肺,但让六百人记得她总要的吧。
“那就去南山庄园吧。”萧晴雪选了个宽敞地调转马头去往南山马场,身后跟着几十人的部曲,在热闹的坊间穿过,阆歌人也逐渐习惯了他们幽州多了一位小主子。
这位新主母带过来的小主子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在阆歌里转悠,乐于助人,与人为善,坊间的几个大娘,小娘子见小姑娘热的脸颊红扑扑的,大着胆子递了些果子给她。
萧晴雪接过来,笑着对她们道谢。
蒋大望着那些瓜果,把他们装在布袋里,随后瞥了眼队伍里的一个黝黑军汉,汉子傻笑,等走远了,他才回头看了一眼,刚才递果子的人群里有一个是他新娶的娘子哩,娘子还对他笑了一下。
“你们吃吧。”萧晴雪让他们分吃了。
“谢谢小主子。”
萧晴雪揉了揉耳朵,几十个壮汉一起发出的洪亮声音就好像是晴天炸雷一般。
一行人穿过坊街,来到位于阆歌南面的马场,再过一个村落就是她的庄园。
芒种前后,村庄里的人就把麦子收了,村落里的不少老人坐在田垄上看着天时闲聊,我行其野,芃芃其麦,萧晴雪忽的想到了这个词,麦子在古代多是北方的农作物,在幽州,以栗麦居多,南方那边则是稻。
萧晴雪下马,回想起自己在粮仓里看过的麦穗,一点也没有现代的硕果累累,反而果壳小小有点干瘪,样子也与自己在现代看到的不同。
可就是这样的麦子,是村庄里人的命,等到寒露至霜降的时候,他们会再次播种。
见小主子下马,其余骑从也纷纷下马,田垄上,几个农人看到贵人连忙跑过来,担心马儿会伤了庄稼,一个老者看见骑从里的小娘子,愣了下:“小主子?”
“大伙们,是小主子来啦!”随着老者的一声吆喝,田垄里的人都聚集了过来,众人拘谨着隔着一段距离看着小主子。
萧晴雪露出一个笑容:“覃伯伯,你们都忙完啦?”
“忙完了,忙完了。”老者搓了搓手,笑的脸上皱纹深深,对小主子对他的称呼感到惶恐又高兴:“麦种已经种下,现在大家伙也闲下来了,您的庄园里还要瓜果蔬菜吗?”
萧晴雪想到庄园里的那么多部曲,道:“当然是要的,和以前一样,你们送过来就是。”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更加高兴了,小主子的庄园靠近他们村庄,因他们村庄人不多,还要种地,根本供应不了几百部曲每日的吃食,所以部曲的一应吃食是庄园里的管家从南坊那边采购的。
但村里哪家哪户没有多余的蔬菜瓜果,就算没有,省下一些也想卖进小主子的庄园里,给自家增添一些收入,小主子心善,管家也对他们说有想卖的直接找他,按照市价付钱,原本也是这样,但大家伙们忙着种麦种大豆,村里去卖的少便少了些,往常都是大家约好一起去的,乍然几个人,倒像是上门讨便宜似的。
于是大家伙都不好意思去卖了,听到小主子不介意,老村长笑豁了牙。
萧晴雪望着这群人,有老有少的,年龄与相貌严重不符合,穿着粗衣麻布,常年劳作让他们过早的衰老,可他们还在笑着,萧晴雪心里有些堵的慌,又上了马,对那些人挥挥手前往她的庄园。
在老村长心里,他们的生活和以前相比已经够好了,幽州赋税不高,有地可以种,可以填饱肚子,没有外族侵略,没有生命之忧,经历了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日子,这些人只要安全的活着,可以吃饱饭,就已经对周宗主感到莫大的恩德。
萧晴雪看向蒋大以及她身后的那些部曲,他们都是周宗主给她的。
而她之所以让他们听话,也是因为周宗主。
庄园内。
萧晴雪看着台下训练的部曲们,蒋大更多的是训练他们的耐力,一日武器训练,二日体力训练,三日队列阵法,重复以往,日日苦练不休。
台下的部曲看到小主子前来,纷纷单膝下跪,单手拄刀,同声道:“猛虎营参见小主。”
萧晴雪的心猛地急剧跳动了几下,每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她都能深刻感觉到古代人对权势的疯狂追逐,仅仅是六百人就能让她激动,不敢想象万人俯首是什么样的场景。
“起来吧,你们好好训练。”萧晴雪让自己稳住了。
“唯!”几百人齐声应道。
三个小头领站在小主子身边,一个年轻男子恭敬道:“小主难得前来,不如下午弄一场射箭比赛热闹热闹。”
萧晴雪道:“也好,胜利者可获羊一只,丝帛三匹,另外今晚吃羊肉羹。”
蒋大看着兴奋起来的下属,觉得小主子还真是大方,他们这些人原本吃的就不差,毕竟每天大量训练,饭食本就比寻常人大,小主子虽说不懂军事,但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听人劝,也不会不懂装懂,对于蒋大来说,这样的小主子已经很好了。
更别提五天小荤,十天肉羹的,这要是还不卖力训练,他们自己都说不过去。
萧晴雪以前在书上看过说,沙场中力气最大的就属弓箭手,古代的弓箭手可是上马骑射,下马抽刀贴身肉搏的狠人,她自己也会射箭,但是每次看见他们能拉开那么多石的弓箭,还是觉得咋舌。
胜利者是一个个头较为突出的汉子,得到赏赐之后,乐呵的不行。
晚上吃饭的时候,汉子呼噜完碗里的肉羹,然后揣着肉饼,举着羊,夹着布帛回家了,部曲中有不少带着家眷的移居到了附近的小村庄,像单身汉就住在庄园里。
步行回到家后,汉子将羊放到院子里,很快引来了年轻的娘子。
“呀,哪里来的羊?”年轻的妇人身形不像北地,略娇小,很多年前父母带着她从南方旱灾逃难到这里的,到了北地之后,就嫁给了汉子,汉子不说话,只望着娘子傻笑,又从怀里拿出温温的两块肉饼,一块给跑过来的孩子,一个给自家的娘子。
“快吃,肉饼还热着咧。”汉子道。
年轻妇人脸一红,接过饼,忍不住念叨道:“你不用每次有好吃的就带回家,我和蛋蛋在这里也没受苦,你在庄子里训练一整天,应该多吃些。”
汉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嘿嘿笑道:“庄子里伙食好,我每天都吃的饱,倒是你带着孩子还要下田劳作,这肉饼给你们正好,而且隔壁的赵二遇到有肉饼的日子也经常带给他娘子,队伍里有不少同袍都这样做,你就放心吃吧。”
年轻妇人咬了一口油滋滋的肉饼,咽下口水,不管吃多少遍,都吃不腻,肉饼真好吃啊。
汉子笑看着自己娘子,将下午射箭的事说了出来,妇人更加惊喜了。
“小主子对你们可真好。”
饭后,妇人哄睡完孩子依偎在夫君的肩膀处,一同望着天上的明月。
“我听蒋尉官说北面要和那些异族打仗了。”
年轻妇人一惊:“又要打了,你要去?”
汉子笑了笑:“不去。”他顿了顿道:“主子没发话,擅离职守可是要砍头的。”
“不去也好。”年轻妇人抱着自家男人的臂膀,喃喃道:“你不知道你每次上战场,我就一直担心的睡不好觉。”
汉子咬着草根看向天上的月亮,耳边却似乎响起了沙场秋点兵的声音!马蹄声,刀剑出鞘声,铁戈相击声,他年奔袭万里取人头。
汉子看向睡着的妻子,最终洒脱又遗憾的笑了笑。
同一夜空下。
萧晴雪看着雪鹰送回来的信,她在灯火下看了好几遍,阿娘只是说离开古阊城了,又说了几件小事,天气渐冷让她记得多穿衣服,月事快到了注意不要吃生冷的,去哪里都要带着部曲,想出门一定要告诉府里的慎之,信里仍然喊她乖宝,还夹了一朵紫色的干花送来。
萧晴雪看着看着,眼前忽然有点模糊,她使劲擦掉眼泪,发现拓跋阿木也送了好几朵干花给她,五颜六色的。
拓跋阿木信中写道主母很好,在古阊时还救了一个胡姬,现在军队已经启程,勿忧。
和阿娘的信相比,拓跋阿木只有短短几行字,萧晴雪看着上面的军队启程,心再次紧缩起来。
“蒋大。”萧晴雪唤来蒋大:“是不是要打仗了。”
蒋大望着小主子,道:“半月前,幽州的五千铁骑已至古阊。”
萧晴雪本想问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他,可是早点告诉她,她又能做什么?阿娘已经去了,她颓然的望着窗外。
“主公让我保护好您。”蒋大抱拳拱手道。
萧晴雪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些部曲既是保护,也是为了防止她一时冲动去战场。
蒋大走后,萧晴雪握着阿娘送她的香包,满脸泪痕睡下了。
遥远关外。
五千幽州铁骑如一线黑潮涌入苦冷塞外,数百名精锐斥候如幽灵四散游曳侦查。
寒月之下,血夜降临。
第67章
草原上白日里的秋高气爽到了晚上会急剧下降成白露霜寒, 连风都是冷的,年老的冒英披着一件黑色的羊皮袄裘,坐在一张破旧毛毯上喝着马奶, 他的神情在火光照耀下显的有些阴沉干瘪,端着陶碗的手迟迟未动, 温热的马奶渐渐变凉, 似乎在等着什么。
围在他身边的仆固人个个神情不安恐慌, 不敢说话, 就连哺乳的仆固妇女也在四处张望着, 仿佛黑暗中藏着比成群的野狼还可怕的危险,留守在部落里的妇女小孩都安静的过分,不远处马群正在低头饮水吃草。
经过夏天和秋天的丰美水草的补给喂养,他们现在的牛羊马儿可谓称得上是膘肥体壮, 马儿的皮毛油光发亮, 马奶充足, 牲畜膘肥, 完全可以养活他们这个规模不大不小的仆固部落,原本应该是个喜悦的丰收的秋天,在往常,他们说不定还会去边境那边的古阊城那里转一圈,不管是小规模的骚扰劫掠还是以物换物,都可以让他们活的更滋润。
想象总是美好的, 可是如今的他们却是惶惶不可终日, 犹如丧家之犬一般躲藏着。
冒文看着父亲, 仆固部落冒驲属下的一个分支小首领, 他们已经往北方向拼命逃亡好几天了, 他们的身后是所有草原部落的噩梦, 风从上方吹来,明明是闻习惯了的青草味道,冒文似乎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以及铮铮铁蹄声。
水草丰美的岸边,突然传来一声蟋叫,两匹被厚布重重包裹的马蹄的马儿走出来,然后咴咴叫着,走到了马群里吃草。
仆固人瞬间站了起来,很快全部聚集到老首领这边,女人小孩老人进到包围圈里,外围则是仆固青壮的男人,约莫三百多号人,加上老幼,五百左右,挤成一团,大晚上的,他们连帐篷也没有弄,也没人脱衣睡觉就是为了在危险来临的时候逃的更快些,所有家当能丢则丢,剩下的全部放在了马背上。
冒英迅速将篝火踢翻,用土掩埋掉,嘴唇发出了蟋蟋声音,犹如秋季的蟋蟀暗鸣。
冒文拿着一把缺口的砍刀,和一百多个武装起来的族人一起看着黑暗的前方,这处水草地带是他们无意中发现的,周围的草地都是新茬,附近的牛羊马粪早已风干,也就是说近期无人来过这边,算是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
秋季是草最后疯长的时候,这里很好的掩护了他们。
两个仆固人从暗处走出来,都是对草原地势熟悉的好手,他们眼睛充血,风尘仆仆,羊皮袄上是在地上匍匐前进时沾染到的泥,脚上穿着特质的软底长靴,可以让他们的行动更加无声无息,其中一个仆固人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不等老首领问就说道:“那些幽州铁骑就在我们后方一百多里之外,现在他们正在搭锅造饭,我们不敢离得近,怕他们发现,远远的看到烟火就立刻回来了。”
“你们回来的时候没有被发现吧,骨仑屋古分支的那些人怎么样了?”冒文急急问道,他们早在知道幽州铁骑聚集古阊的时候就已经开始逃了,其中骨仑屋古部落反应慢了些,他们的那些分支族人运气实在不好,刚抢劫完一个小型部落就被幽州斥候发现了。
不用说肯定是凶多吉少!
冒文对自家部落所做的事有些了解,他和父亲一样自是不赞同的,和回燚那边合作又怎么样,到时候万一输了怎么办?
“没有,我和忽布尔都很小心,骨仑屋古分支的那些人已经被幽州铁骑俘虏了,不过我没有看到他们的妇女孩子。”仆固人说到这里的时候,有些心惊:“这次幽蛮子根本未带粮草,看样子是要急行,首领,我们还是赶紧撤离这里。”
一百多里,听起来很远,可是这里是一望无际的平坦草原啊,对面是有战马的幽州铁骑!而后方只带辎重,未带粮草说明什么,说明他们已经把沿途看到的小型部落当做了盘中物,正是秋天,马壮羊肥,他们每日只需喝马奶吃他们的牲畜就可,而且一但被俘虏,部落里所有东西都是他们的,这位仆固人越想越害怕。
在他十几岁的时候是根本想不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向都是他们游牧民族在秋天膘肥马壮的时候南下打劫中原人,肆意抢劫他们的食物,女人,物资,依靠着骑马的天赋,他们可以肆意蹂虐那些农耕中原人。
不知何时起,他们与中原人的身份被调换了过来,他们反而成了猎物。
草原部落居然在秋天被袭击了,放在以前就是一个笑话,现在这个笑话只透出一股恐惧味道来。
“首领,走吧!”一个仆固人劝道。
冒英皱纹深深,回头看了一眼无边无际的黑暗,声音苍老:“走?往哪里走?像没有头的苍蝇一样乱撞乱跑吗,不把后路弄清楚了,那些幽蛮子说来就来,到时候就是死路一条!都给我冷静下来!”
被首领这么一呵斥,仆固人躁动了一会又聚拢在首领身边。
冒英看着岸边成群的牛羊,脸颊狠狠抽动了两下,道:“扔掉牛羊,我们只骑马!记得带大量的肉干,每个人的奶壶里都给我装满了,浑部落就在这里不远处,我们追上他们,和他们在一起!”
冒文大惊失色:“父亲,您把牛羊都扔了,到时浑部落不接纳我们怎么办?”
“若是一直舍不得那些牛羊,死的就是我们了。”现在那些东西已经成了累赘,冒英背手走了几步:“把武器都带上,前不久浑部落大汗和我们仆固部落的大汗刚结拜成金兰兄弟,应不会做的那么绝情。”
冒英走了几步看向被围在中间的老人孩子。
仆固妇人若有所感,纷纷紧紧抱住自己的孩子,害怕的望着首领,不少仆固人躁动了起来,毕竟其中有不少就是他们的孩子。
冒英闭上眼睛,还是没能狠的下心。
他在心里想着若是此刻是夏天就好了,把牛羊杀了,尸体成群堆积在一起,容易腐烂,就算那些幽蛮子找到了也不能吃,如果此刻杀了,血腥味会引来动物造成动静,对他们也不利,还是放了,让牛羊乱走,这样的话或许还能扰乱幽州斥候的探查。
老首领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着,现在天气凉爽,幽州铁骑急行速度很快,但是再快日行三百里已是极限再加上带着大量辎重,不会那么快抓到他们的,想了一会,他迅速有了决断:“放了牛羊,我们骑上马连夜赶路,快!”
就在这时,老首领忽然听到了一声鹰唳,那么近,那么远,他头脑空白了一瞬,想也不想的喊道:“警戒!大家上马列队!”
仆固人迅速行动起来,男人骑马围成了一个包围圈,马蹄不安的在河边踢踏着,众人不安恐慌。
那声鹰唳好像是错觉。
老首领忽的想起幽州节度使有一只极通人性的爱鹰,为空中一霸,绝望渐渐弥漫上心底,他猛地转头道:“不是说没人发现你们吗?”
仆固斥候急得额头上都是冷汗:“我和忽布尔检查好几遍了,后面真的没有人跟着。”
老首领骤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会不会幽州铁骑埋锅造饭只是一个假想?他们根本就没有休息!
这个猜想让老首领眼前一黑,几乎要从马上栽下去,远方的黑暗似乎要吞没他们,不知何时,远处亮起了火把,刚开始只是星星点点后来变成了一小股的成片火光。
老首领望着火光,看到了黑色的铁骑如幽灵出现,仅仅不过一百铁骑,为首的男人肩膀上有一只鹰,旁边就是草原人深痛恶绝的拓跋族。
幽州铁骑们站在远处,这是一个适合冲锋的距离,十个优良骑兵可以冲散百人步兵,那一百个装备优良的骑兵冲撞他们这边有胜算吗?
对面的骑兵身形彪悍雄伟,像是一堵黑色的城墙,黑色的甲胄将他们包裹的只露出一双眼睛,大型砍刀反射着冰冷的光,战马的马蹄上裹着比他们更多更厚的软布。
老首领看向自己的部下,他们没有甲胄护身,他们的砍刀都是中原人不要的,他们身形瘦弱…他们已经恐惧。
“父,父亲,怎么办?”冒文的牙齿都在打颤,打不过的,这是必死的局面,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那些重骑只要冲锋他们这边马上就会变成烂泥!
巨大的压力让老首领喘不过气来,眼看为首的男人缓缓抬起手,即将下令冲锋,老首领再也承受不住心理压力从马上滚了下来,他抖着手撕开里衣,拼命摇晃着手里的白布,用不熟练的中原语大声嘶吼道。
“投降!我们投降!”
后续风吹竹倒,无数仆固人颤抖着跪着地上,妇女小孩抱在一起,也跪在地上,如风中落叶,全部瑟瑟发抖。
“义父,他们投降了。”拓跋阿骨看向义父。
“原地休息,等待后面部队赶上来。”周绪拿下头盔,看了一眼前面的仆固人,声音淡淡。
“唯!”拓跋阿骨应声道,随后带着分散在仆固后方的拓跋骑兵和铁勒人安排被俘虏的仆固。
五百多人被圈在一个范围里,不准走动,四周用专人看守,并把他们的武器全部没收,青壮男子的双手用绳索反捆起来,拓跋阿木让铁勒人在高处搭弓作为威慑,见有人想逃跑,自己随即射了一箭,仆固人群略有慌乱。
等没有人动了,他才放下手里弓箭。
随后他走到仆固斥候旁,不顾他的害怕,拿出一个水囊,放在他的肩膀上,一只黑色的小蝎子爬了出来,没过一会,藏在仆固斥候凌乱如杂草的发辫里也爬出了一个小蝎子。
仆固斥候这才发现自己的头发里藏了这么一个小东西,这一刻,他才知道他早就被盯上了,那些人跟着他们,找到了他们部落的暂时落脚处,而他和另外一个兄弟却毫无所觉。
两个蝎子一同进了水囊里。
拓跋阿木准备等郑鱼心来的时候还给她,他晃了晃水囊,这种情蝎非常奇特,一公一母,对气味非常敏感,只要有一只离开身边,另一只就会疯狂寻找。
仆固斥候他们很聪敏,若不是这小小蝎子帮了忙,待找到他们也要费一番功夫。
拓跋阿骨巡视了一番,见他们都老老实实的,走到一山坡处休息,骨仑屋古部落的分支比这些仆固分支要多些,一千多人的中小型部落,所以反抗的人也多,杀了一半才让他们老实下来。
拓跋阿骨喝了口酒随后把酒囊给弟弟。
拓跋阿木摇了摇头:“打仗不能喝酒。”
拓跋阿骨失笑,就喝一口看他认真那样,他又喝了一口,拧了拧袖口处的血水,忽的出声道:“不是你的东西就别想。”
拓跋阿木愣了一下,看向自己的哥哥。
“人要认清自己的身份。”拓跋阿骨拍了拍拓跋阿木的肩膀:“主母的女儿不是你能肖想的。”
拓跋阿木刚红起来的脸渐渐变得微白,他低着头没说话,只有拳头攥的死紧,嘴唇也紧紧抿着。
等哥哥走后,拓跋阿木抬头看着天上的月亮,为什么不能想,他就要想!他会努力杀敌建功的,不比任何人差。
周绪在河边洗了个澡,冲掉身上的血腥味,穿好衣服后他摸了摸自己的胡茬,想起匕首送给夫人了,又乐呵起来。
等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夫人的马车才姗姗来迟。
大部队人马休整又花费一番时间,不过,这次仆固的战利品也够他们吃上几天了,周绪看向缀在队伍后方半死不活的骨仑屋古人,让他们和仆固俘虏分开,等着明天开始刑讯。
等一切弄好之后,周绪才进入自己的主帐篷,发现夫人竟不在。
他退回去。
“夫人呢?”周绪拧眉道。
白衣僧人双手合掌道:“主母和李繁在一起。”
周绪朝后面走,没过一会就看见了夫人,萧洛兰也看到了周宗主。
“夜里冷寒,夫人怎么不多穿一些。”周绪见夫人只披着一件披风,将她的手牵了过来。
“我不怎么冷。”萧洛兰刚从李繁那里回来,她看了一眼极远处的俘虏,神情恍惚了一下,没有看过古代战争的人根本没法想象古代战争的残酷。
“还说不冷,手都凉了。”周绪将夫人抱在怀里,心里有点歉意,毕竟行军打仗不是游山玩水,在外条件肯定比不上家里的,夫人跟着他真是受苦了。
“吃了没有?”
“已经用过了。”
“我听李繁说你最近没有胃口?”周绪用手摸了摸夫人的肚子:“昨天中午还吐了。”
萧洛兰想起昨天看到的,压下心中生理反应:“只是没有胃口。”昨天中午,周宗主的兵把那些反抗的人杀了好多,萧洛兰知道战争就这样,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但骤然见到还是有些不适。
周绪摸着夫人的肚子。
萧洛兰猜到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不安,她轻轻的推开他,让他安分一些。
洗漱之后,萧洛兰躺在榻上,帐篷里的烛火被熄灭,一片黑暗,只有周宗主的声音。
她可以感觉到周宗主很兴奋,那种见了血杀了人之后的亢奋感,让他在黑暗中像个野兽多过像个人。
萧洛兰攥着身下的毛毯。
黑暗中的人停顿了一下,摸到了夫人滚烫的潮红脸颊还有眼尾处湿漉漉的痕迹。
周绪抱住夫人,真想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帐篷门帘被风吹起一角,露出一条小小的缝隙,淡淡的月光刚好照在夫人的脸上,让人难以把在白日里端庄雍容的夫人联想到一起。
在外永远圣洁的夫人,只对他露出这种表情。
萧洛兰几乎要喘不过气,她注意到门帘的月光照了进来,忍不住紧张起来。
周绪闷哼了一声,大掌摩挲着她潮湿的长发,战前的兴奋让他无法克制,低声哄道:“乖一点,乖一点,不要动,夫人。”
床尾部分的薄被处露出妇人泛红的脚趾,紧紧的蜷缩着,雪白的足弓弯到了极致。
周绪亲了亲被他吓到的可怜又可爱的夫人,安她的心低声道:“不会怀孕的,我喝了凉药。”先前他就让李繁着手配置了。
萧洛兰已分不清脸上的泪还是汗,听到周宗主的话,被吓到的心重重落下来,抓过周宗主的手就狠狠的咬了一口。
周绪嘶了一声。
夫人还真咬啊。
第68章
一盏豆大的油灯将帐篷内照的亮蒙蒙的, 作为一军主帅的帐篷,并无豪奢之处,空间还没自己坐的马车大, 仅是一张不大的床,一张桌子, 上面放着几本兵书和一张地图, 以及一壶茶, 帐篷边缘处有个铜镜, 铜镜旁放着一个装满温水的铜盆, 里面有一条帕子,两个装衣服的箱笼放置在床头处,以及两个木架,一个挂着盔甲, 另一个挂着各种兵器, 有刀有剑还有萧洛兰熟悉的错金乌鞭, 床下铺着一张兽皮毯子, 毯子都破了个洞,萧洛兰也不知道那毯子用了多久。
难不成是一出征就带着?
萧洛兰出神了一会,突然感觉脸被亲了一下。
周绪笑道:“怎么发呆了,不是要给我包扎伤口吗?”
“你不要动。”萧洛兰低头看着周宗主左手手背上的伤,一个淡淡的牙印在古铜色的肤色上不是很明显,但因她咬的分外用力, 也能看出牙印微红, 她倒了一点药末在牙印上, 然后用纱布绕了一圈。
“这就是夫人近几日和李繁学的包扎手法?”周绪转了下手, 夫人最后还特地缠绕了几圈, 也不知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他总觉得这包扎手法有模有样的,非常不错!
“我跟在李大夫身边还学了一些其他的。”萧洛兰将纱布药瓶整理好放在床头处,她咬完之后,听到周宗主嘶痛的声音,一时分不清他是真疼还是假疼,想了想还是让他起来给他包扎了一下。
周绪坐在夫人身边,笑看着她:“夫人每日在李繁那边观摩伤口难道不怕吗?”
萧洛兰想到自己见到的血淋淋伤口,顿了顿道:“不是很怕。”大概是见得多了,只要不是太惨无人道的伤口,像一般的小伤,比如手臂中箭或者是被刀划破了,她现在也可以正视面对。
“那以后我受伤了,就找夫人包扎。”周绪见夫人脸颊仍残留着潮红,只穿着亵衣,披着自己的玄色鹤氅,如云墨发垂落下来,浑身散发着特殊的香气,周绪心里不由欢喜,他的花经由他的灌溉绽放出更成熟的美丽。
夫人也不知怎么长的,处处合他的心,简直就好像长在了他的心尖上。
“还是别了。”萧洛兰听到这个提议顿时摇头:“你找李大夫或者找队里的军医更好。”她的手艺她清楚,哪能和医术娴熟的军医想比,她跟在李大夫身边学习主要是为了给自己找点事做,二来大规模开战的时候,万一军医不够用了,她想着自己也能帮些小忙,而不是只能干看着。
重新躺下的时候,萧洛兰有些睡不着,周宗主把她抱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的摸着她的头发,经过这么长时间,她也习惯了周宗主睡觉的习惯,时间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帐篷外面,秋风阵阵,衬得帐篷里很是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闭上了眼睛,身体蜷缩着睡在周宗主的身边。
意识沉沉浮浮,萧洛兰感觉自己好像做梦了,又仿佛不是梦,就是真的,她每天过的生活就是那样的,怎么会是假的呢。
她站在马路旁,旁边是高楼大厦,远处就是小区工业园,早上的上班族多,公交车,汽车,电动车在马路上川流不息,绿灯闪烁,行人匆匆的在她身边走过,有学生,有白领,老人孩子。
萧洛兰看着他们,也和他们走,心里有种充实满足又安定的快乐,她跟着人流进入超市买菜,今天是周末,女儿下午就要到家了。
而她也要回家了,高中生念书可辛苦了,她要买些排骨做玉米排骨山药汤给女儿喝,再买些五花肉做红烧肉,买条新鲜的鱼,还有一些土豆,弄一个酸辣土豆丝,回到家的时候,萧洛兰洗着排骨,发现血水怎么也洗不干净,反而越来越浓,萧洛兰看着那些血水浮沫,有些害怕,想把它们倒掉,结果水溅到了她的身上,自己的身上都是血…
“夫人,夫人?”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声音在她耳边响起,萧洛兰猛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大口大口喘气,额头上都是冷汗,她望着搭在她身上的锦被,看向身旁的男人怔怔的回不过神来。
原来只是梦啊。
周绪盯着夫人看了好一会,才道:“可是做恶梦了?”
萧洛兰还沉浸在梦境中,过了好一会才应声:“好像是的。”
“做了什么梦和我说说。”周绪抚着夫人的脸,而后抬起她的下颌:“怎么看到我。”他停了停,又笑着看向夫人:“夫人特别失望的样子?”
周绪粗糙的手掌摩挲着夫人雪白的下颌,常年握着刀剑的手力道很重,哪怕已经刻意收敛,没过一会,美人雪白的下巴还是泛出了淡红。
萧洛兰对上周宗主的眼神,呼吸一停:“就是一个恶梦而已。”她轻轻的推开周宗主的手,没有推开。
“我想知道什么梦。”周绪抱着夫人,让她趴在自己的身上,一只手轻轻抚着夫人的背部,另一只手揽着夫人的腰。
萧洛兰见周宗主一定要追问到底,便道:“我梦见自己身上都是血。”
周绪抚着夫人背的动作一顿:“可是吓着了?”
萧洛兰担心他再询问下去自己答不上来便含糊的嗯了一声。
“明日不去李繁那了。”周绪道。
萧洛兰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行。”她手撑在周宗主的胸膛上,让自己看着他:“我明天还要去的。”
萧洛兰不想自己的想法被周宗主打断或者终止,她对古代打仗一窍不通,难道要每天无所事事吗?萧洛兰不喜欢这样,既然跟着李大夫学习战场上的救治方法,那她就好好学,她不想半途而废。
周绪见夫人坚持,退了一步:“那夫人明晚睡前要喝一碗安神饮。”
萧洛兰想起药饮的苦涩,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
“睡觉吧,时间不早了。”
周绪吹灭油灯上床之后,将夫人重新搂在怀中,狭长的眼眸微垂,刚刚夫人做梦醒来时看到他露出的那种失望至极的眼神…让他很不喜欢。
有时候,周绪也在想,如果是太平盛世,像夫人这样知书达礼雍容美艳一看就是士族大家里的贵妇人,自己能得到她吗?
往前数数二百多年,那些高高在上的世族可是连皇帝姻亲都看不上的,何况他这种豪强出身的卑贱泥腿子。
周绪笑了两声。
秋天的寒夜里,茫茫的塞外,血腥味围绕的金戈铁马中,周绪在锦被里藏了一颗雪色明珠。
虽然没有光亮,但周绪还是看见了夫人星眸里的潮湿泪光,楚楚可怜。
多可怜的夫人,被他这样的人遇到了,周绪亲掉夫人眼角的泪,觉得自己有种扭曲的愉快感。
萧洛兰好不容易得到一个喘气的机会,黛眉紧蹙,恍惚找到了男人这次异常的原因。
“夫人想回家吗?”
萧洛兰受惊转头,男人粗糙的手抚上她的脸,而后就是耳边低低的笑音:“夫人在梦中可是一直在说回家这两字。”
不知何时,天色微亮。
萧洛兰看着周宗主,往后瑟缩了一下,浑身酸软无力。
周绪狭长的眼眸微眯,握住夫人的手让她重新回到自己身边,他用手抚摸着夫人犹带泪痕的微红玉容,温声道:“等这次战争结束了,我抽空和夫人一起回清河,让您回家,好不好?”
这人明知她现在的家是伪造的,为什么还要这样说,是告诉她只能有一个家吗?萧洛兰猜不到周宗主的心思,有些忐忑不安,她顺着他的手看去,只觉得现在的场景不比梦中最后好多少,甚至更加令她心悸。
看周宗主痴迷望她肚子的眼神,萧洛兰又羞又怕,羞耻的满脸通红,她拿开周宗主放在她衣服上的手,没想到这次很容易的让他放手了。
周绪拥住夫人:“时间还早,夫人继续睡,今天不用急着行军赶路。”
萧洛兰听了这话,脸烧的更厉害了,这个男人不做人的时候真的可以让她恨得牙痒痒的。
屋内铜盆里的水冷了,周绪想让人送些热水来。
萧洛兰拉住他:“我自己来,不要叫人送了。”这种事让别人知道总是让萧洛兰有些难为情,羞臊的很。
周绪环视一圈,觉得自己的帐篷是简单了些,委屈夫人了,他端着铜盆,让夫人坐好:“等会我让冬雪送个炉子过来,你还有什么缺的可以尽管和冬雪说。”
萧洛兰看着脸上神色无比认真做这事的周宗主,眼睫轻颤了一下。
等结束后,周绪亲了一下夫人的手。
萧洛兰低头看他。
男人坐在脚踏处,眯眼笑道:“夫人真好看。”
等周宗主走后,萧洛兰才发现自己的手紧紧攥着床上的毯子,耳尖有点发热。
她看向帐篷里唯一的铜镜。
镜中的妇人风韵犹存,眉眼散发着成熟到极致的艳色,眼眸春色流转,颊色潮红如花。
看一眼,便可沉沦。
第69章
日头逐渐升高, 玄甲营的火夫们开始埋锅造饭。
一头牛可供五十人食,他们这里连带着拓跋铁勒族还有玄甲营骑兵再加上后勤辎重人员,总共约莫五千左右, 也就是说一顿至少要宰杀一百头左右的牲畜,血水成河, 火夫们将大锅架上柴火, 锅里的水咕噜咕噜烧着, 肉洗干净后直接放在锅里煮, 再撕上干饼, 负责做饭的火夫从陶罐里小心的取了些粗盐放到大锅内,然后再扔一些醋布进去继续熬煮肉羹。
闻着那肉香味,周围五大三粗的骑兵们全都看向大锅,眼睛放光, 前几天极速前进时, 他们全部喝马奶羊奶吃着随身携带的干硬肉干或是干饼, 昨天把仆固部落的一个小分支俘虏了, 可算吃到一顿热乎的了。
远处轮换的骑兵们正在巡视营地,剩下的则是原地休整,不过休整的骑兵们没有一个人脱下自己的盔甲,按营区划分,无特殊理由不可随意走动。
待到吃饭时,十人一锅, 锅里的肉羹因加了盐散发着绝妙的味道, 骑兵们饭量很大, 锅里的肉少, 干饼泡发的饼糊糊多, 但即使这样, 有油有盐更有肉的肉羹还是让骑兵们呼噜呼噜吃的一脸疯狂。
其中一个骑兵用泡发的干饼抹着碗里的肉汤,舍不得一点浪费,他身形壮的像熊一样,吃的也最凶,吃饭的时候,幽州刀一直放在他的右手边,偶尔也会和其他人一样抬头看看周围,这是一个敏锐的骑兵在草原地带时的基本警戒。
“吃慢点,你小子也不怕肚子撑坏了。”一个从幽州本地经过层层选拔挑选出来的骑兵队长看着这个男人的吃相,用刀背拍了拍他的肚子:“等会骑马赶路的时候够你好受的。”
男人抹了一把嘴,感觉到胃里有半满的食物,急迫感才消失了些,听到长官的话,将最后一口食物塞到嘴巴里,咧嘴一笑,脸上的疤痕像蜈蚣扭曲,瞧着颇为瘆人:“撑死了也比做饿死鬼强,况且我还没怎么吃饱咧。”
骑兵队长回忆了下队伍里新进的骑兵手,将他名字调了出来:“胡大力。”
男人听到自己的名字,点头道:“是我。”
胡大力等队长走后,觉得嘴巴里没东西实在难受,就从地上拔了一根草吃着,他小时候就饭量奇大,但家里孩子太多了,父母养不起他,就把他丢了,随后和一群乞丐流民混在一起,经常吃不到东西,实在是饿怕了,他甚至在进玄甲营之前都没有好好的吃过一顿饱饭,到了玄甲营后,他每天最大的愿望就是可以吃饱,大半饱也好,为此让他干什么都行,没有饿过的人不知道那种抓心挠肺恨不得把一切都吃了的饥饿感,它可以让一个人变成一头毫无人性的野兽。
“胡大力,过来。”
听到长官叫他,胡大力带着幽州刀走了过去,发现是关押仆固部俘虏的地方,他挠了挠头:“队长,可是要砍了他们?”砍头他最在行了。
“不是。”骑兵队长让火夫送两碗肉羹过来:“还能吃吗?”
胡大力看着食物,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忙点头道:“能吃能吃,我还没饱。”
“就在这吃吧。”
“谢谢队长。”胡大力粗声粗气的大声回答,对给他这个任务的队长恨不得当做亲身父母对待,能让他吃饱的就是大好人!
胡大力盘腿坐在地上,对面就是仆固俘虏,呼哧呼哧的吃了起来,吃的极香。
火夫搭锅造饭的香味早就窜到了这群仆固人的鼻子里,现在看着那个黑熊般雄壮的骑兵在他们眼前吃饭,仆固人疯狂的咽口水,因为逃亡的缘故,仔细算下来,他们已经一夜一天没有好好进食过了,看着那名骑兵吃饭,眼睛都快绿了。
那肉羹里可是有盐的啊,幽州对盐铁管控的非常严格,对他们外族更是如此,他们去古阊城换盐的时候往往要比幽州人出多三四倍的价钱,还不一定买的到,这也导致了草原上的盐比中原上的更加珍贵而稀少。
老首领冒英望着躁动的族人,不敢出言呵斥,他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鞭痕,下半张脸都是血,就在前不久这群幽州铁骑搭锅造饭的时候,他被看守他们的铁勒人甩了一鞭子,就因为他让族人安静一点,不要自乱阵脚。
冒英阴沉的看着这一切。
而后又借着儿子的掩护看向关押骨仑屋古分支的地方,他记得骨仑屋古分支的那个部落应有千人才对,现在粗略数过去,竟才三百之多,而且骨仑屋古的妇女孩子都不见了…老首领的心越来越沉,有种不祥的预感。
胡大力吃的正香,知道那群俘虏没有胆量来抢他的食物,一来是没有饿到那个地步,二来铁勒人看的正紧,三来嘛,胡大力摸了一把自己的幽州刀,他可不是吃素的。
他忽的想起什么,从怀里拿出一块干饼,想把它撕成条泡在肉羹里,这样吃的更饱,没想到怀里藏着的干饼被他顺手多带出一块来,掉在了地上,还滚了几圈。
胡大力看向干饼掉落的位置刚要去捡,一只大手捡起了它。
来人拍掉干饼上的草屑,将干饼扔给了他。
直等到身边骑兵跪下来,胡大力才慢半拍的也跪了下来,激动的脸色发红。
是这次讨伐异族的大将军,幽州的节度使大人!
周绪看着那些俘虏,见他们不安躁动,视线看过那些妇人孩子。
崔什子咳嗽了一声,面上毫无情绪,周宣,周凌之站在他的身侧。
“将他们分开吧。”周绪道。
“唯!”胡大力猛地跳起来大声道,随便喝完肉羹后,他很快加入了分散俘虏的队伍里,没过多久,妇人孩子和其他人分开。
族人们聚集在老首领身边,老首领冒英用中原话向这位北方霸主行礼,还做了一个长揖礼:“尊敬的节度使大人,我叫冒英,是仆固部落冒驲分支的一个首领。”
周绪却是没理,周凌之让那群妇人指认人群里哪个人是他们的家人。
分出来一百左右有家眷的仆固人。
周绪回到一处军帐内,帐内,骨仑屋古的首领被绑在椅子上,旁边还有几个骨仑屋古的小首领,口中都塞了脏布。
周绪坐在军帐首位,听着带队玄甲营的李勋审讯,周宣,周凌之以及施老将军也参与其中。
李勋是个武人,没那么多花里胡哨,只问这些仆固人重要的问题,他们已经从骨仑屋古那里得知已经有不少部落的可汗结拜成异性兄弟了,现在他们要确认到底有哪些,再和骨仑屋古给的情报对比一番,尽量不要出错。
“你们仆固和哪些部落有结盟?不要说谎,骨仑屋古他们已经告诉我了,现在是给你的家人一个活命的机会,如果你的回答和骨仑屋古给我们的一样,那你的家人就可以活下来。”
拓跋阿骨和拓跋阿木也坐在一侧,遇到不会中原语的就翻译给李勋将军听,崔什子喝了口茶,这已经是他们审讯的第三十二人了,其中有八个不老实的,已经被砍了。
忽布尔腿哆嗦着进入帐篷里,听到一个将军这样问,又再看看被俘虏的骨仑屋古小首领,神情挣扎,额头都是冷汗。
“机会只有一次。”李勋冷声道。
“有,有骨仑屋古还有浑。”忽布尔闭上眼睛一边流泪一边快速的说道:“思结,还有阿布思。”
“拔野古呢。”李勋问道。
忽布尔心里一惊,见幽州人这么了解这次的联盟,再也不敢隐瞒:“拔野古的大汗当时虽然在回燚城,但并没有结拜,当时结拜的五个草原大汗就是上面我说的五位,我那时跟着首领也看到了。”
李勋看着情报,和其他人说的一样,便继续问道:“突厥可有人在结拜里面。”
忽布尔摇头:“没有,但是,但是回燚国王新娶的侧妃好像是那边的。”
“你们聚集的兵力有多少。”
忽布尔猛烈摇头,害怕回答不好被杀了:“这个我真的不知道啊,将军!请您明察!”
屋内的人看向节度使大人。
周绪转动乌鞭,随后挥了挥手。
立刻有骑兵将忽布尔拖了下去,忽布尔疯狂大叫,发现骑兵把他推到了一个空地处,里面有他的家人和他的族人,零散有三十几人。
忽布尔知道自己作为叛徒回不到自己的部落了,他们在草原已经没有活路了。
“节度使大人仁慈,给你们一线生机去古阊。”胡大力咬着干饼含糊道:“你们都在这等着吧。”
忽布尔不敢面对远处的族人,节度使大人说给的一线生机真的只是一线,他们这群人没有马什么都没有,要回到古阊城该有多难,可是再难也比现在就被砍头好。
他是一个卑劣的小人,忽布尔坐地痛哭不已。
等仆固人全部审讯过后,周凌之便将两个部落的人合并到一起,方便看管。
周绪拿着薄薄的一页纸,看着上面的情报,看了一会后,对李勋道:“每天就给他们一顿饭。”
“等到回燚城的时候让他们当肉盾顺带清扫前方的铁蒺藜。”
“唯!”众人抱拳应道。
第70章
萧洛兰坐在马车上, 望着远处的俘虏,距离太远了,有点看不清楚, 不过还是可以看到他们为了食物而争抢,负责看守他们的铁勒人像狼盯着羊群, 不让俘虏有一点的过线行为, 若是吵得厉害, 还会甩上几鞭, 其余骑兵们开始整理东西, 看的出来又要赶路了。
萧洛兰看了一会便低下了头,这是一间小小的医室,药柜都用钉子钉死在了马车上,一排排的木盒里放满了药物, 李大夫坐在她的对面看一本医书, 桑白皮线被热水蒸的柔滑, 萧洛兰将桑白皮线穿到大曲针里, 桌上放着一张手臂大小的不规则羊皮,摸上去手感滑腻腻的,带着牲畜特有的腥味和淡淡的血腥味,羊皮上用刀划了一个大口。
萧洛兰将伤口用针缝好,缝的不太好看,萧洛兰摸着有点歪扭的缝线, 又拆了重新缝了一遍, 随后敷上止血的十灰散或是金疮药, 用纱布包扎完毕。
李繁笑道:“夫人缝的很好了。”
萧洛兰听着李大夫夸奖的话, 有些羞赧, 没把它当真, 她对自己心里有数,等真到了战场上,她的手还不知怎么抖呢,现在只是预先练习一下。
“您在这一上午了,要不要休息一会。”李繁道,主母上午就过来了,用完午食之后也未回去,虽愈发秾丽美艳,但隐有倦色,便猜到了一些。
萧洛兰看李大夫神情自若,一点也不见外,想起她医者的身份,自己在她面前坦诚相见好几次,心里有些亲昵感,轻柔笑道:“那我在这睡一会。”
李繁也面带笑意,带着高冠的中年女医手执医书,站了起来,从马车里间拿出一个软垫和一薄一厚的两张毯子。
“我来吧。”萧洛兰不欲麻烦李大夫,将厚毯铺在地板上,软垫当做枕头,薄毯盖在身上正好。
马车摇晃的厉害,窗牗并未关闭,下午的阳光透过车窗上的薄纱照射进来,微尘在阳光下若隐若现,小小的室内都是药味特有的味道,并不好闻,却让萧洛兰十分安心,何进小师傅和郑小姑娘两人坐在马车后尾部分,偶尔可以听见小和尚敲木鱼诵经文的声音。
萧洛兰闭上眼睛,慢慢的睡着了。
平原地带一向是骑兵最擅长的作战地点,乌衣郎盘旋在高空之上,时不时的清唳一声。
又是急速前行的时候,玄甲如潮,似利箭刺穿了草原腹部,所处之处,不拘大小型部落纷纷往更北方向逃窜,丢下的牛羊马不计其数,幽州边境和草原各部落维持了几年的平静再次被撕碎。
冒英被反捆着双手搁在颠簸的马背上,花白的头发散落下来,面若游丝,只剩出气不剩进气了,他艰难的朝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族人和骨仑屋古部落的人大部分被塞到了马车里,或者是像他这样仿佛待宰的羔羊们反捆在马背上,冒英使劲摇晃着身体,嘴巴里嗬嗬喘气,眼前发黑,他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追随着他们伟大的可汗,抢劫了一个小型村落,那时候的他们多快惬啊。
他们的可汗就跟在突厥大汗后面,遇到什么就抢什么,大多是在秋季行动,那时候中原人的粮仓是满的,几次劫掠下来,他们一整个冬天都不用再受苦了,抢粮食,抢盐,抢女人,抢男人,看到什么抢什么,抢不了的直接烧掉,男人可以当做奴隶,中原的女人更好,比他们草原上的女人要好数倍,偶尔抢到一个皮肤白样貌好的,就会像他如今这样反捆双手放在马背上,像托着货物牲畜一样回家。
老首领嗬嗬笑了两声,精气神散了个彻底,眼前似乎出现了自己年轻时抢过的一个中原女人,她是个农户女儿,长的也不算漂亮,可是就是顺他的眼,因为喜欢她,所以她并没有像其他女人那样是部落共用的。
他在部落里娶了她,还特意研究了一下中原人的习俗,给她团扇,结婚当晚,他甚至许诺过她,如果他死了,他的兄弟会娶她,不会让她在部落里受欺凌的。
在草原上,继婚制十分常见,连他们的大汗都收过上任大汗的妾室,烝母报嫂,如若兄弟死了,也可以续娶嫂子和弟媳,他们草原部落都是这样的,可在中原人眼里他们都是不受教化的野蛮人,不管他们什么习俗,那些中原人都从心底瞧不起他们,蔑视嘲讽,她虽是一个农户之女,也是这般。
冒英猛地吐出一口血,气息渐无,结婚当晚,她就咬舌自尽死了,那么决绝,那么仇恨他,老首领恍惚想起她的双亲好像就是被他们杀死的。
秋风打着旋吹过这一行俘虏。
胡大力骑着马将死掉的老首领用长/枪/刺/穿举了起来,而后在俘虏队伍里挑挑拣拣,遇到死了的就把他们扔掉。
草原上的狼群,胡兀鹫们会把这些人吃的骨头都不剩,待到明年又是青草一丛。
胡大力咬着干饼,他们这队骑兵位于最后方,主要职责就是看守辎重和俘虏,巡查了一圈后,发现没有人再死亡,胡大力随便看了看,等看见分散在骑兵左右的拓跋骑兵和铁勒轻骑,又狠咬了一大口干饼。
老实说,他对那些异族骑兵并无好感,哪怕拓跋阿骨是节度使大人的义子也是一样,除了让他吃饱的节度使大人,他如要认第二位主子也是认节度使大人的亲儿子,而不是一个异族的义子!
胡大力想到这,忽然觉得漏掉了什么,猛地拍了拍脑袋,在军营里久了,他差点忘记节度使大人有正妻了,也就是他们现在多了一位主母。
胡大力双手合掌,听着那恼人的念经声,忙在心里道了两声主母勿怪,不是故意将您忘记的。
实在是他们的主母深居简出,胡大力到现在都不知道他们的主母长啥样,节度使大人的门客们将主母护的严严实实的。
不过听军医说主母最近在学战场上的救人医术,学的可认真了,胡大力想到这里,嘴巴不由自主的笑了起来。
虽见不到主母,但知道主母关心他们这些兵蛮子,军营里的所有骑兵对主母都很有好感。
萧洛兰一觉睡到傍晚才醒过来,马车里没有人,四周都是药柜子,她呆坐了片刻,等清醒过来发现马车还在赶路。
窗外残阳如血,旌旗招展,骑兵肃杀。
秋季天黑的比夏天快,萧洛兰没过一会就发现了气温的变化,她将薄毯披在自己身上,望着不断前进的军队,算了一下日期,今天是九月十五,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到回燚,等返程的时候会不会已经深冬了。
萧洛兰蹙眉想了一会,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秋天还好,一但进入冬季马瘦天寒,队伍里又未带御寒衣物,所以周宗主想的应是速战速决!
可她能想到,那些回燚联盟应该也能想到,到时他们打不过肯定会拖时间,这一仗,还是要快为好。
萧洛兰想了一会觉得打仗真难。
周绪进入马车的时候就看到他的夫人玉容略有愁色,似在烦恼着什么,他把雪鹰递给她。
萧洛兰看到雪鹰,唇角顿时弯了弯。
周绪见夫人开心将外面的窗牗关上,随后亲了亲她的脸颊:“看看女儿写了什么?”
萧洛兰将雪鹰腿上的铜管拿下来,展开信封,仔细的看了一遍,道:“她说青山先生从漠郡回来了,还带了很多礼物给她,自己做了奶饮,送给了慎之,又道慎之最近很忙。”
“她还交了一个好朋友,家住城南,经常约她去跑马。”
信中末尾就是女儿让她注意身体,好好保护好自己,萧洛兰看了好几遍才舍不得的抬头,发现周宗主正笑看着她。
“她在信中也让你在战场上的时候要注意安全。”萧洛兰脸莫名发热,逃避一般将信收了起来。
“我会的,夫人让晴雪放心吧。”周绪答道,他握住夫人的手亲了亲,万分贪念夫人对他的偶尔温柔。
夫人琯着云朵鬓,只在髻前点缀珠翠,如云墨发琯至脑后,发型丰盈,露出的脖颈欺霜赛雪,散发着莹莹的光辉,高贵典雅。
这样的夫人是他的夫人。
“你们审问到什么没有?”萧洛兰将手拿回来,关心起他们这一方的情报,毕竟知己知彼,不说百战百胜,在战争中,多点情报总是好的。
周绪将纸拿给夫人看,自己又说了一遍。
萧洛兰听到最后的肉盾,怔了几秒,而后让自己努力接受。
“我进来的时候见夫人眉头微皱,可是有烦心事?”周绪将夫人抱在怀里,关切问道。
萧洛兰想了想将自己的思虑说了出来,这个缺陷是显而易见的,她虽然不懂怎么打仗,但意识到这个还是有点焦虑。
周绪看着明显关心的夫人,笑了两声。
萧洛兰抿了抿唇,还以为自己的问题在他看来很幼稚。
“夫人莫气。”周绪愉悦笑道:“早在出发前,我就已料到此次战争必有突厥的影子,在阆歌的时候,就已派一千重甲骑兵从漠郡出发偷渡至喀玛母河准备包抄他们了。”
萧洛兰这次是真愣住了。
周绪见她这样,心中又爱又怜,忍不住亲了亲她。
“那你大张旗鼓的抓那些人是准备将草原各部的目光吸引过来给另一队骑兵做掩护?”萧洛兰眼睛微微瞪大。
“能骗过那些人吗?”萧洛兰继而想到另一个问题,喃喃问道,自从来到古代,萧洛兰对这个时代的人越了解越觉得恐怖,不敢小看任何一个人。
周绪摸着夫人的脸,半真半假道:“只要夫人和我在一起,就可以骗过。”这些都不是决定因素。
“和我有什么关系?”萧洛兰不明白。
“世人皆知我爱重夫人,形影不离。”周绪心头火热,低声道:“既然夫人在军中,我当然也在。”他也确实在。
一军主将,幽州刺史,五千骑兵,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幌子,筹码越重越可信。
萧洛兰听完周宗主的话,再想起他未离阆歌就做的谋划,执意要自己跟随,这一刻,她居然微微发寒,像是被无形的密网笼罩住,阴影之下,无处可去。
周宗主是把她当做诱饵吗?并没有,因为他自己也是,甚至这五千骑兵都是。
周绪见夫人发怔,又说了一遍自己的情话:“我爱重夫人。”
“夫人可知?”
话一说完,夫人就如受惊的蝴蝶般翩跹下了马车。
周绪愣了一下,看着夫人的背影,难道他说的情话夫人并不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