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临南的生活的几天里, 时间仿佛又重新仔细起来,这里残存着姥姥的太多气息,钳制着黎砚知的心绪缓缓放平。夏侯眠被经纪公司的连环电话轰炸给叫了回去, 倒是让她落了个清净。
夏侯眠人蠢心思多,很多事情还不到能拿出来说的阶段, 让夏侯眠长久地晃悠在她的其他猎物身边, 并不是一个理智的决定。
黎砚知半躺在她那单人床上, 怀里的电脑屏幕亮着, 上面是黎秀留给她的那些像谜语一样的资料。
路原噔噔噔的从楼下跑上来,手上端着的阔口玻璃碗还随着他奔走的步伐往地面上滚落着水珠, 里面盛满着新鲜的蓝莓。他有些殷勤双手地将水果呈在黎砚知面前,“砚知,歇会吃点水果吧。”
黎砚知自从回了这里就没闲着过,天天抱着个电脑研究, 路原也不敢劝, 本来还想指望着李铮,结果李铮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也不知道这巴掌大的小村子他每天怎么有那么多地方要去。
只每天流水一样的蓝莓往家里送。
路原瞥了眼手里还在滴着水的蓝莓,李铮这劝黎砚知劝的比他还隐晦, 不是做饭加胡萝卜鱼肉就是买蓝莓的,是挺实在的, 但也太实在了。
黎砚知只看了一眼,神色是明察秋毫的了然。“我哥又走了?”
路原点了点头, 没忍住继续给李铮的行为加码, “一刻没停, 卸下来这框蓝莓立马就走了,”他那泛着神采的桃花眼微睁, “说是有事。”
看着黎砚知瞬间冷下来的神色他有些打怵,这种敷衍的谎也就李铮有胆子这样每天不要命一样的对黎砚知扯了。他虽然不知道两个人之间到底发生什么了,但李铮躲黎砚知躲得过于明目张胆,连他这个愣的都看出来了。
除了夹在两个人之间的微妙之外,路原心里还有些见不得人的窃喜。之前李铮在的时候,他除了在床上那档子事外,其他的时候几乎是近不了黎砚知的身的,李铮干活细致又利索,黎砚知用得顺手,所以经常有意忽略李铮对他明里暗里的打压。
他瞧了瞧自己手里端着的玻璃碗,像是捧着什么了不得的胜利权柄。
他不觉得自己这是趁虚而入,他坚信自己只是比李铮起步晚了些,路原折手避开遮挡黎砚知的视野,小心翼翼地将蓝莓送进了她的嘴里。
黎砚知正看得出神,有水果喂进来她下意识就是张口,从前她忙得没空吃饭的时候,也是李铮拿着筷子蹲她电脑桌旁边伺候着的,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日子里,不止是李铮一个人养成了习惯。
豆大的的水珠从蓝莓上坠落丝滑地砸在笔记本的键盘上,滑入字母间的空隙,黎砚知正在打字的手顿了顿,随即抬手将电脑关了机。
路原气都吓短了,黎砚知平静得有些冷漠的视线从屏幕上平移过来,“你知道你和李铮差别在哪吗。”
玻璃碗上的水珠仍在无声无息的流动着,是他的恶行昭昭。
“他至少会把水提前沥干。”
室内的空气里携带着外头难得晴朗的日光,光线汇聚成明察秋毫的光柱,冷色的瓷砖地面上连续的白色反光里,星星点点的水渍像是并不美观的碎玻璃。
察觉到路原的失落,黎砚知背过脸去。
她真是不知道路原到底每天犯得什么病,不知道从李铮那里耳濡目染了些什么东西,染还只染些皮毛,学得四不像的,害她平白念起李铮的好来。
“砚知,我会好好跟铮哥学的,我下次”路原低着头,有些嘟嘟囔囔的。
黎砚知头都没回,直接打断了他,“你又没他那个贱命,你学不会。”
她很迅速地决断了这一切,语气是正经的笃定,竟让人听不出是褒是贬。
李铮晚上回来做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路原坐在院里的马扎上呼呼择着菜,见他回来,怨念颇深地瞥了他一眼,手上的功夫变得更快,像是要证明什么似的。
他心里有事,没空搭理路原这样偷偷摸摸的挑衅,越过他摘下挂在正厅铝门后面的围裙。
黎砚知睡了一下午,大概是路原多此一举给她把被子掖得太严实,她醒的比以往早。这几日她过得是昼夜颠倒的日子,一日三餐都是她醒了后路原再把李铮做好的饭热一遍给她吃。
被捂得发了些虚汗,黎砚知脚步有些昏沉,她换下有些潮湿的衣服,简单冲了个凉。楼下那有些漫上来的油烟气息不难判断出是谁的手笔,她虚虚勾了勾唇,踢掉拖鞋悄悄下楼。
厨房在靠近楼梯的一侧,正厅的后门开着,散着厨房里的油烟气。
靠近院子的窗户前几天被夏侯眠擦得锃亮,精准地映过来路原单薄的背影,此刻他正一丝不苟地低着脑袋,连后脑微翘的碎发都显出认真来。院子里摆的是李铮从蔬菜大棚里拉过来的现摘的菜,路原其他的事情做不来,只能在洗菜择菜上钻营起来。
她转过身来,厨房里的瓦罐锅正炖着鱼汤。
整齐有序的切菜声充沛着整个空间,几天不见,李铮似乎瘦了一圈,原本便空荡的围裙现下正在腰间摇晃,来得时候匆忙,几个人的换洗衣服都是在镇上的地摊上买的,廉价的针织衫并不合身,漏出李铮的大片后颈。
黎砚知饶有兴致地倚在厨房的门边端详了片刻,眼神丝丝缕缕的裹满李铮的身体,像是一张铺天盖地的捕兽网。
她慢条斯理地朝李铮走过去。
“菜放这边桌子上。”李铮以为是路原,嘱咐了一声过后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
话刚出口的瞬间,一只微凉的的手掌紧紧箍住了他的嘴巴,同时他那精壮的腰身被一个有力的胳膊环住,暧昧的姿势,可随着这些动作落下来的却是毋庸置疑的威胁意味。
盘桓在他腰间的力气一点点加码,像是时刻准备绞杀掉他的蟒蛇。
这熟悉的手笔,即便他不用回头,也能立马反应过来身后是谁。
感受到李铮身体瞬间的僵硬和顺从,黎砚知满意得吻了吻他的后颈,贴在他嘴唇的手放心地移到下面和她的另一条胳膊会合。
“小点声,否则,”她轻轻笑了笑,像是在开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如果路原现在进来,你就会被他当场抓奸。”
“哥哥,”她的语气一瞬间变得森然,一字一句,显得很有耐心。
“你不应该躲着我。”
李铮急促的心跳隔着单薄的后背一览无余,黎砚知总是格外欣赏他的束手就擒,她很有风度的提醒他,“所以,我要睡你这事儿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她说得直白。
“砚知,”李铮的声音闷在他的身体里,听不出情绪,“我有件事情要告诉你。”
黎砚知忽略他的权宜之计,“除了这个其他的我都不想听。”她现在的兴致全在她那新想出来的策划上,李铮将是它的第一个体验者,她迫不及待要试验它的威力。
李铮语气沉沉向下落去,他现在脑子很乱,“那件事你再宽限我一段时间。”
下一秒,他率先开口,“你应该也从网上看到了乐一的消息,虽然短短几日蒸发了将近400亿的市值,但李家根基深厚,暂时是倒不了的。”
他像是个和他口中的李家没有丝毫关系的旁观者,克制地转述着他所知道的所有内幕,“外公那天大脑缺氧太久,医生说他可能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我们,该回去了。”
第22章 蝶变
没人能想到这次李梧桐会倒下得如此彻底。自他从亡妻手中接下李家这摊子之后, 几十年间丝毫没有任何松懈。从前房地产最光辉的时日里,他是盘踞在京市地产业的一条毒蛇。
即便后来小李总大刀阔斧的产业升级,建立了全新的品牌子公司改营新兴娱乐产业, 即便乐一现下已经几乎退出地产行业,但李梧桐的威名依旧。
可他就这样倒了, 被一场并不致命的动乱泄了心气, 彻底爬不起来了。
商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这样的消息总是传得特别快。乐一出现资金问题后, 原本便已经被各处惦记着,但忌惮着李梧桐的铁腕手段, 没有人敢真的出来做出头鸟。
黎砚知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公寓的床上。昨夜李铮一刻未停,带着她们驱车一夜才堪堪在天亮前到了京市。
李泽西多少也在商界混迹了几年,这点敏感度还是在的, 他几乎第一时间便封锁了李梧桐的消息。但医院到处都是透着风的, 李梧桐的那些个心腹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原本就是因为利益笼络起来的,无利可图的时候人心自然也就散了。
黎砚知换下身上的衣服,公寓里静悄的。李铮从来不锁房间门, 她拧开把手,一眼看过去, 李铮的床铺是一丝不苟的平整,他昨晚没在这里补觉。
她没怎么来过李铮这个房间, 现下一看, 这里还真是小得有些捉襟见肘。金丝楠木的书柜和方形长桌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 视线慢慢停顿在南边的墙角,李铮在靠近墙壁的地方加塞了张单人床, 他平时就睡在这里。
很狭窄的一张床,黎砚知静静地躺上去,漆黑透亮的头发在李铮的枕头上散开。李铮平日不抽烟不喷古龙水,身上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枕头和被子上也只有些许茶香气味。
公寓里铺了地暖,很适宜的温度,体温混着暖气纠缠着,一起将黎砚知身上的味道让渡到李铮的床上。
气味,也是一种标记领地的方法。
而占领李铮的各种生存空间,则会让她无比愉悦。
冰箱里李铮留了许多备餐,黎砚知不怎么挑食,所以饮食上一直都是李铮把控着的,不久前他还抽空考了个营养师,冰箱里的备餐五花八门,全部标了序号,用便利贴在冰箱门上贴了顺序,是一周的量。
看来这次李铮会离开一周的时间。
她掏出手机,李家没有一点消息流出来,纵使是那些个股东也只是含糊地对她打着太极。自李铮妈妈这一辈开始,李家的内部关系便不再向外界披露,除了掌权人的身份透明之外,其余的配偶和子女关系几乎是商业机密一样的存在。
所以这次,也许连李铮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敌人。
黎砚知将刚才手机上的对话框一个个删除掉,转身回了李铮的房间。
后面的一周里,李铮果然没有回来,两个人的微信聊天框里还停滞在一周之前,这期间,李铮一次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两个人似乎又回到了黎砚知刚刚来到李家的那种状态。
过些天就是《蝶变》在溪南电影节展映的日子,黎砚知带着几个主创提前一天就飞到了溪南。这是钟飞云第一次走红毯,她们这些还不算入圈的素人根本没有借礼服这一说,她原本打算着从网上租一套,但通知入围和展映之间的时间间隔太短,这事也就不了了之。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左不过是穿自己的常服走红毯而已,这次电影节大咖云集,即便镜头扫到她,大概也没什么讨论度。
主办方给她们安排的酒店是双人间,只有四个主创的指标,幸好《蝶变》剧组都是女孩,住着倒是方便。
黎砚知接过前台递过来的房卡,她从来不挑,随手拿了一张,剩下那张扔给几人,一声不吭地背着登山包往电梯那边走。
留下她们几个不尴不尬地站在那里。
黎砚知平时对她们都不错,可她性格是看得出的漠然,和谁都不亲近,平日在剧组又都是一副雷厉风行的样子,她们或多或少都有点怵她。
钟飞云扫了两人一眼几乎就明白了大概。
黎砚知说话做事都是带着厉风的风格,几人纠结的空里她已经越过大堂在电梯口边等着了。
这家酒店被主办方包了上面几层,大堂里不乏有明星助理以及各影片主创在办理入住,黎砚知穿着件简单的运动服,背着个酷黑色的登山包,穿梭在其中不像是来参加电影节的,倒是像来徒步的背包客。
“你们两个一起吧。”钟飞云将视线收回来,她平日总和所有人打成一片,说话没什么顾忌,“我是主演,我得耍个大牌和导演一起住。”
两个人瞬间漏出微末的庆幸,欢天喜地地接过房卡,连说话都松快了,“也行,明天就展映了,你俩应该也是影评人和媒体的重点提问对象,正好趁这个时间一起商量一下。”
钟飞云点了点头,心不在焉地“嗯”了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二天的展映进行的相当顺利,黎砚知之前接连几次的短片获奖经历给她积攒些许看好她发展的影迷,《蝶变》的展映消息一出,便被她们搬运到不少地方,开票的时候卖得不错,影厅里即便是边角位置也没有空座。
作为此次的拿奖热门,映后的主创交流环节,黎砚知没少被各家媒体争相提问。
圈子里对热点的追逐最为敏感,横空出世、年少成名、各方买股,黎砚知身上的这些标签足够她们写出个爆款推送,谁也不想浪费这次机会。
20分钟的映后互动硬生生被各家媒体拖到将近一个小时,比展映短片本身的篇幅时长还要多一倍。
钟飞云站在一边,有些庆幸昨天黎砚知让她选择行头的时候,她从黎砚知那设计师朋友的牌子里选了件利索的女士西装,和这件西装搭配的是双复古风格的球鞋。她悄摸瞧了一眼脚下,眉毛扬了扬,黎砚知还真是神机妙算。
她侧头瞥了眼,黎砚知站在她身边淡淡地回应着影评人的问题。各方媒体大多都比较看好她,甚至连黎砚知的个人身份方面都没有进行深刻的挖掘,专注于影片内容本身,不难看得出她们对她的欣赏。
但黎砚知个人风格过于强烈,自从第一部获奖短片在视频网站小火之后,她在各种平台上一直都是毁誉参半的风评。
果不其然,接近尾声的时候,底下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瘦高个突然抢了话筒站起来,他坐在第一排,短片展映的时候便总是时不时摇头,现下提起问题来也是毫不客气,“我接下来说的话大概不太好听,在来之前就听说过你独特的镜头风格,但看完短片之后我很失望。接连重复的无意义镜头,过于跳跃的画面切换,我没有看出你的什么美学,我只能看出你在情节上的露怯。”
“我可不可以认为,这种浮于表面的怪诞风格,和你那最强大学生导演的标签一样,也是你投机取巧的一种方式。”
场馆里有一瞬间的静寂,紧接着就是接连不断地快门镜头,长枪短炮,像是不见血的审判场。各种响动混杂着扑过来,显得十分咄咄逼人。
钟飞云没见过这种场面,她下意识地握住黎砚知的手腕,黎砚知却是一副若无其事的神色,漆黑的瞳色在各种铺面而来的闪光之下,像一颗流转着亮色的宝石。
“首先,我不对第三方对于我的定义做出解释,其次,我是否可以认为,主观猜测认作既定事实、单一偏颇的阅片喜好,以及习惯于全盘否定的提问内容也是你作为影评人哗众取宠的一种方式。”
她的语调平缓如水,即便用词比之那人更直白,可这副沉静的气度却总是很容易让人忽略她话里的锋芒。
她身上有着现在的人身上难见的书卷气,这样淡着脸轻狂起来,竟然有些反差的可爱。
瘦高个没想到黎砚知会直接反问他,记者的闪光灯一齐扭转,朝他闪过来,他几乎是想都没想立即辩驳,“这就是我的风格而已。”
太多的镜头对着,他已经不再像刚才提问时那般气定神闲。
黎砚知漆黑的瞳孔漫出三两笑意,轻轻侧点头,难得显出几分狡黠气质,“这也是我的回答。”
出了展映厅钟飞云才总算呼出一口气,“你刚才可真是把我吓一跳。”她很夸张地拍了拍胸口,“不过,你反应还挺快呢,我下次得把你这场写到我课题里面去。”
即便钟飞云是学公关的,刚才那种情况她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滴水不漏的回答,她再次对黎砚知刮目相看,她心里默然了片刻,在黎砚知剧组的这些日子里,对她刮目相看得次数太多了,她都快刮成眼保健操了。
黎砚知唇角抬了抬,展映厅主创专用进出的门连接的地方类似于后台,她抬了抬头,“那边有茶歇,你要吃吗?”
钟飞云眼睛很明显得亮了亮,她早晨只在酒店楼下随便对付了几口,又连轴四处跑了一上午,现在松快下来还真是有些饿了。见她走了,黎砚知才坐在墙边的沙发上拿出手机。
她调出乐一的股市情况。和李铮之前说得大差不差,这次的事情对乐一来说虽然棘手但并不是致命的问题,只是需要付出一些代价来周转。
路原的对话框闪了闪,蹦出几个未读消息,黎砚知的睫毛垂下去,片刻之后才点开那消息。
【砚知,我打听到了。最近西城那边确实有几处顶级楼盘和房产被一齐抵押给了银行。】
她面上没有任何波澜,【知道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你偷偷调查。】警告了一番路原之后,她把手机重新塞回口袋里。和她预想的一样,李家靠之前丰富的房产盘活了资金链。
本以为是一场滔天巨浪,可一番操作下去,并没有伤及李家的根本。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敲在沙发扶手上,眼睛恍然流过几分不可思议。会不会,黎秀一开始的目的便不是搞垮李家,她的这些举动以及她离开的时间点,似乎,是在针对一个人?
那么这一切都能说得通了。
她的眼瞳越来越幽暗。
手机再次震动了片刻,依旧是路原的消息,【砚知,东西已经从铮哥的公寓里搬出来了,珀利也已经给你预留了一个月的顶层套房。】
他像是有些犹豫,再次补充了一句,【搬走这事,还需要告诉铮哥一声吗?】
回复他的只是冷漠的简短,【不需要。】
第23章 梦魇
溪南电影节由国内文艺界几个中坚力量牵线, 一直着力于挖掘新锐,虽然在大众层面上名气比不上国内三大,但在文艺圈的分量不小。每年都有不少流量明星争相为它站台, 给自己谋求一个资源置换的机会。
就这样,溪南电影节每年的红毯竟然也热热闹闹的, 时不时还会因为各种合影上上热搜, 几张合影在营销号那里一晚上能编出八百个待开的影视项目。
钟飞云绕着高脚餐桌转了一圈, 这主办方虽然财大气粗, 但准备的茶歇却很敷衍,她随手从里面拿了个常见的, 打算垫垫肚子。
尝了一口,钟飞云便有些诧异地扬起眉角,没想到这柠檬挞看着其貌不扬的,心地还挺善良呢。她往前戳了戳金子, “这小蛋糕再给我拿一个。”她记得早晨的时候黎砚知好像没来得及吃早餐。
接过柠檬挞的时候她顺手从一边取了个纸托, 这才拿着往黎砚知那边走。
刚转过身去,就发现黎砚知对面站了个衣着简便的短发女人。那女人背对着她,瞧不见相貌,但从体型气质上来看约莫30来岁。
其实, 一个人的社会地位是会镌刻在她周身的气度里的,钟飞云只一眼便能看出那女人的不凡出来。不是从衣着鞋履这些浅显的层面, 而是松弛的肢体。她一直觉得,潜意识的肢体语言是人类的第二张身份证。
黎砚知熟练地与那人寒暄着, 黑沉的眼睛像一汪浓郁的墨晕。
钟飞云恍惚了一瞬, 即刻便反应过来。虽然她不怎么接触娱乐圈, 但在剧组耳濡目染久了,也知道一些事情。这种场合里, 有些成名已久的大导会来挖掘入眼的苗子,进而扶持培养。
可大导也不是到处捡人。这是非常难得的机遇,在如此排外的文艺圈里,有了圈内人的引路与背书,做什么都会比寻常人如鱼得水些来。钟飞云将手里的柠檬挞放了放,很有分寸地停在原地。
“lvy,好久不见。”黎砚知的手腕轻轻从lvy的后背滑落,结束了这个带着寒暄意味的拥抱。
面前的lvy笑容浮在眉梢上,她长了张看不出年纪的脸,整个人有种明亮爽利的气质。
“早就听你哥哥说你也来溪南了,没想到真能碰到你。”
黎砚知敏觉地抬眼 看了她一眼,她和lvy仅仅是有过一面之缘。而那次黎砚知是以路原女朋友的身份出现的。
lvy是得天独厚的一张平眉圆脸,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亲近,接受起她的热情来。“你的短片我看了,很精彩,”说到这她眉梢一晃,语气停顿片刻继续流畅起来,“不过,你的那个回答更精彩。”
黎砚知嘴唇抿着,她的五官生的平淡,情绪又没有很大的起伏,整个人总是笼罩着一种懵懂的钝圆。“那我的表现,您还满意吗?”
lvy脸上未尽的笑意褪色了瞬间。
“您不知道吗?”黎砚知的眼睛别有意味地落在等在一侧的lvy助理的脸上,“那个人是你们公司签约的影评大v。”
而短片奖项的另一个得奖热门,是lvy公司新签的一批年轻导演其中之一,也是她们计划里主捧的一位,自几个月前便已经开始造势。
lvy目光饶有兴味地在她脸上流转了片刻,“我很满意。”
她一点也没有被黎砚知拆穿的窘迫,坦率的回答着。
娱乐圈里默认的游戏规则会保护她的腌臢。
“我刚才讲的都是真心,黎砚知,”她念着她的名字,“你很有意思。”
黎砚知只静静看着她,对她泛着轻视的评价照单全收。
“听说过江令吗?”lvy拉过一张椅子坐下,一根女士香烟叼进了嘴里,又囫囵吐出来。
“我知道。”
在国内学电影的,没有人不知道江令。当下最富盛名的文艺片导演,镜头具备极其成熟的个人风格,产量很少,但几乎每次长片出世都会横扫国内三大奖项。
lvy看着黎砚知面上明显的波动,心里暗笑,果然,再怎么说也还是个半大孩子。
“她最近要开新电影了,有个跟组的名额,你想不想去?”
很大的诱惑。黎砚知却莫名沉默了下去。
“怎么,怕我骗你?”lvy有些不可思议,这小姑娘防备心也太重了,她不就稍微给她使了点绊子吗。
“不是。”黎砚知的眼睛黑亮,睫毛扇动着,lvy这才发现黎砚知这张脸的妙处,她静,像是一汪透亮的水;她动,像是一眼奔涌的泉。
“我是在想,跟组要带哪些行李。”
lvy被黎砚知这副正经模样逗乐,没点燃的香烟烟管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戳在黎砚知的外套上。
“还得且等半个月呢,不着急。”
回去的路上,助理对着后视镜确认着lvy的脸色,刚才两个人的对话她基本全都听见,但她仍是没办法全部理解。
“v总,你侄子前段时间不是还向你打听这件事吗?难道,这个名额不是你为他准备的?”
lvy捏着眉心,“之前是,现在不是了。”很显而易见的结果。
“是因为李铮的缘故吗?”助理只能想到这一个解释,毕竟Listen也是lvy重要产业之一,而蓝苹果几乎已经成为Listen的活招牌。
lvy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在后视镜里与助理对视,“你听没听说过潜力股?有些人注定就是要发达的,假以时日,她的人情可比她哥哥的难得多了。”
助理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下一秒lvy默默掏出手机,“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得给李铮发个消息,这次倒欠的人情先算他头上。”
助理缓缓把视线挪走过去,果然,她就知道,她这个老板根本就没什么赠人玫瑰的癖好。
*
虽然城东蓝苹果的练习室只有两层,但占地面积很大。录音室、练习室、影院、攀岩墙,滑轨一应俱全,甚至还在外面专门划了一块地做了个卡丁车赛道。李铮是个爱玩的性格,而且有钱有地,要不是经纪人拦着说影响不好,李铮甚至想在院子里搞个水上乐园,从训练室接滑梯,直接滑进泳池里。
即便没有行程的时候,蓝苹果也时常窝在这里聚头。
但这些都是老黄历了,李铮已经很久没和他们合体了,每天都是忙忙忙!可他们乐队最近又没有行程,有时候他们甚至都怀疑李铮是不是要单飞了。
所以,大罗拎着钥匙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有些恍惚地顿在原地。李铮睡在沙发上,身上只披了件单衣,缩在沙发的里侧,听见他开门的声响也只是敷衍地抬了抬头。
平日里光鲜亮丽的阔少,现下竟然从他身上瞧出些许萧条。
屋子里有暖气,一进门就是通体的热。大罗三下两下脱了外套,想了想还是把衣服叠加在了李铮身上。
快晌午的时候豆豆才姗姗来迟。大上午的太阳威风凛凛的,照到人脸上,燥意横生的。李铮很早就醒来了,沉默地坐在那儿,右腿随意的交叠在膝盖上,明明是从前一样的坐姿,可他的后脊却无意识地向下颓着,再瞧不出从前的意气。
算了算,不过是半月未见,一个人的变化怎么会如此之大。大罗不敢多看,抱着器材反复整理着,好让自己看起来忙碌一些。
五个人里,李铮的家世地位最好,可也最神秘。前段时间,李铮消失的时候,他们便猜到大概是家里出了乱茬。大罗侧头瞥了一眼,李铮满脸倦容,五官看不出什么变化,可气质却和从前大相径庭。
他之前虽然冷脸,但整个人的气场是外向张扬的,窄叶一样的眼睛盯过来的时候,便是别人遭殃的前兆。可现在,大罗没办法形容,他只是感觉李铮好像是沉了下去,像是被巨大的石块绑住,静默地沉了下去。
这种变化,即便是豆豆这样迟钝的人,都察觉出来了。他朝大罗悄摸使着眼色,被大罗用摇头含糊过去。
李铮并没在意他们的窃窃私语,抱着手机,单手上下点着,格外认真。
过了一会,他直起身来,外套随手地搭在肩上,“我有事,先走了。”
“行,行,”大罗有些磕绊,语气不是很自然,“我和豆豆等会顺一遍他新写的歌再走,你路上小心。”
李铮轻轻点头,拎上门口的包往背上一甩推门离开。
确认他已经走了之后,豆豆才松了口气,“铮哥这家里应该是真遇上难题了,他这几天不会就是在练习室住的吧?”
大罗没搭理他,继续擦着器材忙得不可开交。豆豆又兀自反驳着自己,“也不对,我刚才还看见他在微博广场上捡图呢,要是家里有事了,怎么可能还有这种闲心雅兴。”
“捡图?什么捡图?”大罗这才抬起头来,抽空回了他一嘴。
“就存别人拍的照片呗,就最近lvy姐主办的那个溪南电影节,铮哥妹妹也去了。”他顿了顿,压了压嗓音,“那个,你觉不觉得铮哥每次遇上他妹妹的时候,都有点奇怪。”
不等大罗回答,他又继续往下说,“我刚才看见铮哥把溪南电影节广场上每张照片都存下来了,也不管是哪个明星的。然后他一张张确认,把带过他妹妹的画面全部截下来保存。有的截完都糊成马赛克了,他也存。”
胡豆也有个妹妹,他就从来不会专门往手机里存她的照片,更别说是花好几个小时的时间这样一点点从几百张照片里挑出来了。
见大罗没什么反应,豆豆只好说得更明白些,“你说,铮哥他,不会是”
“别胡说!”大罗神色一凛,“这种话怎么能随便说的。”
他扔下手里擦器材的软布,“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
豆豆缩了缩脖子,“那路原呢?路原也不能告诉?”毕竟也是队友呢。
大罗人都麻了,眉毛跷得比山路还陡,“胡豆,你大爷的是对家派过来的吧!”
李铮对胡豆的偷窥无知无觉,他做事时总是专心致志,更何况他心思全在照片上,根本就没在意后面是不是有人。他开车往公寓赶,黎砚知去外地参加电影节了,他正好趁这个时间回去把家里的卫生收拾出来。
这些天他也隔三差五地找了些家政公司上门,想到这,李铮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有些紧绷,他总是不放心,黎砚知对这些又没有太大的要求,他恐怕家政公司随意糊弄,那些死角和浮尘都不仔细清理。
还是他自己做着放心。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映入眼帘的首先就是歪倒在地上的鞋架,他的那些限量球鞋被甩的四处都是,打眼看去五光十色的,竟是没有一个能凑成双。李铮愣了愣,多日来紧绷的心脏突然流散出些哭笑不得的无奈。
屋子里其他的东西也都被胡乱的扯下来,沙发从客厅被挪到厨房门口,横七竖八地挡着门,显得有些滑稽。
李铮想象着黎砚知卯着劲闷头推沙发的场面,心里骤然像被鹅毛扫过。黎砚知有时候,很可爱,这是他这一瞬间的想法。
他知道,这是黎砚知给他留下的警告,警告他的不听话,警告他的逃避。
黎砚知的房间门开着,里面毫不例外也是一团糟,只是从门口望去,便能将里面的混乱一览无余。衣柜横在地面上,鹅黄色的羽绒被挂在门板上,像一面招风的旗帜。
只有他的房间还保留着原貌,冷冷清清地整洁着。
李铮低着头,站在一片狼藉中静默下去。房间里没有一件物品留在原位上,李铮站在这一团乱麻其中,像是唯一的秩序。
这两个月里,他一直学习着揣度黎砚知的心情。学习的成果颇丰,几乎让他毫无防备地在此刻读懂了黎砚知这番作为的意思。
她要毁掉李铮唯一能给她的东西。
她不要这个。
李铮的眼睛缄默着,黎砚知想要什么,他知道。
房间里的电脑莹亮着,那光泛着幽意,乘着让人无知无觉地空气混入呼吸。
它在发出邀请。很直白的。
李铮走的时候,是关了电脑的。
他再次被一种粘稠裹住身体,似乎陷入了沼泽里。他陷入了永远要满足黎砚知的执念里。
黎砚知冰冷的询问又在他耳边响起,这些天里,这句话是他的梦魇。
“我要你蹲下给我舔,你愿不愿意。”
他机械地朝电脑走过去。
其实他愿意的,在黎砚知问出这句话的那一秒,他在心里便已经回答了。只是这份答案让他无地自容。
闪烁的光标一侧,几个字被慢慢输入到搜索框里,【给女人kj的文字教程】,搜出来的东西很详细,李铮的眉目清冷,与屏幕上和他对视着的那些大胆且直白的词词句句格格不入。
真要到这种时候,心里那些弯弯绕绕倒好像被厘清了。李铮很专注,像学习普通的知识那般专注。他永远想给黎砚知最好的,包括他自己,在给黎砚知呈上去之前,他也想力所能及地给自己打上蝴蝶结。
在视线走到教程的最后一个句号的瞬间,李铮忽然猛烈地抬起头来,心跳近乎骤停。
一个被他忽略的细节恍然随着他内心的剧烈波动复苏。
门口四处落单着的鞋子,那么多双里,没有一双是黎砚知的。
第24章 赶天光
不知道是不是人在害怕的时候总是会逃避, 李铮从路原的住处回来后想起了很多从前。
其实存留在他身体里那醒目的记忆不多的,他从小到大都这么浑浑噩噩地过着,时间从他身体里流过, 流水般的,只留下一道浅薄的河床。
他想起箍在他背上的那个顽皮的幼童, 妹妹被家里人养得很好, 手脚都有劲, 偶尔会把他的脸扯得生疼, 她那么小的年纪,却能看懂他忍痛的表情, 每每都咯咯笑着,像一只得逞的小黄鹂。
她从小就爱骑在他背上,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后来阿姨对妈妈说这样对他的生长发育不好,妈妈偶尔也就会克制着妹妹。但妹妹像是听懂了大人的话似的, 有劲的小手箍着他不放, 哭的叫天喊地的,他也就心软了。
黎砚知也喜欢这样对他,用双臂勒得他忍不住叫痛,每次他沉默着承受她的捉弄的时候, 黎砚知都很愉悦。她不笑,但李铮能看得出她是由衷的愉悦。
多么像的两个人。
李铮的眼睑抽搐着, 连日失眠的作用在他身上起效,大脑都变得昏沉, 勾勒不出思维的边界。没有人知道, 在黎砚知将兄妹计划说出口的时候, 他是窃喜的。他甚至觉得这可能是李泽西这个蠢货的婚姻能带给他的唯一一项收益。
如果妹妹还在,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只要是妹妹对他做的, 他什么都愿意接受。他是这样想的,也就是这样去做。
李铮不知道自己在床上躺了多久。久到他甚至有些恍惚,甚至从枕头上闻到了黎砚知的气味。
外面的衣柜继续倒着,沙发横在门口,他第一次对一切的混乱视而不见。衣柜,洗漱间,黎砚知的书桌,所有之前被黎砚知填满的地方,他都仔细清点了一遍。什么都没了,黎砚知什么都没留下。
她搬走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生气。李铮终于发现,他其实一直以来都忘了一件事情。
也许也可以说,是他一直以来都有意忽略了一个事实。
假的就是假的。什么兄妹,都是他一厢情愿罢了。打从一开始他就应该知道,他只是黎砚知围猎场的众多猎物之一,而现在,黎砚知终于发现了他的无趣。
她不要他了。
所以即便他知道只有路原能帮黎砚知搬家,即便他知道路原的住处,即便他在路原家门口堵上个三天三夜。
他也不可能得知黎砚知的去向。
他动不了,只是麻木地侧躺在那张单人床上,被子和枕头上隐约的茉莉橙花似有若无,很微弱,他之前在黎砚知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这种味道只有很近的时候,他才能闻到。比如,他给黎砚知换床单的时候,给黎砚知洗衣服的时候,黎砚知兴致起来时抱他的时候,还有,和黎砚知接吻的时候。
他把头深深埋进枕头里,毫无知觉地将头一直往下压下去,不知道为什么,离得这样近,气味反倒更微弱了,他只能埋得更深一点。闷厚的枕头扼住他的呼吸,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直到他再次濒临窒息。
他闻到了那生动凛冽的气味。
那是黎砚知赏赐给过他的,重生。
*
大型剧组的拍摄节奏和黎砚知自己组的那些学生剧组完全不同,但她适应得还算迅速。江令喜欢用自然光,所以每次日出和日落之前都是最忙碌的时候,往往这时候,全组都要赶天光。
她被分到了a组,最忙的一个组,夜戏拍到凌晨四点都是家常便饭。
按理说,她只是来跟组的,不用每个环节都待到最后。她还记得自己被lvy送来的时候,周围几个场务悄摸使了几个眼色,好像她脸上是大写的三个字“关系户”。
但黎砚知每场都跟着,她对这里太新奇了。这里有无数她只在采访里和图片上见过的设备,一场戏能烧掉四十来万的顶级布光,也是在这里她看到了阿莱65。
黎砚知知道的,她不可能一辈子拍小成本短片的,等她有了资金和时间,她会去拍故事片的,像江令一样。
这几天西北天气不好,总起风沙,统筹临时改了各组的通告,先紧着室内的戏拍。室内戏份的话各组都不缺人,也就不需要黎砚知帮忙。和演员不一样,她没有固定的休息区域,只能路原随时拎着折叠凳跟着她跑。
“砚知,喝点水吧。”见黎砚知总算有歇下来的意思,路原殷勤地撑开折叠椅,取下身后的大背包从里面抽出一个保温杯。
黎砚知松了松衣领,从路原口袋里随便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把脖子上的汗,这才从他手里接过水杯。
原先她没打算带路原的,可架不住路原软磨硬泡,她是发现了,她有时候确实很好说话,路原抱住她的腿蹭一蹭,说点自贱的话讨好一下她,她也就稀里糊涂的同意了。
更何况,路原来找她之前就从lvy那里搞到了跟组助理的活,她就这样顺势带着路原来了。
也许是西北的气候过于干燥,水杯里的水被她一口气喝了半瓶,喝完才感觉到撑,有些懒散地半倚在靠背上。路原连忙接过杯子,够头往里瞧了瞧,随后迅速拧紧瓶盖放回包里。胳膊肘那么大的保温杯,像个大炮一样,他恐怕黎砚知喝水喝得太急,对身体不好,索性直接不让她惦念。
“砚知,我刚才听到了一个大八卦。”路原状似无意地靠到她的腿边来,发梢有意无意地扫过她的膝盖。
他平日最爱这般撩拨她,像个亲近人的小狗似的。
“嗯。”她对这些片场八卦没什么兴趣,但路原毛绒的脑袋在她脸前晃悠,加上偶尔担心他无聊,黎砚知会纵容地回他几句。
见黎砚知并没有表现出不耐,路原继续说着,“我也是听场务说的,”他有些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他说陈绛有个私生子,他看见了。”
黎砚知没懂路原话里那些弯弯绕绕,她低头画着分镜,抽出空回了他一句,“哦。”
瞧见黎砚知敷衍的态度,路原心里倒是高兴,这说明黎砚知一点也没有把那个人放在心上。想到这,路原眉毛向上扬了扬,难得看起来有些恶劣。江令新片的男主是个镶边角色,但即便如此,这角色依旧抢手。
最后敲定的演员是国内风头正劲的新晋三金影帝陈绛,人长得挺妖孽,都27了但保养得还不错,竟然没见老。
黎砚知进组后第一场负责的就是跟他出场戏份的打光。路原嘴角耷拉着,这老男人竟然趁着拍摄间隙对黎砚知抛媚眼。
还好被他眼疾手快地挡住了。
路原此刻有些畅快,现在好了,陈绛一个有过孩子的二手货,就算他朝砚知抛一百个媚眼,把眼皮子眨抽筋!眨出来粗茧!砚知也不会看他一眼的。
她们休息的这里离拍摄的地方并不近,片场的各种喧闹被距离削弱,显出份让人恍惚的安静。碳素笔落在纸张上的声音很悦耳,像是一阵风过矮冬青。路原别的什么没修炼到功夫,但还算是有眼力见。
黎砚知忙的时候,他从来不会打扰她。
她很爱记录江令的分镜,像一块干燥的海绵,本能地从江令的片场吸收着各种成熟的知识。
每每这时候路原总会给自己找点事情干,他掏出手机,微信朋友圈跳出一个互动提示。
他悄悄看了眼黎砚知,这才抿着嘴唇点进去。
李铮给他最新一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路原不是个很能藏事的人,剧组有保密协议,他就只拍了黎砚知画分镜的侧面照,还有和黎砚知一起吃过的剧组盒饭。
发这些之前,他请示过她,问她需不需要把李铮给分组掉。
黎砚知只是看了他一眼,眉眼间的趋势很微妙。
“不用。”黎砚知当时是这么回答的。
现下,路原低头看着李铮的头像,手指一滑,把他给屏蔽了。
难得的,今天没有排夜戏,瞧着黎砚知眼下的黛青,路原一阵心疼。
她们的酒店在拍摄地附近,酒店的配置在及格线之上,虽然路原想过在附近的珀利预留一间总统套房,但黎砚知更想紧跟剧组进度,他也不敢随便造次。
在剧组时不好总是例外,但高油盐的盒饭吃多了总归对身体不好,每次没有夜戏的时候,他都会去附近珀利的后厨给黎砚知打包晚餐。
黎砚知盘腿坐在酒店的床上,路原弯着腰在她面前收拾着,将黎砚知穿过的衣服一件件放进背包里。
这里的洗衣服务他不放心,还是带回珀利去洗。
黎砚知肚子还饿着,他也不敢耽搁,黎砚知一点头他就火急火燎地往外面赶。
一路上遇见不少剧组的人下来吃饭,他简单打了几个招呼,逆着人流过去。
他的视线也随着这些寒暄分散出去。
忽然,他有些犹疑地定住视线,一个瘦削单薄的背影消失在大厅转折的地方。
路原心里恍然冒出一个名字,李铮?他难道找上来了?
但随即他又晃了晃脑袋,觉察出自己的荒谬。他发朋友圈又没有带定位,更何况,江令剧组的保密工作一直都做的相当离谱,李铮怎么可能找的过来。
兀自放下心来,路原抓紧背上的背包,加快速度地朝酒店门口的临时停车位跑去。
洗完澡,黎砚知换了一身简单的衣服,房间里的水喝完了,她正好要下去走走,顺便买瓶水。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一层楼都没怎么住人,平时总是静悄悄的。这个酒店并不高端,隔音大概也不怎么好,不然灯光师也不会每天和她吐糟附近的场务每天晚上都要看球赛。
可她住进来之后,确实没听见过什么噪音。
想着,她拔下房卡,推门出去。
就那一下,她静在原地,走廊上一个高挑单薄的身形半蹲在一侧,蓝色的头发相当惹眼,只是此刻,倒霉耷眼地垂着,像颗没有精神头的小草。
“李铮,在这干嘛呢。”黎砚知的语气平淡的,没有嘲讽,但也着实不算关心。
李铮刚才就听到黎砚知开门的声音了,他克制着自己的心绪慢慢直起身来。
他的声音不大,“来找你。”
随后,他像是很没有底气的找补着,“我担心路原照顾不好你。”
又在这里说这些胡话。
黎砚知不算订好有耐心的人,她不喜欢和废人说废话。
“有什么可担心的,你能做的事情路原也能做,但路原可以做到的,你却不行。”
她随意瞥了李铮一眼,毫无留恋地从他身侧走过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双冰凉的手试探着般牵上她的手腕。
黎砚知唇角一勾,饶有趣味地侧过脸来。
面前的李铮头向下垂着,声线低迷,看不清表情。
可他沉重的呼吸足以暴露他开口的艰难。
“我,可以。”
第25章 沉沦
空气在他吐出这几个字的瞬间安静下来。
她没走, 但也没说什么。李铮低着头,不敢抬脸看她的表情。
但那道冷漠寡淡的声线率先告诉他答案了。那笑声极轻,是毫不遮掩的嘲弄。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黎砚知大力捏过李铮的下巴, 强迫他与她对视,那双黑沉冷漠的眼睛似要钻进人心里去。
不识好歹的东西, 费了她这么多心思, 以为跑到这里说些模棱两可的话, 就什么责任都不用付了吗。
痴心妄想。
她要他亲口说出来。
“当时我一时兴起的想和你做, 你不同意,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她轻轻摩挲着李铮的嘴唇, 软的,凉的,似乎还有些潮湿。
李铮的睫毛颤动着,嘴唇上的触感让他很陌生, 但他在尝试着接受。
“以为自己的身体是金子打的吗?”她的语气慢悠悠的, 语调上扬着,像在与人说笑,可那双不带亮色的眼睛却让人仿佛如坠冰窟。
李铮老老实实地开口,“不是金子打的。”
黎砚知问出的问题, 一定要回答。沉默,就是犯错。犯错, 就要接受惩罚。
他知道黎砚知想听什么,多日的辗转难眠让他的双颊更加消瘦, 显出几分病态的轻盈。他重新低下头去, “是我对你有了不该有的心思, 毁掉了我们之间的契约。”
不够。黎砚知的瞳孔朝着李铮的方向聚起亮色,她并不满意。
李铮只能说得更多, “我梦见,”他顿了顿,有些困难地继续开口,“梦见在家里人看不见的地方,我们,做.爱。”这些话说出来对他很难,兄妹关系是黎砚知的对他常用的训诫哨子,关系无论真假,但这份禁忌已经扎根在他心里。
更何况,两个人的关系流传甚远,在世俗意义上,这段关系已经客观成立。
他知道,这些话说出来之后,一切都回不去了。是他,将这段关系彻底引向一个错误的路口。
黎砚知嫌恶地松开对他的掣肘,“可我现在对你毫无兴趣。”
一声机械音过后,是锁扣打开的声响,走廊里原本静默这的风,顺着门框倒灌进去,像是一个混沌的漩涡。
李铮抬起头来,面前的黎砚知嘴角缓缓勾出一个顽劣的弧度,抬手弹了弹门板,“除非,你求我。”
说完,她率先坐到了床上。李铮跟着她进来,迈进房间的那一刻,他顺势关上了房门,室内又变得一片冷清,连空气几乎都不流通。
他像是提前做了排练一样的,卸背包脱外套一气呵成,不知道是为了什么,西北傍晚快要零下的温度,李铮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件宽松的白t。下身穿了件寻常的黑裤,看起来弹性不错的材质,似乎很适合蹲下,或者,跪着。
黎砚知双手后撤撑在床上,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动作。
和他说话时不同,李铮行动起来倒是干脆利落,他在离她大概四米远的地方跪下,这次他没有再垂着脑袋,反而是以一种很顺从的视角看向她。这张桀骜不训的脸平日总是不分场合地让她心烦,可现下却让她品味出别样的乐趣来。
此刻,李铮微微抬眼看了她一眼,随后,他将掌心扣在地面上。
然后,他朝她爬过来。
还是那样冷冰冰的一张脸,却像只真正的狗一样。
倒真是别有风情,比她之前玩的那些有意思多了。她的嘴角浮现一抹真切的笑意,视线顺着李铮爬过来的速度,一点点落在他的头顶上。
他在她的膝盖之前停下。
李铮的脑袋又垂下去,漏出后颈上明显的骨骼。她正要纠正他的逃避行为,手指刚扫到李铮的脸边,她便有些后知后觉地顿住了动作。
她感觉到裤子上的拉链被叼了进去,然后顺着李铮脑袋的幅度向下走动。
他在用嘴脱。意识到这件事,黎砚知终于不再平静无波,她的视线骤然混乱起来,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李铮扣在他自己膝盖上的手盘布着青筋,头专注的埋着,只漏出单薄的肩背。
太贱了,太贱了!
黎砚知的心脏禁不住眼前的刺激,终于活泛起来。
飞过去的巴掌毫不留情,带着快意。李铮踩着这个讯号停下,黎砚知的声音高高在上的落下来,锤在他面前,她一字一句,“你漱口了吗?就敢这样。”
“来找你之前,漱了。”
带了一整盒的便携漱口水,每10分钟漱一次,时刻保证口腔的整洁。
“明明都漱了口刚才还那样欲情故纵,”黎砚知的目色严厉,“李铮,你也太贱了。”
垂在她下面的脑袋沉闷的,听不出情绪,只是顺着她的话重复着。
“我贱,我贱。”
“砚知,我贱。”
机械的,麻木的,没有骨血的,只属于黎砚知的傀儡。
他重新凑上来,冰凉的嘴唇和被打的微烫的脸颊紊乱了她的感知。
而他,在一片濡湿里,沉沦于他的罪恶。
*
李铮自己在黎砚知的隔壁开了一间房。拿到房卡的时候,黎砚知的手指在上面敲着,看向他的目色里混杂着警告。
“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想被人人喊打,这些天就藏好一点。”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只是点头,“我会藏好。”
过后的几天里,她们就这样悄悄联络着。李铮大多数的时间都不会出门,以防别人看出端倪。
黎砚知的房间与他一墙之隔,这里的隔音确实不怎么好,他总是不可避免地将黎砚知的动态全盘接收。
路原在陪黎砚知看电视,或者,浴室传来水声,水声含糊了很多细节,但依旧微末传来些许男人的声线。
路原总会在黎砚知那里待到很晚才走,只有在这之后,他才能被允许出现。
黎砚知不是每天都想见他的,她只是偶尔,像是忽然想起他一样的,用微信传唤他,但也不许他沿用用过的花样。
“做小三得拿出做小三的诚意。”
她是这样说的。
剧组的拍摄进度依旧赶到起飞,黎砚知在这方面倒是没有诓骗李铮,来剧组已经快一个月,她几乎每个组都转了一遍。
而就在前不久,她也终于和江令说上了话。而这个契机,是江令无意间看到了她画的分镜。
为了追求及时复现,她的笔触格外简单。
而她也并不是在复刻江令的分镜,她坐的这里,看不到监视器。
所以,她画的,是她猜测出的江令分镜。
这不是一个很礼貌的行为。所以,黎砚知几乎是立刻将分镜本合上。
“对不起。”黎砚知在认错方面一向毫不含糊,她扬起一张带着青涩的脸,眉眼间是她擅长的真挚,“我只是想等电影上映 之后,比较一下我和您的差别。”
她开口时不卑不亢,很容易让人忽略她话里的狂妄。
拿正值壮年的大导和自己做比较,说好听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难听是自不量力。
江令神色却如常,她时常严肃着的脸依旧严肃,落在她身上的视线看不出情绪。
半晌,江令才侧过视线继续拿起对讲机,雷厉风行地往门外走“快,下一场。”
片场有条不紊地移动着,黎砚知也拎起东西要走。
身前江令的背影淡淡,黎砚知的听力很好。
逆着全组而来的是江令不大不小的声音,“从明天开始,有空的时候,和我一起看监视器。”
就从那天开始,她在片场有了固定的位置。
连日来的大晴天让剧组终于开始频繁出外景,她们连续几天都在草原上拍戏。
草原的天气多变,她们在拍摄的地方搭了几个帐篷。
路原站在一边帮着收音,举了半天的收音话筒他早忘了累,只是执拗地看着黎砚知的方向。
黎砚知和导演一齐坐在放监视器的帐篷里,江令时不时和她说着些什么,黎砚知点着头,是难得一见的低调乖巧。
即便他平日再黏着黎砚知不撒手,他也总该知道场合,这几天黎砚知专心于跟着江令学习,他就只能闲散在剧组里,四处帮帮忙。
想到这,他单手摸出手机,最新的一条消息依旧是经纪人发来的。
【这个综艺不是你一直想去的吗?我千辛万苦给你谈下来的,这可是非常难得的个资,你真不去。】
不去,他真的不想去。
见他不吃软的,经纪人只好换了一副面孔,【这意向约已经签了,你不来就算毁约。】
路原刚要回复违约金他自己交,经纪人的消息却再次快他一步。
【我知道违约金对你来说不算什么,但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事情吗?章南娱乐以后是不会再邀请一个有过违约先例的乐队的,换言之,很多挤破头的资源,以后你们连备选的资格都没了。】
路原右眼跳了跳。章南娱乐出品的大热综艺数不胜数,得罪了它,很多资源确实就一去不复返了。
【你好好考虑吧。】经纪人不冷不热地给他撂下最后一句话。
路原手心渗出些许细汗,他不知道他现在该怎么办。
一整个下午他都因为这个消息魂不守舍的,今天剧组结束的不早不晚,还有功夫吃个夜宵的。
不过黎砚知没有这个兴致,路原背着包跟在她后面往走廊深处去,亦步亦趋的,可话比从前少了很多。
大概是黎砚知也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随意打量了他几下,便催他回去休息。
路原心里又是一阵感动与羞愧,黎砚知这样体谅他关照他,他却连这区区一个月的时间都平衡不了。
瞧着路原一步三回头地消失在走廊里,黎砚知迫不及待地给李铮发消息。
【换上过来。】
扔下手机,黎砚知有些恶狠狠地往外看了一眼,这个骚货李铮,一会不能消停的,她刚一出酒店就给她发来他买的猫耳铃铛。
李铮有她房间的备用房卡,但还是装模作样地敲了一下门,片刻,才开门侧身从外面进来。
李铮今天的穿着和以往全然不同,他头上戴着灰白猫耳,可身上却穿着一丝不苟的正装。
衬衫上面还戴着背挂式的衬衫夹,明亮的金属扣在胸下精准地扣上,像是捆住他的皮革绳索。
迥然不同的两种矛盾风格,同时出现在李铮的身上。
这些时日,黎砚知也算发现了李铮的一个优点,那就是李铮总是对她的各种接受良好。
仅仅十来天,他就已经做的有模有样,井然有序地脱下衬衫,赤着身体再次用衬衫夹将自己“捆”住。
漱了漱口,他循着黎砚知舒服的姿势跪下,黎砚知刚要去扯他身上的捆带。
一阵有些急促的敲门声便在寂静中蹦出来。
路原去而复返,那熟悉的嗓音隔着木板传进来,“砚知,我有件事情想和你说,你在吗?我可以进来吗?”
第26章 发条玩具
见里面没有人应声, 外面又试探性地敲了一下木门,“砚知?”
李铮胸下的衬衫夹上的力量一点点流散掉,黎砚知往后撤了撤, 目色不太耐烦地落在他身上。他赤.裸着上身,跪在她脚边, 身上捆着带有情.色意味的皮革条链, 脖子上的项圈和头上的猫耳是一套, 锁骨中间流淌着一个金色的铃铛。
这是昭然若揭的暗度陈仓。
可她却不急, 盯着脚边等待着她指令的李铮,她甚至显得和颜悦色, “你是有被人扒光衣服按在街上打的梦想吗。”
李铮瞬间领悟到她话里的意思,他是见不得人的,这时候他应该抱头鼠窜。
刚要起身,又被黎砚知温热的掌心按住, 她指尖挑了挑他脖子上的铃铛, “把这个摘了。”这铃铛的声音很清亮,在这种时候,难免像个追踪器一样。他顺从的取下放在黎砚知手心,她总是思虑周全。
他动作利落, 抬腿便站了起来,四处找寻着可以藏身的地方。
黎砚知坐在床上, 悠闲地晃着脚腕,她喜欢看别人狼狈仓皇, 可李铮长得实在好看, 即便这样没有头绪地四处打转着, 也没有局促到可笑的地步,顶多显得有些好玩。
像小时候姥姥给她买的那些蠢蠢的发条玩具。
剧组给普通员工提供的房间只是些普通大床房, 没有柜子这些储物空间,床底的空间狭小,看着不像是能钻进去一个成年人的容量,而厕所四周都是毛玻璃的,即便显不出细节,但大致的人形也是藏不住的。
这里实在不是一个可以偷情的好地方,连个能正经藏身的地方都没有。
外面的路原许久听不到黎砚知回应也有些着急了。黎砚知平日不爱出门,睡得也不早,左思右想都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搭理她,他担心她出事,拍在门板上的声响显然加重,“砚知,你没事吧?砚知!”
李铮回头瞥了一眼,黎砚知已经直起身去开门,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迅速趴倒在地上,使劲钻进床底那逼仄的空间里去。
床底的空间大概只有20厘米的高度,他只能堪堪挤进来,床板贴着他的后背,迫使他完全铺在地面上,像是一个地毯一样。在这种时候,他能感受到自己心如鼓擂。
有限的空间里,他看见了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闯进房间里,黎砚知光着脚懒散地走在前面。
“砚知,你没事吧。”
“睡着了而已。”黎砚知的声音透着一丝睡意,显然她演技高超。
那双白鞋有些迟缓地靠近着黎砚知,最后停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她们是在拥抱吗?李铮索性闭上眼睛。
“我错了,不该打扰你休息的。”
“有什么事。”黎砚知坐在了床上,漂亮的脚踝静静地竖立在他眼前。很漂亮,和踩他时一样漂亮。
路原的脚又往前撺掇了几步,但他们都不被允许坐黎砚知的床,这点认知他应该是有的,囫囵停在了那里。“砚知,我可能不能在这里伺候你了。”
“经纪人给我接了个综艺,这个综艺我之前接触过,但我只是备选,他们更想要李铮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就轮到我了。可是,如果”
他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去吧。”黎砚知干脆利落地截断路原的吞吞吐吐。
这清清淡淡的两个字让屋子里两个男人的心同时急速跳动了一瞬,路原对黎砚知的态度并不意外,她一向是自立的,一直都是他想靠这些东西表达忠心。但就这样走了他依旧于心不安,“今晚我能不能陪你久一点,我想多干点活,不然我心里不舒坦。”
床下的空气实在不流通,李铮出了些汗,他听着路原的乞求,下意识冷哼,装模作样。
若是以往,他绝对会一声不吭地将扫完了一圈地的扫帚杵到他脚底下,来嘲讽他的雷声大雨点小,但他现在不能,他只能偷偷藏在脚底下,祈祷上天他不会被发现。
也许前些天他还能兀自麻木自己,但他当下的处境则让他真正认清了自己。即便他再怎么为这段关系美化,他也已经成了小三,并且执行了小三的实质行为。
他是黎砚知犯的一个错误,不能被别人发现。想到这他心里再次被火燎烤着,倘若不是他让黎砚知产生了兴趣,还千里送上门来,黎砚知就不会犯错。
这全是他的错,他受罚就算了,可他不想黎砚知被人指摘。
这样想着,他的呼吸放得更缓,将可能产生的音量降到最低。
路原没等黎砚知答应率先忙活起来,黎砚知的床还没铺,他自顾自地走上前来,片刻之后,发出犹疑的声响,“砚知,这个是?”
坏了!他的铃铛!
“给你买的,喜欢吗?”黎砚知似乎将那铃铛项圈挑了起来,语气是让人发狂的温柔,“你戴着应该会很好看。”
空气里浮现奇怪的声响,那是路原急促的呼吸。
路原不是没自己偷偷浏览过这些东西,但他脸皮薄,什么都是黎砚知牵着他走,一直没胆量自己买一个。但他知道这个牌子,铃铛是k金打的,4万一条,这还不算定制的钱。
他抹了抹瞬间的热泪,黎砚知对他真是掏心掏肺的好。
那铃铛在黎砚知手里晃着,格外动听。但下一秒,这份声响便竖直垂落在地面上,路原要命的积极,“砚知,我来拾。”
黎砚知没有拒绝。
李铮木然地看着滚落到他脸前的铃铛项圈,下一秒路原的手伸了进来,似乎是第一次没摸到,他的脚换了一个方向,想将头压低些看到床底来。
他绝对会看到他的!
“你趴下不就好拿了么。”黎砚知适时给出了建议,她的声音甚至能听出几分愉悦。
李铮到这时才明白,这是黎砚知为他定制的一个闯关仪式,她会一直增设难度,如果他输了,她就会将他淘汰。
他只好冷静下来,手指有些发抖,他用另一只手托住手腕,缓缓将铃铛往路原手指的方向推着,这铃铛用得最好的铜芯,各种微末的走动都会发出悦耳的声响。李铮屏住呼吸,额角缓缓滴落几颗汗珠。
“我摸到啦!”路原手指迅速地收拢,停住了往下探着的脑袋,“砚知,我拿到啦!”
“嗯。”眼见没有什么玩头了,黎砚知的语气又恢复平静。
她胡乱揉了一把路原的脑袋,“好了,早点回去收拾行李。我也想早点睡。”她下了逐客令。
以往路原这时总会难受一阵的,但也许是今天领了封赏,他乐颠颠地迅速给黎砚知铺了床,又乐颠颠地背着他那书包欣然离去,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奇怪。
听到切实的关门声,李铮才试探地从床底爬出来,黎砚知在慢条斯理地穿鞋。
李铮从不多问的,他来不及整理自己的狼狈,默不作声地跪在黎砚知的腿边,低头接过她手里的鞋,继续给她穿着。
黎砚知的视线清闲下来,自然就落在李铮的身上。他的头上沾了些灰尘,衬衫夹的金属扣在他胸下压出猩红的痕迹,头上的猫耳不翼而飞,大概早就不知道被挤去了哪里。
他也没有诘问她为什么把他的东西送给别人。
黎砚知黑亮的瞳孔似一道平湖,她看着李铮繁茂的头顶,他最近好像时常这样沉默。
“你身上好脏,我不想碰你。”黎砚知时常这般诚实,诚实得近乎残忍。
面前的头顶顿了顿,他将鞋带打成工整的蝴蝶结,然后折身站起来,“我知道了。”他明天得仔细将黎砚知这床底打扫一遍,这里干燥,灰尘四处乱飘,对肺也不好。
黎砚知轻啧一声,这李铮还是改不了浮躁的毛病,她话还没说完呢。
视线落在李铮那吸附了灰尘的裤子上,她踩住李铮即将动身的脚,“都这么脏了,再填几个脚印没关系吧。”
“你躺地上。”
和他从前想象的不同的,黎砚知每次和他玩这些的时候,神色上都会流露出一种懵懂的欲望,这种直白的发泄会让她止不住情绪外露,甚至偶尔,能从她眼里看到无限于接近爱怜的表情。
他躺在地上,能看到黎砚知俏丽的笑脸。
似乎是对他的意乱情迷不满,黎砚知抬脚踩在他脸上,鞋尖遮住他虔诚的视线。
李铮心里骤然滚落出些许酸涩。
他想,如果能一直看着这样的脸,就算被踩死也没关系。
*
路原在转换场地的最后一晚坐上了离开西北的飞机,剧组正忙着清点设备装车,也没人能闲出来送他一程,包括黎砚知。
收工后大家都回了酒店把行李搬出来,剧组的车队接过人和行李,才迅速去追车头上的器材车。黑夜里总是让人忽略很多东西,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她们这列整齐的七座商务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一辆黑色慕尚。
lvy是个很有分寸的人,推荐她来江令剧组的时候并没有提及她和李铮的关系,所以,几乎剧组里所有人都只把她当成个有些背景的实习生。
黎砚知这次没让李铮订房间,直接让他住进了她的房里,这样也能省掉很多风险。
即便巩固众人眼里的两人的兄妹形象对她将来要做的事情很有用,但那只仅限于她和李铮的共同社交圈,这里是她未来的事业所在,她不想冒这个险,而且还毫无用处。
“我会把酒店的打扫服务取消,没有我的允许你平时不许出门。”
房间里有个沙发,黎砚知手指点了点,“晚上你住这儿。”虽然躺上去缩手缩脚的,但凑合着也能睡。
李铮没有任何异议,继续弯着腰给黎砚知收拾着行李。
黎砚知的视线在他精壮的腰身上停顿了片刻,跑上来抱住了他。李铮的身体僵硬地停下,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来。
没有盘桓在腰腹的力气,没有冰冷的威胁,黎砚知只是将手盘在他的腰上,这是一个带着安抚意味的拥抱。
李铮又开始想死在这一秒里了。
黎砚知的个子很高,172的个头,她的嘴唇贴在他的后颈,落下湿湿凉凉的吻,“你说,我这算不算非法囚禁。”
“不算。”李铮的声音沉闷的,他有些不知道怎么回报黎砚知的善意。
多神奇,他能坦然地承受黎砚知混沌的恶,却不知道怎么面对黎砚知偶尔的悯善。
“我愿意的。”待在这里每天等她回来,他愿意的。
黎砚知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毫无负担地侧头吻了吻他的脸颊,他并没有抗拒,只是敛眉收拾着手里的瓶瓶罐罐。
她的眼睛很亮,亮得惊人,“哥哥已经习惯了和我亲吻呢。”她继续靠近李铮的耳朵,声音暗了下去,“可是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对你做。”
“哥哥,你要坚持的久一点。”她念着,像是一个满怀期盼的咒语。
李铮浮在睡眠香薰上的手指颤了颤,低声给出他的承诺,“会的。”即便他并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即便他不知道,为什么,黎砚知在这一刻,偏偏喊他哥哥。
第27章 礼物
《冷焰》的拍摄已经到收尾阶段, 几个主要演员接连杀青,只剩下女主的戏份还没有拍完。
江令和市面上其他文艺片导演不同,她虽然产量少, 但每部电影的拍摄周期都很短,最长也不过三个月, 在圈内是出名的效率高, 并且成本控制得当, 仅仅出世几部作品竟每一部都是盈利状态。
这一个月黎砚知每日跟在江令身边, 剧组里的人也都和她混了个脸熟,几个演员杀青的时候约饭也偶尔会叫上她。
火锅店的气氛比翻滚的红油锅底更沸腾, 江令喜欢用老熟人,所以剧组里的这些演员大多都合作过,早就熟络,平日在剧组里等戏的时候就经常在一起打闹, 尤其是苏庭, 最爱张罗,和谁的关系都不错。
但这其中当然不包括陈绛。火锅刚开锅,几个人正要下筷子,灯光组的小优抬了抬头, 神色尴尬,“那个, 陈绛老师问我们是不是在一起聚餐。”
“苍天呢,这杀青的大好日子怎么还要让我听到这个名字。”
苏庭长眉一挑, 用筷子卷起片牛肉往辣锅里一按, “他都杀青杀八百年了, 聚不聚餐干他屁事。”苏庭是跑群演出身的,进圈三四年一直不温不火, 但走南闯北的经历让她生了些江湖气,说话没有顾忌直来直往。
桌子上不只有演员,还有很多剧组里一起玩得好的工作人员。陈绛刚封影帝,自视身价也该水涨船高,所以在组里没少背地里作威作福,和他有过接触的人都难免心有怨言。
黎砚知和陈绛不熟,只记得他好像是个神色轻浮的人,哦,还有一个印象,他有个私生子,路原告诉她的。
“他说他这几天在这里有活动,现在非要过来怎么办。”
苏庭抬眼看过去,“你就说局是我组的,让他来问我。”苏庭看不惯陈绛总是这样挑软柿子捏,索性把担子挑过来。
她拎起手机给陈绛发了个语音,“陈老师,我们这边马上就结束了,咱们改日再约吧。”这大概已经是她能想到最委婉的谢绝。可奈何陈绛像是听不懂一样,一副无赖模样,“嗨呀,你给我发个地址,赶得上就是缘,赶不上也没办法。”
陈绛在圈内地位虽然不算顶好,但出道早,资历高,论起来还真是得尊他一句前辈,他也正好打得这个主意,认定她们几个小辈不敢把他晾在那里。
陈绛的语音是功放,饭桌上齐齐漫过几声低声的叹气。
看来这顿饭又得吃的没滋没味的。
黎砚知耐心地涮着肉,吃完一口才放下筷子,“随便给他发个店名。”
刚才黎砚知一直没参与她们的谈话中去,现下她一说话几个人一齐把视线转到她这里。桌子上短暂静了几秒,苏庭缓缓琢磨一下,这个办法还真可行。陈绛也说赶得上就是缘,面子上过得去就行,有缘无缘那还不是天注定吗?
她们可都不是像陈绛那样资方愿意等着的大明星,杀完青她们还有其他工作也去赶,早点回去收拾行李谁也说不得什么。
小优虚虚抬了抬头,“那陈绛不会生气吗?”
“气!气死拉倒!”苏庭快人快嘴。
这时,另一个人拉扯了下嘴角,“但我刚才发过朋友圈,最好选个同名火锅店发给他。”
这是家连锁火锅店,风格明显,火锅上还刻着店名。
黎砚知抿口热茶,眉眼素净,“机场附近那家。”
苏庭瞬间反应过来,环住黎砚知晃了晃,“你可真是蔫坏。”随后她眉开眼笑地从地图上找到那家店给陈绛发了过去。
机场离她们的拍摄地开车要一个小时,而陈绛的活动大概也是商场站台之类的,离机场肯定也不近,他要是嫌远不去倒还算是上天庇佑,要真是头脑不清醒地赶过去,这来回几个小时的路程不说,到了还得扑空,明早指定在化妆间气得摔镜子。
解决陈绛的纠缠后,桌子上的气氛显然放松下来。黎砚知低头摸出手机,没有最新的通知消息。
她做事总留后手,所以在李铮住进她那里的第二天,她就买了监控装在门口,一旦检测到李铮靠近,便会自动给她发送通知。
修长的手指点开监控app,这个监控的视野并不广,只是对准着酒店房门的把手处。监控是带收音的,但火锅店里很喧闹,显得画面格外寂静。
苏庭有些好奇地凑过来,她并没有窥屏的嗜好,只是偶尔瞥看到过几次黎砚知拿着手机盯着这个意味不明的画面,而今晚,黎砚知翻看的次数明显有些频繁。
“你是在酒店养了宠物吗?”她下巴搁在她肩膀上,有些痒。
这在剧组里是常事儿,毕竟很多时候一进组就是好几个月,很难找到能长期寄养的地方。
苏庭这个角度看不见黎砚知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变得玩味,“宠物?”她像是对这两个字很有兴趣,又重复着念了几遍。
李铮是她的,宠物?
“你养的是猫还是狗啊?”苏庭这人没多少心肺,根本没注意到黎砚知的异样,就算注意到了也会被她很快消化掉。
黎砚知睫毛垂着还在盯着手机,她瞳色深,眼睛又生得好,连带着她的整个面部特征沉稳下来,似一弯清透的湖水。
可她的鼻子又生得挺立,侧脸就是另一副模样,线条过于简洁凌厉,看久竟是让人惊心动魄的冷漠。
“这也不能说?”苏庭有些炸毛,“你都快比埃及的法老还神秘了。”
黎砚知捏了捏苏庭的掌心,像是在哄她,“我养的是小狗。”
“小狗,那还好。”苏庭放下筷子,煞有介事地传授起经验来,“你每天早晨走的时候一定得关好阳台门,”她又囫囵瞥了一眼黎砚知的手机屏幕,“你这个监控就照这么大点地方,能看得住吗?”
黎砚知把手机放回口袋里,笑容惹眼,“没关系,我还有第二道保险。”
回到酒店的时候还不算晚,黎砚知走在酒店的走廊里,手里晃悠着苏庭给她口中的小狗打包的水煮鸡胸。
她很热情,只是听说她有宠物养在酒店,便要送点见面礼。
很快便走到门口,深棕色的木门一侧,是一个保温箱,大概是李铮从网上订的生鲜。
刷完房卡,她单手将那箱子往胳膊下一夹,很利落地关上门。
落锁的声音明确之后,李铮才沉默着走过来接过她怀里的箱子。
黎砚知顺势趴在他背上,他弯着腰,单手向后扶着她的后背,像一条载着她的小船。
这是他每天最期待的一个环节。
剧组的工作繁忙费神,即便黎砚知体力很好,有时候也有些吃不消,李铮感受着后背属于黎砚知的体温,她的头发垂进他的衣服里,微痒。她的身上有喧腾的火锅味道。
她手里的打包盒晃悠晃悠,敲在他的大腿上,他顺势接过来,“这个想怎么吃?”
“给你的。”黎砚知整个人已经陷进被子里,话里带了点困意,听着像在呢喃。
给他的?李铮握着塑料袋的手紧了紧,黎砚知还从来没送过他东西。他视线落在透明的打包盒里,是几块白水煮的鸡胸肉。李铮眼尾往上翘着,这不是普通的鸡胸肉,这是几块形状很漂亮的鸡胸肉。
他很喜欢这个礼物。
悄悄将它塞进冰箱,李铮折返过来给躺在床上的黎砚知换鞋,黎砚知累的时候便会很乖,像是一个真的需要他照顾的妹妹,睡眼朦胧的,由着他给她换上睡衣,再把她抱到浴室。
这里的浴缸被他用各种方法清理消毒过,黎砚知只需要躺在那里,放水,洗头,换水都被他一手包办。每天都是这样过来的,渐渐两个人都已经习惯。
黎砚知在水里泡了一会儿乏意消了一半,睁开眼侧过脸来,李铮半跪在一侧用疏齿梳给她理着头发。
大概是这个姿势让他很不舒服,表情有些紧绷。
她脖子一转,又躺回去,假装看不见。
李铮的行动并不便利,他收拾好床铺的时候,黎砚知已经对着镜子将头上的干发帽摘掉。吹头发这事儿他已经熟练,虽然黎砚知很有耐心,但对噪音的容忍度却不高,所以,他总是尽量将时间控制在五分钟之内。
抹精油的时候,黎砚知偶尔会玩会手机。
李铮低眉顺目地专注着搓热手心,黎砚知的手机屏幕从来不遮掩,李铮只好主动避让。
他把精油挤在温热的掌心里,搓在黎砚知的发尾。黎砚知不知道看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咯咯笑了两声,音调透露着愉悦。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莹亮的屏幕上时路原的一张自拍,他穿着黑色的高定衬衫,领口一直敞到胸口上端,看背景里漏出的些许拍摄设备,应该是在综艺拍摄现场。
李铮的眼睛缄默地扇动着,迅速移开视线。
路原的脖子上戴的是他的铃铛。
他扶着另一只腿站起来,去拿桌子上的头皮护理液。空气里随即流动起来的金属碰撞声响让黎砚知想起他的存在,她向上抬头,躺着望向他,纤长的胳膊对着他扬过来,将手机上的画面正正对向他。
“你看,你的铃铛路原戴上也很好看。”
李铮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闷地飘出声“嗯”。
黎砚知并没对李铮的敷衍表示不耐,她收起手机,翻身从床上爬了起来。她站在床上,这样明显的高度差让她顺理成章地俯视着李铮。
她将他的一切尽收眼底,包括脚腕上环形的锁扣。
地板上拖行着的银色锁链像一条蜿蜒的小蛇,每走一步,都会发出金属清透的摩擦声响。
李铮刚刚停住脚步,那声响在空气里依旧盘桓着余声。
她指尖一点,虚虚落在上面,“不过,你脚上的这个比铃铛好听。”
第28章 蠢货
李铮的活动区域只有以锁链长度为半径的半圆之内, 可他觉得他的每天都还算充实。黎砚知很自律,几乎不需要他叫她起床,他只好每天早晨起得比她早一点, 给她做做早餐,准备一下洗漱用品。
黎砚知离开之后, 他也有很多可以做的事情, 擦地, 洗衣, 整理床铺,收衣服, 然后,他会用剩下的大半天时间,等待黎砚知回来。
为了更精准地为黎砚知准备晚饭和洗澡水,他甚至从黄牛那里买了剧组的各种通告单。
出乎李铮意料的是, 黎砚知并没有在剧组待到最后。
黎砚知没告诉他原因, 只是一进门就开始火急火燎地收拾东西。
李铮背过去的姿势被冷落在原地。
“我有急事得回去一趟,你飞下一班跟上。”
她的语气明明冷淡,但视线还是仔细落在他身上。
眉毛挑着,“你有站姐什么的吗?”
李铮还没说话, 黎砚知又往他身上甩了件衣服,“能穿多普通就穿多普通, 反正别让别人认出来。”
李铮感受到黎砚知对他前所未有的重视。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的手指缓缓收拢, 攥紧手里的黑色上衣。黎砚知这次没有突然离开, 她甚至让他跟上。
他平静下来, 着手给黎砚知收拾着行李,平时这些都是他操办的, 恐怕他比黎砚知更了解她的东西都放在哪里。临走的时候,黎砚知从裤兜里抽出他的身份证扔给他,抽开拉杆箱施然离去。
她来不及办理托运,只带走一个能登机的小行李箱,将大部分的行李留给了李铮。
黎砚知走后房间又静默下来,和以往任何时间里都一样。李铮抬起沙发垫从里面摸出钥匙,第一次打开了脚踝上的锁扣。
他静静看着摊开的锁扣下面的暗红色痕迹,边缘的地方已经变得青紫,留下淤血的形状。他仔细将它收拾起来,和其他几个正经的不锈钢厨具放在一起,打包进一个垃圾袋里。
他的时间很充裕,开着车将这袋垃圾扔到了垃圾中转站。
他恐怕扔在那酒店附近被人发现,再生出些不必要的事端来。
*
黎砚知落地京市的时候才是凌晨,她先打车回公寓去补觉。
也许是这段时间和李铮在一起待久了,竟然让她一时忽略自己已经从这里搬了出去。
黎砚知觉得,这绝对是不能怪她健忘的,毕竟推开门,屋子里什么都没变,当时被她挪乱的家具又复原回原位,连她空荡的房间都照着她搬走前的样子重新填满了,她一时被迷惑住,当然是情有可原。
她继续沉沉睡过去,临睡前给她那条闯祸的狗发了条消息。
【静水路1263弄3号楼601,我醒来如果看不到你,你就去死掉吧。】
很久没在8点之后醒来过了,她并不赖床,起床换了件衣服就去厕所洗漱。手机屏幕上弹出许多几个小时之前的消息,她随意瞟了一眼,都是毫无意义的道歉。
房子快两个月没人住,早就停止供暖,黎砚知从鞋柜里抽出个毛绒拖鞋换上,这拖鞋是李铮买的,一对的,上面缀着两个愚蠢的大头玩偶,走路时一晃一晃,显得有些讨嫌。
她穿着去开门。
视线并没有落空,夏侯眠蹲在走廊里,听见开 门的声响下意识抬起头来,可真和她的视线撞上的那一秒,那张蠢脸又止不住瑟缩进衣领。
“滚进来。”她的目光毫无温度,比之隆冬的天气更胜一筹,盯得人心头发凉。
夏侯眠不敢耽搁,连跪带爬地跟在她后面,黎砚知厌恶噪音,夏侯眠轻手轻脚地将门合上,这才扑通一下跪到黎砚知面前。
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黎砚知抬手在她的上衣和裤子上摸着,表情是在她脸上难见的不耐。夏侯眠知道她是在找烟,他忙不迭地从口袋里掏出他一直装着的烟盒,这烟盒是他身上唯一一件值钱东西,是在一家买手店里花了930买来的,专门盛放黎砚知最喜欢那一款爆珠香烟。
她一直没有抽烟的习惯的,他知道,她只是折磨他的瘾又犯了。
他手指颤抖着将烟点燃,双手给黎砚知奉上去,随后便是顺从地摊开掌心。他是个专拍内衣的模特,身上有一点疤都藏不住,所以,黎砚知只会动他掌心。
可没想到,黎砚知拿起烟竟一下塞进了她自己嘴巴里。
她并不会抽烟,也不会过肺,只是循着本能将烟雾吸进去。
她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冷静下来。事情脱离她掌控的感觉让她很难克制自己,她的右手甚至已经开始不寻常的抖动。她想,如果不是她还残存着一些理智的话,她会把夏侯眠的舌头从他嘴里扯出来的。
自从签了公司之后,夏侯眠接单便只接不露脸拍摄了,虽然钱少了一半,但倒也能勉强钻一钻公司的漏洞,不至于当练习生的期间没有进账。
黎砚知闭了闭眼,可这个蠢货,竟然口无遮拦地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其他练习生。
事情被捅到新余老总那里,现在给夏侯眠的选择只有两条,付违约金解约以及被无限期雪藏。
见黎砚知不说话,夏侯眠心里更是没底,往前一扑抱住黎砚知的脚,近乎乞求,“砚知,我以后继续去拍露脸内衣广告,我一定能还上违约金的,你不要扔掉我!”
黎砚知看都没看他一眼,嫌弃地将他踢开。
这蠢货,还没意识到自己全约都在新余那里,谁会冒险找他拍露脸的广告片。
他显然才意识过来,平日标准的混混脸被一种恐惧填满,他继续病急乱投医,“我去开of,我去下海,我去当鸭子,我还能赚很多很多钱的,不会比在娱乐圈赚得少的。”
只有赚很多很多钱,才能给黎砚知拍电影,只有赚很多很多钱,才能对黎砚知有用处,只有有用,黎砚知才不会伤害他。
但要赚多少钱,他根本没有概念,他只知道,凭他的本事,如果要走正道,到他成了活化石被人挖出来的时候都值不了那些钱。
黎砚知终于开口,她像是总算平静下来,一双黑瞳又恢复清明。
“不行,你必须进娱乐圈,你必须要被大众熟知,那件事才有意义。”
任何,任何,都不能打乱她的计划。
就在夏侯眠不知所措的时候,空气停顿在一声开门声之后,光从一具宽阔单薄的身体逆过来。他一眼就看见手里夹着烟的黎砚知,也看到了跪在她对面的夏侯眠。但那人只是一秒,便低下头去,转身将门口的两个行李箱搬进来。
夏侯眠下意识就想藏。
却被黎砚知按住,她抖了抖烟灰,“是李铮,你在他面前不用藏。”
夏侯眠一看,还真是,李铮毫无波动地推着箱子从他身边过去,一点也没有兴师问罪的意思。
他放下心来,总算是没有给黎砚知添新的麻烦。
李铮很安静,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至少比他上次见他时安静多了,像是突然变成了个哑巴。
他正想着,李铮那骨节分明的手便伸过来,他将一个盛着水的玻璃杯放在黎砚知手前,“家里没有烟灰缸,先用这个凑活着吧。”
嗯,没有变成哑巴。
黎砚知随便看了一眼,将烟头直接插了进去。
李铮脑子里还在想她说的那句话,“你在他面前不用藏。”原来,夏侯眠才是小三,他最多算个小四是么?所以,他才是优先级最低的那一个。
黎砚知可没工夫在意他们心里的那点波动,她掐着夏侯眠的下巴将他薅过来,随后看向李铮,“我记得你家旗下有个娱乐公司。”
李铮下意识点头,确实是有一个,不过主营影视方面。
她将夏侯眠的脸又往前带了带,好让李铮看得清楚一点,“你看他长得怎么样?”
这话一出,两个人都懵了。夏侯眠不敢反抗只能任由自己被评价,而李铮估摸了一眼,他的回答很诚恳,“中上长相。”
“把他签了,送他参加平台的选秀,我要他出道。”
夏侯眠没想到黎砚知会这样为他的事费心,他看向李铮,原以为李铮会思虑再三,毕竟在他看来有钱人也抠得很,做什么都要将回报率考虑进去,但没想到李铮只是点了点头,很迅速的,仿佛他刚才答应的不是好几千万的投资,而只是下楼帮黎砚知买瓶水。
第29章 山石
《偶像星出道》是奇星娱乐这些年来最成功的一项选秀策划, 新颖的赛制和惹眼的人气选手直接在当时掀起了一阵全民造星的热潮。而他们今年推出的《偶像星出道之繁星季》趁着师姐团的风头与选秀潮的余热,自立项以来就受到各方关注。
繁星季刚释出选手照片时就上了一波热搜,而奇星视频刚放出的超前海选篇又在微博上转发开来。
【这次的选手长得还挺亲切的, 一看到他们就有看到班里男同学的亲切感呢。】
【笑死了,这是什么同学系爱豆。】
【资本家的丑孩子要是还有点良心的话, 就回家好好继承家产吧!】
【疯了吧, 后期再把选手那张斜嘴打成小狗龇牙就试试看呢!】
【爱豆是什么很低贱的行业吗, 怎么谁都要来分一杯羹】
【竟然有选手穿豆豆鞋, 立刻死刑!】
黎砚知边笑边翻看着奇星娱乐官微下面的评论,她的脑袋枕在李铮的大腿上, 肆无忌惮的斜躺着。李铮抬手看了一眼手表,很快就要到初舞台录制的时候了,黎砚知却没有让夏侯眠走的意思。
夏侯眠也就更是不着急,他习以为常地跪在沙发一侧, 专心致志地给黎砚知按摩着双腿。
他只好出声提醒, “砚知,我们该走了。”如今他已经将夏侯眠签到他的公司名下,像他这样频繁出现在录制现场,并不合规。
黎砚知不太高兴, 侧过脸去对着他的小腹咬了一口,听见他克制的闷哼这才慢条斯理地从他腿上起来, 她伸手,“我让你做的初印象整理呢?”
李铮从平板上调出一个词云大屏递给她, 是很直观的舆论概括。
夏侯眠刚才还半弯着的腰不明显的挺了挺, 似乎有些紧张。他海选时表现的并不亮眼, 跳了一个编舞,还放了好几次炮。
黎砚知看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词云, 其中关于夏侯眠的最高频词是混混长相,点开词云就会从上到下排列高频词的来源评论。
最高赞是这样一条,“他的长相是那种,在县城里,放学后会不苟言笑地护送你回家的小混混。”
黎砚知浓墨一般的眼睛低下来,眼中的亮色被漆黑含糊其中,似乎是觉得有趣,她将这条评论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语气读了出来,然后笑着踩住了夏侯眠的膝盖。
察觉到夏侯眠忍痛的表情,她笑得更开心,“我是喜欢你所以才欺负你,”她抚平夏侯眠的眉心,“别伤心,我很喜欢你的。”
李铮对她们的各种亲密已经习惯,他默默把脸侧过去,好让自己此刻显得不那么讨嫌。
他的躲闪过于利落,并没有看到夏侯眠瞬间发白的脸色。
好在黎砚知很快被其他词云吸引,夏侯眠的第二个高频词是“高中肄业”。点开来的最高赞评论是:高中都没上完吗?天呐,不能接受,不是学历歧视,但至少高中要上完吧。
这条评论的点赞竟然比最高频词的点赞还要多,黎砚知把平板砸到夏侯眠身上。
夏侯眠捡起平板,他不知道怎么哄黎砚知顺气,开口吞吐了几次又咽回去。
李铮是提前看了这些分析的,他答应了黎砚知要让夏侯眠出道,自然就会将这件事放在第一顺位去办,夏侯眠的营销和造势他都是找的最好的团队。
“这件事很好解决,我看资料上夏侯眠的父亲已经病逝,时间很凑巧,我会让营销号在适当的时间将这两件事挂钩。”李铮神色淡淡,话里丝毫没有对他人家事的避讳,夏侯眠抬头侧了他一眼。
也对,这才是李铮平时待人的态度,他一向是目中无人的公子哥做派。
只是李铮对黎砚知过于服从,服从到几乎吞噬了他的人格,才让夏侯眠忘记了自己只是一只狐假虎威的狐狸。
黎砚知对他的安排并无异议,她朝夏侯眠勾勾手指,随后捏住夏侯眠凑上来的下巴,“你这张脸很好看,”她的手指来回描着他的眼睛,“这双眼睛流泪的时候,会有很多人心疼的。”
“李铮说的那些你记住。”黎砚知抬手拆掉了他脖子上的颈环,“记得卖惨,但不要太明显。”
门外有人来催,敲了三声之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选手准备一下,马上开始直播了”。
李铮站起身来,骨节分明的手自然垂在黎砚知肩膀一侧。
夏侯眠看不见黎砚知的表情,只看见黎砚知乖乖牵上了李铮的手,由李铮拉着她推门离开。
他的手缓缓攀上空荡荡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一种预感。
那个颈环可能再也回不到他脖子上了。
回公寓的路上,黎砚知坐在后座,她侧着脸看着窗外,可窗外并无景色,反而有些荒凉。
等红灯的间隙,李铮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黎砚知还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她原就不是话多的性格,可从没有像这般沉默过。
李铮总是看不懂黎砚知的想法,他不知道黎砚知为什么要让夏侯眠亲自卖惨,不说效果如何,单说这谎言被拆穿,这反噬的威力也是买营销的千倍万倍。
他将视线收回去,决心不再厘清之中的弯绕。
他只要黎砚知玩的开心罢了。
*
舆论说变即是瞬息,再加上奇星娱乐财大气粗,流水一样的kol砸下去,各种reaction视频以及人气成员的站姐图被疯狂套转,网络对《繁星季》的风评很快走上真香环节。
节目的热度也在第三次公演2组《tonight》舞台的出圈而迅速高涨,《tonight》舞台各个成员的个人直拍也因惊人的播放量直接冲上热搜。
云朵娱乐的大楼里,张经济人坐在沙发上朝对面的两人推过去一本策划书。
“这是奇星过段时间要开的一个语言类节目,你俩要是有兴趣我给你们谈个常驻,反正最近也没什么行程。”
胡豆先坐不住,他大喇喇地将策划书摊开,花花绿绿的图案晃眼,他迅速地往后翻着,最后手落在预算片酬上点了点。
1000万。
胡豆眉开眼笑,“妥!”
大罗看见他猴急的模样,没忍住嘲笑,“又缺钱了?你小子不会是在外面赌了吧!”胡豆没好气地将策划书抽走,“你这人不能想别人点好的。”
“我就不能是想创业了吗!”
“有区别吗?那也没比赌好哪里去啊。”
胡豆一杵子把大罗拱出去两米,“滚一边去。”
老张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又开始头疼,他咳嗽了一声,两个人才又意识到还在谈正事,又囫囵正经下来。
大罗也仔细看起策划书来,他皱了皱眉,“就我俩吗?”随后他抬头瞥了一眼站在落地窗前的李铮,言外之意并不难理解。
李铮似乎没在听他们的谈话,他穿了件白色毛衣,显得没有往日那么锐利。
可也许是那白色太冷,让他的背影很不近人情。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现下落地窗外被厚重的云层裹住,那一望无际的模糊像是生生压过来,让人看起来有些窒息,总之是不太舒服,外面的格子间很多处的窗帘都掩着,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也不知道李铮在看什么。
经纪人将策划书收过来,“对啊,前端时间路原的私人行程闹得不太愉快,这样端端水对你们谁都好。”
大罗还要再问,就被外面一阵争执打断。
“路先生您不能进去,里面正在谈事情。”
“我也是乐队里的一个,我为什么不能进去!”
大罗和胡豆听出路原的声音,有些迟疑地对视了一眼,路原平时一向是个没脾气的泥人,从没听见过他如此的疾声厉色。
连站在窗前的李铮都转过身来了。
下一秒,办公室的大门被一阵声势浩大的响动推开,门板有些可怖地拍在墙上。
路原直直冲起来,张经纪脸色不太好看,这个时间路原本来应该在录制节目。
再一看,他差点气晕过去,路原身上的麦包还没摘,这是从录制现场跑过来的。不等他发难,路原就气势汹汹地略过他,直接冲着李铮的方向大步迈过去。
“李铮,你脑子被人当泡泡糖给嚼了吧!”
“我去”,这是其他三个人心里蹦出来的第一个想法。
路原竟然骂人了?
李铮神情看不出端倪,只是站在原地。
大罗和胡豆又缓缓对视一眼,更邪门的是,李铮竟然没生气。
什么情况?
路原一声骂过去之后,大脑也清醒了一点,他扯下来腰上缠着的麦,“你们出去吧,我有点事情要和铮哥聊。”
大罗拉了一把胡豆,两人又架上老张,三个人迅速撤离。
室内又安静下来,路原看着对面那双日渐沉默的脸,第一次笃定地开口,“其实,你和黎砚知关系并不好吧。”
“至少,不像你们说的那样。”
李铮心脏骤然一缩,他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好让自己看起来继续泰然自若。
他不知道路原发现了什么。
不等他开口,路原又继续自顾自开口,“不过砚知不想让我知道的,我也不会去想知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李铮不想聆听别人对黎砚知的各种忠心,尤其在自己没有资格的时候,听着尤其刺耳。
他冷冷打断路原。
路原也不再铺垫,他看向李铮的眼神格外咬牙切齿,“你为什么要签下夏侯眠!”
在演播室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路原简直以为李铮疯了。
李铮依旧是那一副淡定到令人发指的模样,他坐到沙发上,“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知不知道他为什么被我们学校开除,”他看向李铮,李铮正摸着手上的铜黄色戒指,格外心不在焉。路原气极,抄起桌子上的烟灰缸往下砸去,“他霸凌别人你知道吗!”
李铮的身体顿了顿,眉毛不自觉地皱起来。
如果是这样,那他的任务会有很大的失败几率的,他冷声,“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他抬头,却直直对上路原充满着恶意的眼睛,像是突然看懂了些什么,路原往后退过去,终于熄灭了火。
“夏侯眠那一场校园暴力的受害者,”路原像是说不下去,又艰难开口,“是黎砚知。”
短短的三个字,却像一块滚落的山石顷刻间压住李铮,他带着一种茫然又痛苦的表情瞬间站起来。
第30章 囚徒
路原高中的时候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
他喜欢上了一个人, 做了春梦,还当了跟踪狂。
他的妈妈是个很随心的性格,在身边人都费尽心力和资源为孩子铺路的时候, 他妈妈嫌麻烦连户口都懒得迁,在京市一路上到初中, 他才发现自己没有京市的户口, 被老师提醒之后, 他妈妈一脚油门把他扔回了原籍上高中。
随后给他请了个阿姨照顾他, 又一张机票飞去南法度假。
第一次注意到黎砚知是在人来人往的光荣榜前。小城市的高中成绩至上的氛围是贯彻到方方面面的,每次考试之后的成绩都会第一时间分发下去, 拉出整个年级的名次表张贴在教学楼一楼的公告处。
那是整栋楼最显眼的地方,每次进出教学楼都能看到。
路原背着书包路过,也不能免俗地停下脚步。同桌揽着他的肩膀,热心地找到他的名字, “可以啊你, 第23名,”他拍了拍他的肩膀,“京爷,没想到你还是个学霸呢, 来,请客请客。”
他只笑了笑, 脾气很好地答应道,“好。”
他不是听不懂班里同学话里对他并不善意的调侃, 或者借着玩笑向他索要各种东西, 但对他来说, 只是花些不痛不痒的小钱就能避免掉冲突,很划算。
同桌揽着他正要离开, 他们前面站着的女孩突然开始朝着后面招手,花朵一样的笑脸,“黎砚知,我帮你看了,年级第一又是你!”
背后穿过一阵劲风,裹挟过一道清亮的声线。
那语气懒洋洋的,带着一股蓬勃的骄矜,“知道了。”
前头那女孩一下从人群里蹿出来跟上去,他心下微动,也跟着转过头去,只看到一个肆意且高挑的背影,扎着清爽的马尾,背上的书包并不规整地挂在肩头上,随着她走路的姿势一摇一晃。
黎砚知,他默念着这个名字。
刚才站在他前面的女孩已经追上她,殷勤地抢过她肩头上的书包,她们的聊天影影绰绰地遗留下些许痕迹。
“砚知,好砚知,你真不再考虑考虑吗?”
“你看,你有名气,我有门路,到时候,你就只需要给我一份你的作业答案,剩下的由我通路铺货找代理,赚的钱你七我三,这么伟大的商业计划!你真不考虑?”
两个人已经走出了他的视听范围,他不受控制地往前迈了一步。
黎砚知侧过脸来,开口说了一句话,路原觉得当时一定是邪门了,他像是中蛊一样无师自通了唇语。
他眯着眼,看清了黎砚知的回答,她说,“可你不是知道吗,我从来不写,也没时间写作业。”
听见他突兀的笑声,同桌才有些奇怪地转过身来,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在看黎砚知么?”
“嗯,刚才我听见了,说她是年级第一。”
同学显然被勾起一些回忆,轻嘶了一声,“她可是咱们班长的心头大患,算上初中,这都快四年了,咱班长给她当了四年的脚蹬子,一次都没考过她,”啧啧两声后他继续评价,“简直恐怖如斯。”
路原回头看了一眼成绩单,这话其实已经是给班长留面子,黎砚知的成绩比班长高了整整30分,那是碾压。
想起班长平日对他若有若无的排挤,路原心情忽然有些不道德的愉悦,他循着刚才的印象将书包甩到肩头上,一摇一晃,“走吧,请你吃烤肉。”
路原也不知道自己对黎砚知的关注是怎么愈演愈烈的,他和黎砚知并不在一个班级,甚至不是同一个楼层。学校的热水间两层楼公用一个,他在学校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去接水。
接水时要走到黎砚知所在的楼层,他喜欢从最里侧的楼梯上去,这样就会路过黎砚知的班级。
黎砚知好像总是很困,一直在睡觉。有时候,他偶尔会在热水间遇到她,他悄悄朝黎砚知的杯子里看过去,里面是褐色的颗粒。
不知道是喝的感冒药还是咖啡。
他希望是咖啡。
后来他从别人口中听说黎砚知报名了编程社团,他也飞速跟着交上了报名表。京市的学校很注重素质教育以及兴趣开发,他从小就有在上少儿编程课,也算是有基础。
他终于开始能和黎砚知同处一室,虽然中间隔着很多人。但他悄悄给社长塞了些好处后,社长终于将他的座位安排到黎砚知旁边。
第一次和黎砚知说话,他打算从兴趣入手。
他极力假装着淡定,可话讲得磕绊,“你来社团是因为喜欢编程吗?”
这问题实在太烂,话一说出来他就差点咬舌自尽。
黎砚知没什么表情,也没放下手里的算法教材,语气淡淡,“不喜欢,但比赛的奖金有很多钱。”
她很缺钱吗?可他很有钱,路原想,也许他可以找些理由把钱送给她。
黎砚知的算法教材缺了很多页数,看起来像是被人为撕掉,现在想想,当时过于紧张竟然忽略了这么多细节。
高一下学期的时候,除了有比赛的时候,其她的日子黎砚知就不怎么来社团了。
就在这个时期,他开始跟踪黎砚知。
收集黎砚知张贴在班级外面的范文和试卷已经不能再满足他,他开始在放学的第一时间就冲向校门,然后悄悄跟在黎砚知的后面。
黎砚知的自行车好像很容易爆胎,她总是上学时骑着车来,走的时候却要推着车走。
后来大概是觉得推车是一种负累,她又开始走路上下学。
路原就这样跟了好几个星期,可每一次经过北街胡同的时候都会跟丢。但他已经很满足,至少他知道了黎砚知那咖啡的牌子,跟丢之后,他从黎砚知刚买过的店里搬出一整箱的同款咖啡。
他之所以这样一直跟着黎砚知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在第一次跟踪时就已经后悔了,从来没做过这样不道德的事情,只是内心的谴责就已经想让他自首。可是,也是那一次让他发现,还有一个人在和他一起跟踪黎砚知。
他不知道是谁,却能感受到那股视线的存在,也许是直觉。
所以,他无数次制造声响,想让黎砚知发现他们。事情竟然真的苟合了他的想象,他被揍了,被一群校园里有名的混混堵在厕所里揍了。
临走的时候,为首的人上前踹了他一脚,轻飘飘朝着他扔下一句话,让他别多管闲事。
他头脑发懵,那几个小混混下手不轻,看起来很有经验,打得他浑身没有一个舒坦地方,可也没有一个伤口,看起来并不是第一次做这些勾当。
他扶着墙壁站起来,强烈的痛感让他的大脑逐渐复苏起来。
“别多管闲事。”
“别多管闲事。”
路原重复着这句话,忽然醒过神来,不管不顾地朝校门外跑去。
黎砚知身上各种被他忽略掉的细节在这一刻被串联起来。总是在课间睡觉,也许是因为没有人和她讲话,自行车总漏气也许是因为总有人在放学前扎她的车胎,算法教材上的缺页也许是被人强硬地撕掉。
只可能有一个答案,那就是黎砚知被人霸凌了。
他拼命跑出去,循着黎砚知从前放学走的那段路跑出去,可他从来就没有跟上过黎砚知,他找不到她,他望着四通八达的胡同路口,无力地蹲在了那里。
就从那一天起,黎砚知开始请假。
瞧着黎砚知一日一日接连空荡的座位,他的内心越来越焦灼。
他也顾不得再隐藏对她的心思,在一片起哄声里,他四处打听着黎砚知没来上学的原因,可没有人知道,就连老师,也只是敷衍他一句,说是黎砚知家里有事,然后就开始训斥他让他好好学习,别整天管东管西。
就在这期间,年级里开始流行起一个桃色新闻,传言说黎砚知不来上学,是被老师撞见了她在和班里的混混谈恋爱,所以回家反省了。
“我早看出来了,眠子当时又是撕人家书又是扯人家小辫的,不就是喜欢人家想吸引人家注意吗。”
“他这几天不也没来上学,兴许就在陪人大学霸玩呢。”
“我跟你说,上个月我还陪他去扎过学霸的车胎,蹲那么多天,就为了有机会能送人回家,啧啧,痴情种。”
他们正肆无忌惮地聊着,前面的路原忽然站起身来,轰隆一下将他们的桌子推倒在地,桌洞里的手机滑出来砸到地上,屏幕已经碎开花。
“你大爷的找死是不是?”其中一个人也蹿起来,满脸戾气。
路原只是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们,目光炯炯,“我喜欢你。”
周围的人都寂静了,连这俩混混都傻眼了,但路原还没停,他抬脚将手机踩得更烂,“我喜欢你。”
他开始撕书,不撕他们的课本,只撕两个人爱看的漫画书,边撕边看着两人告白,“我喜欢你。”
俩混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读到了同一句,“我操,遇上神经病了。”
也许是那些时日他等待得过于焦灼,期间的很多记忆都被模糊,他只记得,黎砚知在半个月后回来上学,此后的第二天,夏侯眠被学校开除,原因是存在屡教不改的暴力行为。
夏侯眠被开除后的第二周,黎砚知休学。
回忆停顿在这里,路原麻木地攥了攥胸口的衣服,好让自己好受一点。他坐在车子里,给自己叫了一个代驾。
这些往事是他最排斥的记忆,当年的真相到底如何,即便到了如今他也依旧耿耿于怀。他只知道,夏侯眠绝不无辜。
当年,黎砚知休学一年回来,便像是变了一个人,先是不再参与各种竞赛。后来,她放弃了各大顶尖高校的夏令营。
最后,在高二下学期放弃文化课,改走编导生的路线。
几乎每一步都走得让人胆战心惊。
那时他已经是高三下学期,最关键的时期,校长开始轮流找年级里的几个尖子生谈话,轮到他的时候,他正要敲门却听见校长惋惜的口吻。
“黎砚知真是可惜了,本来是状元苗子。”
“所以,一定得严抓霸凌现象,狠罚严罚!这种事情对学生的心理影响太大了!要不是黎砚知当时勇敢地把这些事情告诉我,这件事的影响可能会更恶劣!”
“有些学生就是天生坏种,扶不上墙的烂泥,你看那个夏侯眠,当时出完这事被他爸打得半死,现在刚爬起来就要脱光衣服去当那种模特,把他爸都给气进医院啦。”
他克制住自己,抬手扣了扣门板,里面的两人瞬间噤声。
片刻之后,校长才清了清嗓子将他叫进去。
他打开车载电台,放了首歌,胸口依旧在剧烈起伏。他是被李铮喊来的保安从办公室里给架出来的,被轰出去之前他回头去看,李铮背对着他,留给人一片缄默。
他实在不明白,明明他说出那件事的时候,李铮脸上的心疼并不像伪作,可也只是这样了。
李铮并没有松口任何事情。
但他不一样,他一定不会让夏侯眠好过的,他要让夏侯眠永远待在下水道里。
绝对绝对,不能让他得见天日。
*
“砚知,等会上完这节我们想去玩剧本杀,你来吗?”小瑞趁着老师让讨论的空当里将脑袋凑过来,戳了戳黎砚知单薄的羽绒外套。
黎砚知侧脸看过去,是一排看过来的脑袋。
小瑞迄今为止还保留着高中时的干劲,每次上专业课都会提前来占位,顺便也会帮着宿舍里的人一道占掉,所以几乎每次上课,她们都是坐在一起。
而现在,这件事几乎快被黎砚知接手。
她之前因为跟组请了太多次数的假,已经被专业课老师警告,如果后面剩下的课程她不能满勤的话,就会把她的平时分直接划到不及格。
但这节课和连着的下一节课都是通识课,课堂上管得并不严格,所以几人才萌生了翘课的念头。
“好啊。”
小瑞攥着拳头“耶”了一声,其实她们四个也不是不能玩,但肯定是五人本选择更多,而且黎砚知脑子转得快,无论是做凶手还是一起推凶,只要有她在,游戏体验总能更上一层楼。
见黎砚知答应了,几个人又开始热闹地讨论起去哪家店玩。
前面几个表演系的学生也在聊天,她们的声音很好听,而且大概是因为上过台词课的原因,连聊天的内容都格外清晰。
“隔壁班那个潘南岁也去繁星季了,他还偷偷带手机让他班同学给他投票呢。”
“我知道,还给我发消息了,不过我对他印象不怎么样,就投给他对家了。”
“他对家谁啊?”
“好像叫什么夏侯眠,最近挺火的,我刷到过好几次他那些素人街坊邻居给他拉票的视频。还挺反差的,长得不像个乖仔,私下蛮热心肠的。”
黎砚知低头在课本上标标涂涂,格 外认真。
夏侯眠的实力一般,能有现在卡进出道位的人气,全靠她给他做的人设。黎砚知一向对自己的能力很有把握,但听到反馈,还是有些愉悦地抬了抬嘴角。
“搜到了,长得还挺对我意思,”那人的声音顿了顿,有些犹疑,“不过,我怎么看网上爆料说他公司要给他退赛了?”
“谁说的?”
两道声线交缠在一起,那个人正要回话,刚一开口,就察觉到不对,她扭头,却看见身后的女孩直直看向自己,这女孩她认识,大名鼎鼎的黎砚知。
她对黎砚知突然的搭话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继续说下去,“就业内爆料,首页的营销号都在发。”
她这话刚说完,黎砚知迅速道了声谢谢,然后在她们的注视下淡定地离开了教室。
整个动作极快,过于顺理成章,几个人反应了一会,才有些哑然的同时开口,“她是走了么?”
小瑞幽幽地朝黎砚知桌洞里看了看,很肯定的,“嗯,连包都走了。”
打车往云朵总部去的时候,黎砚知还在止不住的手抖。
她只有在极其失控的时候,才会这样。
到了云朵大厅,黎砚知长驱直入,前台和保安只是快速瞄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总部刚才已经全面下发了通知,给她们发了照片比对,只有一句话,凡照片上的人到访,要给予一切权限。
黎砚知现在的心脏很安静,李铮三番四次地忤逆让她的耐心尽失,她冷冷瞧着随着高度逐渐变厚的云层,耳朵里只剩下电梯的运作声响。
现在,连李铮常用的办公室在顶层这件事,也是他不可饶恕的罪过。
黎砚知的耐心随着过于匀速的电梯一起献祭升天。
整个顶层除了走廊,就只有一间办公室。试了一下,门没锁,黎砚知直接推门进去,她制造的声响并不大,但李铮还是第一时间抬起头来,他似乎是没想到黎砚知会来找他,他抚了抚身前的衬衫站起来,面上有些惊喜。
黎砚知顺手抄起门后李铮还没收起来的高尔夫球杆,毫不留情地对着李铮的办公室里的茶几挥下去。
厚层玻璃发出沉闷的爆裂声响,黎砚知每一下都砸得相当用力,房间里只留下那恐怖的余声,茶几很快皲裂出怪异的花纹。
看出黎砚知的不正常,李铮来不及思索,他大步向前将暴狂的黎砚知包进怀里。
黎砚知身上热得发烫,脊背有规律地颤动着,李铮从来不是哄人的好手,他只能用力环住黎砚知的手臂,笨拙地重复安抚着,“砚知,冷静,冷静。”
他这句话像是彻底激怒了黎砚知,黎砚知甩开他,抬脚将他踹在茶几前的沙发上。
“你应该庆幸的就是我的冷静,否则,这球杆就该砸在你身上。”
刚才那一脚正面踹在李铮的肚子上,他有些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他是很能忍痛的体格,这还是第一次见他额角都渗出冷汗来。
可是奇怪,即便疼成这副鬼样子,他依旧一声不吭。
黎砚知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不问我为什么打你吗。”
李铮沉默着摇了摇头,他一向善于承受黎砚知带给他的一切。
黎砚知将球杆撑在李铮的鞋面上,像是她闪亮的小话筒,她高高在上地看下去,语气不容置喙,“谁允许你给夏侯眠退赛的!”
她的语气带着些许骄矜,包含着她自己都未发觉的占有欲。
她虽然并不相信他们的忠心,但绝对相信他们对她的畏惧,可如今没有她的允许,李铮却忽然要给夏侯眠退赛,他是听了谁的号令?
无论是谁,黎砚知都不能接受。
到这时,李铮才总算了然黎砚知这副清算姿态的源由,他抬手摩挲了一下黎砚知的手背,“我没有,给他退赛。”
他的指尖试探地触摸到她的手心上,是在安抚她。
“夏侯眠还没有稳住出道位,那些通稿,只是想给他虐粉。”
似乎害怕黎砚知听不懂这些粉圈黑话,他又续上一句解释,“一种,让他的人气更稳固的一种方法。”
黎砚知的视线总算平静下来。
李铮感知着她的情绪变化,心里忽然有些难以言喻的钝痛,“就这么喜欢他吗?”
他记得黎砚知说过的,她的语气认真,一丝不苟地对着夏侯眠表白。
是这样吗?即便夏侯眠伤害了她,她也依旧喜欢他。
黎砚知扔开手中的球杆,语气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
“我喜欢呀,”她翻身坐在李铮的大腿上,环住他的脖颈,“现在,只有他能让我高兴。”
李铮有些艰难地侧过脸去,他有些害怕看到黎砚知眼睛里的情真意切。
多奇怪,他能毫无底线地接受黎砚知在他的灵魂里烧杀抢掠,却接受不了黎砚知成为这些事情的承受方。
“你不开心了吗?”黎砚知凑近看他的神色,她现在并没有打他,可李铮的表情比他刚才挨揍时难看千倍万倍。
她只好亲了亲他的脸颊,像是随口哄他一样的,“别难过,你很快也能让我高兴的。”
见他还不说话,黎砚知把脑袋埋在他的肩膀上,隔着衬衫咬他。
李铮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勇气,他任由着黎砚知的啃咬,话里藏了些许乞求,“砚知,这件事成之后,你就不要再和他有接触了,好不好?”
黎砚知抬起头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她现在早就冷静下来,很有条理地审时度势起来。
但李铮也许会脱离她掌控的那份猜想依旧让她心里很不舒服。
她总是担心李铮不听话,可这种心态她却一时无法溯源。
李铮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黎砚知却突然放过他的唐突,她有些纵容地摸了摸他的嘴唇,意有所指道,“好吧,你让我玩高兴了我就答应你。”
李铮如梦初醒,竟然忘了这件事情,刚才黎砚知被他打断,积攒的怒气并没有发泄出来,很容易憋坏身子的。
她的身体还在发着烫,隔着皮肤都能感受到她体内的躁意。
即便没有他求她的这件事,他也会给她的。
他将黎砚知从他大腿上抱开,从一边拿了个敞口的玻璃杯,大步迈向一边的冰柜,从冰格里扣出半杯的冰块。
他的动作已经很娴熟,将衬衫的袖口挽上去,然后漱口,把冰块含到嘴里。
黎砚知还没有玩过这种花样,她有些跃跃欲试地将李铮的脑袋压下去。
李铮把冰块吐出来。用低于体温的嘴巴先在周围试探,半晌才含上去。
黎砚知有些新奇地睁了睁眼睛,觉得好玩,她高兴时,思维总是更加活络。
看着李铮勤恳的脑袋,她终于想起她到底少给了李铮什么。
是他臣服于她的证明。
“李铮,李铮。”
黎砚知的声音从他的头顶落下来,她打断他的探索,蛊惑他抬起头来。
他也确实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切都是湿漉漉的,带着凉意。
这里没有人类,只有欲望的囚徒。
“笑一个,李铮。”
他眯着眼睛,顺从地勾起嘴角。
面前是一闪而过的刺眼。
黎砚知举着手机,对准他潮红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