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铮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能感受的到,自从上次之后,黎砚知对他似乎太好了些。
他的大脑避无可避地回想起在办公室里的那些荒唐, 铺床的手往下沉了沉。
黎砚知拍他照片时并不遮掩,闪光灯晃得人视野泛白, 他并没有意外, 路原的那些照片已经让他对黎砚知的手段有所领略。他只是心中失落, 为什么黎砚知过了这么久才对他做这些事情。
他是乐于被黎砚知掌控的。
所以, 在黎砚知检查完照片后,他哑着嗓音, 抬眼看向黎砚知。
“我可以,拍视频”
像是,恭顺地朝她展开他的使用说明书。
黎砚知想到李铮不敢在这一刻违背她,却没想到他能轻贱到这种地步。也许是李铮的态度取悦到了她, 她竟然真的再次打开相机, 摇摇晃晃地对准李铮湿润的眼睛,像逗狗一样,挠了挠他的下巴,“把上衣脱了。”
视频里的人顺从地脱掉上衣, 大片的裸.露在有些昏暗的镜头里显出冷色的白。
“现在你该做什么?”
“汪,汪。”
黎砚知乐不可支, 李铮的狗叫学得很像,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她不得不佩服自己眼光的毒辣, 这样看来, 李铮真是天生就该做狗的, 他应该感谢她,让他得以返璞归真。
他继续往嘴里含了一颗冰块, 吐掉之后他如法炮制地扶着黎砚知的膝盖探下去。
厚重的遮光窗帘挡住了多数光线,镜头的一片昏沉里,他那头亮色蓝毛,像是一股起伏的海浪。
那天,黎砚知在他办公室里玩了他一下午,走的时候,他的膝盖已经淤青。
他不敢在黎砚知面前漏出端倪。回到家操持好一切之后,他才回到房间里换下裤子,这种伤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他从床头柜里掏出常用的药膏,轻车熟路地涂抹在膝盖上。
只是他没想到,夜里的时候,黎砚知突然钻进了他的被窝。
他那张床很小,黎砚知和他个头都不小,挤在上面实在是有些滑稽。
他能感受到黎砚知的诧异,她轻啧一声,似乎是没想到他看着单薄占的地方却不小,抬手就把他墙边推了推,随后,黎砚知的体温才紧紧攀上他的后背,鼻子在他身上嗅了嗅,“你身上涂药了?”
“我打的吗?”
“不是,”他摇了摇头,安抚一样地摩挲了一下环在他腰上的手,“只是膝盖。”
黎砚知的声音闷闷的,“我以后会对你好一点的。”
她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李铮侧了侧头,但这床太小,他转不开身,看不到黎砚知的表情。
从那之后,黎砚知就总是跑来和他一起睡觉,他有想过等黎砚知睡着了就把她抱回她的床上去,可是,这种物理上的紧贴总让他幻想出一份黎砚知对他的依赖,他舍不得结束这场体验。
只好饮鸩止渴。
黎砚知最近没有再组学生剧组,江令之前建议她要好好上完基础课,她很听劝,回来之后便一直有在好好上课。最近结了几门课,后面就没有早八在排了,黎砚知的闹钟就订在了8点以后。
李铮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抱着衣服去外面的客厅换上。
把做好的早餐放进蒸锅里保温,李铮又重新返回房间。黎砚知还在睡,大概是嫌热,一只腿还伸在外面。他上前把里面的被子扯出来,搭在她的腿上。
然后,他低下头,轻轻在黎砚知的眼角上落下一个吻。
这几天临近出道夜,他比之前更忙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夏侯眠应该是可以卡位出道的,但这个位置过于危险,也是最会被各方惦记的一个位次。只剩最后几天,他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即便他再厌恶夏侯眠,也要撑过这几天。他没有那么仁慈的,等夏侯眠进了圈以后,他的资源和发展就会变成他可控的部分,他有千百种方法毁掉他的星途。
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一个两全之策。
到了公司,老张和其他乐队成员已经等在办公室里。他们乐队之后有一个巡演要开,今天来是想协调一下队里每个人的时间。
他视线从四个人头顶上平移过去,不着痕迹地在路原身上停顿了一下。
其实他今天把几个人都叫来,协调时间倒是其次,重点是在路原那里,他恐怕路原在这种关键时刻添乱,想趁这个机会当面告诫他一番。
排完时间表之后,老张收好资料又留下大罗和胡豆谈话,他俩前几天在语言综艺上的表情管理引发了点小风波,老张难免得多嘱咐他们几句。
李铮自然不会多留,他迈着大步率先离开,门大敞着,往里灌着风。路原还是等着老张朝他摆手才老实地推门离开。
还贴心地把门给他们掩上了。
松开门上的把手正要转道往外走,路原却突然被挪过来的一张冷脸拦住去路。
李铮说话并不算客气,窄叶一样的眼睛飞出些锋利,“既然你不愿意上交微博,我也不逼迫你。但是,”李铮斜了他一眼,“不要阻碍夏侯眠出道。”
至于其他的渠道,他有把握让路原什么都发不出去。
可没想到路原只是有气无力地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些许嘲讽的弧度,“李铮,你能别在这里装模做样了吗?”
“我前脚刚走,你后脚就找砚知告状。现在还跑来惺惺作态,我告诉你,你就是夏侯眠的帮凶!”
李铮的眉毛皱了皱,“你什么意思。”
不对劲,听路原话里的意思,黎砚知很早就知道路原来闹他这件事情了,可是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黎砚知,一是他认为自己能够搞定,二来,他其实是害怕触及黎砚知的过去的。
所以,黎砚知是怎么知道这件事情的。
他现在脑子很乱。但很显然路原并不想在这里给他答疑解惑,他有些强硬地撞过他的肩膀,只是咬牙切齿地撇下一句,“你真的不配当砚知的哥哥!”
繁星季出道夜前的最后一次公演,选手的公司老板和家人都可以去到现场。李铮想了想没有告诉黎砚知这件事情,他并不想黎砚知和夏侯眠有过多的牵扯。
当然,老张代替他坐在了公司代表的片区,他在后台找了块地方盯着夏侯眠的实时人气。
繁星季的热度很高,这几日又临近出道夜,各大app的版头都被繁星季的人气选手霸占,综艺的大盘几乎被繁星季吸干,其他节目的各项脱水数据都被繁星季吊打。
其实到了这种关头,除非有什么不要命的在这种时候做票,名次几乎已经不会有很大的变动。
现下选手们都在练习室练习或者彩排,李铮抽空给黎砚知发了消息。
【冰箱里放了三明治,晚上我会早些回来。】
黎砚知没有回复他,他已经习惯,又抬起手机给黎砚知拍了拍后台,表示他一直在跟进夏侯眠的情况。
下午先是小组舞台,晚上才是个人舞台展示。
出道夜的热度空前,直播一开,便直接涌入近千万人,弹幕区疯狂的刷新着,各家粉丝很有组织地抢刷着自家爱豆的名字和应援词。
舞台的大屏幕一侧的副屏,实时滚动着各个选手的票数。
夏侯眠的票数死死咬在出道位上,虽然只比第10位多了5万票,但这个差距很稳固,增速一直高于对方,两人之间的差距一直在叠加。
很快就要到夏侯眠那一组出场的时候,弹幕飞快地刷起了夏侯眠的应援色,一片赤红,让人眼花缭乱。
忽然,一簇红色小旗里突然跳出来一小撮断断续续的文字。
【我去,快看热搜!】
起先这些零星的弹幕很快就会被粉丝有条不紊的刷屏盖过去,但粉丝的人数碾压并不持久,各种讨论的弹幕越来越多,直接霸占掉整个弹幕区。
直播里夏侯眠对着镜头做着舞蹈里的动作,弹幕区却是嘘声一片。
【有没有课代表,那图到底是真的假的?】
【都开始锁广场啦!你说是真的假的!】
【天呐,我的眼睛!我感觉我要长针眼了!】
【夏侯眠赶紧滚吧,还没出道就塌房了,我要给他下面的人投票!反正不能让这种人出道赚208】
李铮没有看直播,只是一直在关注副屏上的票数,突然,他皱了皱眉。
屏幕上的票数走势一下变得离奇起来。其他人的票数依旧没有什么太大的位次变化,只是卡位的名次那里却忽然换了天地,夏侯眠的增幅瞬间停滞,随后,第10位的票数开始猛涨。
他立马摸出手机,直接点开热搜。
夏侯眠的名字挂在热搜第三位,词条相当直白,【夏侯眠不雅照】
热门便是一个要价颇高的营销号的图文,【网友投稿:好像发现了繁星季夏侯眠之前的色空网遗迹,看起来玩很大,他是不是忘记密码了,居然都没有删除。】
图片已经打了码,但依旧尺度大到惊人。这一会的功夫,营销号又添加了一些照片,并且编辑了微博。
【其实我觉得相比他的那些照片,他上传的聊天记录更让人不适,有种xsr既视感。】
李铮的眉头越皱越紧,那些聊天记录应该是自动上传的,用的聊天软件很陌生,他从来没有见过,看起来每一张聊天记录的对象都不一样,但无一例外都是夏侯眠没说几句就要发尺度照,对面也无一例外表示出拒绝。
没救了,夏侯眠出不了道了。
李铮放下手机,就这一会的功夫,第10位的票数就已经反超,夏侯眠下台的时候,他的名次已经掉到了第13位。
他捏了捏眉心,强忍住将夏侯眠按在地上揍一顿的冲动,老张大概也注意到了这件事,飞快地从座位上跑下去迎夏侯眠。
李铮没心力再管他,夏侯眠这件事已经无力回天,但这照片爆出来的时间卡得过于精准,绝对有人在这之间从中作梗。
夏侯眠的广场已经被锁了,好几条关于夏侯眠的爆料都已经变灰,这种强硬的公关手段自然也遭到反噬,无数人冲进夏侯眠的微博开始骂他,连他们公司的官微也已经沦陷。
但他并没有和站方联系下架这些词条,这些操作都得用钱,云朵的营销部也不可能绕过他直接获批到这些资金。
这种手法,不得不让他想到一个熟人。
他打开微信,找到lvy的头像。
【lvy姐,这件事是你的手笔吧。】
第10位的选手正好是lvy公司的练习生,而这件事情里,他是完完全全的受益者。
lvy回复他一个抱抱的emoji表情。
李铮知道lvy不见油水不张口的奸商做派,索性直接开门见山,【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我知道你一直对南风那个版权很动心,我可以转手给你,请你告诉我照片是从哪里来的。】
【500万可以谈。】
那版权云朵收来的时候,花了1000万。
李铮这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些,直接应了声。
lvy那边慢悠悠转发给他一个邮件。
主题只有两个字,“礼物”。
内容是一个网址,点开直接跳转到夏侯眠色空网的首页。
这个网站在当年也不火,只存在了两三年便停服了,难怪之前没有人发现那些照片。
李铮瞬间愣在原地。
邮件的地址是一个毫无规律的乱码。
他忽然抬头,大步朝夏侯眠的位置跑过去,但人群里只有老张一个人龇牙咧嘴的站在那里。
“夏侯眠呢?”
一个很不好的预想在他大脑里炸开。
老张往地上啐了一口,“跑了。”他边说边掏手机,“一下来就找我要手机,看了一眼就把我手机给摔了,然后这孙子就跑了。”
他话还没说完,面前的李铮便不管不顾地朝外面跑去。
第32章 操纵者
李铮的车就停在外面, 黎砚知的电话一直打不通,默认铃声落在他耳朵里有些变调,一声一声的, 像是催命符。
他来不及思索,微博上关于夏侯眠的第二个词条也在逐渐攀升, “路原发文称曾被夏侯眠霸凌”代替“夏侯眠不雅照”的词条成为主战场。
出道夜的热度已经全被这两条丑闻引流, 直播的弹幕成了现成的瓜田, 没有人关心今晚到底是谁能成功出道, 都在追逐着网络上不断释出的夏侯眠黑料。
没有什么比审判道德谷底,更好的消遣了。
李铮回忆着夏侯眠最后冲出会场时的状态, 血液几乎要冲破血管,他将方向盘打满,体量不小的G63即刻在道路上切割出一条等宽的通道。
黎砚知的电话里依旧是空荡的回响,李铮只好切换到物业的电话, 语气急促, “我是3号楼601的住户,让门卫帮我查一下今天的访客里有没有一个姓夏的,还有,他很好认, 穿了一身很闪很隆重的衣服。”
物业那边停顿了一下,李铮忍不住催促, “快点!”
“你好,先生, 这边查询的结果是这样, 访客单里没有姓夏的访客登记, 但是门卫说刚才确实进去了一个人,和你的描述相符。”
李铮握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 看来,夏侯眠真的跑去找黎砚知了,和他猜想的一样,那软件是黎砚知写的,那照片也是黎砚知传的,夏侯眠应该也知道,不然他不会在丑闻发酵的第一时刻,就急匆匆的来找黎砚知。
他想做什么,李铮不敢赌。
“这个人目前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可能有攻击倾向,现在我家里只有我妹妹自己,麻烦你们安排几个保安去看一下,我马上就到,一定看住他!”
挂了电话,李铮强撑着过快的心率,油门几乎踩到了底,一路朝着公寓的方向狂奔。
他将车停在单元楼门口,电梯还在上行,他等不及直接转身大步跨上楼梯,一刻不敢停歇,六层,他从来没有觉得六层楼这样高过。
几乎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患得患失的心跳。
六层的楼梯口被三个身穿保安制服的女男遮住,听见动静,三个人前前后后地转过脸来,见来人是李铮,她们往边上撤了撤,面色尴尬地让出一条间隙。
李铮大步跨上去,眼前的情形让他有些急促的喘息卡在喉间,他也瞬间明了刚才几人面上的闪躲。
夏侯眠的演出服晃眼又反光,穿在身上还哗哗作响。
现下整个楼梯间里都是他衣服的摩擦声响。
而他跪在601的门前,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个接一个地磕头。
这里算是个老小区了,是李铮的妈妈在她当年读研的时候买的,近几年虽然翻新过一次,但条件依旧算不得上乘。
脚下磨得光滑的石灰地被夏侯眠的动作砸出沉闷的声响,再细看他磕头的地方,已经有了些许血迹。
保安忍不住开口让李铮拿主意,“这一会估摸着也得磕了二三十个了,劝都劝不住,要不,报,报警?”
李铮神色幽亮,抬头不着痕迹的瞥一眼紧闭的入户门。
另一个保安实在没见过这场面,“你,确定屋里的是你妹妹,不是他家里人的牌位?”
李铮的脸色冷下去,视线平移过来,眉间含霜。
“胡说八道什么呢你!”保安里领头的一个看出气氛不对,嗔了一眼那个嘴快的,笑着打了个马虎眼。
李铮从口袋里抽出六张钞票,一人怀里塞了两张,“事情我会很快处理,不会影响到其他住户,劳烦你们跑这一趟了。”
三个人对视一眼,都明了这钱的含义,推脱了两下也就收入囊中。
将保安打发走,李铮才慢悠悠往前走了一步,站到夏侯眠面前。
刚才说话的功夫,夏侯眠依旧没停,只是疯狂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楼梯间的声控灯随着他的动作,形成规律的频闪,像是一个奇怪的仪式。
而地面上,血迹已经荫开一个正圆。
李铮强忍住蓬勃的怒意,冷不丁地将脚踩在那块血迹上,夏侯眠被他突然的举动强行停下磕头的动作。
“你是想克她吗?停下。”
李铮的语气不带一点温度,公司签人的时候一般都会看一遍艺人的八字,夏侯眠的八字奇烂,给黎砚知磕头,说不定都会折损黎砚知的福气。
夏侯眠的身子摇晃起来,只能发出些气音,他抬起头来,直直看向李铮。
他的额头上破了口,黏稠的血液顺着他的眉心流到鼻尖,瞳孔没有规律地颤动,让他显出一份近乎痴狂的疯癫来。
他死死盯着李铮,盯着李铮这张和黎砚知毫无相似之处的脸上。
这是全然陌生的五官,可李铮脸上那份气度却和黎砚知该死的相像。
这种,冷漠的,属于操纵者的气度。
他不知道网络上对他的讨伐到了哪一个阶段,也不知道那些照片都渗透到了哪些角落,黎砚知发动了他人生里的第二场灾难,他只是意识到他后半生都会活在这场动乱的余震里。
“她是不是不会再见我了。”夏侯眠的视线滑动着,落在紧闭的房门上。
那道门黑洞洞的,缄默无声。
他在发问,可已经知道答案。他是黎砚知用尽的养料,是被烫烂的布偶,在今天,他已经完成最后的价值。
然后,失效。
李铮的声音从他头顶落下来,很不近人情,“我不会再让你靠近她。”
也很没有底气,即便在这样的场合,他也依旧没有胆量借助黎砚知的权威。
夏侯眠突然开始狂笑,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他的脸也在笑,像是一张撕坏的人皮面具,对着他露出森白的牙齿,他一字一句。
“你以为你会好过吗?”
“被盯上了,都被盯上了!哈哈!谁都逃不了!”
都一样,他们的下场都一样。夏侯眠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混着艳红的血色,让人看着惊心动魄。
李铮却没有耐心再看这个疯子表演,他拿出手机,面无表情地报了警。
夏侯眠像是彻底疯掉了,在警局里也笑,那笑声癫狂却没有内容,仅仅是一种机械的发声。李铮没有管他,简单地做了笔录又飞快奔回家,开锁进门。
听见他开门的响动,黎砚知溜过来抱住他。
李铮的心脏总算镇定下来,他亲吻着黎砚知的头顶,手掌轻轻拍在黎砚知的背上,面前是实实在在的黎砚知。
黎砚知身上穿着纯棉的碎花家居服,看样子应该是一直没有出门。
他不知道黎砚知有没有听见外面的响动,但他等一会要拿些工具把门外的血迹清理掉。
他正琢磨着要不要告诉黎砚知今天发生的事情,黎砚知的手指便探进他的裤兜里,她的眼睛水亮,一抖便将他口袋里的报警回执抖开,“好玩吗?”
她的眼神里浮动着难得的期待,像一个开朗的稚童。
李铮并不意外,这房子隔音不算上佳,刚才的情况即便不用开门,黎砚知也是能听到的。
他低下头,诚实地将失败和盘托出,“我没能让夏侯眠出道。”
黎砚知不太高兴,“我是问你,好玩吗?”
李铮不知道黎砚知问得到底是什么,但他不想扫了黎砚知的兴致,温声开口,“好玩。”
黎砚知的眼睛亮晶晶的,她食髓知味,没忍住跳到李铮的身上,两腿锁住他的腰身,像是要赞赏李铮和她的意气相投,她在李铮脸颊上轻啄着,“以后会有更好玩的。”
“李铮,我向你保证。”
和以往每一次都一样,他怀着满腹的疑问,却又稀里糊涂将黎砚知伺候到床上。
但夏侯眠那天的疯癫举止依旧让他心有余悸,连续好几个夜晚,他都会忽然被那阵狂笑惊醒,确认黎砚知还安静躺在他身边后,他才能继续躺下去。
给派出所打去电话,派出所也只是说夏侯眠的行为只能是对他进行批评教育,当场便放走了。
这种感觉就像在他身边埋了几个地雷一样,他恨不得将黎砚知绑在他裤腰带上,生怕出一丁点差错。
所幸,黎砚知这几天课并不多,他推掉所有的工作跟在她身边,他有自知之明,知道黎砚知不喜欢他总粘着她,就只是紧紧跟着,不说话也不碍眼,像是黎砚知背包上的一个寻常挂件。
黎砚知翻开课本,侧头看了一眼李铮,李铮的头正四处转着,比教室里前头那个动态捕捉的监控还敏感。
哪里有一点风吹草动便立马把视线投掷过去。
瞧着他神经兮兮的模样,黎砚知竟然罕见地没有嫌烦,她近日对李铮的耐心骤增,只是抬手抚上他的掌心,随即指尖一滑撬开他的手指,与他五指相扣。
李铮的后背瞬间僵硬,他收回视线,小幅度地观察了一遍四周,才有些斟酌着开口,“砚知,在学校我们不能这样的。”
牵手,拥抱,都不可以。
黎砚知晃了晃手腕,语气很理所当然,“为什么,你不喜欢吗?”
喜欢,他当然喜欢,黎砚知平日与他的亲近,更多体现在暴力与性.爱两种方面,这样单纯的温存颇为珍贵,可是,他看着百人间的大教室,在这里牵手,显然不是一个很安全的环境。
“我喜欢,可是”
可是,她们在人前应该是兄妹,这种互动明显已经超出范畴。
黎砚知受不了他的喋喋不休,手腕一压,将李铮扯到她面前,“不许讲话,再扰乱课堂秩序我现在就亲你嘴。”
李铮 总算闭嘴了,他低下头不知道去摸索什么,片刻之后,一团毛茸茸的触感降临在她的手背。
她侧眼一瞧,李铮将他的围巾取下来放在她们中间,正好遮住她们紧紧相牵着的手。
回家的路上,李铮总算不再紧张夏侯眠的突袭,他牵着黎砚知的手,目标变成了周边可能认识她们的同学,就这样一路谨慎地回到公寓,黎砚知才扬着倨傲的笑容松开了对他的掣肘。
他知道,黎砚知又在捉弄他。
但掌心的温度让他的心头发软,对黎砚知没有底线的纵容让他总是生不出脾气,黎砚知怎样对他都好,他被捉弄着竟也觉得开心。
而且,他知道,黎砚知在用这种方式转移他的注意力。
她对别人的情绪十分敏感,他这几日对于夏侯眠的草木皆兵她当然也看在眼里。
李铮按开电梯门,心里也觉得自己过于小题大做,看着黎砚知走进去,他才跟着进了电梯。
他依旧是习惯先下来电梯,看一眼走廊里有没有人,这才将黎砚知迎下来。
门口放着几个快递盒子,李铮单手将几个快递夹在身侧,另一只手给黎砚知开门。
半跪着给黎砚知换好鞋,他拎下门口挂着的美工刀,一件一件拆着快递,快递大多都是写的黎砚知的名字,他将拆出来的东西码好放在鞋柜上,几乎都是黎砚知买来的拍摄设备。
只一样有些不同,那快递盒子上写的是打光灯,可拆出来却是一个有些重量的木质盒子。
李铮扶在盒子两端的大手绷起几根青筋。
这盒子,长得四四方方,刻着华丽又诡秘的纹路。
竟然,像一个名贵的骨灰盒。
第33章 自由
李铮盯着手上有些重量的盒子, 他抬头往上看,黎砚知已经坐到了沙发上,她最近有鉴赏课, 需要按老师布置的片单一部部拉片。
见她并没有注意到这边,他左手托住盒子的底部, 另一只手将盒子打开。
一股冷厉腐朽的味道立刻钻出来, 盒子里映入眼帘的是个小臂长度的块状物, 被一块红绸裹着, 看不见真貌。李铮从小到大入眼的几乎全是好东西,只一下, 便看出这块红绸的上等来。
说不清的几种味道混杂在一起,李铮下意识屏住呼吸。
眉心跳了跳,他用手指夹住红绸的一端缓缓掀起来。
看清里面的东西,他脱手将盒子飞了出去, 有些惊骇地屈腿往后退去。
木盒坠在地上的声音格外沉闷, 黎砚知的视线从电视上移开,往这边瞧了一眼,当即站起来往门边走。
李铮来不及思索,大脑麻木着上前将滚落在地上的东西塞进木盒里, 盖好盖子往身后一塞,只是胸口的起伏没办法隐藏, 映衬着空气里急促的呼吸,格外欲盖弥彰。
黎砚知的目色微沉, 一丝不苟地落到他身上。
李铮这副惊魂未定的模样让她很失望。
“拿出来。”她的语气很冷。
李铮将身后的木盒又往里藏了藏, 他第一次违抗黎砚知的指令。
她往前走了几步, 看过来的眼睛没有一点温度,“打开。”
这种表情李铮太熟悉了, 之前他每次让黎砚知不顺心的时候,黎砚知便会这样把他压在身下看他,她并不会一开始就动手,她是个很优雅的狩猎者,往往会给予猎物逃脱的时间。
如果逃不掉,便要接受她双倍的惩罚。
她已经很久没有用这种眼神看过他了,他闭上眼睛等待着预想中的疼痛,可什么都没有,黎砚知只是揽住他的脖子将他折到前面去,从他身后抽出木盒。
她的动作很快,不等他反应,她便大喇喇将上头的盖子掀开。
里面的东西就这样猝不及防地暴露出来。
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手掌,准确来说,是一个不太新鲜的残.肢。
似乎是已经泡过防腐剂,保存的还算完整,没有生机的皮肤泛出青白,断口处的血迹已经发黑。
李铮再看还是想吐,他抬手想去捂黎砚知的眼睛,可他刚才慌乱之间手上已经沾上了防腐剂的味道。
黎砚知黑沉的眼瞳微微扩张了一圈,那手的掌心缀满了烟疤,她语气喃喃“这是夏侯眠的手。”
他的右手,她再熟悉不过。
疯子!疯子!李铮几乎一瞬间就站起来,他要去报警,夏侯眠真的已经疯了,再让他疯下去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
忽然他的视线落在刚拆掉的快递盒上,刚才快递太多他并没有仔细看,现在再看那上面很快就能觉出端倪来,这快递盒用来封口的胶带并不完全一样,被他割开的地方甚至还能露出原先的胶带痕迹。
显然,这个快递盒是之前被他扔掉,又被夏侯眠捡回去重新打包的。
也就是说,夏侯眠这段时间根本就一直潜行在她们身边!李铮的手有些打颤,他不由分说地将大敞着的木盒盖住,“砚知,我们搬家。”
他将黎砚知抱起来,紧紧地抱着,大步往里走,“我现在就收拾东西。”
“我们先回碧园,或者离开这个城市,再不行我们出国,”似乎是怕有人窃听,他有些神经质一般地压低声音,“去斐济好不好,你不是想学潜水,我们去那里,去那里待一段时间。”
总之,不能再待在这里。
夏侯眠的疯狂已经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黎砚知被他抱着,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眼睛却依旧落在那方篆刻着古朴花纹的盒子上。
这个骨灰盒,和她姥姥的那尊一模一样。
黎砚知的唇角缓缓抬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李铮说搬就搬,生活用品哪里都能重新买,只需要简单收拾些必要的带走。将背包撑开,把黎砚知常用来剪辑的电脑塞进去。
黎砚知坐在她们睡觉的床上,静静看着李铮忙碌的背影。
她对李铮的杯弓蛇影并不理解,怕成这个样子更是让她匪夷所思,左看右看她也没看出李铮和夏侯眠之间的关系。
李铮这个样子,难道是怕夏侯眠因为交不起违约费而一刀捅死他吗?
她是真的疑惑,也便真的问出口,“你为什么这么害怕他?”似乎是有意让他平静下来,她继续开口,“他不会伤害你的。”
李铮微沉下去的脊背生顿,大概是没想到都这种时候,黎砚知还惦念着他的感受,忽而鼻尖发酸。
他咽下喉咙突然涌上来的气息,只是重复,“我们,我们去斐济玩几天。”
“可我还要上课。”李铮已经大四,课表上已经是一片空白,可她不一样,大二的课业繁重,而且她还需要满勤。
李铮依旧是一意孤行,他收拾东西的速度越来越快,声音闷在他的臂弯里,显得格外僵硬。
“那我们就先回碧园住,长垣街的那套离学校也近,安保也更好,等过渡一段时间我们就搬去那里。”
黎砚知像是忽然失去耐心,“我就要住在这儿!”
她不喜欢碧园,那里有太多她讨厌的东西,每次回房间时路过黎秀空荡的卧室,都会提醒她已经被黎秀丢下的事实。
很不愉快,每次李铮不顺着她的时候,她们之间都会很不愉快。
看着李铮毫无悬念地放下手里正叠着的衣服,黎砚知倏然收回视线,她早就将他的顺从当做顺理成章,当即便要抬腿出门继续看未看完的电影。
可路过李铮的时候,她却怔愣在原地。
李铮垂着脑袋,眼泪随着重力一颗颗砸在地上,他竟然哭了。
悄无声息的,像是一场缄默的秋雨。
黎砚知一瞬间有些不可思议,她见过很多人哭,夏侯眠刚开始知道她的喜好的时候,每次被她弄都会哭,边哭边嘴硬,眼泪都流到下巴了,还要说不痛。路原也总是哭,泪腺好像很发达一样,每次她和他玩控.精的时候,路原都哭得眼眶通红。
可是,李铮怎么会哭呢。
她还什么都没对他做,他怎么能哭呢?她抬手捏住李铮的下巴,漠然的眼睛浮现出真诚的困惑,“你到底怎么了?”
李铮的浅眸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悲恸,被强迫着抬头,他的眼睛却固执地盯着低处。
好似根本不敢和她对视,“砚知,我不能再,”他顿了顿,有些说不下去,但还是将这句话接连起来,“不能再失去一次了。”
不能再将妹妹置入险境,他担不起,只是想象这些就已经让他无法呼吸。
那个阴云密布的下午,是他永恒的梦魇。
很多事情,他一直没有勇气说出来,连大脑也开始排斥那些让他痛苦的记忆,可他不能忘记,只好强迫自己一遍一遍回忆所有的前因后果,忘记,只会让他罪加一等。
那些记忆潮水一般,再次将他席卷。
小时候,妹妹总爱晒太阳,可家里的阿姨担心妹妹乱跑,总是让她待在二楼的围栏里。那天他上学之前,看到妹妹在地上爬着追寻流动的阳光,可围栏里的空间太小,只一会,阳光就飞出了妹妹的领地。
妹妹不高兴地翘着嘴巴。满足妹妹的需求几乎已经成为他的本能,他没有思索,立刻将妹妹抱到了一楼的落地窗前。一楼的空间很开阔,阳光温暖繁盛,足够妹妹学走路和爬行,他把妹妹的玩具也抱过来放在她手边。
收拾好这一切,他原想告诉阿姨一声,可校车来得那样不凑巧,他只好朝着二楼喊了一嗓子,随后便将外头的门关好,背上书包上了校车。
这件事情他不敢告诉妈妈,因为他知道,如果不是他私自挪动了妹妹的位置,也许阿姨就能及时发现妹妹的丢失,也许绑架犯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将她抱走。是他将妹妹置身在险境里,他是天大的罪人。
而这一次,他抬眼看向黎砚知,这回夏侯眠的事情里,又有他的推波助澜。
如果他当时能多考量一番,也许就能用更隐晦的方式惩罚夏侯眠,而不是这样,让几乎明牌的黎砚知被发疯的夏侯眠缠上。
两次,两次他都算不得无辜。
多日来的紧张情绪几乎快压垮了他,胃部绞痛着,他勉强撑住一旁的书柜好让自己不至于脱力。
黎砚知那双雪亮的眼睛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好像要探进他的心口里。
半晌,她轻轻环上李铮的腰身,温热的手掌很有规律地拍在他的背上,“李铮,你是在担心我吗?”
她虽然对感情并不敏感,但方向太少,她很容易便能推断出正确的那一个。
“为什么?”她也是真心的疑惑,“如果夏侯眠真的害死我,你不就正好自由了。”
“能不能,不要说这个。”李铮的嗓音里带着哭腔,他现在听不了死这个字。
如果不是他手上沾了福尔马林,他真的会捂住黎砚知的嘴。
最后黎砚知还是答应回碧园小住,很突然的,但李铮习以为常,黎砚知总是这样一时兴起。他从车库将车开到单元楼下,四处侦查了一遍才让黎砚知上了车。
到了碧园已经是晚上,他从别的住处调来了一个安保队,将碧园四处围了起来。
家里的阿姨对他这罕见的铺张有些探究,但李铮一直以来和她们都不算亲厚,也便无人敢问。
安置好这一切,他重新回了一趟公寓,报了警,警察来得很快,把那条断手连盒一起端进派出所。查完楼道和小区的所有监控,发现夏侯眠这几天果然日日前来蹲点。
物业有条不紊地给警察放着监控。
李铮每天早晨都会去市场买菜,下楼的时候,他基本都会随手带着她们的日常垃圾下来。
李铮缄默着看向屏幕,监控里,他刚扔掉的垃圾很快便被夏侯眠挑拣出来。随后,他拎着垃圾袋跟着住户一起上楼,反复徘徊在她们的门前。
他蹲了很多天,已经摸清了李铮外出的大致时间,会掐算着时间在他回来之前离开。
“完完全全的变态啊。”连物业都忍不住开口感叹。监控里,夏侯眠一动不动,死死将眼睛贴在猫眼上,偶尔,他会把耳朵靠近门缝,监控的位置很高,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是,他已经这样贴门贴了半个多小时,任谁都能看出他的不正常来。
在场的每个人心里都冒出相同的念头,这是个潜在的犯罪分子。
李铮的拳头缓缓握紧,手指死死抠住掌心,他现在只觉得心有余悸。
幸好,幸好。
做完笔录已经很晚,他回了公寓一趟,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白天收拾行李的时候他没敢在黎砚知面前拿出这个。
信封没有封口,他从里面倒出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妈妈笑意盈盈,他伸出手指轻轻抚了抚,视线却落在另一侧。
看着那模糊又真切的脸,他将照片按向胸口。
妹妹,这是你给哥哥的一个机会,对吗?
第34章 怪人
a大附近还有一个附中, 周边相当热闹,往外再走几条街,还有不少挂着电竞牌子的网吧。
网吧里的空气并不清新, 闪烁着的莹蓝光亮透过泡面浑浊的蒸汽,将气味混杂得更加难闻。
不过, 在里面待久也就融入其中。
可即便这样, 最里排的戴着耳机的男生还是面露难色地用袖子捂住口鼻。
他身边连续几天都坐着一个裹的很严实的怪人, 每天出去转一圈回来保准会带回来一兜垃圾。
这也就算了, 但他从前天开始竟然从这人身上闻出腐肉的味道来,太吓人了, 要不是这家网吧能钻身份证的空子,他绝对不会再来的。
而且这人行为诡异,也不打游戏,就每天开着微博和人网上对线, 口中还念念有词, 要弄死这个弄死那个的,恶狠狠的。
他正想着,身边的人趴着的头突然抬起来,没有任何缓冲, 即刻便单手操着键盘狠狠戳起来。
“弄死你!弄死你!”
又开始了又开始了!他根本不敢呼吸,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生怕自己喘气的声音提醒到这个怪人。
真害怕这人突然扭过来头说要弄死他。
“吓死你!吓死你!”夏侯眠终于睡够,继续打开微博在网上发着路原的爆料。
他机械地将写好的爆料复制到各个评论区里, 这种不用动脑的操作, 即便他只剩下一只手也能很利索地完成。
手上的动作不停, 他的脑子里却是另外一幅画面。
想象着李铮打开盒子时因害怕而扭曲的脸,他哈哈大笑起来, “吓死你!”
“让砚知好好看看你的烂怂样!什么狗屁哥哥,我弄死你!”
这个贱货,平日里人模人样的,高傲神气的不行,还不是和他一样,都是黎砚知的一条狗。
都是狗,还在他们里面卖弄血统,有用么?他可不信这个!
想到这,他的眼睛里又浮现出不受控制的癫狂来。
就是因为他们,黎砚知才玩够了他,如果单只有他一个,黎砚知绝对不会这么早就榨干他的价值。
只要他先一步毁掉他们,黎砚知自然会对他们失去兴趣。
到那时候,她是不是会退而求其次呢?
夏侯眠的眼睛死死盯着屏幕,散发出一种病态的狂热,他继续将“小三”“不要脸”“金主的m”等各种词汇冠上路原的名字发在无关的评论区。只是一会他的后台就快炸掉,屏幕上面不停跳出弹窗。
【哒割你被蓝苹果给告了,等着上被告席吧。】
【看见你好几次了,到底是水军还是单纯的黑粉啊?一直重复发这些感觉好机械,还不如萝卜头通人性呢。】
夏侯眠根本不理,他左手拖着鼠标,鼠标有节奏地发出声响。
那声音相当嚣张,搭配着他口中不停冒出的“弄死你”,效果堪称恐怖。
夏侯眠连续发了一个小时,也骂了一个小时,他终于口渴,腾出来左手将桌子上的矿泉水拎过来,随后他用右臂夹着瓶身,用左手将盖子拧开。
刚要仰头把水往里灌,他就察觉到了身边有些畏缩的打量。
旁边大概是个初中生,戴着耳机,眼睛却不老实,一直悄摸往他缩在袖口里的右手上看。
那袖口的末端是空荡荡的。
“看什么?再看找你班主任弄你!”夏侯眠咬牙切齿。
那初中生艰难地吞了口气,迅速把视线平移回去。
夏侯眠凶狠的目光收拢回来,落在干瘪的袖口,断口处的瘙痒与疼痛不停地提醒着他,右手没了。
他以后都只能当个左撇子了。
他将手心摊开,和他的右手不同,他的左手掌心光滑,黎砚知从来不在上面做文章。
黎砚知一直都很有原则,只会将烟头按在他的右手掌心。
他又回忆起他和黎砚知第一次对话的场景。那时他已经暗戳戳用自己的方式追求了她两个多月,他一直骑着车跟在她回家的路上,企图能十分浪漫地载她一程。
只有那一天,黎砚知在他的口哨声中停下了。
她背着书包转过身来,马尾逆着风被吹成花朵的形状,眼睛像一汪平静的湖水。
她第一次这样正眼看他,他一下便看呆了。
“你浪费掉我很多时间,不要再这样,不然我会忍不住对你下手。”这是黎砚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他那时只觉得新鲜,他不爱学习,平日也就是个校园混混,翘课约架家常便饭,被人威胁警告也是常有的事情,大多都是剑拔弩张的,好像下一秒就要抄起板砖砸他脑袋。
他第一次见别人这样警告他,用一张平淡的,甚至略微懵懂的脸庞。
“怎么下手?”
黎砚知走进他几步,“有很多办法,但我要先知道你害怕什么。”她一本正经。
他一脸无所谓,“我什么都不怕。”
见他得意忘形,黎砚知没有理他,转身就要走,他又立刻跟上去,生怕黎砚知以后不会再理他,他只好继续问下去。
“那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呢?”这种事情不应该越隐蔽越好吗?
黎砚知的书包鼓鼓囊囊,在她的后背上一蹦一蹦的,她的声音随着风向飘过来,“因为我不想伤害你。”
他还来得及反复品味,黎砚知又继续补充下去。
“我已经答应姥姥,不能再私自惩罚别人。”
“所以,你不要再扎我的自行车,我不想走路上下学。”
“好,好。”他忙不迭答应,第一次和黎砚知说那么多话,他有些舍不得结束,一直死皮赖脸的追到黎砚知的家里。
踏进那扇铁门的时候,一阵风吹过来,迎头将那铁门摔在他脸上。
他抹了把脸进去,却不知道,他在那一刻,一脚踏入了囊括他整个余生的深渊。
想到这他一阵头晕目眩,只好又往嘴里扔了颗止疼药,记忆不再清明,他只记得一向冷静的黎砚知出奇的慌张,她喊着姥姥两个字跑得飞快,他也迅速跟上去。
堂屋里是一个昏迷的老人,黎砚知大叫了一声,可只是一瞬,她便立刻冷静下来,去掏那老人身上的手机打120。
老人的脸色已经惨白,他试探着将右手送到老人的鼻子下面。
还好有气,他正要松一口气,侧脸却对上黎砚知冷的吓人的眼睛,没有温度的,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蟒蛇。
在丈量猎物的尺寸。
那双眼睛幽深的落在他刚收回来的右手上,那一瞬间,他听见黎砚知起伏的鼻息。
他摇摇头,将大脑里这些不太愉快的记忆甩出去,直起身想去柜台买泡面,他刚转身,却看见旁边的初中生眼神不受控制地往外瞟着,心里顿生出不好的预感,他撒腿就要跑,却一下被人抓住后颈甩在地上,很有重量的大腿锁住他的身体,“别动,警察,跟我们走一趟。”
四周绵延开来一阵舒心的呼吸。
*
李铮回到碧园的时候黎砚知已经睡了,他看着安安静静缩在被窝里的黎砚知,悄悄上前给她掖了掖被子。
兴许是不愿意路过黎秀的卧室,黎砚知直接住在他的房间里。
警察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李铮正收拾着带过来的行李。
铃声短促地鸣叫了一声,他即刻按了接通,蹑手蹑脚地推门出去。
黎砚知的睡眠很浅,他生怕将她吵醒。
“谭警官。”
“李先生,我们这边已经把夏侯眠带去做了检查,家属签了同意书,他已经被六院收治。”
李铮松了一口气,六院的监管很严格,最起码这几个月内他可以安心了。
“我没有精神病,你们才是精神病!放我出去!我要见黎砚知,你们给砚知打电话啊!她知道的!我不是精神病!”电话里,夏侯眠的嘶吼声依旧断断续续传过来,几乎要扯坏他的声带。
“哎,别抢我手机!”谭警官突然吼了一嗓子。
下一秒,电话里的气息变得粗粝起来,夏侯眠那低哑的嗓音似乎要从手机里钻出来。
“我知道你是谁,李铮,我死也不会放过你。”
“死也不会!”
李铮神色淡淡,只是缓缓将手机挪向一边。
夏侯眠不知死活的嘶吼被距离削弱,看起来越努力越心酸。
手机再次被收走,夏侯眠被姗姗来迟的几个医护人员按住,冰凉的针管刺进他的皮肤里,意志混沌的最后一刻,他怡然自得。
没关系的,全都逃不了,全都逃不了!
这里是他的终点。
他在这里等着他们。
第35章 恋爱
“黎砚知, 我就问问你写的这是什么?我给你们留的题目是青涩的爱意萌动,爱情片懂不懂,你这是什么?犯罪片啊?”
廖教授的声音越来越大, 引着走廊一侧路过的几个人投来探究的目光。
似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廖教授推了推眼镜, 吐了口气。
“你呀你, 大名鼎鼎, 我早先就听小江提起过你, 但是如果这是你的水平和态度的话,我只能怀疑她看走眼。”
听到熟悉的名字, 黎砚知的眼睛泛起亮色,她原本便心思剔透,即便原先不知道,但被教授这么一通指摘, 也大概明白自己是哪里做的不妥了。
她诚恳地对上冷银色镜框后的眼睛, “廖教授,对于恋爱方面我的经验确实不多,不过我会改到您满意的。”
廖教授的气已经消了大半,她原以为黎砚知是在敷衍她布置的任务, 她不是没见过这种学生,年少成名, 觉得名声奖项在手便开始眼高手低,可现下看她的态度, 显然不是这一回事。
她的眉毛落下去, 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这种可能明显更加棘手, 那就是,黎砚知在情感方面的认知是与大众导向逆行的。
这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 几乎可以算作一种先天上的残疾了。她的目色沉下去,忽然不知道怎么开口才好。
“我不知道江令有没有和你说过,作为创作者,你的作品可以有你的自我投射,”她顿了顿,神色并不严厉却很认真,“但是,记得给观众留一个入口和出口。”
“不然你消防都不过关的。”
她开了个善意的玩笑作为结尾。
说完,她拍了拍她的肩膀,“行了,去吧,改完交我一份。”
然后便转身回了教室去拿她的包。黎砚知边走路边琢磨着廖教授的话,她刚才那话说的并不老实,她在恋爱方面的经验不能说是不多,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她正想着,李铮背着她的书包默不作声地跟上来。
碧园离学校并不是很近,来回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这几天李铮一直在给她当贴身司机。
听见李铮的脚步声,黎砚知缓缓侧过头来。
她看过来的眼睛透亮,很自然地开口盘问他,“李铮,你谈没谈过恋爱。”
模仿,对她来说一直是让她快速融入这个世界的捷径。
李铮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闻言也只是抬了一下眼睛,老实回答道,“没谈过。”
他的视线轻轻落在黎砚知清淡的眉眼上,如果和她的这些不作数的话,那他就是没谈过。
听到他的回答,黎砚知思索了一番,想起她那被老师批的一文不值的脚本,她觉得自己应该尝试一下恋爱,至少应该先找到一个范本。
她停下来,转身站到李铮面前,她在李铮面前一向有什么说什么,落在他身上的视线也变成了打量。
她左瞧瞧右看看,评估着李铮的条件,长相上乘,身材上乘,技术不错,舌头也灵活,似乎可以承担这个重任。
“李铮,你喜欢我吗?”
好像谈恋爱都是这个流程。
可对面的人一下呆愣在原地,喜欢这个词从黎砚知嘴里说出来就很离奇,李铮睫毛颤动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黎砚知定定看着他,用一种很考究的态度。
四周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正是下课的时间点,走廊是流动着的。
各种混杂的视线也在来往之间流散开来。
黎砚知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很清晰,他看见有人朝她们递过来八卦的目光。
他勾唇笑了笑,一副纵容姿态,“你是我妹妹,我不喜欢你喜欢谁。”
“走吧,家里的饭都准备好了。”他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另一侧是她的书包,挂在他肩上摇摇晃晃,一点也不正经。
又来这一套,黎砚知当即没了兴致,甩开他快步往停车位走。
到了车上,李铮又恢复沉默,黎砚知也不怎么想搭理他,直接开门坐到后座。
李铮透过后视镜往后瞧了一眼,黎砚知最近情绪逐渐变得充沛,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平淡的,将所有波动藏进单薄的皮肉里,活让人时时刻刻生出对于未知的恐惧。
而现在,黎砚知不高兴了,他看的出来。
他想解释自己刚才的话,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真的要回答黎砚知那个问题吗?他并不知道黎砚知想要的答案。
他怎样想的并不重要,只要黎砚知想要的,他就会给。
“砚知,我刚才”
“你不喜欢我吗?”黎砚知抢先他一步开口,她并没有不高兴,只是李铮的态度让她对情感的判断再一次出现偏差,她忍不住刨根问底,“所以,你不反抗,仅仅是因为你害怕我。”
“或者,”她认真思索着,“难道你喜欢挨打吗?”
她知道这个世界上是有这种人存在的,对痛感迷恋,并且乐于被羞辱。
难怪李铮从来都一声不吭,原来是爽到了啊。
眼见黎砚知越说越偏,李铮只好开口,“不喜欢挨打。”他和黎砚知在后视镜里对视,见黎砚知的视线压上来,他抿了抿唇,“你打我,可以。”
受虐这一行为对他来说并没有意义,只是因为施加这一切的人是黎砚知,所以他可以接受。
并且承受。
黎砚知每次和李铮聊天都觉得费劲,李铮这个人能玩是能玩,也足够听话,就是嘴巴闭得严实的很,撬开总要费事些。
可她现在只想快点完成作业,没心思陪他在这里雾里看花。
她索性找现成的。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她点开路原的头像,给他弹过去一个微信视频。
路原几乎是秒接,一顿模糊过后,屏幕上出现路原笨拙的鼻子和眼睛。
他那边是清晨,应该是被她的电话吵醒,路原看起来还有些睡眼朦胧,他飞快抓了抓头发,从床上坐起来。
“砚知,我想你了。”他凑近屏幕,似乎想仔细看看黎砚知的脸。
他发的那条微博闹得很大,上了热搜,并且捆绑着夏侯眠的丑闻被一直提起,他的家里人很快也知道了这件事。
路女士总算有了些波动,度假前将路原也夹起带走,连着行李一并带去了欧洲。
“砚知,你在车里吗?”
“嗯。”黎砚知翻转摄像头,对着四周照了一圈。
李铮下意识把脸侧开,有时候直觉总是比理智更早做出反应。
察觉到自己微妙的闪躲,李铮的心沉了下去。按道理来讲,在外人面前他是黎砚知的哥哥,接送她本就是天经地义。
可他躲了,他下意识觉得自己是见不得人的,是需要在路原面前避让的。
相比于哥哥这个身份,他的第一反应却是对小三对号入座。
李铮叹了口气,他还真是像砚知说的那样,是无可比拟的下贱。
路原根本没在意司机是谁,他心思全在黎砚知身上,镜头忽然聚焦在天花板,路原翻身下床,从一边拖来几个巨大的袋子。
“这里漂亮的东西好多,我都挑花眼,所以全部都给你买下来了。”
路原对于送她礼物这件事有种过分的痴迷,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黎砚知脱口而出,“路原,你喜欢我吗。”
路原眼睛圆了圆,不假思索 ,“我喜欢!喜欢!”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透过手机的听筒震的她手心发麻。
李铮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下一秒,路原的声音弱下去,脸红成一片,往镜头里凑了凑,“砚知,我爱你。”
他第一次对黎砚知讲这种话,心都快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那我们谈恋爱吧,路原。”
“和大家一样的那种恋爱。”
路原有些不可思议地呆愣住了,说话都有些磕绊,“我,我,可以,我同意。”
扑通,扑通。
“砚知,我都紧张死了。”
扑通,扑通。
路原有些失控地傻笑着,声音并不大,却怎么听都觉得刺耳,李铮甚至想捂上耳朵。
太吵了,这心跳声太吵了。
可这声音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的。
李铮眼睛缄默着,他安静地品味着嫉妒的味道。
第36章 嫉妒
李泽西他住在公司附近的赫曼, 一向不怎么回碧园,而家里的佣人也知道规矩,不会主动踏足三楼。
即便回到了这里, 但却和在公寓住的日子大差不差。
李铮先给黎砚知吹了头发,才开始收拾衣服进去洗澡。
洗完之后, 黎砚知已经侧身躺过去了, 李铮单手擦着还在滴水的发梢, 有些新奇地看着抱着手机的黎砚知。
说实话, 黎砚知是他见过最不爱玩手机的年轻人,不忙的时候, 她睡觉时间也很规律,几乎是他给黎砚知搞完,她便能倒头就睡。
吹完头发出来,李铮将两个人的浴巾和毛巾都晒出去, 门锁扣紧的时刻, 黎砚知扭过头来,抬手指了一下衣架上挂着的书包,“那包里的信封是什么?你的吗?”
李铮心口一缩,但还是故作镇定地从包里翻出来那个信封, 视线飞快地在封口处飘过一眼。
信封已经被他用火漆给封上,完好无损。
他骤然舒了一口气, 黎砚知已经转回头去,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是我的, 里面是之前找严竟修复的照片。”他很心虚地忽略掉了照片的主体, 将内容含糊过去。
黎砚知的后脑勺往下沉了沉, 并不关心,“哦。”
见黎砚知并不深究, 李铮彻底松了一口气,但同时又兀自漫过些许的失落,黎砚知对他当真没有丝毫的好奇。
他仔细将照片压在抽屉里的镇纸下面,其实这照片也没什么的,即便他曾经真的有一个妹妹,即便也许他想要补偿的对象其实另有其人,黎砚知大概也是不会在乎的。
他一直都知道的,黎砚知并不在乎他的真心,她只在意他是否听话。
可是他依旧将这件事情当做一个秘密一样躲藏,除了是因为害怕生变,也许他对黎砚知的心意比之从前也变故了许多。
他对黎砚知是不一样的,他知道的。
黎砚知对身后李铮那一肚子的弯弯绕绕毫不知情,微信里是路原分享给她的各种照片和视频,她正很有耐心地一个一个回复着。
这是她和路原恋爱的第一天,她很想好好体验。
即便她的作业已经改好。这对她并不算难事,虽然她在很多事物的感知上与别人不同,可学习对她来说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但是江令和她说过,多多体验一些无用的东西也是不错的,她看着手机上路原热朗的笑脸,唇角翘了翘。
路原跟着路昀青在南意考察珀利旗下的度假村,和京市已经有些凌冽的秋日不同,南意日头晴朗,路原被阳光晒得眯起眼睛,凑近镜头的模样像个热腾腾的金毛。
【砚知,你要睡觉了吗?】
【我搜了一下异地恋日常,她们好像都会挂着视频聊天睡觉,你喜欢吗?】
黎砚知正低头一个一个打字,身后骤然一沉,床垫陷了下去,一双微凉的手掌自然地将她揽进怀里,李铮的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一股冷峻的水生木质气味从后背包裹上来。
最近两人一直睡在一张床上,可情况已经不同,背后紧贴着她的灼热体温,怎么看都像是隐晦的勾引与试探。
她毫不留情地将李铮推开,身后留出空余她转回身来,一脚将李铮从床上踹下去。
“你干什么?”她皱起眉头。
李铮毫不设防,根本来不及躲,也不敢躲,由着自己重重砸在地上,他忍痛地闷哼出声,眼睛里全是茫然。
黎砚知从床上下来,站在他面前,从上而下的俯视让她显得格外严明,盯着李铮的眼睛里填满冷静的审视。“我是要正儿八经和路原谈恋爱的,你应该和我保持距离。”
“你不能和我睡一张床上了。”
李铮心里的侥幸被一网打尽,他不知道黎砚知这次会这么认真,可服从已经成为他的条件反射。
他低下头去,显得很没有精神,“那我睡在哪里。”
黎砚知把他的枕头扔在他身上,“你睡外面的走廊。”
路原接到黎砚知肯定的答复后,他在度假村休息区找了个光线晦暗的地方,才把视频弾了过来。床上的手机格外瞩目地震动着鸣叫起来,黎砚知意味分明地朝李铮看过来。
李铮很懂事地从橱柜里扛了一套席褥和羽绒被,关门的时候他回身往屋里看了一眼,黎砚知已经接听了路原的电话,暖黄色的灯光下她目色温柔,直直看向屏幕。
他轻轻将门掩上,其实他很想搞出些声响向路原示威,可他从来没在黎砚知脸上瞧出如此真切的情动来。
她好像真的很喜欢和路原谈恋爱。
他不应该捣乱。
他闷头在地上铺上单薄的床垫,门内漫着轻笑的聊天影影绰绰地透露出来。
“砚知,我好想见到你,你想我了吗?”
“一点点。”
“真的吗!我很多很多想你。”
“砚知,你的房间里怎么有有李铮的吉他。”
黎砚知语调悠扬,并没有解释,“我住他的房间。”
“啊?!那李铮呢?他住在哪里?你们可不能住一个房间呀!”
“他睡客房,我不会的。”
“砚知你真好。”
“砚知你现在想睡觉吗,我给你弄ASMR,很助眠的。”
“路原,你弄的声音我听着后背痒痒的,睡不着,你还是给我唱歌吧,我喜欢你唱歌。”
李铮眼睛沉默着,他手脚很利落地收拾好地铺,他也只能用忙碌来麻木自己,可心口让人窒息的绞痛根本无法忽视。
他不得不停下手上的动作,狠狠抓住襟前的衣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好受一点。
可现实是,他根本无法呼吸。
是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能力,仅仅是第一天,他就被嫉妒灼伤。
他一直觉得黎砚知是不会爱人的,他也一直这样告诉自己,她只是不会,她们之间这样已经很好了。
可她做的很好,她只是没有给他。
他像是站在玻璃面前渴求着的流浪汉。
温饱尚且还是问题的时候,却在路口转弯的地方看到最诱人的佳肴。
一夜无眠。
黎砚知一向是个很有耐心的人,她也真的很有耐心地和路原谈起了恋爱,她看着手机的时间越来越长,李铮也越来越沉默。
“哎,你看学校树洞了吗?她们说前段时间外面那网吧里抓走了一个连环杀人犯!”邱莹夸张地比划了一个手刀在脖子上滑来滑去。
黎砚知摇摇头。邱莹早就想到,她大喇喇吸了口手里的果茶,“不说这个,实习累死我了,我现在一看A4纸就想吐。”
“为什么这么早就开始实习?”黎砚知边说边扯着邱莹的袖子将她往内侧拉了些。
她们现在正站在校外的马路上,邱莹要去另一个校区盖章,她在等家里的司机来接。
邱莹一说这个就来劲,“还不是我们这个专业不好找工作!我们专业其他人更卷,有人大厂实习都好几段了,然后我妈也催我。”
说着熟悉的迈巴赫缓缓停在她们两个面前,车刚停稳,穿着制服的女人便下车给她开门,“黎小姐。”
李铮最近有些忙,她正好也不想看到李铮那张丧气脸,便直接让家里的司机来接她。
“张姐,我想先送我朋友去荆湖校区一趟。”
见黎砚知这样说,邱莹自然也不推脱,一脸惊喜地钻了进去。
送完邱莹回到家已经傍晚,家里只有几个阿姨在,连灯都只稀疏开了一半。见她回家,剩余的灯也依次漫开光亮。
她并不着急上楼,她虽然对李铮说过一些谎话,可有一句却是真的,她喜欢和活物待在一起,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在李铮回来之前,三楼只会有她一个人,她不想上楼。
将书包扔在沙发上,她顺势半躺上去。阿姨适时端上洗好的水果,“小姐,您今晚想吃什么?”
碧园是有私厨的,黎砚知低头扫了一眼摊开的菜单,将它推了回去,“现在不饿,要和哥哥一起吃。”
李铮对黎砚知的偏爱与纵容是有目共睹的,阿姨已经对黎砚知口中这曾经分外敏感的词汇稀疏平常,她点着头接过菜单,并不多言,很快去忙其他的事情去了。
今天的视听语言课后给她们留了点作业,她抽出笔记本,知道她有时候会在楼下看电视写作业,李铮在沙发上备了很多腰枕,她随手抽过来一个垫在腰后。
客厅很安静,只有她键盘弹起落下的清脆声响。
忽然这声音里混进去些许其他声响,抬头,二楼的楼梯上大步迈下来一个已经有些面生的男人,考究的西装熨帖地贴附在他身上,都无法挽救他脸上不合时宜的惶然。
已经许久不见的李泽西突然出现在这里。
黎砚知侧头看过去,她施施然朝他抬了抬唇角,是礼貌的问好,“李叔叔好。”
可没想到,李泽西与她交叠的视线一瞬间转变成惊惶,他脸色很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大步朝门外跨着步子,似乎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在一旁擦着桌子的阿姨,都察觉到了气氛不对,李泽西虽然没到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但也实在没有脸色这样难看过。
两个阿姨对视一眼,都一齐看向黎砚知的方向。
明亮的灯光下,黎砚知只是漠然收回了目光,继续低头对着莹亮的屏幕修改着,再细看她嘴角甚至挂着些许似有若无的笑意。
李铮忙完的时候,抬手看了一眼手表,黎砚知已经下课放学,他知道黎砚知不会等他,便直接往家里奔。
停好车从上面下来,还不等他去后备箱去卸他给黎砚知买的东西,便看见李泽西从正厅大步往下奔着楼梯,他的脸色十分难看,李铮下意识就透过落地窗往房子里面看,果然,黎砚知坐在正厅,正低着头摆弄着手里的电脑。
他心中暗自不妙。
来不及关车门他便快步跑到李泽西面前,拦住他的去路。
李铮开口便是质问:“你来干什么。”
他盯着李泽西起伏的胸口,声色冷淡,像一盆兜头浇下来的冷水,“你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
李泽西早就习惯了李铮这样和他讲话,但此刻他真的无法平静,看向李铮的眼睛撮成一团。
他呼了口气,勉强平复一下心情,喟叹出声,“答应你的事情我会遵守,这几个月以来,我一没赶她走,二没难为她。”随即他很艰难地看了他一眼,“李铮,爸爸答应你的,都会做到的,我只想要求你一件事,离黎砚知远一点。”
李铮挪开视线,“我有分寸。”
不知为何,这句话突然刺激了李泽西,将他平日伪装出来的儒雅做派全部碾碎,“你有分寸?好,那我问你,黎砚知的房间里没有住人,那她这段时间住在哪了?我问你她住在哪儿!”
李铮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令他难堪地沉默了下去。
消化着这份近乎默认的无声答案,李泽西瞬间惊呵,“你到底还要不要脸!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你有考虑过李家的颜面吗?”
他盯着李铮缄默的脸,这张脸和他的亡妻太像,像到他只是看一眼内心便饱受折磨,都是罪孽啊,赎不清的罪孽。事情还是往他最害怕的方向前进,他忽然有些无力,声势低落下去。
“离黎砚知远一点,事情不能再复杂下去了,真的不能再复杂下去了,李铮。”
“就从这里结束吧,行吗?就当爸求你。”
李铮看向他的眼神让他觉得恐怖,果不其然李铮往后撤了一步,“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偏偏是他!
“如果我说不行呢。”
“为什么你也要来阻拦我,”李铮的眼睛里闪过刺目的偏执,“我和砚知说到底并无兄妹关系,就算我和她在一起又能怎样!除非你还想着和黎秀结婚。”
李泽西一直就是这么自私的人,李铮从来没有看错他。
他语气骤然变冷,一字一句,看向李泽西的那双眼睛是他看不透的陌生。
“你不要阻拦我,”他看过去的视线里浸满了警告,“不要忘了,这个家里,从来就没你说话的份。”
他终于从内心深处的枷锁挣脱出来。他无法再自欺欺人了。
黎砚知不是他妹妹。
他喜欢她。完完全全的,喜欢她。
看到黎砚知学着去爱别人他会痛苦。
只能做黎砚知的哥哥,也会让他痛苦。他转身进门,只剩下李泽西愣在原地。
第37章 破戒
三楼会有阿姨定期上来打扫卫生, 李铮为了掩人耳目,在足够充裕的走廊尽头搭了个帐篷,将自己的铺盖和东西全都悉数塞了进去, 反正他一向在别人眼里都是这么个玩世不恭的形象,也免得传出去什么风言风语。
负责定期整理李静优卧室以及各种收藏的阿姨, 见了横在走廊里的墨绿色帐篷, 也只是不甚在意地多瞧了一眼, 只当是李铮在家里模拟野营。
黎砚知倒是饶有兴致地钻进去过几回, 有一次还正巧碰上李铮在换衣服,紧实有致的腰身和背肌径直闯进她的视野, 帐篷内的空间有限,李铮半弯着腰,对她显露出最脆弱的颈部。
听见动静,李铮扭过头来, 一双细窄的眼睛幽亮, 狭小的空间里,两个人温热的气息瞬间纠缠在一起。
她看见李铮的睫毛沉下来,目光有些动情地停在她的嘴唇上,却又迟迟不敢落下来。
气温上升, 李铮身上那沉蕴着香根草后调的木质香渐渐蒸腾,熟悉的气味勾连出藏在身体之内的欲.望, 她向下看,李铮身上只穿了条内.裤, 被她瞧着, 他的小腹克制地收紧起来。
路原在国外一时也回不来, 和他谈恋爱也只是对着手机聊聊天,素了些许时日, 这是送上门的荤腥。
见她视线逐渐混沌,李铮呼吸急促,睫毛颤着迎上来。
黎砚知往后一撤,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退出去,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很有风度地拉上了帐篷的拉链,挡住李铮将近赤.裸的身体。
她是真的遗憾,也是真的不喜欢半道而废。
那次之后,她得了教训,不再给李铮色/诱她的机会,她是个利落的猎人,可偶尔她也会厌倦使用一击即中的猎枪,反而更乐于设下陷阱,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那是一种延迟满足。
好不容易周末,黎砚知却早早指挥着李铮送她回家。
餐桌上,李铮看着对面埋头吃饭的黎砚知,她吃饭依旧细致,可今晚却明显加快了速度。他默默往她手边递了杯水,刚要开口,黎砚知已经站起身来,拿餐巾擦了擦嘴,“我吃完了,先上去了。”
李铮跟着黎砚知急吼吼的步伐转过头去,眉毛翘了翘,他还是第一次见黎砚知这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就像猫见了鱼腥似的。
他也站起身来,默不作声将黎砚知吃完的碗筷收拾起来。中央空调的暖风在空荡的挑高里来去自如,黎砚知已经上了楼,李铮的视线落在黎砚知没动几筷子的餐盘上,心里波动出些无奈的叹息。
路原当真诡计多端。
无论他对黎砚知的心意是如何,可他对路原的不满意倒是从一而终。
从前本着关心黎砚知身体的目的,他像个敬事房公公一样算着两人之间的频率,那时候他对路原总是勾引着黎砚知纵欲不满。
而现在,这份不满意里又纠缠进去些许的嫉妒。
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人站在黎砚知身边他都不会满意的,他永远能挑剔出来错处。寻常时还能遮掩些,但只要嗅到一点黎砚知吃亏的苗头,他心里那点扭曲便全数释放出来了。
黎砚知少吃了点饭,他便又开始疑神疑鬼。
怀疑路原使了什么招数,让她这样茶饭不思,恨不得上天遁地把路原给揪出来惩治了。
可他不能,他收拾碗筷的手落下去,这种事情他并没有站得住脚的立场。
黎砚知迫不及待地钻进房间,打开手机,和路原的聊天框依旧停留在直白的撩拨上。
【砚知,我今天路过了一家很特别的店。】
后面紧跟着一张照片,照片拍的是一面墙,上面整整齐齐地挂着各种货品。
只是这货品格外特殊,形形色色,每一样单拎出来,都够黎砚知怀着新鲜感耍上俩小时。
【喜欢吗?我用给你看。】
换上睡裙黎砚知跳进被窝里,她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平时就这么点爱好,她自然急吼吼去点视频通话。
路原的语焉不详给了她很多构想空间,让她更是心急,一刻也不想浪费。
路原又是秒接,像是在一直等着她似的。
镜头先是朝着天花板晃悠了一阵,黎砚知小声催促着,“快让我看看。”
路原那边漫过来些许难言的喘.息,随即镜头一点点对准他的上半身,只看一眼,黎砚知就微微睁了下眼睛。
手机被架在了床头,路原腾出手来,再次调整了下脖子上的项圈,只是转了个角度,项圈连接着的链条便立刻带动着上面的夹子,往外扯了扯,他没忍住叫了一声。
看着路原胸口被夹得充.血的地方,黎砚知只觉得自己全身像是起火一样。
路原喘/息声越来越重,见黎砚知靠近屏幕,他自觉地往镜头前靠了靠,好让黎砚知观察地更清楚。
第一次做这些,路原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耳朵蹿红着。黎砚知不依不饶的视线更是让他羞耻,可又隐隐生出些许隐秘的快感。
黎砚知也是第一次看人带乳/夹,但还是无师自通地指挥他,“自己扯一下链子。”
路原听话地去扯链接着夹子的链条,听着他紊乱的气息,黎砚知视线往下一扫,“你下面呢。”
“关在笼子里了。”路原红着脸开口,他身体的全部掌控权都归黎砚知所有,所以平时连自己解决需求也必须向黎砚知请示。
但黎砚知在这些事情上十分朴素,不会真的买一些东西限制他,笼子是他自己买的。
听懂路原的弦外之音之后,黎砚知原本还洋溢着欲.念的眼睛骤然黑下去,随后她有些不高兴地将手机倒扣在床上,“我现在不舒服,想做了。”
“我不喜欢你勾引我,人却不在我身边。”
路原急急扑向屏幕,他就是担心这个,今天才费心思地整这一出。他目前暂时还回不去,可又担心只是聊天的恋爱会让黎砚知无聊,才只好厚着脸皮隔着屏幕向她献上这份礼物。
见自己弄巧成拙,路原挽救一般的开口,“那我隔着屏幕给你弄好不好。”
见黎砚知那边的手机依旧黑乎乎的倒扣着,他急得打转,丝毫没有注意到屏幕那边轻巧的开门声。
黎砚知躺在床上,只觉得身体里拱起一阵阵虚妄的火,她伸手向下探去,可她的手法乱七八糟,反而让她更不舒服。
她盯着天花板,直到李铮那张冷峻的脸淡淡漫入她的视线。
路原那边还在喋喋不休的说着,那些话也都被李铮尽收耳底。他很快便把眼前的情况摸的清楚,默默跪到床边,黎砚知只是抬眉扫了他一眼。
见黎砚知并没抗拒,他大着胆子握住她的脚踝,将人安置到床边。
随后,俯身含了上去。
面前的身体一颤,变得潮湿又多情。
路原听见黎砚知的声音,小心翼翼的开口,“砚知,你在自己弄吗?”
光线透进镜头里,黑乎乎的画面总算见光,黎砚知将手机拿了起来,她眯着眼睛,轻轻“嗯”了一声。路原放下心来,壮着胆子提议道,“那我点蜡烛给你助兴吧。”
两根手指吃味的贯入其中。
黎砚知一边瞧着屏幕上蜿蜒的蜡油在皮肤上流动,一边感受着身下兢兢业业的挑.逗。
最后的片刻,黎砚知发狠地咬住李铮的肩膀。
身前的脑袋没有防备地闷哼出声。
随后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按住她的手机,及时挂断了视频。
李铮咽下去嘴里的东西,黎砚知还在咬他,带着不管不顾的报复意味,隔着他的衬衫,留下痕迹。疼痛让他出奇地清醒,他知道,就是这一刻,他应该为自己争取一次。
至少应该为自己争取一次。
黎砚知的脑袋垂在他肩头,头发很柔软,他哑着嗓音,一鼓作气,“砚知,我喜欢你。”
“不是对妹妹的那种喜欢,是情人之间的喜欢。”
搁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李铮反应过来自己话里的歧义,忙着解释,“不是那种情人,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情人。”
房间里是安静的,除了黎砚知还身处在余韵里的喘息,什么都听不见。
黎砚知轻轻的笑了,似乎是得到鼓励,李铮将黎砚知的脑袋扶起来,带着一腔孤勇的,直直看进那双雪亮的眼睛里。
他可耻地摆出自己的优势,“你想要学习谈恋爱,又何必舍近求远,我就在你身边。”
“比路原更合适。”
黎砚知的眼睛是黑沉沉的,瞳孔中的亮色聚焦在他的脸上,带着气度斐然的审视。
那眼底里意味不明的黑暗总是让人恐惧。
李铮在这份沉默里一分一秒的捱着。
半晌,黎砚知看了一眼手机,再看向他,“好,那我不要路原了,我要你。”
她躬身抱住了他,伏在他耳边的声音带着分不明不白的得意,她说,“但是,哥哥,你是不是在哄我玩。”
“你真的喜欢我吗?”
李铮回抱住她,患得患失地将她裹进胸膛里,他的心跳就这样毫不遮掩地传到她的耳朵里。
和他低沉的嗓音一齐做出保证。
“喜欢,我很喜欢砚知。”
第38章 猜忌
李铮又搬进了房间里, 他照例早起洗漱,浴室内嵌着灯带的镜子清晰地映出他的脸,睡衣的领口敞着, 漏出许多已经淡下去的痕迹。
他看着镜子,微凉的手指缓缓触摸在那些红痕上, 这是砚知留给他的烙印, 他吐掉漱口水, 抿唇勾起一个笑容。
距离那场源于他吐露真心而引发的激烈性.爱已经过去三天。
那晚, 黎砚知把他扒光了压在床上,一遍一遍地贯彻着他, 她们的汗液混在一起,分不出你我,仿佛那一刻她们是世界上最亲密的爱人。
黎砚知不许他闭上眼睛,他扶着她的腰, 感受着黎砚知灼热的体温。
黎砚知玩心大发, 凑到他耳边,一遍一遍提醒他,“哥哥,你在我的身体里。”
“你说, 如果我们被家里人发现了,会怎样。”
他缓了口气, 黎砚知鼻尖的汗珠亮晶晶的,眼底尽是捉弄人的狡黠。他很有经验地配合着她, “那我会被打断腿, 扫地出门。”
黎砚知笑得很开心, 咬了咬他的嘴唇,“哥哥, 你对自己真是仁慈,我觉得,你的这个也会被切掉。”
他往下看了一眼,随即近乎迷恋地循着她的嘴唇吻上去,“那就切掉,只要留住我的嘴巴和手就好,那样我就还能伺候砚知。”
洗漱完,他顺便把昨晚弄湿掉的床单也洗了,做完这些,他又去叫黎砚知起床。
弯腰的时候,他有些不受控制地扶住了胯部,骨头下面泛起一股酸痛。
那晚是他的初夜,黎砚知把他当成玩具一样掰来掰去的,其实并没有什么生理上的快感,反而很痛苦。只是看到黎砚知眼睛里的兴奋和快意,才让他在心理上一次又一次得到满足。
他低头蹭着黎砚知的脸颊,“起床了,砚知。”
黎砚知翻了个身坐了起来,她没有赖床的习惯,见她已经醒了,李铮抱过来一边的衣服给她穿起来,又拿起一边的气垫梳,给她梳了梳刘海,用发圈扎了个简单的低马尾。
这几天她们的行程很充足,看电影,压马路,一起上课,像一对寻常的大学情侣一样。
穿完衣服,他又跪下来给她穿着拖鞋。黎砚知瞧着他浅蓝色的头顶,食指勾过来床头的恋爱清单,她的执行力很强,只是两三天,就已经快和李铮做完了这些事情。
她顺着对勾看下来,抬腿对着李铮的小腹踢了踢,“今天要一起做蛋糕。”
别墅里的空调整日整夜的开着,虽然已经深秋的天气,但室内还是恒温在24度,黎砚知怕热,只是穿了条缎面的睡裙。
李铮轻轻抓住黎砚知脚踝,给她穿上另一只拖鞋,闻言,他抬头吻了一口她的膝盖,“牙膏和漱口水都给你准备好了,先去洗漱,我下去准备一下然后上来叫你。”
黎砚知从床上跳下来,简单答应了一声就钻进了浴室内。
李铮不耽搁,快步坐电梯下到负一层的步入式冰箱,从里面挑了几桶冰淇淋,和面包胚,他对黎砚知的口味如数家珍,又从冷藏室拿了几盒蓝莓和草莓,将这些归置在篮子里,他抱着满满当当的食材上楼。
私厨的厨房不在主楼,一楼也只有一个简单的厨房,平时除了阿姨用它熬点粥洗点水果,几乎都是闲置。
见他进来,阿姨也不意外,最近李铮一直是这小厨房的常客,整日不知道在里面鼓捣什么东西,只知道每次做完都用托盘带回了三楼。
“周姨,等会我要用这个小厨房做蛋糕,你们就别进来了。”
周姨放下手里的东西,温声应着,很自觉地退了出去。李铮开始往桌子上摆食材,他的唇角上扬着,面上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到的轻松愉快。
这几日和黎砚知的亲密太过自然,黎砚知对他的默许也让他眩晕,从来没有这样幸福过,让他觉得他自己就是个蜜蜂,能从心口里淌出蜜来。可是,他又想到那晚自己在挂断前最后一刻的闷哼,不知道路原有没有察觉到。
路原的听力很好,这是他们乐队心照不宣的一件事。
他情不自禁地开始设想,如果路原闹过来,非要黎砚知二选一的话,她会选谁。
砚知会选择他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奢求。
他擦洗着抹刀的手青筋迸起,现在只能寄希望于路原足够安分守己,不要把这件事闹到明面上来。
他正思忖着,一团暖洋洋忽然挂到他背上,那双他熟悉的指节扣在他腰腹上,他笑着转头,对上黎砚知无赖一样撑在他肩膀上的脑袋。
黎砚知咬了他一口,又松开,“我饿了。”
李铮没脾气地任由她挂着,“我熬了牛奶桃胶羹,要等一会,那里有我买的灌汤包。”
“不想吃灌汤包。”
没办法,李铮只能给她现找些东西吃,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往外走,但他走一步,黎砚知跟一步,亦步亦趋,环在他腰上的胳膊还使坏地夹了夹。
“李铮,你这样好像我的傀儡哦。”她说着就要将他环腰抱起来,荡着手臂要将他甩出去,好像他真的是她一个趁手的玩偶。
这是她幼年时都不曾拥有过的游玩体验。
她对玩具延迟的兴趣似乎在遇见李铮之后,复苏得越来越快。
黎砚知的笑意带着薄荷的微凉,缠在李铮耳后,他有些敏感地抿了抿嘴唇。
李铮最近一直在减重,很少吃东西,虽然比她高15公分,却只比她重十来斤,抱起来没什么难度,有时候她不高兴了也会把他扔来扔去的,李铮从不设防。
但这一次李铮察觉到她的意图,有些尴尬地用手臂护 了一下端着的碗檐,语气很为难,“砚知,蓝莓都甩掉了。”
黎砚知如梦初醒,她最爱吃蓝莓,当即便收敛起玩心,一下撒开了对李铮的禁锢。
李铮把烤好的面包摆进盘子里,连同蓝莓一并送到餐桌上,果然,黎砚知当即便不再围着他,跑去一心一意地吃蓝莓了。
到最后到底蛋糕也没做成,蓝莓被黎砚知吃完了,草莓也被黎砚知用投掷的方式喂到他的嘴里,她咯咯笑着,毫不吝啬对他的赞美,“李铮,你是有专门研究过吗?”
“不然怎么能和狗一模一样。”
李铮吞下口中的草莓,只是老实地回答,“没研究过。”
黎砚知笑意更深,那便是天性如此。
大自然真是神奇。
*
路原已经很多天没有睡好了,他看着黎砚知越来越冷淡的回复,心里的猜忌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那晚那戛然而止的喘息声,是个男人声线,他绝对没有听错!
想到这,他便恨不得瞬移回国,把那居心叵测的小三给揪出来,他多年来的好脾气好性情此刻也抵挡不住内心的妒火翻涌,他有些恶意回忆着那简短的尾声,叫那么浪,不知道平日会怎么放下身段勾引黎砚知呢。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毙!他挺身站起来,身边的路瑾瞥了他一眼,有些无语地移开视线。
二十多度的天气,路原将自己全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双圆润的眼睛。这么多天,他一直是这么个打扮,回头率高得惊人。
她终于忍无可忍,十分难得地开口关心起他来,“你们乐队在意大利也很火吗?”她上下指了指,有些难以形容,“需要你穿成这样躲狗仔?”
路原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气势被打断,他愣了愣,恍惚着摇头,“我只是在防晒。”
路瑾了然地侧过头去,继续晒着日光浴,不一会,她又侧过头来,“你什么时候回国?”
路原有些惊喜,“妈妈,什么意思,你要放我走了吗?”
路瑾墨镜下的眼睛一扬,“什么叫我放你走,我一直在等你走呢,你总跟着我,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包养的小明星。”
叫她玩都玩不痛快。
“什么?”路原惊叫出声,“那你就早点告诉我不就得了嘛。”
“你又不提,我也不好意思催你。”
路原欲哭无泪,俩个人,一个不好意思提,一个不好意思催,在这方面,她们倒是有着没必要的默契。
当天下午,路原坐最近一班飞机回国,他将航班信息锁掉,没有告诉任何人,落地之后,他歇都没歇,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抖擞的浑身贯彻着抓小三的斗志。
其实真要开始追查起那些蛛丝马迹来,他又没有头绪了。
他对黎砚知的了解太少,除了李铮,他和她的社交圈完全不重合。
私家侦探也率先已经被他排除在外,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真的查出了什么,那些证据落到一个仅有金钱雇佣关系的人的手里,指不定会闹出什么风波。
他不想把事情波及到黎砚知的身上。
最稳妥的办法便是,他自己偷偷调查,如果能私下把小三给摆平了那再好不过。
视线落在面前简单的关系图上,他看着唯一的交集点,叹了口气,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那就先从找李铮套话开始吧。
说干就干,他把车停在学校门口,大罗和胡豆说李铮最近经常在学校里,树洞里也一直有人在发偶遇李铮的照片。
而且,树洞上也说李铮最近一直在陪黎砚知上课,这么重合的生活轨迹,李铮一定知道些什么!
他握了握拳,等会一定得好好旁敲侧击一下。
【你可以去乐队之前在学校的训练室找他,他好像经常在那里午睡。】
路原把手机塞进口袋里,凭着记忆往训练室的方向摸。
那里确实是个午睡的好地方,坐落在学校的一个角落里,附近没超市没餐厅没教学楼的,平时几乎没什么人往那里去,也正是因为如此,才能批给他们做训练室。
不过,自从他们通告越来越多之后,就不怎么来学校,训练室也挪到校外,他也是很久没往这边来过了。
他耐着性子顺着后山的小路走,路程并不远,只是太过安静的环境让路原不自觉的心底发慌。
训练室的门关着,锁被卸掉了,果然有人。
他拍了拍胸口,从口袋里拿出他打印的那一张话术囫囵复习了一遍,正要敲门,手刚抬起来,他便透过窗台怔愣在原地。
厚重的遮光窗帘合拢着,可还是有些许透光进去。
被忽略掉的缝隙里,路原瞥到让他气血倒流的一幕。
换了新的罩单的布艺沙发上,躺着他心心念念的黎砚知。而她那双整洁修长的手指,插在她腿间起伏的蓝色头发里。
第39章 血色蔷薇
用湿巾仔细清理后, 李铮才从地上爬起来,他的鼻子上嘴上挂着湿润,黎砚知照例飞快地穿着裤子, 他这才扯出几张湿巾擦在脸上。
“等会你先自己回去,我下午要去江令那里一趟, 你跟着不方便。”
李铮边擦边点头, 对黎砚知这副穿上裤子不认人的做派早已习以为常。
黎砚知在学校的住宿一直没退, 每次上午下午都有课的时候, 她便会和舍友一起吃完饭回宿舍午休。
为数不多的几次来这里找他,也是像现在这样, 一进门就把他的头往身下一按,而他也会即刻会意地贴上去卖力地讨好着。
黎砚知盯着李铮漱好口,室内从两人之间打马而过的微风都沾上些许薄荷香气,看出李铮眼睛里的失落, 她上前一步, 扶着李铮的脸啄了他一口,又轻轻咬着他的嘴唇,“这周末我就不忙了,带你去谈恋爱, 好不好。”
李铮最近黏她黏到了一定的境界,她觉得新鲜, 也愿意纵容安抚着他。
李铮顺从回应着嘴唇上的痛楚,模糊不清地“嗯”了一声, 空气里弥漫起暧昧的水声, 直到他的嘴唇再次破口肿胀起来。
直到黎砚知松开游走在他腰腹上的手。
他恋恋不舍地撤回去, 眼睛里还残存在动情的水雾,已经快到上课的时间点了, 黎砚知抬手一扯沙发上的外套,接过他递过来的课本,洋洋洒洒地推门出去。
训练室的铁门在一阵风里又回弹过来,砰的一声关紧。
李铮低下头整理着身上有些凌乱的衣服,从墙角拎过来一套清理工具,将沙发上原本垫在黎砚知身下的衬衫叠好,放进包里,他转回身来继续打扫着残局。
这些事情他做起来轻车熟路,很快便收拾利索,拎上窗台上的钥匙,他拢了拢外套出门。
训练室的门已经被他找人换了锁芯,外面空荡荡一片,早就不见黎砚知的身影,他闷头正要锁门,忽然一记重物甩过来,带着簌簌疾风,他即刻躲开,可已经太晚,一团黑色不着章法地胡乱锤在他头上和身上。
是闷头盖脸的一顿捶打,他根本抬不起头来,随即头顶上落下几声气急败坏的咒骂。
“你这个不要脸的小三!你对砚知做了什么!”
“报警!我要报警抓你这个小三!”
那声音听着格外熟悉,他抬手抓住了挥舞在他身上的拳头,终于抬起头来,只看见路原急头白脸地攥着他自己的背包,被他按住还尝试着挣脱出来继续打他。
他下意识往外看一眼,这里人迹罕至,但到底还是会偶尔有人过来,见有人影囫囵停下脚步,他神色骤冷,“不管你要发什么疯,都进去再说!”
路原被他推搡着关进训练室里,嘴里还在不停地咒骂着他,一刻不停。
见他根本不搭腔,路原更加恼羞成怒,嫉妒和愤怒已经操控他的大脑,他脱口而出,“你这个乱/伦的怪物!都是你,都是你害砚知走上歧途!你就不怕事情败露吗,你不要脸做小三就算了,还害砚知白白被安上一个出轨的罪名!”
他一连串将自己平生能说出的最恶毒的话语全盘托出,可李铮只是淡淡看着他,就这么单纯地晾着他。
“你这个小三,我和你说话你听不到吗?”
李铮眉尾扬了扬,整个人的气质从刚才的冷漠骤然进化出几分攻击性,唇角一抬,“那你和砚知分手不就好了,这样就不算出轨。”
路原从来不见过这种恬不知耻的人,一下气结,手指顿在当空,指着李铮,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怎么这么不要脸!你是砚知的哥哥,你怎么可以对她那样!”想到那让他气血倒流的一幕,他更加语无伦次,只能重复地骂着李铮不要脸。
路原的声音很大,密密麻麻的质问冲着李铮过来,路原话里化外的“乱/伦”二字让他格外清醒,从来没这样清醒过。
他和黎砚知不是兄妹,也做不成兄妹,这样拖着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糟糕,是时候让谎言堙灭了。
李铮早早便想到了有这么一天,“这个你不用操心,我和砚知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会处理好的”。他顺理成章地坐到了黎砚知刚刚躺的沙发上。
刚坐下,路原又大叫起来,“不许你坐这里!滚开!滚开!”
他又要冲上来打他,被他一下躲开,李铮当即没了耐心,他按住路原,不能再让他这样闹下去,他必须现在就解决掉这个定时炸弹。
“你还不懂吗?问题其实出在你身上。”他的声线沉着,不由分说地盯住路原。
“既然砚知同时选择了你和我,那就说明谁她都割舍不掉。”见李铮提到黎砚知的名字,路原总算安静下来,李铮继续开口,“如果砚知真的很喜欢你,我可以一直做小。”
路原懵了,他甚至没察觉话题已经被李铮转移,思维也跟着他跑起来。
“你会这么好心?”
“当然,”李铮脸上透露出些许淡然,“我本来就没有奢求过什么名分,只要砚知开心就好。”
路原心里总觉哪里不对,可是又觉得李铮说的有些道理,为什么要要求那么多呢?他难道不也是希望砚知开心快乐就好了吗?
他正思索着,李铮的声音又虚虚飘过来,“不只是我,以后也许砚知还会有新的人,我不希望她忙完学业和剧组的事情后,还要来处理感情上这些琐事。”
路原心思单纯,所以总是脾气比脑子动的快,这副蠢像也没少给黎砚知找麻烦,李铮不得不提前警醒着他点。
路原已经冷静下来,自然察觉了李铮话里话外的意思,被戳了痛处,他没好气的反咬一口,“你真的装!我就不信你一点也不嫉妒,就这么心平气和地接受和别人一起伺候砚知?”
李铮静静低下头去,精巧的下颌收紧在阴影里。
他当然嫉妒,看见黎砚知和别人亲近他比死了还难受。
可那又如何呢,“我的想法不重要,”他抬起头来,看向路原,“你的想法也不重要。”
都不重要。
说完那些话,李铮便率先离开,路原还呆呆地坐在训练室的凳子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回家的路上老张又给李铮打了电话,公司里有些事情处理,他又匆忙赶过去。
回到沁园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停好车下来,他自觉地抬头往上看,三楼房间的灯亮着,黎砚知已经到家了,他不敢耽搁,两步并一步大步跨着上楼。
可到了三楼,黎砚知却不在房间内,室内空荡荡的,可浴室却结着水汽。
李铮默默收拾起黎砚知换下来的衣服,拎着抱着,想着去下面找找她,顺便把衣服也给洗了。
最近的洗衣房在二楼,他顺着走廊过去,经过已经尘封许久的收藏室时,他低下头,终于发现从门缝里漏出来的亮光。
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不假思索地推门进去。
亮堂堂的吊灯下,黎砚知坐在书桌后的彩绘唐椅上,抱着一本有些陈旧地相册,似乎是被他推门的动静惊扰,黎砚知蹙着眉,静静地抬头看他。
李铮状似无意地往她下方看去,书桌一侧的雕花抽屉被一贯铜锁牢牢锁住,并没有破开的痕迹。
那张照片就藏在这里,李铮舒了一口气。其实说到底也没什么好瞒黎砚知的,他早就明了自己的心意,只是他总想着,事情已经足够复杂了,他不想再节外生枝。
黎砚知只是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翻手里的相册。
她丝毫没有私人物品的概念,李铮却对她的侵犯习以为常,甚至从中品味到一种另类的幸福。
看,她们是多么亲密的关系,他的任何东西都可以是她的囊中之物。
包括他自己。
关上身后的木门,他走过去轻轻掩在黎砚知的后颈上,从背后环抱住她。
他的嘴唇微凉的,带着潮意,贴在她的皮肤上,也不乱动,黎砚知不讨厌这种感觉,只是李铮的睫毛颤动着,有些扎人,她动了动,“李铮,我不舒服,你把脑袋抬上来。”
以往李铮并没有埋她脖子的癖好,也不知道今天在搞什么花样。
李铮的脸有些烫,只能强撑着抬头面对他面前的相册,实在是有些不好意思,他小时候长得像李泽西,并不漂亮,自己不想看,也不想让黎砚知看。
只好开口转移着话题,他又想起在训练室和路原的事情,闷在她脖颈上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砚知,你喜欢路原吗?”
黎砚知头都没回,不假思索,“喜欢,他很会讨我开心,很可爱,我喜欢他。”
即便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可真的听到肯定的答案,李铮心里依旧相当不好受,他没忍住继续开口,“那我呢。”
刚问出口他便后悔,黎砚知依旧脱口而出,“你我也喜欢呀,你很漂亮,比路原漂亮。”
她果然两个都割舍不下,李铮说不出此刻心里的感受,他只是庆幸,庆幸自己长得比别人好看一些。
他正想着,黎砚知的语气又低落下去,她潦草地翻了一下相册,语气羡艳,“你有好多小时候的照片,我都不记得自己小时候长什么样子了。”
李铮还是第一次从黎砚知这里听出如此明显的落寞,他当即一愣,随即不知所措地吻了吻她的脸颊。
“我以后会给你拍很多很多照片记录的,砚知,”他笨拙地开口,“我会一直陪着你。”
黎砚知并没有回应他的承诺,她只是抽出一张照片,“这是你和你妈妈吗?”
照片的背景是游乐场里的大鲨鱼,那时他大约8岁,被一个笑容温和的中年女人牵着手,他没有笑,只是愣愣看着镜头。
他的眉尾落下来,“不是,妈妈很忙,这是当时带我的薛阿姨。”
他刚上小学的年纪,还记得那是老师要他写一份游记。妈妈总是回来的很晚,他等啊等,终于在午夜来临之前等到妈妈。
他讨好地将作业清单递到妈妈手上,但妈妈只是嫌恶地扫了一眼,转身上楼。
后来还是阿姨发现他躲在被子里哭,才心软带他去了游乐园。
可惜他的身高并不达标,在园区里只能玩些旋转木马小飞机。
后来他再也没去过游乐园。
“我们去这里吧,”黎砚知清亮的眼睛侧过来,有些跃跃欲试,“周末我们去游乐园约会。”
李铮愣了一下,随即收紧了手臂,他低声回答着,“好。”
黎砚知只是一时兴起,其实去哪里约会对她来说根本没差,但她还是在李铮第三次从床上轻弹起来的时候,心里默默后悔了一下。
瞧着李铮忙碌的背影,她终于没忍住开口,“这次又是要干嘛?”
李铮听见黎砚知醒了,下意识放缓了脚步,减轻着脚下发出的声响。
他攥了攥睡衣的衣角,“我再检查一遍身份证和相机。”
瞧着黎砚知脸上惺忪的睡意,他压低了嗓音,“砚知你睡吧,我检查完就在外面帐篷睡。”
黎砚知翻身又睡回去。
李铮拖着背包扔进帐篷里,又反复检查了一遍该带的证件和各种相机,这才抱着它闭上眼睛。
毫不意外的,他根本睡不着,对约会的憧憬简直比咖啡还让他亢奋。
他索性早早起来,又开包检查了一遍,才去准备黎砚知出去要穿的衣服。
做完一切准备,他迫不及待地坐到黎砚知到床边,静静等着钟表走到7点。
“砚知,起床了。”
黎砚知一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这样,李铮乖乖坐在床侧,已经穿戴齐全,甚至都已经背上了背包。
昂首挺胸的,像个要去春游的小学生。
李铮提前已经买好了速通卡,所以入园的时候,她们并不着急。
黎砚知心情格外的好,由着李铮戴着帽子和口罩,在游乐园门口卖力地给她拍着照片。
胶片机微单拍立得全都用一遍。
入园之后,黎砚知的手自然而然地牵上他,他抿着唇抬手回握着。
她们就这样,像园区里千千万万寻常的情侣一样,牵着手摇着晃着。
晴朗的阳光简直让人眩晕,他想。
黎砚知拉着他的手穿梭着人群里,她在门口看了地图,只是入园的那一会功夫,她便根据设施的距离和热门程度计算出了最佳的游玩路线。
玩了一上午,李铮买的优速通一个都没用掉,几乎每到一个游玩设施,她们都是第一批玩家。
黎砚知低头瞧着手机上的烫手山芋,李铮抬着手掌给她遮阳。
“等会消耗掉两张优速通,去玩一个一直不会空闲的设施。”
说完她往外张望了一下,目光落在游乐园中央的大圆盘上。
这座摩天轮算得上这家游乐场的招牌,复古的漆色,浪漫的传说,以及远慢于其他摩天轮的速度,都让它成为许多情侣的打卡之地。
她抬了抬眉,“去坐那个。”
和网上说的一样,这摩天轮的确慢的出奇,黎砚知很有耐心,只是淡着眉眼看向外面。
看了一会她转过头来,却发现李铮耳朵红红的,抿着唇看着她,似乎有些局促。
她玩心四起,用脚踩了踩李铮的脚背,“其实,恋爱清单里还有一项,只是我没有写上去。”
李铮避让着视线,尽量让她们下面那一车厢亲吻的情侣离开他的视野。
他低眉顺眼地开口,“是什么。”
黎砚知唇角勾起来,直起身坐在他胯上,语气暧昧,“舌吻。”
下一秒他的嘴唇便一团柔软封住,温热的,潮湿的,撬开他的嘴唇,滑入他的舌关。
他完全愣在那里,被庞大的眩晕感笼罩。
像是不满意他冷淡的如同死鱼一样的舌头,黎砚知咬了他一口,气息抽离开来,指挥他,“回应我,李铮。”
他忙不迭地伸出舌头去舔她的嘴唇,阳光像泡泡一样,在他身边分割出七彩的光线。
他从没有过这种体验,只是循着本能与黎砚知交缠在一起。
摩天轮上升至最顶点的时候,李铮紧紧圈住黎砚知的腰身,紧张地在心里数秒。
“一,二,三….十。”
他听见黎砚知贴在他耳侧,轻声问他,“开心吗?”
他含糊不清地回应着,开心。
这里应该是天堂。
他甚至开始觉得,黎砚知爱他。
像他爱她一样。
到最后的时候,李铮大脑已经缺氧,整个人开始轻飘飘的,他看着黎砚知水亮的眼睛,没忍住再次轻啄她的嘴唇。
“传说在这个摩天轮顶点亲吻超过十秒,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他的眼睛泛着雾蒙蒙的水色,“砚知,我刚才数秒了。”
“你相信这个?”黎砚知似乎有些不可思议,喉咙里漫出声轻笑。
李铮的脸因为缺氧有些发白,他老实点着头,“我信。”
“那好吧,但愿你的神明保佑你。”
李铮没有说话,他近乎虔诚地看向黎砚知,其实,他不需要神明的。
他的所有欲念所有希冀,全都托身在她的身上。
只有她想给,他才能愿望成真。
“来,看镜头。”黎砚知没在意他忽然的沉默,她拿起拍立得对准她们的方向,闪光灯过后,她们留下今日唯一的一张合照。
下午从游乐园离开的时候,李铮已经数不清给黎砚知拍了多少照片。
胶片机里面的需要寄出去扫出来,李铮只把微单里的照片打印了出来。
看着照片上黎砚知生动的笑颜,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摩挲着她的眉眼。
照片他打印了两份,抽出其中一份,他整理了一下,带着洗好的水果一起上楼。
拍立得的照片已经被黎砚知拿走了,她是难得的兴奋,要将拍的照片全都放进她自己的相册里。
瞧着黎砚知斗志昂扬的小脑袋,李铮轻轻放下手里的水果,将打印的照片规整地码在黎砚知的右手旁。
他的动作轻快,还是黎砚知主动发觉了他,她将在摩天轮上拍的合照超他扬了扬,眼角眉梢尽是活泼的笑意。
“李铮,我要把我们的合照放在最前面。”
说完,她攥住他的指尖,分享一样地朝他打开她的相册。
里面大多是些老照片,即使能看出她的精心料理,可照片依旧能看出老化的痕迹,许多照片的边缘已经掉色。
照片上的人他认得,有黎秀,有黎砚知的姥姥,黎书。
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可还是继续往下看着,黎砚知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捏在拍立得的边缘,似乎是害怕照片上沾上指纹。
她对这张合照的珍视让李铮有些受宠若惊。
“这排都满了,我放下一张。”黎砚知嘟嘟囔囔地,左手夹起相册的一角,笨拙地翻着页。
又是一排老照片映入眼帘。
李铮只觉得大脑轰隆一声,什么也听不见了。
黎砚知已经找到合适的位置,轻轻将她们的合照插了进去。
可李铮的视线却像是冻结一样的,落在相册的正中。
眉眼淡似水墨一样的女人坐在彩绘唐椅上,左边站着一个呆愣的小男孩,手里环着一个眉开眼笑的小女孩。
太熟悉的场景,内容和他锁在抽屉里的照片一模一样。
而那下方,篆写着一个模糊的大写数字,壹。而他的那张照片下面,是同样的铅笔字,上面写着,贰。
妈妈,妹妹,还有他。
坐在唐椅上的是妈妈,站着的小男孩是他,那小女孩,他彷徨地对上黎砚知的视线,他听到自己内心近乎绝望的声音。
是黎砚知。
喉间瞬间泛起腥甜,他很有预见地捂住了嘴巴,可还是有艳红色的血液从指缝里滴落下来,他本能地用另一只手垫在黎砚知的肩膀上,害怕自己的血弄脏她的衣服。
可只是片刻,他便撑不住地后仰过去,身体重重砸在地面上。
糊在他脸上的血液让他难堪,头顶直射的明亮光线更是让他睁不开眼睛。
模糊之间,他只看到黎砚知站了起来,缓缓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她那单薄的眼皮颤动着,眼神漠然落在李铮身上,看血液在他胸襟蜿蜒曲折。
真是美的像画一样,她想。
第40章 阿宝
城西区乐一投资的私立医院里, 住院部的顶层并不对外开放。
这里原来是李梧桐定期疗养的地方,现在,他插着昂贵的机器, 近乎死寂地躺在那里。
黎砚知从大厅一路上来,畅行无阻, 顶层很安静, 原先的医疗团队被削减大半, 只偶尔有换药的护士路过, 病房外只能听到仪器规律的音波在震颤,那是无边的寂静, 一寸一寸消弭着未亡的生命。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完整地打量着李梧桐,真是一张陌生的面孔,往日精光四射的眼睛阖着,眼窝已经凹陷下去, 身体也萎缩的厉害, 局促地摊在床上。
空气里钻营出难言的尿骚气味。
她就这么看着,微抬着下巴,不咸不淡地与一个植物人僵持着。
身后卫生间的门板晃动了一下,护工拎着清理身体的工具出来, 看到站在病床前的陌生背影,试探着开口, “不好意思,请问, 您是?”
她虽然照料了病人将近一年, 可对于他的信息可以算得上是一无所知, 雇主并不希望她知道太多,她也就老实干活赚钱。
只是, 这一年来的访客屈指可数,她不得不对这突然出现的小姑娘警惕着些。
黎砚知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很熟练地散发出无害的气质,勾起一个礼节性的笑容,“周阿姨,我来看看我外公。”
见来人准确地叫出她的姓氏,她又抬眼瞧了瞧,她记性好,模糊记得面前这小姑娘她好像好几个月前真在走廊上见过,那时她好像是在和雇主说话。
周姐放松下来,虽不热络,但也消了赶人的念头。
她照例开始给病人擦脸,黎砚知默默站到一边,病床上的李梧桐的眼睛缓缓睁开,在日光下眨着,机械地扇动。
周姐早就习惯了病人偶尔的反应,她手上的动作没停,继续擦拭着脸上的边边角角,“你可以和他说说话,有时候他好像能听见声音一样。”
黎砚知看着李梧桐的瞳仁循着声源偏移过来,并不聚焦,像一具被本能反应操控的傀儡。
“他还会醒过来吗?”黎砚知的视线直直落在病床上,平生第一次从脸上看出符合她年龄的迷惘。
面前的背影忙碌着,闻言动作也是一顿,她并不高明地附赠着安抚家属的服务,“还是有希望的,也许有一天突然就那么醒了。”
她咽下去未尽的下半句,也许会有这样的奇迹。
她只能把话说到这里,任谁都知道,这是一件概率渺茫的事情。
外面是难得的晴朗天气,阳光普照,透过简明的白色轻纱窗帘,削去大半明度,朦胧又柔和。保湿乳的香气氤氲在周姐的掌心,比气味更轻盈的声线在她背后响起,黎砚知的语气喃喃,显得光怪陆离,“真是太可惜了。”
周姐想都没想便随口搭着话茬,“确实挺可惜的。”活到这个岁数了,本该是安享天伦的好日子。
她去拿专用擦身的湿巾,却没注意到身后的女孩眼神黑沉,看向病人的表情也并不是自己想象的悲痛,而是漠然。
擦身的时候,她原想开口提醒黎砚知,一回头却发现黎砚知已经自觉往外走去,她拉上帘子,木然地开始帮病人清理下身,没了遮挡,空气里的尿骚气味更加显著。
她做护工做了很多年,经验也足够丰富,其实她之前照顾的那些人并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她会定时带她们排尿,可这个病人特殊,□□是残缺的,她只好勤快些,多清理多换。
好在现在已经轻车熟路,除了比之前累一点,可赚得却是之前的五倍。
雇主也不是事多的人,只是有些神秘,以及让她签了一大堆保密协议之外,也再没什么好指摘的地方了。
黎砚知从李梧桐的病房出来,径直往走廊尽头去,一扇紧闭的钢制大门横在之间,过了这里,那边就是普通的顶层vip病房。
黎砚知将食指放上去,大门核验指纹之后不徐不疾地退进门洞里。
她穿过中间的连廊,像往常一样,站在李铮病房的外面。
透亮的玻璃将里外划开边界,从这里探进去,只能看到李铮单薄的肩背,他依旧保持着前些天的姿势,缩在病床上,固执地盯着窗外。
“他还是不肯吃饭吗?”黎砚知侧头,身边的营养师凑过来,斟酌着开口,“还是不肯吃饭,只能先给他打着营养针剂。”
双向玻璃中,能透出黎砚知的倒影,她有些伤脑筋地抽了抽眉毛,语气很理所当然,“那你们可以掰他嘴给他灌流食。”
营养师吓一大跳,快速摆着手,“那可使不得,”她比划了一下,“他如果抗拒的话,很容易窒息的。”
搞不好要出人命的。
给有钱人卖命起码还有钱拿,但背上一条有钱人的命就只有牢坐。
黎砚知见营养师慌张的脸色,神色骤然一轻,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开玩笑的,你去准备他的午餐吧,我劝劝他。”
“他很听我话的。”
营养师将 信将疑地瞄了她一眼,但见她这样说,也只好抱着记录册火速离开。
走廊里瞬间静下来,只剩下黎砚知自己。玻璃上的反光很扰人视线,给李铮蒙上一层凛凛的亮泽,她倾身将额头抵在门框上的玻璃处,冰凉的触感让她的心也静下来。
她能感受到各种欲望在她体内逐渐膨大。
病床上蜷缩着的脊背轻微的颤动着,她推门进去,脚步轻慢。
听见她进门,李铮飞快用手掌胡乱擦了一下眼泪,她在他面前站定,他默默把脸侧开,遮掩住红肿的眼睛和干燥的嘴唇。
这大概是他二十多年来的人生里最不体面的时刻。
黎砚知放下手里的东西,将李铮蜷着的腿往里一推,自然而然往病床上那么一坐。
李铮只觉得浑身没有一点力气,连只是看黎砚知一眼都觉得很累,仿佛耗费他所有精力。所以,黎砚知俯身圈住他的时候,他没有躲。
黎砚知环住他的手紧了紧,似乎是掂量了一下,很肯定道,“你又瘦了。”
“为什么不吃饭。”
李铮不说话,那张苍白的脸隐在被子下面,执拗地沉默着。
若是以往这种情况,黎砚知已经动粗,但这次她只是淡淡沉下眉眼,视线落在李铮的身上。
听主治医师说,李铮头些天吃一次吐一次,反反复复,整个人被折磨的活脱脱消瘦下去。她耐着性子,“医生说你是应激导致的胃黏膜出血,如果你是因为不舒服不想吃,那就先听医生的,把病治好了再吃。”
黎砚知很认真的念叨着,是难得的温情。
明明是他最渴望的场景,可他的眉目却死寂着。
“砚知,你别管我了,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别管我了。”
黎砚知只当他在说胡话,她并没有和他计较,“我要管你,我们在谈恋爱,管你天经地义。”
李铮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灰败,他下意识地木讷反驳,“砚知,那只是一个游戏。”
“我们不能谈恋爱,我也不喜欢你了。”他快刀斩乱麻一样,想即刻斧正两人已经偏离的方向。
可这谈何容易。
黎砚知的眼神立马冷下来,李铮此刻像她秩序王国里忽然脱线乱蹦的小人。
她像是被李铮的出尔反尔刺激,不管不顾地扣住李铮的肩膀,弯腰封住他的嘴唇。不想从他嘴里听出这些话,她想让他把剩下的也咽回去。
清凉的气息滑进他的口腔里,黎砚知舔了舔他的嘴唇,像之前那样强硬地撬开他。
她这次却没有那么好的耐心,察觉到他的抗拒,她更加变本加厉地纠缠着他的唇.舌。随后她的手绕过他的身体径直向下探去,李铮能感觉到一股燥热缓缓向下沉去,游走。最后,黎砚知的手停在他难以言喻的地方。
摸到他动情的证据,黎砚知瞳仁缩了缩,整个人的气场变得莫测。
她的眼睛毫无温度,“你撒谎!”
李铮心如死灰,下.身那难以忽略的存在感让他难堪,他的冠冕堂皇,他的心口不一,这些总是让他难堪,他就像是个胡乱发.情的牲畜!
黎砚知的巴掌毫不留情地落在他脸上,他的头被扇侧过去,几天没吃饭的嘴里终于有了点滋味,是血腥味。
“说话!”黎砚知忍不住疾言厉色,她收回掌心,却看见门框上的玻璃处晃过去一个人影,她停下动作,飞快和走廊上的李泽西对上视线。
李铮的脸虚弱的侧到一边,他脸上显眼的巴掌印是她动粗的铁证,可李泽西只是在她的视线里站立了片刻,随后默默退回他身后的暗处。
被她按在身下的李铮动了动,她当即又把目光收回来,继续逼问,“你到底怎么了,那天你就是这样,突然就吐血,现在也是,突然就说不喜欢我,告诉我理由。”
要告诉她,如实地将一切向她坦白。
身下这张脸满是疲惫,被无声的悲恸覆盖,沉默了片刻,终于出声。
“我之前瞒了你一件事,其实我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妹妹,她在我很小的时候被绑架了,绑匪给我们打电话要价1个亿,”好几天没吃饭他说话有些吃力,“妈妈凑够了钱送去,那绑匪拿了钱却告诉我们他已经撕票。”
“全家都以为妹妹已经死了,我也一直这么认为。甚至在我长大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李泽西都否认着妹妹这个人的存在,还是我当时从妈妈的遗物里翻出那张照片时,我才重新确定,我那些断断续续的记忆并不是臆测。”
他根本不敢看黎砚知,只能飞快将这些事情用他能想到最简洁的语句概括。
讲到这里他再次沉默下去,黎砚知小声地催促,“然后呢。”
如果,这时候,他有勇气看她一眼,一定能看到她眼底诡异的兴奋。
可他只是闭了闭眼睛,认命一般地将一切和盘托出,他说,“砚知,黎秀不是你妈妈。”
“你和我拥有同一个母亲,她叫李静优。”
空气都静下来,窗外飞过一阵聒噪的鸟群,似乎它们也无法接受这个崩坏的故事,只好慌忙拍翅而去。
李铮只能听见黎砚知清浅的呼吸,他忽然心中一处酸涩,抬手轻轻攀上黎砚知的指节,“阿宝。”
他叫她阿宝,妹妹的小名。
说出这些事情并没有让他轻松,黎砚知在外面流落十几年的辛苦他甚至不敢去想,愧疚排山倒海般压倒他,他感觉自己跌进了粘稠的泥潭里,无尽的下坠着。
黎砚知清凌凌的声音从上头落下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翻照片,那天。”
他原本一直猜不透那张合照下面的小字代表什么,现在才明白,那是编号。
黎砚知将手指从他掌心里抽开,自上而下的看着他,李铮感觉自己是粘鼠板上无法逃脱的老鼠,而黎砚知的视线让他惊惧又痛苦。
她缓缓开口,很轻巧地揭开他最后一块遮羞布,“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们之间是乱/伦吗?还是你想说,不知者无罪?”
李铮突然就崩溃了,他最避讳的这个词语就这么直接地被黎砚知吐了出来,像凌空插到他心口的长刀。
他近乎乞求地念叨着,“不是乱/伦,我有罪,我有罪!都是我的错,砚知我求求你不要讲那个词好不好。”
“都是我恬不知耻的勾引你,如果有因果,也应该我来承担,和你没有关系砚知,不要讲那种话。”他害怕极了,乱/伦这个词听着就像在各打五十大板,可黎砚知有什么错呢。
他一遍又一遍的悔恨着,明明李泽西已经警告过他,明明是他一意孤行跨过雷池,都是他的错!
黎砚知强制扳过他的脑袋,质问的眼神如同钢针一般,“所以呢,你不吃饭是为了这件事?但如果你想要饿死赎罪的话,是不是太大费周章了。”
看着李铮有气无力的样子,她没忍住又加了一句,“还有你的遗产呢,你的遗产会留给我吗?”
李铮的瞳孔被直射过来的阳光照进来,缩成一个黑点。
他眼角酸涩,孱弱地摇了摇头,“砚知,其实那些都是你的,如果妈妈知道你还活着,她一定会把那些都留给你的。”
黎砚知才不上当,“口说无凭,你把财产公正转移给我才算数。”
李铮多日来惶恐的心脏总算找到一个支点,他的睫毛在阳光下颤动着,“钱我还没有拿到,妈妈留下的遗嘱里写明,我需要大学毕业之后才能自由支配她留给我的遗产,在那之前,公司和资产都由李泽西代替管理。”
刚说完,他就被黎砚知掰开嘴塞了颗巧克力,“那你还要死要活的,这几天我会经常来监督你吃饭的,必须给我活到大学毕业。”
她有些恶狠狠的看了他一眼,带着警告。
李铮克服着一瞬间涌上来的恶心,努力吞咽着嘴里的东西。
*
营养师准时带着她搭配的药膳和营养餐的推车过来,黎砚知只盯了一会便匆忙离开。
李铮端着碗的手放了放,就在营养师以为李铮又要故技重施的时候,李铮喝了口水,还是努力地把面前的饭给吃完了。
考虑到李铮多日未进食,营养师给的分量都很小,只是给他补充些基本的饮食。
几次他都要反胃干呕,又靠着白水压了下去。
将吃过的碗碟一点点收好,营养师将这些接过去放回小推车里,她没忘了提前给李铮通知,“过两三个小时,还要再吃一小顿。”
李铮沉默着点头,得到回应营养师总算放心下来,推着车往门边走。
刚要开门,门却先她一步打开,她看着侧身进来的李泽西李总,恭敬地打了个招呼,“李总好。”
李泽西点了点头,往一边跨了一步给她让行,她忙不迭地钻出去将门关好。
正要离开时,却从透明的窗口处看到惊心动魄的一幕。
刚才一直沉默的李铮忽然拔掉针管站了起来,将床头上的花瓶径直往李泽西身上砸去,李泽西侧身一躲,花瓶在地面上迸开,碎片四溅,隔着门,都能听出声势的浩大。
她眨了眨眼睛,即刻掏出记录本,在上面写下:已初步复原体力。
门内的李泽西被花瓶里用来插花的水浇了整脸,胸襟前的西装氤出不体面的深色,多日来的紧绷已经让他的情绪濒临结界,他止不住大叫,“李铮,你个没良心的,你真把我当你们老李家的奴隶了!”
“我再怎么说也是你爸!你这幅样子你打算给谁看?”
李铮只是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是直白的恨意,他抬手下了逐客令,“滚出去。”
“滚出去!”
事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李铮根本不知道该恨谁了,他只能将这份怨毒发泄在自己身上,发泄在李泽西身上。
李泽西只得愤愤出门,脸上身上的狼狈让他心里窝着火,他一脚油门踩到公司楼下。
这副难得的失态模样也引得员工们纷纷侧目,林特助慌忙要去取备用西装,被他一个眼神拦下,“各忙各的去,没我的允许任何人不能靠近我的办公室。”
说完,他跨着大步往电梯上走,脸色阴沉的如同黑墨,身后的员工见他进了电梯,纷纷吐了一口气。
办公室的门果然开着,他推门进去,不大不小的动静在安静的空间里久久不散。
他捏着脱下来的西装外套快步立到办公桌前,那张椅背宽大的座椅缓缓转到他的正面来,少女翘着二郎腿,可气质并不嚣张,反而勾着唇角,耐心地端详着他的狼狈。
她笑意轻巧,礼貌地开口喊他,“江叔叔。”
李泽西手掌拍在沉重的红木上,克制着怒意,“你到底想干什么!非要我们家破人亡你才肯罢休吗!”
那双整洁的手拎着他的钢笔,有节奏地敲击在他刚才拍掌的地方。
“咚咚,咚,咚咚。”
像是一个节奏很有耐心的进行曲。
李泽西心口一凉,有些冷静下来。
下一秒,他听到对面瞬间冷漠下去的嗓音,像是有些惋惜,“江叔叔,你真的不应该这样和我讲话。”
她那张黑亮的眼睛凑过来,“你说,这次怎么算,我是惩罚你呢,还是继续让李铮代你受过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