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 hr在工作群里发了条消息，五点五十在正门口集合，一起拍个合照, 拍完合照想回家的可以回家，想继续玩的继续玩。
周煜欢不太喜欢游乐园这种地方，不过还是等到大家都散场才问顾沉柏要不要走, 后者看了眼陈晚青。
周煜欢瞧他那副眼睛黏在她身上的模样，有些无奈, 手勾着他的脖子：“瞧瞧我们顾少, 现在快变成望妻石了。”
顾沉柏把他手从肩上拂开：“别恶心。”
周煜欢看他阴沉的脸嗤了声：“不是吗？”
他继续，“你这不值钱的样子，真要叫杰西卡看看，让她死了心。”
他刚说完，顾沉柏就看见程劲和他的同学们往这个方向走来。
程劲扫了他眼，没多留眼神，恢复一如既往的冷漠。
姜晴他们倒是热情和他打了个招呼，顾沉柏礼貌地朝他们挥挥手, 周煜欢一脸好奇。
直到姜晴左拥右抱毛茸茸的玩偶跑过来：“顾哥，我们走啦。”
顾沉柏：“你们有家人来接吗？”
姜晴摇头：“没事，我们打车很方便的。”
顾沉柏：“我让司机送你们回去，你们在五号出口等一会。”
姜晴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太好意思。
顾沉柏已经拨通电话, 看着姜晴，微笑着说, “你是寿星，今天是princess。”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princess的发音纯正英国腔, 好像这一刻，真的成了princess。
程劲瞧他跟司机沟通，挺拔的背影如松柏，袖口宝蓝色的袖扣在夕阳中泛着盈盈光泽，他看了眼自己身上洗得发白的外套，自惭形秽。
在光看得见的地方，与她并肩的是顾沉柏这样的人，而他差得很远。
“程劲，我们走吧。”陈晚青走过来。
程劲回过神，紫红色的晚霞映着身后的旋转木马，她朝他走来，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下来。
“我带程劲先走了，你们注意安全。”陈晚青和小朋友们打了声招呼，又看向前面正在抱臂等顾沉柏的周煜欢，她点头和他打招呼以做示意。
周煜欢看了眼她身边的男生，又看了眼陈晚青，不知怎么，他觉得这男生有点像五年前刚到英国的顾沉柏，眉眼之间的冷漠如出一辙。
他挑唇看着陈晚青和程劲远去的身影，这场戏似乎不会这么快落幕，自问谈过的男男女女数不胜数，花花草草动个叶子他都能知道想的什么心思。
顾沉柏打完电话，就看陈晚青走了，眉眼暗淡下去，但很快恢复如常，绅士地把姜晴他们送到出口，送上周叔的车。
周煜欢陪他送完，从口袋摸出支烟递给他：“我说，你哪里认识的这些小孩？”
顾沉柏拢手点燃烟，抿着烟尾：“机缘巧合。”
冷风吹过，刮得人脸一片冰冷，周煜欢夹着烟往停车场走：“靠，宁城这天气一到冬天是真冷，你什么时候回美国？”
顾沉柏一顿：“暂时不回。”
周煜欢侧过脸，摁了车钥匙：“你开车，我手冷。”
顾沉柏拉开驾驶座，发动引擎：“我是你司机？”
周煜欢扣上安全带：“你得感谢我不追小陈。”
顾沉柏无语。
周煜欢把暖气打开：“你这么喜欢她，为什么当年不早点回宁城？”
顾沉柏发动引擎，跑车呼啦驶出去，明黄色的车在夜色中格外高调，不少人朝他们看了过来。
“回过。”
周煜欢往后倚去：“嘿，没复合成功？”
顾沉柏嘴巴寂寂，伸手：“再给我支烟。”
周煜欢掏出支烟：“抽烟解决不了问题。”
顾沉柏咬着烟，点燃，他当然知道解决不了，心里更加烦躁，他想起陈晚青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她没有任何松动的迹象，他没有那种自信陈晚青对他还有一丝喜欢。
这五年，他听话得按照爷爷的要求做，在国外学爷爷让他学的专业，为以后接管家族企业做铺垫，可是这些年他总觉得自己空了一块，他以为只要忙碌就能忘记，可是随着时间越久，他越怀念那时和陈晚青的时光。
顾沉柏：“你不是自问谈过很多对象，你觉得我应该怎么追回她？”
周煜欢玩着手机，抬起头：“首先，小陈不缺钱，金钱上打动不了，其次，小陈对外界的一切感情牵扯都很抵触，很难走近，按照往常我泡妞的套路，这种我会直接放弃，因为这种需要花大量的时间成本和情绪价值，这点我不太愿意提供。”
顾沉柏悉心听他分析：“就这？”
周煜欢：“还没说完呢，如果你真的很想和小陈复合，我建议你金钱和情绪价值给够，时间成本上，水滴石穿的道理，女人都是感性的，只要你肯花时间花精力，再坚硬的外壳都能找到裂缝，所以你不是没戏，要看你具体怎么做。”
顾沉柏皱眉：“我跟她连见面的机会都没有。”
周煜欢：“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
“比如？”
“她不是你初恋嘛，你看看你们之间有什么印象深刻的事情，然后再去做同样的事情，她肯定不会直接拒绝。”周煜欢说道，他想起自己之前谈过的一任对象，当时他都不记得她是谁了，结果她偶然提起之前他们在游轮上深潜下水见到的五彩珊瑚，他不是会吃回头草的性格，但因为勾起回忆，打算叙叙旧，就又和她谈了一阵子，现在回想起来，还有点想念。
翻出通讯录，他记得她好像叫陈粟，她说她是沧海一粟的粟，就像他人生里的其他女人一样，陈粟，留美研究生，是邮轮饭局认识的，挺漂亮的小姑娘，谈了两个月分了，后来在洛杉矶开会又遇到过一次，干柴烈火又复合过六个月，算是他所有恋爱对象里最长的一个女伴。
周小小欢：小粟，下周我要去趟东南亚，给你买张票，你也来看看海
顾沉柏：“真能行？”
周煜欢正在给陈粟发信息，随便应和道：“肯定能行。”
顾沉柏将信将疑，周煜欢虽然谈的多，但没一段是长久的，最长不过几个月，最短三两天，自己请教他，真是脑袋坏了，他还是再想想办法吧，总之那个叫程劲的男生得先解决了，虽然陈晚青跟他没有半点可能，可是他就是觉得那个男生特别碍眼-
陈晚青本来想留方菱一起吃个饭，结果方菱说张数定了餐厅，她把方菱放在市中心的万达门口，再开车送程劲回家。
本来想说再外面随便吃点，程劲说家里买了菜，不烧掉下周回来就浪费了。
高架正堵，马路两侧摩天大楼鳞次栉比，程劲坐在后排，车里放得是一首慵懒的港式情歌，听不懂粤语，但听得懂声音的缠绵，与此刻夜色纠缠在一起，他想起鬼屋里，她握着他的手，想起她蹲在他身边抱着，安抚着他，他浑身绷紧，在不该有所反应的时候有了些令他感到羞愧的反应，他微微打开车窗，任凉风吹散他的不堪。
陈晚青回头：“是空调太热了吗？”
程劲正在努力平息脑子里的火，这会听她温柔的嗓音，努力挤出一个“嗯”。
陈晚青把车内空调关掉。
来来往往的车川流不息，这座城市永远在运转，程劲深吸一口气，总算压下突然而至的反应，他抿唇，看她柔和的侧脸。
堵车时车里只剩那清浅甜腻的歌声。
“姐姐。”程劲唤了声。
陈晚青握着方向盘，前面车启动，她没有回头，跟上前面车辆的速度：“怎么了？”
程劲抿唇，那些话，他在脑子里编织了整整半个月，他不想陈晚青不理他，他不想和她变得那么陌生，这半个月他怕了。
“对不起。”他说。
陈晚青听见他的声音，从车内镜看了眼：“为什么突然道歉？”
程劲手攥成拳，似乎鼓足了勇气，淡淡开口：“我很喜欢姐姐给我买的电脑，能听很多网课，上次是我错了，对不起。”
陈晚青听着他的道歉，有那么一刻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她不是不知道程劲的情况，当时买电脑也是一时脑热，就想着对孩子好，没想过先问孩子意见，现在还要这孩子主动道歉，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
“程劲，你没做错什么。”陈晚青说，“我知道你是不想我破费，这些可以等你以后挣了钱再还给我，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考上一个好大学，为此其他的都可以妥协。”
程劲点头：“我知道的。”
陈晚青欣慰：“嗯，以后姐姐也会控制脾气，不会再对你发脾气。”
“你没有对我发脾气。”程劲立马回道。
陈晚青知道自己的臭脾气，之前和程临谈恋爱的时候，脾气就不太好，她印象里上上周好像跟程劲讲话的时候态度确实不大好，还摔了门，反正以后要控制脾气，不能跟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小孩子生气。
程劲又补了一句，“姐姐，以后你周末不过来的时候跟我说一声，上周菜买多了有点浪费。”
这个措辞也是他之前在脑子里想过很久的。
原先想说，姐姐，以后你周末过来的时候记得跟我说一声，但那种感觉会变成难得过来，改成不过来的时候说一声，感觉会不太一样。
第42章 C42 程劲也是蛮可爱的小孩。……
陈晚青想起自己上周末, 忙了整个周，版本上线，一直加班：“抱歉, 上周末我一直在加班，以后我不过去会跟你说一声。”
程劲：“你工作一直很忙吗？”
陈晚青点头：“嗯，有点, 有时候有点突发状况会比较忙。”
车拐入高架下面，爬墙虎爬满高价的水泥墩, 最后一丝紫色的晚霞消散, 城市只剩暖黄色的路灯。
程劲忽然想到什么，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到了晚自习的点，可是他想跟她吃晚饭。
他没开口提，反正自习也只是看书做卷子，他可以晚上补上。
车驶入小区。
楼道里三楼的声控灯上周就坏了，陈晚青下意识握着楼梯把手，有些看不清上楼的台阶。
本想打开手机手电筒, 还没掏出手机，一道明亮的光线都照在了她前面的台阶上，程劲已经率先打开手电筒。
“你是不是视力在晚上会不太好？”程劲问道，上次和方菱他们吃饭的时候，他就记得方菱问她“看得见吗”, 他猜想她视力可能在晚上不太好，但不确定。
陈晚青：“嗯, 光线很弱的话会看不见。”
程劲侧过脸看着她：“那今天在鬼屋…”
陈晚青打断他：“也看不见。”
“那姐姐是为了陪我玩吗？”
“嗯。”
程劲的心因为陈晚青的一个字砰砰跳得厉害，他掏出钥匙，打开大门, 开了客厅的灯，同住的几个室友中午用了厨房没有清理。
“你坐会，我去厨房烧个菜。”程劲把外套脱掉顺手叠在床边。
陈晚青看了眼书桌上厚厚的一叠书，比半个月前还多不少。
程劲拿了热水壶，给她倒了杯热水，放到她跟前。
陈晚青打了个喷嚏，入冬后的晚上气温降得多，也可能在游乐园吹了不少冷风。
程劲走去把开了个缝的窗户关上，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了空调遥控器，把气温调成28°才去厨房。
陈晚青捧着热水，喝了一口才感觉活了过来，肚子隐隐有些不舒服，最近要来姨妈，不确定几号，下腹坠感明显，估计明天早晨姨妈会造访。
她看了眼桌上的试卷，是最近考的，数学160分，考了158，接近满分的解答，她知道这背后需要多少努力和付出。
程劲简单炒了两个菜端来，番茄炒蛋和红烧鸡块，房间很小，餐桌和电脑桌共用，陈晚青把卷子和书本挪到另一边，腾出个吃饭的空间。
程劲拉来凳子，坐在桌子侧面。
陈晚青：“我用下电脑。”
程劲点头。
陈晚青熟练地操作着键盘：“你喜欢看什么类型的电影？”
程劲没怎么看过电影：“都行。”
陈晚青在网页里打开了某个视频网的链接：“吃饭看点轻松的吧。”
“好。”
电影频道的首页正好是一部台湾青春电影，王大陆主演，当时火过一阵子。
电影开场，女主正在加班，过着平淡普通的生活，和大部分人一样，女主听了一首偶像的歌，回到了过去高中时代。
十几平的屋子里，因为有电影的声音热闹起来，程劲吃着饭，看着电影，这样的感觉真不错。
他手艺很好，菜偏南方的甜口，很对陈晚青的口，陈晚青不由得多吃了几块鸡肉。
陈晚青：“你烧得真不错。”
程劲耳根微热：“还可以。”
陈晚青夹了块金黄的鸡蛋：“你要以后想开饭店，我肯定投资。”
程劲嘴角轻勾：“姐姐喜欢的话，可以周末来吃。”
陈晚青挑眉：“好啊。”
吃惯了外卖的嘴，偶尔吃现做的家常菜，满足而意犹未尽。
吃完晚饭，陈晚青端着饭碗：“我去洗。”
程劲先她一步：“你继续看电影，我洗就行。”
陈晚青到底不好意思让他做饭又让他洗碗，便跟着到了厨房：“程劲，我洗。”
她再次强调。
程劲顿了顿，他知道她的脾气，第二次强调，如果他再继续坚持，怕她生气，便把水龙头拧向热水的那边，放出热水，才关上把空间留给她。
他回了房间，电影没关，恰好放到男女主坐在水泥台边-
女主：你大学想考哪里呀
男主：台大吧，你呢
女主：我也想上台大，可是考不上吧
女主：徐太宇，如果我们没有考到同一个地方，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以后还是好好读书，好好毕业，不要再打架，不要让在乎你的人担心
男主：嗯，我答应你
男主：那你呢，如果以后，我跟你念得学校离得很远很远，你可不可以答应我，麻酱面，麻酱和面还是要分开
流星划过，他们许愿，男主却一直偷偷看着女主。
女主在心里说，幸运信从来带不来幸运，可是在这个晚上，她找到了她的幸运-
互相喜欢，却没有办法开口，程劲点了暂停，说好的轻松电影，一点也不轻松，因为知道女主喜欢别人，所以男主无法开口。
陈晚青洗完碗回来，拿了挂在椅背上的包，忽然想起来什么事：“程劲，今天是不是周天？”
程劲点头：“嗯。”
陈晚青扶额：“你是不是应该去学校晚自习？”
程劲沉默一会：“嗯。”
陈晚青看他表情，估计今天去游乐园，他自己都忘了，也怪她没有及时想起来，这会拿着手机：“我给你们林老师打个电话，跟她请个病假。”
她没立刻拨出去，而是看向程劲：“等会我送你去学校，省得你明早起大早赶公交去学校，你觉得呢？”
程劲点头：“好。”
陈晚青给林成萍打了个电话：“林老师，今天晚上家里有点突发事情，我晚一点把程劲送去学校，忘记提前跟你请假了，不好意思哈。”
挂了电话，她发现程劲在笑。
看见自己看他后，程劲敛了笑意，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程劲刚刚似乎是在笑她。
没大没小。
陈晚青瞥了他眼：“收拾下东西，送你去学校。”
程劲“哦”了声。
陈晚青抱臂：“你刚刚笑什么？”
程劲把书本和试卷塞进她之前给他买的黑色书包里：“姐姐很会说谎。”
陈晚青……她真是要被这孩子气死。
“我是帮你请假的。”
程劲点头背上书包：“我知道。”
……
你知道个屁。
陈晚青不想和他啰嗦：“收完了？”
程劲：“嗯。”
等他关上门，陈晚青又说，“下次不帮你请假了，让你被老师罚站。”
程劲垂眉，嘴角又抑制不住扬起来，她真的很可爱。
“哦，姐姐很想看我被罚站吗？”程劲一脸无辜问她。
陈晚青对他这种语气没有办法：“不听话还嘲笑大人的小孩就应该罚站。”
程劲：“下次吧。”
“什么？”
“现在要去学校，没办法罚站，等下周姐姐过来的时候，我再罚站，好吗？”
陈晚青快被他的耿直气笑了，她刚刚那话的意思根本就不是这个意思，这小孩怎么脑回路直来直往，还准备当着她的面罚站，她有那么严厉嘛，还搞上体罚了。
这小孩，气起人来有一套。
她摁了车锁，打开车门，程劲拉开后座，把书包放进去。
“坐前面来。”陈晚青说。
程劲乖乖又钻到副驾驶。
陈晚青发动车子-
生活又恢复了往日，只是蒋小明感觉程劲活过来了，那种感觉很微妙，如果不是跟程劲当同桌有一阵子，兴许不会察觉。
前两周的程劲也很沉默，总把自己埋在试卷和习题册里，暂且当做学霸都爱读书，但从周天晚自习开始，程劲做题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了，甚至还对他说了句“下周三要考数学，你记得复习。”
前两周，程劲可是一句闲话都不会讲，可能是因为去了趟游乐园，他变成程劲正儿八经的朋友了。
还有一个月左右期末考，满打满算剩20天左右，一中本来课业就紧，这会都卯着劲努力学，谁也不想过年成为饭桌上茶余饭后家长批评的对象。
程劲这段时间心情很好，但也过得匆忙，他需要把初一的课程重新温习，归纳总结再输出给杨沁雨，两个月实际上也就9个周六，成绩要大幅提高不单是靠他，更多的是靠杨沁雨本人，他抓不准小姑娘的心思，只能尽力而为。
前期靠那点山里的故事吊着，让她听下去不少知识，但故事总有讲完的时候，期末考如果杨沁雨分数没有提高，那他估计也就干到过年就结束了。
他可能得另找家教，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临期末的周六，宁城进入了冬季，气温开始大幅下降，最高温度只有5°，陈晚青昨天晚上发微信说周末带他去买棉服，起因是看见他穿的程临那件旧棉袄，袖口因为穿得太久，裂开的细缝里往外漏出一丝棉絮。
今早十点就来接他去买衣服，市中心的店铺早已装点着红绿相间的圣诞树，咖啡店门外挂着金色铃铛，满街都充斥着圣诞氛围，天飘下几朵雪花，陈晚青仰头，一片雪花落在她脸上。
“真快，一眨眼就圣诞了。”陈晚青感慨，看向前面一间咖啡店，“姐姐请你喝咖啡。”
程劲伸手将她羽绒服的帽子扣上，一圈的绒毛裹着她的脸：“好。”
陈晚青手插在兜里：“要不中午在外面吃吧。”
程劲：“早晨我买了鱼。”
陈晚青：“清蒸鲈鱼？”
上周吃饭看的美食节目里面一道菜，当时她说清蒸鲈鱼超好吃，程劲说，下周可以试试，陈晚青以为他开玩笑，结果这孩子还真买了。
程劲点头：“嗯。”
陈晚青鼻子一热：“你这孩子，没必要的。”
程劲推开咖啡店的玻璃门，铃铛叮铃铃响了一声，清脆悦耳：“姐姐待我好，我没什么能做的，就尽量想让姐姐开心，而且我也很爱吃清蒸鲈鱼。”
咖啡厅的暖气扑面而来，夹着咖啡豆的香气，姜饼的味道让人周身温暖，陈晚青走到前面，目光落在新品加送的毛绒姜饼人，有些可爱。
“要一杯圣诞系列的榛果拿铁。”陈晚青回头，“程劲，你有想喝的吗？”
程劲扫了眼价格，一杯48块，真是天价：“我都行。”
陈晚青：“两杯圣诞系列榛果拿铁。”
他们选了个靠窗的座位，外面的雪花渐飘渐大，白色的雪点很快在地上铺了一层薄白的蚕丝被。
程劲抿了口咖啡，甜、苦、香混杂成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口味，咖啡不好喝，不知道为什么宁城人都爱喝咖啡。
陈晚青瞧他微蹙的眉头：“不好喝吗？”
程劲看她喝了一大口，口红落在白色的杯盖上，晕出浅浅的一圈红痕，是初生的太阳，是旷野的晚霞。
程劲又喝了一口，好像没那么难喝了，但也不算好喝，口齿之间有榛果的香味，更多的还是咖啡的苦味：“喝不惯。”
陈晚青笑起来：“那就不勉强自己。”
程劲摇头：“四十八呢。”
陈晚青：“不好喝勉强自己喝，花钱买不痛快。”
程劲：“那也不能浪费。”
说着又喝了一大口，“好像也没那么难喝。”
陈晚青眼睛弯了弯，看向窗外：“雪大了。”
程劲抬眼望去，地面的蚕丝被变成了薄被，白白的一层，矮灌木也积了一层雪，天地间变得灰白。
“宁城很少下雪。”陈晚青掏出手机，对焦窗外。
程劲侧过脸看她：“我老家冬天会下很大的雪，雪厚的时候足有半个人高。”
“北江也会下那么厚的雪吗？我一直以为临江省不会下这么厚的雪。”
“嗯，会，每年冬天有一个月会经常下雪。”
陈晚青忽然想起什么：“你们什么时候放寒假？”
“还有两周。”
“放寒假回老家吗？”
程劲摇头：“不回，来回比较折腾。”
陈晚青：“也行。”
程劲似乎慢慢习惯了这种热咖啡的味道，苦味之后会泛出奶味，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喝，难怪喝咖啡会成为宁城人的习惯。
临走时，程劲说纸巾落在餐厅，去前台买了那个陈晚青看了几眼的焦糖色毛绒姜饼人。
陈晚青看他回来：“纸巾找到了。”
程劲点头。
她载着他回家，鲈鱼还在水里活蹦乱跳，程劲把外套脱掉，焦糖色的姜饼人从口袋掉了出来，本打算吃完饭送她走的时候再给她，这会姜饼人被她捏在手里。
“这是什么？”陈晚青捏着姜饼人。
这小孩现在学会说谎了，刚刚还骗她说什么纸巾。
程劲耳根红起来：“打算送给姐姐的。”
姜饼人红色的小围巾毛茸茸的，手感很好，陈晚青还是蛮喜欢这种毛茸茸的小玩意，只是她记得这个要卖128块，嫌48块钱的咖啡贵浪费钱，却花128块买个姜饼人送给她，真是让她想生气又气不起来。
程劲：“你给我充的饭卡，两个月，还多一百多。”
怕她继续生气，补了句，“每天都吃得很饱，没有苛待自己，所以你不要生气。”
他真是把她想说的全堵上了。
陈晚青握着姜饼人，笑起来：“下次可不准再乱花钱了。”
程劲点头，看她微笑，心情更加美妙：“那我去做鱼。”
陈晚青看他出去，忍不住给姜饼人拍了张照片，顺手发给方菱。
晚青：给你看弟弟给我买的姜饼人
方菱：陈慕蓝长大了，会对姐姐好了
晚青：？？别提那个臭孩子
方菱：程劲？
晚青：嗯，超可爱的
方菱：你说程劲还是姜饼人
晚青：当然是姜饼人！
方菱：其实程劲也是蛮可爱的小孩
晚青：要你说！
方菱：他为什么送你姜饼人啊？
晚青：脱外套的时候不小心从口袋掉出来，被我看见了，他就送给我了
方菱：？？？这么离谱？你确定是送给你的？
晚青：什么意思？
方菱：他不会是送给某个女生的，然后恰好掉出来，怕你误会，才顺手送给你的吧
晚青：？？？
第43章 C43 我不会像姐姐一样早恋的。……
陈晚青忽然想起上次去游乐园, 程劲和他的那几个同学，看得出来，那个叫姜晴的女孩子似乎对程劲很上心, 也许是送给姜晴的。
方菱真是一语点醒梦中人。
正是因为掉出来，程劲才顺水推舟说是送她的。
她理解这年纪小孩子们青春懵懂的情愫，但她觉得程劲线下最重要的还是以学业为主, 他是个特殊的孩子，并没有太多的试错成本。
厨房里鱼肉下锅, 传来刺啦的热油声, 伴随着一阵爆香，陈晚青叹了口气。
程劲把鱼端上桌上，房间开了空调，只剩鱼肉香味，她随便挑了个电影，心不在焉，想着怎么和他说不要早恋的事。
程劲看她一直走神，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静静吃饭，然后把鱼肚那块相对肥美的鱼肉夹给她。
陈晚青回过神来，淡淡说了句：“谢谢。”
程劲：“不客气。”
陈晚青：“程劲。”
程劲闻言搁下筷子。
陈晚青觉得这个话题似乎不适合在吃饭的时候聊，可是她没有教育小孩的经验，又不能像训陈慕蓝那样去跟程劲讲话。
“你继续吃, 吃完再说吧。”陈晚青说。
程劲又端起饭碗，他不知道陈晚青要说什么, 但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很好的事情，脑子里把最近的事情又回想一遍，确定自己没惹她生气。
他扒拉两口饭：“吃完了, 姐姐想说什么事情。”
陈晚青：“就简单聊聊。”
程劲点头。
陈晚青细细看着他，看他那双深色的眼眸，清俊的五官，他有一米八的个子，成绩也好，这样的男生不管是什么年龄段在学校都是非常受人喜欢的。
“你在学校应该很受欢迎吧。”
程劲耳根微热：“还好。”
“我还是希望你能够以学业为重。”
她声音温温的，连说这种话都让人觉得好听。
程劲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事，他身边没有什么女同学，如果真要说，也就上次去游乐园和姜晴她们，他印象里上次他跟姜晴也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到底是什么让陈晚青觉得他会早恋？
程劲眉头微微蹙起：“我好像一直都是以学业为重的。”
陈晚青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程劲成绩好，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怕他早恋会影响到学习，看来她还真是多虑了。
一时无言。
程劲站起来收拾碗筷，陈晚青跟着拿着碗。
“姐姐。”
他的声音让陈晚青停了两秒。
“我不会像姐姐一样早恋的。”程劲低低说了句。
陈晚青看他往厨房走去的背影，她反倒被他降了一军。
她把碗放到洗手台上，程劲接过碗。
窗外雪花渐大，陈晚青错开他，走到窗边。
底下停着的车，车顶早已积了一层雪顶，灌木也盖了层白毯，漏风的小窗穿进一丝凉风，破旧楼房与远处的高楼大厦格格不入。
逼仄的厨房里容纳两个人变撑满了空间，冷水没过少年修长的手指，他转过脸，看见她仰头站在微光里，长发散在脑后，乌黑及腰，白色呢子大衣衬得她柔软又温和，像是一朵纯白的栀子花。
冬天也生动起来了。
谁想她忽然转过身，与他视线撞了正着。
程劲撇过脸，耳根染上一层浅色的红晕。
“早恋不好。”陈晚青靠在窗边，把手插进外衣口袋，“价值观都不够成熟的情况下，早恋大多是悲剧收尾，很抱歉，我给你做了坏的榜样。”
坦诚、直率、温柔又理智，她是这样得让人喜欢。
他垂眉：“我刚刚是开玩笑的。”
陈晚青从架子上拿了干抹布递给他：“我知道。”
程劲把碗擦干净：“我觉得分人。”
“什么？”她轻轻问。
程劲耐心地把筷子的水也擦干，轻轻端起碗筷：“有些人早熟，不一定价值观不够成熟。”
陈晚青跟在他身后离开厨房，她承认有些人早熟，就像他，明明和陈慕蓝一个年纪，却总是让她感觉像是成年人，完全没有一个十五岁少年该有的孩子气。
程劲把碗筷放到书桌边上：“我不会早恋，对我来说，学习是唯一的路，也是仅有的路，所以姐姐放心。”
陈晚青望着他，忽然想起程临，程临跟她说过小时候的经历，他说过，对他这种山里长大的贫困孩子来说，学习是唯一能够走出大山的路，他没有兜底方案，从出生开始就只有铆足劲往前走，这样才能走到很多人的起点。
程劲和程临是一样的，他们太早熟，早熟到令她感到有点难过。
程劲说完又问：“姐姐，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陈晚青点头。
“是什么让你觉得我会早恋？”
少年的话坦率又真诚，陈晚青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程劲没给她找理由的时间，便又问，“是姜饼人吗？”
陈晚青愣了两秒。
程劲大概明白了。
他想，陈晚青是挺爱多想的，如果顾沉柏都能精准猜到她的想法，那他至少不能比顾沉柏差，他以后会尽量避免这种会让她多想的事情，他要比顾沉柏好，才能勉强去够得着她。
“在咖啡店就想给你，但是怕你骂我，一直没找到理由，正好掉出来，没想到让你误会了。”程劲说道，眼睛亮得像是水晶，态度诚挚又认真，“因为你对我好，所以我也想尽力对姐姐好。”
陈晚青鼻子微微发酸，她知道程劲没有钱，捉襟见肘的零花钱，这个姜饼人对他来说是每天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钱，他过于强的自尊心让他不会轻易接受她的馈赠。
她抓起桌上的姜饼人，想训斥最终还是柔了语气：“下次可不许花钱了啊。”
程劲：“早上你也花钱给我买衣服了。”
陈晚青拿姜饼人轻敲他的手臂：“我已经工作了，等你工作了你再送我。”
程劲被她敲得笑起来：“好，我记下了。”
陈晚青：“我不是说要你一定送我东西，我是说你现在还没有挣钱能力就不要乱花钱，该吃的要吃，不要为了买这种没用的玩意牺牲营养。”
“知道了。”
陈晚青离开的时候临近下午三点多，下了一天的雪终于停了。
车上积了一层雪，车门把手冻得她打了个哆嗦，她拉开车门坐进去，把姜饼人扔进副驾驶，扫了眼四仰八叉的姜饼人，又俯身把它拿到手里。
咖啡店的姜饼人做得还挺精致，小小的蝴蝶结领带略显可爱，有几分像送它的人。
她把姜饼人挂到了车内镜后，看它晃晃悠悠，感觉是个迷你小程劲。
这个礼物她很喜欢。
如果程劲没有送她，她可能自己也要去咖啡店买下。
程劲看那辆车开走，目送它拐入转角，嘴角微微扬起。
他回到课桌前，在笔记本上记下。
她喜欢毛绒玩具，并且允许他工作后给她送礼物。——2015圣诞节记
如果有以后，但愿有以后，期望有以后-
期末最后一门考完后，班级里热闹非凡，大多讨论寒假准备去哪儿玩，前排几个女生讨论去三亚的亚特兰蒂斯住海景房；有说去云南看大象顺路还要去香格里拉拜拜佛；有说寒假去东南亚看周杰伦，要去听现场，听七里香…
姜晴丧了气，虽说寒假放一个月假，但是意味着一个月见不到程劲，她平时偷摸瞧程劲惯了，真到了放寒假，有点舍不得。
“程劲，你寒假有什么安排吗？”
程劲把寒假作业和几套试卷装进书包：“学习。”
姜晴：“……你已经是班级第一，年级前三了。”
蒋小明扭过头：“学无止境，我都知道的道理，你怎么还要问。”
姜晴拿笔戳了蒋小明的后背：“我跟你说话了呀？”
蒋小明痛嚎一声：“你要杀人哦，你寒假什么安排？”
姜晴：“程劲要不你去图书馆学习吧，这样我跟小明也来，咱们组个学习小分队，怎么样？”
蒋小明：“……我寒假要上分的……嗷嗷……”
还没说完，胳膊就被姜晴拧了一把。
程劲背上书包：“我随便。”
姜晴一听这话，来了精神，没有明确拒绝就是同意：“那咱说好了啊。”
蒋小明快被她掐死了：“程劲，你真的打算跟我们一起吗？这样只会拉低自己的学习效率。”
程劲看他可怜的同桌，还有蒋小明求救的眼神：“那行，就不一起了。”
说完就准备回宿舍，只听得见，姜晴在身后说道：“蒋小明，你死定了！”
“你想抢我寒假，没门，天王老子来了都没门。”
姜晴忽然鼻酸。
蒋小明看她鼻子红红的：“姑奶奶，你比天王老子牛比，我不上分了，行不行？”
姜晴扭过头不理他了。
蒋小明抽了纸塞给她：“我错了，姑奶奶。”
姜晴接过纸没有再理他。
程劲回宿舍以后，其他人的家长已经来宿舍帮忙拿完东西，宿舍里只剩下空落落的床板，好像从来没人住过，只剩垃圾桶里堆满的垃圾。
他爬到床上，拆下被套，把被子用之前带来的蛇皮袋捆好，熟练地用麻绳把蛇皮袋系上。
开学的时候是哥哥和他一起把东西搬进来，四个月的时光恍然一瞬，好像过去了一个世纪。
程劲忽然好像被抽空了力气，直直躺在木质床板上，天花板上悬吊的老式电扇积了一层细灰，他没能明白死亡的确切含义，只知道哥哥再也不能帮他把那捆被子背上。
就当哥哥去了很远的地方，只有这样，活着的人才能继续活下去。
第44章 C44 今天就搬走。
一场大雪之后, 宁城的气温骤降，往年一月宁城最冷不过两三度，今年直接降到了零下七度, 整座城市陷入了严寒之中。
老小区的水泥地上污水结了一层薄冰，前日里刚有老太太踩着冰摔了跤，物业处现在闹得鸡飞狗跳。
程劲穿着陈晚青前些时候给他买的加绒冲锋衣, 背着书包出门。
地面上的薄冰化开，积的污水淌进下水道。
三三两两的人还围在物业楼前, 他匆匆走过, 手插进加绒冲锋衣的口袋。
一楼的李老太正好从正门买了菜回来，见到他说了句：“小程放寒假了啊？”
其实程劲和她不是很熟，有几次陈晚青来找他，李老太正巧看到，陈晚青性格好，老人家和她打招呼，她都笑着礼貌回应。
她脾气向来稳定又温和，独独对他又冷又硬。
一来二去, 李老太就认得程劲了。
老太太平日一个人在家，白天就在一楼晒太阳，程劲见了她也会规规矩矩叫声“奶奶。”
程劲点头回老太太一个“嗯”。
老太太拉着买菜车，脑袋上顶着一个毛线帽子，呵出的热气一小团, 搓了搓手：“这天冷得不得了，小程, 你穿得噶少，冷不冷呀？”
程劲摇头：“不冷。”
想起什么，心情很好地又补了句, “姐姐给我买的新衣服，很暖和。”
老太太仰起头看他，少年身姿挺拔，铅灰色冲锋衣衬得他皮肤白而干净：“你姐姐对你真好。”
“是的，她给我买了很多衣服。”
老太太笑起来：“青青真宠你。”
程劲愣了两秒，青青是陈晚青。
青青？青青。青青！
青青，亲亲，嘿，这人名字还真是可爱。
快过年了，老太太又问，“青青还单身吗？”
程劲嘴角抿了抿：“青青有对象了。”
老太太面上有些失望，喃喃说句：“也是，青青那么好的女孩子，肯定不少人欢喜。”
程劲看了眼时间：“我还有事，奶奶，我先走了。”
老太太点头：“注意安全。”
程劲快步离开，不过就见了几面，就要给她介绍对象？
他鼻子发出一声浅嗤，连一楼奶奶都知道她受欢迎，他得加把劲，青青只能是他的青青，不能是别人的青青-
杨沁雨期末考试分数提高了15分，九个周六能提高15分已经是神速，杨母更是乘胜追击，说寒假如果他的时间宽裕，可以把每周一次的补习变成每周三次，价钱每个小时可以再加20块。
程劲乐意之至，他本就差钱。
不过他拒绝了杨母加钱的事，还是按照原来的价格补习。
临走前，杨母给他塞了888的红包，非要让他收下，程劲推脱几番，拗不过杨母执着。
程劲下了楼还没出小区，听见身后有人叫他，回头看见杨沁雨小跑着出来，她穿一件浅色羽绒服，因为跑得太快，脸颊泛着一层粉色。
他把手里挡雪的伞向她倾斜一半：“怎么了？”
杨沁雨喘着气，捏着两张红色的毛爷爷：“程，程劲哥，我请你吃个饭。”
她仰起头，露出个带酒窝的笑脸，补充道，“我妈让我请你吃个饭。”
正好现在离吃晚饭时间很近。
程劲看她稚气的脸：“还是我请你吃吧。”
杨沁雨把钱塞口袋里：“可我妈都把钱给我了。”
“那你拿着买糖吃。”
杨沁雨撇唇，把钱塞回口袋：“当我小孩？”
程劲没说什么。
杨沁雨：“你只比我大一岁。”
程劲像是被刺到了，他不喜欢自己的年纪：“年龄从来不是评判成熟的标准。”
杨沁雨觉得他很成熟，是超出他年纪该有的成熟，他不像个十五岁的男生，他骨子里有成熟男人该有的稳重和踏实，她知道，这和他的成长环境有关。
成熟在一个未成年的小孩身上会让人心疼，起码在杨沁雨眼里，程劲会让她有些心疼，明明和她差不多年纪，却要承担挣钱和学业的双重压力。
雪点飘得越来越大，一把伞，他倾斜了一大半给她。
杨沁雨很想离他近一点，这样他就不用淋到雨。
或许，她应该带把伞。
可是带把伞的话，他离她的距离会远几十公分。
她想离他近一点。
他们沿街选了家客流量不算大的快餐店，点了两份简餐。
杨家在内环外，周边商场林立，设施齐全，但老巷子还保留着七八十年代的风情，这家快餐店便是一家老店，头顶的水晶灯和吊扇一体，周围的墙面是细窄的绿色小砖，无一不带着时代特有的设计风格。
杨沁雨咬着筷子，望他，她早知道他睫毛又黑又长，像是两只黑色燕尾蝶，平日讲课的时候他严肃又正经，连吃饭也有点严肃。
她想，他天生适合当老师，严厉的老师，一丝不苟的老师。
“程劲哥，你寒假就待着宁城，不回山里吗？”杨沁雨把筷子搁下，认真看他。
她对他的大山充满好奇，好奇冬天白雪皑皑的山坡，好奇夏天开满山茶花的深山，好奇那些他走过的山路。
程劲扒拉两口米饭，混着甜酱油的白米饭，他莫名其妙地想起她。
这应该是她会喜欢的口味，甜而不腻，无菌蛋加甜酱油拌米饭，再加一点点海苔碎，又香又甜，等她下次来吃饭的时候可以给她做。
笃定以及肯定，她会喜欢，今天挣钱了，今晚回去就尝试一下。
“程劲哥。”杨沁雨又叫了他一声。
程劲回过神：“什么？”
杨沁雨觉得他有时候还挺呆萌，忍不住笑了下，很快又收起了笑脸。
杨沁雨：“你过年回老家吗？”
程劲不知道她笑什么，不过这个小姑娘很难得开心，可能因为期末考考得还可以。
“不回。”
“那你爷爷奶奶会想你吧。”
程劲停了两秒，又继续吃了一口米饭：“等过完年再找个时间回去。”
杨沁雨托着腮：“哎，我过年还得拜年，可烦了。”
程劲没有体会过拜年的烦恼，在那个落魄的山里，拜年意味着要和钱挂钩，掏钱出门拜年，掏钱置办年货，这都是不现实的。
小时候他也拜过年，那时被他爸带着去拜年，逢了长辈跪下磕头，磕了一上午换了十几二十块钱，再被那个男人全部拿走。
爷爷奶奶是爱他的，可是他对他们爱不起来，他没办法去爱他们，没办法在看见他们将棍棒挥在母亲身上后再去爱。
他没对杨沁雨说过他的家庭，也没对陈晚青说过，他只说过贫穷，没说过罪恶，没说过白雪之下掩埋的暴力和残忍。
他记事以后，时常想起母亲，时常想起她被冠以疯子时候的眼神，他对她的印象很浅，浅到只剩下暴力和疯子两个词汇。
“宁城拜年要几天呀？”程劲问道。
杨沁雨：“看情况，不过宁城这几年开始好像就流行拜一天，大年三十晚上，找个饭店吃一顿年夜饭，初一开始大家就各自出去旅游出去玩了，我们家情况有点特殊，可能得拜三天年的样子”
程劲点头，他还是第一次了解宁城的过年的风俗，临江省南北江真是差别很大。
“宁城人过年都出去旅游吗？”
杨沁雨点头：“我的好朋友家基本上过年就是去南方过冬，三亚、东南亚，宁城冬天太冷了。”
程劲想起放假最后一天，好像班里人是说去云南什么的，原来宁城人过年都喜欢旅游，那陈晚青会不会也要出去旅游，那整个寒假，他应该又见不到她了。
一顿饭有一茬没一茬聊了会，外面雪依旧下很大。
程劲把杨沁雨送到楼下，杨沁雨趁他回头，又叫住他。
“程劲。”
程劲回头，她看见他半边冲锋衣上雪花化成水滴。
“我会好好学习的。”
程劲微笑：“嗯。”
杨沁雨转身跑开，她想，等她再长大一点，等她再成熟一点，她会走向他。
他知道杨沁雨是个很聪明的小姑娘，也知道她一定会考上六中，虽然他不知道她之前是什么原因不愿意学习，起码现在他看得出来，小姑娘想学习了。
只要她想学习，那他可以对挣得这份钱问心无愧了-
隔日早晨，程劲在家刷题，昨夜一夜的雪小区陷入了沉静。
直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扰乱了他的思绪，他抬眼望去，早晨九点多，也不知道隔壁有什么口角，只听得到他们操着宁城话吵得很厉害，接着听见一声刺耳的、无比大声的、捶墙的声音，和他房间相连的白墙赫然迸发出一块裂开的木板，昨晚放在旧桌上的甜酱油米饭掉在地上，碗碎成好几瓣。
拿着铁榔头的人和他先后一愣，接着，程劲看见砸墙男人身上的制服。
房东看着制服男的动作，气焰一下子熄下来，刚刚还好言好语地拉扯，这会发现对方来真的，顿时蔫了。
房东：“你宽限我几天，我操作半个月就把房子恢复原样。”
制服男扫了程劲一眼：“不好意思，碗多少钱，我回头补给你。”
程劲没见过这阵仗，有限的认知里，他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房东已经跟在制服男后面走出去，徒留下他房间一面砸烂的“墙”。
过了十分钟，房东黑着脸走进他房间，发现“墙”都烂了，这小孩还在学习，估计多少有点病，还没等程劲开口。
房东：“这个月已经快到月底了，房租我也就不退了，押金我转你支付宝上，今天就搬走。”
第45章 C45 在家乖乖的啊。
房东打开手机, 翻到403户3室备注转给他的人，是个女生头像，他有点印象, 几个月前跟他说续租，一次性转了半年房租的女生，他印象比较深, 他点了转账，把剩下的房租和押金都退还回去。
“东西最多给你存到明天, 明天这边就要重新动工, 到时候少了东西我概不负责。”房东瞥了他眼，冷冰冰说道，说完就掏出手机拨通了其他人的号码。
程劲看房东走出去，那面敲裂的墙往下掉了一块石膏片，他看了眼自己的出租屋，原本东西不多，后来陈晚青给他添置了很多家具，他绷着唇线,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联系她。
这事是件大事，他握着手机，打下：姐姐，房东这边出了点事，房子不能再租, 房东让我今晚就搬走。
余光看见现在的时间正值上午十点多，她可能刚刚到公司工作, 应该会打扰到她吧。
程劲把消息删除，等中午吃饭再告诉她吧。
他把房间的东西收拾整齐，从床底下拿出之前捆行李的蛇皮袋, 红色格子的蛇皮袋显得有写扎眼，他把被子叠放好塞进蛇皮袋，床垫下的老棉絮因为年数过久，此刻正掉下一大坨棉花，他把棉花一同塞进蛇皮袋，又将新买的几件衣服放进干净的塑料袋里。
这里如果不能继续住，那他就要重新找房子，算了算家庭的收入，除去学费书本费和生活费，他剩不下什么钱来额外租房，程劲颓然坐在床板上，在浏览器里输入宁城租房，第一页至少都要两千块起，他完全不敢相信要花两千多，陈晚青已经替他支付了将近一万块钱的房租。
他欠她的，真的越来越多。
隔壁租户也回来了，站在被砸坏的那面墙边上：“你什么时候搬走？”
程劲抬起头：“房东说今天。”
隔壁租户锤了下墙：“踏马的，这个叼毛，临时让老子去哪里找房子，小伙子，你房子找好了没？”
程劲摇头：“还没。”
隔壁租户：“就个么宁城事情多得一批，我们几个租也没什么吊事，非要搞来搞去，烦的要死。”
程劲无心听他骂人，搬走这事应该已是既定。
手机不合时宜响起来，他看见陈晚青的来电。
“喂。”程劲接起电话。
陈晚青刚请完假，正拿着车钥匙准备下楼：“你在哪？”
“家里。”
“你把东西收一收，我等会来接你。”
程劲眉毛微拧，她应该是知道了，也省得他再开口。
“好。”
陈晚青看着电梯里的自己，熬了好几个晚上，现在黑眼圈有点重，年底的日子真是不好过，心烦意乱，还收到了房东的退款，打了电话才知道，城西那边严查违建，程劲那房子暂时是住不了，整改完起码是半年之后。
事发突然，她也没法这么快找到新房子，暂且先把他的东西搬到她家，等她今天下了班再看看一中附近的租房。
陈晚青到他楼下的时候，程劲已经站在楼下等她，腿边放着三个红色的蛇皮袋，电脑装进了原来的纸箱里，这么多东西，他怕是来回跑了好几趟，她把车停下，打开后备箱。
伸手提过地上的蛇皮袋，程劲从她手里抢了过来。
“我来。”他说。
陈晚青看他动作利索地提着蛇皮袋装进后备箱，午后的阳光照在少年雪白的脸上，勤快倒是真的勤快，就是太老实。
还剩下一蛇皮袋后备箱装不下，她拉开后座门：“塞后座。”
程劲把电脑和最后一蛇皮袋塞进后座。
陈晚青坐进驾驶座：“吃过午饭没？”
程劲摇头：“还没。”
他把安全带扣好，闻见淡淡的栀子花味，换了新的车载香水，很清雅，适合她。
陈晚青发动车子：“想吃什么？”
程劲回：“都行。”
她和他对视一眼：“就知道。”
陈晚青打着方向盘：“饿吗？”
程劲摇头：“还好。”
“那随便吃点。”
说完，车里陷入安静。
化雪的天气比平时要冷几个度，路上的人裹着厚实的羽绒服，等红灯的时候，程劲转过头看她：“工作很辛苦吗？”
陈晚青叹了口气：“有点。”
程劲心里有点不太好受，他在网上了解过她的工作性质，知道她的工作很辛苦，知道互联网行业的工作强度，996，995，10106，10105，更甚者007，一天拢共24小时，基本上一半以上的时间都在工作。
“你看起来很憔悴。”程劲看见她眼皮下乌青的黑眼圈。
陈晚青打了个呵欠：“这几天是有点忙。”
程劲没再说她，想着她工作忙，自己更不能让她继续操心他租房的问题。
“我下午跟老师打个电话，问问能不能寒假住学校。”
陈晚青直截了当：“不能。”
他还没来得及问，她继续说，“宁城的学校寒暑假都不能寄宿。”
程劲没了法子，房子的开销对他来说是大头。
陈晚青把车缓缓开进商场停车场，她停好车，程劲跟在她后面，最终进了一家粤菜店，她熟练地拿起菜单，点了几个招牌菜。
中午时分，店里几乎满员，陈晚青翻动手机，群里有几条消息艾特她，她处理完才重新把视线落在程劲身上，他穿的是她之前给他买的冲锋衣，铅灰色果然很适合他。
“今天早上房东来过吗？”陈晚青拎着小茶壶，给他满上一杯金骏眉。
程劲双手托着指甲盖大的白瓷小杯子：“嗯。”
陈晚青呷了口茶：“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程劲也抿了口，入口甘甜，沉默几秒，不自觉垂眉：“你在上班。”
陈晚青愣了一秒。
服务员端着小而精的糯排骨上来，她往后挪了点，又上了一盆乳白色的椰汁糕，水晶灯下，晶莹剔透。
她夹了块排骨搁碗里，不咸不淡地开口：“然后你打算自己搬出来，也不通知我？”
程劲抬起头，解释道：“没，我本来想中午给你打电话的。”
“现在快过年了，房子不太好找，你先住我那，等我闲下来，再看一看房子。”
陈晚青咬了一小口排骨，甜糯的口感驱散她的疲惫。
程劲呼吸微凛，牙齿下意识在嘴里轻轻咬合。
她说住她那里？
他住她那里。
心口好像瞬间充了气，绷着的嘴角有些轻微抖动。
他没想过住她那里！也不敢想！
只能故作平静，心理缓了好一阵子才缓过来那阵呼之欲出的喜悦。
程劲不敢讲话，怕自己说话间轻易泄露了喜悦，硬生生克制住了嘴角的弧度，把一块排骨塞进嘴里。
他知道她喜甜，却不知道米粒裹着的排骨能这么甜。
糯糯的甜甜的，好像咬了一口蜜。
他想真的快被甜死了。
他要跟她住一起了！
陈晚青看他不说话，知道他和她生分，刚刚自己的提议是她目前觉得最省事的，她暂时还没有时间去线下看房，便又开口：“要是你觉得这样处理不舒服，暂时就近找个宾馆也可以。”
程劲掐着筷子，抬起头：“没有觉得不好。”
陈晚青不知道他想什么，他不说她也不好强求：“嗯，要是有什么不习惯的，你跟我说，我那边是两室一厅，空间很大，平时我早上9点30出门，晚上10点回，房间独立，应该不会影响到你。”
程劲点头：“嗯。”
其实影响也没事。
她早就刻入他全部的生活。
陈晚青结了账，听程劲嘟哝一句“真贵”。
她回头笑了声：“怎么了？”
程劲跟在她后面：“真贵，一份排骨就四块肉，底下全是花生米，竟然要54块钱。”
陈晚青抿唇一笑：“不如你做的排骨。”
程劲一怔：“那…”以后天天给你做。
后半句没在喉咙里，他不敢越矩半步。
“什么？”她歪头，嘴角挂着自然又温和的微笑。
程劲摇头：“我做得也没有那么好吃。”
陈晚青眉毛抻开：“怎么还不接受夸奖？”
程劲耳根热热的：“没。”
陈晚青摁开车门，看了眼时间，下午一点半，商场人.流量还不少，原来宁城真有一半人不用工作。
她住在内环，下了拥挤的高架就是她们小区，紧邻宁城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标。
车行进欧式铁门，停进地下车库，程劲把蛇皮袋搬出来，陈晚青拎着最轻的蛇皮袋进电梯。
远处的兰博基尼正开车回来，程劲瞧见明黄色的跑车，每个棱角都显示着张扬和个性，电梯门合上，他仿佛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想那部车一定很贵。
而他是个连两千房租都交不起的人。
陈晚青熟悉输入密码：“密码是980915，你记下。”
程劲点头，门开了。
阳光透过大落地窗照在软皮白色沙发上，整个屋子大而开阔，光是客厅是他出租屋的两三倍大小。
程劲待在原地，脚上是脱胶的运动鞋，和这里格格不入。
陈晚青从鞋柜里拿出陈慕蓝的棉拖：“你将就下。”
她发现上次忘记给他买鞋了。
程劲看着她扔在地上深灰色的男士拖鞋，心忽然坠进深潭。
成年男女，怎么都正常，他应该要接受，可是光是想到别的男人出现在这里，他五脏六腑都开始憋闷。
“你鞋多少码的。”陈晚青问他。
程劲换上那双拖鞋，努力平复心情，手指在口袋里掐着布料，他病了，疯了，他不能接受，光是想想就让他鼻子酸酸的。
可是只要能和她近一点，他什么都能接受。
“42。”他回，声音涩涩的。
陈晚青点头：“右边是你的房间，你下午把东西放一放，我去上班了。”
程劲扭头看她拿着车钥匙：“好。”
陈晚青微笑挥了挥手：“在家乖乖的啊。”
程劲点头：“好。”
听见关门的声音，程劲脱掉脚上那双男士拖鞋。
第46章 C46 他很乖，陈晚青很喜欢。……
陈晚青下午有些心不在焉, 家里用具都是单人的，她在线上超市买齐了生活用品寄回家，又给程劲发了条消息。
姐姐（晚青）：下午两点半左右会有外卖敲门, 你开下门拿下东西
程劲刚把行李收拾好，就看见陈晚青的消息。
程劲：好
姐姐（晚青）：客厅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有吃的，要是肚子饿可以吃, 冰箱里也有饮料，你随意使用。
程劲抿唇：好, 谢谢姐姐
姐姐（晚青）：没事, 有其他事情你再问我
程劲：好
他很乖，陈晚青很喜欢，只是她还是觉得未来可能还是不太方便，得在开学之前帮他把房子看好，毕竟爸妈有时候也会来她这里，到时候被发现就很难办。
当初她不想程临的弟弟因为失去经济来源断送前途，想着帮忙帮到大学，所以这事她没和爸妈说。
一来以她对爸妈的了解, 不会赞成她做这样的事情，二来她经济早已独立，资助程劲的钱也都是她自己工资的一部分，没有用到爸妈的钱，因此没有告诉爸妈。
现在离过年还有半个多月, 爸爸公司正在年度复盘，年前应该不会来她住的这里, 她最多收留程劲到过完年，等到年后，她得抓紧把房子看好-
程劲下午拿了外卖, 没想到她买了足足三大袋，牙刷毛巾一应俱全。
他把东西拎进客厅，才发现地毯上散落的披肩还有桌上没有封口的薯片袋，他走过去拿起薯片袋子，嘀咕一声：“多大人还喜欢吃膨化食品，多不健康。”
他捏了片薯片，放进嘴里，还没有软掉，接着打开抽屉，满满一抽屉的零食和茶包。
好吧，他真的没想到她那么贪嘴，和她平日里在他面前所伪装成的大人模样相悖。
他在抽屉里找到封口夹，把薯片封口，又把抽屉里的零食拿出来，挨个整理好，按大小顺序整齐地摆放好。
弯腰捡起地上的披肩，把披肩叠放好放在沙发上。
客厅不脏，就是有些凌乱，数据线挂在茶几上，差点儿就掉地上，想象得到她裹着毛绒披肩窝在沙发上一边吃垃圾食品一边玩手机的模样。
本想把客厅打扫一下，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扫帚和拖把，只在厨房找到一块抹布，于是把客厅收拾干净，洗完抹布，发现厨房倒是干净如新，看起来完全没有开过火的样子。
果然家里没有一粒米，冰箱里饮料排排站，最上面是两盒拆了个口的车厘子，冷冻层里就三块硬邦邦的牛排，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他点开地图，看了眼周边菜市场，最近的菜市场在两公里左右。
家教刚赚了点钱，省点花可以买点菜，恰巧上次刚学会温泉蛋甜酱油米饭，晚上再做几个甜口的菜。
这几天宁城一直阴雨绵绵，灰蒙蒙的高楼显得冷峻压抑。
市中心的马路比郊区要窄很多，两边参天的梧桐只剩光秃秃的枝丫，车来车往，狭窄的街道上，自行车铃声当当作响，拥挤的人群将人行道填满，咖啡店落地窗坐满一排排谈笑风生的年轻人。
程劲看见咖啡店门外精致的菜单卡，一杯肉桂美式42元，一块贝果32元，肉桂、贝果都是些他没听过的东西。
几个女生准备进门的女生扫了他两眼，程劲收回眼神匆匆离开。
这个点菜场人不多，他从正门进，扑鼻就是肉类混杂的腥味，夹杂着调味料的味道。
摊主们躺在摇椅上看着N年前的甄嬛传，时间在此刻变得很慢。
他买了一斤肋排和一些蔬菜，拎着菜走到小区楼下，保安却把他拦了下来。
来往的人都刷着门禁卡，而他没有，怎么进小区还要刷卡，程劲一手拎着菜一手打开手机，这个点她应该还没下班，怕发信息打扰她工作。
现在五点，他打算等等。
下班高峰期，小区前面的马路开始了漫长地堵车。
程劲坐在门外的石墩子上刷题，刷得手机只剩10%的电量，他不能再刷，站起来感觉脸上落了两片水滴，天色暗下去，只剩昏黄色光的路灯。
轰隆一声闷雷，眼瞧着要下雨，他拎着菜躲到小区正门的屋檐下。
保安见他等了一个多钟头，于心不忍：“你住哪栋哪号？”
程劲摇头，这个点她应该下班了，于是发了条消息。
程劲：姐姐，你家具体是哪栋哪号？
陈晚青正在开会，扯皮扯了整个一个钟头，对方肚子咕咕叫才终止了这场辩论赛，她也累得脑壳疼，手机赫然躺着一条程劲发来的消息。
她摁了摁太阳穴，周煜欢拿了瓶牛奶递给她：“早点下班吧。”
陈晚青刚准备回消息就被他打断，她接过牛奶：“嗯。”
周煜欢：“下周峰会，你跟我出趟差。”
陈晚青有些错愕，跟老板出差这事怎么都轮不到她这种职级的新手，更何况是峰会，每年峰会都是大佬云集，大佬往往意味着前置消息的交流，未来风向的指南针。
说不心动是假的，可是她到底还是没有想通周煜欢为什么让她去出差。
陈晚青：“按理出差跟我关系不大。”
周煜欢挥了挥手：“来。”
陈晚青跟他进了最近的一个会议室。
“按理是跟你没关系。”周煜欢轻靠在会议桌上，“这个机会小珏已经跟我争取过好几次了，被我拒了。”
陈晚青：“为什么？”
周煜欢：“我看好你。”
陈晚青一时没说话：“工作和私心还是分开比较好。”
周煜欢双手环抱：“小陈，你太年轻了，年轻得让人觉得可气又可恨。”
陈晚青愣愣望他一眼，她知道周煜欢纨绔不羁，可在此时，她在他身上看到一种隐隐的成熟，他们明明一般年纪。
“别让我手把手教你怎么在职场生存。”周煜欢站直，“我是个没什么耐心的人。”
他朝着门外走去，最后一句话落在陈晚青的耳际，微微湿热。
周煜欢手搭在门把手上，扭过头，邪邪一笑，“鉴于你脑子一根筋，怕你想歪，我直说，这次峰会对你来说是很好的学习机会，错过了就没下一次。”
陈晚青扭头，他已经推门出去，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
回消息已经是八点半左右，她拿着包下楼。
姐姐（陈晚青）：6栋2302，我20分钟后到家
白色沃尔沃驶出公司大楼，豆大的水花溅在车窗上，索性这个点过了下班高峰期，陈晚青一路往家开，他问她地址，难道他下午出门了？还是想点外卖？
猛然想起来忘了给他点份晚饭，自己也忘了吃晚饭。
她停完车，点了一份双人餐。
门外地毯上晕了一片潮湿水渍，一双潮湿滴水的运动鞋正放在门边上，她拎起鞋，进门，扑鼻而来一阵香甜的味道，她顺手把车钥匙放在大理石台上，把鞋子拎到阳台。
程劲擦完手，正看见她拎着他的鞋，耳根猛地烧起来。
陈晚青往手心呵了口气：“怎么不开空调？”
说完想起来自己好像没有教他怎么使用中央空调，她从沙发上找披肩，才发现已经被他叠得整整齐齐，连昨天晚上方菱过来拆的薯片都被夹紧放在一边。
她看了他眼：“程劲，你过来。”
程劲走过来，陈晚青指着墙上四四方方的白色开关：“这个开关是打开，然后是调冷暖、温度。”
程劲点头：“好。”
少年声音淡淡的，带着一股雨后的潮湿清凉气息。
“湿衣服给我。”陈晚青说。
程劲挠了挠头：“我明天自己洗。”
陈晚青领着他去阳台：“那你明天自己用洗衣机。”
她蹲下来，把圆形的透明罩拉开：“衣服塞进去，关上，然后转动右边的开关，选25分钟的模式就好。”
程劲似懂非懂地点头：“好。”
陈晚青吸了吸鼻子，好像什么东西快糊了，程劲反应过来，大步朝着厨房走去，排骨差点变成炭烤排骨，他用小碗兜了一碗清水淋在锅里，刺啦水声，他盖上盖子，将酱汁闷在锅里。
陈晚青好奇看着锅里：“好香啊，你下午还买了排骨？”
程劲点头：“嗯。”
“附近有超市？”
程劲：“有个菜市场。”
陈晚青：“我都不知道。”
程劲……他当然知道她不知道，她的厨房基本上没怎么用过，家里连米都没有。
门铃响起来，陈晚青拎了一盒披萨和一些小食放到餐桌上。
程劲把排骨盛好，甜酱油焖饭也刚煮好，他看了眼桌上她点的外卖。
“不知道你做了饭。”她解释一嘴。
程劲把筷子递给她：“嗯。”
陈晚青把披萨放到一边：“酸梅排骨？”
程劲点头。
陈晚青咬了块排骨，汤汁勾芡，黏而不腻，甘梅的味道完全沁入排骨，甘梅比醋更加爽口。
“你怎么这么会做菜！”
程劲低头吃饭：“跟着网上学的。”
陈晚青抬头看他垂着的眼眸：“你上网还学这个？”
程劲：“没有影响学习。”
陈晚青知道他没有影响学习，知道他刻苦：“你学这个干什么？”
程劲抿唇，因为她好这口，因为网上说抓住女人的心就要抓住她的胃。
“解压。”
陈晚青拧眉，这小孩还真是挺变.态的，哪有人有这种爱好，不过会做菜也不是一件坏事，以后好歹还能当个厨子。
吃完饭，程劲收碗，陈晚青站在一边指挥：“黑色的台面是显示器，掀开下面是洗碗机，可以直接放进去，具体操作我也不知道，你研究下。”
程劲看了她眼，看了眼洗碗机，洗碗机真可怜。
第47章 C47 姐姐，叔叔阿姨来了。
夜幕时分, 陈晚青打开客厅电视。
家里忽然多了个人让她有些不习惯，她瞄了眼客卧的方向，估计程劲这个点在学习, 回想起自己高中的时候，不仅没这么认真过，甚至还早恋, 陈晚青叹了口气，往昔岁月, 早已不复存在。
她想起程临, 他应该安心了，程劲这个孩子这么懂事，按照现在的学习劲，考个好的大学不成问题，她能做的也只是在物质上尽量去支持他，希望程临能够更加安心些。
陈晚青闭上眼，倚靠在沙发上，忙碌的工作并没有让她忘记程临, 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会想起他，想起那日他冷冰冰躺在那里的模样，想起将他送进火化炉时的情景，想起他与她从此天人相隔就令她难受。
如果早知道他们的日子在倒数, 她就把他们一起的日子掰成两份，把那些曾经的约定早点实现, 她总觉得程临是遗憾的，在那个静谧的早晨，程临躺在马路上等待生命流逝的时候, 他是遗憾的，他眼看着生命流走，他那时在想什么？
陈晚青无数次换位思考，她想程临最放不下的应该是程劲，其次是她，他会不甘心吧，不甘心就那么离开。
可是生命常常如此，遗憾多过得到。
程劲出来倒水的时候，看见她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他把杯子轻轻放下，弯腰把掉在地上的珊瑚绒毯子捡起来，轻手轻脚将毯子盖在她身上，瞧见她睫毛下湿漉漉的痕迹。
他的心跟着闷闷难受，连呼吸都重了几分。
陈晚青没睡着，疲惫令她没有睁开眼，她听见程劲的呼吸声，感受到他替她盖上毯子，他和程临一样会照顾人，可是他不是程临，即使眉眼相像，他也不是程临，他是程临某种意义的延续。
她不想自己深夜的脆弱被一个小屁孩看了去，闭着眼，不想睁开，此情此景，不适合睁开。
呼吸声一直没有消失，眼皮上覆了一层朦胧的阴影，陈晚青想他怎么还不走？
难不成这孩子看出什么了？
家里有旁的人真不方便，明早她就给程劲找房子。
程劲看了她许久，雪白的皮肤如松针上的雪，长睫毛如栖息在她脸上的长尾蝶，也只有她睡着，他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直视着她，这样放肆地在目光描摹她的每个细节，他的眼睛，一遍遍将她的模样刻入脑海。
他不知道她因为什么难过，也许是工作，也许是其他……他无从得知。
但他知道她倔强、执拗又脆弱，吃晚饭的时候，她愣是表现得轻松自在，半点痕迹不露，不过因为在她心里，她是大人而他只是孩子。
程劲抿唇，沉默看着她的睡颜，纵使他俯视着她，可他依旧只是跪在她跟前，仰望着她的男孩，他们之间的鸿沟，唯有时间才能慢慢填补。
陈晚青闭着眼，眼皮上方的影子没有移开，他难道一直在盯着她？
她盼着他快走，可细细想，又觉得不太对劲。
难道程劲有话对她说？看她睡着了不忍叫醒？
她该不该睁开眼，真是有点尴尬，恨自己表演能力太差，万一演砸了落得彼此尴尬。
程劲看她睫毛轻颤，把空调温度又调高几度，他缓缓蹲下来，与她只隔了十几厘米，他偷偷瞧着她的睡颜，轻轻再轻轻地唤了声：“青青~”
是“青青”不是“姐姐”。
声音温润而带着少年特有的磁性，陈晚青心头微颤，心尖莫名涌出一阵热流。
程临也唤她“青青”，他的声线和程劲的声线有些许相似，叫她瞬间仿佛被禁锢般，她僵硬着没有动弹。
那阵笼罩着她的阴影消失了，连同少年有力的呼吸声也消失了。
陈晚青没有睁开眼，那声“青青”若有若无在耳边响起再响起。
过了好几分钟，她才缓缓掀开眼皮，水晶吊灯的光浸入她的眼帘，她一点点适应光线，铃兰花状的灯罩散射的光线将吊灯切割成无数稀碎的光片。
“青青”仿佛是她刚刚思念过度臆想的声音，可是，她知道，是程劲唤她的。
她看向客卧的方向，他怎么会唤她“青青”？她不惮以其他心思去揣度他，可是他为什么突然会唤出这样的称呼？
他与她的年龄差太大，而他之前的态度也过分冷淡。
也许是她想多了。
翌日早晨，陈晚青刷完牙洗完脸，客厅餐桌上放着保温的牛奶燕麦粥和白煮蛋，她早上习惯踩着点上班，加上公司有免费供应的早餐，所以她正常都到公司后才吃早餐，但不想辜负程劲的好意，只好坐下把早饭吃了。
程劲听见外面的声音，知道她起床了，拿着杯子出去倒水，看见她穿一身黑色呢子大衣，长发束在脑后，手里捏着勺子，正低头喝粥。
清晨的阳光，打在她脸上，柔和万分。
陈晚青喝完最后一口粥：“我去上班了。”
程劲点头：“好。”
她坐在进户门的换鞋凳上：“早餐很好吃，谢谢。”
程劲耳根微热：“没事。”
陈晚青站起来，看着少年白净的脸庞，又想起昨天他唤的那声“青青”，她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少年冷漠又疏离，仿佛是她昨晚因为思念而产生的错觉。
上午到公司，方菱给她发了信息，说中午要来星叶附近做访谈，要约她一起吃饭，说是减肥了半个月，得好好吃顿好的。
结果，中午选了家价格不菲的日料。
方菱点餐，陈晚青随意。
她拿着手机，忽然想起什么，给程劲发了条信息。
晚青：冰箱上面有披萨，你中午可以加热吃
她顺带翻了他们的聊天记录。
他和她的对话，大多是些正经事，连日常问候都没有，是她想多了。
方菱举着手机：“明太子鸡翅点几个？”
陈晚青合上手机：“随便。”
方菱看她心不在焉：“你怎么了？”
陈晚青叹了口气：“你点完了吗？”
方菱把菜单递给服务员：“先这些。”
陈晚青：“你说十五岁的小男生会情窦初开吗？”
方菱睁大双眼：“你说程劲？”
陈晚青：“没。”
方菱一副你骗鬼的表情：“现在孩子早熟，我听张数说，初中生都开始谈恋爱了。”
“不会是程劲早恋了吧？”方菱往前凑了凑，“不影响学习问题不大，那孩子我看着就机灵，自己应该会把握好尺度。”
陈晚青摇头：“不是这个事。”
方菱：“那什么事？”
陈晚青：“昨晚上他趁我睡着，偷偷叫我“青青”，我总觉得不太对劲，可是他明面上对我很疏远，我实在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
方菱皱眉：“他叫你什么？”
陈晚青有点恼：“青青。”
方菱本来想说什么，结果被服务员上了份鹅肝寿司给打乱了，等她吃完第一块鹅肝寿司的时候才想起来要说什么。
“你说什么？”方菱把筷子搁下，“昨晚上他趁你睡着？你俩睡了？”
陈晚青一口气泡水差点呛出来，抽了纸巾捂着嘴：“方菱！”
方菱拿了纸巾递给她。
陈晚青：“你瞎说什么呢！”
方菱：“你们昨晚？？？”
陈晚青扶额，问题越扯越复杂，昨天程劲出租屋的事情太突然，她还没来得及和方菱说程劲搬到她家这件事，她本来就是不喜欢说话的人，这会因为一个问题，只能细细把昨天到昨晚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一说来。
方菱边吃边听，干掉了两份鹅肝寿司、一串明太子鸡翅、N多小食，吃饭吃撑，吃瓜吃得更撑。
陈晚青倒是吃得很少：“大致就是这样，你说他什么意思？”
方菱把生鸡蛋拌了拌：“以我这种差生的角度看，你就装作没发生，正常和他相处，他是个目标很清晰的孩子，不会拿前途开玩笑。”
陈晚青：“你说他为什么那么叫我？”
方菱搅着鸡蛋：“你自己有答案，只是想找我确认罢了。”
陈晚青：“可是我不该让他产生不该有的想法。”
方菱：“脑子在他头上，难道你能左右？我的建议是，你给他找个房子，让他尽快搬。”
陈晚青：“那也只能这样了。”
方菱：“你也太虎了，怎么就这么让一个男生搬进你家，你对他也太好了，你那个不省心的弟弟之前想留宿，你都不肯，怎么换到程劲这儿，你就这么大方了。”
陈晚青：“事发突然，你完全不知道，下雨天，那孩子提着两蛇皮袋东西，在那安安静静等你几个小时的感觉，我总不能看着他流落街头吧。”
方菱嗤了声：“富婆，你这话良心不会痛？酒店一晚上才几个钱。”
“酒店不方便。”
方菱卷了块肥牛：“呵，青青，我问你个问题。”
陈晚青捂着耳朵：“别叫我青青，我头皮发麻。”
方菱把肥牛卷进嘴里：“你为了个程劲，都不让人叫你青青了？”
陈晚青：“最近别这么叫，我ptsd。”
方菱：“我有点浅浅磕到了。”
陈晚青皱眉：“你别乱磕，他是程临的弟弟！”
方菱：“你该往前看了，人总得往前看的，人生还有很长一段路，开心一天是一天，别总想那么多，人生不过三万天，及时行乐。”
陈晚青：“好的，方大师，你慢吃，我得回去上班了。”
方菱看了眼时间：“得，你走吧，我再扫个尾。”
陈晚青拿了手机，恰好程劲回了消息。
CJ：姐姐，叔叔阿姨来了。
陈晚青瞬间僵化，几乎忘记了呼吸，接着，她的手机振动起来。
“妈妈”两个字亮起来。
第48章 C48 故人二十八年。
方菱抬头：“怎么了？”
陈晚青面如死灰：“我爸妈知道了。”
方菱惊愕：“啊？你爸妈知道了？”
陈晚青咬着下唇, 眉头深锁：“嗯，我得赶紧回趟家。”
方菱把筷子放下，抽纸擦嘴：“要我陪你吗？”
陈晚青摇头, 脑子里闪过无数爸妈见到程劲的场景，她原本只告诉了妈妈她资助程劲，没有告诉妈妈程劲现在住他这里, 说来真是不赶巧，程劲昨天刚搬来, 今天爸妈来了。
她还真是百口莫辩。
陈晚青叹气：“你陪我也解决不了问题, 你慢吃，我先走。”
方菱看她火急火燎的：“你别太担心，叔叔阿姨都是开明的人。”
陈晚青点头。
她担心的不止是爸妈，还有那个敏感又骄傲的少年。
她给领导发了请假短信，走OA请了半天年假，停车库刚好看见明黄色法拉利，周煜欢下车，看她急吼吼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周煜欢手插在黑色呢子大衣口袋里。
陈晚青掏出车钥匙, 拉开门：“家里有点事。”
周煜欢没继续深问，探听员工隐私并不礼貌：“那你赶紧回去吧，注意安全。”
等陈晚青的白车驶出停车场，他给顾沉柏发了条信息。
周小小欢：你前女友家里好像有什么急事
末了又添一句。
周小小欢：别谢我，就你这进度, 等你追上小陈，我都半入土了
陈晚青一路往家的方向开, 心绪不宁。
她爸妈之前知道程临，且对他不是很满意，但那时她喜欢程临, 加上两人还没到谈婚论嫁，所以爸妈也就随她去了，现在她贸然让程劲搬到家里，按照她爸妈的脾气估计要气炸了。
她到家时，程劲正和爸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空调温度刚好，茶几上放着泡好的雀舌，茶叶立在水里，清透绿盈盈，雀舌还是之前和程临去坛城时买的，一直放在冰箱里没有用，这会竟还派上用场。
陈晚青换上拖鞋走到客厅，天光正把客厅照得敞亮，如同她和他的关系。
她说：“程劲，你回房间吧。”
程劲乖顺站起来，点头，礼貌对着两位中年人说道：“叔叔，阿姨，我先回房间了。”
陈母阮岚点头，之前听青青提过资助的事情，也讲过这孩子成绩很好，想着资助反正就是花点钱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然寒假搬进了青青家，青青这孩子办事情真的一点儿都不让人放心，即使是程临的弟弟，也不能让这么大个小伙搬进姑娘家的房子，还是独处的姑娘。
陈父□□眉头轻蹙，他听阮岚提过一嘴晚青资助程临弟弟的事情，当时只说给点钱，结果竟然搬进了家里，这像什么话！
他看着程劲的背影，虽然很气，但程劲这孩子又偏礼貌又识大体，加上阮岚之前强调过他成绩很好，他对这孩子并不讨厌。
而且这孩子的模样令他想起二十八年前那位故人，他与她如同复刻般的眉眼，连气质都相差无几，故人如果在世，或许她的孩子也该这般大了。
那段过往是他心中无法磨平的痕迹。
故人失踪已有二十八年，最后一次见面，他与她那段时间并不愉快。
她想出国深造，他当时正遇到一个不错的企业赏识，机遇与爱情，他两难，她求着他跟她出国，他又舍不下这份机遇。
因此他们那段时光总在争吵，她时常掉泪，心中郁结，后来，她独自带着行李说去看海，约定暑假过后再做决定。
她临走前的清晨，他把身上全部的钱五十块零八分都给了她，他说让她记得联系座机报平安。
起初一直都好，后来她就失联了，他回拨的号码再也拨不通。
报警以后也无济于事，等消息一等二十八年。
顾时曼，陈父心里磨损着这个久未愈合的疤。
时曼，深邃的眼睛漫开一股热意，他这辈子问心无愧，唯一有愧的是时曼。
陈父叹息，这世上长得像的人很多，也许只是偶然。
程劲回了房间，关上门，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只知道自己可能给陈晚青惹了麻烦。
“我告诉你们，你们会同意让程劲暂时住过来吗？”
“青青，你太任性了！”
“我哪里任性了？”陈晚青的声音大了几度，“难不成我眼睁睁看着他被房东赶出去睡大街？”
“孤男寡女，你一个黄花大闺女，你觉得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了？”陈晚青掷地有声，“我跟他相差多大？他才高一，我都工作了。”
说这话时，陈晚青内心响起昨晚程劲唤她的“青青”。
……
程劲听到了外面的争吵，他背靠着房门，偷偷听着，像个小偷。
“传出去太不像话了。”
陈晚青呵了一声：“传出去？谁爱传谁传，我又不稀罕。”
陈父气急：“你不稀罕我稀罕，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陈父很少发火，这会真是被气到。
阮岚帮他顺着气：“老陈，好好说，不要说气话。”
陈父冷哼一声：“你看她做得这是什么事！还没谈恋爱的女孩子把异性领家里住，往好听说你是做善事，往不好听说这是同居。”
陈晚青没想过她爸思想这么保守古板：“我只能说污者见污，仁者见仁。”
陈父：“你！就是我给你惯的。”
阮岚朝着陈晚青挤眉：“青青，别气你爸爸了。”
陈晚青背过去坐下，没再说话，再说什么估计都无法让爸妈消气。
阮岚过来拉着她的手：“你少说两句，你爸爸今天本来是想偷偷给你送参茶的，刚从国外出差回来就给你送来，他想着你工作忙经常熬夜，特意趁你不在家给你送来，你就别气他了。”
程劲听外面声音渐小，心里更难受。
他知道陈晚青对他好，可他不想她为了他和家里人闹僵，也不应该花费精力在照顾他上，她才二十三岁，该有自己的人生，他不应该再扰乱她原本的生活。
就像叔叔阿姨说的，孤男寡女不应该共处一室，他不该总缠着她。
家教一个月能挣八百多，寒假再找一份临时工，加上贫困生补贴，勉强可以生活下去。
他下定决心后，看了眼房间，一大部分行李还装在桌子下面的袋子里，省得再打包了。
他不该一而再，再而三地麻烦她，她也有自己的生活。
程劲想，自己最好是离开，不给她再添麻烦。
他看着这个温馨的房间，以后怕是再见面都很困难，鼻子微微酸涩，心里弥漫着压抑，恍然仿佛世界暗淡下去。
他好像往前走也走不到她身边。
他感觉脸颊有些潮湿，没有哪一刻，他那么羡慕陈慕蓝，哪怕永远以弟弟的身份，他也甘心，只要能时时见到她就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程劲听到敲门的声音，他打开门，看见她站在门外。
陈晚青瞧他眼睛泛着红，微微潮湿的黑色眼睛，亮晶晶的，她有一秒钟慌神。
他和程临不像。
他好像一只渴望被抱抱的大狗。
陈晚青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顿时哑然。
她无意看见床边忙着行李袋，眉头微拧，下巴抬了抬：“你要走？”
程劲看着她：“嗯…”
陈晚青进门把门带上：“什么意思？”
他半晌不知道怎么开口：“谢谢你这几个月的照顾，后面，就不麻烦你了。”
声音淡淡的，还有一点点鼻音。
陈晚青抬头望他，她和他有过几次不愉快，有点摸到他的性子。
少年的脆弱与自尊此刻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大概是刚刚听见她和爸妈吵架的，然后这小孩暗自决定不再麻烦她。
陈晚青：“谁说你麻烦我了？”
程劲哑口无言，不知道怎么接话。
陈晚青双手环抱看他窘迫：“我说你麻烦我了？”
程劲摇头：“没。”
“那你怎么得出你麻烦我的结论？”
她咄咄逼人，程劲退无可退。
陈晚青讨厌他总自主主张：“我说了资助你到大学就是大学，中间出现任何问题，我会解决，知道了吗？”
程劲沉默几秒：“知道了。”
陈晚青：“不允许再说那样的话。”
程劲点头，再次重复：“知道了。”
陈晚青讨厌他死倔的样子，想起自己刚刚在很努力说服爸妈，这孩子竟然想跑路！
完全不把自己的未来当回事！
简直气死她了！
陈晚青坐在床边，看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就来火，成天就是他那点自尊心：“你知道什么了？”
程劲一瞬间感觉自己有点像被老师质问的调皮学生，他没做过调皮学生，面上有些过不去。
他小心翼翼看她，她好像不开心。
他手指在身前搅着，平时连检讨都没写过的人，怎么开口解释。
陈晚青不打算放过他：“说话。”
他喉咙干涩，硬生生挤出两个字：“姐姐……”
第49章 C49 哪怕只是一抹像她的影子。
陈晚青这个角度恰好对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 眼睛黑得发亮。
她竟从他眼中看出一丝楚楚可怜。
那声“姐姐”落在她心尖上，她有点舍不得怪他。
“所以知道什么了？”
程劲心想连示弱都不管用么。
他想起之前陈晚青跟他冷战的那一个月，想起陈慕蓝说他姐最爱冷暴力。
被丢到一边的滋味太难受了, 那种感觉好像被丢在了荒岛上，任他怎么呼喊，都没有回音。
“知道错了。”他小心翼翼地看着她, 声音放得很轻柔，“你不要生气了, 这样的事情我保证不会有第二次, 好不好？”
房间朝西，夕阳恰透过百叶窗落在少年清透的脸上，这语气与昨晚的“青青”如出一辙。
那声“青青”如同鬼魅在陈晚青的脑海中盘旋，昨晚他嘴里溢出这样两个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呢？
她知道了隐藏在阳光下的私欲，不能再纵着事态发展下去。
“嗯。”陈晚青点头，不打算究根究底，他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她要把一切掰回正轨, 不能再让程劲有什么其他念头。
“程劲，告诉你个好消息。”
程劲看她眉头舒展开，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什么？”
“房子不用找了，在你大学之前可以住在我爸妈那边，那边离一中近, 你周末跟蓝蓝一起回家。”
程劲错愕，刚刚明明吵得很凶：“我住在…”
陈晚青似乎知道他要说什么：“是的, 我爸妈打算收养你，等过完年会去办理手续，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程劲脸色忽的沉下来, 他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明媚而亮晶晶的眼睛。
他渴求与她亲近，但不想是这样的亲近。
“怎么了？”陈晚青似察觉不到少年的情绪变化。
程劲摇头：“没，谢谢，姐姐。”
他干涩的发音，心如同被刀子剜着。
她真成了他姐姐，成了他名义上的姐姐，他比预想的还要痛苦。
如今的情况对他而言是再好不过，也再差不过。
命运将他们中间生生嵌进了一堵牢不可破的墙-
陈慕蓝打游戏的时候，看见爸妈领着人路过他的房间，他扭头看了眼，大概看错了，他怎么好像看见了程劲那个死学霸？
耳机里还回响着李飞迅的鬼叫。
陈慕蓝搁下耳机，踩着羊毛拖鞋走出去。
“程劲？”他有些吃惊，随后看向他走在前面的姐姐，她竟然把人领家里来了！
陈晚青还没开口，陈父率先发了话：“蓝蓝，以后程劲就是咱家一份子。”
陈慕蓝惊愕地看着眼前的父母，他们疯了？
他们帮别人养孩子？
陈慕蓝皱眉，随后猛地关上门，他踹了一脚床，脚趾骤疼，耳机里是李飞迅骂人的脏话。
“陈慕蓝你个煞笔，突然挂机，老子再跟你玩游戏就是狗！”
“啊啊啊！淦！”
…
陈慕蓝听着李飞迅叽叽喳喳：“你踏马安静点。”
他抓起鼠标，看着屏幕里对面的英雄，一个大招跳进草里，和程劲一样让人讨厌，他准备收掉人头，结果对面不知道哪里跑出一个小丑，他的血量瞬间清空，阴险狡诈的敌方，玩这种阴暗角色。
李飞迅：“下次挂机给哥们说声！”
陈慕蓝脑子懵懵的，他爸妈给他姐前男友养弟弟？
这踏马太离谱了！
他姐这种恋爱脑真的没救了！
一定是陈晚青这个恋爱脑说服的爸妈，从小仗着爸妈对她百依百顺胡作非为！
程劲到底给他姐灌了什么迷魂汤。
那些关于程劲傍富婆的谣言在他脑子里不停回放，虽然周晓茜的事情了结了，但陈慕蓝觉得程劲并不简单，这么短短几个月，能够让他铁面无情的姐姐把他接回家里，这个男的肯定是个心机婊。
不仅是他姐，他爸妈竟然也能同意！
“晚上出去耍吗？”陈慕蓝从桌上抽了支口香糖塞嘴里。
李飞迅：“去哪里耍？”
薄荷味在嘴里漫开，陈慕蓝想着程劲这个心机婊就很不爽：“KTV。”
李飞迅：“咱俩？”
陈慕蓝：“你叫人，今晚我不回家。”
李飞迅：“咋啦？失恋了？”
陈慕蓝操作者键盘，有一肚子话，但家丑不可外扬，叹了口气：“失个毛，对女的没兴趣。”
……
李飞迅：“我…我喜欢女的。”
陈慕蓝：“……去你妈的，你踏马才是同性恋！”
……
陈慕蓝打完一局游戏，随意从橱子里掏了件迷彩羽绒服套身上。
他打开门，看见程劲、爸妈还有陈晚青坐客厅里看电视。
李嫂把下午刚做的甜点端到茶几上，水果也切了一大盆。
心机婊坐得端正，一副老师面前的好好学生模样，他姐姐也是成绩好的人，好像他们才像一家人。
程劲接收到不远处不善的视线，然后陈慕蓝翻了个白眼，比了个中指。
陈父：“你干嘛去？”
陈慕蓝手插兜：“这个家貌似不需要我。”
说完朝门外走去。
陈晚青看他出门了，起身说：“没啥事，我也回公司了。”
陈父点头：“你路上注意安全。”
“好。”
陈晚青看了眼坐得端正的程劲，“程劲，我先走了。”
程劲看着她：“嗯，好的。”
陈晚青三步并两步，小跑出去，把车开出院子，没开几米就看见在踢小石头的陈慕蓝，她摁喇叭滴了两声。
陈慕蓝一肚子火，准备回头骂“眼瞎”，对上陈晚青的眼睛，悻悻闭了嘴。
陈晚青把车窗放下：“上来。”
陈慕蓝瞪了他一眼，扭头往前走。
陈晚青跟着他：“上来。”
陈慕蓝扭头：“不上。”
陈晚青：“那我去上班了。”
陈慕蓝皱眉，本来想继续发脾气，但他太了解他姐这个臭脾气了，她是真的会不理他的。
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哼。”
陈晚青：“去吃上次那家布朗尼？”
陈慕蓝皱眉：“没兴趣。”
陈晚青：“程劲这孩子挺可怜的，他哥哥刚去世没多久，他一个高中生在宁城寸步难行，总不能眼看着他回山里。”
陈慕蓝扭头看她，他知道他姐善良，遇到流浪猫狗都会救助，但就是太善良让他很不放心：“可你不是一直在给他钱，为什么要让他住家里？”
陈晚青本来也没想到爸妈会收养程劲，她只想让爸妈同意她在外面给程劲找个房子，经济上支撑他到毕业，没想到她爸直接提了让程劲住家里来。
她爸向来做事情有分寸，她只能理解为爸爸觉得程劲是个有出息的好苗子，毕竟她那么夸赞他的成绩，他的努力。
“这事说来话长，反正程劲高中毕业之前都会住在家里，正好你学习有不会的地方可以请教他。”
陈慕蓝当即炸了：“什么！！！他要在家里住到高中毕业！！”
陈晚青：“他住客房，跟你八竿子打不着，也不会碍你事！”
陈慕蓝手在口袋捏成拳，他真不知道程劲这个心机婊到底怎么做到的！
短短几个月，骑到他头上拉屎了！
抢走了他姐姐，还要抢走他的家！
陈慕蓝：“我不同意，我不准！”
“爸妈同意了。”陈晚青把结果告知，她还不敢说收养的事，怕陈慕蓝发神经。
陈慕蓝冷哼一声：“这个家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陈晚青看着噘着嘴的小少年：“我那还有空房间，你住我那。”
……
陈慕蓝气得头都炸了，他拉开车门，恶狠狠瞪着陈晚青：“我看你是脑子有大病！爸妈脑子也有病！你们都被心机婊勾了魂！”
随后“砰”的关上门。
陈晚青看他气呼呼地往前走，她叹了口气，慢慢开上前去：“晚上回来给你带布朗尼。”
陈慕蓝根本不理她：“带给那个心机婊去吧，他才是你弟弟。”
陈晚青：“我去上班了，晚上八点回来哈。”
说完踩着油门就冲出去了。
陈慕蓝瞪了眼车尾，就算是当时的程临都没有这种待遇，程劲这个心机婊到底对他姐施了什么法！难不成下了蛊？
程劲没在客厅待很久就回客房了。
阮岚看他回房间才问：“建章，你怎么想的？”
在青青家她也没想到建章会突然提起收养程劲，而且收养这件事太大了，她印象里建章并不喜欢程临，之前青青带程临回来的时候，建章就很明显表现得非常疏离，但对程劲好像不太一样，他好像还挺喜欢程劲的。
陈建章不知道思绪飘到哪里，直到阮岚再次问了一遍，他才回过神。
“可能在他身上看见了我以前的影子吧。”陈建章说，脑子里是往事，他不相信有人可以如此相像，他看见程劲就会想起她来。
哪怕只是一抹像她的影子，他都想将她拘于眼前。
收养程劲，是私心，也是愧疚。
阮岚似乎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丝脆弱的影子，这是这么多年她从未见到的情绪，也许是她看错了。
“你要收养我没意见，但是总觉得有些草率，毕竟他不是我们从小带到大的，也不了解他的为人，真要有什么事我们以后都得兜着，新闻上不是也有很多收养最终出了事的事。”
阮岚想起之前林芮资助的事还有收养后被白眼狼背刺的事，她虽然觉得程劲不是那样的孩子，但是谁也不知道那些未知的可能。
陈建章看向她，点头：“嗯，暂时先让他住下，收养的事后面再看，他也不小了，和青青孤男寡女终归不太合适。”
阮岚：“嗯，青青这孩子也是心大。”
“我去书房处理点事。”陈建章起身，没走几步，又停下，“往年去东南亚过年，今年家里添了个人，别忘了。”
阮岚：“行。”
陈建章到了书房，把门关上，蹲下打开了最下面的密码柜，从密码柜里面的小抽屉里拿出最上面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第50章 C50 她就在王家村。
陈建章到了书房, 把门关上，蹲下打开了最下面的密码柜，从密码柜里面的小抽屉里拿出最上面一张已经泛黄的照片。
照片有些年头, 四周有些残缺，但中间的女人依旧耀眼，明眉皓目, 黑白单色掩不住女人浓烈的眉眼。
他摩挲着女人的脸庞，深深叹了口气, 从桌上拿起手机。
“老范, 你帮我查个人。”
“程劲，现在在宁城一中就读，查查他父母以及家庭情况。”
……
陈慕蓝一连好几天没回家，晚上住在陈晚青那儿，他不想回去面对程劲，也不想面对爸妈。
慕慕慕慕蓝：你们说咋整，这个程劲现在占着我家，我有家不能回
阿飞：你回去啊, 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峰子：建议你早点回家，程劲那人可会得人心，你可别真被他抢走一切
阿飞：崛起吧，钮祜禄.蓝
陈慕蓝仰躺着，看着天花板, 他总躲着程劲也不是个事。
沉柏哥（GuCB）：你还没回家？
慕慕慕慕蓝：嗯
沉柏哥：听话，现在回家去
慕慕慕慕蓝：不想回家, 沉柏哥，你要是当我姐夫会帮我把程劲赶走吗？
沉柏哥：不会
慕慕慕慕蓝：为什么？
沉柏哥：你姐做的决定任何人都改不了
慕慕慕慕蓝：那我只能回家吗
沉柏哥：程劲学习挺好的，我倒是觉得你应该跟他学习学习
慕慕慕慕蓝：你怎么变得跟我姐一样
沉柏哥：你爸妈你姐喜欢程劲无非因为他成绩好又表现得很乖, 你自己想想
到底是十五岁的小孩，几句话就开始产生不安全感，陈慕蓝才不惜的要爸爸妈妈姐姐呢，让他学习还不如让他去死。
于是陈慕蓝当天就回了家。
李嫂不知道他回来，做的是他不爱吃的酒香草头和松茸菌菇汤。
陈慕蓝看着桌上他不爱吃的几个菜，这才几天没回来，李嫂都变了！
他真是脑子秀逗了，让程劲这个心机婊在家里无所无谓。
他抬眼看见妈妈打了一份松茸菌菇汤给程劲。
“谢谢阿姨。”程劲礼貌接过汤，看见陈慕蓝不善的眼神，“你要喝吗？”
陈慕蓝……他在挑衅我！
程劲看他眼睛带着火，不想因为汤产生矛盾，他把汤无声地放到陈慕蓝面前。
陈慕蓝……程劲把原本属于他的汤还给了他！
阮岚又把汤拿回来：“劲劲，你喝，蓝蓝他不喜欢喝这个汤。”
陈慕蓝……劲劲！！！
他妈这是把程劲当自己的孩子呢！
“谁说我不喜欢喝了！”陈慕蓝撇唇。
阮岚看他一脸不高兴：“去云南那次，你可浪费了一锅。”
陈慕蓝咬唇：“妈！”
阮岚拿着碗给他打了勺：“喏。”
陈慕蓝：“离家出走那么多天，你压根不关心我！”
阮岚嘴角勾了勾，想笑：“关心你在你姐家天天睡到下午一两点？”
陈慕蓝：“我姐这个叛徒！”
程劲抬头看向陈慕蓝和阮岚，瞧见阮岚宠溺的眼神，他的心酸酸的，听着他俩的对话，他也忍不住轻笑，原来有妈妈是这种感觉。
原来妈妈和孩子真的是有灵魂共鸣的，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妈妈是能够知道孩子的情绪的。
陈慕蓝脸色不善：“你笑什么！”
程劲收敛笑意没有再说话，低头闷闷扒拉米饭。
阮岚小声用吴语吼了他句：“侬要洗咯个么么礼貌！”
南方女人生气的话都带着阵娇意，陈慕蓝被凶了下，委屈巴巴。
过了很久，陈慕蓝快吃完了才问：“爸呢？他不是已经休假了吗？”
阮岚想起最近不太对劲的陈建章：“跟你范叔出差去了。”
陈慕蓝：“这都要过年了出差？”
往年也没有过年出差的。
“过年还去马尔代夫的吧？”陈慕蓝问。
阮岚：“嗯。”
陈慕蓝看了眼穷酸的程劲：“他呢？”
阮岚：“什么他不他的，程劲生日1月，你8月，你得叫程劲一声哥哥。”
……
陈慕蓝：“……你让我叫他哥哥？”
阮岚：“不应该吗？”
陈慕蓝扭头瞪着程劲，用嘴型比了个“下辈子吧”。
阮岚气得想抽他，但忍住了。
“劲劲，你不要生气，这孩子就这坏脾气，被我跟他爸惯坏了。”
程劲点头：“阿姨，我没生气。”-
陈建章从北江警察局出来已经是下午六点多，破旧的县城一片死灰色，昨夜下了场暴雪，这会大雪封路，零星的摊贩卖着闹着热气的红薯。
他去路边挂着红灯笼的便利店买了一包烟，店老板看他拿了包玉溪，问他要不要中华，他摆手摇头。
结了账，迎着寒风点燃了烟。
老范问他要了一支：“你不是戒了二十几年吗？”
陈建章眯着眼看着白雪覆盖的旧城，铅灰色的水泥墙印着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摇曳的枯树投在水泥墙上一片零星的阴影。
“老范。”他嘴巴张了张，心口好似一把刀在搅弄，“我真没用。”
老范转头发现他眼里满布泪水，心陡然一沉：“建章，这事不怪你。”
陈建章牙一哆嗦，咬断了烟屁股，烟草在嘴里发苦：“怎么不怪我。”
老范：“警方不是说属于失踪人口，说不定时曼还活着。”
陈建章：“她就在王家村！”
他内心早已知晓答案，一个被拐卖的女人，失踪十几年只有一个结局，他不敢想象时曼那些年遭受的一切，那样矜贵的大小姐，却生生被困在那座暗不见天日的村里，陈建章再也忍不住，双手捂着脸。
老范背过身，燃尽了手里那支烟。
过了很久，陈建章才放下手，他平稳了呼吸：“老范，我们今晚回宁城。”
老范看了他眼：“这事告诉顾老爷子吗？”
陈建章摇头：“等我把时曼的事处理好会告诉顾叔的。”
老范：“那时曼的儿子你打算怎么处理？”
陈建章想起程劲那张与时曼近乎一样的脸，这是她的孩子，是她身上的一部分，可想起程劲，他就会想起时曼遭受的一切。
程劲是无辜的，可他也流着一半罪恶的血。
“等事情处理完，我会通知顾叔，程劲是顾家的血脉，怎么处理是顾家的事。”陈建章又抽出支烟。
雪落在了火星上，火星明灭一下又亮起来。
他抬头看见雪飘得越来越大，十多年前，他记得他找来过北江这片，离这里大概二十里的地方，那时候，他如果再找得仔细一点，是不是时曼就可以活下去-
陈建章第二天早晨回来的，带着一身疲惫，阮岚看他模样吓了一跳。
“发生什么了？”阮岚问道。
陈建章：“我跟程劲聊聊。”
阮岚看他神色严肃，不再多问。
陈建章敲响了程劲的房门，然后推门进去。
程劲正伏在桌前写作业，阳光从落地窗洒进来，他看见陈建章冒出来的青色胡渣，好似一夜憔悴了十岁，和几天前那个儒雅随和的斯文男人完全两样。
“叔叔。”程劲叫了他一声。
陈建章看着那张与时曼相似度极高的脸，想起土屋里那橙色奖状，他是个爱学习的孩子，和时曼很像。
“程劲，叔叔想跟你聊聊。”
程劲点头。
陈建章坐下：“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程劲愣了下，看着面前的男人，他不知道陈建章为什么突然问起他妈妈，也许是因为要收养他，所以提前了解，但他觉得不太对劲。
“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离开了。”
陈建章神色凝重：“你看见她离开了吗？”
程劲摇头：“爷爷奶奶跟我说的。”
“那你爸爸呢？”
“因为欠了债，爸爸跟妈妈去外面打工了，一直没回来过。”程劲对妈妈印象只剩下棍棒和拳脚，还有妈妈把她藏进草垛里，干枯的秸秆很扎人，妈妈奄奄一息过来抱住他。
“后来再也没有回来过吗？”
程劲点头：“嗯。”
“程劲，可以跟叔叔讲讲你妈妈吗？”陈建章握着程劲的手。
程劲发现陈建章此刻已经红了眼睛：“我印象没有那么深了，我只记得爸爸经常打她，每次爸爸打她的时候，她都会把我和哥哥藏起来。”
陈建章闭上眼表情非常痛苦，他忽的站起来，不敢再听。
“叔叔，你怎么了？”程劲看他脸色煞白。
陈建章扶着墙壁：“没事。”
程劲隐约感觉事情不太对。
“你学习吧。”陈建章没有继续问，他转身走出了房间，顺手带上房门。
陈慕蓝刚起床看见陈建章面色很不好地从程劲房间出来：“爸，你怎么了？”
陈建章没心情搭理他。
陈慕蓝双手插兜：“被你新儿子气到了？”
陈建章被刺痛了，抬眼看了他一眼，陈慕蓝被吓到了，他从没见过爸爸这种眼神，下意识往后退了步，小跑回了房间。
陈慕蓝捂着心口，他爸刚刚看起来好吓人啊！好像要抽他！
难道会因为程劲抽他！
程劲那个心机婊又给他爸灌了什么迷魂汤！
亲爹要为了一个陌生人抽亲儿子！
这还有天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