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晚青放假年三十才放假, 下了班赶去机场，天色蒙了一层浅橘色的雾色。
下午四点的宁城车水马龙，高架水泄不通, 她看了眼手表，离起飞还有三个小时，每年都是去国外过年的, 今年不知道爸爸忙什么，突然就不去了, 人都不着家。
她一般不问陈建章的事, 但今年过年这事事发突然，她连具体什么事都不知道，妈妈也不知道，只知道爸爸不在宁城，和范叔出差去了。
阮岚给她发了微信，问她还有多久。
陈晚青刚拿起手机，车流松动，又把手机搁回去, 想着回个电话，结果不小心误触了上一个联系人。
“怎么了？”
低哑磁性的声音响起来，她才后知后觉原来拨给了顾沉柏。
前天和周煜欢去了北京参加第三届年末人工智能峰会，出差两天，刚到北京, 周煜欢就玩消失，倒是遇见了老熟人顾沉柏, 他也应邀参加峰会，两人作了伴，昨天飞机落地, 顾沉柏送她回家，最近一通电话记录才被误触。
车又堵了，黄昏映得这座城市温暖而朦胧。
“没，不小心误触。”陈晚青靠在驾驶座上，手搭在方向盘上。
“听慕蓝说你们今年要去普吉？”顾沉柏站在落地窗外，看着窗边深绿的矮灌木。
陈晚青：“嗯，陪我爸妈散散心。”
顾沉柏听出她的无奈：“阿姨叔叔还好吧？”
陈晚青：“还不错。”
“过完年，我想做个项目，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合作？”顾沉柏道。
陈晚青想起昨天峰会上顾沉柏和几个业内的大佬聊得甚欢：“互联网项目？”
顾沉柏轻嗤：“嗯。”
“你不回美国了？你不是已经开了家公司了吗？”
“没人规定开了一家不能开第二家。”
“也是。”陈晚青觉得顾沉柏脑子是好的，而且有当老板的能力，“为什么要跟我合作？”
顾沉柏：“你能力强，责任心强，和你合作，我省心。”
陈晚青轻笑：“过完年再工作。”
顾沉柏：“好，到时我出钱，你出idea，你要招什么人，你自己决定。”
“光明正大挖周煜欢的墙角？”
“你在他那屈才。”
“别。”陈晚青转动方向盘，“我才哪到哪。”
“这可不像高中意气风发的你。”顾沉柏挑眉，看见一只流浪猫钻进矮灌木，他忽然很想陈晚青，她遇见流浪猫总要投喂。
“你那个项目不会是人工智能相关的吧？”陈晚青试探性问，“别告诉我是智能驾驶。”
“厉害啊。”顾沉柏说，“不谋而合。”
“我初六回宁城，初七中午，地方你定。”
“行，初七见。”
“嗯。”
陈晚青准备挂电话，顾沉柏停了一秒：“青青。”
“嗯？”
“新年快乐，陈晚青。”
“新年快乐，顾沉柏。”
挂了电话，陈晚青才给阮岚拨去，说再过40分钟就到。
陈晚青赶到机场的时候，还差5分钟截止键盘，火急火燎小跑过来，喘着气，脸颊泛着粉。
“不好意思，等很久了吧。”
阮岚拉着行李箱跟她一道托运：“本来都打算买下一班了。”
程劲从书包里掏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陈晚青从停车场一路小跑过来，正渴得不行，拧开喝了三分之一。
“谢谢。”她说。
“没事。”
正在打英雄联盟的陈慕蓝抬起头，瞥了程劲一眼，嗤了声。
陈晚青皱眉：“你什么眼神。”
陈慕蓝又瞪了眼陈晚青：“哼。”
“陈慕蓝！你给我站住。”
陈慕蓝抓着手机就往安检口跑：“略略略。”
欠扁得要死。
陈晚青叉着腰：“陈慕蓝，你完蛋了。”
陈慕蓝龇牙咧嘴：“反正你只喜欢程劲不喜欢我。”
程劲被cue，耳根一红，看着陈晚青叉腰模样，他很羡慕陈慕蓝，能够随心所欲地作天作地，也很羡慕陈慕蓝，什么感情都毫无保留，纯粹而又天真。
陈晚青回头看到程劲若有所思的模样：“程劲，你最近在家待得还习惯吗？”
程劲点头：“嗯，叔叔阿姨对我都很好。”
阮岚跟在他们后面：“劲劲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内向。”
陈晚青知道程劲的成长环境，不强求他非要外向：“妈妈，有些人就是天生内向，程劲怎么舒服怎么来。”
阮岚：“小孩子还是要外向点的。”
程劲不喜欢被当做小孩，哪怕是阮岚，他不想自己被当做和陈慕蓝一样的小孩，从某种程度上，他觉得自己比陈慕蓝成熟太多了。
过完安检。
陈晚青问道：“爸爸今年什么事情啊？”
阮岚摇头：“不知道，听你范叔说是公司的事，具体我也没问。”
陈晚青若有所思，就算是公司的事也不至于大过年还要去处理，何况各个部门也都回家过春节了，只觉得事情有点蹊跷。
“姐，免税店，我要去买东西。”陈慕蓝跑回来。
陈晚青：“刚不是还说我只喜欢程劲不喜欢你，现在又来干什么？”
陈慕蓝：“给你个机会重新赢得我的喜欢。”
……
一通扫货，给陈慕蓝买了消噪耳机、音响、游戏机，结果那厮想起去海岛，试戴一款卡地亚墨镜，暖气十足的奢品区，白色灯光照着穿着正装的柜姐，程劲看着标牌上6174块的价格，他很难想象一副眼镜竟然要六千多。
陈慕蓝很自然地试戴起另一款，又拿了一款给陈晚青：“姐，浅棕色这款适合你哎。”
陈晚青也正好忘了买墨镜，试戴一下，浅棕色衬得她皮肤特别白，她转头问程劲：“程劲，你觉得怎样？”
半透的棕色能够看得见她眼睛的轮廓，他点头，六千是他要当一年的家教才能赚到的钱，而他还要负担他的学费。
他和她的距离是他越不过的鸿沟。
抵达普吉，陈建章来了电话，年三十，视频那边，陈建章给他们说新年快乐。
阮岚忽然红了鼻头，结婚几十年，还是第一次分开过年。
陈晚青抚慰着阮岚：“妈，大过年的开心点。”
阮岚点头：“建章，公司真的没什么事吧。”
陈建章点头：“快处理完了。”
老范拿了瓶啤酒走过来：“岚姐，没事的，我跟陈哥就快处理完了。”
阮岚看见老范才放下心：“建章，你们少喝点，大过年的，别在外面喝醉了。”
陈建章点头：“我有数的。”
陈晚青看着视频那头的陈建章：“爸，新年快乐。”
陈建章欣慰地笑了，却根本笑得不开心：“新年快乐。”
手机镜头转向程劲，程劲正在喝果汁，他看见镜头那边的陈叔叔：“叔叔，新年快乐。”
陈建章不知道怎么，鼻子忽然一酸，他久久看着程劲：“程劲，新年快乐。”
程劲看着他，忽然看见他身后窗外朦胧的白色招牌，下意识咬着吸管，他仔细看了眼，白色的招牌上隐约是黑色的字，镜头已经转向还在召唤师峡谷奋战的陈慕蓝。
“慕蓝，你这孩子…”
程劲认得那个白色招牌，镇上唯一的粮食公社，以前叫这个，后来改成了粮米油店，但招牌一直没换。
陈建章在他老家！
上次陈建章问他母亲的时候，他就有些怀疑，为什么一个这么有钱的人会问起他素未谋面的母亲，而且只问他的母亲，某种猜想在他脑子里炸开。
母亲的脸好像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他似乎听见母亲的呼喊和惨叫，回忆一点点在他脑子里蔓开，记忆回到他三岁的时候，女人被打得遍体鳞伤，女人说总有一天你们会受到制裁，女人说你们这些禽兽，女人说放了我和我的孩子吧，女人说我不跑了求求你不要打孩子…
果汁陡然从手心滑落，杯子落在地上，他好像明白了。
“程劲，你没事吧？”
他听见陈晚青叫他。
第三遍的时候，他回过神来。
黏腻的果汁淋湿了陈晚青昨天给他买的碎花衬衫，他的心口好似堵了一块鹅卵石。
“我回去处理下。”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他慌乱地往回走。
陈慕蓝看着他的背影，骂了句：“神经。”
“程劲怎么了？”陈建章在视频那头问。
陈晚青：“果汁翻了，他回房间清理。”
程劲回到房间，把自己关进了卫生间，打开水龙头，一股扑鼻而来的窒息感，他想过母亲不爱父亲，想过这场婚姻是失败的，想过父亲是个人渣，可是他没有想过是人口贩卖！
冷水将他淋得透湿，他蹲在地上，抱着自己，那些关于母亲的记忆越来越清晰，他慌乱得咬着手臂，想起脆弱如同枯草的母亲，他感觉胃里翻墙倒海，抱着马桶狂吐起来。
他病了，发热到了四十度，夜里颤抖，闭上眼就是母亲的影子，他呢喃叫着母亲，吓得阮岚和陈晚青连夜把他送去医院，国际医院语言不通，加上医疗水平问题，隔日他们就买了回宁城的票。
程劲住进了医院，风寒感冒加上急性胃炎，要住院一周。
陈晚青初八上班，前一天晚上来医院看他，他整个人精神好了点，但似乎比之前更加自闭。
以前看见她还会和她聊几句，现在几乎只是喊她两声“姐姐”再无其他，就像突然间关闭了自己所有的情绪，一切都很突然，陈晚青心有余而力不足。
初十程劲出院，陈建章来接他，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个老爷爷和一个中年男人。
“程劲，我是外公。”老人头发花白，黑色的中式礼服让他看起来严肃庄重，他眼睛里闪动着泪花，看着面前和时曼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孩子，他恍惚以为时光倒退，他又看见了那个骄纵的姑娘。
陈建章拍了拍程劲的肩膀：“程劲，你的母亲叫顾时曼，二十四年前走失，这是你的外公。”
程劲转过头看着陈建章：“叔叔，我妈妈不是去打工是去世了，对吗？”
陈建章沉默几秒，然后点头。
第52章 C52 忘了对陈晚青说一声“新年快乐……
程劲早已猜到答案, 这些年的心理建设仿佛都在此刻落定，他看着陈建章身边的老人，半花白的老人带着金丝框眼镜, 中式礼服衬得老人儒雅又斯文，他拄着拐杖，挤满皱纹的眼睛里闪着水花, 随后垂下头，将眼镜微微推上, 抹掉眼睛里的泪水。
中年人叹气：“爸。”
老人深吸一口气, 看向程劲，朝他伸出手：“孩子。”
程劲定在原地，看着老人布满细纹的手，沉默着，他一时还没有办法接受突如其来的亲人。
“程劲，这是外公。”西装笔挺的中年人说道。
程劲看着他，总觉得他眉眼间有些熟悉的感觉。
陈建章握着程劲的手臂：“你外公和舅舅。”
说完，便领着他往病房外面走, 边和老人和中年人说，“顾叔、烨哥，这孩子刚病愈，你们多照顾着点。”
老人说道：“怪我和时烨太冒昧，程劲, 外公接你回家。”
程劲上了一辆黑色迈巴赫，老人坐在他旁边, 中年人坐在副驾驶，车里气氛安静得可怕，他如同这座城市的过客, 从一处搬到另一处，没有一处是他的家，如游离在这座城市之中的游魂，好似是那个山间挨冻受饿的小男孩的一场梦，梦里他见到繁华的都市、见到灯火辉煌的高楼、见到一望无际的海…
“孩子，这些年你辛苦了。”
老人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搭在程劲的手背上，
他扭头看着老人花白的鬓角，这一切不是梦，是真的。
他忽然感觉鼻腔酸涩，想起躲在草垛里躲避棍棒，想起走几个小时山路上课，想起冬日饿着肚子想吃一口肉，想起来宁城后被孤立，被针对，想起哥哥为了他边工边学，想起哥哥在停尸间冰冷的躯体，想起陈晚青陪他回老家，陈晚青收留他，想起桩桩件件，他也曾感慨命运不公，也曾想过一了百了。
可当有人对他说起“辛苦了”，他的防线被击溃，他看着面前慈爱的老人，视线被泪水模糊，他转过头，抑制鼻腔里的酸涩，他猛地眨眼，把眼泪逼了回去。
“妈妈很苦。”程劲咬着下唇，努力把眼泪憋住，他才在那里生活了十几载都已觉得痛不欲生，而母亲，却是和那些魔头生活了十余载，那些仅存的爱也是来自那个被叫做“疯女人”的身上。
老人微怔：“我知道。”
“陈叔叔应该已经在处理这件事，如果有需要作证的地方，我会站出来，妈妈“失踪”距离现在未满二十年，没有过追诉期，都还来得及。”程劲一字一句说道，远超这个年龄的孩子所能想的，这让顾时烨忍不住从副驾驶回过头来。
他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男生，好似没有任何悲喜，可那张与时曼一模一样的脸却叫他有些恍惚：“程劲，不要想太多，回家后好好休息，剩下的交给舅舅。”
程劲摇头：“母亲的事情落下后，我才能好好休息。”
执拗的劲和时曼当年一样，叫顾时烨忍不住心疼起来，当初要不是他纵着时曼去旅游，也许就不会酿成惨剧。
车驶入小区正门，方正简约的大门写着宁城壹号院，大冬天保安都穿着笔挺的黑色呢子大衣，车驶进正门，缓缓开进高层后的别墅区，一路参天绿树，冬末萧瑟，其他树木早已枯败，但宁城壹号院却绿意盎然，修剪得如同橱窗里展品的灌木在阳光下更鲜绿。
程劲刚进别墅正门就看见翘着长腿坐在沙发上的顾沉柏，西装裤衬得他的腿修长有劲，锃亮的皮鞋在屋里暖光等下格外干净，顾沉柏并没有惊讶，似乎早已知道他和他的关系。
程劲闪过一丝吃惊，随后，他终于明白自己觉得“舅舅”似曾相识的感觉是哪来的。
“沉柏，让你收拾的房间的收了吗？”老爷子拿着拐杖碰了碰顾沉柏的膝盖。
顾沉柏这才起身，将西装下摆拉平：“收了。”
老爷子：“你带你表弟去房间，你们同龄人有话讲。”
顾沉柏挑眉看着老爷子：“爷爷，我大他八岁，可不是同龄人。”
程劲本就心情不好，被顾沉柏激了一下更不好，他瞥了他一眼，两人眼神在空气中有个碰撞。
顾沉柏虽这么说着话，还是帮他拎过行李箱：“表弟，你身体好些了吗？”
程劲跟在他身后：“嗯。”
就在他刚说完，看见了电梯。
四层的别墅，竟然还单独配备了电梯，他有点惊讶，电梯门已经打开。
他跟着顾沉柏进了电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程劲问他。
顾沉柏看着面前的小孩，他没早他几天知道这事，当时不太能接受，这么些年，他只知道自己有个失踪了的姑姑，但从来没想过未来有一天会有这个姑姑的下落，更没想过姑姑的孩子竟然就是程劲。
“比你早几天。”顾沉柏说。
电梯到了。
“是青青告诉我的。”他又补了一句。
程劲回过头望着这个比自己高一点，眉眼比自己成熟的男人，脑子不知怎么就想起陈晚青，他是她的初恋，后来她喜欢哥哥，是不是也是因为哥哥和顾沉柏长得相似。
某种猜想一旦开始，就开始蔓延。
他无力再去战斗，只垂着头，走在顾沉柏身侧。
顾沉柏看他不争辩的模样，觉得自己似乎有些过分，在以大欺小，可之前程劲明明凶猛得像是一头小狮子，如今小狮子失去了锐气，看起来很可怜。
“这套别墅一共四个房间，一间是姑姑的，一直没动过，一间是爷爷的，一间是我爸的，还有一间之前是我的，现在是你的。”顾沉柏打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巨大的落地窗和接近一百平的卧室，卧室里摆了很多手办车模型，都是之前他搜罗来的珍品，“这些我就不拿走了，你要喜欢就留着，不喜欢可以让林姨给你收到储藏室里。”
程劲点头，看着面前空旷的房间：“嗯，谢谢。”
顾沉柏：“还有三年成年对吗？”
程劲：“过完年了，还有两年。”
顾沉柏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好学习。”
说完就走了。
程劲在顾家没有待几天就开学了，开学之前，顾老爷子差人来家里给他量了身高体重，开学前就送来了数十套他的衣服，程劲对这些不在意，他只窝在自己100平的卧室里用陈晚青给他买的电脑查找学习资料。
他的生活看似变了，实则一切又跟原来一样。
临开学前，杨沁雨还有两节课要补，他下楼准备出门坐公交时，司机便跟了过来，问他要去哪里，是否需要接送。
程劲本不打算麻烦司机，结果下了雨，加上这边离公交站台属实有点过远。
他便上了迈巴赫，不想招摇，就让司机停在杨沁雨家附近的公交站台，司机停完车，说两小时后来接他。
杨沁雨远远看着程劲从迈巴赫上下来，一时惊得有些说不出话，她本想着下雨天，怕程劲没有带伞就来公交站接他，结果看见他好像从一辆迈巴赫的车上下来，那车她在偶像剧里看到过，几百万，程劲的家境他是知道的，他怎么？
程劲看到杨沁雨：“怎么来公交站台了？”
杨沁雨撑着伞，举着手里刚买的本子：“刚去便利店买的本子，顺道来跟你碰个头。”
程劲看着她被打湿的刘海：“下次你要买东西跟我说，我给你带上去，这雨这么大，又是冬天，感冒了就不好了。”
杨沁雨心里一暖，看着程劲漆黑的眼睛，心跳得飞快，大半个月没见到他，也不敢联系他，总是一遍遍打开他的朋友圈，可是他什么都不发，叫她想了他很久，过年的时候好不容易逮着机会给他发了一句“新年快乐”，但他没有回，也不知道有没有收到，她不敢再过多打扰。
这会刚见面，心里别提多开心。
“好。”杨沁雨天真地笑起来，声音也甜，“程劲哥，你过年怎么样？开心吗？”
雨打在伞面，寒气逼人，程劲扯唇，淡淡说道：“还行。”
“我给你发的新年快乐，你收到了吗？”杨沁雨直来直去。
程劲皱眉，他好像有点印象，但因为住院等一系列事情之后就忘了回复：“不好意思，我忘了回你。”
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似乎也忘了对陈晚青说一声“新年快乐”。
杨沁雨摇头：“没事。”
程劲想，他怎么也该跟她说一声“新年快乐”的，这段时间她应该也因为他操碎了心吧。
第53章 C53 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疼。
杨沁雨看程劲不知道想什么出神, 过了一个寒假，好像他看起来有些不同了，具体哪里不同, 她也说不上来。
程劲从书包里拿出习题册和试卷：“这套试卷你先写，尽量写，有不会的可以先空着。”
杨沁雨点头：“好。”
程劲挪到了书桌的另一边去, 尽量不去打扰杨沁雨做题，窗外的雨渐大, 伴随着闷雷轰隆隆作响, 他想给陈晚青发条短信，可在教的学生面前玩手机终归不太合适，他忍了忍，继续翻阅面前的课外书，但又忍不住想起没给她发“新年快乐”这件事，过年以来，他们之间似乎变得很远。
杨沁雨看他盯着面前的书发呆，似乎心事很重, 她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莫名想起那辆迈巴赫，她知道程劲的家庭情况，不然他也不会出来兼职，那辆迈巴赫…她不想把事情往不好的方向想, 可是看见程劲心事重重的模样，她却忍不住去想…
她不该那样想的。
程劲感觉手机在口袋振动了下, 他站起身，朝客厅走去，他忍不住打开手机, 只是一条垃圾短信。
他垂下眼帘，还是控制不住点开她的头像，那句迟来的“新年快乐”却是删了又输入，输入又删除…
忽然他看见陈晚青的头像变成了“正在输入中…”
程劲的心猛地一紧，有种做了亏心事被抓住的感觉，他抿着唇，心脏突突跳着。
青青：在输入什么？我看你输了有几分钟了。
程劲耳根忽然热起来，他抿着唇，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指戳着屏幕。
CJ：下雨又要降温了，姐姐注意保暖
青青：嗯，你也是
程劲看着她简短的话，知道自己和她似乎除了“哥哥”那层关系再无其他，他叹气口气。
青青：在顾家还习惯吗？
CJ：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晚青看着手机里这小孩的话，她还记得上次去医院看到他，整个人失了精神气，好像一滩死水，当时她很担心他变得更加自闭，但现在看起来他似乎没有她想得那么脆弱。
青青：真话
CJ：不习惯
青青：总会慢慢习惯的，顾家是你以后的家，顾爷爷和顾叔叔都是很好的人。
CJ：我知道
（可是我总觉得我不配，那种幸福好像是偷来的，不属于他的。）
青青：知道就好
CJ：姐姐
陈晚青似乎能够感受到少年略带哀愁的那双眼睛：怎么了？
CJ：忘了跟你说“新年快乐”
CJ：新年快乐
已经离过年过去半个多月，陈晚青看着程劲的“新年快乐”，恍然好像又回到了过年的时候，她看见程劲浑身是水趴在马桶上呕吐，少年的短发被淋浴头打得透湿，他湿.润潮.红的眼睛就那么看着她，像一只落汤小狗，她蹲下来轻抚他的后背，而他把头埋进她的肩窝，她扶着小狗站起来，却感觉到她肩头少年滚烫的眼泪。
那只小狗啊，光是想想就让人心疼。
陈晚青不知道怎么似乎无法将那双漆黑潮.红的眼睛抹去，一向沉闷的少年一旦脆弱下来，她就感觉自己的心也跟着疼起来。
青青：新年早就过了
她关上手机，关掉了和他的聊天记录，也关掉了那双狗狗的眼睛。
程劲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对话，迟到的新年快乐终究是迟到的，她没有收下。
杨沁雨出来打水，看见程劲盯着手机，她小心地观察着他，以前程劲哥在教她的时间里不玩手机的，她一直以为程劲那样的人不会为了某个人影响自己的前途，现在看来是她错了，他也会失落，也会盯着手机，也会有喜怒哀乐，她感觉他变得鲜活起来，可是那种鲜活与她无关。
程劲抬起头快和杨沁雨视线撞到的时候，她撇过眼走进了房间。
杨母从外面回头，开门在楼道里甩掉伞上的雨水：“小程，开学之后，你也是周末过来是吧？”
程劲点头：“嗯。”
杨母：“小雨六月就要中考了，上半年还得多麻烦你。”
“阿姨，应该的。”
杨母从茶几上拿苹果去洗：“小程，不耽误你学习吧？”
“不耽误的。”
杨母把苹果塞到程劲手里：“不耽误就好，不耽误就好。”
程劲看了眼客厅的挂钟，差不多一个小时了，他转身进了房间，杨沁雨已经做完了题目，正在看一本小说，看见他进来，把小说塞回了抽屉里。
他看见书封，像是一本言情小说。
“你不会跟我妈妈说吧。”杨沁雨小声说。
程劲把凳子搬到她边上：“嗯。”
她知道他不是多话的人，可还是忍不住去问，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课上偷看小说，是故意的，可他却毫不在意。
他翻动试卷，修长的手指掀开纸张，她盯着他那双漆黑的眼睛，却见不到刚刚沙发上的影子。
程劲叹了口气：“今天心情不好？”
杨沁雨收回眼神：“还好。”
程劲把试卷摊在她面前：“这几道不应该错。”
杨沁雨看他握着笔的手：“哦。”
她垂眉，看着黑色的文字，脑子里浮想联翩，迈巴赫、玩手机、心不在焉…
程劲耐心地把错题重新讲了一遍，顺带把之前同类型的题目也写了一遍，他记忆力好，连题目都记得一清二楚，杨沁雨却听得极其不是滋味，她心里乱糟糟的，可能是太久没有做试卷，也可能是她心绪不宁，忽的站起来，拿着半杯水去客厅。
她倒了杯水回来，又重新坐下。
“这道题其实是刚刚第五道题目和第十道题目结合了一下，第五道的公式去套就行。”程劲握笔写着公式。
杨沁雨看着他工整的字迹：“今天学不进去。”
程劲搁下笔，看了她眼：“你看会小说，然后再学吧。”
雷声又闷闷响起来。
杨沁雨：“想听你讲讲山里的故事。”
程劲微愣，这些天他想得够多了，将记忆每个角落都翻遍，想要寻找母亲的痕迹，每个片段似乎都带着母亲的鲜血，光是想就足够叫他难受，他的手轻颤，不敢再去回忆。
“没什么好听的。”他后来干涩。
杨沁雨瞧见那双黑眸更加幽深：“好吧。”
今天似乎不太适合学习，连他都有些不想教课，便收了桌上的书：“那今天就到这里吧，下次把今天的课时补上。”
杨沁雨看了眼窗外的雨：“等雨小一点吗？”
程劲背着书包：“没关系。”
她送他到门口：“对不起。”
程劲换好鞋子：“没事。”
他很包容，不会像之前的家教老师一样，在她学不进去的时候把那些知识硬塞进她的脑子里。
杨母看今天课结束得早，等程劲走了，忍不住问杨沁雨：“怎么回事？”
杨沁雨看了眼母亲：“他下次把课时补上。”
“他有事？是不是过了个寒假，他变得不那么负责任了？这可不行。”杨母有些急了，可都是实打实花钱的课，怎么没上满时间就走了。
杨沁雨看母亲锱铢必较的模样：“不是，是我学不进去，他就没有强迫我继续学。”
杨母：“你怎么回事？还有几个月就中考了，突然学不进去？你知道你爸爸得加多少班才能花钱让你补课，你怎么不知道珍惜呢？”
杨沁雨感到疲惫：“我累了，我回房间睡会。”
杨母看着她的身影：“你还累，我一大早起来给你买菜做饭还没嫌累，你倒是天天喊累。”-
程劲撑开伞，斜风吹着大雨，钻进伞下每个角落，程劲把书包抱在胸口，说好两个小时司机过来，现在还差四十分钟，他躲进了小区门口的便利店，把伞放在门边，鞋子和裤腿早已湿透，他坐在床边的座位上，手机里和她的最后一条信息是她发的，新年早就过了。
是啊，早就过了。
他自嘲地看着和她的聊天记录，余光看见透明窗户上印着的“新年快乐”咖啡套装，他起身走到前台：“你好，请问有咖啡吗？”
服务员说：“拿铁还是什么？”
他指了指玻璃窗上贴着的“新年快乐套装”：“那个呢？”
服务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新年套装啊？我们店的新年套装礼盒前两天刚卖完，现在只剩咖啡了。”
“那你还知道哪里没有卖完吗？”
服务员看了他眼：“新年已经过去了，这个套装估计现在难买到。”
程劲：“能麻烦您帮我看看吗？”
服务员：“好吧，我后台给你查下库存。”
“谢谢您。”
服务员操作着电脑：“城西三村那边的店还有十套，华南巷那边还有三套…”
“请问离这边最近的是哪个？”
服务员不太理解地看着他：“城西三村，不过也有二十几公里。”
程劲笑起来：“谢谢您。”
他拿着伞，搜索着去城西三村的交通，打车一个半小时要一百多块钱，但路线图上雨天高架堵车严重，地铁转三次，一个小时。
他坐上地铁给司机发了消息，说有事，让司机先走了。
等他赶到城西三村已经下午四点多，冬天天色暗得早，红色的新年套装咖啡上杯套上印着大大的“新年快乐”-
下午的一场雨一直持续到了晚上，陈晚青下班的时候雨势还大，她顺路送了同事，折回去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保安看见她的车，拦了下。
“怎么了？”陈晚青摇下车窗。
保安从岗亭拿了个套着塑料软包的咖啡套装：“陈小姐，有人给你送的。”
陈晚青还没来得及看，后面的车“滴滴”了两声，她把车开走，难不成顾沉柏给她送的东西？
他以前倒是做得出这种事，不过这都多少年了，他还这么幼稚呢？
陈晚青嗤了声，真不喜欢欠人人情，她把车开进车库，把那袋东西提出来，掀开软包，看着两杯咖啡。
晚上八点多，有人给她送了两杯咖啡？
她拎起咖啡，看见咖啡杯套上印着“新年快乐”。
第54章 C54 他会把自己打磨成她需要的模样……
陈晚青把咖啡放到茶几上, 拍了张照片，她很久没有发过朋友圈，快忘了发图功能。
新年快乐（配图咖啡）
程劲生病刚好, 淋了雨，这会有些发热，做了两套卷子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醒来已经凌晨一点多，他从桌上爬起来简单洗个澡躺进被子, 翻动手机, 看见她发的朋友圈。
方菱：过年早过了，你是大半夜发什么神经？
青青回复方菱：过了怎么了？
方菱：大半夜喝咖啡？
青青回复方菱：我喜欢
方菱：我看你是真的有点神经
程劲点开她拍的图片，他忘了送过去的时间太晚了，她如果喝了咖啡会不会失眠？
CJ：睡了吗？
陈晚青正因为咖啡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她有点后悔晚上十点喝了一杯咖啡。
青青：还没
CJ：对不起
陈晚青靠在床沿，轻笑，真是个傻小孩。
青青：谢谢咖啡，新年快乐收下了
程劲头晕乎乎的, 他好像发热了，只看着她的头像就开始思念，他很想她，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他回忆着她的模样, 却感觉有些模糊。
CJ：我还是有些题目不太会，姐姐还能教我吗？
陈晚青看着他的话, 她知道程劲会，他的水平她知道。
青青：好，不过要等周末
CJ：嗯, 不着急
青青：明天我要上班，得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CJ：晚安
青青：晚安
陈晚青放下手机，起床从冰箱里拿了一瓶百利甜，甜腻的酒精麻痹着她的思绪，她倚在沙发上，随意打开电视，让客厅看起来不那么冷清。
脑子混沌，想起那日他昏昏沉沉叫她“青青”，少年的声音低沉沙哑，她猜到几分，却又不敢笃定，自嘲笑笑，耳边是电视机里暧昧朦胧的音乐声。
她蓦地想起鬼屋里那次，她踩到了不知道什么东西，以为要摔个狗吃屎，结果摔在了程劲身上，当时她也感到奇怪，不知道程劲为什么突然会摔倒，还恰好摔倒她前面，他很害怕地抱着自己。
他把她的距离总控制得恰到好处，令她无法多想，要不是上次他叫了漏嘴，或许她根本不会有任何疑心。
酒精混着夜色，她想，她应该是醉了，醉得不清，他只是个小孩，小她八岁的小孩，未成年，价值观都尚未成熟，等他再长大些，再成熟一些就该明白感恩不是喜欢。
而她，最多算是让程临走得更安心些。
她自嘲地呢喃，程临，你弟弟找到家人了，他会过得很好。
方菱：刚看了一部很好看的漫画，真是欲罢不能
陈晚青：你还不睡？
方菱：呦呵，你不也没睡？
陈晚青：喝了咖啡睡不着
方菱：干嘛大半夜买咖啡喝
陈晚青：别人送的
方菱：！！！
方菱：有情况！！
陈晚青：你别多想
方菱：不过大半夜给你送咖啡，这人怕是缺心眼
陈晚青嗤了声：可能吧
方菱：分享「霸道女总裁和她的4i小狼狗」漫画
陈晚青：什么东西？
方菱：我跟你讲，4i香得嘞，我得跟我们张老师说说4i的事
陈晚青：啥？什么新词汇
方菱：你out了，我继续看漫画去了，你早点睡
陈晚青还想再问什么，方菱已经溜之大吉了。
她大学的时候被方菱逼着看了不少她推荐的漫画，毕业之后方菱偶尔还是会荼毒她。
她点开那个漫画链接，女总裁和男大学生，设定倒是和以前流行的霸道总裁和小白花相反，而且女总裁30岁，男大学生20岁，年龄差10岁，还是包.养关系，又狗血又土，陈晚青反正也睡不着，就翻着翻着一直看下去了。
结果很意外地做了个荒唐的梦，梦见落地窗与暴风雨，狂风卷席着万物，雨水如注倾到在落地窗上，闪电划破天际，少年清瘦的后背爬满水珠，漆黑的头发淋湿搭在额前，湿润红透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青青~”他站在房间中央，只那么静静看她。
而她倚在绒毛沙发上，仰视着这只可怜的小狗。
她晃着手里酒红色的液体，朝他勾勾手指：“过来。”
他往前走一步，水渍在地上拉扯出一道透明痕迹，修长的腿微微屈着，在她面前半跪姿态。
她伸手挑起那棱角分明的下巴，酒红的液体被灌进那张浅粉的薄唇，少年震惊、委屈、可怜地红了眼眶，无声任由她欺凌，长睫毛在暖色的光里如同燕尾蝶。
陈晚青猛地惊醒，头疼欲裂，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个梦太过真实，可也太过荒诞，她长这么大从来都是按部就班的生活，从没想过能做这么荒唐的梦，归根究底是方菱那本漫画惹得祸，就不该看那种土狗漫画-
程劲开学那天顾老爷子本来想亲自送他到学校，但被程劲拒绝了，他本来就因为一些不好的谣言在论坛上被讨论过，不想再成为焦点。
顾老爷子知道他这个外孙的性格，低调又内敛，但他不想外孙在学校受委屈，尤其是知道外孙上学期在学校被造谣的事情之后，顾老爷子恨不得找校长把论坛里那些坏孩子全部揪出来，奈何程劲这孩子不许他乱来，他只能悻悻作罢，但还是让助理去跟校长打了个招呼。
程劲回学校第一天就被林成萍安排到了第一排的核心位置，蒋小明看着同桌收拾东西，特别舍不得，没想到开学第一天就是分离，更不舍的还是姜晴，一个寒假没看到学霸，结果学霸要去第一排了。
蒋小明：“学霸，你能不能和老师说说不换座位啊。”
姜晴在后面点头：“就是就是。”
蒋小明：“你看你不爱说话，你要去第一排，哪还有人像我这么热情地跟你主动说话。”
姜晴点头：“是啊，程劲，你跟林老师说说哎，你走了谁给我讲错题啊。”
李晨从第一排过来：“同桌，需要我帮忙吗？”
蒋小明：“谁是你同桌啊，现在还是我同桌。”
李晨很无语地看了眼蒋小明：“程劲马上就是我同桌了。”
程劲看了眼李晨：“暂时不需要帮忙，谢谢你。”
李晨耳朵一热，看着程劲，他还以为程劲不会跟他讲话呢，看起来他还是很好的人。
程劲把收了一半的书又塞回课桌，然后去了趟老师办公室。
林成萍看着他，有些后怕，之前周晓茜的妈妈来闹事，她没有完全向着程劲，她有些担心程劲万一计较起这些事，那她的前途可能就有些危险。
“老师，我不想换座位。”程劲说道。
林成萍把最好的座位调给他，没想过他会拒绝：“现在的位置老师觉得有些靠后。”
程劲摇头：“看得见黑板，而且我个子高，坐在前面会挡着后面的同学。”
林成萍：“看你自己，如果不想换，就暂时不换。”
程劲：“谢谢老师。”
林成萍：“程劲，这学期的班长你可以竞选一下，你综合能力很不错，各个学科的老师也都很喜欢你。”
程劲看着一向不太跟他沟通很多的林成萍，他大概猜到了可能是外公说了什么：“我暂时不考虑竞选了，谢谢老师。”
程劲出了办公室，天色明亮，他却有些迷茫，当一切唾手可得的时候，他似乎什么都不想要。
“不换了。”程劲回到座位说。
蒋小明睁大了眼睛：“学霸！你说真的？”
程劲点头。
蒋小明抓着程劲的胳膊：“学霸你真好！”
姜晴从书包里掏出过年买的玩偶，戳了戳程劲的后背：“给你。”
程劲看着硬塞过来的毛绒玩偶，哭笑不得。
蒋小明扭过头：“我的呢？”
姜晴给了他一个巨丑的绿色青蛙玩偶。
蒋小明：“姜晴，你真是把差别对待发挥到了极致。”
姜晴做鬼脸。
程劲看着他俩又恢复了热闹的模样，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他没有什么想要的，可是却还是希望朋友们开心。
他从桌兜里掏出书，看着窗外随风摆动的树叶，也希望时间能够快点过，他已经迫不及待长大，迫不及待想要变成大人，迫不及待想走到她身边。
夏天第一声蝉鸣的时候，程劲回了趟北江，法院就拐卖案开庭，他作为为数不多的证人，被告席上是当年的拐卖涉案人员，十几年过去，那些人也都已经老得不像话，如果不是顾家的背景这件事或许永远也挖不出来。
从法院出来的时候，正是中午时分，知了叫着夏天，繁茂的大树下，顾老爷子望着他，似乎看见了若干年前那个朝着他走来的少女。
“我们回家。”顾老爷子拉着程劲的手。
车驶离了这座落后的城市，那些过往的岁月如同碎片般在脑海里全都远去，程劲看着两侧的山峰，忽的想起去年陈晚青陪他回老家的时候，原来已经快一年了。
程劲六月报名了夏令营，七月份要去北城全封闭式学习，他所有时间都用来刷题，不刷题的时候要运动，偶尔也会想起陈晚青，她就像他前行的灯塔，照亮他往前行。
临出发前一周，他跟陈晚青说了要去北城学习。
她没太说，只让他照顾好自己。
结果在他出发当天，陈晚青还是来了趟顾家，距离上次见面已是四个月前的事情，后来他忙着学习，她忙着上班就没有机会再见面。
顾老爷子对陈晚青多少有愧，当年棒打鸳鸯的事情是他的不对，看着陈晚青这孩子对程劲好，他不由得觉得自己当初真不是人，生生把沉柏和这孩子拆了，而这孩子还没有恨他，还能对他的外孙好，多少是他们家对不住她。
“小陈，我有句话想问问你。”顾老爷子开口。
陈晚青看着老爷子：“您说。”
顾老爷子有点不太好意思，但当初是他造的孽，现在只能硬着头皮：“我们家沉柏那小子还是挺不错的，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陈晚青没想到这老爷子语出惊人：“沉柏让您来当说客的？”
顾老爷子端起茶化解尴尬：“不是，当初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们，要不是我…”
陈晚青立马打断了老爷子：“跟您没关系，我跟沉柏确实不太合适。”
顾老爷子看她表情坚决，叹了口气，当年时曼的事情，他还是怪她爸的，以至于知道沉柏那孩子又栽在陈建章的女儿身上，他才让沉柏出国，现在看来终究是命。
“沉柏那孩子最近几年都没有再谈对象，我想他心里还是挂着你。”
陈晚青觉得自己也是很奇怪，谈的第一个对象是顾沉柏，第二个对象程临是顾沉柏的堂弟，就像方菱说的，她的审美真的很一致，她和程临能在一起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他真的很在她的审美上。
“我放下了。”陈晚青说，“如果不是您，我可能也不知道我跟沉柏其实没有那么合适。”
顾老爷子再次叹气：“年轻人哪有完全合适的，都得磨合。”
陈晚青：“可能年纪见长，已经不想磨掉自己的棱角了。”
顾老爷子看她坚决也不再多说什么。
程劲听她温温的语调，他不需要她磨掉棱角，他会把自己打磨成她需要的模样，在此之前，他要先长大，成为一个可以站在她身边的男人。
第55章 C55 因为我是你弟弟。
七月底正值酷暑, 夏令营的教室里集中着全国各地参加竞赛的考生，都是各个地区拔尖的人，程劲倒是有些怀念上课不停讲小话的蒋小明, 偶尔姜晴会在课上把课间买的蜜饯从桌下偷偷传递过来，那种氛围很快乐也很轻松，不像现在, 大家都只埋在书间。
老师站在讲台前讲着映射与反函数，教室里鸦雀无声, 只剩笔尖擦过纸张的声音。
程劲昨晚做题很晚, 现在犯困，前桌的女生眯着眼打了个呵欠，连带着他也跟着打了个呵欠。
下课时，没多少人去吃饭，全都闷头刷题，一直刷到深夜，个个精神抖擞。
程劲刷了两份试卷，去洗手间, 手机震了下。
蒋小明：夏令营好玩吗？
他靠在楼梯的扶手上，夏风闷热。
CJ：还好
蒋小明：姜晴说想去北城玩，你能抽出一天时间吗？
CJ：不太行，这边学习很紧
蒋小明：不是吧？学霸，你都年级第一了, 还这么卷？
CJ：我到时候看具体情况
程劲回完蒋小明，又在列表里找到陈晚青的头像, 靠她的聊天记录以慰这漫长枯燥的学习生涯。
上一次跟她聊天还是两周前，她去顾家送他东西那次。
他点开她的头像。
青青：北城这个天真是太热了。（定位北城.天府soho）……
她来北城了？
还没有告诉他？
他胸腔闷闷的，天气闷热, 他感到无比烦躁。
“适当玩手机。”老师路过，看见他正靠在楼梯间玩手机。
程劲把手机摁掉：“知道了。”
然后走回教室。
闷、烦躁令他将卷子翻了又翻，他握着笔，把昨天晚上一道没有解出来的题目又拿出来，将自己全身心沉入题目之中。
夏季炎热，蝉鸣扰人心烦，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来北城却一声不吭。
等题目做出来教室里只剩下一半的人。
程劲收了试卷回宿舍，掏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新消息。
青青：怎么了？
程劲这才看见自己之前被老师发现玩手机的时候不小心多点了一下她的头像。
——我拍了拍青青并答应和她一起看今晚的星星
CJ：你来北城了？
陈晚青刚跟北城的同事吃完居酒屋准备回家，看见手机亮了亮，是那个小朋友。
青青：嗯，昨天刚到的
CJ：天府soho离这边不远，要一起吃个饭吗？
陈晚青本来没想打扰他，毕竟她知道夏令营很忙，加上都是些全国各地的尖子生，而且她也就来出差三天。
青青：我明天下午就得回宁城了。
CJ：今晚吃个夜宵吧，soho附近有家不错的烧烤店，我来找你
不送她拒绝，陈晚青觉得程劲变了，变得不像以前那么拘谨，倒有几分强势。
同事看陈晚青在聊天，打趣道：“谁呀？”
陈晚青抬头，一双微醺的眼睛眯着，笑道：“一个弟弟。”
“哟。”同事笑得暧昧，“这年头姐弟恋确实很流行，弟弟很香啊。”
“不是那种，是真弟弟。”
同事丧气：“哎，本来还想磕一磕呢。”
陈晚青：“姐弟恋有什么好磕的。”
同事撇嘴：“年龄小，体力好精力旺，还很听话，而且比同龄男生更贴心，是暖手宝。”
陈晚青略略蹙眉：“会比较幼稚吧。”
“不觉得幼稚也挺可爱的吗？而且现在小孩儿早熟得很，那点儿幼稚也是装的。”同事又补充道，“而且现在流行年下爹系。”
“那又是什么？”
“长着少年的脸，但有着成熟和包容的强大内核。”
陈晚青似懂非懂：“厉害，又学到了。”
同事：“等会你坐地铁还是打车回去？”
陈晚青拿上黑色小挎包：“打车。”
“那明天见。”
陈晚青坐在居酒屋门口的矮凳上回起程劲消息。
青青：哪家？
CJ刚出校门，刚刚在网上搜了soho附近评分比较高的烧烤店。
CJ：鹤鸟欢，地址就在你公司附近松桥路上
青青：好
CJ：那十点半？
青青：好
陈晚青看了眼鹤鸟欢的地址，距离居酒屋两条街，她正好消食。
程劲学校离这边并不近，北城十点多下班高峰，堵车堵了一会，到的时候十点四十，鹤鸟欢外面排队都排了好些人。
陈晚青拿着号，脸上被这热天蒸出了细汗：“下一桌。”
程劲：“不好意思。”
陈晚青摇头：“没事。”
她说话间高跟鞋跺了下，程劲瞥见她小腿有三个蚊子包。
“等我下。”他说。
陈晚青看见他小跑进对面一家便利店，过了两分钟，他拿着一瓶驱蚊水给她。
“给。”
陈晚青心里一热，弯腰拿着驱蚊水喷，v领露出片皮肤，他刚好瞥见，下一秒敛了眉，挪了两步，站在她正前方，将她挡住。
“谢谢。”她把驱蚊水还给他。
“你留着吧。”他说。
栀子花味的驱蚊水，让闷燥的空气里夹了一丝清爽。
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个迷你小风扇给她。
陈晚青看他像个哆啦A梦：“你刚买的？”
他点头。
她陡然想起同事对于姐弟恋的科普，程劲这种男生放在学校里确实是很受欢迎的类型，体贴细心而且成绩也好，而她刚刚有那么一刹那竟想到“姐弟恋”这个词。
他是程临的弟弟，她怎么会有那种乱七八糟的想法，而且他还是小孩子。
“A188在吗？”服务员喊道。
程劲回了声。
店里坐满了刚下班的白领，西装、白衬衫和微醺的酒意。
程劲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酒味：“喝酒了？”
陈晚青把包搁下：“嗯。”
“和同事吗？”
她点头：“你扫码下单，我有点撑，可能吃不下太多。”
他翻出手机，最后2%的电：“我手机没电了。”
她拿自己的手机扫了给他：“你看看吃什么。”
程劲接过她的手机，某些不可察觉的占有欲令他想去窥探她的圈子。
“姐姐看吧。”他把手机递还回去。
陈晚青挑眉：“那我随便点了。”
他点头：“你跟同事吃的什么？”
她随手买了个双人套餐：“日料。”
“你女孩子，又出差到陌生城市，最好还是不要喝酒。”他憋了好久的话。
陈晚青下完单把手机扣到桌面，年下爹系？自从被科普以后，她就不自觉把程劲往上套。
“度数很低，17度，不会醉。”她回。
程劲看她微微犯粉的脸，心扑扑跳着。
“这么晚还出来，明天你怕是起不来了。”陈晚青随口扯了个话题。
“你来了应该跟我说一声。”他说。
“怪我。”
他看她那副悠哉模样，觉得她没心没肺极了：“嗯。怪你。”
少年讷讷的声音有几分委屈。
陈晚青：“怕耽误你学习。”
“耽误不了。”他把刚上的肉串递给她。
“这么自信？”
他给她满上酸梅汁：“学习本来就是日积月累的事情，怎么会因为吃一顿饭，旷一天课耽误。”
陈晚青拿起杯子，看着少年棱角分明的脸，忽然觉得他变了。
不再是那个沉默地接受着她赠与的少年，他似乎开始变得自信了，自信是少年最好的模样，他该意气风发该鲜衣怒马。
“程劲。”
“嗯？”
她与他的酸梅汁碰杯：“你说得对。”
他觉得莫名其妙：“你醉了。”
她笑：“没有。”
扣着的手机震动起来，她拿起来，公司群里又在艾特她，她双手趁在桌上，手指戳着屏幕。
程劲不知道她在跟谁聊天，只是心里有些酸楚，尤其是看她不停发着消息。
“您好，想要一瓶啤酒。”他对服务员说。
陈晚青搁下手机：“小孩子喝什么啤酒。”
“不碍事。”他回。
“顾叔不管你？”
程劲：“同学聚餐他们都喝一点啤的。”
陈晚青：“得，就喝一杯，多的不行。”
程劲点头。
他哪里喝过酒，不过借酒消愁，一口下去难喝得想吐，麦芽酿造出来的也不好喝。
“你明年得竞赛吧。”她问道。
程劲点头，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起竞赛话题，竞赛拿到不错的名次能够提前保送大学。
“你有没有想去的学校？”她看他那张小白脸染了层粉，大概有些醉了，便没收了他的酒杯。
程劲微醺，脑袋晕乎乎的：“N大。”
“北城比较适合你，这边发展要好些，学校也比N大好一些。”
程劲眉毛蹙着：“我想在宁城。”
“为什么？”
程劲愣愣看着她，无数次午夜梦回她短暂的出现在他的梦中，无数次他在梦里勾勒着她的模样。
压抑的情感在看到她再次拿起手机，再次目不转睛看着屏幕，戳着手机屏幕时决堤。
凭什么，凭什么他一定要长大才可以。
不管是十八岁还是二十八岁，他都不会变，凭什么他要一直忍着这份喜欢。
就因为害怕她不理他不要他吗？
他就要眼睁睁看她跟别人聊得火热吗？
一想起屏幕那边的人，他就嫉妒得发疯。
只是吃饭的一个小时，他都要跟别人一起刮分。
“你在宁城。”
他再也忍不住，咬着牙说出来。
陈晚青刚把群里那条客诉的问题回复完：“什么？”
程劲失了力，看她毫无表情的脸，这大概就是命运吧，她回别人消息过于认真而忽略掉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说出来的表白。
“姐姐你谈恋爱了吗？”他泄了气，心灰意冷。
陈晚青一怔：“怎么了？”
程劲抚额，搓了把脸，酒精让他比之前多了勇气：“我…我怕太晚你男朋友会担心你。”
“没谈，暂时没谈恋爱的打算。”
程劲松了口气：“哪天姐姐谈恋爱了告诉我。”
“为什么？”
“因为我是你弟弟。”程劲自顾自喝掉剩下的一点啤酒，“姐姐不会忘记了吧。”
陈晚青被他微醺的醉意搞蒙了，她好像有时候会忘记他是她弟弟，尤其是程劲回到顾家以后，她这种感觉越发强烈，而且程劲的成熟有时让她有种他是同龄人的错觉。
“行，到时候肯定跟你说。”
“一言为定。”他伸出手。
陈晚青看着弯曲的小拇指，笑起来：“幼不幼稚。”
程劲和她手指相勾，他的拇指印在她的拇指上。
第56章 C56 但我喜欢的人在宁城。
鹤鸟欢出来已是晚上十一点四十几分, 北城依旧灯火通明，头顶的人行天桥上人来人往。
整个城市宛如白昼，路边随处可见的摊贩与疾行匆匆的人。
闷热的风吹得人心浮气躁, 程劲扭头看见陈晚青小巧高挺的鼻梁，细细的绒毛在路灯下如同小猫。
她正掏出包里他给她买的小风扇，粉色草莓熊, 怪可爱的。
风把她鬓角的发吹起。
他想，她真好看。
“要走走吗？”程劲问她。
陈晚青看了眼手机时间：“我明天十点到公司就行, 你明早课应该很早。”
“我起得来。”
少年精气神十足, 有无限活力。
书包斜跨在他肩上，白色短袖衬得他干净清爽，肩宽腿长，天生的衣服架子。
三角形的天桥将三栋商厦连在一起，构成中环商业区。
天桥上能够看得见远处的基督教堂，穹顶与这座现代化城市格格不入。
他们沿着天桥慢悠悠地走着，影子在地上交叠，好似在牵着手。
程劲盯着影子发呆, 一个影子是他的，真希望另一个影子也是他的。
“程劲，你看。”陈晚青伸手指向右边马路尽头的天空。
一束两束…千束烟花在12点整的时候在北城的夜空绽放，将夜晚吵醒、点燃。
隔得太远，只听得见些微烟花绽放的声音。
他和她倚在天桥上, 看着烟花燃放，远远地, 看见天上绽开一朵爱心，随后漫天粉色爱心在盛放。
热烈的、大胆的、肆意的爱情将整片天空燃烧，将沉默烧尽。
他羡慕那样炽热直白的喜欢, 嫉妒那样明目张胆的示爱。凭什么他就要这么憋屈，凭什么他就要永远压抑着自己，凭什么顾沉柏可以他不可以，凭什么…
“陈晚青。”
她抱臂靠在栏杆上，风扇吹得她轻眯着眼：“怎么了？”
“我…”他看她如星星般漆黑的眼眸，再往前一步，他会粉骨碎身，只为将喜欢绽放，他沉默两秒，“不要把我当小孩子。”
陈晚青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说这话，可能小孩子都有种较真心理，不想被当做小孩子，就像陈慕蓝一样，成天嚷着自己是个大人。
她点头：“好的。”
“我说真的。”
“知道了。”
……
算了，他是懦夫。
他不敢，怕她再也不理他-
程劲回学校已经凌晨一点多，室友还在刷题，看他回来抬头看了眼，没有再说什么。
临睡前，室友还在刷题，好像这批夏令营的人都不需要睡眠。
“程劲，你打算考什么学校？”室友鬼使神差地闻道。
“N大。”
“哎？我还以为你会考B大呢。”
程劲平躺着看天花板：“B大很好，但我喜欢的人在宁城。”
室友惊讶，从小台灯前回过头看他：“你早恋了？”
程劲摇头：“没。”
“我还想说你肯定是我最强劲的对手，你要是在恋爱上栽了跟头影响了学习，我可是会替你惋惜和不值的。”
程劲：“那我先谢谢你。”
“那女生你们学校的吗？”
“不是。”
“你们怎么认识的？”
“有点冒昧。”
室友关上台灯，丝毫不避讳：“那问个不冒昧的。”
“你真不打算睡觉吗？”
室友长叹：“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比我优秀的人比我还能熬，我怕什么。”
……
程劲：“我困了。”
室友：“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你问。”
“谈恋爱是什么感觉啊？”
程劲盖上薄毯：“不知道。”
“哎？你不是都有喜欢的人了，怎么还不知道？”室友不知死活，“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你想知道你自己谈。”
“我才不，学习路上拒绝一切诱惑。”
程劲本来很困，现在被这个冒昧的室友问得一点儿都不困了，他也很想知道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光是和她吃了个夜宵就已经足够令他开心了，要真的谈恋爱的话，他会死吗？
可是谈恋爱究竟是什么感觉？
会很幸福，可是那种幸福该怎么量化，该怎么衡量呢？
夏令营在夏枝繁茂的八月正式结束，大家基本都加了好友，往后比赛和考试中应该都是常客，彼此也都有个大概了解-
九月开学季，随着文理分科，姜晴选了文科，蒋小明和程劲选的理科，但不幸的的是程劲是理科尖子班，蒋小明是普通班。
开学第一天还装模作样哭得稀里哗啦，约好放学一起回家，结果没两天蒋小明交了新朋友，连话痨的姜晴也有了新的玩伴，一星期能见着面的机会也就剩下早操课。
偶尔体育课撞到一起，蒋小明会约程劲打篮球，姜晴有时候会来尖子班找程劲给他带些小零嘴，他不爱吃，倒是都下了新同桌的肚子。
日子在繁重的学业中变得飞快，一中本就是宁城最好的高中，每年升学率都有一定指标，到了高二又是关键的一年，个个都褪去了刚升高一的松弛，高二教学区下课都鲜少看见玩闹的学生。
仿佛一个暑假，将童趣蜕变成成熟。
杨沁雨从六中考进了一中，程劲有时去食堂会碰到她，碰见到了，她会端着午餐和他坐到一起。
时而聊起一中的学习很紧，她有些吃紧，名次在班级中下，怎么也提不上去，她母亲问他是否有空再给她讲课。
他拒绝过一次后，杨沁雨隔了一个多月又问他一次。
“程劲，我…你是不是不太喜欢我？”杨沁雨委屈巴巴地看着面前吃饭的程劲，她以为他们在一所学校后，能够接触更多，可谁知道距离变近了，关系却变得更远。
似乎没有家教这层关系，他和她就成了陌路人。
“没有。”他把筷子搁下，端起餐盘，“我得回去刷题了。”
杨沁雨也端起餐盘跟着他：“我们不是朋友吗？”
程劲把餐盘放到回收处：“一直是。”
杨沁雨被堵得没话讲，只能生闷气：“你觉得我有可能吗？”
十一月的太阳带着一丝凉意，程劲想这一年又快过去了。
“什么可能？”他不明白杨沁雨的意思。
她拧着眉毛跺脚：“我们班有个女生很喜欢你，问我要你微信，我应不应该给。”
她随便扯了个慌。
“不给了吧。”他回。
杨沁雨：“很漂亮，真不认识一下？”
程劲：“没兴趣。”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瑟瑟秋风吹得梧桐叶子落了满地。
“不打算谈恋爱。”
杨沁雨惊讶，随后点头：“也是，你看起来不像会早恋的，那我帮你拒绝她。”
“谢谢你。”他回。
杨沁雨没再继续问，她想程劲这个木讷的人估计要到高中毕业才能开窍，而她也不能操之过急，对付木讷的人，等待就是最好的方式-
【一定要考985群】
小蒋不想讲（蒋小明）：四中几个水货约了咱们下周五打篮球赛，你要一起吗？@CJ
生姜红糖（姜晴）：啥时候？
小蒋不想讲：爱尔眼科欢迎你
梨子（黎蔚）：哇偶，我要去看
生姜红糖：下周五我约了补英语
小蒋不想讲：你变了，你怎么偷偷学习了！
生姜红糖：光明正大的学！
CJ：可能没时间
小蒋不想讲：别啊，我还跟李飞迅他们讲把后卫留给你呢
CJ：看情况
生姜红糖：［图片］学霸，这道题怎么解啊
CJ：数学习题册36页有同类型的，公式你用……等等（省略一百字）
小蒋不想讲：姜晴！你竟然背着我这么好学！
……
您的好友小蒋不想讲邀请您、迅猛龙（李飞迅）、大疯子（张峰）、慕慕慕慕蓝（陈慕蓝）加入群聊。
小蒋不想讲修改群昵称为：一中篮球最牛比
大疯子：@CJ 下周五篮球赛一起啊
迅猛龙：@CJ 程哥一起啊
慕慕慕慕蓝：@CJ 你要忙就算了
大疯子：@慕慕慕慕蓝 撤回
慕慕慕慕蓝：…
CJ：看情况
大疯子申请加您为好友。
CJ：？
大疯子：还没追到他姐呐？
CJ：？
大疯子：问号啥啊，追一年都没追到
大疯子：我欠你一次，我还你一次
大疯子：［转发小红书，会打篮球的男生真的很帅，迷死人了］
大疯子：［转发小红书，#男高打篮球#谁能抵抗得了，救命啊］
大疯子：［转发小红书，扣篮暴帅，会打球的男生眼里有光］
CJ：别发了
大疯子：……你别不识好歹，给脸不要脸
CJ：忙
大疯子：……活该你单身
CJ私聊小蒋不想讲。
CJ：下周五几点
小蒋不想讲：你打算来了？
CJ：嗯
小蒋不想讲：下周五下午六点，放学后，不会耽误学霸学习的！
CJ：嗯，行
【一中篮球最牛比】
小蒋不想讲：下周五打完篮球我们去吃火锅吧
迅猛龙：我赞同
大疯子：我请客
迅猛龙：挖槽，我峰哥是最man的人
慕慕慕慕蓝：吃完我要去网吧
迅猛龙：欧耶
程劲看着手机里的消息，点开张峰推给他的小红书链接，下载了app，再点开链接，评论区都在尖叫。
——给我摸一下腹肌
——我要三分钟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舔屏中
…
CJ：姐姐，下周五我们学校有篮球赛，你有空来玩儿吗？
第57章 C57 你的出现完整了我的整个世界。……
宁城渐入深秋, 秋风瑟瑟。
蒋小明上午最后一堂是体育课，临下课前五分钟在教室外面等程劲一起去食堂。
陈慕蓝和张峰本来不愿意来等人，奈何现在他们和蒋小明一个班, 晚上还有篮球赛，只能装作很熟的样子来等程劲下课。
尖子生班都是一群疯子，上课没人开小差, 交头接耳，偶尔有几个人朝窗外瞥来, 看见他们站成一排以为谁惹了麻烦。
讲课的老师是赵康, 张峰前班主任，对张峰印象极差，扫了眼外面，推了推厚厚的镜片走到门口：“干嘛呢？打架啊？张峰我看就你带头的！”
张峰被点名不爽地皱眉，气呼呼走到另一边，看着赵康又来气。
当初就是这b冤枉他先打的程劲，还要给他记处分，典型的看人下菜。
“还有你, 陈慕蓝，别以为家里有钱就能天天吊儿郎当。”
陈慕蓝躲得远远的，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念完经赵康就回去继续上课。
远远听见他在讲台上说：“高考是条分界线，你们现在的努力都是为了以后能有更好的选择，而不是未来被生活选择。”
张峰趴在栏杆上, 学着赵康说的话，叽叽喳喳。
程劲看向窗外, 看见他们一行人，蒋小明趁机给他挥了下手，他叹气, 还真没想过今天中午要跟这么多人吃饭。
下课铃声作响。
同桌下巴指了指外面：“外面找你的吗？”
程劲点头。
同桌：“不会是来打架的吧？你别出去，我去找老师。”
程劲拉了下同桌衣服：“不用，我之前班级的同桌。”
同桌看了看外面看起来不学无术的几个人：“你喜欢跟那样的做朋友？”
程劲把笔合上：“嗯。”
他错开同桌朝外面走去。
张峰站起来，瞥了眼：“骚包。”
程劲皱眉，他是真不喜欢张峰。
陈慕蓝看了他眼，纯白色卫衣，黑色牛仔裤，干干净净，一副乖乖男生模样，明知道今天打篮球，还穿这么不耐脏的衣服，倒是那双白色板鞋，好像限量版的，自从他被顾老头带回家，气质都变了，果然，钱是好东西，能把穷酸气变成贵气。
程劲发现陈慕蓝的目光，两人视线在空中撞了两秒，他和陈慕蓝没有什么过节，而且他是他小舅子，未来小舅子。
程劲：“好久不见。”
陈慕蓝哼了声，有点傲娇。
程劲：“期中考的排名我看了，你数学有些薄弱，如果有需要可以来找我。”
陈慕蓝脸拉得老长，这人真是绿茶加变态，好端端地观察他排名，还把他各科成绩都记了，难不成是给他姐做汇报。
他是他姐的眼线？
“学霸，你怎么差别对待！”蒋小明丝毫没察觉到异样，“你怎么不教我。”
程劲：“你有问题也可以来问我。”
张峰打了饭坐在程劲对面：“今天我会把球都传给你。”
声音不大，只有程劲听得见。
程劲抬头看了他眼：“不用。”
“装什么比。”张峰不屑，“欠你的，还你。”
陆续吃完饭，张峰走的时候说：“看手机。”
程劲吃完饭，看见张峰给他发了两条视频。
——绿茶男人最好命，点击就看如何勾引心仪女生
——钓系男友如何把女朋友钓成翘嘴
CJ：……
大疯子：别谢哥，帮人帮到底。
【消息已发送，但被对方拒收了】
大疯子：你他么……
【消息已发送，但被对方拒收了】
大疯子：不会给你传球的
【消息已发送，但被对方拒收了】
下午六点上完最后一节课。
陈晚青一个小时前发了条消息。
陈晚青：有个临时会议，我可能会晚点去
程劲眼神忽然暗了。
队友还在热闹讨论篮球赛怎么要对面叫爹，姜晴拉了黎蔚一起当氛围组，毕竟业余比赛，能到场的都是平时玩得好的朋友，谁大周五把时间花在看篮球赛，不过，程劲人气还不错，倒是有不少女生把前排挤满了。
杨沁雨跟同桌一起来的，她也只是在大群听说今天要和四中打篮球，她对篮球没啥兴趣，但群里有人说程劲好像也参加，她才忍不住过来，毕竟她还没有看过程劲打篮球。
印象里他是文绉绉的，看起来像是缺少一些生命力的树干，而篮球给她的感觉是阳光和生命力。
远远她看见程劲，他在众人中很突出，白色干净又清爽，长腿在篮球场奔跑，几个流畅的动作就将篮球以抛物线扔进篮筐，引得一小阵波动，四中也不甘落后，几个三分球追回比分。
上半场结束，程劲扫视了一圈篮球场，没见到陈晚青，他叹了口气，怕是今天她不会来了。
杨沁雨小跑过来，把一瓶矿物质水递给他，还没递到他跟前，已经有三四个女生来送水，她看着她们一一被拒，想着他一定不会拒绝她。
她有些紧张又有些开心，走到他跟前：“给。”
程劲正翻手机。
陈晚青：我过来了
五分钟前发的。
程劲刚看完，听见陈慕蓝叫了声：“姐，你怎么来了？”
陈晚青心照不宣地看了眼程劲，微笑对陈慕蓝说：“来看看你。”……
骗鬼吧你。
陈慕蓝看向面瘫脸的程劲，这个茶王还邀请了他姐姐？
果真，他就是他姐的眼线，连打篮球都要监督他。
默默在心里给他比了个中指。
“来晚了，没错过吧？”陈晚青走到程劲身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程劲眉眼似乎长开了些，睫毛比以前更浓。
“没有，刚刚好，下半场还没开始。”
她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我去那边坐。”
“姜晴她们那留了位置。”程劲指向球馆第一排的C位。
陈晚青又看了眼陈慕蓝，嘴巴撅得能挂衣服了，小孩子心性。
陈慕蓝察觉到她的目光，哼了一声，不打算再搭理她。
姜晴踮起脚尖朝他们挥手：“青青姐这里！这里！”
程劲看她走了十几米，眼尾微挑，然后才注意到杨沁雨递来的矿物质水：“谢谢，不用了。”
杨沁雨看见他微红的耳根，还有那双忽然亮起来的眼睛，以及嘴角微微微微上扬的弧度，原来他从来不是没有生命力，那个“青青姐”就是他的生命力，见到她后，他仿佛长出了血肉，开始有了少年该有的害羞、喜悦与活力。
她很敏感，敏感到连他的微表情都能轻而易举地察觉，她收回手里的饮料，淡淡说了一句：“加油。”
下半场开始，张峰接到球，没有直接投，朝程劲使了个眼色，他以假动作把球传给程劲，程劲接过球，快步上篮，和上半场的保守打法完全不同，下半场突然发力。
“你们前锋是疯狗吧。”
对面忍不住吐槽。
张峰抻了抻眉毛，看程劲因为跑步被风吹过的额头，好家伙，活了，真是个疯批，被鬼上身。
他说：“是挺疯的。”
对面：“我可不会让他了。”
“那就用全力打。”
对面骂骂咧咧，已经用全力了。
……
离快结束，对面绷不住：“你们学校真的都是一群疯狗。”
“还是一群戏精，上半场蔫啦吧唧，下半场疯狗，我说下半场你们被下了降头吗？”
张峰喘着气：“这么说也没毛病。”
蒋小明拽起衣服掀到脸上擦汗，这场球打得真踏马尽兴，他从来没发现程劲竟然有这么强的爆发力，几个扣篮简直帅爆了。
学习好的人，打球也能这么好，造物主真不公平。
程劲朝观众席看去，看见她给他隔空竖了个大拇指，他耳根微红。
张峰过来搭在他肩膀：“快把我从黑名单拉出来。”
程劲把他从肩膀上扒开。
张峰不爽：“要不是我，你以为你那心爱的姐姐…”
程劲皱眉，怕他嘴里没个把门被陈慕蓝听见，冷冷吐了句：“闭嘴。”
张峰：“不拉算了，谁稀罕。”
赢了比赛，张峰说请客，学校后面的烧烤摊，陈晚青本来打算回家，结果被一帮孩子盛情邀请，她只能硬着头皮加入。
看着围坐一团的学生们，一瞬间仿佛回到了六年前，只是他们那帮孩子早已长大。
陈晚青坐在陈慕蓝和程劲中间，听他们一帮小孩吐槽班主任，吐槽奇葩同学，吐槽谁是老师的眼线，谁爱打小报告，学校里谁又在抖音当上了小网红…
她跟着笑闹，年轻真好，年轻有无限可能，不知谁提议的真心话大冒险。
转空了的北冰洋瓶子，第一个就落到程劲头上，瞧他冷冰冰模样，周遭人就开始起哄，谁都想知道学霸的八卦。
张峰提了个过分问题：“请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蒋小明以为会问什么刺激问题，合着问个送分题，没趣替他回答：“肯定没有啊，他这种学霸就喜欢学习。”
姜晴附和：“就是，第一个问题就这么白白浪费了。”
…
程劲余光看了眼旁边的陈晚青：“有的。”
全场安静几秒。
以为这个问题纯浪费机会，结果，答案竟是重.磅炸.弹。
平日里成天埋在题卷里的学霸哪来时间喜欢人！
蒋小明瞪大眼睛：“靠！靠！靠！”
姜晴刚塞进嘴里的五花肉梗了下：“有？？？”
“我听到了什么劲爆的瓜。”
…
“学霸你喜欢的人是咱学校的吗？”
程劲没回：“这是其他问题。”
…
瓶子又转了起来，这回好巧不巧转到陈慕蓝。
“程劲你问。”
程劲看了眼陈慕蓝，对方给了他一个死亡凝视。
“你游戏充了多少钱？”
陈慕蓝看了眼边上他姐，果然程劲就是他姐的狗，问这个问题就是想让他姐知道他的一切，程劲真是个狗，想打人，但得忍住。
李飞迅举手，咬着羊肉串：“我也想知道。”
陈慕蓝想杀了这两条狗。
陈慕蓝：“我选大冒险。”
“那你学狗叫三声。”张峰龇牙，“学小狗，不是大狗。”……
陈慕蓝想杀了这三条狗。
看他半天不吱声，程劲：“超过两万了吗？”
“汪。”……
蒋小明：“哈哈哈。”
陈慕蓝：“笑屁。”
程劲：“好像是三声。”
如果眼神能杀人，他一定第一个杀了这个狗东西。
“汪汪。”……
谁嚷道：“这是大狗不是小狗。”
陈慕蓝：“那你说小狗怎么叫？”
“嗷呜～”……
一桌子狗叫，周围人觉得这帮小孩有精神病。
陈慕蓝气呼呼坐下来，撇嘴：“姐姐～”
陈晚青看他生气小模样，揉了揉他的头发，用很温柔的声音说：“看来是不止两万。”
陈慕蓝头发都竖起来了，坐直身体，这个娇也不是非撒不可。
错付了，他姐跟程劲一样狗。
程劲先试探，他姐来分辨，这配合打得真好。
怎么有人比狗还狗。
陈慕蓝拿着瓶子，计算着怎么要程劲这条狗好看，他深吸一口气，内心祈祷可一定要转到程劲，他一定要问出程劲喜欢的人是谁，然后再把他喜欢的人追到手，气死他。
结果，竟然还真被他转到了。
他差点乐得跳起来，这回还不让他如实招来。
“你喜欢的人是我们学校的吗？”
陈慕蓝问题刚出，场上又唏嘘一片，等于把学霸喜欢的范围直线缩小，再具体到班级几乎能够精确定位出人了！
“算是吧。”程劲耳根微热。
蒋小明再次惊掉下巴：“天呐！咱们学校竟然还有你喜欢的人！谁啊谁啊！好兄弟，你怎么瞒着我有喜欢的人呐？”
姜晴没胃口了，情敌竟在她身边？
难不成是那个高一的杨啥雨？之前在食堂还瞧见过几次他们吃饭。
程劲喜欢小的？小学妹？
程劲捏着瓶子，他看了眼陈晚青，只见后者眼睛微睁，有些略带警告的含义，不准他的恶作剧。
他嘴角轻轻扬起一抹小小的弧度，和她眼神错开，手捏着玻璃瓶，用力一转。
一轮转下去，李飞迅的初恋没了，蒋小明的屁股上有颗痣，姜晴的初吻还在，张峰谈过三次恋爱，黎蔚没谈过恋爱，陈晚青高考考了398分（江苏卷）。
谁都知道最后一个放水了，但谁听到最后一个都叹服。
姜晴：“青青姐，你是不是也是宁城一中毕业的啊？”
陈晚青点头：“比你们大很多届了。”
蒋小明：“学姐啊！398分您是我的神。”
李飞迅：“学姐，我能加你个微信吗？”
蒋小明：“我也想加。”
“我也要。”……
程劲看她掏出手机，抿唇不小心碰翻了桌上的水杯，温热的水淋湿了他的卫衣。
陈晚青连忙抽纸递给他：“没事吧？”
他摇头：“不要紧。”
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落在那被反扣及忽视的手机上。
蒋小明他们只能悻悻坐下，也不好在别人被水翻了的情况下再提其他事。
等处理完卫衣的水渍，瓶子又转起来，好死不死，一圈之后到了程劲。
“你喜欢姐姐还是妹妹？”
程劲愣了两秒，看向问问题的张峰，其他人也不知道他没啥要问这种问题，程劲说喜欢的人在本校，那基本上是同龄人居多。
“我选大冒险。”
全场又安静两秒。
蒋小明：“这……这就大冒险啦？”
张峰：“大冒险就是对你身边的人耳根吹口气。”
蒋小明立马捂住耳朵：“不行，程劲，我耳朵很敏感，你吹我的我会死的。”
他把耳朵捂死了。
程劲……
他只能看向另一边的陈晚青。
程劲：“我能不能选真心话？”
张峰：“不行，已经选了大冒险了。”
陈晚青看出了他的尴尬，撇过脸，露出小巧的戴着珍珠耳钉的耳朵，一副你吹吧的模样。
她倒是干脆利落，显得程劲有些矫情。
蒋小明捂着耳朵：“谢谢学姐！学姐是大好人！”
程劲剜了他眼，他舔了舔下唇，喉咙干涩，俯身对着那白如脂玉的耳蜗轻轻吹了一口暖气，看着白色的耳垂莫名升温，染了一层浅粉。
原来，不止是蒋小明的耳朵敏感。
他快速回去，规规矩矩坐好，瓶子又转起来，这回轮到跳上跳下的蒋小明。
一桌子吵吵嚷嚷，程劲却再也不能够安心坐下，他满脑子都是微红的耳垂。
陈晚青也格外安静，她有点后悔站出来替蒋小明挡那大冒险，可是，她印象里自己的耳朵很正常，怎么会被那一口气吹得痒痒的。
十点多这帮小孩才闹够，有几个约了要去网吧包夜，陈慕蓝和程劲上了陈晚青的车，她微笑着和其他孩子说了拜拜。
“你现在还住宁城壹号那边吗？”陈晚青回头问道。
“嗯。”
陈晚青开车，车里安静得只剩下车载音乐的声音。
——
找了几千万个理由
换取被爱的自由
曾经在我的梦里
有过这么一个你
原来你是我生命的不可思议
——
你的出现完整了我的世界
——
“姐，你跟柏哥有什么进展？”陈慕蓝随口问道，柏哥最近还给他游戏充了五千块，他出于本心还是挺希望柏哥做他姐夫的。
陈晚青把音量拨小：“他最近去桐城出差了，得一直忙到过年。”
“那他什么时候才有空来家里吃饭？”
“看吧，等第一批资金进来后吧。”
…
程劲坐在后排心里不太舒服，柏哥应该就是他的表哥顾沉柏，陈晚青的初恋，他们和好了？
她不是说过初恋不是她的幸福吗？
“你们…”他喉咙干涩，有些堵得慌，有些事情还是想亲自确认，不想自己落得还没开始就结束的结局。
他的剩下淹没在鸣笛中，如同那口说不出来的话。
直到他下车，他都没有问出是否和好-
陈晚青回家洗了个热水澡，耳根还残存着刚刚的温热气体，她伸手摸了摸耳垂，以前没发现那么敏感，怎么今天程劲吹气的时候她会后颈发麻，甚至感觉有些触电。
她拿吹风机吹了一下，耳蜗里没有感觉。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很多时候她不愿意多想，就像那年冬天那句“青青”，就像今天程劲不愿意回答的问题。
她虽然很钝，但是却隐隐觉得他的答案是姐姐。
还有半年前北城那次。
他说要考N大，因为她在宁城，她听见了，只能装作听不见。
他说，如果哪天谈恋爱了告诉他。
漫天的烟花里，他说不要把他当小孩子。
她洗了把脸，警告自己，不能过界，他和她之间差了那么大。
可是今天已经过界了。
今天晚上是和业务方开会，她有理由不去篮球赛，但还是提前把会结束赶了过去。
她避开一切主动和他有交集的事情，却告诉自己，如果他要求自己，她就去，她与自己的谈判里，那个孩子占了上风。
陈晚青擦了把脸，她想一切总会向着正确的方向前进，他会长大，而她也会遇到一个不错的人，他们都会走上各自该走的路。
翻开手机，里面躺了好几条未读信息。
CJ：今天那个真心话的答案，是姐姐
CJ：发给蒋小明的，他问了我，没法撤回了，抱歉
CJ：你跟他和好了吗？
CJ：发给蒋小明的，他跟姜晴吵架了
CJ：抱歉，给你造成困扰了……
她的心突突跳了下，那层纸破不破还重要吗？
她是个无耻的大人。
陈晚青：没事
CJ：对不起
陈晚青：睡吧，晚安
她翻来覆去，闭上眼却无法入眠。
点开手里屏幕，输入又删除。
而对方的名字也是正在输入中…
第58章 C58 我喜欢你，陈晚青。
陈晚青：我看你一直在输入中, 还不睡么
CJ：睡不着
陈晚青的心怦怦乱得很，翻来覆去，她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 好像心被一根线提着，令她也有些难眠。
她总以为程劲长大一些就会好，所以对他的感情装讷, 可是距离那次他唤她“青青”已经过去快一年。
也许再过一些时间，他会放下。
CJ：陈晚青
他打了全称。
她微愣, 深夜是个容易让人胡思乱想的时间段。
CJ：方便接电话吗？
她抿唇, 摁开床头灯，心却被这句话再次拧紧。
陈晚青：好
他的语音拨了过来。
“睡了吗？”
少年声音低沉，在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声线很低，陈晚青似乎觉得他贴着她的耳朵在讲话，如同白天他在她耳边吹的那口气。
紧张又忐忑，她知道这种感觉，那年夏天, 顾沉柏和她煲电话粥的时候，她就是这种感觉。
若干年后，青春不再，而她却再次被小八岁的少年激起内心那丝涟漪。
“还没有。”她回。
“我很不勇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
她轻轻“嗯”了一声。
“你该好好学习。”她补充一句。
她告诫自己，对方最重要的是学业, 也告诫他，他和她的鸿沟。
“我有在好好学习。”他掷地有声, “成绩很好，会考上N大。”
她一直知道他目标明确，成绩很好。
一时无言, 只剩他浅浅的呼吸声。
“你跟他和好了吗？”
他声音染了一层鼻音，有点儿可怜和委屈。
她本可以说这事和他没关系，或者，这是她自己的事。
可是，他又补了一句，“不和好，好不好？”
她的心被这可怜巴巴的语气搅得稀巴烂，感觉自己在欺负一个小孩。
“我跟沉柏本就没有什么大的矛盾，不存在和好不和好。”她开口。
“所以，你们在一起了么？”他不死心。
她叹气，目光放空望着床尾：“程劲，不管我有没有和他和好，这都跟你没关系，你有你的人生要走，而我，也有我的。”
“我喜欢你。”他咬着后槽牙，连手在颤抖。
对面沉默很久，久到似乎是断了信号。
“我喜欢你，陈晚青。”
他再次强调，大不了破罐子破摔。
“你还小。”她回。
“我不小。”他沉声，“我不是要你一个答案，我喜欢你。”
“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欢，也许是哥哥把你带回来的第一天，也许是第一次吃饭，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但是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的顾虑，知道你的担忧，也知道你的道德感，你不用着急拒绝我，陈晚青，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这些话，本该是一年后同你讲的，是我没忍住，我不想你跟他和好，一点儿也不想。”
他没有讲过这么多话，这些话在他脑子里盘旋了很久很久。
他害怕她从此将他彻底从她人生拉黑，可是在听到她跟顾沉柏可能复合以后，他再也忍不住，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又继续说，“陈晚青，等等我，好不好？”
陈晚青被少年的话一句一句说懵，她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意。
他是程临的弟弟啊，他也是顾沉柏的表弟，他跟她差了八岁。
他们哪能有什么结果，那些年龄差很大还能有好结果的故事不过是艺术家们的想象，那本方菱推给她的女上司和男大学生的漫画最新一话他俩分了。
她闭上眼：“是我没有掌握好分寸。”
“陈晚青一定要先反思自己的问题么？”他直呼其名，没大没小，“你从来没有做错任何事，你的分寸掌握得很好，是我对你有非分之想。”
他将她逼近无法逃避的角落，不给她任何托辞。
“程劲，我…暂时没有开始下一段的想法。”
“那我先排队，等你有想法的时候我是第一个。”
陈晚青没想过他们的对话会弯到一条让她不可控的路上。
“我们不可能的。”陈晚青在找一个理由说服他也说服自己，“你会考上大学，然后在大学里遇到一个自己真正喜欢的女生，开始一段你的人生，而我也会有我的人生。”
“我考上大学，你可不可以给我个追你的机会。”程劲没有接她的话茬，继续说，“到时候你要真的对我没兴趣，我会点到辄止，好不好？”
“姐姐～”
陈晚青：“你先考上再说。”
“那陈晚青晚安，早点休息。”
结束对话，恰到好处，不会让她尴尬，也不会让她再直面他的步步紧逼。
她缩进被子，他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竟然直呼她的名字，甚至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也许是哥哥把你带回来的第一天，也许是第一次吃饭。
她看着他们的聊天框，他们之前的聊天对话正常而又平淡，篮球赛之前几乎没怎么聊过天。
CJ：陈晚青，晚安，不要再熬夜了
陈晚青：晚安
程劲看着她的回复，莫名松了一口气，其实很多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难，只是他一直把坦诚当做洪水猛兽，本来不想在保送名额下来之前告诉她的，但是今天没忍住，他怕再不说，她会是别人的。
他是个恶劣的人，企图用她的道德感让她不会轻易跟顾沉柏在一起。
他今夜无法再入眠，通讯录那一栏，张峰又申请了两条添加好友信息。
那几条绿茶的小红书他都看了，绿茶的核心是示弱来博取女生的好感，他学不来。
大疯子：神经病，半夜不睡觉
CJ：还是黑名单适合你
大疯子：你追到姐姐了吗？
CJ：？
CJ：谁是你姐姐
大疯子：？
大疯子：你追到了吗？
CJ：关你什么事
大疯子：给你发的小红书教程看了吗？
CJ：没兴趣
大疯子：烈女怕缠郎，你别天天板着你那个臭脸，没有姐姐会不喜欢元气-狗狗型男友
CJ：无聊，睡了
大疯子：欠你的我还了，再也不会帮你追女生了，你这种人就活该单身
程劲在UCC浏览器搜索：什么是元气-狗狗型男友
解答：护短，忠诚，听话，好养活，会否人，爱撒娇，温暖阳光，只要见到你就超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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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劲点开。
（详述）小狗狗喜欢撒娇，我男朋友也是很喜欢撒娇，小狗狗喜欢被摸头，男朋友也是好喜欢我摸他的头，小狗狗开心时会摇尾巴，男朋友也会屁颠屁颠臭屁，综上我的男朋友可能真的是小狗狗。
路人甲：我也想要小狗型男朋友，好可爱啊
路人乙：秀恩爱滚粗
路人丙：啊啊啊，阳光小狗没人能抵抗
…
程劲皱眉，这种男生不会很幼稚吗？
摸头摇尾看着就很不靠谱-
程劲那晚表白后，他和陈晚青的关系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只是他每天晚上都会与直呼其名和她说声晚安，他的话点到为止，从不过分，令她无法回绝。
直到某天，公司项目刚完结，顾沉柏作为投资人发了条朋友圈，配文，感谢团队里成员的付出，照片里露出了她扣在桌面的手机壳。
程劲大半夜给她发了好几条微信。
CJ：刚刚回的“晚安”是骗我的么
CJ：转发［熬夜+喝酒，肝都被你伤透了］
CJ：转发［睡前喝酒对身体伤害有害！］
CJ：顾哥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心疼姐姐，就这样还追你，太不负责任了，这个点都12点25分了，姐姐要早点回家
CJ：姐姐，你喝酒了就不要开车，我给你叫了代驾，他在酒吧门外等你
CJ：到家记得告诉我一声，姐姐继续玩吧
陈晚青本来今天回了一条“晚安”，每次她也就仅止于只礼貌回复一条“晚安”。
没想到今天顾沉柏发了朋友圈，她点开顾沉柏的朋友圈，想着自己也没有露脸，没太多可疑的，她点开他朋友圈那张配图，放大看着细节。
顾沉柏拿着酒杯凑过来：“视奸我朋友圈？”
他眼尾微红：“小青鸟，其实，你也不是完全不喜欢…”
陈晚青退出他的朋友圈：“不喜欢你。”
顾沉柏看她平静温和的脸：“不要紧，我等你。”
陈晚青把手机塞进包里：“没必要，沉柏，错过就是错过了，你不必再往回看，我已经往前走了。”
“小青鸟。”
她和他碰了杯子：“我先回家了，太晚了，喝酒伤肝，你也少喝点。”
她和他说了再见，走出酒吧，代驾正在门口玩手机，看她出来。
“您是陈小姐吧？”代驾看她的外貌和刚刚那位程先生提起来的一样。
陈晚青点头。
她上了车，看着程劲的消息，嘴角挑起一抹笑。
陈晚青：回家了
CJ：给我看看
陈晚青：？
CJ：可是今天姐姐骗我了
陈晚青忍不住笑了声，小孩子心性，好像还挺可爱。
她随手拍了张代驾司机位。
陈晚青：［图片］
陈晚青：早点休息，晚安
CJ：晚安，陈晚青
她看着窗外倒退的车流，轻声说了句“没大没小”，明知在犯错，可她却一直在错，错得离谱。
周末回家吃饭的时候，陈慕蓝提起程劲，说他在准备竞赛寒假在家都在做题，还说程劲这学期很奇怪，放学后去宿舍堵他，非要给他讲题。
“爸，我下学期要申请走读。”陈慕蓝唉声叹气，他被程劲烦得不行，这种日子他可不想延续到高三。
陈建章：“你以为学校是你家，你想做啥就做啥，程劲那孩子那是懂得感恩，人家还不是看在你姐的面上才辅导你，不然你以为人家愿意搭理你。”
陈晚青夹菜的手一顿：“跟我没关系。”
陈慕蓝哼哼一声：“才怪，我看程劲就是我姐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陈晚青：“监督你可不用着程劲。”
阮岚看着陈晚青：“青青，寒假了，可以叫程劲那孩子来家里玩几天，他对蓝蓝好，咱们家也不能白蹭人家。”
陈慕蓝不干了：“不要，看见他就烦，你还叫人家来家里！你是想折磨死我。”
陈晚青看他噘着嘴：“妈，程劲在准备明年的竞赛，肯定每天都很忙，我们不能耽误人家学习。”
陈慕蓝难得听他姐说了句人话：“就是，人家天天都要学习，我可不能影响他。”
阮岚说不过他俩：“那叫他来家里吃顿饭。”
陈晚青：“好。”
上次代驾以后，他们几乎没有过多聊过什么，陈晚青不会主动找他，她拿着手机，纠结了很久。
陈晚青：程劲，我妈让你来家里吃饭，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
CJ：会麻烦阿姨吗？
陈晚青：会
CJ：下周末中午可以吗？
陈晚青发现他是真的很会挖坑，明明问的是会不会麻烦，还以为会麻烦就不来了。
坏小孩。
陈晚青：好
CJ：很久没见姐姐了，姐姐下周末也会在家吧
陈晚青：不在
CJ：按照姐姐的作息，隔周周末会在家，所以姐姐是故意躲我吗
CJ：对不起，给姐姐造成困扰了，那我不去吃饭了，姐姐正常回家吧
陈晚青：下周见
CJ：谢谢陈晚青
第59章 C59 程劲却想当他姐夫！
陈晚青周天开车回家的时候, 宁城下了第一场雪，白色的雪粒子从天上飘下，裹着一层冬日的寒意。
她把车停进车库, 仰头看着无数雪花落下，伸手接了几片，时间过得真快, 转眼一年又过去了。
这一年从星叶出来以后，她就跟顾沉柏合伙开了一家创业公司。
年中忙里忙外招人找投资, 没个周末, 回家的次数都少了，上次回来还是两个月前，等明年公司的产品上线，应该能松一口气，她也能多些时间回家。
陈晚青推开门，氤氲的热气伴着屋子里飘出的熟悉的饭菜香味，印象里李嫂好像不太做这种甜腻的菜，倒是令她想起一年前在那个破旧出租屋里时程劲做的菜, 她换了鞋子进客厅。
陈慕蓝正翘着二郎腿躺在沙发上玩手机游戏，看她回来，叫了声“姐”又继续投入进他的召唤师峡谷。
两个月不见，她感觉陈慕蓝都长成熟了些，青春的小孩蜕变就在一瞬间, 不过那玩性还是跟以前一样。
她把从市区买的阮岚爱吃的焦糖可颂蛋挞放桌上，这家蛋挞线上不开渠道, 还得预约，逢着节假日人多得很，她排了好久才买到, 这会有点凉，她拆了袋子拿去厨房，还没进门就闻见那阵菜香的源头。
颀长的身影背对着她，手里拿着锅铲翻动着石英锅里的排骨，纯白斜纹毛衣和卡其色休闲裤衬得他干净清爽。
阮岚回头看见她：“青青回来了呀？”
程劲应声也扭过头，高挺的鼻梁越发优越，他和她对视两秒。
“姐姐回来啦。”
他言语表情自然，倒是让她觉得自己有点矫情，回了声：“嗯”
她看他转过头继续烧菜，扬了扬下巴，小声问：“李嫂呢？怎么叫程劲做饭？”
阮岚接过她手里的可颂蛋挞，：“你什么时候去排队的？本来想叫你爸爸回来的时候买的。”
陈晚青准备从碗柜拿盘，程劲已经先她一步，抽出盘子递给她。
他和她又对视了一秒，在阮岚眼皮子底下。
她感到很奇怪，他不是背对着她炒菜，怎么知道她要拿盘子？
“顺路就买了。”陈晚青把蛋挞放到盘里，放进烤箱复烤。
阮岚：“程劲这孩子说要过来做饭，一早就给李嫂放了个假。”
陈晚青打开烤箱，程劲又顺手给她递了隔热手套。
他还真是后脑勺长了眼睛。
“小心烫。”他声音淡淡的，看她笨拙地套隔热手套，想起她家没有开过火的厨房，“还是我来吧。”
程劲把热完的蛋挞夹到盘子里挨个摆好，“你们出去等我吧，排骨收完汁马上就好了。”
阮岚看了眼锅里：“你这放了什么原料怎么感觉跟李嫂平时做的糖醋排骨不太一样？闻起来有点酸酸的，还带着很浓的梅子味。”
程劲把火拧小：“加了乌梅和乌梅汁。”
阮岚不懂做饭，但闻得出好吃：“改明让李嫂也加点乌梅和乌梅汁试试。”
又忍不住夸程劲，“你这孩子真是样样通，学习好，做得一手好菜，又不贪玩儿，不像慕蓝，整天没个正形。”
程劲耳根微微热：“阿姨要是喜欢吃，我有空常来给你做。”
阮岚更开心了：“那哪儿行，改明你教教李嫂就成。”
“不要紧的阿姨，以后有机会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看了眼陈晚青。
陈晚青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但她没有证据。
阮岚：“要是慕蓝能有你这么用心，我也就满足了。”
程劲把菜放到餐厅的桌上：“阿姨，慕蓝也有他擅长的地方，不像您说得这么一无是处。”
陈慕蓝刚结束一局游戏就听见自己的名字，程劲竟然说他的好？
真是闻所未闻。
群里恨不得天天不搭理他，每次程劲给他讲题恨不得就要骂他了，这会说他好话，没安好人心。
“我就是一无是处。”陈慕蓝把手机扔沙发上，懒洋洋走过来，伸手想捏起刚热完的蛋挞，还没碰到蛋挞皮就被陈晚青喝住了。
“洗手去。”
陈慕蓝皱眉，哼了声：“你就会欺负自家亲弟弟，胳膊肘往外拐。”
顺带白了眼坐在餐桌另一边的程劲。
阮岚：“寒假给你报了雅思班，过两天你就去上课。”
陈慕蓝抽出湿巾擦指尖的蛋挞油渍：“不去，我不要上课。”
“搁国内你这分本科都进不了，你赶紧准备着雅思，高三毕业就给我出国去。”
陈慕蓝最近被烦得不行，周围好几拨人都在准备出国，他爸妈更是寒假还没开始就开始说要让他出国念书。
“出国出国，妈，你就没想过有人就天生不适合念书，干嘛非得念。”
阮岚无奈，要是他能有程劲一半儿爱学习，也不至于要去国外把书念完：“高中学历，你爸公司你都进不去。”
陈慕蓝不悦：“干啥非要去我爸公司，我也有我自己的未来好伐，干嘛就非得围绕着爸的公司转。”
陈晚青看他俩又要争执，最近为了出国留学的事，家族群里都闹得挺不愉快：“好了呀，妈妈，你也少说两句，蓝蓝也快成年了，你让他自己走自己的路。”
看他俩不说话，又补了句：“他也不小了，虽然看着混，但晓得明辨是非，就算走不通也是蓝蓝自己选的路。”
程劲抬起头，不知道这话她是对陈慕蓝说的还是对他说的。
陈慕蓝看他姐难得不跟爸妈站在一条线上，还有几分感动，蹬鼻子上脸：“就是，我姐说得对，我自己的人生我要自己走，我自己能够负责。”
陈晚青扫了他眼：“你还得寸进尺。”
程劲一直没说话，见他们不再讲，才开口：“不走就永远不知道是死路还是活路，走错了也不怕，人生就是不断试错的过程。”
陈慕蓝看向程劲，其实程劲也没他想得那么恶劣，他只是跟他姐一样刀子嘴豆腐心，平日里非要对他的成绩问东问西。
但此刻，程劲、姐姐和自己是一条心。
阮岚叹气：“你们这三个孩子呐，其实爸爸妈妈只是想你们过得好。”
陈晚青把一块排骨夹给阮岚：“妈妈，我和蓝蓝知道的，你和爸爸最好了。”
阮岚笑了：“你跟沉柏那个项目还顺利吧？”
陈晚青点头：“嗯，还不错。”
“你爸上个月去谈项目还遇到沉柏了，有空叫他来家里吃顿饭。”
程劲本来心情还好，握着筷子，看了眼陈晚青，好像所有人都在巴望着顾沉柏和陈晚青能够复合。
陈晚青看他戳着米饭，他感受到她的目光，抬头看着她。
“过完年吧，他年前还要出差，忙得很。”
她承认在看到那双狗狗期待的眼神时候，起了一些坏心思，欺负一个小孩，她还挺幼稚。
狗狗圆圆的眼睛暗下，下一秒陈晚青感觉自己的膝盖好像被撞了下，她抿唇，扫了眼那已经垂下去的眼睛。
他竟然敢在桌子下面用膝盖撞她的膝盖！
阮岚：“融资上遇到什么问题记得找你爸爸。”
陈晚青：“晓得啦妈妈。”
陈慕蓝想起顾沉柏这段时间给他买的一系列皮肤装备，找着机会立马说：“姐，沉柏哥蛮好的，你看你跟他是初恋，咱们两家又知根知底，你单身，他单身，又一起合开公司，你俩要不谈个对象得了。”
陈晚青：“吃你的饭。”
陈慕蓝扒拉米饭：“这排骨不错，程劲，真没想到你还有这手活！”
“还好。”程劲心里特别不好受，初恋现在又是合伙人，他朝思暮想的人和他的情敌日日相伴，谁知道什么时候死灰复燃，“你跟我表哥很熟吗？”
陈慕蓝摇头否认：“不熟。”
“奇了怪。”程劲看着他，“我表哥说上次给你的东西，让我问问你，还可以吗？”
陈慕蓝皱眉，一时摸不着头脑，沉柏哥不是一直说不让他姐知道他们男人之间的友谊吗？沉柏哥不是一直说替他保密吗？
怎么他还告诉程劲了？
也难怪，他们是表兄弟，完了！
程劲那个死狗怎么当着他姐和他妈的面问了这种问题！
“什么东西？”陈晚青目光不善看着陈慕蓝。
陈慕蓝摇头：“没，没什么。”
陈晚青：“陈慕蓝，你跟我上楼来。”
“姐，我在吃饭呢！”
陈晚青抓着他耳朵就把他揪上楼。
阮岚也不制止，好像早已习惯他们姐弟的相处方式。
“姐姐一直这么…”程劲看着陈慕蓝那个耀武扬威的小霸王被陈晚青揪着耳朵拎上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这一面。
“没事，我们家青青一般不打人的。”阮岚怕他误会，“她性格从小都很好，除了对蓝蓝。”
20分钟后，他们才下楼，只是陈慕蓝的耳朵特别红，估计刚刚陈晚青是下了死手。
她但凡有一分情就不会把事情做得很绝对，对于顾沉柏这件事上，他已经得到了他要的答案。
程劲看陈慕蓝灰头土脸的模样，他表哥估计已经失去一个强有力助攻。
他刚刚并不确定陈慕蓝和他表哥有什么勾当，就想着诈一下，没想到还真是一诈一个准。
希望弟弟能够知错能改，不要再错误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
“你们慢慢吃，青青你招待着，我约了林姨下午打牌。”阮岚上楼拿着她的包，“晚点你叫司机送小程回去哈。”
陈晚青把她送到门口：“下雪了，靴子有点滑，你小心点。”
阮岚：“晓得了。”
下午百无聊赖，陈慕蓝很难得邀请程劲一起玩switch，刚选了分手厨房，李飞迅邀请他开一局父子局，上午几场晋级赛没成功晋级，这会李飞迅非要说小学生都午睡了，要趁着小学生睡着赶紧把晋级赛打了。
陈慕蓝把手柄丢给在玩连连看的陈晚青：“姐，你帮我玩会，我打一把游戏就来。”
陈晚青不喜欢玩这种游戏，但陈慕蓝已经邀请程劲了，她只能被迫接过手柄。
看着游戏里的两个小人，她和方菱一年前玩过一次，那次玩了20分钟方菱就放弃了，印象里是做菜的游戏。
“你做菜还是我做菜？”
程劲看了眼她：“你会吗？”
陈晚青感觉意有所指：“游戏里我当然会。”
又补充一句，“你可别拖我后腿。”
程劲嘴角微微扬起一丝弧度：“好好好。”
陈晚青皱眉，回话很敷衍。
起初几关还算顺利，她做菜很有条理，程劲配合天衣无缝。
后面关卡变难，她有点手忙脚乱，印象里那一次和方菱配合没有这么复杂，怎么现在锅越来越多，菜的配料也越来越多。
她可能真的年纪大了，这种小孩子玩的游戏她反应有点跟不上，菜单一多她就搞混。
而且这游戏还有倒计时，每时每刻都在催促她准时准点交付菜。
程劲：“左边的锅要糊了。”
陈晚青反应过来去处理锅，结果游戏里的两个小人撞到一起。
陈晚青：“哎呀，你不要过来，你准备菜就行了。”
程劲灰溜溜地离开烹饪区，下意识看握着手柄的陈晚青，她认真的样式还挺好玩的。
这局结束没有闯关成功，陈晚青反应过来刚刚自己可能语气不好：“不好意思，我刚刚的意思是我怕两个人撞到一起。”
程劲点头：“嗯。”
陈晚青：“还是你准备菜和盘子，我烹饪。”
程劲：“好，这局有点复杂，一个人烹饪可能会忙不过来，要不我…”
但游戏已经开了。
菜单开始刷新。
程劲看着菜单，把菜切好，陈晚青把几个锅蒸上饭。
“盘子在哪儿？”
程劲切菜回头：“在你左手边。”
“把鱼给我。”
“后面台面上。”
“鱼要切。”
“切过了。”程劲看了眼冒火的灶台，“米饭，左边第二个锅。”
“先把鱼给我。”
“米饭要蒸过头了。”
陈晚青回头，米饭烤糊了，锅开始喷火。
她想过去拿锅，结果根本不行，着火的锅根本不能直接拿起来，要先灭火，而灭火器在灶台的另一边。
程劲控制游戏小人抱着灭火器过来：“第一个锅里的米饭，也要煮熟了。”
陈晚青刚拿起第一个锅，第三个锅直接炸了，火苗蹭蹭上窜，整个厨房一片狼藉。
又一局以失败告终。
陈晚青看着游戏失败的画面，她感觉到是自己在拖后腿，有点闷闷不乐。
“怎么啦？”陈慕蓝刚好一局游戏结束，看见他姐情绪不佳，“你们换个游戏好了呀，这个游戏叫“分手厨房”，情侣玩了都要分手的，何况你俩这种关系。”
陈晚青皱眉：“我俩啥关系啊？”
陈慕蓝：“我哪知道你俩啥关系。”
手机里游戏又开始了，他挑眉，“难不成你俩还有啥我不知道的关系？”
（程劲不过就是他姐安插在学校的狗腿子，虽然他姐没明说，但他早就猜到了，他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就应该早点让他们一起玩分手厨房，起内讧！分手厨房，诚不欺我。）
…
程劲立马解释道：“我和你姐没什么关系。”
陈慕蓝嘴角挂着一丝根本不相信的痞笑：“嘿嘿嘿。”
他也没明说，那表情就是你看我信不信。
“程劲，我有话跟你说。”
程劲站起来跟着陈晚青上楼。
陈慕蓝瞥了他俩一眼，忍不住开麦对李飞迅说道：“哥们，我可真是绝顶聪明。”
二楼阳台，她双手环抱着，倚在落地窗前的栏杆上，小脸皱在一起：“程劲，在你拿到录取通知书之前，我不想再跟你见面了。”
程劲垂眉看着她：“为什么？刚刚不是相处挺好的，为什么突然要这样讲？”
陈晚青仰头看他，少年眉骨立体，一张纯白的纸，该被世界点画，而不是交由她来绘制。
他还小，人生刚刚启程，拥有无限广袤的未来，不该还没飞翔就被束缚了翅膀。
“上次电话里，也许是我没讲清楚。”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我跟你没可能，你不要再花心思…”
她未说完，腰间感觉到一阵大力，他的手环着她的腰，唇压上了她的唇，她的话被卷进了他的口中，窗外的雪飘在落地窗上，化成一条水线，沿着玻璃落下。
她听见他沉重的呼吸声，还有那不断升腾的热气，挤压在胸腔之间，那一瞬间她头脑一片空白。
在她反应过来用手去推他的时候，程劲的手撑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紧扣，手背被压在身后的玻璃窗上，她的意识被卷裹，理智令她牙尖咬破他的唇，血腥味与炽热呼吸交.缠，雪花密集从天上飘落，今年冬天应该漫长而寒冷。
他过了好几分钟才松开她。
陈晚青下意识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手心生疼，眼睛也是红的，心突突地跳着，浑身血液沸腾，头发因为刚刚的吻散开落在脑后有几分凌乱。
她看着他被打红的脸颊，百感交集，他确实该打，但她也太用力了。
他跟她最初见到的那个冷漠、内向、拘谨的男生判若两人，亦或者她从来没有看清过他。
当他压迫感十足地亲过来的时候，她承认她的身体反应，那是不可控的心跳加速与悸动，这令她更加无法接受。
陈晚青低吼道：“你疯了是不是？”
程劲的嘴唇在流血，目光沁了水：“我没疯。”
“我们不可能。”她平复心情，“程劲，今天的事我当做没发生过，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她继续说，“你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你，你有家人，不缺物质条件，你可以追求一切你想追求的，我们不要再有任何来往了。”
“凭什么？”程劲看着她。
“之前照顾你是因为你是程临的弟弟，加上你在宁城没有依靠，现在你都有了，所以我也没必要再多此一举。”陈晚青这段时间想了很多，关于程劲，她始终没有勇气去想未来，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她无法跨越的问题，她现在只想把公司经营下去。
“你说等我考上大学再说的，你说你有想法的时候我是排队的第一个…”他眼睛红红的，眼眶带着一丝水花，但被他憋了回去，像一只极度受伤的大狗。
陈晚青撇过脸不去看他。
“那是你自己说的，我没说过。”
程劲吸了吸鼻子，声音干涩，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心脏连着胸腔都很难受，明明刚刚在楼下的时候，他们之间相处还那样融洽：“就因为陈慕蓝一句怀疑，你就彻底否定我们之间的关系。”
陈慕蓝是个导火索，让她认清现实，不该在错误的道路上执迷不悟。
“我们没有什么关系。”她矢口否认。
程劲盯着她：“追求者和被追求者都不算么？”
陈晚青无话可说。
“总之该说的我都说了。”她不想和他周旋，这个问题早晚要解决，她不想拖泥带水。
“我不要。”他拒绝接受，抹了把脸，带着隐忍的哭腔，“我可以答应你，考上大学之前不见你，其他的，等考上之后再说好不好？”
陈晚青的心因为他的话跟着难过起来，她不想这么伤害他，也不想把问题拖很久。
“我送你回家。”
程劲点头：“好。”
他们下楼时陈慕蓝还在客厅打游戏，陈晚青拿了车钥匙：“我走了。”
陈慕蓝没抬头，回了句：“拜拜。”
看着他们一起出去，他才装模作样放下手机。
刚刚他要是不上楼拿东西也许就不会听见他们的对话，他把程劲当同学，程劲却想当他姐夫！
特喵的，做梦，竟然妄想吃天鹅肉，他也配。
只要有他陈慕蓝在一天，他就不可能让程劲踏进他家半步。
第60章 C60 她好好的，他才有个盼头。……
陈晚青送他路上, 雪越下越大，高架已经堵得厉害，程劲坐在副驾望着这座被白雪笼罩的城市, 灰蒙蒙的天空即将迎来一场更大的雪。
车里正放《够钟》。
—没有感受，灵魂被你拖走
—缠在你左右，我乞讨等接收
—风沙扑面我未怕, 为你暴走
—惊觉只有沙，没有绿洲
—还是放弃, 无谓献丑
—够钟死心了
他伸手摸了摸下唇破皮的地方, 此刻发肿，他亲了她，他刚刚本没有想亲她，只是在听见她说“不可能”后脑子发懵做出的动作。
他的口腔还有她残留淡淡的蛋挞的奶香味，原来，接吻是这种感觉。
够支撑他熬过这漫长的冬季。
他侧过脸细细看她，看她微翘的鼻梁，还有那饱满的嘴唇, 不知要过多久见不到她，他用眼睛描摹着她每个细节，将它们牢牢刻在心里，一遍又一遍。
陈晚青感受到副驾灼热的视线，眉毛轻蹙：“别逼我把你丢下去。”
声音带着一丝生气。
他没有瞥开视线：“连看都不准了么？”
她有点不耐烦：“对。”
他看她因为生气而泛红的脸颊：“对不起。”
陈晚青觉得喉咙很干, 她对他确实有点无可奈何，硬话、软话他都不听, 她以前怎么没觉得他这么犟。
“你不要看我，我在开车。”陈晚青再次强调。
程劲点头，过了半秒：“为什么我看你会影响你开车？”
陈晚青眉头皱得更深：“不要跟我讲话。”
又补了一句, “我在开车。”
程劲丧气般收回眼神，她大概真的不想再搭理他，以前坐在副驾的时候，她怕他尴尬，总会时不时挑起话题，问他吃不吃这个，喝不喝那个，现在连说话，她都不准他说。
“我还能给你发微信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陈晚青心漏了一拍，她很烦躁，从车兜里拿了瓶水，好死不死是瓶新的水，没拧开过，单手拧不开，她更烦了。
程劲从她手里把矿泉水抽走，拧开盖子又小心地放回她手里。
清润的水划过嗓子，并没有令陈晚青感觉好受些。
她感觉脑子里一团乱，事情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程劲是个还没高中毕业的小孩，她是已经步入社会的成年人。
他看不清未来的路，可她看得清清楚楚，即使她要找男朋友，也不可能找一个比自己小八岁的。
“微信也不能吗？”
他有些丧气地说道。
陈晚青扭头看见他低垂的眼眸，那双漆黑的眼睛如今被失落填满。
“你还太小，不清楚喜欢是什么，你说程临带我回家的第一天你就喜欢我，那时你才多大，十五岁，十五岁的小孩能懂什么叫喜欢么？”陈晚青的手握着方向盘，“我搜过你这种情况，可能因为家庭的原因造成的，因为缺失一些爱，所以你才会对年长一些的人产生一些依赖。”
程劲听她讲完才开口：“还有八个月我就满十八了。”
“我的意思是你对我的感情不是喜欢，是对成年人的依赖。”
车堵在高架，前面排起长龙，雪花大颗飘在玻璃上，雨刷器来回刷得陈晚青愈加烦躁。
“你十七岁可以喜欢顾沉柏，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喜欢你？”程劲冷声，“喜欢没有绝对公式，但我知道，我喜欢你，热烈的喜欢着你，我不需要你给我答复，我只要你知晓我喜欢你，而且喜欢你这件事与你无关，你不需要再说这些让我难过的话，你说再多我也也一样喜欢你。”
陈晚青没料到他这么巧舌如簧，她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本意是说服他，却被他一通话说得心脏怦怦跳。
十七岁的她和顾沉柏走过林荫道、翘过数学课、在陌生城市的夏夜里跟着人海欢唱《七里香》送走他们的青春。
十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不懂喜欢，那是青春弥足珍贵的回忆。
而他的十七岁，满心都是她，这已经足够令她悸动，仿佛把她拉回属于十七岁那年的青春。
陈晚青送他到壹号院，看他远去的背影，她心里有一些空落落-
程劲整个寒假都埋在题海里，他要在明年的全国联赛里拿到不错的名次才能顺利保送N大，这是目前最快的办法。
大年三十，陈家聚会选在塞班，程劲还是在陈慕蓝朋友圈看见的。
他点开陈慕蓝发的几张图片，试图寻找她的踪影，结果不小心点了拍一拍。
程劲拍了拍我的翘屁说给我一万块
慕慕慕慕蓝：？
程劲向您转账【10000】。
慕慕慕慕蓝：【已收款10000】
慕慕慕慕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这钱是我应得的
CJ：嗯
慕慕慕慕蓝：我姐跟一个白人小哥在谈恋爱，你好自为之
CJ：【转账10000】
慕慕慕慕蓝：【已收款10000】
慕慕慕慕蓝：【照片】
慕慕慕慕蓝：这钱是我应得的，不过我也不贪，点到为止
CJ：嗯
陈慕蓝看着和程劲的聊天，strong怪。
程劲点开陈慕蓝给她发的那张照片，点了保存，又仔细瞧了眼照片里和她说话的白人小哥，看起来很阳光，而她拿着椰汁，笑得很开心，他把照片再放大，看见他们趴着的白色吧台上有几张纸的影子。
工作狂，难怪去塞班不去巴厘岛，估摸着是去给公司谈合作人。
高二下学期刚入春，程劲就报名了生物竞赛，四月参加初赛，五月参加联赛，同月又参加了数学初赛。
他被试卷和习题册挤压得几乎没有闲暇时间，每天时间都被分割成无数规划好的碎片，没有一片时间是多余的，只恨不能再多一点时间。
他要很努力才能弥补上和她之间八年的差距，他不想比她身边同龄的异性差，他要成为一个男人，一个可以给她依靠的男人，好让她不再把他当个小孩。
七月联赛如期而至，临放暑假，天气炎热，教室的空调完全不起作用，蝉鸣扰得人无心听课。
这个暑假高二生势必过不好了，再有一年就是高考，就要定生死，都在紧罗密布地寻找着补习班，在最后一年里拼命冲刺。
陈慕蓝却在高二最后几天做了个重大决定，他签了家电竞工作室，当上了职业电竞选手，主攻打野位，群里张峰、李飞纷纷大夸他牛逼，吹嘘明年S赛季要在现场为他加油。
陈家则闹得鸡飞狗跳，陈建章要跟他断绝关系，陈母气得住了院，陈晚青本来就忙，这事闹得她也好久没得安宁，打什么不好非打电竞。
陈建章把陈慕蓝锁家里，第二天发现他竟然绑着床单就从二楼遛到院子跑了，给陈家人发了句：我要去外面世界闯一闯，勿念
这事陈建章还没敢跟阮岚讲，怕她在医院一时接受不了又病得更厉害。
陈晚青刚从宁城到川城，收到陈慕蓝的信息。
慕慕慕慕蓝：姐，你说爸会原谅我吗？
陈晚青：不会
慕慕慕慕蓝：我就想自己闯一闯，我错了吗？
陈晚青：我建议你先把高中念完，不要一时脑热
慕慕慕慕蓝：可是电竞选手的花期很短，我现在手速和反应能力都是最好的，再晚一年我等不起
陈晚青：中国十三亿人电竞选手才几个，凭什么你认为会是你突破重围
慕慕慕慕蓝：我没想突出重围，我只是很爱做这件事，从小到大我都被逼着念书逼着做自己不爱做的事，游戏是我唯一喜欢的事，我想试试
陈晚青：我登机了，你给爸发条信息，证明你安全
慕慕慕慕蓝：谢谢你，姐姐
陈晚青刚落地川城，没想到来接机的竟然是周煜欢，大少爷那辆明黄色的法拉利换成了低调点的迈巴赫，桀骜不驯的气质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好久不见。”周煜欢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
陈晚青坐进副驾驶，没想到后座还有个漂亮男人，或者说是男孩。
“你好呀，姐姐。”男孩开口，声音甜甜的。
“你好。”
周煜欢发动车子：“带你领略川城的夜生活。”
陈晚青看他耳朵上带着的金色耳钉：“你不在星叶了？”
周煜欢瞥她一眼：“嗯，早不在了。”
“哪儿高就？”
“高什么就，我现在纯玩儿。”
后座的男生趴在驾驶座后面的椅子上：“小周总，你可别说笑了。”
周煜欢从后视镜看了他眼：“别皮。”
后座男生噙着笑，眼波流转“哼”了声。
陈晚青不得不信了川城没有直男这句话，没想到风流倜傥的周煜欢在川城竟然也会弯。
周煜欢选了家串串店，啤酒辣串，一改在宁城时精英模样，分不清哪个才是他。
她也跟着喝了两杯，晕晕乎乎，看了眼那个男生问周煜欢：“你和他？”
周煜欢把串涮了芝麻油：“新宠。”
“你喜欢男的了？”
周煜欢睨了她眼：“我喜欢好看的。”
“啧。”没下限。
宾馆离得近，陈晚青回宾馆的时候，陈慕蓝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以后是不是真的不能回家。
陈晚青觉得无语：“这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你得承担后果。”
“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
陈晚青看着川城一轮大明月，印象里上次看月亮还是过年的时候，时间可真快，转眼就半年了。
“没有。”
陈晚青叹了口气，“蓝蓝，我并不反对你去打电竞。”
“为什么？”
“因为你有后盾，你得谢谢你生在一个好的家庭，你比旁的人更容易去追求一些你想追求的事情，所以…”
后半句没讲完，陈慕蓝听见了剧烈的刹车和碰撞声音，下一秒手机电话被挂断。
他回拨过去根本拨不通，一下子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个点，爸爸肯定睡了，他不能让他和妈妈担心。
他焦灼地咬手指，给顾沉柏发了信息，但很久没有回复，拿了件外套，准备买机票去川城，最早一班飞机是早上七点的。
换了衣服，抓着手机，紧急的时候才发现无人联系。
慕慕慕慕蓝：程劲，你有空吗？
程劲看到信息是凌晨三点，这两天都在准备今天的联赛，他要保证八个小时的睡眠时间，早早就睡了，半夜去洗手间刚好看见陈慕蓝的消息。
他知道没事发生陈慕蓝绝对不会联系他，于是回拨了电话过去。
听了一句后，程劲沉默两秒：“你等我，我马上过来。”
他把身份证塞进书包就赶出门，打了车去机场路上买了机票，心突突跳得难受，耳边是陈慕蓝说他姐出事了，他感觉血液都凝固了，不知道怎么办是好，他害怕意外，就像哥哥那时的意外。
他在后座，捂着脸，感觉灵魂在一点点流失，他不能再接受同样的事情。
她一定会没事，她会健康平安喜乐。
程劲赶到机场就看见黑眼圈浓重的陈慕蓝。
“程劲，你说我姐会不会出事了啊。”陈慕蓝急得快哭了。
程劲握着他肩膀：“没事的，你别吓自己。”
“都怪我凌晨还给她打电话。”
程劲抹了把眼睛，他已经知道陈晚青出事情的概况，从那一刻起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令他喘不过气来。
在来的路上，他想过，如果陈晚青真的发生不幸，那他也不活了，这世界本来就没有什么值得他爱的，除了她。
她要好好的，他才有个盼头。
程劲深吸口气：“七点的飞机，九点就到了，事情没有确定之前不要乱想。”
陈慕蓝眼睛红得厉害：“我姐千万不能有事。”
他们落地是九点，下了飞机但没有任何多余的信息，连她住在哪个酒店都不知道，前所未有的挫败，好在顾沉柏回了陈慕蓝的信息。
陈慕蓝当即给顾沉柏打电话，问出她姐的酒店，顾沉柏说买了早上九点的飞机，还说她姐在一院，应该问题不大，让他先去一院看她。
挂了电话，陈慕蓝才松了口气，起码人还在。
没几分钟，一通陌生电话进来。
陈慕蓝接了电话，她姐的声音透过听筒传了过来。
“我刚借了手机就给你打个电话，我没事，昨晚上有点小意外。”陈晚青的声音传过来。
陈慕蓝没忍住，眼泪瞬间掉了，带着前所未有的庆幸：“你吓死我了。”
陈晚青：“昨天手机摔坏了。”
“我刚到成都，还有…”他看了眼程劲，程劲立马比了个嘘的动作。
陈慕蓝点头意会：“我等会去看你。”
他挂了电话。
程劲问道：“你姐没事吧？”
陈慕蓝：“听状态感觉还好。”
程劲看了眼电子屏幕：“我今天下午两点联赛，就不去看你姐了。”
陈慕蓝吃惊、诧异，不可思议看着程劲，下一秒被愧疚包裹。
他压根不知道程劲今天有联赛，他要是知道程劲今天有联赛怎么也不可能给他发信息的，联赛拿到名次就能直接保送，程劲竟然为了他姐直接放弃了联赛。
他姐说过，等程劲考上大学才愿意跟他见面，今天的联赛对程劲来说很重要，而且联赛也跟保送挂钩，这对程劲来说是一条捷径，所以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但是现在他却轻易地放弃了。
陈慕蓝看他眼皮下有淡青色，他自己现在的状态脑子根本动不了，程劲不会也动不了吧。
“你也一晚上没睡，不会影响你的发挥吧？”
程劲摇头，拿出手机给陈慕蓝转了一千：“你给你姐买点水果，我先回去了，晚上记得告诉我下你姐的情况。”
陈慕蓝没收他的钱：“你考试顺利。”
程劲点头。
陈慕蓝看着他的背影，程劲还真是挺让人有安全感的，能为他姐做到放弃联赛放弃保送名额，他是真的敢-
陈晚青躺在医院里，身边是给他削水果的周煜欢，她在玩新买的手机。
她没太大问题，就是擦伤，手臂、腿都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但具体的情况还得等今天做完全身体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