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里人来了, 你回去休息吧。”陈晚青看向一边削水果都在打瞌睡的周煜欢，他跟着她后面忙活了大半夜。
周煜欢把削好的水果放到柜子上的餐巾纸上：“那我先回去，新川那边的合作方我去沟通, 这几天就待着好好休息。”
“到时你给我拉个线上会议。”陈晚青想起来自己手机摔了，电脑还在宾馆里，“新川那边的会议是下午两点, 你记得拉我。”
周煜欢服了她：“你不相信我的专业能力？”
他皱眉有点不爽，虽然他人混, 但好歹也是她曾经的领导的领导, 怎么就被人质疑专业能力了呢。
陈晚青拿桌上的苹果，手肘一动牵扯着伤口，发出一声“嘶”。
“新川的老大不太好搞，周总能拉得下脸来跟对方说话？”
周煜欢：“我也没那么不好说话。”
陈晚青：“拉倒吧。”
周煜欢听她那副语气“哼”了声：“行，就冲你这句话，线上会议一定参加。”
陈晚青目送他离开，才跟陈慕蓝说上话。
“职业选手你还有时间飞这？”陈晚青看他两个超大黑眼圈，知道他估计担心了一宿, 但她不知道他直接飞来了成都，心里头暖洋洋的。
陈慕蓝坐在病床边上的凳子上，叉着腿：“还没决定去呢。”
他把苹果削成小块，递给她，“你没事吧？”
陈晚青拿牙签叉着苹果：“应该没事, 我说你怎么做事婆婆妈妈的，爸妈那边我有机会替你说说。”
陈慕蓝看她胳膊肘和腿上涂着红药水, 看着有些吓人：“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全身检查什么时候？”
“约了一个小时后吧。”陈晚青看他精神状态还行，“你帮我去趟凯悦给我把电脑拿过来, 凯悦旁边是商场，顺便帮我去买个手机。”
陈慕蓝：“疯了？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状况，还要办公？”
陈晚青：“不办公，我得在企微上跟同事说声，把手头的文件交接给同事。”
陈慕蓝看他姐的模样令他想起了程劲，他们都是疯子。
陈慕蓝：“等你做完检查，我中午去拿电脑。”
陈晚青点头：“也行，我两点的会。”
陈慕蓝服了她：“你就忙吧。”
“你睡会，等做检查我叫你。”陈晚青大方地往边上挪了挪，给他留出一点能够趴着的空间。
陈慕蓝打了个呵欠，一晚上没睡确实有些犯困，趴下前忽然想起什么。
“程劲早上跟我一起来的。”
陈晚青微愣半刻，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她看了眼病房门口，以为他没敢进来，躲在病房外面。
距离上次和程劲见面还是年前的那次的争吵，她要求他考上大学之前不跟她见面，而他那次之后真的没有再见过她，连阮岚盛情邀请他都以学业过忙而拒绝。
她一度以为随着时间的慢慢流淌，他会渐渐发现对她的喜欢只是一种错觉，可是陈慕蓝这句之后，她才意识到十七岁少年的喜欢并不会那么轻易转移。
“他没过来，今天下午有奥数联赛，他知道你没事后就赶回去考试了。”陈慕蓝看他姐在看门外。
陈晚青收回目光：“你干嘛跟他说我出事了？”
陈慕蓝趴在病床上，打了个呵欠：“当时太害怕了，不敢告诉爸爸妈妈，能说话的人也没几个，那个时间点，只有程劲回我了。”
陈晚青的心突突跳了两下：“你没告诉爸妈吧？”
陈慕蓝点头：“嗯，妈还在医院呢，我哪敢这个节骨眼上讲。”
陈晚青这才算放心一点，看着闭上眼的陈慕蓝，她心里怦怦跳得很乱，奥数联赛的名次能够决定保送结果，以程劲的成绩稳定发挥可以顺利晋级，而他在这紧要关头却选择了来川城。
川城和宁城两千公里的距离，他毅然决然放弃了本该属于他的未来。
心里有股无名的暖流在肆意窜动，她怕影响他的学习成绩与他刻意保持距离，但最后她还是影响了他。
还是在他最重要的一天影响了她。
一股无名的愧疚填满了陈晚青的心脏，她看着身边已经睡过去的陈慕蓝，消毒水的味道令她感到有些难受，她靠在一边，没有手机干扰，如今只听得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她很久很久没有审视她与程劲这段关系，她是个逃兵，企图用考试作为幌子来躲避他热烈的喜欢，她不敢承担与他在一起后不得不面对的结局。
她是个悲观主义者，起码在两性关系里，她在第一次结束那段初恋的时候就已经杀死了那个叫陈晚青的少女。
她不恨顾沉柏的离开，不恨他选择未来而放下她，她也渐渐释怀、认命，把那个碎掉的陈晚青拼起来，而后，她再也不会毫无保留地爱一个人，即便对程临，她也是七分爱他，三分爱自己。
顾沉柏教会了她爱，却也剥夺了她爱人的能力。
和程临在一起时，她评估过家庭、性格、未来发展，两个人能够走下去的概率是60%，超过半数，她有一半儿的信心走下去，加上程临追了她很久，是个靠谱又稳定的人。
但和程劲的未来，她所有的预设里，能走下去的概率不足10%，年龄、性格与未来发展都大相径庭，几乎看不见任何结局。
她以为自己能够控制这零星的好感，可是在听到程劲来川城的事后，那点零星的好感令她心脏急剧收缩，令她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
她承认她对他是有好感。
陈晚青抿着唇、闭着眼，鼻子酸疼得厉害，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陌生又奇怪的情绪，酸涩得心脏很疼，这其中又夹杂着一些未知的兴奋，那点兴奋无从得知，是顾沉柏和程临没有给过她的感觉，新奇又神秘。
程劲的模样在她脑子里愈发清晰，他夜里听说她出事应该很急吧，在决定来川城的时候他是不是也在纠结，他那样目标清晰的人会纠结吗？
她无法想象他的心理活动，青少年是冲动的，哪怕一向克制冷静的程劲，也会冲昏头脑。
90%的坏结局她能承担吗？
她在心里一遍遍问自己，大概率是要分开，她还敢去喜欢吗？
那年夏天的痛彻心扉还要再感同身受一波吗？
她还要再为一段新的没有结果的感情而投入时间和精力吗？
可如果今天她真出了事，程劲会放弃考试，比起未来比起时间成本，在他的心理，似乎更在意她。
这段时间，他是不是也很痛？
他说十五岁那年就开始喜欢她，这几年他是不是也很难过，难过无法开口，难过她的绝情…
陈晚青不敢再想，她这两年里每一次靠近都像是一把刀子一点点地剐伤这个少年。
为了10%选择开始，明知90%的失败率，她这是忽略结局只注重过程。
既看不见希望，但又不想这么错过，拧巴。
陈晚青做完全身检查已经是中午，有些报告要等好几个小时，下午她旁听了和新川的会议，原以为周煜欢那种少爷脾气弯不下腰低不了气，结果出人意料，那个意气奋发的大少爷在对方百般刁难之下竟然能屈能伸，收了獠牙不卑不亢，细心说道。
会议结束，周煜欢他们送走新川的人。
陈晚青忍不住夸他：“没想到你变化这么大！”
周煜欢轻嗤，翘起尾巴：“怎么样？要不要抛弃沉柏，来我这儿？”
陈晚青：“不怎么样。”
周煜欢打趣：“我说过对你挺有好感，现在依然作数。”
陈晚青皱眉，想起昨夜他车上那个年轻的男生：“不是吧，你玩这么开？”
周煜欢：“人生得意须尽欢。”
陈晚青：“打住，你去尽欢吧，我得休息了。”
周煜欢装模作样：“你检查下来没事吧？”
陈晚青：“没什么事。”
周煜欢：“那就行，害我被沉柏骂了一通，哎，晚上我不过去了，我还得跟新川那几个老哥哥吃个饭，沉柏等会处理完这边的事就去看你。”
陈晚青：“行。”
下午报告出来，除了软组织挫伤，还有些轻微脑震荡以及，大概是昨晚脑袋磕到台阶上，现在有些头晕反胃，医生建议卧床休息半个月再去复查。
肇事的外卖小哥拎着一大框水果过来，操着一口本地口音，吵醒了正在睡觉的陈慕蓝。
受的伤其实不重，但半个月的误工费加起来都好几万，小哥一听误工费的金额，顿时脸色就白了。
陈慕蓝特不爽：“我们可没讹你，真要算，加上七七八八的手机、机票、住院、精神损失费都不止这个数。”
外卖小哥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我确实也拿不出这么多钱。”
陈晚青叫住陈慕蓝，耳语几句，最后定了五千块。
她并不想为难别人，但也要给别人一个教训，好让他下次不要再那么横冲直撞。
外卖小哥连声道谢，又弯腰鞠躬：“钱我转你微信。”
等他走了，陈慕蓝才撇撇嘴：“他赔你钱是应该的，你干嘛非得做这个老好人。”
陈晚青抬起头看他那副不高兴的样子：“我也挺不喜欢他们闯红灯无视交通规则。”
“那你还只要五千？”
“这是他大半个月的工资了，够买个教训了，我就当请了个长假在家休息半个月。”
“我姐可真是善良。”陈慕蓝阴阳怪气，“到时你遇到困难，我看谁拉你。”
“你啊。”
“我可不拉你。”
你一言我一语拌嘴拌了会。
夕阳落下，暖橘色的云层层叠叠，好似橘子海洋。
陈晚青桌上的手机振动一下。
CJ：你没事吧？
陈晚青呼吸微滞。
陈晚青：没事
陈晚青：你考试考得怎么样？
CJ：还好
陈晚青：听蓝蓝说你今早来川城了？
CJ：嗯
陈晚青一时无言，这孩子一如既往地不爱讲话，聊天输入框的上方一直输入中，她等了五分钟没有等到消息。
陈晚青：你在打什么，一直输入中…
CJ：方便接电话吗？
陈晚青：不方便
CJ：哦
陈晚青等了两分钟，没等到消息。
陈晚青：…
CJ：怎么了？
陈晚青：你太冲动了，今天下午联赛你还敢一晚上不睡觉跑川城来
CJ：你出事了，我怎么睡？
陈晚青抿唇，被他的话说得气血翻涌，现在整个脑袋更晕了。
陈晚青：明知道自己今天考试还做这样的事，实在是有欠考虑
CJ：没欠考虑，深思熟虑
陈晚青：你别气我
CJ：我说的实话
陈晚青：完全不顾自己的未来？这么重要的考试你说不去就不去参加？
CJ：我去参加了
陈晚青再次憋了一口气，他明知道她的意思不是参加考试，是不该来川城。
陈晚青：下次做事情不要那么冲动
CJ：这就冲动了吗？
陈晚青：很冲动
CJ：陈晚青，你对冲动的理解和我对冲动的理解似乎不一样
陈晚青没料到这小孩现在敢这么跟她说话，说一句顶一句，顶得她无话可说。
陈晚青：就今天你来川城这件事而言，非常不成熟
CJ：我不想跟你讨论成熟不成熟的问题
CJ：之前说的考上大学，你就见我，还作数吗？
陈晚青想了想，自己说的话她认，而且她也有必要在他考上后见一面。
陈晚青：嗯
CJ：能提前见面吗？
陈晚青：什么意思？
CJ：我登机了，三个小时后见
陈晚青：？？？
她的心再次剧烈地跳动起来，她的耳根脸颊发热，热得她快要呼吸不畅，干涸的心脏似乎被注入了一股清泉，万物复苏，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生长，破土而出，直至令她心底那丝隐秘不易察觉的兴奋被放大。
“姐，你怎么脸这么红，发热了吗？”陈慕蓝看他姐表情不对劲。
陈晚青收起手机：“是有点热。”
“我把空调调低一度。”
“不用。”她口干舌燥，去拿桌上的矿泉水，拉扯到了伤口，痛感让她理智了些，“我酒店定了好几个晚上，你今晚就去那边睡吧。”
陈慕蓝看她动作不便：“你自己能行吗？”
陈晚青点头：“我慢慢点就行，你先回去休息吧，你也一晚上没睡了。”
陈慕蓝打了个呵欠：“也行，你有什么需要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
第62章 C62 你是最高优。
夕阳从天边没进云中, 墨色的天空映着几朵白云，陈晚青心里忐忑，她不知道他竟然胆大至此, 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应对。
方菱下班给她发信息。
方菱：你川城之行还顺利么？
陈晚青看着手机里的消息，她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和方菱说。
去年程劲亲了她的事，她跟方菱说后, 方菱简直要惊得恨不得给程劲嗑一个。
方菱评价这小孩也太敢了，按方菱当时的想法是, 顾沉柏和程临都不懂你, 以为细水长流能走进你，其实你就是外强中干，看着拒人于千里之外，但特容易被打动，性格又慢又不主动，还拧巴，要别人强行撬开你的蚌才能窥见你内心。
最后方菱得出结论，甭管他程劲怎么做的, 你要喜欢你就上，这年头，姐弟恋不稀奇，你要不喜欢，趁早拜拜, 但我看你也不像不喜欢。
陈晚青皱眉还问她：“为什么？”
方菱挑眉：“你，一个绝对的颜狗, 对这类长相毫无抵抗力。”
“我不是颜狗。”
方菱还笑她：“你对程劲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了？他是程临弟弟，我对他好是因为程临。”
方菱嗤了声：“弟弟的嘴巴软不软？”
陈晚青被她转话题转得一愣，无法回答, 她光是回想那个吻都让她有些尴尬到耳根发红。
方菱叹气：“什么时候我也能有个弟弟？”
陈晚青：“姐弟恋有什么好的，谁会喜欢小屁孩。”
方菱举手：“不好意思，鄙人喜欢。”
那天以后，方菱还时常旁敲侧击问程劲的近况，磕cp磕得她已经丧失道德底线。
陈晚青：“他还没高考我不可能耽误他学习。”
方菱则不以为然：“早恋根本不会影响学习，没有正向感情输入的早恋才会影响学习。”
陈晚青：“你在挑战校规。”
方菱：“我高中没早恋，你高中早恋，你考得比我好，早恋从某种意义上还能使人进步。”
陈晚青：“那是因为我比你努力，这跟早恋没有半毛钱关系。”
方菱：“你看你，你自己也知道早恋对成绩没影响。”
陈晚青一时无言。
方菱：“你就当乌龟吧。”
陈晚青：“……你们记者真是伶牙俐齿。”
陈晚青跟方菱在早恋的事情上辩论过几轮，后来工作繁忙加上她和程劲几乎没太多联系，就没有后续。
她想也许时间会把一切摆正，但程劲放弃考试来找她这件事情之后，她隐隐觉得时间的天平不可能再平衡，一切也不可能再摆正。
她看着方菱的聊天框，把车祸的事情经过大概说了一遍。
方菱：你没事吧？
陈晚青：我没事，但又有事
方菱：你在说什么狗屁话？
陈晚青：今天程劲联赛考试
方菱：？
方菱：怎么，你出事了，你还关心他啊？不是说等他考上大学？
方菱：想清楚了？要谈了？
陈晚青：…
陈晚青：没有
方菱：嘴硬
陈晚青：他早上买机票来川城了
方菱：什么？他没去考试？
陈晚青：去了
方菱：？
陈晚青把事情继续陈述完，又说程劲现在在飞机上的事。
方菱：你说他早上听说你没事就回去了，下午考完试立马又飞来了？
陈晚青：嗯
方菱：磕到了！
陈晚青：你别乱磕
方菱：靠，他为了你连联考都不去参加！联考考得好可是能直接保送清北的！
陈晚青：所以我现在很乱
方菱：你乱什么？
陈晚青：我不知道怎么面对他
方菱：该怎么面对怎么面对啊
陈晚青：可是我跟他不可能有未来
方菱：你怎么知道没有？
陈晚青：我跟他不会有太多交集，我们的人生几乎是错开的，还错开了八年
方菱：那些不错开的人生又能有多少圆满的呢？
方菱：就拿我和张数来说，他早晨五点去学校，我晚上十点下班，我还经常出差，我俩又能有多少交集
陈晚青：你们是适龄男女，你们的朋友圈都是同龄人，相对也有交集
方菱：适龄是你自己赋予的枷锁，你总爱假想很多可能来让你心中预设的结果合理化
陈晚青：我需要给每个结果预设好轨迹，这样我才能体面地体验这段感情
方菱：你把体面看太重了，爱情本就没有多体面，你预设好会分开又怎么能全身心地感受这段感情呢？人生重在体验而不是体面
陈晚青看着方菱的话，道理她都懂，只是她没有方菱那么勇敢，她没有办法像方菱那样做到全身心去爱去感受。
方菱：如果你的生命只剩今天，你会和弟弟谈吗？
陈晚青：会吧
方菱：那你还乱什么？你已经做出选择了
陈晚青：这个前提不成立
方菱：人都是要死的，为什么不全身心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
陈晚青：你该开个心理辅导课
方菱：哈哈，你承认被我说动了？
陈晚青：那倒没有，只是有了另一些感悟
陈晚青无聊刷回了之前看的霸道女总裁和她的4i小狼狗的漫画，当时的剧情是女总裁和小狼狗有了误会隔阂分开了，后面女总裁应酬在酒吧喝醉了酒，以为自己还没有分手，给小狼狗发了条信息，让他在老地方跪好等她。
等她出了酒吧，酒醒了，想起来刚刚发的信息，点开手机，屏幕里是的小狼狗跪在落地窗前拍的一张照片，画师将镜子里的反射的影子画得特别清晰，双开门的身材跪在地上，脖子上带着黑色皮圈，他说，主人，你终于理我了。
画师很爱反差，男主的身材和4i完全不匹配，但那种反差令这部漫画格外带感，陈晚青不知不觉竟然看到他们和好了。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多，按照常理，这个点程劲应该已经到了。
CJ：姐姐，我有点事要很晚才到，你早点睡，我明早去找你
但前面有两条撤回记录。
陈晚青不知道他发了什么，也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凌晨到，直到手机推送了一条消息。
#x航航班故障备降西城#
她下意识感到有些不妙，她点开微博，x航故障已经排到了热搜第一。
宁城飞川城的飞机高空发生故障，备降西城，事发机舱剧烈抖动，配的视频是一段晃动的视频。
陈晚青心突突跳了两下，她点回到和程劲的聊天界面，看着他发的那行文字，心里不知怎么就想起方菱说的，如果生命只剩今天，她的心没由来的酸涩，她不敢想象飞机真出了事，她该怎么面对这一切。
这条新闻将她之前所有的预设全都砸碎，她高估了自己的自控力，低估了命运的力量。
她以为一切都能按照她既定的路线，planA/planB，没料到会有C这种可能，她想起程临，想起那个稀疏平常的早晨，她接到程临出车祸的消息，她设想过无数结局，又终究落入命运的掌控。
陈晚青心口有些堵，堵得有些难受，如果飞机没有备降，她会懊悔、会内疚、会一辈子良心不安。
于程临，她问心无愧。
但是，程劲，她有愧，比愧更多的还有遗憾。
陈晚青深吸一口气拨通了那则很久很久没有拨通过的号码。
她听见电话那头有争吵声和广播的声音。
程劲抓着手机走到休息厅的连廊处。
落地窗外停着好多未起飞的飞机，它们如同一只只庞大的鸟，栖息在这偌大的机场，等待日出的曙光一飞冲天。
“你知道了？”他问，他想她应该收到新闻推送了。
他以为她会把它当做一条普通的事故新闻来看，毕竟他没有告诉过她航班相关的信息。
陈晚青：“嗯。”
程劲宽慰她：“没事的，现在很安全。”
陈晚青听见他的声音，眼睛酸酸的，明明差点出事的人却还要安抚她，少年老成。
陈晚青放柔了声音，像个大姐姐：“今天吓坏了吧？”
程劲靠在落地窗边：“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陈晚青疑惑：“这能有什么真话假话。”
他声音轻淡：“没有吓坏，甚至还有些开心。”
陈晚青皱眉，语气带着丝责怪：“你这小孩不许瞎说。”
程劲目光散漫地落在远处的跑道两侧朦胧的灯光里：“我说真的，我当时想要是真出事了，陈晚青这辈子都得记得我。”
陈晚青撇唇：“别这么幼稚，神明都听得到，你快呸呸呸，把不吉利的话呸掉。”
程劲嗤笑一声：“你还信神明？”
陈晚青：“我不信但你得信。”
“为什么？”
“因为你今天差点儿出事，是神明保佑，等你回来了，去庙里拜一拜。”
程劲眉头微扬：“好。”
陈晚青：“你快呸呸呸，把刚刚不吉利的话呸掉。”
程劲觉得她很可爱，要是今天真死了，不能见到这么可爱的她，还挺让人遗憾。
程劲：“呸。”
陈晚青：“还差两声呸呸。”
程劲轻笑出声。
“你还笑，你这孩子！”
程劲：“姐姐。”
陈晚青心一紧，“姐姐”两字砸在她心口，令那隐秘的角落里沁出一股难言的心动。
她的耳膜似乎被这两个字搅得发热发烫。
“嗯？”
“我…我可不可以见你？”
陈晚青脸颊蹭的发热：“你不是在路上了吗？”
“那是我先斩后奏的，现在我在征求你的意见。”程劲揉了揉眉心。
“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程劲的心又跌入谷底，他该知道她对他没有那种心思，她从来都只把他当弟弟。
他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和她在一起很久了。
陈晚青继续说，“你可以来见我，但你要睡饱了再来见我。”
程劲抿唇：“好。”
他的心跳得飞快，原来光是与她讲电话都能令他血脉偾张。
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他感觉自己的整颗心脏都被她的声音缠绕得死死的。
她突然的松口让他几乎快要疯了，思念、担心、牵挂、爱在此刻交汇，令他快乐令他难受令他为之雀跃。
“不准熬夜赶凌晨的飞机，睡饱明早再过来。”
程劲深吸口气，平稳呼吸：“好的，姐姐。”
次日中午程劲落地，下一秒就收到她的信息，是凯悦酒店。
她出院了？
程劲按着地址打车过去，陈晚青又给他发了一条信息。
陈晚青：帮我从楼下咖啡馆把咖啡带上来，取餐号356
程临拿了咖啡上楼，他心如擂鼓，许久未见，有些紧张。
敲门后她正洗完澡，身上还套着宽松的白T，她有每天洗澡的习惯，早晨刚出院就迫不及待回来洗澡，奈何手臂和腿上擦伤面积很大，又疼又不得不简单梳洗，她洗得很局促，衣领泅了一片水渍。
程劲把咖啡放到茶几上，看见开着的电脑，电脑里放着靡靡之音，遮光帘拉得很紧，房间里只开着床头柜上一盏暖橘色的灯。
气氛凝固十几秒。
陈晚青看他闷葫芦一般：“今天考得怎么样？”
程劲站在那儿，没说话，看着她涂了碘酒的胳膊和腿，红色的药剂和伤口叠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而她竟然还有闲心关心他的成绩。
“就那样。”他无心回答自己的问题，目光锁在她的伤口上，眉心皱起一座小山，“怎么弄的？”
陈晚青想去拉开帘子，还没起身，肩膀就被人摁住，少年低声说：“你别动。”
陈晚青一愣，看着他凑近，呼吸微凛，下意识撇过脸去，脑子里竟不自主浮现很多个月前他蛮横又无理地亲吻她。
“我去拉个帘子。”
她说完，他已经走到落地窗前，把厚重的遮光帘向两边拉开，阳光穿透少年纯白的校服短袖，隐约勾勒出腰线，他仿佛站在光里，强烈的天光刺了下陈晚青的眼睛，她眯起眼，眼压让她瞳孔收缩又渐渐习惯。
“不疼了，夏天伤口好得快，而且都是皮外伤，没有伤到筋骨。”陈晚青试图让他不要太担心。
“你还没回答我怎么弄的？”他有些执着。
“前天晚上走路被外卖小哥撞的，他也认识到错误了，我也问题不大。”
程劲沉沉叹了口气，目光始终停在她看起来有着吓人的伤口上：“走路要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要玩手机，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很多，我们无法阻止别人失控，只有自己在外面多注意。”
他语重心长，有些像小家长。
陈晚青点头。
程劲叹了口气：“你不能再出事了，姐姐。”
陈晚青的心莫名收紧，他应该也想起程临了：“嗯，我知道了，我不会有事的。”
她转了话题，“程劲，你太冲动了，今天是联考，你不应该放弃来宁城，我要真出了事，你来也不能解决问题，下次遇到事情一定要想清楚优先级。”
“在我这里，你是最高优。”
少年坦诚直率的话直冲陈晚青的脑门，她感觉整个头又开始发昏，眩晕，下一秒她扶着额头，说不清楚是脑震荡造成的还是直白赤.裸的话造成的，她只感觉昏，特别昏。
程劲看她扶额，眼睛微颤：“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陈晚青扶着床边，靠到床沿上：“我躺一下，可能没睡好。”
手臂和腿蹭到被子，又忍不住抽气。
头是晕的，痛感让她清醒，又晕又疼，脑子还一锅粥。
程劲听见她抽气的声音，心里密密扎扎的疼，他走过去，把被子掀起来，陈晚青本来想拒绝他的帮忙，但擦伤也太疼了，她快疼出眼泪了。
等她躺好，程劲才轻轻地把被子放下，尽可能让被子和她的伤口减少摩擦。
程劲：“止疼药吃了吗？”
陈晚青半躺在床上“没，我没你想得那么矫情，而且也没很疼。”
“哦。”他又回，“吃止疼药才不矫情，每个人对疼痛感知不一样。”
“我去买，你要难受就先躺着。”程劲瞥见被她拿到床头柜上的咖啡，“咖啡就别喝了，等伤好了再喝。”
他顺手把刚刚拎上来的咖啡又拎走。
陈晚青躺着，心里却怦怦跳着，脑子里是他说的关于最高优。
第63章 C63 那我可以追你了吗？
程劲买了止疼药回来, 上楼的时候碰到了陈慕蓝，他正从楼下便利店出来，手里拿着一纸筒关东煮, 嘴里还叼着个丸子，看见他整个人惊了一秒。
他小步走过来，猛地眨了下眼睛：“程劲？”
又皱眉, “我看错了？”
程劲看他那不太聪明的模样：“没有。”
“你怎么来了？你什么时候来的？”陈慕蓝把剩下两串丸子又塞进纸筒里，“你翘课了？你昨天考试赶上了吗？你考得怎么样？”
他问题很多, 程劲没办法一次性回完, 只说了句，“都还行。”
陈慕蓝皱眉跟在他后面，再也没有吃关东煮的欲望，他对程劲多少有点愧疚，万一真影响了他联赛，那真是得内疚一辈子。
他跟着程劲走回酒店，天气正热，太阳烘烤着这座城市, 地面晒出一股尘土的味道。
陈慕蓝看着程劲白色的校服短袖，他需要微微仰头才能看见他的头，这两年里程劲似乎又窜高了几厘米，自己的好像身高停了，以前明明不需要把头抬这么大的弧度, 时间真是一点儿不等人。
“你怎么知道我姐住凯悦？”陈慕蓝抱着关东煮加快脚步跟上程劲的步伐，“你已经去看过我姐了？”
程劲觉得解释很麻烦, 而且解释是一件没完没了的事，他不擅长解释。
“嗯。”
显然不想讲话。
陈慕蓝对他的态度挺不爽的，但想起前天昨天程劲放弃联赛跟他来川城气也消了一半, 程劲对他姐很好，那种好，不单是弟弟对姐姐的好，还夹杂着一种男女之间的好，程劲喜欢他姐，在那个冬天他就知道，只是他没办法接受那个自己从来不打正眼看的人会跟他姐扯上另一层关系。
他从来没想过程劲跟他姐能有男女之间的关系，也不能接受程劲会成为他姐夫这个可能性。
可是，姐姐对他好像是特别的，姐姐不喜欢的时候是果断的，是决绝的，就像对沉柏哥，她不会给不感兴趣的人一点儿希望，同样，对于喜欢的人她也异常坚持，就像程临，哪怕隔着家庭这么大的差距，她也会毅然决然站在程临那边。
那年冬天，他看见程劲亲了她，听见他们的对话，他感受得到她对程劲是有好感的。
这一次，他更肯定，他姐姐喜欢上程劲了。
“程劲，我姐姐很脆弱。”陈慕蓝望着同龄人的程劲，“她看起来对什么都不在乎，其实她很脆弱，之前和沉柏哥分手的时候，她伤到了，那个暑假之后我姐好像突然变成了大人。”
程劲停了两秒，回头看向陈慕蓝，他们两两相望，电梯到了：“等会上去吧，请你喝咖啡。”
陈慕蓝耸肩骂他一句：“势利眼。”
程劲没否认，给陈慕蓝点了杯卡布奇诺。
程劲之前没有那么了解陈晚青，他对她的所有认知都来源于为数不多的接触以及她偶尔发的朋友圈，他解析她分享过的歌，剖析她的性格，可那些都太官方太笼统，她都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连一丝缝隙都不曾透露给他。
“程劲，你会做我姐夫吗？”
程劲眉头微蹙，“姐夫”两个字令他心脏怦怦跳得飞快：“不知道，但我想。”
陈慕蓝撇嘴，把一颗牛肉丸子塞进嘴里：“那次分手，她把自己关了整整一个暑假，没有跟任何人讲过话，那次也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她再也活不过来。”
程劲的心跟着拧起来，哥哥去世的时候，他曾以为看过她脆弱的模样，见过她伤心难过，原来再早以前她的心死过一次。
他嫉妒顾沉柏，嫉妒十七岁的顾沉柏，嫉妒他曾得到过她全部的爱。
“那你还帮顾沉柏当说客？”程劲阴阳道，那么伤害过她的人，亲弟弟还敢当说客。
陈慕蓝不太高兴地扭过头：“你知道什么？沉柏哥对我姐来说不一样，我总觉得解铃还须系铃人，当初是他打上的结，应该由他来解开，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帮他。”
程劲脸黑了半分：“他对你姐来说确实不一样，你姐现在完全不喜欢他。”
陈慕蓝嘬了一口卡布奇诺：“那确实，感情的事真奇怪，当初那么喜欢，怎么过了几年就能毫无感觉。”
程劲：“因为人不对。”
陈慕蓝点头：“可能。”
程劲拎着药袋子：“我上楼了，你再坐会。”
陈慕蓝也要起来，程劲从口袋里摸了两张一百块：“你去上会网，我跟你姐聊会天。”
陈慕蓝脸扭曲：“凭什么啊，程劲，我又不希望你做我姐夫。”
程劲手撑着桌子：“就当我欠你一次，以后还你。”
陈慕蓝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道什么欠不欠，他才欠了程劲一次，大半夜把人叫起来去看他姐，还差点闯了大祸。
“行吧。”
程劲拎着药袋子上楼，陈晚青坐在床上玩手机，因为伤口有些发炎，加上脑震荡现在头晕晕的。
他把药拆开，拆出止疼片递给她，又给她倒了杯水：“消炎止疼的，早晚一次。”
陈晚青接过杯子，安静地吃了药。
窗外热烈的阳光穿透白色纱帘，房间镀了一层明亮的光感。
程劲拉了椅子坐在她床旁边，就那么看着她，陈晚青被他看得脸有点燥。
“你看我做什么？”她开口。
程劲还在看她：“很久没有见到你了。”
陈晚青更燥了，她本来这一晚就被他搅得乱七八糟，现在更是乱成一锅粥。
陈晚青和他对视着，大半年没见，他似乎又长大了些，眉眼也更稳重，时间真是推着人往前走，一眨眼他都快大学了。
她故作冷静没接他的话茬：“成绩还没出来你就不上课了？”
“请了两天假。”
“你太任性了。”陈晚青一副长辈模样，“就算考得很好，在成绩没出来之前也要好好把课听完，而且成绩没出来之前，什么都不好说。”
“知道了。”他回，“周末我会把落下的课补上。”
他是好孩子，向来知道怎么应对她。
陈晚青想到联赛成绩出来后保送的事，他们好像还没有正式讨论过学习和未来。
“我还是建议你选北城，N大虽然也不错，但跟北城的top学校还是有些差距，你不应该为了一时的冲动感情用事，真很不理性。”
程劲往后轻靠，观察她讲话时一张一合的唇，这张小嘴儿总喜欢说他不爱听的。
“我有自己的选择。”
陈晚青被他这个态度气到，说话也带着气：“所以我不是姐姐了，可以不用听姐姐的话，是么？”
程劲没想到她会不高兴，如果当时陈晚青没有把他留在宁城，他可能早就回老家了，回那个永远没有未来的地方，现在的一切选择对他来说都是最好的，只是他更想留在她身边。
“你真的很想我去北城？”
陈晚青点头：“有更好的选择，我当然希望你去选择更好的。”
程劲：“我不想离你太远。”
陈晚青的心再次被少年直白的话击得粉碎，她努了努嘴：“宁城到北城的高铁四个多小时，飞机两个小时，怎么远了？”
程劲以为她会再次拒他于千里之外，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个答案。
他的心有一点雀跃，眉头都轻抬了一个弧度，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全信她，这可能就是她的说辞，等他真去了北城，她一年半载都不可能飞去北城看他。
陈晚青见他不说话，“一中离我住的地方10公里，你这八个月见到我了吗？”
“你怎么知道我没见到？”他下意识说，又收了声，“没有哪个姐姐像你这样狠心。”
“你怎么见到我了？”陈晚青扬着下巴，某些答案在她心里呼之欲出。
程劲不说话了，他没想让她知道这段时间他曾经去她小区楼下看过她几次，那时他太想她了。
“你不是答应过考上大学之前不见我，哄我玩？你还有没有点诚信？”陈晚青咄咄逼人，“你是打算让我搬家？”
他赌错了，赌她会心软，赌她会松口，结果她竟然说出搬走这样的话。
他像一只受伤的狗，眼里只剩失落。
陈晚青没想伤害他，只是她更不想他一时冲动放弃北城的学校。
上一次聊这个话题距离选大学还早，所以她没有强求。
这次就在联赛后一个月，她不可能纵容他恋爱脑上头选择留在宁城。
北城的师资和发展前景比宁城要好一个台阶，而且北城有更广袤的世界，他太小不应该被困在她身边，哪怕是以喜欢之名，她也不想他是因为她才选择宁城。
“如果我听你话去北城，你会主动去见我吗？”他像是做了什么巨大决定，眼睛蒙了一层雾气，漆黑又朦胧，又换了一句，“你会让我来见你吗？”
陈晚青见他态度有所松动，点头：“嗯。”
“会多久跟我见一次面？”他不依不饶，“一个月？两个月？半年？”
陈晚青没想到他这么执着：“你定。”
程劲：“半个月。”
陈晚青微怔，只要他去了北城，他见了外面的世界，也许一切会变得不一样，时间总会推着他长大，长大以后他会发现世界不只是她一个姐姐，到时他起码不会后悔当初有更好的选择选了退而求其次。
“好。”她点头，“我答应你。”
程劲不知道是高兴还是不高兴，高兴的是她答应见他，不高兴的是他们之间将会隔着一千公里。
不知道她是以姐姐的身份还是以其他的身份答应他的要求，就像他们之间这种奇怪的理不清的关系。
“那我可以追你吗？”程劲势要问出所以然，不然一千公里他永远跨不去这道鸿沟。
陈晚青预判的那句话还是说出了口，她知道他的心思，也在渐渐看清自己的心思，就像方菱说的，她总是想太多了，这次她想试一试，试一试10%，试一试不问结果只遵循心。
“嗯。”
喜悦兴奋如同雨后春笋，爬满了他的心口。
她给了他一丝缝隙，只要有一丝缝隙，他就能得以生存，得以疯长-
陈晚青后一天回的宁城，没敢把受伤的事告诉爸妈，给自己休了一个月假，公司里事情交接后，她难得轻松。
脑震荡造成的影响是她早晨经常头晕，眼睛间歇性黑一下，身上的擦伤还需要定时处理换药，好在夏天温度高，伤口愈合得快，短短一周已经开始结了一层浅浅的痂，换药涂药水也没有刚开始疼。
八月，程劲来看她，看见她在家点了不少外卖，人闲下来就爱喝奶茶吃点甜品，于是那天之后，他每天过来。
陈晚青自个待家里无聊，方菱总在出差，陈慕蓝集训打比赛，她的世界一下子只剩下程劲。
她答应程劲可以追她，但也没想过他来得这么殷勤。
方菱说他是血气方刚的男高，追人满身都是劲，赶紧享受这蓬勃旺盛的生命力，等程劲进了社会，那身劲就会被消磨殆尽，并吐槽了一把毫无生活乐趣的张数，吐槽她能谈男高而自己只能谈男高中老师。
陈晚青多次纠正，不是谈恋爱。
方菱打哈哈，男高追你，你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
陈晚青，这福气给你。
方菱，给我给我，给我来十个男高。
陈晚青对她很无语，什么年纪干什么事，要不是程劲是个意外，她是不可能喜欢年下的。
家里很少开火，这短时间因为程劲天天开火，家里都多了烟火气，他变着法子做些有花样的玩意儿，把她嘴都养刁了。
以前她不挑食，现在不是现烧不爱吃。
陈晚青好几天没洗头，早晨洗头的时候，程劲拎着一包菜进门，她正在落地窗旁水池洗头，准备拿吹风机吹头，他刚好洗完菜去收昨天晾在落地窗的沙发薄毯。
“泡沫没洗掉。”他路过她的时候，看见她后脑勺上还有一坨白色的洗发水泡沫。
陈晚青本来已经打算吹头，又拿着花洒往头发上冲，不小心扯了胳膊肘刚刚结痂的伤口，忍不住“嘶”了声。
接着手背感受到一阵暖意，程劲把她手里的花洒拿了过来，另一只手轻轻抵着她的脑袋。
温热的水流顺着她的脖颈滴进水池，他的手插进她湿润的头发，拨开表层发丝，里面还有一些没有冲洗干净的泡沫。
栀子花味的洗发膏，白色短绒的毛巾垫在脖子后面泅出一片淡淡水痕，阳光在窗台热烈地跳舞，空调的温度和阳光的暖意混杂着，真是个明媚的早晨。
程劲帮她冲完头发，关掉花洒，伸手把挂着的毛巾拿下来，盖在她的头发上。
他抓着毛巾轻轻将她潮湿的头发裹起来，学着她往日擦头的动作，一点点从侧面开始擦干。
陈晚青的耳根有些热，心想下回不能在早晨洗头，就算在早晨洗头，也不在程劲来的早晨洗头。
她眯着眼，头晕晕的，索性眯着眼，任凭他给她擦头发，少年手里的力气轻了又轻，生怕不小心弄疼她。
吹风机的热风吹过她的发丝，少年的手穿梭在她的头发之间，他一点点地吹，手指轻轻摁揉她的头皮，阳光和他的手指一样温柔，令陈晚青感到很舒服。
很久没有这种放松的感觉，她眉头轻扬，心扑通扑通跳着。
跳动的光在紧闭的眼皮上闪烁，薄白的眼皮挂着两条如蝴蝶翅膀的睫毛，程劲低头看见她舒服的模样，懒洋洋的两条远山眉扬起来，睫毛颤抖，放松又自在。
这次试探成功！
没料到她忽然睁开眼，他偷看她被抓包。
陈晚青：“你是不是故意的？”
程劲把吹风机塞回她手里：“我去收毯子。”
陈晚青看他慌张走开，撇唇，行吧，一个坏小孩，而她也是一个坏大人。
第64章 C64 我会快点长大。
中午程劲烧了虫草鸡汤还有两个蔬菜, 陈晚青躺在落地窗前的椅子上隔着纱帘晒太阳，屋里空调足，八月的阳光晒进来也不觉得热。
云从城市的东边被风慢慢吹到一边, 有的像绵羊有的像大象，千姿百态。
客厅的蓝牙音响里放缱绻慢情歌，时间变得很慢, 慢得让她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回到那个在市中心的老巷子里。
炎热的夏季, 她学累了会坐在巷子里那棵老槐树树荫下看蚂蚁搬家, 看云从巷子头飘到巷子尾，那时总盼望长大，盼望一眨眼就变成大人，后来时间推着她长大，她再也没能有时间坐下来看蚂蚁搬家。
她总抓不住的时间一下子又好像从未溜走，正午太阳热烈几分，纱帘光开始有些刺眼，她感觉头一下晕晕的, 可能晒久了，站起来时，两眼一黑，又在躺椅上缓了缓，再睁开眼, 晕眩感散了些，脑震荡的后遗症还挺让人难受, 这段时间间歇性两眼发黑，还是得再多休息一阵。
程劲洗完碗，擦干手, 从茶几上拿起昨天没看完的那本书，很多个午后都是她在落地窗旁午睡，他在沙发上看书。
这几天宁城气温又攀升了新高，连续突破40度，陈晚青睡得有些热，额头冒出些细汗，她从躺椅上爬起来拿了薄毯子去沙发睡觉，程劲很自然地往边上挪了挪，让她能够躺下。
她抱着毯子，闭着眼，今天没那么困，摁了电视开关，转头看他在看书：“看电影吗？”
他把书合上，重新放回茶几上，往她边上挪了挪。
她选了部之前一直在收藏夹里没有来得及看的经典电影，温情的电影适合这样的午后。
她手机调了开关，把落地窗的遮光帘拉上，从抽出身后枕着的小枕头，程劲把边上的枕头又垫到她腰后，陈晚青看了眼他，遮光帘缓慢地聚拢，光线从明媚到昏暗，电影启动的屏幕光映着他们两两相对的眼神，她的心在此刻轻颤。
电影开场，陈晚青收回视线，却感受到侧面灼热的目光持续了十几秒，早知道就不看电影了，早知道就不拉上遮光帘了。
屏幕里的音乐响起，她抱着小枕头，心因为刚刚的对视还在跳，她轻甩头，专心看电影。
电影开场，男主是个瘫痪的残疾人，毒舌男主对女主恶语相向，女主如同小太阳，热烈地闯进男主干涸求死的心。
陈晚青抱着小枕头，眼皮发沉，这个点她的午休时间点，身体微微侧着，电影刚放了二十分钟，她倚着沙发睡着了，小枕头从膝盖上滑掉，程劲感觉肩膀一沉，栀子花的味道沁进他的鼻腔，他没有动弹，任凭她睡着靠在他肩头，唇角微微翘起一抹弧度，他伸手够着桌上的遥控器，把声音调低。
她的长发在他脖颈里有些刺挠，程劲有点痒，手指挠了下，不经意碰到她的发，他的手轻轻把玩着垂落的发丝，忽的瞥见她垂在一侧蜷曲的手指，他伸出手碰了碰她的指尖，见她没有反应，索性手指穿进她的手指，十指交握。
他感觉到她手指的松动，心一紧，陈晚青头沉沉的，熟睡的时候感觉到手被握着，她闭着眼但太困了，困意打败拧巴。
她想，等睡醒再说，可不知道自己睡熟以后，紧紧抓住了那双手，甚至不知道自己睡熟以后枕着他的腿。
程劲把小枕头捡起来垫在腿上，陈晚青嘤咛两声醒不过来，趴在他腿上睡着了，一只手还死死抓着他的手指。
程劲靠在沙发上，半边肩膀麻木酸疼，一只手揉了两下，满意地笑了笑，忍不住低头看她睡觉的样子。
时间如果停下来就好了，停在这个暑假，停在高三，他不必去北城，而她也不用工作。
那一刻他内心深处涌出些令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的占有欲，他想将她关起来，从此只做他一个人的姐姐，就像现在这样，她只属于他。
电影尾声，他长舒一口气，哪是什么温情电影，简直虐心，幸亏她睡了。
他有点想去洗手间，但她睡得太沉，于是决定忍一忍，翻动手机，群里还在热聊。
生姜红糖（姜晴）：我刚下课，好累
小蒋不想活了（蒋小明）：背着我们偷偷学习？
生姜红糖：你以为我想，烦死了
好好学习迅（李飞迅）：你报的哪个班？老师教的怎么样？
生姜红糖：劝你冷静，这老师贼会骂人
小蒋不想活了：骂你了？
生姜红糖：那倒没有，不过脾气可太差了，学完再也不报他的班了
好好学习迅：那我再看看有没有其他补课班
小蒋不想活了：你们太卷了，不想跟你们玩儿了
大风哥（张峰）：@CJ，你打算选哪个学校？
小蒋不想活了：是啊，学霸成绩应该快出来了，学霸要选哪个学校，top学校好像也就北城多些
生姜红糖：好羡慕啊，保送完可以放假放到明年！
好好学习迅：啊？不用上课了？
大风哥：不用了
好好学习迅：早知道我高一就应该好好学习！
…
程劲翻完他们聊天，手戳着屏幕。
CJ：不用报课
CJ：分享张老师30天学完高中数学
CJ：分享李老师高中语文全套合集
CJ：分享高中英语3500词速背
……
他很少发这么多话，让群里的人都愣了下，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程劲真的把他们当朋友了。
生姜红糖：感动，呜呜呜，早知道就不报班了
好好学习迅：谢谢学霸
李飞迅跟程劲其实不太熟，加上之前跟张峰一起针对过他，但他发的学习视频很明显就是因为自己问姜晴报的什么班，他没想到程劲竟然会帮他，他生出些感动。
好好学习迅：学霸，过几天请你吃饭
CJ：不用客气
生姜红糖：下个月月中周杰伦来宁城开演唱会，你们要去么？
小蒋不想活了：什么时候抢票？
生姜红糖：下周三十一点多
小蒋不想活了：到时候叫我抢票
大风哥：@CJ，忽略我问题？
程劲拧眉，他看着张峰的头像，他和张峰算不上朋友，从周晓茜那次开始他和张峰似乎就被强行关联到一起，而且张峰似乎格外关注他，也许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道歉，但不管哪样，他都觉得没必要。
CJ：北城
小蒋不想活了：我就猜到，北城好啊，毕业以后定居北城，多美好。
生姜红糖：那我完了，我这个分数在其他省还能勉强努力进一本，北城我是甭想了
CJ：不定居北城，毕业以后就回来
小蒋不想活了：为什么？
CJ：我喜欢宁城
张峰私聊了程劲。
大风哥：你已经放弃你那个姐了？
大风哥：不打算继续了？
CJ：？
CJ：你好像很关心我的感情生活
大风哥：对啊，我当然关心，你也不瞧瞧自己这半年是什么狗屁模样
CJ：？
大风哥：问号什么？我说错了？
大风哥：去北城也好，你跟那姐姐不合适，你搞不过她，她玩你跟你玩小蚂蚁似的，瞧你自己这半年把自己搞得快自闭了
CJ：你自己不知道的事不要乱说
他意有所指，张峰如同被戳中了软肋，沉默了好几分钟。
大风哥：？？？
大风哥：听不懂好赖话是吧？
大风哥：哥们开解你，你骂哥们？
CJ：谁跟你是哥们
大风哥：行！你牛逼！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大风哥：？？？程劲你就是个傻b
消息已发出但被对方拒收。
群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话题已经从补课变成了周杰伦。
生姜红糖：这次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抢到周杰伦演唱会的门票！
小蒋不想活了：我也是！
好好学习迅：我也！宁城抢不到就得抢西川的票，西川太远了，抢到还得赶周末！
梨子（黎蔚）：你们可真能刷屏
生姜红糖：你下午干嘛去了？是不是偷着学习去了？
梨子：我刚陪我妈逛完街回来
群里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程劲切到演唱会的购票网，他看过陈晚青的朋友圈，几年前，她去过周杰伦的演唱会，当时连发了九张图，配了两个爱心表情。
他想着什么，感觉腿上的人动了动，他收了手机，看见她伸手揉眼睛。
电影早就结束，只剩屏幕上默认画面的光线。
陈晚青反应过来她枕着程劲的腿，耳根瞬间涨得通红，她想起来梦里似乎看见他握着她的手，而此刻自己正和他十指紧握。
困意消散，她看见他棱角分明的下颚线，而他此刻正看着她。
少年的脖子悄无声息地爬满红晕，粉色的脖子一路红到脸，她看见喉结上下滚动，连牵着的手都开始沁出一丝薄薄的汗，这个角度能看见他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的睫毛昭告着它主人的紧张。
真是个一只可爱又青涩的小狗啊。
她举着两人牵着的手：“趁人之危？”
程劲抿唇，喉结再次滚动下，低头看她慵懒地模样，举着的手被他轻用力攥着，腾出一只手指，指腹在她脸上蹭了下：“嗯。”
陈晚青没想到他这么坦荡：“坏小孩。”
程劲点头：“好姐姐。”
他叫的“好姐姐”不带那种撒娇情绪，是正儿八经的陈述语气，如果换做陈慕蓝一定是娇嗲语气，但程劲不是，偏是这种平和又叙事的语气令她心头怦怦。
她努嘴偏头：“油嘴滑舌。”
程劲刚刚就想去洗手间，被她偏头时压了下小腹，这会有些难受，眉毛微拧，难得的她把他当抱枕的机会，下次不知道还要什么时候，不舍得打破这场景，但又憋得难受。
“怎么一脸不高兴？”她撇唇，她承认逗弄一个小孩挺有意思，尤其是平时特高冷的小孩，以前觉得他对什么都冷，但最近接触很久，发现他面无表情实际上是有情绪的。
比如现在，他有点烦躁，难道因为她说他油腔滑调？未免太敏感了吧。
“没有。”他回，还能再忍一会。
她另一只空闲的手碰了碰他的下颚线，他烦躁的时候下颚线会略微绷着，腮帮子比平时要紧一点，她没有收手，而是抚了一下那绷紧的线条。
一瞬间，程劲脑袋发懵，一股难言的燥热从脸上漫开，空调的温度解不了他现在的难受，说不清是什么感觉，燥意令他头皮发麻，尤其是他现在有点忍不住了。
“你？”陈晚青似乎察觉到什么。
程劲慌乱中，手拖着那垫在他腿上的枕头，将她脑袋放到沙发上，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到的洗手间，只知道刚刚好像被发现了，因为有反应他没办法解手，缓了好几分钟才解完手，镜子里自己的脖子红透了，他洗了把冷水脸，骂了句没出息。
她一定会觉得他很轻浮，他怎么在她面前发生这样丢脸的事！
她会不会再也不理他。
他脑子里一团乱，甚至连手机都没拿。
以前早晨和实在想她的时候也会有反应，生物课也讲过这种属于正常，他的启蒙来源网络，包括男生的初次和女生不一样，男生是手，所以他没有用过手，也没有那样自己弄过，他偏执得想把一切都给她，包括他所有的情绪波动，得她应允他才愿意成全自己。
程劲又冲了把脸平复了心情才拉开门出去。
陈晚青已经坐起来，小枕头被她垫在背后，她看了他眼，没再提起刚刚发生的事，她理解少年的反应，毕竟她也是从青少年过来的，没必要拆掉他的自尊心。
程劲看了她眼：“抱歉。”
陈晚青惊讶于他的坦诚：“没关系，理解的。”
程劲看见自己遗落在沙发上的手机，手机屏幕里好死不死是她朋友圈四年前那条周杰伦的演唱会图片。
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自尊在这短短几分钟里全都丢了，认命般把手机锁屏塞回口袋。
“下周去看演唱会吗？”他说。
反正已经这么糟糕了，他还能更糟糕不成，被她发现自己不单纯，还被她发现他偷看她四年前的朋友圈，她该知道他是坏小孩。
陈晚青看他还未褪去红晕的脖子，她挺震惊他偷窥她的朋友圈，还偷窥她四年前的朋友圈，她从没想过有个人会在未来的某天，把她所有的朋友圈都看一遍，去关注她过去的心路历程，他似乎真的有在好好喜欢她，不止是喜欢现在的她。
“好啊。”她说。
程劲没想到在被发现“恶劣”面后她还会同意他的邀请，他的心跳的真快，快要从嘴巴里蹦出来，他好喜欢陈晚青。
“如果你能抢到票的话。”她又补充了一句，“不准加钱买票，如果你能凭本事抢到票的话，我就跟你去看演唱会。”
程劲点头：“一言为定。”
他伸出小拇指，陈晚青看他动作，觉得幼稚，但还是伸出小拇指和他勾在一起，他的拇指印在她的拇指上。
上一次他们拉钩是说，她如果谈恋爱一定要告诉他。
“姐姐。”
这称呼在窗户纸戳破后实在犯规。
“嗯？”
程劲没有松开她的小拇指：“我很喜欢你。”
陈晚青心燥得很，又听见他说，“我会好好追你的，明天你想吃什么？”
陈晚青心想真是个傻子，追人追到家里来了这算什么追，脑袋聪明，感情愚笨，不过还真可爱。
“明天别来了。”
“为什么？”程劲有点受伤，“是我哪里没有做好吗？”
陈晚青叹气：“明天我妈过来。”
程劲：“阿姨也不会做饭，你们打算吃外卖吗？”
陈晚青：“我早上叫个阿姨过来做饭。”
“我过来帮你们做。”程劲怕她不同意又补了句，“做完我就走，不会让阿姨发现的。”
陈晚青没想过让他做这些，可他真是烧的一手好菜，但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应该趁着暑假出去走走，不该在她这房子里过暑假。
“程劲，你暑假已经浪费半个月在我这里了，你应该去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什么都好。”她又恢复了姐姐模样，“趁着还年轻，想去哪里玩就尽量去，大学以后就没有那么多时间出去了。”
“可我不想出去玩。”他回，“如果你怕阿姨发现的话，我明天就不来了。”
他说得很正常，但陈晚青听着觉得委屈巴巴，她只是单纯不想他把时间浪费在追她上，没想过他竟然解读成她不想他被她妈发现。
不过，她也确实不敢。
10%的概率又浮现在她面前，她觉得最多5%，她妈要知道了估计得把她腿打断，她在荼毒祖国的花朵，良心过意不去，但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如果被我妈发现，你觉得你还能追我么？”陈晚青扬眉问他。
连追求都上不了台面，只能偷偷摸摸，而她被追的人也得偷偷摸摸。
活了25年的陈晚青还是第一次体验偷偷摸摸被追。
程劲无言，他知道阮岚和陈建章虽然人很好，如果知道自己对他们的女儿有这种心思，估计这辈子都不会让他进陈家大门。
“我明天在家看书。”
陈晚青点头，顺手摸了摸他的头：“乖的。”
程劲乌沉沉的眼睛看她：“姐姐。”
“嗯？”
“我会快点长大。”
“已经在长大了。”
程劲摇头：“想长得比姐姐大。”
第65章 C65 程劲，你真的很可爱。
程劲没有抢过演唱会门票, 只能请教姜晴，正好她在市区上课，他前天在微信上跟她沟通怎么抢票, 但他似乎怎么也没有研究出个所以然。
这会她下课，他在教室外面等她，一起出教室的同学看了眼程劲又看了姜晴, 那种一目了然的表情叫人无法解释。
姜晴背着单肩包过来，不在学校, 她没穿校服, 高马尾配着运动服，看起来比平时更阳光。
“你还真来？”姜晴打趣。
“昨天你给我的录屏，我看了好几遍但还是不清楚。”程劲很认真地继续说，“可能因为很少用手机的缘故，一直没能下载下来抢票软件。”
姜晴看他动作，觉得有点可爱，平日里无所不知的学霸，这会被一个小小手机难住, 请教的模样也有点傻。
姜晴：“找个喝下午茶的地儿，我教你一遍。”
他俩在培训班隔壁的步行街找了个咖啡馆，程劲给她点了杯店里招牌的SOE金标瑰夏，又买了份红丝绒切片蛋糕。
姜晴：“不至于这么破费。”
程劲把咖啡端给她：“要的。”
姜晴反倒不好意思。
今年夏天热，刚在室外走了两步已经快热熟了, 她看了眼一个暑假没怎么见的程劲，他好像一直都这么白, 越晒越白，她想起自己热得糊了一脸的防晒霜，造物主真是不太公平。
“你把手机给我。”姜晴说。
程劲从口袋里掏出手机递给她, 姜晴接过他的老款iPhone7，秀眉轻皱，有些不可思议，这款手机她都好多年没看过，难怪下不下来抢票软件，这么老的机子能下载才有鬼了。
记得高一刚入学的时候程劲是很磕碜，但高一下学期开学的时候，她看到过两次迈巴赫来接他，后来虽然分班了，但她也能感觉到程劲的物质条件改善很多，不再每天吃素菜和白米饭，他也不再那么单薄。
没想到程劲还是挺穷的，到现在都只用iPhone7 ，但还请她喝了一杯288的瑰夏咖啡和58的红丝绒蛋糕，她有点于心不忍。
“怎么了？”
姜晴想，等会就把钱微信转给他，现在还是回到大麦抢票的事情上。
可是，他真的有钱买演唱会门票吗？
一张最少也得580块，她总不能质疑他的消费能力，程劲肯定是有钱买票的，不过这个钱应该挣得挺不容易的，毕竟他还是没成年的青少年，能赚钱的路子太少了。
“这手机停产了吧？”
姜晴的问题涉及到程劲的盲区了，手机对他而言就是个通讯工具，而他用的一直是两年多前陈晚青给他的那个备用机。
姜晴怕自己伤到他自尊心，又补充一句，“我没别的意思。”
程劲看她表情猜到几分：“是抢票对手机有很高的要求吗？”
姜晴听他回答，心里头酸酸的。
学霸果然还是穷孩子，她不知道抢票对手机有没有要求，但她知道学霸应该没钱换新款手机，大几千块钱对他而言应该是很大一笔支出。
姜晴顿时心里起了一个主意：“没什么要求，要不这样，我也别教你了，我帮你抢，我抢票经验丰富，而且是个欧皇，去年周杰伦的演唱会我就抢到了。”
她拍了拍胸脯，“学霸，这事包我身上。”
程劲看她自信的样子：“这样可行吗？”
姜晴点头：“当然，我去年还帮蒋小明抢到了林俊杰的演唱会票呢。”
程劲：“那谢谢你了。”
姜晴端起咖啡有点舍不得喝，这可是程劲一点一点省下来请她喝的咖啡，早知道她就说喝35的热可可了。
她发誓一定要帮程劲抢到内场票，一定！
“帮我抢了你还能抢自己的吗？”程劲问道。
“当然可以。”
程劲不太懂抢票这些：“那麻烦你了。”
姜晴：“你回头把身份证号发给我。”
程劲：“我现在发给你。”
姜晴：“不用那么急。”
程劲已经在微信里输入消息。
程劲，xxxxxxxxxx0103xxxx
陈晚青，xxxxxxxxxx0911xxxx
姜晴刚放进嘴里的红丝绒蛋糕还没咽下去，就看到输入框发出来的消息，眉头忽然拧了起来，脑子里闪过无数想法，似乎头脑有了自己的意识。
本来不打算想歪，可是一切的故事莫名其妙就在她脑子里串了起来。
纵使她钝感力很强，也掩不过这么多回忆串联起来的结论-
请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有的-
学霸你喜欢的人是咱学校的吗？-
这是其他问题-
你喜欢的人是我们学校的吗？-
算是吧
那时她以为的是他们学校其他班级的女生，以为是她不认识的情敌，甚至以为是那个低年级的杨沁雨，可是如今她明白了，是青青姐。
陈晚青是他们的学姐，所以“算是吧”，它不是“是吧”-
你喜欢姐姐还是妹妹-
我选大冒险
而程劲那时不敢再说，所以选择了大冒险。
可是他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呢？
姜晴有点怀疑自己的记忆力是不是在感情这事上超凡。
她想起来一年多前那次去宁江乐园，那时候方菱姐一直在说青青姐和顾沉柏的事，而她记得那天程劲戳烂了好几张纸巾，当时她还觉得他有施虐癖，好好的把纸搞烂。
再早之前。
姜晴想起高一刚开学没多久的时候，她问过一次程劲喜欢的类型，他回答的是喜欢“姐姐类型的”，她当时只以为他是随口一答，没想到当一切串联起来，她竟能够完整清晰地感受到一个少年从一而终地喜欢着一个女人。
从他15岁的青涩时候一直一直喜欢到现在，她对程劲的喜欢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早就被磨平变成友谊，单恋的滋味她尝过，很苦，苦到她提前放弃。
“你跟青青姐？”她喉咙干涩，在看见他俩同时出现的时候，她还是忍不住去问。
程劲没想隐瞒她什么：“我在追她。”
姜晴心里的那块石头哐当落地：“挺…挺好的。”
程劲转了4000给姜晴：“我不知道能抢到什么票，先把钱转给你，如果有多的话，就当请你吃饭了。”
姜晴皱眉，她单方面失恋了，虽然程劲也不可能和她谈，但就是觉得心里有点苦，甚至有点难过。
她没点收款：“等抢到你再给我钱。”
程劲看她表情恹恹：“谢谢你。”
他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很厚的笔记本，“不知道你用不用得到，这里面是高中各科的知识点。”
姜晴看着面前黑色的皮革制笔记本：“学霸你不是不记笔记吗？”
之前程劲坐她前排的时候，很少记笔记，都是直接写在参考书里。
“帮陈慕蓝做的笔记，他虽然去打电竞了，明年高考还是要考的。”
姜晴刚刚还有点感动，以为程劲特意为了感谢她做的笔记，结果是自己想多了，连笔记都是为陈晚青做的。
蒋小明以前还总说学霸坏话，说什么学霸是不懂风情的人，说什么学霸根本对感情一窍不通只知道死读书是书呆子，然而根本就不是这么回事，学霸哪是什么死读书的书呆子，分明就是个恋爱脑。
“姜晴，我追晚青这件事，你能替我保密吗？”程劲认真看她，继续解释，“她是女孩子，面子薄，而且我还没追到她，小明他们又比较八卦，我怕…”
姜晴服了，没想到一向高冷话少的学霸头一次讲这么多话竟然是为了这事。
“我知道的，你放心，我不会跟别人讲的。”
“谢谢你。”
“不过，你还没追到吗？”
程劲有点不太好意思地点头：“嗯，不过最近好些了。”
姜晴看他有点呆，恋爱脑的学霸真的是让人觉得傻气。
“我替你保密，你追到了请我吃饭。”
“一言为定。”
姜晴下意识伸出小手指，程劲没伸小拇指。
“我记着的。”程劲回。
姜晴收回小拇指，拉钩这动作还真幼稚-
姜晴哪是什么欧皇，她不过在吹牛皮，当时看程劲手机太旧了，想着他肯定抢不到，结果是抢两个人。
去年抢到是加了钱，一咬牙一狠心又联系了去年帮她抢票的黄牛。
2000的票加价2000，简直抢钱，一边给定金一边想程劲这要再追不上，就有些太废物了。
转头又想，何止他废物，自己也很废物，花了这么多钱帮男神和心爱他心爱的女生抢演唱会门票。
小丑竟是她自己。
她突然想找个人抒发情绪又想到替程劲保守秘密，这下崩了，给蒋小明发了条消息，要跟他一起打游戏。
蒋小明正在家里背3500个单词，接收到姜晴的信息，震惊两秒，不知道这姑奶奶发什么神经，但还是觉得去打个游戏，出门前差点被断绝母子关系，但好在是溜出去了。
小姑奶奶蹲在门口等他，连遮阳伞都没打。
蒋小明看她要死不活的样子：“怎么了？”
姜晴抬起头，怎么有人夏天可以晒这么黑，皱眉站起来：“没怎么。”
蒋小明：“为了带你打游戏，我妈差点跟我断绝关系。”
姜晴皱眉不是很开心：“你妈跟你断绝关系跟我有什么关系，纯粹因为你自己的原因，可别往我头上扣屎盆子。”
蒋小明说不过她，叹气：“我就不该来，我就该在家背我的英语单词。”
姜晴努嘴：“那你回去。”
真气人。
蒋小明：“那我真回去了。”
姜晴下巴抬了抬：“你走吧。”
心情更糟糕。
蒋小明看她站在太阳底下发神经：“晒死了，你不是要去打游戏，走了。”
姜晴：“我不想去了。”
蒋小明：“你可别作了，你知道42°的天气愿意陪你出来的都是什么人吗？”
姜晴：“什么人？”
蒋小明：“你的再生父母。”
“去你的。”
“你真的作死了。”
“你给我去死。”-
演唱会是在九月份，开学第三周的周五晚上的七点。
陈晚青提前下班过来接他，学校距离体育场要开车40分钟，加上周五下班高峰，堵车是必然的，横竖都得预留两个小时左右。
她提前给班主任打了电话，说家里有点事，五点接他放学，程劲成绩好，老师也没有多问。
还没到五点，程劲就背着书包出去，路上遇到同桌，同桌问他去哪儿，程劲说有点事。
他大步朝校门走去，陈晚青的车已经停在门口，他拉开副驾驶的门，陈晚青递给他一瓶牛奶和一份三明治。
“垫垫肚子，等听完演唱会再带你吃夜宵。”她说。
程劲接过三明治，扫了眼她露出的胳膊，上个月的擦伤已经好了大半，结痂的伤口皮肤几乎恢复，只有一点浅浅的红色印子。
陈晚青发动车子，朝市区驶去，车载音乐在放周杰伦的歌曲，校门口这会陆续有不少来接学生下课的家长，车流不息。
他咬了口三明治：“你吃了吗？”
“吃过了。”
“吃的什么？”
陈晚青转头看了他眼：“随便吃了点。”
程劲皱眉：“又是外卖么？”
陈晚青这个月恢复的工作，八月积累的事情一股脑儿全砸过来，她已经加了半个月班，各种会议出差不停，吃饭都是挤出来的时间。
“楼下吃的简餐。”
以前她吃简餐没觉得难吃，连吃一个月程劲做的家常菜后，她有时候还挺想尝尝他做的大煮干丝和三杯鸡。
他问：“明天还加班吗？”
“不确定。”-
你喜欢站在那窗台-
你好久都没再来-
彩色的时间染上空白-
是你流的泪晕开-
不要你离开-
距离隔不开-
思念变成海
歌声在车厢飘荡，他的心一点点地颤，自从她恢复工作以后，他又很久没有见过她，好像刚刚前进的一小步，又被强行摁下了后退键。
“明天我可以去找你吗？”他小心翼翼看她侧脸，“姐姐。”
犯规称呼。
陈晚青耳根些微泛红：“再说。”
女孩子没有明确拒绝就是有商量余地，包括姐姐。
橘色的天空映在天边，两侧的绿化树生机盎然，橘子海洋笼罩这座城市。
车在高架堵了停，停了堵，眼见着时间还剩一个小时。
堵车让人抓狂，不时听见车笛声。
程劲看见她手指扣在方向盘上毫无章法地轻点，看起来有点不动声色的烦躁。
陈晚青看了眼高架情况，又打开手机戳了两下，果断在下个高架出口把车开出去，她按着导航找了最近的地铁站。
“抱歉，咱们得坐地铁过去。”陈晚青把车停好。
程劲把垃圾带下车。
陈晚青：“书包你放车里，轻装出行。”
程劲有些犹豫。
“怎么了？”
程劲：“我带了一些吃的，还有…姜晴给了我一些周杰伦的应援物件。”
陈晚青没想到他这么细心，还准备这些，以前和方菱去演唱会实在太糙了，就带个人。
“那就带着包。”
两人往地铁站走，陈晚青看他背的黑色书包有点眼熟，忍不住问了句，“这不会是高一买的那个包吧？”
程劲点头：“嗯。”
陈晚青有些不可思议，又有些莫名其妙的感觉：“这包用两年多还这么新？”
“不新了。”他又继续，“书包的拉链坏过，重新装了拉链，前面的口袋也磨破了，现在是补好的。”
陈晚青大为震惊：“顾家没给你钱花？顾老爷子不是很抠的人哎！怎么连个书包都不给你买。”
“外公对我很好。”程劲解释，他把包放进安检机，跟在她旁边。
陈晚青过了安检扭头忍不住瞪了他眼：“明天去买书包。”
程劲不知道她突然又怎么不高兴了，只点头：“那明天我来找你。”
陈晚青一拳打在棉花上，怎么有人这么懂抓人心，他就是故意背这个破包让她心软的。
体育场站全是人，还没下地铁就已经被人海挤出去，程劲看她被挤了两回，走到她后面，让她站在他前面。
乌泱泱的人海往出口挤去，警察在出口维持秩序，沿街全是售卖应援物件的小贩，各式各样，整个宁城都挤在这一千米的小街上。
程劲从书包里取出那袋应援物件。
他递给陈晚青一个粉色的JAY发箍：“喏。”
还有很多的粉色发夹和粉色贴纸。
陈晚青把发箍戴在头上，顿时添了几分少女感，虽然她本就好看，但粉色真的很可爱。
她瞅见袋子里还有一个粉色JAY，双人份发箍。
“你不戴么？”
程劲没曾想她会问他：“哦，好。”
他把粉色发箍拿出来，周围全是画着粉色纹饰和戴着粉色发夹的人。
他抓着发箍，看见陈晚青盯着他充满期待的眼神，便把发箍戴在头上。
寸头的一米八男生戴着粉色发箍，多少有些违和，偏是这违和带了很高的回头率，程劲感受到周围的目光，脸瞬间红到脖子，他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可是他也真的很想陪她做任何事情。
陈晚青笑了出来。
程劲看她笑了，也就觉得值当。
“程劲。”她仰起头，看见他红透的脖子，“你真的很可爱。”
程劲低头，看她笑意盈盈的眼睛：“不许笑。”
陈晚青更想笑了，她终于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了，之前以为喜欢顾沉柏那种阳光的，后来以为喜欢程临那种温暖的，现在她才知道，她最喜欢的还是可爱，一本正经的可爱。
“我不可爱。”程劲看她还在笑，“你不可以说一个男人可爱。”
陈晚青点头：“好的，男人。”
她眼睛弯弯的，又补了句，“可爱男人。”
第66章 C66 我只喜欢你，姐姐。
安检进体育馆的时候, 花露水被检出来，不让带，后面的人等着过安检。
程劲把花露水给她：“你喷喷, 喷完就不带进去了。”
陈晚青接过花露水，往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喷了点，他看她喷完：“你转过去, 头发撩下。”
陈晚青背过去，把披着的长发撩起来。
程劲拿着花露水往她脖子的位子喷了点, 冰凉的雾气触感或者金银花的味道, 仿佛回到N年前炎热的夏天，程劲已经把花露水交给工作人员。
“演唱会结束可以去来这边拿。”工作人员把花露水和其他违禁物品一起放在一个盒子里。
程劲把背包重新背上，看见陈晚青看他的目光：“我脸上有东西？”
陈晚青笑起来，粉色头箍在夜色里还发着粉色的光，她笑起来的时候，嘴角浅浅的梨涡很可爱。
“程劲。”
“嗯？”
“你怎么没喷花露水。”
“我又不招蚊子。”他撇唇，好像说漏了嘴，“姜晴让我带的花露水。”
“姜晴很喜欢你吗？”
她倒是不太介意他有异性朋友, 她的所有预设里，程劲随着年龄渐长都会喜欢上和他同年龄的女生，而他们这段感情的成功率太低。
即便如此，她还是想留下些什么回忆。
她是不理智的，对程劲的这段感情, 她是有些冲昏头的。
程劲意识到自己的谎言似乎令她误会了，他有些后悔自己临时找的托辞。
“对不起。”他说, “不是姜晴让我带的，上次在北城和你吃夜宵，蚊子咬了你很多口, 这个季节温度还很闷热，所以我才买的花露水。”
陈晚青听他解释完，才又笑起来，她的心总是被他轻而易举地搅得稀巴烂，谁说男生神经粗来着，她觉得程劲心太细，细到有些敏感。
“知道了。”她回。
走了十几分钟，他们没说话。
进场的时候，程劲拉了拉她的袖子：“我跟姜晴说过我喜欢你，我没有和姜晴暧昧，一点也没有，我只喜欢你，姐姐。”
陈晚青被他说得耳根子突然红透了，进场人很多，他怎么大庭广众之下说这些。
“知道了。”她简单回应。
程劲以为她真的生气了，又拉她的袖子：“姐姐，我…”
陈晚青扭头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许讲话，我知道了。”
程劲伸手抓着她的手，目光沉沉看她。
陈晚青皱眉，周围的人很多，他抓着她的手背，轻轻地亲了一下她的手心。
嘴唇触碰手心，陈晚青的心快跳出来了，趁他松开之际，快速收回了手，手心被吻过的地方热热的，好像有一万只蚂蚁在爬，爬得她后脊骨酥麻，爬得她心暖烘烘的，怎么会有这么直白的人呐。
程劲把背包挂在椅子后面，椅子上放着荧光棒，两个粉色的大爱心，周围都是在拍照的人，有与舞台合照的人，也有搂在一起举着荧光棒的情侣，还有用荧光棒做前景在接吻的男女…
陈晚青看程劲一直盯着那对法式长吻的情侣，然后在她还没来得及转过头的时候，他也朝她看来。
“不要乱想。”她撇唇，扔下一句。
程劲敛了眼神：“没想。”
她收回眼神装模作样地玩手机，这会六点四十七，还有十三分钟。
又过了两分钟。
程劲碰了碰她的胳膊：“姐姐，可不可以…”
陈晚青掐着手机，心颤颤的，手心那股热意还没褪去，故作高冷：“不可以。”
“哦。”
过了一分钟。
“姐姐，我想发条朋友圈。”
陈晚青皱眉：“你发啊。”
她想到刚刚在接吻的情侣，脑子瞬间不知道怎么回应，难不成他想那么发？
她又补了句，“你不要得寸进尺。”
程劲看她非常抵触，叹气：“好吧，可是别人都是和同行的人举着荧光棒一起拍照的，我也想和姐姐一起举着荧光棒拍照，这是我第一次跟姐姐来看演唱会，我想留作纪念。”
他很少话多，但陈晚青感受得到他真的很想留作纪念，17岁的年纪，一切请求都是美好的，而且这个请求一点都不过分，反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于是，她拿起放在腿上的荧光棒：“你想怎么拍？”
程劲：“自拍可以吗？”
陈晚青：“好。”
程劲举着手机，把摄像头切换成前置，陈晚青朝他看过来，他们的胳膊抵在一起，暖烘烘的皮肤贴在一起，她朝着镜头露出一抹标准的营业性微笑。
“姐姐。”
“嗯？”
“和你一起看演唱会很开心。”
陈晚青抬起下巴，刚好撞进他漆黑的眼眸，他笑起来，阳光又温暖。
“纪念和陈晚青的第一次看演唱会。”
陈晚青皱眉：“啊？是视频啊。”
她还以为是拍照，错愕又有点镜头羞耻地拿手遮了遮：“可以了。”
伴随着周围涌出的尖叫声，程劲收回了手机。
场内齐声叫着“周杰伦”的名字，而在这不被注意的观众席里，他安静地望着她。
“别看我啦！看舞台。”陈晚青没好气。
程劲把目光投向聚光灯追随的大明星，伴随着震撼的灯光特效熟悉的曲调响起来，全场开始沸腾跟着哼唱，荧光棒如同一片粉色海洋，浪随音舞。
几首热门的歌曲之后，是一首相对没有那么热门的歌，但周围依旧是熟练的跟唱。
周围跟唱的大哥不知道为什么开始嚎啕大哭，哭得程劲觉得有些打扰，他侧脸看见大哥一边哭一边挥舞着粉色荧光棒还要跟着唱。
中场开始点歌的时候，人潮涌动，屏幕里开始闪过观众席里的观众，选中的幸运儿被摄像机位切到，周围人声鼎沸，距离程劲他们不是很远，镜头切给到那位幸运的女士。
周围起哄一堆歌曲，最后选了首《我是如此相信》-
我是如此相信
在背后支撑的是你
一直与我并肩而行-
伴随着跟唱与呼喊，镜头从观众席上一帧帧闪过，定格的情侣在这万人的现场接着吻，热情的人和屏幕打着招呼，暧昧的人趁着镜头扫过碰过旁边人的脸-
双手弹奏出黎明
原来爱如此动听-
他的手在这热闹的燥热的氛围里攀上了她的手，接着撑开她的手指，在欢呼声中，他与她在这狭窄的椅子间十指紧扣。
九月闷热的夜晚，天空是被屏幕反射的霓虹灯光，光柱晃动，少年的眼里溅入星光，手心里沁出一些细汗，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她的，但不重要-
陨石在浩瀚的宇宙间旅行
璀璨的夜空里漫天的水晶
我的祷告终于有了回音-
散场到了十点多，乌泱泱的人群往出口散去，他们跟着人群，紧握的手被冲散一次之后他把她拉到身前，说变就变的天空，轰隆隆一声闷雷。
要下雨了。
南方入秋就是一场早秋的雨，天气预报说明天大雨，但没说今晚有雨，大多数人都没带伞，这会更加疯狂地往地铁站挤，沿途全是维持秩序的交警。
热意将夜晚点燃，起了一层汗，周围也都是大汗淋漓。
直到挤到马路对面，终于能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陈晚青长舒一口气，鬓角的头发湿得贴在耳侧，程劲从包里掏出湿巾给她。
“花露水。”他忽然想起来，看了眼浩浩荡荡的人。
陈晚青叉着腰：“别去找了，人太多了。”
他点头，把她擦过汗的湿巾拿过来，放进随手携带的垃圾袋里。
“这一站估计挤不进去，要不去下一站吧。”他提议。
陈晚青点头。
沿街的摊子上卖着各种小吃，小贩就靠着这波演唱会多赚点钱，淀粉肠、肉夹馍和冰粉，她新奇看了两眼，肚子有点饿。
“你吃吗？”她问他。
程劲不怎么吃小零食，而且他包里就带了，只是她没怎么吃。
“包里有吃的。”
陈晚青拧眉：“拿两根。”
小贩问她：“涮什么酱。”
“甜的。”
程劲摇头：“我不用了。”
陈晚青撇唇：“没想给你。”
“半夜十一点不太适合吃高油高热…”
还没说完，陈晚青伸手比了个“闭嘴”。
等她拿了肠，离开小摊，才说：“你这小孩，怎么在人家摊子前面说那种话。”
她递给他一根肠，程劲还是接了过来。
“你身体刚恢复，最好还是不要这么吃。”
她咬一口，甜酱和面粉肠在口腔里融为一体，隆隆雷声还在响，万里无云，估摸着明天那场雨很大。
走出一段路，人明显少了，沿街连开门的商户都不多见，只剩周围小区零星的灯光。
影子在地上被拉长，耳边还回荡着演唱会里的歌曲。
“你保送学校填好了吗？”陈晚青问他。
程劲看着地上交叠的影子，他的小手指小心翼翼勾了她一下，然后又勾了一下，再然后，他又抓住了她的手。
陈晚青嗤了声，和他牵着手。
“填好了。”
手心贴着手心。
“怎么没告诉我？”
“就B大。”
陈晚青欣慰点头：“这样多好。”
风吹过她的裙摆，吹起她的发。
“一点也不好。”他语气带着一丝委屈。
陈晚青：“你得理清楚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
“我要真选了N大，你会拉黑我吗？”
“会。”
“为什么？”
“我希望你不管什么时候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其次才是别人。”
程劲并不认同她说的，甚至有些酸酸涩涩的，他明白她是这样的性格，他也希望她永远把爱自己放在第一位，可他只想把她放在自己的第一位。
细雨从天上飘下，一滴两滴落下，叶子被一阵风吹出沙沙声。
明天的大雨貌似提前了，天空划过一道明亮的闪电。
接着雨点开始密集。
程劲拉着她的手小跑起来，前面50米有个银行，门头有一片小屋檐。
还没跑两步，雨突然就大了。
他们跑着，雨把衣服打湿，风把头发吹散，手心潮湿，他们加快了步伐，快速行驶的车辆投射的灯光将影子拉长，有疾驰的电动车驶过，他们在这夏夜里奔跑，喘着气，直到跑进那屋檐下。
陈晚青跺了跺脚，皮鞋湿透了，衣服湿了一半贴在身上，程劲也好不到哪里去，尤其是那粉色的头箍，JAY 三个大字竟然没有被雨淋坏，还在夜色里还泛着粉色的光。
她忍不住笑起来，又看了眼那粉色头箍，笑出了声。
程劲看她弯弯的眉眼，心跳得巨快，低头看见她湿掉的鞋子，一个湿哒哒的淑女，一个可爱的女人，一个他的姐姐。
夜晚使人迷醉，潮湿使人暧昧，他望她不说话。
陈晚青笑了两秒，被那双漆黑深情的眼眸扯住，他怎么有这么一双会勾人的眼睛，光是看着就让她心动，她最近对他动心得太频繁了，可能是很久没有谈过恋爱，也可能是今天的音乐太暧昧，她甚至在这雨声中听见了他的呼吸声。
屋檐下只有他和她，远处的灯光很远，远得有些朦胧。
雨帘落下，天地间只剩这个屋檐-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犯规的天气，夹着凉意的雨，还有深情的少年，她撞进了他眼睛，撞进少年满身心的喜欢里，她目光落在那薄薄的嘴唇上，因为淋了雨，湿润的红，像樱桃的红，还有紧贴着胸腔半湿的白色短袖，干净的少年，像一只待人涂画的白纸，黑色湿润的眼睛像小狗，雨下得真大，如同她跌宕的心跳。
“呀，快来躲躲。”
一声叫喊令陈晚青刚刚踮起的脚又恢复了原状。
屋檐又挤了一对情侣，打破了刚刚的氛围，陈晚青回过神，规规矩矩站好，面朝着马路，脚尖踮起落下，呼出的气息还是热的，心口也是热的。
好吧，下雨天的屋檐很令人心动，她承认周杰伦的伟大，也承认自己对程劲真的动了心。
她感觉小拇指被勾着，程临也面朝着马路，但手还是牵着她的手。
安静看雨落下，看车辆来来往往。
这算什么关系，他在追她的关系，她想应该不止了。
第67章 C67 乖小孩是不会随便亲人的。……
雨下了半个小时, 那对小情侣最终没有等到雨停就跑了，屋檐下又剩下他俩。
风把闷热吹散，手指还扣在一起。
陈晚青抬头看见程劲在看他, 黑漆漆的眼睛仿佛长在她身上，好像他的全世界只剩下她一样。
“别看我。”她被这坦率直白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罪魁祸首还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别看我。”
程劲看她垂着的睫毛一颤一颤的：“看也不让看么？”
委屈巴巴。
拿准了她的软肋。
陈晚青不想跟他说话：“随你。”
“那我要看你的。”他说, 毫不遮掩自己的想法，又说, “我想看你, 姐姐，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你了。”
雨转小了，陈晚青抬起头，望着天上雾沉沉的云：“走了。”
程劲被她拽走离开了屋檐，濛濛细雨吹在他脸上，他不喜欢雨天，雨天一切都是潮湿的，可是现在, 他好像爱上了雨天，爱上了初秋的雨天，爱上这种城市朦胧世界只剩她的雨天。
这场雨要是下不停就好了。
陈晚青送他回家，她从驾驶座的抽屉里拿出纸巾盒，抽了两张纸擦脸, 潮湿的头发黏在鬓角，纸巾浸湿, 她又抽了张擦了擦，扭头看见程劲简单用纸巾把头发捋了下，寸头根根分明的发丝, 棱角分明的鼻尖正对着前方，侧脸越发冷毅，因为吞咽动作喉结上下滚动一下，她看了两秒，收回眼神。
年轻真好，年轻充满荷尔蒙，年轻充满蓬勃的生命力，十七八岁的少年如疯长的芦苇，她拥有一株芦苇，就在她的身边，肆意生长的野芦苇。
程劲敏锐地捉到了她刚刚的眼神，但很快她就挪开眼神，只见她发动车子，空调温度很足，足矣把闷热驱散。
“不开空调开窗吧。”他提议。
“你冷吗？”
他不冷，身上火炉子似的，恨不得温度再低两度：“衣服湿的，还是不要着凉好，夏天的感冒最难好。”
陈晚青把空调关掉，开了窗，风从窗外吹进来，刘海很快就被吹干，车里放着抒情音乐，晚间十一点的高架，依旧灯火通明，两侧绿化带的野蔷薇在夜色中越发鲜艳。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程劲问她：“今天开心吗？”
陈晚青点头：“嗯，还挺开心的。”
他也很开心：“有比上次开心吗？”
陈晚青顿时明白了他的问题何来，少年的好胜心和比较心理令她觉得幼稚又可爱。
“都很开心。”
程劲沉默几秒，没问哪天更开心：“下一场在深城，如果抢到的话，还去吗？”
陈晚青：“你现在很爱看演唱会么？”
程劲停了片刻：“姐姐在明知故问。”
陈晚青搭在方向盘上的手一紧，没回他，坏小孩懂得撩人了，懂得以退为进了。
程劲见她不说话，又说，“我不爱看，我只是喜欢跟你一起看。”
陈晚青没想到他这么直接，直接到让她没办法无视他的话。
“不去了，最近公司事情很多。”
程劲没有执着要她去，他知道她很忙，工作起来很长时间都见不到她，所以不会强求她非要和他去挤演唱会，就像他不会强行工作日和她见面，他们之间本就间隔着八年时差。
夜色浓重，又飘起细雨，车子缓缓驶入壹号院，陈晚青把他送到门口，程劲下了车。
她看他朝屋里走去，准备发动车子，结果他又折回来，手搭在车窗上。
陈晚青以为他漏拿东西：“怎么了？”
程劲手还搭在车窗上，漆黑的眼睛看着她，嘴唇微撇，似乎想说什么又没有说什么。
“嗯？”她皱眉。
细雨落在少年的脸上，很快覆了一层薄薄的水珠，芦苇洒满晨珠。
“姐姐。”他忽然唤她。
声音里带着一些些的潮意和一丝丝压抑。
陈晚青耳根软，自从他表露心意以后就觉得这个称呼格外犯规，尤其是在这深夜里。
“下雨了，你快回去吧。”陈晚青扬起下巴，看他那种不舍又委屈的表情，于心不忍，“明天我在家。”
像是哄小孩。
程劲俯身，白色T恤湿掉贴着皮肤，黑色的睫毛挂了两颗水珠，他脑袋微侧：“今天屋檐下…”
今天屋檐下她欠他一个吻。
在他没说完的时候，已经鬼使神差地伸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头伸进车窗里，在门口的路灯下，他轻轻亲了她的嘴唇，短暂地亲了两秒，他才松开她。
陈晚青整颗心脏剧烈跳动，路灯下少年的眼睛又黑又亮，灼热的呼吸还在她面前，她似乎能够感受到他身上蓬勃的热气，就像这个从未离去的夏季，热烈又张狂，引得她也逐渐沉沦。
她伸出手指，轻轻捏着少年的脸颊，因为挤压嘴唇挤在一起，有些可爱，看他瞬间涨红的脸，连脖子都是红的。
小孩果真是小孩，完全不禁逗。
陈晚青微微抬起脸，在他被捏起来的嘴唇上咬了口，下嘴没留情，直到听见他忍痛嘶了声才松开他的脸。
风在流转，他的嘴唇被咬破了，疼得眉毛都拧在一起，压着声音：“姐姐是小狗吗？”
陈晚青舔了舔下唇把血味卷走，看他被咬破的唇在路灯朦胧的光里格外红艳，伸出手指抵着他的脑袋将他从车窗推走：“走了。”
程劲看她的车开远才摸了摸刺疼的嘴唇，嘴角噙着笑，和她接吻真疼，第一次被咬破足足半个月才好，第二次又被咬破，她怎么那么爱咬人？
他搜了搜为什么女朋友接吻喜欢咬人？
路人甲：因为情不自禁她自己也不知道
路人乙：怕你伸舌头，及时制止你
路人丙：性格比较强势，占有欲强，是爱你的表现
…
程劲看了半天，没看出这些答案的关联性，只能讲是个人问题，不过哪种答案都证明了她是喜欢他的。
只要她喜欢，怎样都行。
CJ：到家了吗？
陈晚青：嗯
CJ：想了很久没想明白为什么要咬我？
陈晚青刚刚把湿衣服脱掉，拿了牙刷去浴室，看他发的消息，她咬着牙刷，戳着屏幕。
陈晚青：因为你一点都不乖
程劲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眉梢眼角都是笑意。
CJ：这还不乖吗？
陈晚青从文字上能想象得出他说这话时那委屈的表情。
陈晚青：乖小孩是不会随便亲人的
程劲又翻了个身，摸了摸嘴唇。
CJ：那我下次打申请
陈晚青被他气笑了。
陈晚青：大可不必
她刷完牙，打了个呵欠，眼睛黑了下，伸手揉了揉，可能是最近用脑过度，周末得休息下。
CJ：那我该怎么办？
陈晚青：凉拌
发完她就去洗澡了。
热水冲刷着她一身的疲惫，她冲洗过头发，热水淌过嘴唇，脑子里是程劲把头伸进窗户里亲她的场景，她抚着嘴唇，忍不住笑起来，该说不说，她还是挺喜欢这种行为的，换做成年男人，这个行为会显得幼稚和浮夸，但放在程劲身上，说不上来的自然，好像他天生有弱化幼稚的本事。
睡前她刷到了程劲的朋友圈。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配图是两个贴在一起的爱心应援棒还有一张下雨天的屋檐，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偷拍的屋檐。
陈晚青给他点了赞。
CJ：还不睡？
陈晚青：准备睡了
CJ：你忘了什么吗？
陈晚青皱眉：？
CJ：晚安
陈晚青：晚安
过了五分钟，她看见他正在输入中…
陈晚青：你在写作文？
程劲被抓包，翻了个身。
CJ：没有
陈晚青：那你在输入什么
CJ：没什么
陈晚青：不说我真睡了
CJ：我也想给姐姐点赞……
少年的心思真是猜不透，陈晚青笑了声，原来他输入半天是怪她不发朋友圈。
陈晚青：我没拍照片
CJ：两个应援棒.jpg两张
CJ：周杰伦舞台.jpg十张
CJ：靠在一起拍照.jpg两张
…
陈晚青点开图片，看见最后两张照片，她点开，照片里他们笑得都很灿烂，远处的灯光浸入程劲的眼睛，好像闪着光，他们合拍的两张，一张他们对着镜头，一张他在看她，拍得还挺不错，有种复古胶片感。
陈晚青本来想发两个应援棒的，但想起来共同好友还有爸爸妈妈，她有点做贼心虚，没敢用两个靠在一起的应援棒照片，选了两张周杰伦的舞台照。
配字：比上一次看周杰伦还开心，希望下次深城再见青春
程劲秒赞，他捧着手机，反复去看，又忍不住笑起来，他的预想里她应该不会回应他的内容，可她却用他们之间的对话发了一条仅他明白的朋友圈。
好像他们背着全世界谈了场恋爱，他们说着仅彼此可见的话-
程劲志愿填了北城的B大，接下来他有足足九个月的假期，不需要再去学校继续高中课程，九个月的时间都是自己的。
他这段时间早晨晨跑，晨跑完会去陈晚青家给她把一天的餐食做好，然后才回家学习。
秋末宁城已经降温到10°，程劲早晨起的时候天是灰蒙蒙的，外公年纪大起得早，他总看见程劲出去跑步，有时候两人会聊上几句。
老爷子知道他保送，填的是B大，心里说不出的高兴，但也带着一丝忧虑，总想着他大学毕业后能进顾氏集团，不过他才刚回来一年，有些事不想操之过急。
程劲晨跑后洗完澡从壹号院坐公交去陈晚青家是8点，宁城最热闹的时间，整个城市都陷入拥堵，公交站离她家有些距离，他还需要步行一段路，沿途会有卖早餐的小摊。
陈晚青前一天会订购第二天的菜放到冰箱，他早晨去把菜做了，她刚好起床，她喜欢熬夜不喜欢早起，9点醒了有点起床气。
这是他这段时间观察出来的，起初几天，早晨跟她说话，还被凶了两次，其中有一次她让他别来了，说他很烦，说他没事找事。
后来琢磨出规律，他就在她起床气消了之后才跟她讲话。
不过她起床气消得也快，通常刷完牙就会消掉。
程劲把小摊买的灌汤小笼包打开，又拆了醋包，陈晚青刷完牙换了身秋天的米色风衣，长发束在耳后。
“你真去买了灌汤包啊？”她惊讶地看着桌上的灌汤包，昨天晚上聊天的时候她突然说想吃灌汤包，没想到第二天程劲就买了。
弟弟的执行力很强，比公司那些不靠谱的同事靠谱多了，而且她发现程劲没有拖延症，通常提什么就立马去做，是个打工的好材料。
“嗯。”程劲又补了句，“不过，明天不买了。”
陈晚青刚吃下一只灌汤包，鲜嫩汤汁在嘴里绽放，这么好吃的东西怎么可以只吃一顿，皱眉问道：“为什么？”
“不健康。”
陈晚青嗤了声：“你这小孩这么小就注意养生了啊？”
“这不是养生是健康饮食。”
“小小年纪倒还健康饮食了。”
“你也要吃健康点。”
陈晚青笑了下：“健康哥。”
最近方菱新教的网络用语，做作死装的男的叫strong哥，啥都不知道出门不带脑子叫不道哥。
程劲一脸不解，但她刚刚叫他“哥”，这个称呼令他很欢喜。
“晚青妹。”……
陈晚青瞪他：“你少没大没小。”
程劲：“你叫我哥的。”
陈晚青不想跟他解释，解释太费劲：“你野心可真不小。”
小八岁还敢让她叫“哥”，倒反天罡。
他趁她吃早饭的时候把饭菜打包好，肉和菜分装放进保温饭兜里。
陈晚青看他熟练的动作：“程劲，和你商量件事。”
程劲把饭兜放到她手边：“你说。”
她想了想还是说：“我其实可以叫阿姨来做饭的，这九个月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把时间花在我这儿不太值当。”
程劲不喜欢听她说这些，这事已经讨论过一次，现在是第二次：“是我干扰你的生活节奏了吗？”
当时说好他可以过来，但不能干扰她的正常生活节奏，所以他不会吵醒她，平时没急事也尽量不在她工作时间找她。
陈晚青：“恋爱脑没救了。”
程劲：“嗯。”
陈晚青拿他没办法，恢复工作那段时间，其实她挺不适应不吃他做饭，毕竟暑假里，他给她做了一个月饭，把她嘴巴养叼了很难去吃写字楼下的餐厅。
她上了一个月班，刚适应楼下的餐厅又天天吃上他做的饭。
习惯一旦养成很难戒断，他能给她做多久饭？
最多也就九个月。
九个月一过，他去北城，她又该慢慢适应外面的餐厅。
看他殷勤模样，又只能随他去，好坏都是自己选的。
没出息的成年人，为口吃的也能多愁善感。
陈晚青不打算想那么远，应了方菱说的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最近小聂还问我是不是谈恋爱了。”
程劲一怔，他和她的关系就隔着层纱，他不想给她施压，只想她快乐就好，结果在她主动提及时还是格外紧张，他们这层关系并不敞亮。
“那你怎么说的？”
陈晚青把筷子放下拿着饭兜，走到进户门换鞋，没回他的问题。
她换好鞋，拿起挂着的车钥匙。
程劲跟在她后面，手撑着门框：“你怎么说的？”
陈晚青朝他挑眉，手指戳在他胸口，隔着卫衣依旧感受到指尖胸腔的热意，她眼睛微抬，眼尾浅棕色的眼线像狐狸的尾巴，她看他着急又委屈的模样，并不打算告诉他答案，松开戳他胸膛的手，朝他挥挥：“走的时候记得关门，拜拜。”
程劲不喜欢她这么作弄他，但又拿她没办法，刚刚被她戳的地方热乎乎的，真是个美丽的坏女人，以前怎么没发现她那么坏，可能姐姐都这么坏。
这段时间程劲能很明显感觉到她态度的松动，尤其是演唱会以后。
就像网上说的，多主动、多见面、多付出，女生一定会慢慢心动，留给他的时间本来就不多，他很担心九个月后去北城后，和她见面少了关系又生分了。
北城到宁城高铁加地铁单趟要五个小时，周末统共两天，B大的学习压力也比其他高校要大，他还不确定自己是否每周都能见上她一面，只能趁着这九个月努力一些，好让她对他的喜欢多一些，再多一些，多到能够消磨大学四年的一千公里-
聂曼拿着杯咖啡看见陈晚青把饭盒放进冰箱：“哟，晚青，你这又带饭了？”
陈晚青把冰箱关上，去售卖机买了瓶冰水：“你怎么有空来。”
聂曼踩着高跟鞋，摇曳多姿：“来看看你咯，今天中午又不能一起吃了。”
陈晚青：“你要吃什么？楼下新开了家日料店。”
聂曼朝她抛了个媚眼：“那上午的会结束，我请你。”
陈晚青：“我请你吧，小聂总。”
聂曼笑起来：“也成，请股东吃饭，你不亏。”
陈晚青觉得她真臭屁，不过也佩服她年纪轻轻就投了N多新兴企业，听说她最近和孟氏集团的技术总监合开了家科技公司，看样子这位大小姐是打算大干一场。
“你还没说你最近是不是有情况？”聂曼抿了口咖啡，摁电梯。
“没有。”
聂曼看她表情：“啧，你瞧你，你现在气色都好了，脸都圆了，还爱笑了，整个人活脱脱就是恋爱中的女人。”
陈晚青不知道她哪来的结论，不过她最近真有可能被程劲喂胖了，长肉容易减肉难，得管一管他不能再这么让她胡吃海喝下去。
“为什么恋爱会爱笑？气色会变好？”
电梯到了。
顾沉柏正好从负二楼停车场上来：“早。”
聂曼笑着挥挥小拇指：“早啊，顾老板。”
看着因为她称呼脸色僵僵的顾沉柏，她朝陈晚青抛了个媚眼。
“宝贝，你还说没恋爱。”她接上陈晚青之前的话。
陈晚青咳了声，电梯里还有零星几个同事。
聂曼不顾她死活漫不经心说道：“真受不了你们小情侣谈恋爱喏。”
顾沉柏站得靠后，能看见陈晚青一截雪白的脖子，他心里说不上来的闷，他知道程劲保送去了B大，他们还去了周杰伦的演唱会，她和他在谈恋爱？
他们真在一起了？
顾沉柏垂在身侧的手捏的很紧，心里好像堵了一口气，有些呼吸困难，这一年里，他们相处很多，一起开会，一起出差，一起谈项目，一起奋斗，把公司一步步做起来，他总以为守在她身边，和她并肩，就像那年高中一样，她总能被他打动，可原来不过是自己的痴心妄想，他等不到她了。
因为她早已往前走去。
电梯到了顶层，只剩他们三个。
聂曼如花蝴蝶般飞出去：“会议室见。”
陈晚青去了自己办公室，顾沉柏跟了进来。
“你谈恋爱了？”他把办公室的门轻带上。
陈晚青坐下，开了电脑：“差不多。”
“程劲？”他手撑在她的办公桌上。
陈晚青抬头：“嗯。”
“他还没上大学，等上了大学变数很多，你有点糊涂。”顾沉柏很久没和她聊过感情相关。
陈晚青讽刺地笑笑：“这世上有什么没变数？”
顾沉柏被噎得一句话说不上来：“你会很辛苦，叔叔阿姨应该也没法接受你和他在一起。
陈晚青看了眼电脑屏幕：“没事，我相信办法总比困难多，还有十分钟开会，昨天的方案我已经让小于发你企微，你会前记得看下。”
顾沉柏松开撑着的手，他从来都低估了她的决心，她就是那样性格的女生，一旦认定就会义无反顾往前，如果当初他肯示弱，他想以陈晚青的性格一定会摆平老爷子。
可惜当初彼此棱角都太锋利，总想争出个谁更爱谁，他爱她多一点又能怎样。
第68章 C68 因为我是她男朋友。
程劲最近总被一些梦困扰, 他本就睡眠一般，梦里时常瞧见她那双雾气蒙蒙的眼睛。
最近她的形象在他脑子里越发深刻，连眼角下一颗浅棕色几乎要与皮肤融为一体的小痣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昨天晚上九点多, 蒋小明他们下了晚自习，又单独拉了个小群，里头没有姜晴和黎蔚, 刚拉完，李飞迅就说了个大瓜, 他们宿舍的一个男生和别校的一个女生睡了。
小蒋不想讲：高三还敢？
迅猛龙：这有啥不敢
小蒋不想讲：牛逼的
大风哥：分享链接
小蒋不想讲：虽然明天礼拜六, 但我绝对不会看这种东西的
大风哥：那我撤回
小蒋不想讲：别，我装的，好人一生平安
迅猛龙：哎，真羡慕我室友
大风哥：谈恋爱很麻烦，不如diy
…
迅猛龙：懂哥你又懂了，我愿意吃谈恋爱的麻烦
小蒋不想讲：大学你慢慢谈，高三可不能瞎搞
迅猛龙：我倒是想
大风哥：昨天刚下的
小蒋不想讲：昨天不是周四吗？你在学校宿舍这么嚣张？
大风哥：那我等会不给你看
小蒋不想讲：好人一生平安
这个年纪的男生有时会聊些带着色彩的话题，性在这个年纪是带着诱惑又透着神秘的, 它像一个漩涡，当你发现它的时候，早已深陷其中。
程劲对它也是好奇的，他对男女的构造和性知识的了解都来源于课本，当张峰的链接出现在群里的时候, 他鬼使神差地点开了，如同掀开一页他从未翻阅的知识。
但他没看两分钟就关了, 可能是剧情太过激进也可能是视觉冲击太强，令他有些反胃，他无法接受这种毫无情感铺垫的就发生行为, 如同两只原始动物。
群里聊天已经刷了好几十条。
张峰又分享了十几条链接。
蒋小明一直在好人一生平安。
直到张峰艾特了他。
大风哥：@CJ，你看不看？
小蒋不想讲：惊恐.jpg
小蒋不想讲：好人，你可不能带坏学霸
大风哥：他不用我带坏
张峰咬着烟尾，吐出一口烟圈，靠在老房子阳台的窗户边，他才不信一个高一就对大好几岁的女人产生不轨想法的人还会被他带坏。
他顶讨厌程劲那副冷淡样子，他才不信他纯白如纸，成绩真是个保护伞，成绩好似乎就代表着高不可攀，真想哪天瞧他落下神坛的模样，最好是被踩进泥里。
CJ：没兴趣
大风哥：死装
大风哥：我才不信你没兴趣，除非你是性冷淡
CJ：对你发的视频没兴趣
大风哥：那你对什么视频有兴趣
CJ：马上期末考了
小蒋不想讲：捂耳朵
大风哥：神经病
大风哥请求添加您为好友，附赠信息：通过一下
程劲看着他的请求，没理。
大风哥请求添加您为好友：大哥，你搞错没有，哄女生都不用发这么多条申请吧
大风哥请求添加您为好友：我再也不说你姐姐一句不好，行不行
大风哥请求添加您为好友：好好好，你牛逼
张峰把烟摁灭在窗台，骂了声“草”，这丫的太嚣张了，可别让他逮着机会，不然一定要他好看。
晚上，程劲复习完大三的课程后看见陈晚青发给他的消息。
陈晚青：我下班了
CJ：比心.jpg
CJ：辛苦啦
CJ：今天换了新牛奶你尝尝
陈晚青打开冰箱，看了一大瓶草莓味牛奶，前几天她说想吃草莓，结果他给她换了草莓牛奶，她哭笑不得，小管家实在太贴心了。
CJ：加热一下再喝
陈晚青：好
CJ：奶锅热也行
陈晚青把牛奶倒进玻璃杯，她不打算热，热了还得洗锅很麻烦。
CJ：算了，你放微波炉，中火，45秒
陈晚青已经回客厅，坐在沙发上打算看会电视。
陈晚青：好
程劲过了一分钟。
CJ：热好了吗？
陈晚青：嗯
CJ：味道还喜欢吗？
陈晚青选了部最近上映的电影放着当背景音。
陈晚青：不错
CJ：姐姐不会没热吧
陈晚青也不知道他怎么察觉到，但觉得他有点事逼儿。
程劲看她一分钟没回，知道她肯定没热，看在她工作一天很辛苦的份上不跟她计较，下次他走的时候把牛奶温在奶锅里，防止懒鬼再喝冰牛奶。
陈晚青：现在热过了
程劲知道她这回没骗人。
陈晚青喝着牛奶，方菱给她发消息说下雪了，她裹着毯子走到落地窗前，掀开遮光帘，窗外飘着鹅毛大雪，下了有一会，楼下的常青树铺了一层淡淡的白色，今年的冬天来得比以往早些，十二月初就下起雪来。
陈晚青：小程，下雪了
程劲靠在床头，因为这个称呼头皮微微发热，他喜欢这个称呼，像是同龄人的称呼。
他也起来打开窗，冷风穿进来，冻得他打了个哆嗦，外面雪花飘飞，路灯下雪花如同飞舞的蝴蝶，他忽然想起去年的下雪的时候，他跟她已经彻底闹掰，她不准他和她见面。
去年的冬天很冷，冷得他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他那时候很想她，微信输入框里输入又删除，删除又输入，很长时间没有找到理由联系她。
CJ：我可以给你给你打语音吗？
陈晚青坐在窗边的绒布躺椅上，摇晃着看下雪，给他拨去了语音。
程劲还趴在床边，回忆去年的场景，风吹得他鼻尖红红的。
“陈晚青。”他唤她。
少年的声音带着特有的清爽，却直呼其名。
陈晚青盘着腿：“没大没小。”
“我很开心。”
陈晚青笑了声：“有什么好事这么开心？”
程劲看着路灯发呆，鼻子酸酸的，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独自相思，那时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在一年后能和她这么亲昵地打电话，甚至，能和她牵手，偶尔的时候接个吻。
“我…昨晚梦见你了。”
陈晚青呆了两秒，她昨天也梦见他了，梦见和他有些越界行为，早晨见他都有些尴尬，没想到他俩竟然这么巧都梦见对方。
“梦见什么了？”
程劲轻敲窗边：“说了怕你觉得我轻浮。”
陈晚青嗤了声：“那你别说。”
程劲：“嗯，不说。”
陈晚青早猜得七七八八，轻浮无非就是那种梦，人之常情，何况十七八岁的大小伙。
程劲听见她笑，忍不住皱眉：“不许笑。”
陈晚青点头：“好好好，不笑。”
程劲听见那头有电影放映的声音：“你在看什么电影？”
陈晚青回头看了眼屏幕：“随便放的背景音。”
“明天看电影吗？”
陈晚青看了眼日历：“电影院吗？”
“都行。”
“可是最近都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陈晚青也不想出门，“在家看吧。”
程劲：“上次那部电影你看了两分钟就睡着了。”
陈晚青有些理亏：“上次的电影太温情了，这次换了恐怖片。”
她忽然想起来程劲怕鬼，宁江乐园鬼屋那次就被吓得很惨，“算了，还是看温情片吧。”
雪花落在程劲脸上，他伸手擦掉一片水渍：“怎么就算了。”
陈晚青顾念他要面子，没直说：“还是温情片比较适合周末。”
程劲反正都可以，只要和她一起，做什么都开心。
电话粥煲完惊觉夜里十二点，从没想过他们可以乱七八糟聊一个钟头，这会楼底下已经雪白一片，天地都好像盖了层白色被子。
程劲吹了一个钟头的冷风，还是觉得热得很，跟她打电话整个胸腔都是暖的。
爱情使人亢奋，他已经开始盼着早晨到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群里的聊天又有好几百条，除了八卦还带着些颜色，蒋小明问张峰有没有带剧情的，不要那么粗暴的，李飞迅给他发了个网址，说是剧情向的，蒋小明过了三十分钟发了三个大拇指，说纯爱yyds。
程劲扫了群，没看完，关上手机，闭上眼努力睡觉，却在夜里又做了那样的梦，梦比之前的更加直接，早晨天亮的时候，他还在梦的余韵中未缓，脑袋空了好几分钟才缓缓起来换掉弄脏的衣服，这段时间发生过两次梦遗，那次也是这种出格的梦，他冲了把冷水澡，低头看看又洗了把脸。
今早没有跑步，程劲去了趟超市买了些小吃，沿途的雪已经积得很厚，路上骑车的人变少，走路的人围上了厚厚的围巾，他排队买了她爱吃的可颂蛋挞，到她家楼下的时候，陈晚青正好要去趟公司拿文件，程劲跟着上了车。
肉桂拿铁的香味在车里弥漫，车载音乐放着缱绻情歌，焦糖可颂的甜腻沁出包装袋，带着奶味的香甜，下过雪的宁城，怎么有点像涂满奶油。
程劲陪她去写字楼，他在一楼的咖啡厅等她，她说很快下来。
咖啡厅里两个周末加班的人在聊天，大概看见陈晚青忽然想起什么八卦。
“你知道么，晚青姐和顾总在谈。”
“真的假的？”
“真的呀，之前电梯里听曼姐说的。”
“曼姐还在电梯里说这个？”
“对啊，而且，我还听说，曼姐最近包了个流量。”
“你怎么知道的？”
“我关注了几个狗仔的公众号，有时候会放些小瓜，虽然信息写的含糊不清，但我知道曼姐，一下就解码了。”
…
程劲并不想听墙角，但刚刚的对话他一个字没落。
“你们说的晚青姐是陈晚青吗？”程劲转过头，问道。
那俩人看见他有些愣住，然后点头。
程劲：“她没跟顾沉柏在谈。”
其中一个人问：“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是她男朋友。”他说。
那两人顿时惊得闭不上嘴巴：“啊？你是晚青姐男朋友？”
程劲点头：“嗯。”
第69章 C69 人生短暂，及时行乐。
说好只拿文件, 程劲等了她快一个小时，那两位聊天的人都走了，她还没下来, 连条消息都没发，他都以为她忘了一楼还有个人。
程劲百无聊赖打量着这座写字楼，镂空的玻璃大楼, 一楼拐角还有个读书角，巨大的落地窗窗是细细的雪花, 周六零星有人进入大楼, 不似工作日的拘谨，多了几分松弛。
陈晚青一个小时二十分钟下来的，文件没拿，神情严肃，看了眼他，又仔细盯了他两秒。
程劲：“怎么了？”
陈晚青要了杯山茶花乌龙拿铁和一份红丝绒蛋糕，问他要什么，程劲摇头。
他本来没注意, 直到坐下发觉她下巴好像红了一块，看起来有点肿。
“下巴怎么了？”他指了指她下巴位置，接过服务员放在托盘上的蛋糕和咖啡。
“不小心撞了桌子。”
“疼吗？”
“还好。”她选了靠窗阳光很密的位置，“磕磕碰碰很正常。”
休息日的大楼冷冷清清，陈晚青金属勺剜了一块蛋糕, 烦躁的时候吃点甜的会缓和些。
她感觉到旁边直愣愣的视线，于是把勺递到他面前, 眉毛上挑，意思明确。
程劲看她浅粉的指尖，红丝绒混着淡奶油, 张开嘴，她把勺往前送了送，奶油在他的唇齿间融化，齁甜，比可颂蛋挞还甜。
陈晚青察觉到他眉毛微蹙，不爱吃甜的小孩还真可爱。
她发现他的睫毛不仅长，又黑又浓密，好像扇子，看他吃不惯又开心的样子，直到程劲被她看得脖子都红成一片，她才问他：“好吃么？”
程劲点头：“嗯。”
“再点一份？”
他摇头，她轻笑。
他们像正常的小情侣一样约会，在咖啡店吃甜点，随意聊天，聊昨天的雪，聊最近看的书，聊过年去哪里过春节，聊陈慕蓝最近的近况…
只要想，隔着八年，他们也有聊不完的话题。
陈晚青吃完甜点，没有回家，她说下午要来公司处理点事情，看不了电影，约好年后再看电影，程劲有些遗憾，不过还是以她的工作为先。
她送他到楼下，没着急让他下车，今天本该约会是她临时爽约。
车窗外飘着小雪，落在玻璃上很快化成水，只留下长长的透明水线。
车里在播抒情的歌，暖烘烘的温度令人变得慵懒起来，冬天能让万物自动进入休养状态，温暖干燥的车里还残留早晨的肉桂咖啡味道。
身侧的目光灼烧着程劲的心房，他感受到她在看他，于是，解开安全带。
逼仄空间里，音乐流淌。
他侧过脸看她，喉结上下滚了下：“可不可以…”
树影投在车窗，影子被风吹得晃动，她看着他虔诚的表情，他还没说完，细白的手已缠上卫衣领口的抽绳，她轻扯，他便往前缓缓移动，抽绳成了她的牵引绳。
在密闭的空间里他们只相隔七八厘米，完完全全撞进彼此的眼睛，天地之间，只剩面前的人。
陈晚青松开抽绳，手指轻点在他的卫衣领口，指尖是滚烫的皮肤，她感受热意自指尖漫开，看那张俊秀的脸从象牙白到桃花粉，眼睑下彻底红透。
单纯的小孩第一次谈恋爱，整个反应都懵懂青涩，她在这个年纪的时候，往往忽略男生的反应，如今程劲好似令她感受到了另一种的感情，一种偏执又带着刻板的感情。
她喜欢程劲干净青涩，喜欢他的感情自始至终只有她一个。
陈晚青从未觉得自己占有欲这么强，可此刻，她对红透的小孩完全没有抵抗力，她伸手轻抚他的棱角，看他呼吸变沉重，感受他在她手中轻轻颤，他乖巧地任由她动作，只在情动的时候，沙着声音喊了她声“姐姐”。
她的手碰到他的唇，指尖在触碰到下唇时，被他轻轻吻了下，他轻抿她的指尖，呼吸洒在她的手背，温热又柔软。
陈晚青仰起头，手掐着他的下巴，凑上去亲了他，带着山茶花的香气和红丝绒的甜腻，吻的后调是香甜的，程劲高挺的鼻尖抵在她脸颊上，呼出的热气又急又密，她感受到他紧绷的神经，在她呼吸不畅的时候，他转客为主握着她的后脑勺，要将后调的山茶花全部吃干净，他寻找着香味的源头，耐心又温柔地研磨，雪花下得密集，前车窗已经积了一层薄白的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关掉了除雾。
车里的热气和窗外的寒气碰撞，在玻璃上留下一层薄薄的雾气，他的手指穿过松软的发丝，不知何时已经俯身过去，将她困在主驾驶的座椅间，另一只手和她十指紧扣，一首歌后面又放了好几首，慵懒的音乐像这个初雪的冬天，令人只想窝在暖和的空间里。
空调太热，他的脑门出了汗，她也一样，看她被汗打湿的鬓角，碎发贴着鬓边，他伸手把她的鬓角碎发理到耳后，撞进她泛红湿润的眼眸，低头又碰了碰她的下唇，像是结束亲吻的某种仪式，虔诚又温柔。
陈晚青本来没想这么过火，结果现在被点燃了火，自作自受。
“你回家吧，我得走了。”
有点像个渣女。
程劲抿唇：“等会。”
“怎么了？”
他无视耳根红得滴血，坦诚说道：“现在没法走。”
陈晚青皱眉，一时没能明白：“啊？”
程劲没想在她面前掩饰什么，反正是她挑起来的，他的一切反应都该被她知晓。
“我缓一缓。”
陈晚青忽然反应过来什么。
没反应过来还好，反应过来眼睛比脑子快。
程劲眉毛皱得更紧，他对她诚实不是希望她这么直接的：“流氓啊你。”
陈晚青没忍住噗嗤笑了声，看他因为紧闭嘴唇而更加锋利的下颚线，能感觉到他在努力缓解。
她真不知道他反应这么大，弟弟真的太可爱了。
“小程。”
程劲还是回应她声：“嗯。”
“你好可爱啊。”
“我不可爱，你可爱。”
过了三分钟，她又瞄了他一眼，没下去。
过了五分钟，她又瞄了他一眼，好像好点了。
过了七分钟…
“姐姐不觉得自己有点太过分了吗？”程劲缓和很多才开口。
陈晚青搭着方向盘：“我，怎么过分了？”……
故意引诱，今天第二次了。
十分钟后终于下去了。
程劲下车，回头又嘱咐她：“我上楼了，你忙完记得给我发消息。”
陈晚青朝他挥挥手：“好。”
程劲目光流连在她红润的唇上：“姐姐。”
“嗯？”
“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
陈晚青有些情话过敏，但内心里还是挺喜欢他时常的表白。
她说：“走了。”
等驶离壹号院她才点开和林云的聊天记录，给她发了条语音。
“林医生，我现在过来。”-
期末考后，蒋小明他们组织了一场两天一晚的冬游，去宁城近郊的一座道观，考完当周诚邀程劲一起去，去完道观求完福再去观附近的茶镇逛逛，留宿茶镇，第二天早晨从茶镇回宁城。
程劲很久没跟他们见面，本来朋友就少，就应了下来，晚上和陈晚青讲了这事，想起来她还欠自己一趟寺庙行，七月那趟飞机险些出事她说等回宁城带他去拜拜，结果回来都快半年了，连个影子都没有。
“我什么时候说了？”陈晚青夹着电话，把奶锅里的草莓牛奶拿出来。
程劲坐在书桌上转着笔：“不认账么？”
“谁不认账了？”
程劲：“你呀。”
陈晚青撇唇，一边跟方菱打字：没睡，他才多大啊
方菱：？
方菱：陈晚青你这个废物
陈晚青：讲话文明点
方菱：你就骗自己吧，高中也没见你遵守校规
陈晚青：程劲不一样，他是好孩子
方菱：白眼.jpg
方菱：早用早享受
陈晚青：你现在越来越出格了
方菱：爱恨成痴，饮食男女，你压根不知道这个世界多疯狂
陈晚青：你又有什么八卦
方菱：他爱她，她爱他，他爱他，他爱她的他，他爱他的他的他…
陈晚青：神经
程劲半天没等到她说话：“年前要不要去庙里？”
陈晚青忘了刚刚说到哪：“好啊。”
半天又没个声音。
程劲：“姐姐。”
称呼杀伤力巨大，陈晚青心都软软的。
陈晚青：不跟你聊了，我要跟弟弟打语音了
方菱：见色忘友
陈晚青：是的
方菱：嫉妒死了，我也想要个弟弟
陈晚青：想着吧
方菱：死丫头
陈晚青：“年前我得去趟北城，回来以后找个周末去吧，你想爬山么？”
程劲：“我都行。”
时间暂定一月中。
“姐姐。”
“嗯？”
“能开视频吗？”
“不是早晨才见过吗？”
程劲想她，哪怕早晨才见过，还是想再看看她，她可能给他下了蛊。
他弹了视频过去，陈晚青已经卸了妆，但还是接了，看着屏幕那头的少年，视频里他正坐在书桌前。
“在看书啊？”陈晚青看见厚厚一沓学习资料。
程劲看见她戴着洗脸毛茸茸的头巾，像个软糯的兔子：“今天看完了。”
陈晚青：“我等下还得忙会工作。”
她举着杯子，“牛奶很好喝。”
“那我也学习，我们一起。”
“你不是今天学完了吗？不会打扰你原本的计划吧。”
“不会，我想跟你一起。”
“好。”她答应他小小的要求，“那我早点忙完，你也早点睡。”
她准备挂视频去工作，却听见他说了声“等等”。
“可不可以…开着视频工作？”
她还从来没打着视频工作的行为：“不好，会影响我工作。”
程劲怅然若失：“那好吧。”
陈晚青不忍心看他垂头丧气，反正不是什么过分要求，满足下小孩的愿望：“不对着脸。”
程劲用书本垫在下面做了支架，把屏幕转向了正在看的课本。
听话得要死，说不对着脸就不对着脸。
陈晚青拿他没办法，把手机放在一边，开了电脑，白天积聚的事情不少，各种堆到年底，以前当员工还能找人分摊，现在当老板，只能自个抗了，下周还得去找趟聂曼。
认真工作时间过得很快，程劲做了会题，看着屏幕，她没对着脸，对着电脑键盘，能看见她那双修长的手在敲着键盘移动鼠标，他静静听了会，打字的节奏也很像她，不疾不徐。
陈晚青抬头就看见那页五分钟没翻的书，拿了手机，露出脸：“你干嘛呢？睡着了？”
程劲偷看被抓包，也拿过手机露出脸：“没。”
陈晚青：“你要累了就先睡。”
程劲摇头：“还不累。”
“去睡吧，天天早上起那么早。”
“再陪你会。”
“用不着，你这样可没下次了。”
程劲听话地点头：“那我去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实在不行明早弄。”
陈晚青挥手：“去吧。”
程劲：“嗯。”
五秒后，陈晚青看他没挂视频：“还有什么事？”
程劲：“你把手机拿近点。”
陈晚青不知道他要干什么，还是照做了。
他在她拿近的时候，突然“啵”了一声。
“晚安，陈晚青。”
他大胆地，隔着屏幕，偷亲了她。
陈晚青好像真被亲了一样，忍不住骂了句“幼稚鬼”。
挂了视频。
方菱两个小时前发了条消息。
方菱：人生短暂，及时行乐
陈晚青合上手机，晚一点也没关系。
第70章 C70 我不会喜欢上别人。
一月正是最冷的时候, 今年已经零下五度，陈晚青有点后悔答应程劲去庙里。
冬天太冷了，裹着羽绒服都一点不暖和, 早知道应该等春天再来，但身边的少年却心情很好，眉毛轻扬, 伸手和她十指紧扣，然后一起揣进他的羽绒服口袋。
还是她之前给他买的羽绒服。
“你怎么还穿着这件衣服？”陈晚青知道顾家老爷子对程劲很好, 不觉得连衣服都不给买新的, 只能是少年还保持着节俭的习惯，但这两年他个子也长了一点，袖口有些短了，该换新得了，她印象里这个年纪的个子应该稳定下来，没想到程劲竟然还长了一点点。
“它很耐穿。”程劲说。
陈晚青忽然好奇问：“你现在多高了？”
“一米八八了。”
陈晚青有些震惊：“真高。”
程劲笑起来：“姐姐喜欢什么身高的男生？”
他笑起来很有少年气，陈晚青喜欢他身上这种朝气蓬勃的感觉，连冬天都变得生机勃勃。
“都行吧。”陈晚青回。
身边的人收了话茬, 有些不大高兴，“都行”可真是个敷衍的回答。
陈晚青察觉到少年那点心思，她最近几个月和他相处变久，他虽然很多时候都是顺着她，但其实很敏感, 男生心思细腻其实也挺麻烦，她会担心自己是不是偶尔有些话会不小心伤害到他。
“程劲。”她往上两步, 拦住了他的去路。
两步台阶，她才勉强和他身高齐平。
她扬着下巴：“你难道不知道我喜欢什么身高的男生么？”
程劲平视她的眼睛，他没想到她会直接反问, 连同刚刚小小的不悦都被这反问驱散。
陈晚青看他不回答，伸手戳着他的胸口：“真不知道？”
程劲被她戳得心口痒痒的，耳根都泛着红，他承认他刚刚的问题不过想听她亲口说罢了，谁知道她那么敷衍他。
身后有一堆老夫妻刚从山上下来，说着庙里的菩萨很灵，应该早些来还愿，又说希望明年的这个时候也能来还愿，他们看了眼这对正在“吵架”的小情侣，忍不住用本地话说了起来。
老太太：“小情侣真恩爱，打打闹闹地多好玩”
老爷爷：“我们年轻的时候也这样”
老太太瞪了他一眼：“谁跟你这样了”
老爷爷叉着腰：“你还不承认，年轻的时候你可是大庭广众之下都不给我面子的。”
老太太拿着拐杖想锤他，但看了眼小情侣还是收回来了：“谁不给你面子了，那还不是你自己做得不好。”
“好好，都是你做得好。”
他们路过的时候又多看了陈晚青和程劲两眼，忍不住：“年轻真好，老头子，要是哪天你走了，我也跟你一起走。”
老爷爷：“别说大胡话，咱们还有阵子活呢，明年还要来还愿呢。”
他们渐行渐远，陈晚青才从他们的对话中回过神来，早已忘了自己要跟程劲吵什么，标准的南方本地话，陈晚青听得懂，但程劲听不懂，他并不知道刚刚的老人在说什么，但很肯定陈晚青从他们开始靠近，到离开，偷听了全部。
“他们说什么了？”程劲问她。
陈晚青伸出手，程劲很自然地又把她的手揣回口袋，暖烘烘的口袋令她很舒服，她有些迷恋他的口袋，干燥温暖，很舒服，和他给她的感觉一样。
“说有个小男生在无理取闹，他的姐姐好可怜。”陈晚青装模作样逗他。
程劲抓着她的手，轻轻一转，他们面对着：“你不要说瞎话。”
陈晚青看他认真模样，忍不住笑起来：“谁说瞎话了。”
“欺负我听不懂你们本地话么？”
陈晚青点头：“嗯。”一副就欺负你的表情。
程劲伸手揽着她的腰，把她压向自己，轻轻地咬了口她的嘴唇，很快松开。
陈晚青左右看看：“大庭广众之下，你…”
她不禁想到那对老夫妻的对话。
“我看过了，没人。”
陈晚青没话讲：“不许这样了啊。”
程劲点头，脑袋歪了下，靠在她的肩膀上：“知道了。”
寸头这几个月长了，在她脖子里有些刺挠，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还去不去庙里了，照你这个速度，明早都上不去山。”
程劲又蹭了蹭：“那就爬到明早。”
陈晚青推他：“神经，这么冷的天，你自己爬到明早。”
程劲支起脑袋：“那你不许再欺负我。”
陈晚青和他继续往上爬台阶：“我什么时候欺负你了？”
程劲：“那对老夫妻说了什么？”
陈晚青学着人家的腔调用本地话重复几句，程劲听得直不高兴。
庙在山中间，要爬大几百节台阶才能到，冬天肃穆，两侧的树都已凋零，阴冷的天气连阳光都是冷的。
“你信佛吗？”程劲忽然问她。
陈晚青刚踩上一节台阶：“我们今天来的庙叫什么？”
程劲不知道她什么意思，但还是回答：“玄乾观。”
“寺庙才是佛，道观是菩萨。”
程劲撇嘴：“你明明晓得我问什么。”
陈晚青觉得他有点可爱，掐了掐他的脸，他的脸其实没什么肉，而且棱角很分明，看起来很冷一点也不可爱，但她很喜欢扯他的脸，看他冷冷的脸被她扯出起来，会觉得特别有征服欲。
“我还好，没那么信。”陈晚青说。
程劲弯腰，脸被她扯着：“我也不那么信。”
要是真的有神明，那么他和哥哥也不会过得那么苦，要是真的有神明，怎么会看妈妈过得那么惨，要是真的有神明，那么大山里的孩子只需要诵经礼佛就能得到庇佑。
可是没有神明，他又怎么会阴差阳错走到她身边，又怎么会找外公和家人。
跌跌撞撞的这些年里，他早已不信这些，可是他又不得不信，因为他着短暂的幸福也会戛然而止。
两个不那么信的人去拜菩萨，买了最贵的香火，五十一把的长香火，又给功德箱里捐了几百块的钱，拜完前院往后走去，后山顶上竟然还有一座观，又隔了几百个台阶，雕刻的长龙石雕从前院延续到后院，好似一条栩栩如生的龙。
“还上吗？”她问。
程劲：“你还爬得动吗？”
爬上前院就看她气喘吁吁，估摸着她是爬不动了。
“瞧不起谁。”
她往后院的台阶上走去。
薄白的阳光穿过她细软的发丝，程劲觉得她现在灵动极了，像是一只活泼的小鸟儿，他跟上去：“不那么信还买五十块钱的香火？”
陈晚青插兜扭头：“来都来了。”
他笑起来。
程劲又问：“我看你拜菩萨的时候念叨着什么，你不是不那么信，怎么还许愿了。”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讨嫌。”她努努嘴说了南方话。
程劲走两步，伸手揽着她的肩膀：“你许什么愿了？”
陈晚青皱眉：“才不告诉你。”
“好吧，姐姐跟我有小秘密了。”
陈晚青掐他腰肢，他有点怕痒，躲了下，她就追着他，一路小跑着爬上后院，撑着膝盖，呼哧喘着小气，嘴里呼出的白汽急躁躁的，连脸蛋都红扑扑的，程劲倒像个没事人，一点儿不喘，到底是年轻，体力真好。
“你不累吗？”陈晚青感觉自己快喘死了。
程劲从口袋里掏出瓶小矿泉水拧开瓶盖递给她：“怎么能喘成这样？”
陈晚青结果矿泉水还是热的：“你什么时候买的水？”
程劲接过她喝完的水又塞回口袋：“不告诉你。”
睚眦必报。
“小心眼。”陈晚青点评。
程劲耸肩。
后院的菩萨是送子观音，等拜完了才听见后面一对夫妻说希望菩萨保佑我们明年一定要怀上，他们这才发现菩萨手里抱着个童子，原来本着雨露均沾，所有菩萨都拜一遍，这回可真是拜了一遍，能明显感觉到程劲耳根子都红了。
他才多大点的孩子来拜送子观音，陈晚青感觉自己做了件大逆不道的事，内心祈祷菩萨可别什么愿望都收了。
他们点完香火，那对拜送子观音的夫妻出来，看了眼他们，礼貌地笑笑。
“你们结婚几年了？”夫妻中的女人问道。
可能后院就剩他们四个人，所以随便聊了聊。
陈晚青有点尴尬，但现下这个情况说什么都感觉圆不回来。
“刚结。”程劲回。
陈晚青转头看他因为说谎爆红的耳根，小孩子说谎还真容易露馅。
“刚结机会大，你们这么早就来求孩子吗？”女人打量了他们两眼，“你们看着都很小，不用那么着急要孩子的。”
程劲抿唇：“家里催得急。”
女人叹气：“祝你们明年也能还上。”
程劲：“谢谢您，祝您也是。”
别了那对夫妻，程劲长舒一口气，陈晚青皱眉：“你胡说八道的本事见长。”
程劲：“你拉我进去拜的。”
烟火袅袅升起，带着那对夫妻的祈愿，不过都是图个心理安慰，哪是真的拜一拜菩萨就能解决的，如果真能解决，是菩萨显灵，如果不能解决，就是诚意不够，终归有一缕寄托比没有要好。
程劲别无所求，他只求现在的时光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
陈晚青也没有其他愿望，如果真的有神明，她希望永远看得见光明，这个愿望怕是实现困难，如果非要许一个的话，她希望程劲能够永远开心，永远阳光。
下山的时候下了雪，山里温度又降了不少，程劲把外套脱了给她，陈晚青本来不想要，但他态度强硬，又说自己体格好，她无奈只能由着小孩子的英雄主义。
结果上了车，她冻得不行，他身上还跟火炉子似的。
在车里缓了很久才缓和过来，她发动车子，今晚不回宁城，在山下随便找个民宿将就一晚，明晚再回。
工作日民宿房间未满，陈晚青要了两间大床，前台扫了他们两眼，又确认一遍，真没见过情侣出来还开两间房的。
他们房间在隔壁，陈晚青刚回房间，就收到方菱的消息。
方菱：怎么样？今晚和弟弟住一起了？
陈晚青：没有，两间房
方菱：！！！为什么
陈晚青：不为什么？
方菱：你该不会不想负责吧？
陈晚青：什么负责不负责
方菱：你不会以为不睡了他，甩了他就不用负责了吧
陈晚青：别乱说
方菱：说到底你还是觉得你们走不下去，现在都是玩玩的
陈晚青：说不过你，你不是去青城出差了，怎么还有空关心我？
方菱：我当然关心你，我是成亲cp头子
陈晚青：什么玩意？什么成亲？
方菱：程（成）青（亲），你没发现你们的名字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吗
陈晚青：我没发现
方菱：你后知后觉我可以理解
陈晚青：青城前两天地震了，你还好吧？
方菱：我就是为这事去的青城，最近降温加地震，雪山加霜
陈晚青：很严重吗？我看新闻只简单写了下
方菱：严重，青城这边的路断了，马上要过年了，具体情况我们也在等通知
陈晚青：那你年前还能回来吗？
方菱：说不准
陈晚青：张数跟你去了吗？
方菱：他回老家了
陈晚青：你们什么时候见家长
方菱：这才哪到哪，见什么家长
陈晚青：你难道跟张数没打算结婚吗？
方菱：没有，我想他也是一样，不然今年早就应该提见父母的事情了
陈晚青觉得自己可能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她有一个多月没见方菱了，每次见她都咋咋呼呼，近一年更少提及张数，印象里张数是个老老实实理科老师，隐隐觉得他们之间可能快结束了。
陈晚青：你们聊过吗？
方菱：聊过，他也觉得有点早
陈晚青：你也这么觉得？
方菱：朋友，你在教我谈恋爱？
陈晚青：没有，我怕你受委屈
方菱：哈哈哈
方菱：我可不会受委屈，还是说说你跟程劲吧
陈晚青：我们没什么好说的，长不了
方菱：为什么
陈晚青：现实摆在那儿呢
方菱：你喜欢他么？
陈晚青：嗯
方菱：那你管现实干什么
陈晚青：我不能糟蹋了祖国美好的花朵
方菱：yue
陈晚青听见敲门声，她从床上爬起来开门，程劲拎着两杯热奶茶，她示意他进，毫不避讳。
她洗过热水澡，现在穿一身长丝绒睡衣，长发挽在头上，湿发还没擦干，又钻到床上去看手机。
程劲去卫生间拿了吹风机：“你坐床边边。”
陈晚青看了他眼，有时候在家吃早饭的时候，她来不及吹头，他也会拿着吹风机帮她吹头发，她吃早饭，这样一份时间能掰成两份用。
她转了个身，程劲拆掉她头上的干发帽，轻柔地擦着她的湿发，吹风机嗡嗡吹着她的长发。
手机屏幕上还是方菱刚刚发的消息。
方菱：你啊你，总是想太多，想就去干，四个字这么简单
陈晚青：不跟你说了
方菱：怎么？想通了？及时行乐？
陈晚青：我们不一样
程劲也是不小心撇到她的手机屏幕-
你喜欢他么-
嗯-
不能糟蹋祖国的花朵
他知道她们在聊他，他还是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出现在她和她的朋友之间，也许不是第一次，她是否也会经常和朋友聊起他呢？他感觉心里填满了蜜糖，他的姐姐也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冷漠，她也是喜欢他的。
头发吹干，他把她的头发梳顺。
“你哪买来的奶茶？”陈晚青抱着热乎的奶茶，吹了一天的冷风，喝上一杯热乎的奶茶，心里头都是暖的。
程劲：“不告诉你。”
陈晚青撇他一眼：“你好记仇喏。”
语气带着几分娇意，白天山上不过因为她说了句不告诉他，结果这人两次这么回她。
现在的小男生都这么小心眼嘛。
程劲受不了她这语气：“没有奶茶，楼下买的奶茶粉，问老板娘要的热水冲的。”
又补充一句，“看过配料表，很干净，只有茶粉和生牛乳。”
“养生小孩哥。”她吐槽一句，不过还挺好喝，没有什么比冬天里一杯雪中送炭的热奶茶更让心动的了。
“老板娘说夜里空调风没那么足，如果冷的话棉被在衣橱里。”
陈晚青努嘴：“老板娘怎么没跟我说。”
半开玩笑，“老板娘不会是看上你了吧。”
程劲皱眉：“别瞎说。”
陈晚青笑起来，嘬了口奶茶，也不知道想起什么：“没瞎说，你这张脸啊，到大学，肯定迷妹一堆，到时候你要真想谈恋爱了，就跟我说。”
她很少袒露心扉地说一些话，就像她对他们未来的看法，不过想落得个体面下场，刚刚方菱说得也对，她始终抱有一种悲观的态度来面对这段感情，即便程劲已经做得很好，她依旧悲观地认为他在大学之后会拥有其他的人生。
程劲不可思议地听着她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说的话，只觉得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点，一切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化。
“我们这不算谈恋爱吗？”他反问道。
陈晚青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看着他瞬间赤红的眼睛，感觉刚刚不该说那话。
“什么叫我要真想谈恋爱了，那现在算什么？”他步步紧逼，“逗我玩？”
“我的意思是，我们先这样相处，如果以后你想跟其他人谈恋爱了，你跟我说一声，让我提前有个准备，这样大家都能体面地散场。”
程劲：“你没有回答我，我们现在不算谈恋爱吗？”
这是他们第一次正式谈论恋爱。
说算，谁也没有挑开那层窗户纸。
说不算，可是早已牵过手，接过吻。
陈晚青：“算的。”
程劲长舒一口气，胸腔剧烈起伏，缓和了很久才缓和过来，眼睛蒙了一层水汽：“我不会喜欢上别人，上大学也好，工作也好，我都不会喜欢上别人，我只喜欢你。”
陈晚青坐在床边：“话不能说太满。”
“说了不会就不会，你不信时间会证明。”
小孩子意气用事，陈晚青并不会信以为真，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已经比寸头时候长很多，不那么扎手：“真是个小孩。”
程劲伸手抱住了她，脑袋搁在她肩膀上，湿热的呼吸打在她脖颈，微微起伏的下巴感觉有点像抽泣：“对不起。”
陈晚青回抱他：“对不起什么？”
程劲埋在她脖颈，头发在她脖颈有些刺挠，声音染了层沙哑：“刚刚对你大声了。”
陈晚青的心一怔，她的手轻轻抱着他的脸，看着他红透的眼睛，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她轻轻抬起头，碰在了他的嘴唇，冰冷的带着寒气的嘴唇和温暖带着奶茶香味的嘴唇碰在一起，她的手穿过他的脖颈，架在他的肩膀上，所有的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唯有亲吻能平复所有的不安。
就像她可能即将失明的双眼，她很想很想再看看他，也很想很想和他一直走下去，可是她不能了，她太了解他的心性，她不能成为少年飞翔的累赘，她有她的骄傲和自尊。
重力失衡，他们跌落床上，他的手捧着她的脑袋，另一只手握着她的腰，吻得很深，最后一丝奶茶味都被含吮干净，陈晚青感觉到有什么抵着她，她的手轻轻碰着，少年错愕睁眼，她抬起脸亲吻他的唇，在他耳边说：“别怕。”
程劲呼吸深沉，她却吻他更深，少年抖得不像话，窗外的雪落得更深，她看着他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还有极致欢愉时轻抿的下唇，她记住他的每个表情，将他刻入心房。
从床头柜上抽出纸巾，然后丢进垃圾桶。
“没有过。”他说。
陈晚青去洗手间洗手，没听清：“什么？”
他还有些颤抖，眼睑下全是红色：“我看网上说男生第一次都是给手，所以我一直没有用过手。”
第一次谈及这种话题，陈晚青有些吃惊。
“我想把所有的第一次都留给姐姐。”他又说。
她承认这是最好的情话，比任何的情话都更能打动她，一个男生从情窦初起就没有用过手，隐忍压抑着把这些都送给他的爱人，这是最好的礼物，她是惊喜的，是喜欢的。
陈晚青洗了手又过来，像摸小狗一样摸摸他的头：“你怎么这么乖。”
“因为是姐姐啊。”他的脸快熟透了。
陈晚青亲亲他。
外面的风雪又大了些，这一晚上程劲没有回房间，第二天早晨他是抱着她醒来的，她睡姿不太好，整条腿都架在他身上，小小一只，睡姿霸道，要占整张床。
他醒得早，六点醒，醒了就看她，看了很久，她才醒。
“醒了？”程劲问她。
陈晚青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有片刻呆愣，她又闭上眼。
程劲以为她起床气，就不继续跟她说话，陈晚青翻了个身，伸手环住了他的腰，脑袋贴着他的胸口。
“小程。”
“嗯？”
“你抱抱我。”
程劲伸手将她搂在怀里，她很小只也很软。
她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抚摸他的脸颊，眉毛、眼睛、鼻子，直到抚摸到嘴巴的时候，她感觉手指被他含住了，轻轻舔舐她的指尖，她抬头光线浸入了眼睛，她再次看见他，还有那双漆黑的眼睛。
程劲捧着她的后脑勺，和她在这个雪后的清晨接了个长长的吻。
昨夜下了一夜的雪，早晨小路覆盖了厚厚一层白色，陈晚青的车子上也盖了一层雪，他们处理完车上的雪已经中午，赶回宁城的当天，公司里又来了个紧急的事。
难得的假期都不得安生，程劲：“你现在不是合伙人吗？为什么还这么忙？”
陈晚青把他送回家：“自己开公司全年无休，当员工还能拿死工资，开公司得顾着全员生死，今年不努力明年就得关门大吉。”
程劲知道她性格：“那你记得按时吃饭。”
陈晚青点头：“好的。”
他解开安全带，又侧过身，在她脸上亲了口才下车。
陈晚青摸了摸脸颊，看他远去，才发动车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