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之后, 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程劲下午写作业的时候总是走神,想起她早晨在他脸上用手指细细描摹, 天知道那手指的魔力,温柔到让他为此殒命都行。
他抿着下唇,趴在高等数学课本上, 回忆昨夜及今早点滴,整张脸快熟透了, 她太会了, 将他一颗心脏拿捏得死死的。
他第一次体会到脑袋空白是什么感觉,第一次在她面前失态,也是第一次在她面前…好吧,他把头埋进手臂里,真的有神明,神明听见了他的话,神明眷顾了他,其实当时他有些难自控, 但还是稳住了,现在得到了已经足够多了。
高数课本似乎被爱情玷污了,此刻正用密密麻麻的文字表示情绪,他拿着笔,看着昨天已经学过的公式, 又忍不住走神,高数课本无奈又变成了某人冥想的见证者。
冬天在少年的春心中慢慢变暖, 来年春天的时候,陈晚青要经常出差,他见她的次数很少, 忙起来的时候根本不理人,不过他也有自己的事情,因为入学没剩多久,他想早一点结束学业,四年的课准备用三年学完,然后研究生再申请宁城,这样她总不会反对他,不过这一切他都没敢和她说。
高考逼近,蒋小明他们也都绷紧神经,平时还叫着周末开黑的李飞迅临时报了个补习班,张峰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口头禅是考个本地的普本也没什么不好,姜晴成绩倒是提升得非常快,最近一次模考考了班级第十三,她还特地给程劲发了八百块钱红包,是他学习资料立了功,那些程劲梳理的知识点非常高频出现,她已经把他那本学习资料学了80%,剩下的20%学完,考个211应该没太大问题。
唯有陈慕蓝,他也是要参加高考的,但最近队内比赛很多,春季联赛后面又是夏季联赛,模考卷子总分考了五十分,但凡在学习上付出一分心也不会只考五十分,五十分还不如不参加,还不如他五百个的微博粉丝数。
程劲四月份去陈慕蓝的电竞俱乐部看过他一次,俱乐部工作室是两层楼房,一层生活区还算舒适,一应俱全,几个十几岁的男生窝在一间练习室里从早打到晚,一点不必备战高考轻松,甚至强度远高过高考。
他把笔记送过去的时候,陈慕蓝揉着眼睛从练习室出来,整个人比原先憔悴多了,黑眼圈又大又深,身上还带着些熬夜的味道,他冲了把澡才在客厅接待程劲。
短短半年,少年从意气风发到有些沧桑,手腕贴着膏药,刺鼻的中药味。
陈慕蓝给他倒了杯现磨咖啡,礼貌地和他打了招呼,少了之前对他的戾气。
程劲把重新整理的一份初级版高中资料给他,陈慕蓝看了眼,随意放到一边,猛喝一杯美式:“你要去北城念书么?”
程劲点头,把咖啡放到一边:“嗯。”
“为什么?”陈慕蓝皱眉,“你不是喜欢我姐,为什么跑那么远?”
从陈慕蓝的视角看,他确实不该去北城,包括他自己的视角,他也不该去北城。
“我比你更想留在宁城。”
天知道他多不想去北城,尤其是陈晚青和他谈恋爱之后,怎么有人真的舍得异地恋,反正他还没开始就已经不能接受了。
陈慕蓝愣了下:“那是我姐的意思?”
程劲:“不然呢。”
陈慕蓝撇唇:“没想到你这么听她话。”
他看了眼桌上程劲给他的习题册,“你不用为了我姐帮我重新梳理这些,我对考试学习没有什么兴趣,高考我也不会去参加的,你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这种学渣身上,你对我姐好就行,我都看得见。”
程劲并不吃惊,五十分的答卷已经能够说明他的意图,他们姐弟有些时候还真挺像,执拗,一心只做自己坚持的事情,虽然性格千差万别,但都不愿意欠人人情。
程劲虽然不懂电竞,但学历依旧是这个社会的敲门砖,就算以后陈慕蓝打算回去继承陈家的产业,总不能连个高中毕业证都没有。
“你打算一直打游戏吗?”
陈慕蓝点头:“我会打到我打不动为止。”
程劲没想到几个月他能对游戏这么入迷,即便他现在手腕还贴着膏药,还一心要打到打不动,他似乎在陈慕蓝身上看到了一种力量,它潜移默化地让这个一直以来对学习没有兴趣的人有了另一种生命力。
他之前跟他们玩过两次游戏,英雄很多,每个英雄对应的技能,攻击力都不同,又分为各个角色,在他眼里那些英雄更像是背后游戏系统的一串数据,一场战斗可能是需要经过精确的数据核算和不同地算法公式来达到赢的效果,比起玩游戏,他对英雄背后那套技能伤害数值更感兴趣,他觉得设计出那款战斗游戏的技术人员很牛,能够承载全球几十亿用户来计算伤害值。
程劲:“游戏有那么好玩吗?”
陈慕蓝看了他眼,表情就是看不玩游戏人的那种感觉:“好玩,我以前觉得自己打游戏很有天赋,无师自通,但来了这里以后才发现山外青山楼外楼。”
程劲点头,他竟然用对了比喻,看来语文还是有些进展的。
陈慕蓝似乎料到他说什么,“勐哥总跟我说山外青山楼外楼,勐哥我最爱的人之一。”
程劲附和:“看起来不是没文化的人。”
陈慕蓝高傲脸:“总之我应该早点来打电竞的,之前好多时间都浪费了,我那些天赋在电竞行业根本不值得一提,多的是有天赋的人,他们不仅有天赋还非常努力,我勐哥不仅每天训练十几个小时,还做了无数笔记,对大型比赛逐帧分析,我还是太菜了。”
他洋洋洒洒说完,程劲终于明白了他身上的憔悴源头,憔悴但又非常有力量,看似消耗的日常其实是血肉在疯长。
“你长大了,成熟了。”程劲忽然说道。
陈慕蓝一副吃屎表情,被同龄人说成熟了:“别以为你跟我姐谈了,你就能以姐夫身份和我相处,没门。”
程劲看他大剌剌靠在沙发上:“我是以朋友身份。”
陈慕蓝:“我跟你才不是朋友,刚刚当我没说。”
程劲点头:“以姐夫身份的话,我觉得你夏季联赛能够进半决赛。”
陈慕蓝从沙发上坐直:“你真觉得我能进半决赛?”
程劲:“冬季赛的几场比赛我看了,你的反应和预判能力很好,但操作还是有些跟不上。”
“勐哥也这么说,说我意识特牛,操作像屎,手跟不上脑子。”陈慕蓝叹气,“操作会随着年龄增长退步,我就是该早点打电竞的。”
程劲看他咖啡杯空了:“你还喝吗?”
陈慕蓝要一杯美式:“机器自动出,你摁下上面的按钮就行,冰块在咖啡机下面的冰柜里,我要三块冰。”
程劲给他倒完咖啡:“你不打算高考的事情什么时候告诉你姐?”
陈慕蓝接过咖啡,整个太阳穴都在跳:“等高考结束吧,你会替我保密吧?”
程劲耸肩:“你考50分你姐就猜到了。”……
陈慕蓝皱眉看着程劲:“你是替我姐来看我情况的?”
程劲:“那倒不至于,她最近没空管你。”
陈慕蓝:“那她还有空跟你谈恋爱?”
“也没空,挤着时间谈。”
“美不死你。”陈慕蓝白他一眼,“你俩啥时候告诉我爸妈?”
程劲有些惆怅:“叔叔阿姨估计接受不了。”
“你也知道啊。”陈慕蓝继续,“反正我爸妈已经不要我了,大不了也不要我姐。”……
程劲不想和他讨论这个,他才跟陈晚青好了没多久,暂时不敢想太远,告诉叔叔阿姨估计也得再等等,和姐姐谈恋爱这事,道阻且长,只要她站在他这边,那他就有无限勇气去努力争取叔叔阿姨的同意,而且绝对不会让叔叔阿姨不要姐姐。
春末,陈晚青出差川城,夜里忙完,给程劲拨了电话,他正在她家喂希望,希望是只橘猫,一个月前陈晚青跟他压马路的时候捡的,捡的时候瘦骨嶙峋的希望正咬着条死了很久的鱼,看起来可怜万分,于是决定收养这只小猫,检查完有点耳螨加严重营养不良,宠物店老板说遇见他们也算是小猫遇见希望,它就有了名字,叫希望。
程劲照顾了希望一个月,希望的毛发开始变得有些光泽,别说希望,陈晚青这半年都被他喂胖了五斤。
“你怎么还没回去?”陈晚青看着医院楼下的车水马龙,她没去川城出差,最近视力下降有点快,眼睛治疗的第二个周期得戴上眼镜。
“本来回去了,监控里看见希望把水弄翻了。”
“明早你不是来么,希望不会有事的,而且它还老是去卫生间偷水喝。”
程劲:“我今天给卫生间的门加了磁吸条,后面它不可能再去卫生间了。”
“希望恨死你了。”
“我这是给它养成良好的饮水习惯。”
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令陈晚青压抑的心情变得明朗些。
“笑什么?”程劲撇唇,抱着希望,虽然是流浪猫,但有它的脾气,抱超过十秒就要发火,不过它只对他发火,从来不对陈晚青发出“呼”的声音,可能她的起床气比它要吓人。
“笑你可爱。”她揉了揉眼睛,早前车祸造成的眼睛问题,现在看树都有重影,得做手术,目前国外做过类似手术,建议出国手术,风险不大,但术后有复发可能,有患者恢复后两年内又再次失明的情况。
程劲看着希望跳到沙发上,可爱小猫,和它主人一样:“希望刚刚说话了。”
“说什么了?”
“希望说它妈妈怎么还不回来。”程劲夹了声音,故作小猫,“希望说想妈妈了。”
陈晚青鼻子微酸,她还没有想好怎么和他说眼睛的事情,事情没有落定,她总不至于耽搁他,九月他就得去北城,要是手术效果不好,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闭上眼睛,凭着耳朵捕捉窗外的风声和楼道里的谈话声。
正常看见这个世界是多么幸福的事,而她也许永远看不见了。
看不见树叶的绿,看不见太阳的光,看不见蔚蓝的天空和灵动的鸟…
“希望的爸爸呢?”陈晚青故意问道,陪他玩小孩子的语言游戏,却又忍不住鼻酸。
程劲坐在希望旁边,看上次一起看没有看完的杂志:“你说呢?”
陈晚青努嘴:“不知道。”
程劲:“快想疯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才离开四天。”
“四天又八个小时了。”程劲装作叹气,“看来姐姐是完全不想我,希望,你还舔毛呢,你妈都不想我们。”
希望闻言,喵喵撒娇声,过来蹭他,它听不懂他说什么,但可能隐约听得见陈晚青的声音。
“希望~”陈晚青叫了它声。
小猫回应得更嗲,真是得了某人真传,一只铁直公橘,天天蹭人身上喵喵喵。
“咪咪~”声音几分娇意。
“偏心。”程劲嘟哝,没听过她夹着声音叫自己。
陈晚青和他有一句每一句闲聊,夜里只有两个彼此思念的灵魂。
有了希望,真的有了很多希望。
陈晚青回来的时候,戴了副细金丝框的眼镜,令她平添几分书香气,程劲给她做了她爱吃的糖醋排骨和蜜汁糖藕,希望屁颠颠去蹭她。
陈晚青抱起希望,程劲看见她,愣了两秒。
“好看。”他评价,“怎么戴眼镜了?”
陈晚青推了推眼镜:“最近用眼过度,有点近视。”
“工作狂。”他去厨房把最后一个汤收尾。
陈晚青放下希望,走过去,伸手从后面环着他的腰,她有一周没见到他,熟悉的洗衣液的味道令她舒坦,脸贴着他紧实的后背,感觉到他明显的僵住,挥勺的手都静止了,呼吸都沉了些许。
“你继续。”她说,“我就贴一会。”
汲取他身上那些美好的气息。
但对程劲而已,这是致命的挑逗,他已经好久没见她了,加上之前她一直都很忙,快一个月没这么亲近。
“咔哒”,火熄灭。
锅里沸腾的冬阴功汤在咕嘟咕嘟声中趋于平静,空气里弥漫着浓浓香料味,他转过身俯身揽过她的腰,令她整个人贴向自己,深情的黑色狗狗眼撞进她眼中,金丝框的眼镜禁欲又性感,将她白皙的脸蛋衬得吹弹可破,他和她对视着,直白坦诚,然后他贴近她,唇碰到一起,背后锅里热气蒸腾,他们深深吻着,热切地行动诉说着喜欢。
陈晚青的手架着他的脖子,却因为他的身高过高,不得不踮起脚,他弯腰有些讨厌自己的身高,热气在脸颊间铺满,拖鞋碰掉一只,他把脚垫到她的脚下,另一只拖鞋也很碍事,她的两只脚踩着他的脚背,整个人往后倾斜,全靠他的手拖着她的后腰,希望碰掉了客厅的遥控器,原来暂停的音乐又再次响起-
靠近我温暖我完整我
用你深蓝色的臂窝
进入我淹没我滋润我
疲惫干涸的躯壳
攀过你胸前起伏的海浪-
慵懒的女声,缠绵的歌声,小别的惆怅,还有她前所未有的热切渴望。
不知道谁碰到了海盐瓶,铛铛落在料理台上,她踩着他的脚背,在这敞亮的厨房里,在这香气扑鼻的空间里,他们亲了十分钟,亲到彼此都已湿泞亲到月亮躲进云层,火点燃便不止如此,她抬头看他爆红的脸,不管亲过多少次,他的反应都那样的纯洁,像是被她玷污的黄花大闺女,和小孩谈恋爱的乐趣,把控他的每个情绪变化,掌控欲满满。
她踩着他的脚,彼此贴得太近最隐秘的反应也无从逃避,他真是太容易点燃的了,每回都这样,但却从来没有过分要求,年轻男孩的魅力,他说的关于第一次的话总一遍遍地在她心里回想,她和方菱讲过,方菱说程劲太纯了,纯得比纯净水还纯,是她见过最纯的异性。
“你自己有那过吗?”陈晚青看小狗湿漉漉的眼睛。
程劲听得懂,摇头。
陈晚青把架着的手挪到他下巴处,摸着少年刮掉但稍微用力摸能感受到胡渣根部的存在,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魅力。
“没关系的啊。”陈晚青在他脚上踮起脚,轻轻亲他下巴,“有想法就自己解决,这有什么关系。”
程劲被她亲得快炸了,眼睛红透了:“不喜欢。”
陈晚青皱眉,指尖又停在他喉结位置,鸽子蛋大小,充满诱惑,她指腹搓了下听见他轻喘了声。
“你这小孩。”她嗤了声。
程劲抱紧她:“姐姐~”
太蛊惑人心。
她轻咬他的下唇:“好吧。”
看他泛红的眼眸,心彻底软下去,她抱紧他,踩着他的脚,一路往房间吻去,希望在她脚边蹭着,喵喵叫了两声。
“不要教坏小孩子。”陈晚青呢喃。
程劲拖着她,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她一下子变成了上位姿态,伸手捧着他的脑袋,希望仰头看她,喵喵又叫,被他亲吻进门的时候,顺脚关上的房门挡在门外。
漆黑的房间,只剩窗外的月色,她的手穿过他的发:“别开灯了。”
他收回手,任由月光成为见证者。
黑暗给了人无限的勇气,他的手穿过短袖的下摆,握着她的腰肢,贴着她浅浅的腰窝。
“小程,你别怕。”她伏在他的耳边。
那次在山里,她也是说的这话,那次,她打开了他新世界的大门。
程劲咬着后槽牙,额头早已被她勾出层层细汗,初尝情事对性无比好奇,其实这段时间他有去群里看张峰发的那些视频,不喜欢但又好奇男女之间的事情,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导师是她。
程劲伸手捧着她的后脑勺,将她抱到自己上面:“姐姐有什么好怕的。”
陈晚青微怔,后背被他微沙的嗓音激得起了层鸡皮疙瘩:“哼,那你可别后悔。”
月色渐浓,希望在门外焦急地喵喵叫着,屋里温度不断升高,黑夜中只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他的声音很好听,陈晚青喜欢他情动时候无法自控的喘,喜欢他被她撩拨即将缴械又被她强制收回时略带哭腔的声儿,她爱死他的稚嫩和纯情,爱死他的听话和坦率,今夜她想溺死在他身上,不管明天,只管今夜。
今夜风吹向了远方,今夜他是她的爱人。
凌晨,城市入眠,月影稀疏,她躺在他的怀中,伸手触摸他的脸,又翻了身趴在他结实的胸口:“弟弟。”
“嗯?”他的手指碰碰她的脸,还未散去布满红粉的脸,可爱至极,程劲轻抚她的脸颊,有种想把她揉进身体的冲动。
“你喊我。”
程劲撇过脸:“不喊。”
陈晚青:“喊喊我,喜欢听你喊我。”
“不要。”
“小气。”
他点头:“是的,不止小气还很霸道。”
陈晚青下巴枕在他胸口:“怎么说?”
“你只准是我的。”程劲哑着声,“我很霸道。”
陈晚青噗嗤笑:“幼稚。”
“我认真的。”
陈晚青点头应和他:“好好好。”
希望今晚在门外待了一夜,桌上糖醋排骨好几块落在地上-
高考之后,姜晴去了北城的一所211,蒋小明去了西边内陆城市,一年四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气候,差点没给他爸气出病来,好在是一本,又气又开心,李飞迅和张峰留在宁城,一个大学城的两所普本,也算得偿所愿。
考完程劲和他们吃了火锅,唱了K,高压后放松的高三生疯狂得恨不得把一整年的压抑都释放,嗨到凌晨三点,整座城市都在沉睡,他们在林荫道上畅想未来。
他们说青春稍纵即逝,竟然一眨眼就已经毕业,明明才进学校报道自己是高一生,突然之间被时间逼着成了大学生。
第72章 C72 晚安,宝贝。
暑假转瞬即逝, 大家陆续都开始新的征程,时间慌不迭就在蝉鸣中溜走。
顾老爷子给程劲定制的衣服都已送到家,好在款式低调, 不太引人注目。
程劲本来对这些没有太多想法,老爷子不舍得他在北城一个人求学,从里到外全都置办一番外, 还在B大附近买了套平层,一是方便程劲平时不想住校的时候去歇脚, 二是老爷子想他的时候可以过去住一阵子。
老爷子把对女儿的亏欠都补给了这个外孙, 程劲拒绝过几次,但老爷子根本不听,他也就放弃了。
新生报道,热火朝天,有家长把孩子一路送到学校,拖家带口,更有甚者豪车直接停到宿舍楼下,引来不少围观。
程劲刚坐下, 戴着厚重眼镜的男生一眼就认出了他。
“程劲!”赵帆吃惊看着教室熟悉的人,“真是你啊!你没去N大吗?”
程劲填完表格,才注意到赵帆,他也没想到夏令营的室友竟然跟他一个专业还在一个班。
“没去。”
赵帆把他用完的黑水笔拿过来,快速填了表格, 扶了扶超厚的黑框眼镜,想了半天来了句:“你该不会分手了吧?”
情感话题引得周围不少注目, 都是未褪去稚嫩的高中小孩对这类话题充满好奇。
前排本在收集表格的学姐朝这边看了眼,目光在程劲身上停了几秒才挪开。
程劲本来就烦,临出发前一周陈晚青出差, 报道前两人面都没见到,他大度谅解她,可又暗自难过,这会分开一千公里,心里头更郁闷,不得眼力见的人还说他分手。
“没分手。”
赵帆百思不得其解,看他冷酷表情,也不晓得哪种女生才能受得了他这寡言寡语的性格。
“你不是说你喜欢的人在宁城?”赵帆还是难掩遇见熟人的开心,“难道她也考上北城的学校了?”
程劲不想解释,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启这个话茬,接下来就要说无数话来讲述他的感情史,他没闲情雅致跟别人分享这些。
好在填完表格就可以找宿舍办入住,程劲起身:“走了,办住宿去了。”
赵帆拎着书包跟去,一副我们关系很好的模样:“讲讲嘛,我真的很好奇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程劲个高肤白,干净的纯白色衬衫配黑色休闲裤,矜贵不失少年气,斜挎书包松弛感满满,引得路上不少人的注视,他似乎早已习惯各种目光。
“你自己谈不就知道了。”
赵帆咂嘴,小碎步跟上:“我是打算大学谈的呀,现在不是还没谈,所以很好奇。”
“好奇就去谈。”
“可我还没谈啊,谈了才知道,你不能跟我讲讲吗?”
“不能。”
赵帆受挫:“好吧,那我自己去谈。”
换做旁人他早不搭理他了,可是面对程劲他始终没法气起来,毕竟程劲的冷漠夏令营的时候他就领教过,虽然冷,但那时他充电宝损坏还是程劲借给他的。
报道的下午,程劲理完宿舍的东西,给陈晚青发了条消息
CJ:已经办好住宿了,姐姐今天有好好吃饭吗?
室友A看见他的行李箱,忍不住说了句:“你这箱子挺贵啊。”
说完室友BC也看了眼他的行李箱。
程劲本来没在意,行李箱都是管家给买的:“还好。”
室友A打量他两眼,看见行李箱里一个看起来有些廉价和劣质的黑色书包,它和行李箱的质感完全不搭,他看着程劲把行李箱里的黑色书包放进衣柜里。
室友A:“你高考多少分?”
程劲放完旧书包又把码数偏小的旧衣服也放进衣柜:“我保送的。”
室友B也插了句:“你不是吗?”
室友A挠头:“合着就我考的,你们这些大佬。”
室友C弱弱举手:“我也考的。”
聊完成绩又随意说了几句,接下来四年互相照应。
室友AC去学校转转,室友B趴在桌前已经开始学习。
赵帆收完东西过来串门,看见B在学习忍不住攀谈几句,结果一聊,是去年的物理竞赛第二名,还跟赵帆是老乡,立马加了微信。
程劲躺在床上,翻动手机,他不喜欢玩手机,如果等消息也算玩手机的话,那他今天玩得有点多,翻看她的朋友圈,最新一条还是一个月前拍的希望,早点修完学分,早点回宁城,日子真是太漫长了。
赵帆看他一直刷手机:“你在和女朋友聊天么?”
程劲有点怀念蒋小明,虽然也叽叽喳喳,起码点到为止,不会让他觉得有些冒昧,赵帆对他感情的好奇心已经过于强了。
B听言愣了一下,但好在没有讲话,边界感十足。
程劲把手机塞回口袋站起来坐到写字桌边:“你室友好像在叫你。”
赵帆看了眼门外:“那我先回去了。”-
日子不慌不忙,还没上两天课就是军训,今年秋天比以往更热,九月还是三十七八度,迷彩服外套里一身湿哒哒的短袖,每个人都晒黑了好几度。
程劲周末回宁城的时候,陈晚青去机场接的他,周五刚下飞机就晚上十一点了,他穿白色T恤,以往白皙的皮肤镀了层浅棕色,看起来成熟些了。
“黑了点。”她说,金丝框眼镜盖不住她的黑眼圈。
程劲发现她的镜片厚了,好像不是之前那款眼镜:“度数又涨了?”
陈晚青推了推眼镜,没想到他观察这样仔细:“没,换了副镜框。”
程劲知道她很忙,最近连电话粥都只煲十五分钟:“那最近有好好吃饭吗?”
陈晚青听他小大人的语气,忍不住笑起来:“吃了吃了。”
她发动车子,“你还没吃晚饭吧。”
程劲点头,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他太久没见到她,那股浓烈的想念快把他憋疯了。
陈晚青察觉到他的视线:“我脸上有东西?”
说话时一张一合的嘴都那样可爱,鬼知道他有多想亲她。
“没有。”他说。
“那你一直看我。”
“太想姐姐了。”声音带着一丝丝撒娇。
陈晚青搭在方向盘的手停了两秒:“那也不能一直看。”
“为什么?”
“我会分心。”
程劲心悸,没再看她,但他知道了,她和他一样,心里头有他。
宁城的夜,灯火辉煌,停车场上楼,电梯里他的手勾着她的手指,绕了一圈又缠了一圈,心脏怦怦跳着。
密码锁刚开,他们就亲吻着关上门,陈晚青没想到自己能被这小孩勾得这段日子这么难熬。
习惯养成真难戒断,她克制自己一个月没见他,以为能够慢慢淡忘,可是时间没能令她的理智回归,她开始慢慢被思念折磨,坚不可摧到底还是被他强行挤进来。
近些日子来的压力和思念都令她几近崩溃,她踮着脚,压着他将他抵在门后,漆黑的屋里只剩呼吸声,她有些急切的亲着他,闯进她的领域,潮湿的呼吸落在彼此脸颊上,他抓着她的腰,胸腔间被那团柔软挤压得有些燥,少年的手心跟火似的,贴得她闷热,胳膊撞到门板时而发出沉闷的咚,不知道亲了多久,针织开衫早已落到胳膊下,希望在脚边窜动,蹭得脚踝发痒,他干脆托起她,反客为主,直接亲到卧室,又把希望关到门外。
开衫落下,他们陷进床里,黑暗中她看不见他的脸,伸手摩挲着他的五官,如山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唇,他轻抿她的手指,贴着她的手心,吞噬着她的理智,温柔是少年特有的气质。
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她才沉沉睡去,程劲帮她洗漱完才把熟睡的她抱进怀里,听她低语呢喃,不来了,好累,他满意地亲了亲她的额头,晚安,宝贝。
第二天陈晚青醒来已经下午,这一觉睡了足足八个小时,浑身散了架,十八岁的少年都是力气,昨天一直没开灯,但那些场景在她醒后全都填满脑子,实在有些太疯了。
希望看她醒了跳过来,程劲把做好的饭热了下端出来,过来叫她起床的时候被她掐了一把,恶狠狠教育他:“以后不准。”
他在她嘴边轻啄,乖巧说:“知道了。”
准不准还不是下次再说。
她没戴眼镜,踩了一脚空,他把拖鞋拿到她脚边,陈晚青去床头柜找眼镜,摸了两下没摸到,程劲把边上的眼镜递给她。
“你现在多少度了?”他有些担忧,虽然近视不是大问题,但近视很不方便。
陈晚青戴上眼镜:“400度,不过散光也有150度。”
程劲皱眉:“你得好好保护视力了,电子设备注意距离。”
陈晚青捂耳朵:“唠唠叨叨。”
吃饭时,她才想起来他一晚上没回家:“你一晚上没回去,你外公没找你吗?”
程劲把希望从桌上赶走:“没说这周回来。”
陈晚青抬眼,发现他白T领口有好几颗红色的印子,有些躁得慌:“坏小孩。”
希望还蹦跶想上桌,程劲把它抱在手里:“你想我走的话,那我等会就回家。”
陈晚青扒拉两口米饭,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习惯真可怕。
“B大学习紧吗?”
程劲点头:“紧,不过还能应付。”
张口不提晚上全泡在图书馆,以前随便学学,现在动辄中等偏上,想前进一名难上加难。
“和室友相处好吗?”
“还好,他们都爱学习,平日里互相讨论学习,谈不上好坏。”
…
临走前,陈晚青送他去机场,上次他开学没能送他,这次送他走,心里说不出滋味。
程劲握着她的手:“我下周也回来。”
陈晚青蹙眉:“可别,来回也挺折腾。”
“不折腾,下周回来你不用来接我,我叫车。”
他倒是替她想得周到。
“到时再说。”
进站前,她看他的身影,如同挺拔的松柏,少年终要长大。
第73章 C73 连出差都是谎言。
军训刚结束, 室友开始陆续脱单,明明平日里看见扎根在图书馆的人,结果率先找到女朋友, 还是经管系的系花,时间管理大师。
最想脱单的赵帆脱了半天还是单身,喜欢隔壁班的一女孩, 刚准备开口,说了句, 你好, 换来句,我有男朋友了,为此赵帆自闭了好一阵子没缓过来,他已经快好奇死谈恋爱是什么滋味。
新生聚会的晚上,吃完饭回学校路上,男寝聊起近段时间的八卦。
“我们宿舍那大高个谈了邻校大三的学姐。”
“啊?看不出来他喜欢年上。”
“学姐多好,善解人意又温柔。”
“想屁吃,我谈过的姐姐就挺不成熟, 女生都一样,姐姐妹妹都得哄着。”
“哇靠,没看出来,你还有这感情史。”
“那咋啦,高中谈恋爱不是很正常么。”
“你高中就谈了?”
“初中吧。”
“靠。”
“那你跟女生亲过嘴儿吗?”
“亲嘴儿?你小学生吗?”
“你们该不会还…”
“那怎么了?”
“没看出来你是这种人。”
…
“你们喜欢姐姐还是妹妹?”
“我喜欢学妹, 等明年我成了学长要谈个学妹。”
…
你一言我一语,男生们闲聊聊起女生, 没完没了,话题越来越偏,偏得讨论起有女朋友的人, 讨论起亲嘴这些私密话题。
程劲时不时看会手机,心不在焉,也没心情参与这些聊天。
七点给她发的信息,到现在还没回复,他真不晓得她怎么这么忙,一条信息都不回,说来这段时间她好像一直很忙,有时都能忘记回消息,而且周末总不在宁城,算起来得有一个半月没有回宁城。
异地恋真痛苦。
程劲听他们聊得很欢,说什么晚上不回宿舍要和女朋友去网吧玩最近新出的游戏,又说周末要跟女朋友去周边玩,他有些烦躁,如果在宁城的话,他也可以经常腻在她身边,隔了一千公里,他真快给逼疯了。
手机里一直没消息,也许是他太敏感,总觉得她似乎不想搭理他。
“我最近好像被当备胎了。”隔壁宿舍的男生叹气。
“你怎么知道自己是备胎?”
“我给她发信息她要过很久回我。”
“那也不能证明自己是备胎吧。”
“她不太愿意见我,前天下课,她说在图书馆,我说去找她,她让我别去。”
“可能人家想学习,你去打扰她了。”
“那我能怎么办?”那男生丧气极了,“聊天也不搭理,见面也拒绝,可能真的不合适。”
“瞧你这话说的,你追人家多久了?”
“一周了。”
…
“算了,不追了,沉没成本太高,到头来也长久不了。”
…
后面的话,程劲听了进去,他了解她的品行,更清楚她的性格,他不会是备胎,可是最近的情况令他感觉无比乏力。
“我不跟你们回宿舍了。”刚到学校,班里大学霸和室友说。
“这个点了,你去哪儿?”
“图书馆。”
“疯了,你这个卷狗。”
“今天下午一道题存疑,我得算出来。”
“那我也去图书馆。”
…
刚吃完夜宵才聊两句,准备回去睡觉,结果有人竟然卷去图书馆,焦虑制造者,导致刚刚轻松的氛围又被学习占据,嘴里说着要谈恋爱,结果个个卷得不睡觉了。
大多数人以前成绩排班上第一第二,来了B大后月考就成了垫底,天之骄子很少能接受自己落后,只能加倍努力。
程劲也不例外,先前在一中轻轻松松考第一,第一次月考考了二十名,白天上了课,晚上就泡在图书馆,陈晚青总在出差,微信不回,电话也从原先每天十分钟变成了三天打一回。
好几次,程劲想问她为什么,可是又怕自己问出口得到他不想听见的答案,明明开学之前一切都很好,结果开学以后,关系淡得几乎找不到任何恋爱痕迹。
秋天,他回了趟宁城,她家空无一人,连希望也被带走,他躺在那张他们看过无数电影接过很多次吻的沙发上,给她拨打电话,那天,她依旧没有直接接电话,过了三个小时才回拨。
他的声音哑得不像话,却还是保持着该有的稳定情绪,他问她:“还在出差吗?”
陈晚青:“嗯。”
话题终止。
他不甘心:“希望也跟你出差去了。”
陈晚青愣了几秒:“你去我家了?”
程劲躺在沙发上,目光是纯白的天花板,想起之前抱她在他身上时,也是纯白的天花板,那时他绝想不到日后会以这么无奈地躺在同一个位置。
“嗯。”他鼻子有些酸疼,已经两个月没有见到他,冷淡的聊天,间歇性的语音,快把他折磨疯,他隐隐察觉这段关系似乎走入了一个令他无法看清的胡同。
“你什么时候回来?”他问她,听见那头有很浅的猫咪叫声,还有开门的声音,夹杂着一句英文的询问。
“你去哪儿出差了?”他又问。
“国外,要出差好几个月。”
程劲没想到她出国了,之前只知道业务在国内,或许他们项目越做越大,他自我开解。
“过年能回来吗?”
陈晚青:“不确定。”
程劲把手搭在额头上:“去哪个国家了?”
陈晚青知道他的性格,之前能够疯得不去参加联考飞去川城,现在也能做得出来飞到她身边的事,眼睛的手术并不成功,她的视力已经下降到没有办法正常生活,三个月后要进行第二次手术。
她抱着刚刚溜出去被护工送回来的希望,轻轻抚摸着希望柔软的身体,凌晨三点的纽市很安静,她从睡梦中醒来回给他的电话,夜里,人总是脆弱的,她尽量平复心情才能和他讲话,思念、痛苦早已把她击碎,全靠希望撑着没有倒下。
她没有把眼睛的事情告诉家人和朋友,慕蓝的事情已经让爸妈担心很久,她不想成为大家的负担,起码在她尝试过所有的解决方案前,她不想率先成为负担。
“别来,我这边很忙,我会抽空去北城。”陈晚青说道,希望轻轻喵了一声。
“那你什么能抽空?”程劲闭上眼,“我很想你,姐姐~”
少年的呼唤让她心里更加难受。
“知道了。”
“你不想我么?姐姐。”
陈晚青手搭在希望身上,她感受得到少年浓郁的情感,她更加难受。
“小程,我这里已经凌晨了,我得睡了。”
在她情绪快要收不住的时候挂断了电话,看不清的视线里,只剩下心脏绞痛着,她把自己埋进了绒被里。
手机振动好几声,她靠语音助手念出了信息-
要照顾好自己,很忙的话不回信息也没关系,但每天要记得告诉我你很平安-
不要熬夜,早点休息,空了的时候找找我-
工作不要太拼,你已经很棒了,你是我见过最棒的大人-
最近一次考试我已经从班里第20名到前5
她听完,情绪好一些,她的少年还真有出息。
手机贴着脸,冰冷的机械音,可是她却能听得出机械音后面他的情绪-
对了,我跟朋友合伙在做项目了,我会努力,不靠外公,不靠家里-
还有,陈晚青,我很想你,也很爱你-
我知道你也想我
她把脸再次埋进绒被,视线里只有很浅的光,还有一点点影子,看不见的世界里,听觉格外灵敏-
陈晚青,我爱你
爱无关拥抱,无关亲吻,少年的爱春风化雨,像是甘霖一次一次浇灌她破碎的情绪,她多想抱抱他,听他叫她姐姐,可是她不能,她不能在这不明朗的未来前用爱绑架他的未来。
希望蹭着她的手臂躺下,她想,她也是爱他的-
寒假,程劲没有回宁城,进了家大厂实习,白天工作,晚上回去和朋友做项目,一份时间掰成了好几份,他不再每天等她信息,不再因为没有回复郁郁寡欢,他要成长为一个男人,一个可以配得上她的男人,在下次见面的时候,可以告诉她,他已经长大了,真正的长大了。
他依旧保持着六点起床锻炼的习惯,七点的北城已经醒来,冬日的阳光伴随着拥挤地铁一起让这座城市充满人气,他会在早上给她发信息,不等待回复,只想把今天也和她分享。
晚上,会和朋友泡在租的工作室,累了睡工作室,像个永远都在转动的陀螺,偶尔也住顾老爷子买的平层,老爷子明里暗里说过几次让他学习商科毕业后可以直接去顾氏集团,程劲也明确表示自己对商科兴趣不大,老爷子也没有继续再说什么。
大一学期结束,陈晚青没有回来看过他一次,她总有各种理由,那些拙劣的理由,他并不相信,她在逃避他,躲着他,一切有迹可循。
最近一次的聊天,他有些无法自控。
他问,姐姐是不要我了?
彼时陈晚青正在准备一场手术,连日学习的盲文让她开始慢慢习惯没有色彩的世界,她不是不要他,连自己都不敢要。
陈晚青回他,程劲,要不…
那句话是语音转文字,她还用不熟练撤回,文字发了过去。
他一瞬间懂了,那半截的文字,心在某个瞬间被彻底击碎,他感觉到血肉分离的声音,颤抖地抓着手机,竟不知道感情这么脆弱。
他说,不要
机械语音重复他的回答。
他又打下,我不接受
机械语音落在她心口,她是个不负责任的大人,一个没法给他明确答案还牵绊着她的大人。
那天的半截话总时不时如同一把利刃,他可以忍受她的疏离,可以忍受她的冷淡,不能接受没有她。
那年暑假就像是场梦,梦里他和她接吻□□,做一切伴侣做的事,他们是夫妻,是爱人。
他把自己当做机器,上了发条,不停转动,疯了一样榨干每一分每一秒,他创业做项目,学骑摩托,学架子鼓…
最疯的一次从北城骑了二十天三千多公里横跨半个中国,历遍山川却仍然没能活过来,他像是失去线的风筝。
年前回了趟山里,在大雪皑皑的山头,他坐在哥哥曾经的坟前。
小土坡上累了一层密雪,沙棘树枯萎只剩残枝,程劲点燃一根朝圣者给他的土烟,自制的劣质烟草呛入肺腑,他望着那条没有人迹的山路,原来早已过去这么多年,他从小孩变成大人。
那时他在哥哥墓前,心里想着会考上最好的学校,会替哥哥照顾他的爱人,他想一直一直喜欢她。
现在比那时很贪心。
“哥,以后我不来了。”程劲说完起身,把那支没有抽完的土烟插进破败坟头的石缝间。
他看着这片大山,他和哥哥生命的开始,母亲生命的尽头。
临走时,程劲去了趟县城的捐助中心,把这一年做兼职赚的钱和顾老爷子给他的压岁钱都捐给了山区没能够念书的孩子-
姜晴大二下学期来找过他一次,她学校在城西,过来一趟打车要四十分钟。
她选了B大附近的烤鸭店,六月的风吹过少女的藕色裙摆,暖橘色大波浪的发型令她看起来像是荧幕里的女团成员,明媚得如同绽放的波斯菊。
“蒋小明他们期末考完要来北城,到时我们一起去城郊爬山,你有空吗?”姜晴摩挲着手腕刚买的甜橙色玛瑙手链。
程劲想了几秒:“当天去当天回么?”
姜晴盯着他,一年多不见,学霸变化很大,板寸留成微长的发,蓬松刚好盖住眉毛,微长的发比板寸令他看起来柔软些,但距离感却比以前更强。
她最近一时脑抽看了本校园言情小说,觉得男主和学霸很像,抑制不住的少女心让她忍不住跑过来见一见白月光,借着蒋小明他们来北城的计划来找他吃饭,看见他时还是会怦怦心动,她果然是个重度颜狗。
“要住一天,学霸你有空吗?”姜晴抻着眉毛,“张峰他们也来,而且,张峰还带女朋友,听说是宁艺的女生,超级有个性。”
过往的日子仿佛在昨天,程劲看着她:“我会尽量抽出两天时间。”
姜晴激动:“那太好了。”
片皮烤鸭上桌,香味肆窜。
姜晴夹了一块:“这家烤鸭店在我们大学城那每次都要排一个小时才能吃上。”
程劲看她吃得生动,忽然想起陈晚青来,每次吃糖醋排骨的时候她的眉毛都会展开,她对喜欢吃的菜从不吝啬夸奖,还说要投资他开个饭店,漂亮的会骗人的女人。
“你跟晚青姐咋样?”姜晴边包烤鸭边问他,烤鸭沾了酱,看起来很美味。
程劲抿唇,过了两秒才说:“还行。”
姜晴没有再问,她察觉得到刚刚他情绪的微妙变化,,“还行”在某些意义上是“不太好”,又把话题转回了郊游,她跟程劲高二分班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上一次还是周杰伦演唱会门票那次,后来他把黄牛加的钱也转账给她,一点儿人情不愿意欠她。
程劲话少,大多时候姜晴在给他讲一中最近发生的趣闻,包括张数老师结婚的事,新娘不是方菱姐,是三中的另一位体育老师。
他印象里方菱和张数火锅店那次吃饭的时候很恩爱,那时他们眼里都是彼此,后来见面不多,如今竟真的成了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感情可以把两个陌生人变成亲人,也可以再度变成陌生人。
临别时候,他们正巧遇到赵帆和朋友也来吃饭,打了招呼又忍不住多瞧了两眼他们。
隔天传出他女朋友是个甜妹,程劲澄清只是朋友,这话没人相信,毕竟一直传出有个女朋友的人周末从来不去约会,平日里电话都没几个。
如果姜晴没出现,他们会把程劲那个“女朋友”当做婉拒异性的借口。
赵帆第三次求证姜晴身份的时候,程劲有些烦了,甚至不想理他。
“真不是你女朋友?”
“嗯。”
“那你能把她联系方式推给我吗?”
程劲看他眼里放光:“不能。”
…
“为什么?”
“她不喜欢你这样的。”
“你怎么知道?”赵帆不死心,又忍不住揣度,“是你女朋友吧,或者,你也喜欢她?”
程劲把笔记本电脑揣进书包,出了宿舍门,赵帆看着他的背影撇唇,对那天橙色如小鹿的姜晴念念不忘,怎么会有女生那样明媚,像个太阳。
…
季节更替,大三寒假程劲依旧留在北城实习,在紧张的课业和创业项目的高压中把时间用到极致。
只在过年前两天才回宁城,宁城比北城有过年氛围,大街小巷喜气洋洋,路过市区时看见梧桐树上都悬挂着红色彩灯。
老爷子喜欢热闹,几天前就差人把别墅装饰一番,这会喷泉都挂了一圈小灯笼,欧式加中式装饰点缀,抽象又诡异。
临了过年,别墅来了不少拜访的人,不乏业务伙伴,光是礼盒都快把地下室的储物室堆满。
老爷子听说他在搞大数据模型,带他认识了好几个科技公司的老板,他一小孩说不上话,礼貌客套陪着端茶倒水,没想到拿了一轮投资。
他心里头也门清,不是项目多吸引人,是外公面子大,又怕成了外公让他去顾氏集团的筹码,结果老爷子啥也没说,只说让他好好干。
顾沉柏吃年夜饭听爸跟爷爷说这事,心里不爽得很,当初爷爷可不像对程劲那么对他,一意孤行改了他的志愿,还把他送去国外,把整个集团的未来都压在他身上,落到程劲就是自由生长。
吃完饭,长辈去书房聊天,小辈坐不住出门放烟花,程劲上楼继续今早的项目。
雪花在落地窗前洋洋洒洒飘落,他抬起头,看见鹅毛大雪,想起她最爱雪,合上电脑,去窗边拍了一张雪景发给她。
上一次聊天是前两天,她问他,回宁城过年吗?
他说,回,你呢?
她说,可能不回
他说,好,照顾好自己
这几年他去过她家,旁敲侧击问过她的爸妈,原来她也好几年没有回过家,说是出差加留学,一次都没回来,阮岚去年夏天本来想去,正好逢着换季,陈晚青感冒住院,流感严重,不让她去就没去成。
她只告诉他出差没提留学,这么想来,她应该是瞒着他,是怕他不同意么?
程劲无从得知,很多事情一旦问出口就无法挽回,就像那次他问出口的话,他清楚她的性格,只要她还理他,他们之间就完不了,不过是等待而已,他有很多时间可以等她。
顾沉柏上楼看见他还在忙,走过去发现在调试大模型,抱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现在学校都教这些了?”
程劲抬起头,看向这个“情敌”:“不是学校教的。”
顾沉柏由衷赞叹:“挺厉害啊。”
“谢谢。”
顾沉柏打趣:“见着人怎么也不喊?”
程劲皱眉,没理他。
小孩子可真有意思。
顾沉柏从口袋摸了支烟,程劲伸手问他要了支。
“小孩学会抽烟了?”
顾沉柏靠在一边,眯着眼看他,没忍住好奇心:“她最近怎么样?”
程劲夹着烟,她和顾沉柏一起合伙开公司,对她爸妈说的是出差加留学,对他说的是出差,而顾沉柏不知道她出差?
要么换公司,要么连出差都是谎言。
谎言一旦有了漏洞就显得拙劣不堪,烟呛进他的鼻腔,令他咳嗽起来。
第74章 C74 我们分手了吗?嗯
顾沉柏拍了拍他的背:“还好吗?”
程劲把烟掐掉, 窗外雪花密密匝匝下了一地,远处泼墨的天空绽放千万朵烟花。
楼下放着春晚,主持人穿着大红色的礼服, 喜气洋洋地拜年,喜剧演员表演着千篇一律的合家欢小品,程劲坐在顾老爷子身边, 舅舅舅妈几个在打麻将,连顾沉柏都加入其中, 一会“胡了”, 一会“清一色”。
程劲没有办法融入这过年的氛围,却又不想扫兴,耐着性子陪老爷子看春晚。
他的视线虚空落在电视某个角落,不时看了眼手机,快零点了,她那边应该也快早晨了吧,那边过春节吗?
“小劲谈恋爱了?”老爷子看他心不在焉地看手机。
程劲把手机合上,想了好几秒:“嗯。”
老爷子看他沉默才回答, 估计是这小子本来想藏,他又不是什么不开明的老头,除了当初沉柏和晚青那事,想起来老爷子也有些后悔,因为上一辈的恩怨迁怒于小辈, 加上陈建章上次把程劲找回来,他早就不和建章计较了。
老爷子:“你们学校的?”
程劲摇头:“不是。”
“什么样的女孩子?”老爷子好奇心大起, 按照程劲这小子的心性会喜欢文静乖巧的女生,毕竟这孩子本就稳重又安静,“外公猜对方是个很乖的女生。”
“不是。”他下意识反驳, 她一点儿也不乖。
老爷子更好奇了,布满细纹的眼睛望着他。
程劲说:“她比我大。”
老爷子看着这个自己本来就有些愧对的外孙,手握着他的手,紧紧攥着,可能是由于这孩子的成长环境,时曼又离开得早,这孩子童年太缺爱,所以才会喜欢年长的女孩。
光是想到这些,老爷子就有些心口堵得慌,尤其是想起时曼,那个捧在心尖上的小女孩,离开家的时候才二十岁,正是最热烈的年纪,当时说好要送她去意大利念书,一晃她的孩子都二十多了。
老爷子眼眶里泛红,吸了口气:“有空把女朋友带回家来吃顿饭。”
血缘在此刻令他们靠得很近,程劲瞬间感受到老爷子眼神里的情感,老爷子透过他在看他的母亲。
他所承的好都因为母亲,就像他最初接受到陈晚青的好,也是因为哥哥。
程劲点头:“好。”
电视机里响起新年的钟声,一年又过去了。
程劲抓起手机,还是在倒计时中给她发了信息。
CJ:陈晚青,新年快乐
CJ:今年也很喜欢你,明年也一样
CJ:希望陈晚青平安健康,永远快乐
…
钟声结束,程劲上楼,翻来覆去没有睡着,她有事瞒着他,他一直都知道。
许久没有联系的高中群里,蒋小明发了一个红包,炸出几个人。
小蒋老师(蒋小明):嚯,你们这些唯利是图的人
小蒋老师:抢最多的接着发红包
晴天小猪(姜晴):太少了吧,我才抢5毛
山峰(江峰):@AK-蓝少,抢最多发红包
小蒋老师:野王别不吭声
AK-蓝少(陈慕蓝):没必要吧,我就抢二十块
小蒋老师:二十也是钱,快快快,我已经准备好抢红包了
晴天小猪:蒋小明你这么不稳重怎么当老师
小蒋老师:不是老师,助教谢谢
…
山峰:国服第一瞎子蓝少,快发红包
AK-蓝少:…
AK-蓝少:不是第一,现在是第二
山峰:肖勐还没退役?
AK-蓝少:没呢,明年,退了我哥也是第一
山峰:啧啧啧
AK-蓝少:【发出红包】
…
群里一时陷入了抢红包游戏里,程劲看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这些年他没有和他们聚过,只在群里看过他们动态。
蒋小明去山里支教过一个月,现在签了北方一所小学当语文老师,张峰准备读研,姜晴要去意大利念艺术,陈慕蓝这三年从籍籍无名的四线战队一路到一线战队,今年更是签了MZ俱乐部,凭借着英俊的长相和犀利的操作成了英雄联盟大热的几个职业选手。
他们都在各自的人生轨道里前行,有些与当初高中信誓旦旦说的路背道而驰,仿佛只有他停在了三年前那个夏天。
程劲百感交集,给陈慕蓝发了条信息。
CJ:在?
AK-蓝少:?
AK-蓝少:借多少
CJ:不是借钱
CJ:问你点事
AK-蓝少:你问
CJ:你姐上次给你打电话什么时候
AK-蓝少:昨天,怎么了?
CJ:你姐有没有讲什么时候回来?
AK-蓝少:没有
AK-蓝少:你想干嘛?我姐都跟你分了,你别纠缠,她现在挺好的
程劲看着陈慕蓝发的话,又看了一遍。
CJ:你姐说我们分了?
AK-蓝少:不然呢?
AK-蓝少:你不会还惦记我姐吧,都这么久了,不至于
程劲看他发的消息,心里某根线突然之间断了,他反复看着那句话,一切早有预料,可是在看见那“分手”两个字的时候还是不可抑制地呼吸不畅。
没开空调的房间冷得出奇,他如坠冰窟。
原来她早就默认他们是分手,那次他问她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的答案,是他自己一直不愿意接受,那个善良的女人怕他接受不了才一直哄着他,一直不厌其烦地回他消息。
AK-蓝少:我过完年要去北城打两场比赛,到时候约个饭局,再叫上姜晴和她的小男友。
CJ:好
之后程劲没再回,他闭上眼,浑身力气被抽空一般,满脑子都是陈晚青,转过身,反复翻开他和陈晚青的聊天记录,从最近的一直翻到过去几年。
时光仿佛随着他的滑动倒退到了过去,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新年的夜里,程劲失眠整晚,他想了很多,这几年里,她好几次表现出想分开的情绪都被他避开,他自私地想要留在她身边,可这次,他不想了,不想成为她的负担。
凌晨四点手机震动,陈晚青回了他消息。
陈晚青:新年快乐
程劲抓起手机,她是那样善良的姐姐,即使不喜欢还是会照顾他的情绪,回他的消息。
CJ:姐姐
陈晚青有些震惊他的回复速度,机械声播放他的回复。“姐姐”是新年的第一声情话,虽然机器跟读没有温度,但是她依旧会因为这个称呼心动。
陈晚青:怎么还没睡?
程劲红着眼,茫然看着她的消息,他不想再拖着她了,他希望她开心快乐,希望她自由。
CJ:今天和慕蓝聊天了
他捂着眼睛,好几秒才松开。
CJ:我们分手了吗?
他把决定权交给她,这一次,他尊重她,不再逃避。
机械读屏重复着他的话,陈晚青的心咯噔一下。
本来想昨晚提前给他发“新年快乐”,但又怕他越陷越深,所以忍着没发。
这三年里,手术一场接一场,视力却还是老样子。
她现在已经彻底失去希望,每天还要努力克制着她对他的喜欢,也克制着他对她的喜欢。
三年里重复排练着分开,就怕哪天真分开彼此无法接受,想着把伤害降到最低,但真到如今,却觉得心堵的发慌。
现在已经比她预设的晚了两年,少年的韧劲让他坚持了三年,她该知足,上帝的馈赠已经到期,她该放他飞向天空。
陈晚青:嗯
程劲看着那简单的一个字,心口瞬间空落落的,他搓了把脸从床上爬起来。
一阵轰鸣,重型机车在城市狂飙,空无一人的高架桥,冰冷的路灯沿着河蔓延到远方,刺骨的寒风如同冰刀划过他的脸颊,这一刻天地黯然失色,他在冰天雪地里如同一匹丧失理智的野狼。
油箱耗尽,程劲瘫坐在路边的矮灌木边上,出门时只穿了件单薄的卫衣,但他已经感觉不到冷,他抓一把雪,肆意揉成雪球扔向积雪的水泥路。
他往后仰去,积雪的矮灌木,雪花侵入他的衣领,他看着天空泛起的鱼肚白,世界一点点变得清晰,她也越来越清晰。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在医院。
急性肺炎,住院半个月,幸亏被清晨的环卫工发现,不然得冻出个好歹-
陈晚青抱着希望,脸贴着它的后颈,希望似乎感觉到主人的不高兴,仰头让她贴得更紧,这一刻她如释重负,再没有让他一直等待的负罪感。
光明对她来说不再是紧急迫切的需求,她接受失去光明的结果,也会积极接受手术,不必再担心手术失败她离程劲又远了,也不必再找很多借口。
她不爱说谎,但却说了三年谎,从此她只是陈晚青。
朋友开车过来,买了很多年货,开门时,陈晚青已经调整好状态,她去门口迎接他们,热烈的拥抱还有扑鼻而来的松软面包香气。
“莉莉安,你们美国人还过春节吗?”陈晚青把莉莉安带来的饺子放到厨房。
莉莉安连忙把她搀到客厅的沙发边:“我来,你休息。”
蹩脚的中文引得大家笑起来。
陈晚青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从早晨的悲伤中剥离。
“你现在视力好一点了吗?”林云看她外表如正常人的眼睛,因为失明看不见人的方向,眼睛无法聚焦地落在其他地方。
陈晚青点头:“能看得见一点点光的感觉。”
林云伸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看她没有反应,心里不太好受。
“国内现在医疗已经比三年前好很多了,过完年我们回国内看看。”
陈晚青愣了下:“要等下半年。”
林云皱眉有些不解:“有什么事吗?”
陈晚青:“五月前要交毕业论文,六月结业,得等参加完毕业典礼才能回去。”
林云知道她三年前就报了学校,但没想到她三年就要毕业了,盲文不比白纸黑字,每个字都只能靠手指去触摸,她一个突然盲的竟然能这么快地学完大学课程。
很多突然盲的人前面几年都在接受心理治疗,学习盲文就要很长时间,适应看不见也要很长时间。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陈晚青皱眉:“做到什么?”
“三年毕业,普通人都得三年,你到底怎么做到的?”
陈晚青晃了晃手机:“现在技术可发达了,能跟同声传译,也挺方便。”
她说得轻松,但林云知道这其中困难多大,她有些心疼看着陈晚青,以前上学的时候都是图管部,没发现陈晚青乐观,只觉得她文静,现在反而感觉她身上有种令她都叹服的坚强。
第75章 C75 爱是成全不是索取。
冬去春来, 陈晚青五月底参加完毕业典礼陆续准备回国。
这几天宁城气温骤降,草长莺飞的季节还得裹着厚实的风衣,春天还没来得及到来就被夏天挤开, 脱了风衣就直接换上短袖。
陈晚青这个月已经渐渐熟悉家里的摆设,尽管如此,半月前撞到的膝盖至今还未消肿, 摸着还很疼。
以前她也没觉得桌子、料理台尖锐,现在觉得它们的设计者完全没有考虑眼疾人士, 不小心碰到哪个拐角都得疼半天, 以及小区外面的盲道也特烂,上回出门,盲道直接把她导到一片单车区域,拌了车轱辘摔在车把手上,幸亏只擦破了点皮。
以前走了无数次的路,在失去视力后变得格外陌生,甚至连附近三公里的超市她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才能走到。
减少出门对她来说相对安全,可减少出门会让她对生活感到无力, 她不想因为眼盲而丧失对生活的控制,所以强迫着自己一周出一次门。
即使会摔,她也依旧只能往前。
回国后的第二个月,陈晚青差不多能够习惯在家里活动后才约了方菱来家里做客,方菱电话那头大骂她没良心, 一出走就是四年,还不让人去国外找她玩, 陈晚青知道方菱有一肚子的牢骚,她没多说,只让方菱来的时候在楼下的进口超市买寿喜锅的食材。
方菱无语, 她觉得陈晚青特没良心,出去留学就六亲不认,节假日还不回国就算了,有了金发碧眼忘了朋友。
陈晚青把食材的钱打给她,方菱骂骂咧咧把钱又退回去,还补了句老娘又不差你那几毛钱。
陈晚青笑起来,方菱还是那风风火火的性格,难怪会和主编吵架把工作吵没了。
她从橱柜下面把煮火锅的锅拿出来,摸到锅盖的时候脑中忽然想起他来。
回来以后,她总会想起程劲,明明他只在这里待了几个月,却好像处处都是他的痕迹-
陈晚青望着程劲从橱柜最里面翻出来的雅仕金色锅:“这是什么锅?”
“我看看。”程劲把锅取出来放在料理台上,看了眼未拆的标签,“电火锅多功能料理锅。”
“我怎么不知道家里有这个?”陈晚青看着陌生的锅,也不知道哪来的锅,“可能买橱柜的时候送的。”
程劲看了眼锅看了眼她,真是服了她,要是今天不打开橱柜压根不知道里头还藏着一口多功能锅。
“还挺方便的,什么都能做,火锅、烤肉、蒸鱼都蛮方便的。”
陈晚青听见火锅,肚子里馋虫跑了出来:“火锅也能吃?”
程劲点头。
陈晚青眼睛亮了:“我想吃火锅。”
程劲看了眼她胳膊没有完全褪掉的疤:“不行,你胳膊的擦伤还没好,最好不要吃火锅。”
陈晚青把胳膊撩起来,疤痕的地方还泛着些浅粉:“那吃寿喜锅总行吧。”
程劲没吃过,问:“寿喜锅是什么?”
陈晚青没正面回答:“好吃的。”
程劲:“辛辣吗?”
陈晚青:“不辣。”
程劲怕她贪吃:“别骗人。”
陈晚青拿出手机准备下单菜:“没骗人。”
程劲凑过去看她点开手机买菜平台的[火锅菜],眉毛轻蹙,一脸的不高兴,他本来看着就冷冷的,一不高兴整个人气压都降了几分。
他说:“还说不是火锅。”
语气也不是很高兴。
陈晚青抬头就撞进少年漆黑的染了不悦的眼睛:“真不是。”
程劲撇唇有点不想理这个不听话的女人,但还是说道:“我没吃过寿喜锅,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是你现在不能吃火锅。”
陈晚青听他的话有点内疚,自己欺负了小孩,解释道:“水煮菜,加了点甜甜的料汁。”
“甜的水煮菜?”
陈晚青点头:“嗯。”
程劲皱眉:“那能吃吗?”
“当然能吃。”
程劲将信将疑,甜的水煮菜有点难以想象。
陈晚青继续点菜。
程劲光明正大看她屏幕,呼吸落在她脑袋上方,陈晚青看他眼,大方把手机往前拿方便一起选菜,却没想他伸手圈着她的腰肢,把她抱在面前,把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
她侧了下脸伸手摸了摸他的脸蛋,像是摸一只大狗。
程劲:“肥牛卷不行。”
“羊肉卷也不行。”
她选一个程劲pass一个,就像人形监控。
“虾滑不行。”
“虾也不行。”
……
陈晚青有点受不了他,但他脑袋还搁在她肩膀上,她伸手抵在他脑门,把他推开些,趁他松了下巴,她拿了手机要走,结果圈着她的手臂猛的收紧,她就被他揽住,贴得很近,有些热,她一抬头就看见他滚动的喉结。
程劲:“不行,发物不能吃。”
语气带了些轻哄。
陈晚青撇唇,挪去眼神不看那喉结:“那还有能吃的吗?”
程劲问她要手机,她递给他,他一手抱着她,一手选菜挑挑拣拣,寿喜锅挑成鸽子汤,还许诺她等疤彻底好了就给她做顿寿喜锅。
那天等菜来的时候,他们在厨房里接了很长的吻,早秋十点的阳光把客厅照得透亮,她永远记得手指按在喉结上他粗粗喘息的声音,她喜欢看他青涩懵懂的模样,看他因为忍耐而不得不轻蹙的眉尖,少年的美好在于克制不住的爱和不得不收敛的欲。
后来他确实在来年开春的时候给她做了寿喜锅,口感跟日料店的几乎一样,临开学前他们还吃了顿寿喜锅,后来锅就放在橱柜最外面。
“别总在外面吃,寿喜锅做起来很方便,锅给你放橱柜最好拿的地方。”程劲把锅放进去的时候还不忘把便利贴贴在锅盖上,“放料的步骤给你写好了。”
他总像个小老头,什么事情都叮嘱得事无巨细,她的嘴巴被养刁后花了很长时间才戒掉这种习惯-
陈晚青把锅从橱柜最下面拿出来,脑子里是和他的往事,她摸着锅盖,没有摸到那张便利贴的纸,她又蹲下,伸手在橱柜里摸索,摸了一圈还是没有发现便利贴,她又耐心地摸了一圈,每个角落都摸了,还是没有摸到。
以前很轻松的事,这一刻变得异常困难,情绪在某刻就要失控,她蹲坐在地上,把头埋进膝盖,过了好久才站起来,把橱柜合上,不再寻找那张便签纸。
方菱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她特意还买了好几瓶鸡尾酒,最近刚学的花式调酒,一过来来就得显摆。
“死丫头,你就死外面别回来了。”方菱进门就忍不住骂道。
陈晚青帮她把东西提过来:“好了,别骂了,知道了。”
方菱看她波澜不惊的温吞样子,比以前还瘦,又气又难过,吸了吸鼻子:“你怎么没把自己瘦死?”
陈晚青提着塑料袋,走到餐厅,把袋子放到餐桌上:“吃不惯西餐。”
方菱:“吃不管你还待那么久。”
陈晚青本来以为会有点生分,却在方菱骂骂咧咧里变得格外亲昵。
“方菱,可能得麻烦你把锅放水插电了。”
方菱扫了她眼:“嚯,去了趟国外,完全变大小姐了。”
陈晚青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听见她放水的声音:“方菱。”
“干嘛?”方菱把加了水的锅拿过来,插上电。
陈晚青听见方菱的声音,鼻子热热的,有些难过,但她还是微笑着:“没,听听你的声音。”
方菱皱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看她眼神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好像在发呆,眼神没有直接交流看起来有些生分。
“大小姐,把肥牛递给我。”方菱说道。
陈晚青目光只能随着声音大致转到一个方向:“方菱。”
方菱看她没动作,走到塑料袋那边,把里面的肥牛和冷鲜菜拿出来。
“嗯?”
“我跟你讲个事。”陈晚青声音温温的,听见方菱在拆菜,“你先坐。”
方菱刚拿了一盒和牛,有些不解,但还是坐下了:“神神秘秘的,什么事?”
陈晚青调整好情绪,说了在心里排练过很多遍的话:“我有点事要跟你说,等会你不要过来抱我,也不要哭,也不要激动,就当做正常的一件事,好吗?”
方菱被她调起了全部好奇心,但内心又隐隐有些不安,她今天察觉到陈晚青的不在状态,她都没有正眼看过她一眼,难不成要跟她绝交?
“你说。”
陈晚青:“我瞎了。”
简单的三个字,让空气瞬间变得凝固。
方菱在她说出来的那一刻,下意识朝着她的眼睛看去,那是一双极其漂亮的眼睛,睫毛很长,双眼皮深邃,深棕色的眸子如同蒙了层水雾,完全看不出任何和“瞎”有关的迹象,如果是别人说,那可能在逗她。
可是她知道,陈晚青不是开玩笑的性格。
方菱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瞎的,更不知道瞎了这段时间她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这四年来,陈晚青竟然把这个事情瞒得死死的,没有一点风声,朋友圈还是在国外读书的样子。
方菱看着她,心脏抑制不住的疼,她无法想象瞎了是什么样的感觉,脑子做了千万种假设,如果她自己瞎了,她会疯可能会失控。
她看着面前云淡风轻还微笑着的陈晚青,眼泪下一秒就掉下来。
陈晚青似乎猜到她有很多问题,也似乎在等她情绪缓和,过了好几分钟才继续说,“四年前瞎的,刚瞎的时候不适应,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可以正常生活了,只是有的时候偶尔会有一点不方便。”
方菱喉咙堵了一块石头,眼睛红透了,但不敢哭,她答应陈晚青不哭的,她努力深呼吸好几次,开口喉咙还是酸涩得发疼。
陈晚青故作轻松,“你看,我要不说你都没发现,除了看不见,其他都还好,不影响生活。”
方菱咬牙切齿:“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告诉我。”
陈晚青“呸”了声:“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恍然想起川城那次,程劲坐的航空出事时候。
方菱抹了把眼泪,压着酸涩的喉咙:“弟弟知道吗?”
陈晚青愣了下:“分了。”
方菱皱眉,破口大骂:“踏马的,这些男的就真是垃圾,当初爱得死去活来的,还为你放弃联考,说分手就分手,该不会因为你眼睛的问题吧?渣男,乐色…”
陈晚青听她骂了一大通才说:“我提的。”
水开了,泛起咕嘟声。
方菱把寿喜汁倒进去,又合上盖子,反正是一点胃口都没了。
方菱:“为什么?”
陈晚青耸了耸肩:“不合适。”
方菱:“那他知道你眼睛的事吗?”
陈晚青摇头:“没跟他说。”
方菱大概猜到了几分原因,陈晚青从高中到现在就这性格,强势又倔强,做事情永远考虑完最坏的结果,调整自己能适应最糟糕的那条路才决定去不去做,和程劲的这段关系,陈晚青也是明知不可行却还往前行。
她看着程劲一步步追陈晚青的,看着他们从不可能变成可能,看着程劲那孩子一点点打破她的防线,如今却依然躲不过分开。
陈晚青又补了句,“也没跟父母说。”
……
方菱有些恼:“陈晚青,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一个人扛下所有问题,其他人就能过得舒坦?”
寿喜锅开了,发出阵阵咕嘟的声音,空气中沉默着,只剩香气四溢。
陈晚青提醒:“锅开了。”
方菱打开锅盖,把火调小,看着锅里翻滚的香菇,她更想哭。
“你到底有没有把我当朋友?”
陈晚青伸手想去握她的手,却不知道该往哪边放,方菱看她差点碰到锅,一把抓住她伸过来的手。
方菱吸了吸鼻子:“你就逞一辈子强吧你。”
陈晚青回握她:“好好好。”
方菱气不过来,但又对她没办法,随手把现切土豆片和白菜放进去,又合上锅盖:“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叔叔阿姨?”
“最晚今年过年。”陈晚青继续,“下个月我要做手术,做完手术不管结果怎么样都会告诉他们。”
方菱知道她有自己的打算:“为什么是今年?”
“我没想逞一辈子强,前几年我自己都没办法接受这件事,告诉他们也只是徒添他们的担忧,所以我想等自己适应看不见这件事,并且能够自己独立生活就告诉他们。”
“做完手术能看见吗?”
“不确定,之前已经做了五次手术,有一点好转,林医生说这次手术成功率会高一些。”
方菱把肥牛烫好拌上生鸡蛋后,然后才把碗递到陈晚青手边。
陈晚青的手虚空摸了下四周才摸到碗,那样的小动作落在方菱眼里却像根刺,连找到碗都需要靠触摸,更别说生活,怎么可能真像她表现得那么容易。
陈晚青吃着沾满酱的肥牛,露出满意表情:“好好吃,我都想死寿喜锅了。”
方菱看她轻松表情,眼睛又红了,真是讨厌死这个坚强的女人。
“上次你说的那个弟弟,你们怎么样了?”陈晚青把碗放下。
方菱:“恋爱中。”
陈晚青捂着嘴,很是吃惊,去年方菱从报社出来后自己在做自媒体,一年累积三十几万粉丝,还成立了工作室,前段时间说春天新招的一个大二来实习的小男生在追她,年龄差了十岁,当时她以为他们闹着玩,这会简直惊掉下巴。
方菱又补了句,“半个月前在一起的。”
“天呐,你们这太疯了。”
方菱把烫好的肥牛继续夹给她:“大惊小怪。”
又继续,“我认识的一个女博主男朋友比她小十三岁呢,拍的情侣视频可受欢迎了,现在时代变了,不再是男人找20岁的,女人也要找20岁的,20岁的多好,嘴甜撒娇情绪价值拉满,比年上那些年上爹味男好太多了。”
陈晚青听她絮絮叨叨,忽然就想起程劲,心里有一丝淡淡的难过,他也是很好的弟弟,也是最好的弟弟,只是她没能见到20岁的程劲。
方菱自顾自说,“我不像你总想那么多,我是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陈晚青撇唇放下筷子:“我也活在当下呀。”
方菱才不信她:“既然你都愿意告诉叔叔阿姨了,为什么不告诉程劲?”
陈晚青手支着餐桌托着下巴,淡淡说:“因为他会被我困住。”
方菱看着她落在空气中虚空的眼神,看得出它的主人现在有些失落:“他是成年人,他选择哪一条路,那都是他自己要面对的。”
陈晚青长叹一口气,笃定道:“他一定会选择留在我身边。”
“留在你身边也很好,顾家不差钱,你也不差钱,他完全可以留在你身边。”
陈晚青沉默两秒,摇头道:“我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他,也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她在脑中预想过很多路,她可以照顾好自己,可是程劲会因为担心她而无法离开她太远,甚至他未来所有的从业方向都会和她的眼睛息息相关,人一生没多少青春,大学正是他迈进社会的转型,他该有自己的人生,不该因为她而把人生圈定。
方菱看着陈晚青,莫名想起张数,当初见家长之前张数建议她换份稳定的不出差的工作,说婚后总不能一直异地,那时她感觉张数变了,再后来总是争吵,讨论学区房讨论婚嫁讨论孩子,一眼望到头的感觉让她害怕。
爱是成全不是索取,就像陈晚青说的,她接受不了那样的程劲也接受不了那样的自己,成全对方也是成全自己。
她很长一段时间没能想清楚张数对她的感情,可在此刻,她忽然就明白了,她和张数的那几年就像孕育她的养料,使现在的她更加饱满,不是圆满的结局才是完整,有时分开也是一种圆满-
八月正值最热的月份,程劲收到张峰的结婚请柬。
白色卡纸的请柬绑着正红色的蝴蝶结丝带,风格简约但不失温馨,请柬内页是在海边的婚纱照,照片里张峰已经完全没有高中的不修边幅,头发也剪成干净利落的短寸,他和新娘互相看着彼此,透过照片都能看得出恩爱。
程劲合上请柬,从办公室出去,低气压让周围一圈人不敢讲话,等他走远,他们才陆陆续续聊天。
琳达:“老大看起来似乎心情不太好。”
薇薇:“他不是每天看起来心情都不好。”
薇薇又补了句,“他也不是心情不好,就是单纯的脸臭。”
琳达花痴脸陶醉:“可能脸帅掩盖了他的脸臭。”
“他有女朋友,你死心吧。”
“有女朋友?你怎么知道?”琳达突然想起来,“忘了,你是跟着老大从智动项目过来的,有女朋友他还天天不下班?”
智动项目两年前上线后,凭借着人工智能算法大模型和多模态大模型一年前刚发布就引起不小的风声,四个B大初始创办人声名大噪,大厂们纷纷抛出橄榄枝,想要收购,谈了几波接连碰壁,最后腾创抛出合作模式的方式才签下来,腾创提供资金和一部分技术人员,智动的人需要驻扎在腾创总部。谈完合作之后,初创人员一部分拿着钱去另做项目,一部分继续留在智动,四个创始人最后也只剩下两个,程劲就是其中之一。
薇薇是年初跟着程劲来的腾创,从原先的两层联合办公楼换到科技园的摩天大楼,她并不喜欢这种按部就班的工作模式,每个人都战战兢兢,除了老大,他似乎不管在哪儿都一样,她有时候感觉他就是个机器人,永远把自己扎在工作里。
“异地恋。”
微微想起去年看见的老大和一个女生在楼下日料店吃饭,女生漂亮高挑,当时他们几个还讨论老大是不是还是单身,大着胆子的人便去问老大是不是有喜欢的人,老大竟然没否认,老大很少提前下班,不约而同地认为是异地恋。
琳达泄气般:“那算了,成天扎在办公室,谁跟老大谈恋爱谁吃苦,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
薇薇听她吹水:“别亵玩不亵玩了,企微有人艾特你了,昨天上线的版本有些问题。”
琳达不情愿地专注到电脑面前,哒哒哒敲着键盘,一边骂道:“发版前都测了没问题,线上又冒出个1.1.4版本的老bug,不是我说真是太水了。”
程劲靠在天台的栏杆上望着天边橙色的火烧云,如同一片橙色海洋,北城夏季闷热干燥,身后的塑胶跑道被晒得油光发亮,一缕白烟从他指尖升起,他望着隐入天边的楼海,目光没有焦点。
“程劲?”
他听到声音回头,看见隔壁组上来透气的前端leader,之前有过两次交集,但不熟。
“今年夏天太热了。”
程劲点头:“嗯。”
对方看他聊天欲望不强也没生气,转而从裤子口袋摸出一包烟,递给刚抽完一支烟的程劲。
程劲接过来,对方挑眉看了他眼。
“我听旭总说你今年刚毕业。”
“嗯。”
“年纪轻轻染了烟瘾可不好。”对方颇有前辈姿态。
程劲咬着烟尾:“嗯,谢谢关心。”
“年前要去趟宁南省的白川,到时你可以跟着我跟旭总一起去,宁南四季如春,正好可以借着出差的名义去过个冬天。”
程劲知道宁南省的项目,当初除了腾创还有好几家企业来谈合作,只有腾创表明创收会拿出一部分钱去资助山区助学行动。
程劲点头:“好。”
第76章 C76 有不良嗜好的变态。
九月初姜晴从意大利飞宁城, 特意在北城转机,在北城吃喝两天后和程劲一道坐的高铁回宁城。
好几年不见,姜晴跟之前变化很大, 五颜六色的头发用橡皮圈绑着,耳朵上挂着两个超大金属耳环,浑身上下, 叮铃啷当,五彩斑斓, 看得人心情都特轻快, 她看一眼在办公地程劲,撇嘴扫了眼黑色的布满密密麻麻字符串的屏幕,是她看不懂的火星文。
真没想到学霸过了这么多年还是老样子,永远写着生人勿近,不过,长及耳朵的头发更适合他,能把坚硬的脸型修饰得相对柔和一些。
她举起手机,自拍的时候偷拍了一张学霸照片。
到宁城已是晚上, 程劲没告诉老爷子回来,怕他派车过来,叫了辆车回去。
“你不去单身派对吗?”姜晴跟他一道去地下停车场。
程劲摇头:“不去。”
姜晴撅着小嘴,刚补过颜色的嘴唇晶莹透亮,有点像果冻:“去呀, 好多年没见蒋小明了,学霸, 去呀去呀。”
会撒娇的女生比较好命,程劲不想去,结果姜晴叫的车到了, 好说歹说把人推上车。
程劲还背着他黑色的书包,姜晴看那包很眼熟,印象里程劲高中就背着这书包,她忍不住好奇,又看了一眼,哪有书包能用这么多年?
应该不是那时候的书包吧,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学霸还背差不多款式的包,也太恋旧了。
“学霸,你这包不会是以前的吧?”姜晴憋不住疑问,问道。
程劲还抓着书包带子:“嗯。”
姜晴不敢置信:“这还没用坏?也太耐用了吧。”
程劲看着窗外灯火辉煌的城市,若干年前,陈晚青就是那么载着他走过无数遍高架桥,那时他总在盼望长大,盼望能够够得着她,可是那时候他不知道长大会分别,如果知道会分别,那他绝不会盼望长大。
“加固过。”程劲回。
书包在大二的时候就已经脱线,里面的软皮也在岁月的流逝里一点点摸索裂开,起初他自己缝一缝,有一天包突然烂了个洞,黑色的线越脱越多,他找了定制箱□□具的师傅,师傅看着廉价劣质的书包,摇头,但程劲给得太多了,整个包从里到外全都翻新加固,最后成品和最初的那款几乎一样,后来,他就一直用这个书包。
他不知道自己固执得想要抓住什么,但就是没办法再用其他的书包,就像他糟糕的生活,没有她后,他再也没办法感受到世界的风吹草动,他静止了。
单身派对在市区的一栋洋房,巨大的天幕下,男生和女生们闹作一团,啤酒、彩带漫天飞舞,蒋小明仰靠在躺椅上,手边放着鸡尾酒,在看见他们的时候,终于从躺椅上站起来。
“小明???”
要不是蒋小明穿得还是那么土,姜晴都认不出来,没想到他现在黑了一大圈。
姜晴:“高原的紫外线也太毒了,把咱小白脸都晒成碳了。”
蒋小明掩不过眼里的惊艳,小姑娘已经出落得如此明艳,她美得张扬,美得惊心动魄,美得令他瞬间红了脸。
“很黑吗?”
姜晴点头:“也没有特别黑,比你之前黑好多。”
蒋小明挠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姜晴回头,本来还跟她一起的程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到泳池旁边的躺椅上了。
“前两天,跟学霸一起回的。”
蒋小明这才注意到程劲:“你俩?”
姜晴拍了他胳膊:“没,我刚好去北城见大学室友,顺道跟学霸一起回的。”
蒋小明舒了口气:“哦哦,吃了吗?我去屋子里给你们弄点吃的。”
姜晴跟去屋里,张峰正被他几个朋友架在那喝酒,一瓶一瓶地划拳喝酒。
哄闹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打麻将和打掼蛋两波,大部分是不认识的人,往前走的人总能结交无数新朋友,他们就像张峰时间轴上的客人。
巨幕放着周星驰的电影,程劲咬开一瓶啤的,九月的天还弥漫着热意,男主路过女主的冰棍摊,要抢她的钱,女主拿出棒棒糖,男主把棒棒糖摔碎,以前看的时候明明只当搞笑片,现在看得程劲有点难受。
不知不觉多喝了几瓶,脑子也混沌起来,他回过好多次宁城,去过好多次她家楼下,只有亮不起来的灯。
“程劲。”女声突然响起来。
程劲睁开眼,他觉得她有点眼熟,但不想在脑子里搜罗,也不想聊天。
女人坐在他旁边的躺椅上:“对不起。”
程劲握着啤酒瓶的手一愣,过了一秒,摇头:“没事。”
“以前都是我不懂事,我现在已经改了很多,在一家救助站帮助猫猫狗狗。”女人絮絮叨叨,“这些年,每每回想起来,我都非常抱歉,我欠你的不是一句道歉就能解决的。”
程劲拿着酒瓶站起来:“说了没事。”
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出奇。
电影已经接近尾声,半夜十二点的钟声响起,张峰被簇拥着喝了很多,早已晕得不行,自个躺在外面草坪上醒酒。
“我先回家了,新婚快乐。”女人走到他跟前蹲下。
张峰看着她:“我让飞迅送你。”
女人摇头:“不用了。”
“晓茜,你也要幸福。”
周晓茜点头:“嗯,谢谢。”
那些青春有关的碎片随着礼花绽放一点点飘散,每个人终将长大,人生的单行线里,有些人是过客,有些人是同行乘客,最终都只有自己-
程劲记得这里,走过五条街,十个红绿灯就能到她住的小区,他兜兜转转还是要去看一眼,黑着的屋子也行,他从口袋摸了包烟,压扁的空壳,于是去街角的便利店买了包烟。
凌晨的宁城街道,稀稀疏疏的人。
他走了十来分钟到她小区,保安认得他,给他开了小门。
程劲给他发了支烟,保安说:“小伙子,你好些时候没来了。”
程劲点头:“工作忙。”
保安:“年轻人也不能不要命哇。”
程劲往里走,保安本来想再闲聊两句,说一说程小姐现状,但程劲气压太低了,让他不敢再问,毕竟情侣之间的事还是少八卦为好。
程劲坐在楼下的灌木边上,望着黑着的屋子,抽了好几根烟,他翻开手机,看她的头像,点开她的朋友圈,以最近三天为线,退出的时候,不小心戳了戳她的头像。
没有任何回应的对话框,他自嘲地抽完最后一支烟才站起来,酒精令他有些晕眩,抬头时,呼吸微凛,微弱的光从窗帘缝隙中泄露出来,他感觉心脏突然鼓动起来,剧烈起伏,平静的血液在那一刻沸腾,她像是这初秋的风无孔不入吹进他的身体里。
他感觉有热流从眼睛里涌出来,捂着眼睛,缓了好久,他才喘上气。
她回来了啊,什么时候回来的?
毫无风声,不过没关系,只要能看见她就好,哪怕远远的一眼。
陈晚青:还不睡?
程劲的心再次忐忑起来,他坐在路边的石阶上。
CJ:你呢?
陈晚青:睡了
CJ:晚安
陈晚青:晚安
他捂着脸,看着那束微弱的灯光熄灭。
陈晚青把眼镜摘掉,闭上眼,希望从她手边跑到窗台,喵了两声又窜进客厅。
视力已经在慢慢恢复,医生叮嘱不能过度用眼,两周复查一次,她现在有0.2的视力,需要戴眼镜才能看清,刚刚听见手机震动,习惯性地让语音播报,听见是他,开灯给他回复了消息,当初是她选择了分开,如今也下不了口再说什么。
翻来覆去,这一晚没有睡着,第二天发现希望在门口一直喵喵叫,她透过猫眼什么也没看见,打开门,空空如也,但希望还是调皮地窜了出去。
她跑去楼道抓希望,看见地上十几个烟头被扔到角落,皱眉把希望拎进屋里,拿湿巾把它的脚掌都擦干净。
忙完希望的事情,热上牛奶,给物业打了电话,投诉楼道里抽烟的人,物业本来想着糊弄,陈晚青不依不饶,十几根烟不是一根两根,回想起来细思极恐,她越想越不对劲。
“我等会去物业一趟,你们务必把监控调出来。”陈晚青拿着热好的牛奶去客厅。
“没有楼道里的?调我们这栋正门的。”
“上下层我不清楚,你们派人过来看一趟。”
…
陈晚青已经没了热牛奶的心情,如果上下层都没有烟头那就证明她被盯上了,可是,她没有得罪什么人,而且专门蹲点她?
他们小区需要门禁卡或人脸识别,外卖都送不进正门靠机器人,怎么可能会不法分子进来。
物业过来查了一遍,确实只有她这层有,陈晚青换了衣服跟着去监控室,因为时间段无法判断,很难查证,物业让她先回去,等他们这有了进展会通知她。
陈晚青回家的时候又去楼道看了眼,犯罪嫌疑人有怪病,烟头没有随意扔,反而垒到一起,有不良嗜好的变态。
如果真被盯上,她得出趟门,买辣椒水和折叠刀具。
第77章 C77 再不哄就哄不好了。
张峰结婚的当天, 程劲一大早被蒋小明拉去迎亲,一身酒气烟味,幸好蒋小明给他准备了临时的备用西装, 他跟着车队去迎亲,一夜未眠,脑子混沌, 车子一路往城郊开,很快就进入了老小区, 熟悉的道路让程劲清醒一些, 这里是他刚来宁城时住过的地方。
张峰被簇拥着上楼,老小区没电梯,迎亲队伍拥挤着上楼,小区的老人醒得早,纷纷过来凑热闹,一时把楼下的铁门围了个水泄不通。
“小程?”一个拄着拐杖老太太正朝着里面一直望。
程劲回头看见了她,深邃的褶皱令她看起来格外苍老,碎花针织衫包裹着老太太干瘪的身体, 她像是一根枯木,颤颤巍巍扶着那根如同她身体长出来的拐杖,印象里老太太还是精气神很好地每天拉着小推车去买菜,没想到李老太已经这么老了。
“李奶奶。”程劲规矩唤她一声。
李老太笑了起来,眼睛全都皱到一起:“小程呐, 侬好像瘦了不少。”
程劲从口袋里摸出早晨蒋小明塞进他口袋的一盒喜糖,把它给老太太。
老太太笑嘻嘻地揣进兜里:“小程, 侬结婚了没?”
程劲摇头,老太太又问,“青青结婚了没?”
程劲愣了两秒, 摇头。
老太太不晓得想到什么:“前边小区里头有个做生意的还不错,要是青青还是单身…”
楼上蒋小明趴在窗边叫了声:“学霸,快点上来,救急!”
程劲抬头就看见蒋小明半露的头,他和李老太道别,刚走一步又折回来:“奶奶,青青不是单身。”
李老太叹气,嘀咕一句:“也是,那个姑娘确实也不可能缺喜欢的人。”
程劲往上爬去,熟悉的劣质洗发水味道扑面而来,属于老小区的味道,他好像某个瞬间又回到了宁城一中的时候,回忆在相似的环境里轻而易举闯入他的脑中,她拉开窗闯进他贫困的小屋。
蒋小明盼到他,立马拉着他的手臂:“有个题目难住我们了。”
“什么?”
蒋小明把他拉到题目面前,不知道是哪个机灵鬼出的初中奥数题,竟然难倒了一堆人。
“你不是小学老师吗?”程劲皱眉看着愁眉苦脸的蒋小明。
“我是语文老师。”蒋小明脸蹭的红了,他真后悔告诉他们自己的职业。
程劲扫了眼题目:“选A。”
伴娘有人听到答案,凑过来看了眼,又看了眼程劲,脸颊微微泛粉,没再堵着门,张峰和伴郎团们一拥而进,新娘坐在铺着红色床单的床上,蒋小明推着程劲去看新娘。
屋里乱作一团,各个角落都在搜罗。
“他们在找什么?”程劲问。
蒋小明看他像看怪人:“婚鞋。”
“为什么要找婚鞋?”
……
蒋小明:“我算是明白了,学霸你是对感情一窍不通,藏婚鞋是习俗,新郎找婚鞋意味着婚后遇到困难新郎都会为新娘找到她的幸福。”
“有困难应该解决困难。”
……
蒋小明拉他走去客厅:“学霸,你别讲话了。”
“为什么?”
“不好听。”
“为什么?”
蒋小明怕他被别人听见要赶他走,什么解决困难,这种大直男也是简直了。
婚礼在市中心的迎宾馆,大红色的帷幔点缀着吊顶,舞台古色古香,中式婚礼,仪式感很足,陈慕蓝打比赛没来,差人送了份惊喜,五层巨型蛋糕,抢眼用心,为婚礼添上一抹西式浪漫。
蒋小明作为伴郎喝了两杯葡萄酒就醉了,程劲临时被拉去挡酒,张峰小声对他说了句“谢谢”,伸手不打笑脸人,程劲看他今天结婚也就帮了,谁知道张峰那帮亲戚各个都是社会人,白的红的啤的,混着喝了不少,伴娘看他实打实喝,忍不住扯了扯他的西装袖子。
“喂,你掺点水啊。”伴娘也是第一次看这种实诚的人。
程劲有点晕,摇头,看了眼还剩两桌:“没事,快结束了。”
张峰这对新婚夫妇在和亲戚们唠嗑,没人注意伴郎快被喝死了,还好两桌很快,程劲感觉有点天旋地转,颤颤巍巍回到他原来的位置,脑袋像是灌了铅,晕头转向,耳朵嗡嗡响,眼睛也睁不开。
再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床上躺着,他掀开被子,跑去厕所,胃里胀气,立马吐了,趴在厕所上,感觉脸上有点难受,类似泼翻了液体皮肤紧绷在一起,他吐完洗了把脸,一个晚上胡渣都出来了,他拆了一次性剃须刀,刮了胡子,洗了把澡,把一身的酒气和疲惫洗掉,接着打开手机,然后看见了置顶的消息里,不是昨晚的【晚安】结束。
他脑子疼得厉害,某些碎片在记忆里涌出-
陈晚青,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你-
我恨死你了
…
而最新的消息还停留在【我恨死你了】
程劲闭着眼,叹了口气,他真是疯了,疯得不轻,点开输入框,看着自己发了…
他发了43条-我恨你
发了8条-我恨死你了
…
昨天真是他自己发的?
不会是蒋小明拿他手机发的吧。
……
CJ:对不起,昨天喝多了
打完又删除,没必要告诉她自己喝多了吧。
CJ:昨天发错了
又删除,发错几十条吗?
CJ:我不恨你
又删除。
CJ:不是我发的
删除。
CJ:对不起
删除。
算了,无所谓。
反正她也不在乎他,恨不恨都不影响。
程劲打电话让管家送来一身衣服,回了趟壹号院,跟外公吃了顿饭才动身回北城,请了两天假,事情堆成山,前天跑的模型还没跑成功,这会趁着周末多训教几回。
高中小群里。
蒋小明:周末出来玩,我请大家K歌
姜晴:不去,我要去草悸的livehouse
蒋小明:那我也要去livehouse
姜晴:票售罄了
蒋小明:好吧
张峰:周天吃个饭,好好谢谢你们
张峰:尤其是程劲,前天挡了不少酒
陈慕蓝:周末我可以,比赛刚结束
李飞迅:蓝哥给我现场票
…
群里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程劲:我已经回北城了
张峰:……
张峰:不是周末吗?
蒋小明:???
蒋小明:学霸你偷偷跑了?完全不告诉我们?
程劲:工作忙
姜晴:工作狂,你们不知道我跟他回来的那趟高铁,他在我旁边干了五个小时活
……
张峰私聊了程劲。
张峰:喜欢就去追
程劲:?
他没想到张峰还是这么爱管闲事,只不过这次张峰发完就没再发了,可是,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
程劲想不明白,退出去的时候还是习惯性扫一下和她的输入框,最后一条是他发的恨死她了。
他都发那样的话了,还指望她回什么,回一条没关系吗,还是回一条质问,哪种都不适合。
他下意识点开她的头像,朋友圈里是躺在床上的希望,她很多年没有发过朋友圈了,他也很多年没有见过希望了,照片里希望大了一圈,脸胖成了球,毛茸茸的,他给她的朋友圈点了赞,但又很快取消,说了那么多条恨她,不太适合再给她造成困扰。
反正她又不在乎他,又把赞点了回来,纯粹夸赞可爱的小猫。
陈晚青周末和方菱约了饭,还有这周从法国回国出差的顾沉柏和聂曼,之前创业的项目还在进行,和国内几个大厂都有相应的合作关系,陈晚青当时退出了公司,股权转让给顾沉柏和聂曼,现如今又回来,他俩自然是欢迎。
方菱的自媒体流量这块目前平稳,他们和大厂的合作刚好可以弥补流量这块,投流也有一部分经验,可以考虑双赢。
顾沉柏对互联网这些并没有太多兴趣,每年投一部分钱维持公司正常运作,毕竟是她和他一起的项目,有很多她的心血,没想到半路杀出的聂曼对这个项目很感兴趣,这几年就盘活了起来,还和大厂牵上线,有些大厂做不了的项目就包给了他们。
聂曼:“青青你之前在星叶工作过,熟悉大厂那套流程,后续与大厂沟通就你这边负责。”
陈晚青没想到聂曼会这么信任她:“小聂总,星叶那段经历都是好多年前的,我可以先从小中层练手。”
聂曼皱眉:“晚青,你变了。”
聂曼继续,“你不自信了,以前的陈晚青不会怕自己无法胜任,你还记得你是怎么说服我投资的吗?”
陈晚青感觉好像隔了一个世纪,她记得当时公司在拉第二波融资,聂曼有兴趣但不多,毕竟她钱多但不是傻子,她花了整整三个月软磨硬泡才说服聂曼。
可是,人的信心是从什么时候没有的。
“看不见就不要出来。”
“前面是平路不要紧。”
没有盖子的臭水沟肮脏又恶心,黏腻的液体让她洗了好久都洗不干净。
“哈哈,臭瞎子掉进臭水沟里咯。”
…
“挺好一姑娘,可惜是个瞎子。”-
“陈晚青,你很棒,老师没见过你这么优秀的学生,你是老师的骄傲。”
“你太棒了,宝贝,你竟然真的完成了学业。”
“青,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中国女孩。””-
好的坏的,她似乎这几年见识得特别多,她不再那么天真地以为一腔热血就能说服聂曼,可现在她多了一层顾虑,她和社会脱节太久了,确切的说她和人脱节太久了。
“人总是会变的,我希望用六个月来试试看,到时如果不合适,那我也不会继续留下。”陈晚青说道。
聂曼挑眉看她:“还是你,晚青,我很喜欢。”
陈晚青笑起来,闪动的灯光让她眯了下眼睛,她的眼睛接受不了强光。
顾沉柏伸手遮了遮她头顶的光:“换家店?”
聂曼起身:“我ok。”
她扫了眼顾沉柏,勾出抹笑,“啧”了声。
等他们起身后,聂曼凑到陈晚青身边,“他还单身。”
陈晚青:“你喜欢他?”
聂曼笑起来:“我可不喜欢心里装着别人的男人。”
陈晚青觉得她意有所指,但聂曼点到为止。
等散了,方菱开车送陈晚青,她才开口问:“你跟他还有可能吗?”
陈晚青摇头。
方菱:“我感觉他陷入了死局。”
陈晚青不知怎么想起了程劲,他说他恨她,说他恨死她了。
陈晚青:“他那时谈了恋爱。”
方菱皱眉:“你说顾沉柏?”
陈晚青点头:“大一的时候,我买过机票去英国,他谈恋爱了,和一个广城的姑娘,他们搬到一起住了,在学校旁边的一栋公寓楼,后来他又和一个江城姑娘谈了,谈了三个月分手。”
方菱惊愕:“你大一飞去英国了?”
陈晚青点头。
方菱看着她:“你太疯了。”
陈晚青自嘲地笑笑:“你看,其实我也不是那么理智。”
方菱:“不理智也挺可爱的。”
“弟弟说他恨我。”
“哪个弟弟?”方菱忽然知道了,“程劲?”
陈晚青点头:“他说他恨我。”
“他爱你。”
“他发了五十二条他恨我。”
“他那么爱你?”
“他说他恨我,不是爱我。”
方菱叹气:“哄哄吧,再不哄就哄不好了。”
陈晚青:“他在腾创上班。”
方菱皱眉:“这都调查清楚了?”
陈晚青:“嗯。”
方菱把车停到一边:“你别告诉我你今天约顾沉柏和聂曼说自己要回公司上班是为了去腾创?”
“也不全是。”
“什么叫也不全是?”
陈晚青:“我确实想回归职场,旧公司和腾创有合作关系,对回归职场来说是好事,而且你不是在做自媒体么,腾创那么多合作的大v,我顺便帮你也留意下资源置换。”
方菱:“亏我还担心你不适应回来上班,你小脑袋瓜全是主意。”
第78章 C78 和程劲成为同事咯。
北城的十一月, 天气已经转凉,陈晚青不大喜欢北城,干燥的秋天总能把皮肤吹得起皮, 希望也不喜欢北城,这几天从宁城换到北城,气温降了好几度, 它总窝在珊瑚绒的猫窝基本不出来,连平时最爱的逗猫棒也不玩了, 除了吃猫罐头的时候有些活跃, 大多时候蔫啦吧唧。
陈晚青最近置办了不少家具,又把冰箱塞满,然后约了原先北城的同事吃饭。
这几年天府soho的企业换了一批又一批,天府soho附近的高楼建了一栋又一栋,星叶也在这边买了栋楼,刚建了地基,导致周边房租涨了一波。
原先那家鹤鸟欢居酒屋竟然还开着,老板穿着白色厨师服热情地招呼着每位客人, 店里放着中岛美嘉的歌,陈晚青拉开木质门,里面竟然排起长队,她取了号。
同事给她发信息说,临时被领导叫住, 要晚点到,让她先逛逛, 最多延四十分钟。
陈晚青回她,不着急。
她兀自找了张木凳子坐下,然后玩手机。
方菱:见到弟弟了吗?
陈晚青:还没去找他
方菱:大小姐, 都去北城了,怎么不去找他?
陈晚青:不知道怎么找
方菱:叹气ε=
方菱:完全不会追人?
陈晚青:嗯
过了两秒。
陈晚青:怎么追?
理直气壮。
方菱:问对人了
陈晚青:洗耳恭听
方菱:主动出击
…
她正低着头打字,听见有人在吵架,她抬起头,看见一男一女在和老板起争执。
“那边明明有空座位,为什么不给我们吃?”穿着运动装的男人指着角落一个空座位。
老板解释道:“客人抱歉,那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一旁的女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话,皱起眉:“你说被别人订了。”
“嗯。”
女人叉腰:“提前预订?我打过你们门店电话,说只能现场取号,不能电话预订,请问你现在说是别人提前预订不觉得好笑吗?”
陈晚青印象里这家一直都只能现场排队,大家排队排了挺久,不免有些情绪,周围也开始起哄。
老板说:“A188是那位客人的专属位置,他是本店的最大股东,所以本店会一直保留那位客人的座位。”
周围噤声,但那个男人还是振振有词:“股东怎么了?他人又没来,我们已经排了三十分钟了。”
老板耐心解释着。
陈晚青看了眼角落的那个位置,周边房价暴涨,难怪居酒屋这么多年还在,原来是有人投资了,没有改变店里任何布局,连名字都保留了鹤鸟欢,看来是个爱吃日料的人,她笑了下,看了眼手机,同事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
等排到陈晚青的时候已经晚上十点多,她们点了刺身和烧鸟,同事吐槽这几年北城内卷得厉害,某快、某度晚上十二点都不下班,没活干也得在公司待着,大概职场里受足了委屈,这会喋喋不休,大骂吃人不吐骨头的资本家。
陈晚青听她吐槽好一会:“腾创也这么卷吗?”
同事点头:“太卷了,我听我腾创的朋友说,半夜还有不少人。”
陈晚青点头。
“你怎么想到来北城工作?”
陈晚青:“来北城体验下。”
同事“啧啧”两声。
喝了些清酒又聊了会职场八卦,等出门已经夜里十一点多。
送同事进地铁站,陈晚青又折回来,准备打车时,想起那次和程劲在附近的天桥上消食。
一眨眼已经是六年前的事。
她记不清天桥的方向,可能是居酒屋出门往右拐,微醺的留意令她感觉有些晕,初冬的风冰冰凉凉。
那次发定位的朋友圈其实是故意的,知道他在北城夏令营,所以从不发朋友圈的人发了在天府soho的定位,她那时只是有些想这个小孩。
后来小孩联系她,她是开心的,因为目的得逞。
她问,考什么学校。
他说,N大。
她说,北城适合他。
他说,想在宁城
她问,为什么。
他说,你在宁城
那句“你在宁城”她听见了,只是装作玩手机的样子。
陈晚青眯着眼睛,整座城市变得朦胧起来,她一节节走上天桥,站在高处,仰视着万家灯火,千束烟花在远处燃放,热烈的,奔放的,她趴在天桥上,很多年前说帮程临照顾他其实是个幌子,不过因为他和程临有相似的眉眼,她的爱来不及道别就陨去所以她想在照顾他的时候慢慢和程临说再见。
可是后来的事态超出了她的计划,她开始慢慢想要见到这个小孩,在看见别的小孩幸福的时候会希望这个小孩也能有幸福,她带他吃好吃的,给他买衣服,给他买电脑…她希望他能开心一点,希望他身上的程临也能开心一点,后来发现他和程临完全不一样,程临是温暖的,而他却有个坚硬的壳,谁也闯不进去。
再后来,程临全部的影子都没了,他是程劲,他总沉默着,倔强着。
周末他会下厨,记得她的喜好,也会记得她夜盲,在她夜里走楼梯的时候用手机电筒送她到楼下,发现他去网吧那次给他买电脑冷战了半个月,她发现对他有些想念,宁江乐园遇见后,那小孩跑去给她买了条打底裤,还主动献殷勤给她摁腿,所以密室里她才格外关照他。
一个成年人在带有私欲照顾一个孩子,一切都是她种的因。
她对他是喜欢的,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也不清楚,她以为会像过往的感情一样,分开只是阵痛,连顾沉柏都释怀了,可却没想到,这次完全没法释然,即使做了千万次建设,她依旧还是挺在意他。
天桥上路过卖兔子灯的老人,陈晚青回头正好看见,她唤住了老人,买了所有的兔子灯。
老人有些不敢置信:“小姑娘,你真的要买这么多吗?”
陈晚青点头,给老人转去了1000块:“奶奶,您早点回家休息吧,晚安。”
老人红了眼眶,擦了把眼睛:“姑娘,用不了一千。”
陈晚青抱着一蛇皮袋兔子灯:“没事,奶奶您就当我请您吃了顿晚饭。”
老人佝偻着背慢慢走了。
陈晚青看着一袋子兔子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把兔子串起来,在天桥的扶手上串了个CJ,袋子里还有一半的兔子灯,不知道还能串个什么,又串了爱心,还多了几个,她在爱心里串了个笑脸。
“小兔子,晚安。”
她带着醉意走下天台打了车回家-
鹤鸟欢凌晨一点迎来最后一波深夜党,老板忙碌一晚上坐在吧台倒了杯自酿梅酒,门铃叮咚,他朝门口看去,进来位老客人,A188。
他去后厨把鳗鱼和清酒送去,印象里他不爱说话,每次来吃饭总是很晚,有时接近两点,偶尔也会和他聊两句,毕竟当初面临倒闭的时候这位客人投资了他一大笔钱。
程劲今天没喝酒,他骑摩托车来的,便把酒退了回去,吃了两粒寿司,停了十分钟就走了,等他走了,老板才把“营业中”的牌子翻成“已歇业”。
他跨上摩托车,轰隆一声开出去,停在天桥下的红绿灯时,发现今天的天桥似乎和以前不太一样。
JC爱心+笑脸?
警察,笑脸的爱心。
挺诡异的组合,歪歪扭扭的J像是小学生的狗爬字,爱心也不尖,反而有点圆润,胖胖的,诡异又有点可爱,不知道是哪个小孩的手笔-
十一月中旬,部门团建后开始投入紧张的Q4下阶段冲刺年底KPI,各个部门都再加班加点整活,全指着年底拿个高绩效过个好年。
“我们组来了个美女。”小杨接着咖啡,打着呵欠,“昨天又没睡好。”
“美女?”小李拆了茶水柜上的柠檬片,“腾创什么美女没有?有茜茜姐美吗?”
“不是一种美。”小杨抿了口咖啡,苦得皱眉,又加了杯奶和糖,“怎么说呢,第一眼就蛮惊艳的,白到发光,也可能是我加班加得眼睛发光。”
程劲拿杯子过来接了杯黑咖啡,小杨认得他,隔壁办公室的技术老大,不苟言笑,冷面阎王,加班狂,少惹为妙,给小李使了个眼色两人就遛了。
程劲又加了份浓度,从冰柜里倒了几块冰,端着杯子回办公室,原本热闹的部门在他踏进来安静下来。
他转身进办公室,又折返:“琳达,昨天跟你说的事情解决了吗?”
琳达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尴尬笑道:“差不多了。”
“还差哪?”
琳达头皮发麻,昨天他嘱咐的事本来拖到今天早上来解决,这会对接的人刚上班,她还没来得及沟通。
“就差一点点,等会有结果我及时反馈。”
程劲皱眉,看了眼手表:“三十分钟后给我结果,没问题吧?”
琳达点头:“好的。”
程劲叹了口气回到办公室,喝了杯冰美式,胃里隐隐不大舒服,不过无所谓。
琳达四十分钟后进来,手机还提了杯奶茶:“隔壁部门新来的组长请的。”
程劲先没管奶茶:“结果是什么?”
琳达把沟通的结果和后续的解决方案一一道来,末了偷偷瞥了眼老大的表情,面瘫就是这点不好,让察言观色的人一无所获,那副冷冰冰的脸看着真吓人,难不成她回答错了?
程劲听完,看了她眼:“后续及时反馈,不要拖延。”
琳达点头:“知道了,老大。”
程劲看了眼桌上的奶茶,桂花风味奶茶,三分糖:“奶茶你拿去喝吧。”
琳达有些不太好意思:“我也有,隔壁部门组长请了这一层所有的人。”
程劲看着奶茶杯,这人还真挺有钱,一层起码400人,刚来就这么大手笔,估计是个挺会搞职场关系的人。
应季奶茶,跟某人一样,喜欢喝应季奶茶,那年秋冬喝了好几个月桂花奶茶,她浅尝一口,大半都是他喝的。
琳达发现老大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他在走神?
琳达看着奶茶:“老大,你不喝我就拿走了。”
程劲回过神:“嗯。”
等琳达拿着奶茶出来才长舒一口气,真是吓死人,哪有人一大早就问工作!
程劲准备工作,看见公司大群里一直有消息闪过,虽然他是屏蔽的,但灰色那行小字一直在闪,他点开看了眼,下一秒,呼吸微凛。
腾创吴彦祖:欢迎新人青青,谢谢青青的奶茶,比心
花花:欢迎新人青青,谢谢青青的奶茶,比心
十三:欢迎新人青青,谢谢青青的奶茶,比心
浪子:欢迎新人青青,谢谢青青的奶茶,比心
…
顶着各种花名在感谢请奶茶的人。
程劲对那两个字过敏,连看见都呼吸不畅,消息早就刷满屏,估计又是个同名的人,这个花名光是腾创就有八个,因为重花名太多,所以都是加数字,青青01,青青02…
在他准备退出去的时候。
青青09:不客气,以后请大家多多指教
程劲鼠标挪到青青09头上,花名下面赫然写着(chenwanqing@tc.com),他瞬间感觉气血翻涌,整个人头晕脑胀,群消息还在不停刷,人物资料卡悬停在界面上,他搓了把脸,又搓了把脸,看着屏幕里的资料卡,整个人僵持了一分钟。
下一秒,他走出去。
薇薇看见他走向琳达那:“琳达去洗手间了。”
程劲看见那杯还没开的奶茶,他伸手把奶茶拿走了。
薇薇…有些看不懂。
琳达从厕所回来:“哎?薇薇,你看见我奶茶了吗?”
薇薇指了指里面。
琳达一脸懵逼:“你说老大偷了我奶茶?”
薇薇:“那不是老大给你的吗?”
琳达:“就是说啊,给了我就是我的,他这不就是偷?”
薇薇:“老大不大对劲。”
琳达:“偷女生奶茶!”
第79章 C79 程劲,你吃饭了吗?
程劲看着面前的奶茶, 又看了眼群里的消息,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以至于薇薇过来提醒他和业务老大开会的时候他都在走神, 薇薇叫了他两声,他才放下奶茶走出去。
薇薇抱着笔记本电脑跟在他后面,路过隔壁部门的时候听得见一小波欢腾, 估摸着是隔壁那位新来的青青组长。
她伸长脖子扫了眼隔壁部门,看得出来隔壁组长是个财大气粗的女人, 以后有机会要认识一下。
她转过头, 发现老大也在看隔壁部门。
嗯?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老大有好奇心。
程劲走了两步,停了下来:“薇薇。”
微微抬头:“怎么了?”
程劲:“下午你帮我去楼下甜点店订一批桂花小蛋糕。”
薇薇皱眉:“啊?什么意思?”
程劲下巴扬了扬:“别人请咱部门喝了奶茶,总不能白嫖。”
薇薇点头,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老大格局大。”
程劲推门进会议室,薇薇跟进去,发现hrbp也在,bp开口说了句:“薇薇,这个会你先不用参加。”
薇薇说了声“好”, 出去后,拿起手机在小群里聊起来。
薇薇:老大下午要请大家吃小蛋糕!!!
琳达:啊???太阳打西边出来???
李子:被隔壁新组长卷的?老大也有危机意识了?
莎莉:卷卷更健康,希望老大多卷人情世故,少卷我们工时
…
薇薇:刚刚进会议室看见hrbp了
琳达:什么意思?
薇薇:感觉有人事变动
莎莉:……
莎莉:不会是快过年,公司不想发年终想开人吧
琳达:什么老大请小蛋糕, 这特么是送行饭
……
小群里因为hrbp的出现开始刷屏聊天。
会议室里气氛相当严肃,临近年关, 流量暴增,服务器压力很大,等于还剩的三个月必须加班加点, 说得好听点叫弹性工作,说不好听,仗着握着年终奖不把底下人当人。
“下面两个月,各个组都辛苦一点,大家都想过个好年,如果有实在不适配的员工,各个部门可以相应进行汰换。”
hrbp话已至此,好话坏话都讲了。
业务老大:“汰换有比例要求吗?”
“10%左右。”
业务老大没再说话。
这几年互联网环境很差,前几年的广进计划如今只剩“降本增效”四个字。
“其他就没有了,今天就到这。”
hrbp讲完后准备散会。
程劲最后留了下,等会议室人都走完,hrbp看了他眼:“小程还有什么事?”
程劲把门带上,看人都走远才说:“我们组不进行汰换。”
hrbp刚拔下电脑线:“这事是集团定的。”
“我们主体还在智动,不属于腾创。”
hrbp好言解释:“智动现在也是腾创的一部分,而且汰换也有利集团正常运作,长久人才不流动,部门的热情会相对没那么高,10%比例相对来说也不高。”
程劲:“腾创是什么模式我尊重,智动项目的人除非主动离职,我不会主动汰换一个。”
hrbp没想到他态度这么强硬,不再强压指标,他知道智动当时同意搬过来腾创花了不少代价:“我会回头和J总沟通。”
程劲点头:“谢谢您了。”
hrbp:“应该的。”
程劲:“那我先走了。”
离开会议室刚好到了餐点,不少同事都谈笑着往电梯间去,他抱着电脑,走过走廊的时候,恰好看见陈晚青正跟她的新同事往电梯走去。
好在走廊人多,他们不会打个照面。
世界那么大,他在她楼下等了好多年都没有碰见过,却在很多年后,同一家公司同一个楼层遇见,他不知道是不是老天跟他开了个玩笑。
“程劲。”她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他愣在原地,好像被时光定住了。
她还是那个遥不可及的姐姐,他是那个被她照顾的小孩。
“你们认识啊?”陈晚青的新同事问道。
陈晚青微笑起来:“你们先下楼吧,我跟老朋友叙叙旧。”
新同事扫了眼隔壁组那位面瘫技术老大:“好。”
陈晚青已经走到他跟前,程劲感觉呼吸有些困难,头晕目眩,人越来越多,他没回她,就那么看着她,看她戴着的金丝框眼镜,大波浪的长发,灰色连衣裙外是白色的风衣,和以前一样明媚耀眼,他自惭形秽,不过是她的“老朋友”,他竟不知道怎么应对这样的重逢,只是在看了她一眼后,拿着电脑往办公室方向走去。
陈晚青看着他的背影,他恨她,是啊,他那么恨她,是她异想天开,觉得他还能和她若无其事地打招呼。
人群在十分钟后散去,用餐高峰期的办公室空无一人,只剩落地窗透进来的天光,程劲把电脑放到桌上,靠在老板椅上,眼睛发热,有液体不受控制地溢出眼眶,他闭着眼,脑海里始终挥之不去那个身影。
好几分钟以后,才从口袋里摸出一支烟,拢手点燃的时候,看见她正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前,他抬眉和他对视一眼,手僵着,火机咔哒,他似没看见般点燃了烟。
陈晚青皱眉,往里走了一步。
听见他说:“有事吗?”
她看着他熟练抽烟的姿势,心里隐隐有些难受:“你吃饭了吗?”
程劲夹着烟,白色的烟雾里,看她镀了一层朦胧感:“怎么?想约老朋友吃饭?”
阴阳怪气。
陈晚青走到他桌边,看见那杯奶茶,不和他置气,点头:“嗯。”
直白坦荡,她还是她,想做的事执着认死理。
程劲把烟摁在烟灰缸里,起身错开她,开了办公室的换气,站在门边:“不好意思,我还有事。”
说完留她一人在办公室里。
陈晚青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收回视线,打量着他的办公桌,白色的统一桌椅,两块显示屏,还有桌上烟灰缸里摁灭的好几个烟头,一早就好几个烟头,那次在她楼道里偷偷抽了那么多烟,物业后来调监控的时候,本来说报警,但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烟瘾,一晚上能抽那么多,也不怕得肺癌,呸呸呸,她在心里把不幸的话呸掉。
这孩子不管过去多久都叫她牵挂,陈晚青叹了口气。
程劲去了楼顶的天台,秋天的风冰冰凉凉,午后阳光都带着凉意,中午顶楼全是消食的同事和约会的情侣,三三两两,有说有笑,连这片安静的区域也被占领,他今天被她搞得连中午午休的地方都没了。
她怎么能够如此坦荡地跟他搭话,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般。
一点多,薇薇给他发了条微信,问他是否还要订甜点。
程劲戳开桌上的奶茶,很多年没喝这种东西,三分糖都很甜腻,以前就不喜欢,总被她投喂一杯半。
程劲:嗯
薇薇:那我跟蛋糕店老板说一声,整层都一人一份么?
程劲:嗯
程劲:转账50000
薇薇:老大,用不了这么多钱
程劲:其他你随便再买点
薇薇:那谢谢老大
转头又在小群里说道。
薇薇:完了完了,搞不好真是送行饭,老大给我打了五万块让我买零食
琳达:这么多?
薇薇:现在是钱多钱少的事吗?
琳达:要裁也裁不到你,你是老大自己人
薇薇:你觉得咱老大那种性格能有自己人?
…
下午蛋糕送到,公司大群又开始活跃起来,有个胆大的感谢了程劲程老板,结果一大堆人附和。
今天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又有奶茶又有小蛋糕。
陈晚青:弟弟,桂花蛋糕,很好吃
程劲看着企微里私聊他的信息,看着她的称呼,他皱眉,原来是把他又当成了“弟弟”,又要来给他当长辈么。
程劲:你好,程劲,智动项目部技术工程专家
陈晚青忽略他的刻意疏离:跟我们之前吃的那家桂花蛋糕味道很像,你还记得吗?
程劲:不记得
陈晚青:一中附近万象城桂花味很浓的那家,每次去都要排队
程劲:不记得
陈晚青:叹气.jpg
程劲看着屏幕,这个表情包一点儿也不像她,她向来喜欢以长辈姿态和他相处。
程劲没回她,也不知道回什么。
陈晚青:你午饭吃了什么
程劲:你确定要用公司企业微信跟我闲聊吗?
陈晚青:问号.jpg
微信震动,置顶的人弹出问话。
陈晚青:你午饭吃了什么?
程劲:……
程劲:工作时间,不方便闲聊
陈晚青:明白
过了两秒。
陈晚青:小程年纪轻轻就当了专家,真厉害
程劲:……
陈晚青:程专家,以后请多多指教
程劲:不是一个部门,指教不了
程劲:还有,别叫我程专家
陈晚青:那我叫你什么?
陈晚青:小程?
陈晚青:弟弟?
……
程劲没再回她,心里早就七上八下,他知道做她的朋友可以永远留在她身边。
可是,他已经做不到了。
在他当初打破他们关系的那一刻起,他就做不到只是作为一个弟弟,或者一个普通朋友来爱她。
第80章 C80 和我结婚,我就信你。
临近晚饭时间, 陆陆续续有人出去吃饭,外面工位人稀稀疏疏,程劲抬起头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 伸了个懒腰,动了动脖子,发现微信置顶有条消息。
陈晚青:一起吃晚饭吗?
消息是两个小时前发的。
程劲:不了
那头没等两秒就回了。
陈晚青:聊聊
程劲一愣, 他知道陈晚青有话和他说,毕竟现在都在一个办公楼了, 抬头不见低头见, 可是,他们之间又能聊些什么。
程劲:好
没过两分钟,听见磨砂玻璃门被敲动,程劲抬头看见一个模糊的影子,把在回复的消息输完,然后合上电脑,拿了老板椅上挂着的黑色风衣。
无意看见屏幕反射出他似乎有些蓬乱的头发,他伸手捋了捋, 但没有效果,昨天没洗头,前天洗的,又低头看了眼黑色风衣,普通的衣服, 没有多余的款式,今天实在不太合适见面。
可那道影子就在门外, 他拉开门,陈晚青抬头刚好和他对视,四目交接, 随后她笑了下算作打招呼。
陈晚青很久没见过他,乍一看,他的眉眼已经成熟不少,黑色风衣衬得他更加冰冷,这孩子从小给人的感觉就是不易亲近。
等他俩走出工作区,琳达看着他俩身影才八卦说道:“这…这什么情况?”
薇薇耸肩,但她印象里没在这层见过这个女人,难道是最近新入职的?还挺漂亮。
薇薇:“不知道。”
琳达捏着下巴:“你不是说老大有女朋友了吗?”
薇薇若有所思,她见过一次老大的女朋友,好像不长这样:“对啊。”
琳达琢磨起来:“老大过来也有大半年了,没见过这个点他还和女的单独出去。”
薇薇:“你太八卦了,说不定是去开会。”
琳达摇头:“不,不,不,老大刚刚穿外套了,只可能是出去吃饭。”
薇薇:“你不去做侦探可惜了,你继续八卦,我要下班了。”
琳达忙关机:“等我,我也下班。”
陈晚青的车停在公司附近的小区停车场,那个停车场离公司楼有些距离,走路要十几分钟。
“负一楼有公司停车位。”程劲说话间摸到风衣口袋里的烟盒,下意识想要掏出烟,刚掏出口袋,又塞了回去,手只能在衣兜里把玩着打火机,有点犯烟瘾。
陈晚青抬头,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感觉程劲好像高了,一点儿也不见当初那个少年的意气奋发,只感觉到那股属于成年男性的压迫感。
或许是他的眼神不再像从前那样温和,冰冷的没有参杂太多情感的眼睛让她觉得此刻的他离她很远,近在咫尺的距离,却好似隔了山海。
“楼下停车场满了,新的车位要排队等号。”
程劲沉默两秒:“我们部门有位同事家里有事,近几个月不会来公司,车位可以暂时给你。”
陈晚青扭过头来:“好啊,等他回来的时候我再把车位还给他。”
“嗯。”
下班的人匆匆而过,路灯把影子拉长,很多年前他也是那样和她在北城的天桥上压马路,不知怎么程劲忽然想起那天骑车在天桥下看见的歪歪扭扭的爱心,恶作剧的小孩。
不是那辆旧的沃尔沃,车看起来很新,像是刚买的,程劲坐进副驾驶,扣上安全带,发现陈晚青扭着身体,手肘动作,却半天没发动车子。
“怎么了?”程劲侧过头看她。
陈晚青叹气:“好像卡住了。”
程劲解开安全带,俯身过去,目光搜寻着安全带的位置,伸手绕过她面前,扯了扯安全带,有点拉不动,他往驾驶座又侧了侧,手臂贴着她的腹部,手指绕过座驾,金属片被驾驶座的坐席拉住,他的手指贴着软皮把金属片挪了挪。
陈晚青低头看见他的脑袋,因为侧着身体,他的脸离她很近,近得能够闻见淡淡的皂角味,她紧张得无法呼吸,心脏跳得飞快,干涸很久的心房如同被注入甘霖。
她的手紧张得掐着外套下摆,她怎么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若干年前刚谈恋爱的状态,也许是她太久没谈恋爱,太久没和异性接触?
光是这样近距离的接触都令她有些躁动。
下一秒程劲拉着安全带,把金属片卡进卡槽里,然后重新扣好自己的安全带。
陈晚青的手心已经有些细汗,不敢看他,直接发动了车子。
程劲的手心也有些细汗,他脱了风衣,把风衣拢在腿上,十一月的北城,本是入冬的季节,可现在他只感觉到热,无名的火将他团团围住,他舔过后槽牙,想抽烟但还是忍了忍。
车开了三分钟,才想起来没开导航,出了小区门刚好下意识往右拐,但现在没有目的地,车像是无头苍蝇,但陈晚青是个好演员,她也不知道开往哪里去,非常淡定地顺着车流开上了高架。
陈晚青问道:“你想吃什么?”
程劲回:“随便。”
陈晚青不是临时做决定的人,只能想到特定的店:“日料吃吗?”
程劲点头:“都行。”
以前就这样,她问他的意见和想法就是“都行”,毕竟他从来都是顺着她的。
陈晚青:“鹤鸟欢。”
程劲下意识朝她看去,那个日料店是北城夏令营那次她晚上和他一起吃的店,她还记得?
她竟然还记得那家店的名字?难道是因为和他一起吃过才记得?
陈晚青见他没反应,试探性问:“你还记得吗?”
程劲故作冷静,回了句:“不记得。”
陈晚青眼神暗了暗,但还是解释般说:“你高二夏令营那次晚上我们吃的那家店。”
程劲故作恍然地点头:“有点太久了,没太多印象。”
陈晚青没再接话,感情里的事本就这样,一方记得一方忘却,这是常态。
她该接受他要往前走这件事,可是,心里还是没由来的堵得慌。
和程劲谈的这段感情里,明明她和自己说好要带着保留去爱,可依旧清清楚楚记得他们之间每个细节,失去光明的那几年,那些回忆似乎成了她的血肉和避风港。
高架很长,长得看不见尽头,陈晚青顺从本能一直往前开,她的脑子里闪过很多画面,一帧一帧仿佛昨天。
直到下了高架,她才发现车子已经驶出北城,再往前开几公里就到另一个省了。
陈晚青停下车子,拿起手机,输入“鹤鸟欢”,语音不合时宜地大声提示,打破车里安静的气氛。
语音播报,距离目的地还有75公里,预计时间2小时45分钟。
……
陈晚青皱眉,竟然开出去这么远了!
她看了眼副驾驶正襟危坐的男人,结果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往高架开的是她,没开导航的也是她,连车载音乐也没开,那么久的时间里,他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副驾驶一言不发,连手机都没掏出来。
也许是太久没有上班,第一天上班有种让她无法适应的感觉,她印象里自己从来不是个情绪不稳定的人,可是现在她有点烦躁,不止有点,是很多。
程劲看她把地址输进车载导航里,细长的手指在屏幕上戳了两下,然后顿了顿,用力揉搓了下指尖,又继续输入,明明语音输入更加方便,但她依旧选择这种手输模式。
他扫了眼她平静的侧脸,即便过去了很多年,他依旧能够轻而易举捕捉她所有的情绪。
程劲看她的输入结果,她还真打算去鹤鸟欢,连导航都提示“准备出发”。
现在下班高峰点,鹤鸟欢在中环,高架至少堵半个小时,她现在情绪不太对劲,堵车也许会成为那最后一根稻草,而且以他对她的了解,她多半住在离公司不远的地方。
程劲开口道:“鹤鸟欢离公司挺远的,去公司附近吃吧。”
陈晚青看了眼导航显示的路线,鹤鸟欢的路线有一段红得发紫,但她刚从公司开过来,又得原路折返,她这段路开了个寂寞,折腾半天又折返。
程劲看她眉头轻拧,不知道为什么,像是急欲爆发的火山,她确实变了,和四年前很不一样,四年前她遇到多大的困难都能做个成熟的大人,现在的她看起来似乎不太像个成熟的大人。
他说:“要不我来开?”
陈晚青有些惊讶:“你会开车?”
程劲点头:“嗯,高中毕业那个暑假学会的。”
陈晚青愣了一秒,那个暑假他们还腻在一起。
她解开安全带,从驾驶座出去,程劲也推开车门,车前灯的光柱里,影子交叠又分开。
程劲坐进驾驶座,方向盘上还残留她身上浅浅的栀子花香味。
陈晚青把座椅上黑色风衣抱起来,程劲开了口:“你放后排吧。”
她抱着风衣:“没事。”
程劲没再说什么,发动车子,将方向调转,语音唤出导航。
陈晚青闭着眼,黑暗令她感到恐慌烦躁,她又睁开眼,看着车窗倒退的风景,打开车载音响,音乐缓解了尴尬的气氛,无意侧过脸,看见他棱角分明的脸庞,依旧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一切仿佛又回到起点。
车回到公司附近已经接近凌晨,就近找了家居酒屋,屋里人满为患,刚下班的打工人微醺聊着一天的烦心事,他们坐在最里面的位置。
程劲把菜单推到她跟前,陈晚青握着笔,低头勾画着菜,抬头把菜单给他时,发现他似乎盯着自己,随后程劲瞥过眼去没再看她。
陈晚青看见他勾选的寿喜汤底的菜:“你怎么现在爱吃甜口了?”
程劲顿了顿:“人的口味是会变的。”
陈晚青不知道他是不是意有所指,以前他不爱吃甜口,每次做菜总是做她爱吃的甜口菜,但他每次都吃得不多。
服务员拿走菜单,放了个迷你沙漏。
“你要聊什么?”程劲开门见山。
陈晚青没想好这事怎么开口:“我,我现在也来北城了,我们是同事了。”
程劲抿了口桌上的玄米茶,干渴了一晚上的喉咙总算有些缓解,陪她来回折腾四个小时,他也真是脑子有病。
“然后呢?”他问她,语气冷淡到出奇。
陈晚青不喜欢他这态度:“程劲,怎么说我都比你大些,你应该叫我一声姐姐。”
程劲觉得荒唐:“公司里比我大的很多,难道我都要喊吗?”
语气冷蔑又带着挖苦。
陈晚青没见过这样尖锐的他,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他恨她,他发了五十二条恨她。
不告而别,被迫分手,她又和顾沉柏当初有什么区别,性质比顾沉柏更恶劣,甚至没有给他一个理由。
“对不起。”她喃喃开口。
服务员把刚点的菜端上来,打断了他们之间的对话。
程劲只觉得头昏脑涨,他要的从来不是“对不起”。
“所以现在你想聊聊是想聊什么?”他没了胃口,也没有拿筷子,就那么直勾勾盯着她。
陈晚青抿唇:“我们还能…”
她还没说完,他似乎猜到下一句,立马打断道,“不能。”
程劲觉得可笑至极,望着面前的女人,冷言说道:“你凭什么觉得你对我那样以后,我还能坦然接受跟你做朋友?陈晚青,你是不是太异想天开了。”
尖锐的话,一点点扎进她的心里。
陈晚青鼻子有点酸,她早该料到这个结局的,是她当时太过分,可是那时她也没有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只能选择躲避。
她呢喃:“不做朋友。”
程劲吃不下去这顿饭,拿了外套想走,陈晚青却抓住了他的手腕。
他垂眉看见她泛着粉色似乎快绷不住的眼泪,心里似乎被剜走一块,他把她惹哭了。
“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她仰着头,硬生生把眼泪又憋回去,只剩一双红透的眼睛。
程劲坐回去,心里压抑至极:“你问。”
陈晚青:“那天为什么在楼道抽了那么多烟?”
因为努力憋难受,声音特别沙。
程劲沉默着回忆起那天在她家的楼道里抽空了烟盒里的烟:“你管我。”
陈晚青知道他不可能和她好好聊天,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意思:“你还喜欢我吗?”
程劲皱眉,问了大堆结果这个问题让他梗住,他无法作答。
陈晚青如同完成此次谈话的目标般,扔出最后的她要的结果:“复合吧。”
程劲见了鬼一样看着她,心里被她搞得七上八下,刚刚看见她哭特别难过,现在听到这话,血液翻涌感觉脑袋充血,他有点眩晕,以至于手肘支在桌上撑着头,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今天发什么疯,从今天早上开始,她给全楼层买奶茶开始,这一天就变得乱七八糟。
他来腾创到底是来干嘛的?
来腾创发现和他是同事,所以想和他做朋友,得到否定的答案以后,为了能够和他做朋友,因而满足他的需求要和他做男女朋友。
为了达到做朋友的目标而做男女朋友?
简直太荒唐了!
程劲过了很久很久才抬起头重新看她:“不复合。”
陈晚青憋了很久的眼泪忽然就掉下来,也不管那些体面和自尊心,反正她已经说了。
程劲伸手把那眼泪揩掉。
她扭过脸:“嗯,知道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你知道个屁。”程劲低声有些愤怒,声音带着一层沙哑和鼻音,“你早晚还是会离开我,又何必再来招惹我。”
陈晚青看见他眼睛也红了,昏暗的灯光映着彼此的眼睛:“我不离开了。”
程劲摇头,笃定道:“不,你会离开的。”
下一秒,他看着她, “姐姐,如果想复合,就永远不要离开我。”
“你要怎么才能相信我。”
“我怎么都不会信你。”程劲看着她,“和我结婚,我就信你。”
服务员把最后一道菜上了,是甜口的寿喜豆腐,不明所以的服务员大概感受得到这是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上完菜还从口袋拿出一颗巧克力给陈晚青。
“好。”
微不可闻的声音却还是落进程劲的耳朵。
程劲没想过陈晚青会答应,刚刚那句话天知道有多离谱,陈晚青的责任感和性格不会让她做出超出她预料范围的事,结婚不是恋爱,在法律意义上他们是有明确的关系。
可是,她竟然答应了他那样离谱的要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