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期待过年的不仅仅是单羽, 陈涧自己也一样。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能过上如此热闹的一个年,还是跟老爸一块儿。
在妈妈的墓碑前他甚至没忍住,说了一句:“今年过年特别热闹, 很多人。”
虽然单羽对过年不太熟练, 但过年的热情还是挺高的, 本来应该年三十儿放假,里头几家民宿都这个时间,大隐却从年二十六七就可以随便请假了。
“他们可羡慕了, 而且排班也没咱们这么有人性……”老五坐在咖啡厅里,他刚给一楼的地毯吸完尘,这会儿摊沙发上偷懒,吸尘器都还放在旁边。
搁平时,陈涧肯定会盯着他滚上去把楼上的活儿干完, 但今天没有。
大过年的。
“那个叫人性化。”孙娜娜说。
她面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点心碟, 她正把小饼干一个一个从包装里拆出来,整齐地码在碟子里。
拆出五个之后, 再慢慢一个一个拿起来吃。
单羽爱而不得的小饼干。
“咱们主要是过年不回家的人多,回家的也都离得近,”陈涧说, “以前他们也没那么惨, 过年歇业,回也就回了,今年生意都好。”
“那几个什么贺老板杨老板还有个什么老板的, 都得过来给单羽磕头。”孙娜娜说。
“单老板来之前,”老五小声说, “二虎哥一直计划着,等这片儿彻底黄了, 我们就拿这儿当据点。”
“之前这里叫枕溪的时候,不也没人吗?”孙娜娜说。
“这儿以前是鬼屋啊,而且……”老五看了陈涧一眼,“陈涧还住在这儿呢。”
“偶尔,没长住。”陈涧说。
“陈涧住这儿怎么了,他一个人也住不了一整栋楼吧。”孙娜娜不知道这段历史,有些吃惊但没多问,不过陈涧猜她一会儿会跟胡畔悄悄八卦。
“你不知道,”老五说,“陈涧比鬼麻烦。”
“当我面儿呢。”陈涧说。
“我看陈涧挺好的啊,又帅又稳。”孙娜娜笑着说。
“你们女的不懂,”老五说,“他是走了正道了,他要是也混,陈大虎早跑了。”
“喂,”陈涧看着他,“我在这儿呢。”
“我夸你呢。”老五说。
“以后少夸两句吧,”陈涧指了指吸尘器,“干活儿去。”
老五很不情愿地啧了一声,站起来拖起吸尘器往电梯那边走:“三饼呢,一干累活儿他就不见了。”
“他跑腿儿去了,你想跟他换以后往外跑的都给你。”陈涧说。
“开春儿的吧,现在太冷了。”老五步子立马快了起来。
“你想得美。”陈涧说。
没过多大一会儿,三饼拿着两包东西回来了,往桌子上一放:“现在弄吗?”
“嗯。”陈涧点点头。
一包是红包,一包是刚换的零钱。
每个在这儿过年的客人有一个十块钱的红包,当个彩头,另外还有几个大一点儿的红包,是员工们的压岁钱,每个二百。
陈涧和孙娜娜把钱点出来,开始装红包。
孙娜娜装着红包还没忘了吃小饼干,不过改成了用小叉子吃。
“娜娜。”陈涧看了看她。
孙娜娜叉了一块饼干递到了他嘴边。
“不是……”陈涧笑了。
“怎么了?”孙娜娜把饼干放进了自己嘴里。
“你过年不回家,”陈涧低声说,“家里能交待吗?”
“肯定不愿意啊,”孙娜娜说,“但是我有精神病啊,他们不敢逼我。”
陈涧笑了笑。
“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他会来找我,”孙娜娜说,“不过我跟畔畔商量好了,他要是真来了,她就陪我去里头那几家开个标间住着,要闹就闹别人吧。”
“……他真来了直接打跑就行了,”陈涧说,“哪用那么麻烦。”
“那不行,大过年的。”孙娜娜说。
正说着,前台那边胡畔突然提高声音冲着大门那边问了一句:“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儿吗?”
这句话既是问门口的人,也是向咖啡厅这边的人发出帮助请求。
“谁?”孙娜娜吓了一跳。
陈涧快步走过去往门口看了一眼,冲孙娜娜摆了摆手,低声说:“二虎他爸。”
“哦。”孙娜娜靠回了椅背上,“我以为我嘴这么灵呢。”
陈二虎他爸虽然不是那个张前夫,但出现在大隐,也不是什么好处理的事儿。
陈涧走过去的时候,发现他还喝了酒,身上浓浓的酒味儿。
“叔,”陈涧拦住了想往里走的二虎爸,“找二虎吗?二虎去镇上办事了。”
“我不找他,”二虎爸摇晃着退了一步,站定了之后盯着陈涧看了好几秒才说了一句,“陈涧啊,我以为谁呢。”
“嗯,我陈涧。”陈涧说。
“听说你爸回来了?”二虎爸往店里四处看着。
“是。”陈涧点了点头。
老爸这会儿在厨房里忙着,这两天他都在处理年夜饭和过年期间要用的各种食材,看着就是做几顿饭,但毕竟过年,都是大菜,很多原料都得提前备好。
“父子团圆了这是,”二虎爸点了点头,“幸福,不像我。”
“二虎过年不也回家吗?”陈涧说。
“我本来,”二虎爸伸出两根手指,怼到了陈涧眼前,“有俩儿子。”
“现在也有俩。”陈涧说。
陈大虎是进去了,又不是死了。
“俩儿子,让你们给我弄得一个都没了。”二虎爸打了个酒嗝。
陈涧偏了偏头,但还是憋住气问了一句:“二虎没回家吗?”
“回了跟没回一样!”二虎爸吼了一嗓子,“现在看我横竖是不顺眼,张口闭口单老板,弄不清谁是他爹了!”
……那倒不至于。
单老板年龄不够。
“叫你们老板出来,”二虎爸原地转了两圈,脚步有些不稳地往旁边休息区的沙发走过去,一屁股坐下了,“叫单羽出来!”
“好的叔,你坐这儿休息一下。”陈涧点点头。
转身走到前台:“畔畔。”
“报警吗?”胡畔马上问。
“给陈二虎打个电话问问怎么回事儿。”陈涧说。
报警是肯定不能报警的,这是陈二虎他爸,陈二虎他哥去年刚被他们报警弄进去,这再报个警把他爸撵走,陈二虎可能会猝死。
“好的,”胡畔点头,“那要叫单老板下来吗?”
“先不用。”陈涧说着往吧台走过去,倒了杯热水泡了杯茶,又拿了几块点心,“把老五叫下来吧。”
再让单羽亲自来处理一次陈二虎家里的事儿,陈二虎也可能会猝死。
“陈涧啊,怎么……”老爸听到动静从厨房出来了,正想问呢,看到那边沙发上坐着的二虎爸时愣住了,“……大干巴儿怎么来了?”
大干巴儿是陈二虎他爸的小名,据说小时候长得很干巴儿,虽然现在他一点儿都不干巴儿,但这名字被大家叫了几十年,没人改口。
陈涧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以前都跟着叫他干巴儿叔。
“喝多了,”陈涧低声说,“可能跟陈二虎吵架了吧。”
“我去劝劝?”老爸立马有些着急,“别一会儿闹起来把你们的客人吓着了。”
“没事儿,爸,”陈涧拦了他一下,“我来处理,你甭管了。”
“哦,”老爸看着他,犹豫了两秒,用力点了点头,转身坚定地往厨房走,“是,你能处理,店长能处理。”
陈涧回到前台,胡畔已经给陈二虎打了电话:“他跟他爸吵架了,他爸让他去看他哥,他不肯,别的也没细说,他正开车往回走呢。”
“嗯。”陈涧点了点头。
陈大虎进去以后,陈二虎跟他爸的关系一直有点儿紧张,他爸虽然教子无方,教出了一个半恶霸,还总希望陈二虎能跟他哥修复一下关系。
又或者是害怕。
“怎么弄?”胡畔看着他端着的托盘里的热茶和点心。
“吃点儿喝点,看能不能睡着了,”陈涧说,“不行就等酒劲儿上来了给他弄走。”
“人呢!”二虎爸喊。
“叔,”陈涧把茶和点心端过去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喝点儿茶。”
二虎爸喝了酒,这会儿估计是渴的,虽然很不爽,但还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你也不用拖时间,”他放下杯子,“我有的是时间,反正大过年的我俩儿子一个不回家,一个回不了家,家里就我一个人。”
“二虎提前十天就跟我说了要回家,让过年期间不要排他的班,”陈涧说,“昨天还专门请了假回家,说年前事儿多怕你忙不过来。”
二虎爸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又还是一拍茶几:“他要这么懂事,我让他去看看他哥,他为什么不肯!”
“大虎也未必肯见他吧,”陈涧说,“叔,你……”
二虎爸的视线突然越过陈涧,看向他身后。
陈涧回过头,看到了正急急忙忙走过来的老五,但二虎爸明显看的不是他,而是他身后的单羽。
大概是快到饭点了,单羽下来觅食。
毕竟现在老爸在店里,他为了表现好一些,现在每顿饭都亲自下来吃。
单羽往这边扫了一眼,肯定是看出来有事儿了,但他没过来,直接去了吧台,拿了一片剥好的柚子慢慢吃着。
胡畔在他旁边小声说着话。
“叔,”老五完全没管那么多,过来就往二虎爸身边一坐,“喝了多少啊?走,我送你回去。”
二虎爸转头看着他:“不说你们这儿特别能改造人么,怎么没给你脑子改造好?”
“能收留我就不错了,”老五说,“我这样的要改造,得倒给民宿钱。”
二虎爸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最后还是一转头,指着单羽:“让他过来。”
那边单羽靠着吧台,平静地看着他。
二虎爸指着单羽的手没放下来。
陈涧伸手把他的胳膊按了下去:“叔,你是一点儿余地不给陈二虎留啊?”
“留个屁!”二虎爸说。
单羽走了过来,站在了二虎爸面前。
“陈二虎的爸爸。”陈涧说。
“陈先生,”单羽看着二虎爸,没跟着他们一块儿叫叔,“陈二虎以前拿钱回家吗?”
二虎爸看着他,没说话。
“现在每月拿钱回家是吧?”单羽说,“还打架吗?还出去混吗?”
“肯定没有了啊,”老五说着推了推二虎爸,“是吧,工资他也拿回家的,这个我知道。”
“啊。”二虎爸应了一声。
“那你还想他怎么样?”单羽看着他。
二虎爸大概是因为喝了酒,脑子有点儿转不过来,加上单羽居高临下地站在他面前,没有笑容,没有客套,他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来。
“酒醒了想想吧,”单羽说,“哪天陈大虎出来了,能护着你的人只有陈二虎。”
说完这句话,单羽转身走了。
走了两步又偏了偏头:“老五送他回去,大过年的,别逼我报警。”
老五也没再等二虎爸有任何反应,抓着他胳膊往自己肩膀上一拽,揪着他衣服就把二虎爸给架了起来:“走了啊,叔。”
二虎爸不知道是不是酒劲上来了,脚底下有点儿打飘,人也有些恍惚,陈涧赶紧跟着想扶一下,但老五脑子虽然得倒拿钱,劲儿却很大,拖着二虎爸就走了出去。
“你甭管了,”老五回头冲陈涧说,“我直接送回去了。”
“你行吗?”陈涧有点儿不放心。
“没问题,以前他喝醉了都是我帮着弄回去的。”老五说。
难怪刚才那么熟练。
陈涧转身回了屋,单羽坐在了咖啡厅里。
他走过去的时候,还在装红包的孙娜娜把手里几个没装完的往小桌子上一放:“这些是你干的了啊。”
“嗯。”陈涧点了点头。
孙娜娜走开之后,他坐到了桌子旁边,拿过红包往里装钱。
“我本来没想让你处理这事儿。”陈涧说。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是不是有点儿……不高兴。”陈涧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呢?”单羽问。
“刚你的态度,”陈涧小声说,“挺吓人的。”
单羽勾了勾嘴角:“吓着你了?”
“那倒没有,”陈涧说,“但是可能吓着陈二虎他爸了,所以我还以为你有点儿不高兴了。”
“没,”单羽往前台那边看了一眼,伸手把碟子里最后一块小饼干拿了起来,“只是没必要态度好,弄走就行。”
“嗯。”陈涧点点头。
“跟他爸搞好关系是陈二虎自己的事儿,”单羽说,“别人帮不了他。”
“我本来……还真是想劝一下的,”陈涧皱了皱眉,“我处理这些事儿还是不行……还想让我爸看看我这个店长的能力呢。”
单羽笑了起来:“能力不包括这些,什么工作也不会要求店长还有处理员工家事的能力。”
“拉一把就是拉一把,不是拉上来还要牵着走,”单羽说,“这种事儿最终还是得自己来。”
“嗯。”陈涧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厨房那边忙碌着的老爸。
前台的电话响了起来,胡畔接起电话:“您好,大隐,嗯……嗯?哦……谢谢您,也祝您一切顺利新年快乐……”
陈涧听着有些奇怪,看着胡畔。
胡畔挂掉电话之后转过头:“好奇怪啊,有个人打电话来祝大隐生意兴隆……”
她话还没说完,前台电话又响了,她接起电话:“您好大隐……对,嗯?”
“这是怎么了?”陈涧站了起来,把装好的红包摞好放进袋子里,往前台走过去。
“陈涧,”胡畔挂掉电话,转头看着他,“周乐成跟你还有联系吗?”
第092章
陈涧被胡畔问愣了, 但很快反应过来,这两个电话有可能是周乐成那个贴子的读者打过来的,毕竟都是祝福类的。
“怎么了?”他一边说着一边就开始摸手机。
“这个电话是说感谢大隐的温柔什么的, ”胡畔说, “我就觉得是不是他……”
陈涧从兜里往外掏手机的时候, 手都有些发抖,之前三饼的那句话在他耳边回荡着。
“如果有一天我们店突然生意爆起来,就是周乐成死了。”
这句话说得不好听, 也算是事实,当时陈涧没有太大感觉,那时的周乐成看上去并跟普通游客并没有明显差别。
但现在,他却猛地有些慌了。
“前几天我还跟他发了信息,”陈涧拿出手机, 点开了跟周乐成的聊天记录, “说一帮人在店里过年什么的……他也没提病的事儿……我再给他发条消息看看。”
聊天窗口里还是前几天陈涧说等拿了本儿要去接老爸。
周乐成还祝贺他迈出了成为老司机的第一步,百年老店的第一年。
陈涧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陈鱼落雁】成哥我驾驶证拿到了, 1%老司机达成
再把那天发给老爸的那张驾驶证的照片也发了过去。
接着就拿着手机沉默地等待着。
“看看他发的那个贴子。”单羽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他身后。
“嗯。”陈涧马上又打开收藏夹,打开了周乐成的那个旅游贴子,点了只看楼主。
“很热闹, 感觉所有没睡觉的人都来了, 我拿了民宿发的免费票,目标是大吃一顿……”
“乐队不太行,属于在街上唱肯定没人围观的那种, 在这里唱也只有我和几个小孩在旁边,我是在等他们放音乐……”
“焰火挺适合天冷的时候放, 看着很暖和,站在火堆旁边, 眼里和身上都暖了,夏天看可能会觉得热,不过我应该没有机会等一个夏天试试了……”
“哼哈二打手分给我几个串,他们自己烤的,很香……”
篝火节之后周乐成歇了两天就离开民宿了,贴子里也只是简单地提了一句,该回家了,这次旅程有一个圆满温柔的句号。
再往后是就是上个月了,也是最后一次更新,内容更简单,看着就是一句遗言。
“情况不太好了,争取能过完年,但怕太突然,来不及跟还在等我消息的人告别,那就现在说一句再见吧。会再见的,在那些我看过的风景和享受过的温柔里。”
胡畔和孙娜娜都凑了过来,几个人把周乐成发的内容又看了一遍,再把跟贴也都点出来看了。
周乐成并没有在贴子里提过大隐的名字,不过因为最后写到的篝火节,不少人搜了一下相关的内容就知道是红叶小镇了,接着又有人看到了红叶小镇的民宿推荐。
“应该就是这么知道的是我们,”胡畔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了啊?还……活着没啊?”
陈涧低头看了一眼手机,还是没有收到周乐成的回复,不过之前他们聊天,周乐成回复也并不是很快,有时候到第二天才回,说是睡着了。
现在也许也是睡着了。
希望就是睡着了。
电话又响了几次,打过来的人有男有女,听声音都是年轻人,内容都很友好,基本都是祝福,还有两个还问了一下房型和游玩项目。
周乐成告别的那句话发了有一段时间了,大家知道红叶小镇和大隐也有一段时间了,按说电话号码也是那会儿就应该知道了,但直到今天才开始有人打进来……
陈涧的确是有不好的预感。
周乐成有一个小群,里头从一开始就跟他贴子的老朋友,有可能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陈涧坐在花园的长椅上,面前是那一大堆单羽买回来的烟花,他还想着明天晚上放花的时候拍点儿照片发给周乐成看的。
现在突然知道周乐成有可能已经不在了,他有些说不上来的难受。
跟周乐成相处的时间并不长,交流也不多,周乐成回家之后,他们偶尔会聊几句,也不深,他也没有勇气去问周乐成的病情。
如果不是今天突然打进来的这些电话,周乐成一直就是一个偶尔联系的普通朋友。
但现在他却很难受。
死亡,尤其是因为生病的死亡……周乐成还很年轻,跟当年的妈妈差不多吧,同样的平静温和。
陈涧往后靠到椅背上,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想要轻轻地叹一口气的时候,鼻子被人捏住了。
他吓了一跳,一巴掌先拍在了捏住他鼻子的手上。
然后才回过头。
单羽站在他身后,一只手撑着椅背,甩了甩被他扇了一巴掌的另一只手。
“你吓我一大蹦。”陈涧说。
“别老叹气。”单羽从椅子后头绕过来坐到了他身边。
“我觉得周乐成可能真的是不在了,”陈涧低头看了看手里拿着手机,“一直没回我信息,也一直没发过朋友圈。”
“是想起你妈妈了吗?”单羽问得很直接。
陈涧看了他一眼,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嗯。”
“生病是很痛苦的事儿,”单羽说,“旁人分担不了一丁点儿,担心也好,安慰也好,都没法减轻一丁点儿痛苦。”
陈涧没说话,他明白单羽的意思。
“死亡有时候就是解脱,”单羽说,“会有很多遗憾,不甘心,但怎么说呢,人活一辈子寿终正寝,也还是会有遗憾和不甘心的……而且很多时候,更多的遗憾和不甘心,其实是活着的人自己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往下出溜了一点儿,往花园里扫了一眼,没有人。
他偏过头枕在了单羽肩膀上。
太阳虽然快落山了,但没有风的时候还是暖的,人坐这儿突然就有点儿困了。
大李从后门走进院子里的时候,陈涧还靠在单羽身上。
困得很,根本不想动。
甚至在看到大李的时候,他也不想动。
动个屁呢。
大李算个屁呢。
人总是要死的,谁管你一个外人怎么想呢……
“有事儿?”单羽问了一句。
“啊,”进门就定住了的大李应了一声,“单老板,陈店长。”
陈涧这会儿才直起身坐好了,顺手抹了抹嘴角,刚也不知道有没有睡着,万一流口水了呢。
“是这样,”大李走了过来,“之前我们贺老板过来了一趟,你们去市里了就没碰着,我们是想问问,你们过年都在店里吗?”
“在。”陈涧说。
“那就行,杨老板提议咱们几家过年的时候聚一聚,两位看看哪天有时间?”大李问。
陈涧看了看单羽,时间倒是有,有没有兴趣聚一聚就不清楚了。
哦应该有兴趣。
单羽现在是想要跟这几家合作的,毕竟小镇开发了,合作才能更愉快地赚钱。
“初三初四都可以。”单羽说。
“那咱们就暂定初三,”大李点点头,“到时具体的我再跟陈店长说。”
“好。”陈涧应了一声。
大李也没多待,转身又从后门出去了。
陈涧看着后门,过了一会儿才说了一句:“这个门儿是不是平时应该锁一下?”
单羽没说话,笑了起来。
马上开饭了,陈涧和单羽回到了屋里,三饼他们正在摆碗筷,今天有两个客人跟他们一块儿吃饭,这会儿也正帮着端碗拿盘子的。
陈涧去了厨房,老爸正把最后一道炒腊肉铲出来。
“还有点儿刚摘的青菜,”老爸说,“一会儿谁想吃青菜的……”
“上哪儿摘的?”陈涧愣了愣。
“就你们院子后头那个菜棚里,”老爸说完也愣了愣,压低了声,“哟,不是你们种的吧?”
“不是。”陈涧突然有点儿想笑,“是里头民宿的人种的。”
“那坏了,”老爸说,“我摘了两棵。”
“没事儿,”陈涧说,“单羽还想扔几个鸡进去养着呢,那地方本来就是我们的。”
“就你们这帮人,还想养鸡啊?”老爸笑了笑,“前台那俩姑娘,刚进来帮忙,转一圈什么也没帮上,我菜还让她们差点儿转糊了。”
陈涧端起炒腊肉,一边往外走一边笑。
跟老爸在热气腾腾的厨房里聊天儿,这是在他回忆里没有过的,是属于现在的,崭新的,鲜活的记忆。
一块儿吃饭的客人是夫妻,性格非常开朗,住了几天跟大家都处成姐姐姐夫了,这会儿依旧热情,仿佛这是他们家的客厅,一直招呼大家吃。
“你们都多吃点儿,我们是玩来了,你们可是这么大个民宿忙活一天呢。”姐姐说。
“菜咸淡合适吗?”老爸问了一句。
“合适的,”姐夫点点头,“叔叔你看着不像会做菜的人,没想到做得还挺香。”
“都家常菜,材料都是本地的,”老爸笑着说,“厨房里还有……”
老爸说到一半停下了,看了陈涧一眼。
“还有新摘的生菜。”陈涧说。
“哪儿摘的?”三饼马上问。
陈涧笑着没说话。
“院墙外边儿那个棚吧?”老五说。
“嗯。”陈涧点了点头。
“那得尝尝啊,”三饼马上起身去厨房里把菜端了出来,“这菜包肉吃多美啊,他们这菜都用的农家肥……”
随云种这点儿菜成本不低,大冬天的也不让地闲着,还给搭了大棚,如果不是为了占地盘,就只能是为了爱了。
不过这个菜的确是很不错,新鲜得很,一大筐拿上来没一会儿就被大家抢光了。
“早知道这几天都不用备青菜了,”单羽吃完饭站在东围墙里边,用透视眼看着墙那边的菜棚子,“这里头的菜都够了。”
“过几天还要跟人家聚呢,”陈涧说,“不要制造矛盾。”
单羽啧了一声。
“早晚我让赵芳芳买点儿鸡放进去。”他说。
“那都不够蘑菇扑的,”陈涧看了看在脚边端坐着也看着墙的蘑菇,弯腰摸了摸它的脑袋,“它现在见什么都扑……”
手机响了一声,有信息进来。
陈涧弯着腰没动。
“看看。”单羽说。
陈涧掏出了手机,迅速先往信息栏扫了一眼,是周乐成发过来的,但信息内容第一句就能看出来,这不是他本人。
非常客气的两个字。
你好。
陈涧点开了信息。
【众乐乐】你好,我是乐成的朋友,他昨天晚上九点十分离开了这个世界,遵照他的遗愿,不进行任何仪式,他给好友们留的话,由我单独转达。
第二条信息跟着进来了。
【众乐乐】陈涧,首先要感谢你和民宿里的所有朋友。然后有个秘密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打牌那天,我的确是在踩点,虽然没有真的下定决心。你们拉住了我,让我又享受了几个月的人生。谢谢。祝你们永远拥有如此热烈强大的生命力。
……周乐成真的死了。
没能撑到过完新年。
陈涧蹲到了地上,低头抓过蘑菇,把它的脑袋按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单羽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看完之后也蹲了下来,伸手搂住了他的肩。
“我没哭。”陈涧闷着声音说。
“嗯。”单羽应了一声。
“我就防着点儿,我不想哭,”陈涧说,“大过年的。”
“嗯。”单羽又应着。
“但是挺难受的。”陈涧说。
“走。”单羽拍了拍他,站了起来。
“去哪儿?”陈涧问。
“放烟花?”胡畔喊了起来,“我以为明天晚上才放呢!今天晚上就放吗?”
“也没人规定必须得三十儿晚上才开始放吧,”单羽说,“买了不就是拿来放的么。”
“那得规划一下,”三饼马上站了起来,“别一激动,一晚上都给放完了。”
“放完了就放完了,”单羽说,“那个老板就南边村子的,说好了如果需要,他随时可以帮我送过来。”
一帮人发出了欢呼声,老五转身就往后院跑。
“三饼,”单羽叫住了打算跟过去的三饼,“给陈二虎打个电话,让他去河边,九点之前不到的话,以后都别来上班了。”
陈二虎今天把备品拉回来入了库之后就不见了,只跟三饼说了一句出去待会儿,这一待就待到现在都没回来。
陈涧知道他肯定是觉得没脸见这帮人了,尤其是单羽。
单羽要不叫他,他没准儿真能憋到年后直接辞职。
“好嘞!”三饼喊了一声,顿了顿又边跑边补了一句,“谢谢单老板,单老板寿比南山!”
“老五。”陈涧说。
“老五已经……”三饼回过头。
“从陈佳礼身上下来!”陈涧说。
“……你大爷陈涧!”三饼骂了一句,往后院跑了出去。
孙娜娜把车开到后门,几个人把烟花往后备箱里堆,既然老板放了话,那就不收着了,堆好的烟花一多半都放进了后备箱,最大的那俩炮筒倒是留着了,那个要的人少,他们怕老板那儿没货了。
能挤上的车都上了车,三饼和老五直接先开摩托车去了河边找空地。
老爸这辈子都没这么玩过,这会儿跟陈涧挤在后座,一直在笑:“你们真是想一招是一招啊。”
“过年嘛,”单羽说,“陈叔一会儿也挑几个大的放。”
陈涧以为老爸会拒绝,没想到老爸一点儿没犹豫地点了点头:“行啊。”
“我不敢放大的,我要放那个嗞花的。”孙娜娜说,“畔畔给我拍点儿照片。”
“交给我了!包给你拍出时尚大片来。”胡畔说。
车开到河边,三饼和老五已经选好了地方,冲他们招着手。
车开过去刚一停稳,后备箱就被他俩打开了,大家都下了车去搬烟花。
陈涧跟着也准备下车,一直坐他旁边看着手机的单羽突然伸手到他眼前打了个响指。
“嗯?”陈涧回过头。
单羽把手机屏幕转过来冲着他:“这什么时候拍的啊?”
陈涧一眼就看到了,照片上是他,旁边还有个笑眯眯的女孩儿。
“这就是……”他马上反应过来了,“就是上回我跟你说过的,就在店里,她……”
单羽怎么还能刷到这张照片?
他天天各种刷,想看看关于大隐的各种推荐之类的,从来就没刷到过。
平台什么推送机制啊!
“不听。”单羽打开车门下了车。
第093章
这会儿后备箱已经被打开了, 三饼他们正在往下搬烟花,陈涧只得先下了车,跟在单羽身后。
按平时单羽的习惯, 这种乱七八糟的场合他都会迅速躲开, 站得越远越好, 现在却一直站在车边。
陈涧跟过去也什么都说不了,每次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单羽还都会把脸转开, 拒绝对视。
“你就故意的,是吧?”陈涧贴近他耳边,反正这会儿天黑,大家又都忙忙碌碌的,动作过分点儿不会被发现, 还莫名其妙带着点儿刺激。
单羽没理他, 撑着后备箱的门认真地看着大家干活。
“单老板,”老五抱下来一箱烟花, 一转身跟他碰了个面对面,“不干活儿就躲开点儿呗,你平时也不爱凑热闹啊……”
单羽不得不让到一边儿, 靠在了车上。
“我来吧, ”老爸看老五这箱子有点儿重,过去就准备接,“这箱重。”
“哎, 我来。”单羽吓了一跳,人还没在车上靠实了就弹了回来, 挤开老爸,跟老五一块儿抬住了箱子。
“爸你拿这箱吧。”陈涧立马从车上拿了一箱递给老爸。
老爸干过很多力气活儿, 这里所有的人在搬重物这件事上都没他有经验,这种时候不让搬点儿,他担心老爸会有种无法融入的感觉。
“好。”老爸利索地接过箱子,转身往河滩走过去。
老五和单羽抬那一个箱子,明显默契不够,俩人一会儿正一会儿反地转着圈儿走,脚底下都是碎石头,走得相当艰难。
走了几步之后单羽放弃了,把箱子往老五身上一推:“接稳,我松手了啊。”
“嗯。”老五点点头。
单羽松了手,往车这边走了回来。
“没你我早走到地方了。”老五抱着箱子大步往前。
“你这症状多久了?”单羽回过头看着他,“陈二虎脾气不错啊。”
陈涧从车上拿了最后一箱烟花下来,这箱不算重,主要是箱子很大,放在最里头,没两个人肯定是拿不过去。
胡畔和孙娜娜把零碎的那些什么仙女棒之类的用袋子装了拎走了,这箱明显就是留给他和单羽搬的。
但单羽离车还有几步的时候站着不动了。
“来搬。”陈涧把箱子拉到后备箱边儿上,看着他。
单羽手往兜里一插,偏过头看着河水。
“现在给你解释。”陈涧扶着箱子。
“不听。”单羽说,眼睛还是没往他这边瞅,誓死不对视。
“看看我呗,老板,”陈涧说,“你是怕看我一眼会憋不住笑场吗?”
“操。”单羽瞬间笑场,转身就往车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那照片我跟你说过的,就那天老五被人投诉抽……”陈涧话没说完,单羽走到他面前,伸手把箱子推回了车里。
接着抓着陈涧衣领往自己面前一拽,吻了过来。
夜风是冰凉的,唇是带着湿润的冰凉,鼻尖也是凉的。
但单羽身上的气息是暖的,呼吸是烫的,陈涧搂住他的时候,整个人都仿佛靠在了火炉边。
单羽整个人把他压到箱子上时,陈涧的手习惯性地想要往单羽衣服里摸,但指尖刚碰到他腰,感觉单羽的呼吸很短暂地停了那么零点几秒。
……手太冰了。
于是他只把手伸进了单羽的外套里,隔着毛衣在他背上用力揉了两把。
单羽松开他,退开了一步时,陈涧才往河滩那边看了一眼,因为孙娜娜的车停得过于随意,车头斜冲着河滩,那边的人看不到车尾这边的情况。
陈涧抹了一下嘴角:“醋还吃吗?”
“你居然还笑。”单羽说。
“……都同意合照了,总得礼貌地微笑一下吧。”陈涧转身身把箱子重新拖了出来。
“你自己看过那张照片吗?”单羽跟他一块儿把箱子搬了起来。
“没有,”陈涧说,“就刚你给我看的时候我才看了一眼。”
“一会儿转发给你,你慢慢看。”单羽说。
“我不要。”陈涧说。
“评论很多呢,”单羽说,“我看了一下,人家拍的帅哥照里,就属你那张评论最多,好几百。”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陈涧问。
“早看到了。”单羽说。
“早看到了你今天才拿出来吃醋?”陈涧看着他。
“怎么了,我早看到了,从它只有三十多个评论的时候我就收藏了,”单羽说,“我就等着看看最后能有多少人……”
“你神经病啊。”陈涧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东西就得关键的时候拿出来吃醋,”单羽说,“我那儿还有好多别的呢。”
“干嘛非得今天拿出来吃醋啊。”陈涧问。
单羽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哦。”陈涧反应过来了。
想想又笑了笑:“我好多了。”
周乐成一直是温柔乐观的,对这个世界虽然不舍却也坦然接受,给认识他的人留下的更多的是希望。
感受到这一点,陈涧是好多了。
不过在把烟花从箱子里拿出来的时候,他还是能看到胡畔在抹眼泪,三饼的眼睛也闪着细微的光。
好在身后传来的摩托车引擎声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陈二虎来了。
“二虎哥!”三饼冲他挥了挥手。
“催催催,我又不是不来,一直催。”陈二虎把车跟他们的摩托车并排停好,这是他的老习惯,大概是觉得这样比较能显气势。
三饼笑了笑没说话。
“怎么突然想起来放烟花啊?”陈二虎问,“不是明天放的吗?”
“单老板说想什么时候放就什么时候放,”老五很愉快,“没了再买,刚我过来的时候上游就有人在放了。”
“肯定没咱们的大。”胡畔拍了拍手,“赶紧的,先放哪个啊?”
“放俩大点儿的,”单羽说,“然后等一会儿。”
“等一会儿?”三饼看着他。
“等看热闹的过来。”单羽说。
“对啊!”胡畔反应过来,“让大家一块儿看,我们又出出风头。”
“委婉点儿。”单羽说。
“大隐的快乐要跟大家一块儿分享嘛,”孙娜娜说,“小镇是一家。”
“……你比我强。”单羽笑了笑。
放烟花这种事儿,很容易把成年人变成小孩儿。
为了争谁去点火,三饼老五和胡畔居然要石头剪子布。
胡畔运气最好,轻松拿下了点火权,从三饼嘴里把烟拿了就跑过去了:“都准备好了没啊,我要点了啊!”
“留神脚底下。”老爸在旁边提醒。
“嗯!”胡畔点点头。
陈涧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夜空。
“准备好了,点吧。”孙娜娜说。
胡畔把烟头凑了过去,好半天也没动静。
“睡着了啊?”单羽问。
“烟差点儿灭了……啊着了!”胡畔喊了一声跳了起来,转头就跑,“妈哎——”
烟花筒发出了“嘭”的一声,一束金色的光芒飞向空中,消失在了黑暗里。
陈涧看着手机屏幕里的黑色背景,两秒钟之后,黑夜里突然炸出了一朵金色的花,映亮了波光粼粼的河面。
一帮人举着手机,同时发出了欢呼声。
接着是第二发,第三发。
一共五发。
这玩意儿性价比也忒低了。
这个放完之后,就轮到三饼点火,他点的这个是彩色的花,红绿银相间,几发的间隔时间比之前的那个要短,但没有那个蹦得高。
就像在大家头顶铺开了一片彩色的星空。
陈涧一边拍视频一边跟着喊了几嗓子,不知道是不是风吹的,感觉眼睛有点儿发酸。
三个大烟花放完,大家开始分发小烟花。
老五大概是欢呼得太厉害,一边咳嗽一边拿举着一个小烟花,另一只手举着手机对着自己:“能看到吗?我马上点给你看啊……”
“谁啊?”三饼问了一句。
“你等着啊……”老五没答他,满面笑容地对着视频,然后把烟花怼到三饼面前,示意他帮点火。
“给谁现眼呢?”三饼用打火机帮他点着了引信,小声嘀咕了一句。
烟花滋出火光的时候老五往旁边跑开了:“来了哦,看!”
“操。”三饼骂了一句。
“老五有女朋友?”单羽凑近陈涧小声问了一句。
“不知道,”陈涧也小声说,“平时在宿舍偶尔会打个电话……应该没有吧,听着也不腻乎……”
“那看来你也没谈啊。”单羽看了他一眼。
“什……”陈涧看着他,“我不腻乎吗?”
单羽勾了勾嘴角,没说话。
“那您也就那样吧,一点儿不腻乎,挺清爽的。”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你这嘴怎么回事儿。”
正说着话,老五那边突然没了声音。
陈涧看过去,发现老五一直举着的手机屏幕上,视频通话的画面没了,回到了私聊窗口。
但老五并没有放下手机,还是举着,脸上的笑容也还在,仿佛定格了似的。
手里的烟花还在喷着金光,他转了个身,继续说了起来:“好看吗?”
“靠。”陈涧愣了愣。
“失恋了啊这是。”单羽说。
老五脸上还保持着的微笑看得人心里有些发酸,陈涧转头看了看陈二虎,想问问知不知道他手下这位小弟是不是碰上什么感情上的坎儿了。
陈二虎跟他视线对上的瞬间突然像是下了决心似地直愣愣地往他和单羽这边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了这是?”陈涧有些迷茫,这气势让他觉得是不是应该迎上去先给陈二虎一拳,先下手为强……
“单老板。”陈二虎叫了单羽一声。
“嗯。”单羽转过头。
“今天给你添麻烦了,”陈二虎说,“我回去想跟我爸谈谈,等他酒醒等了很久……”
陈涧一听这话,犹豫了两秒,转身准备走开。
但陈二虎一把拉住了他:“不用回避,反正都知道,我家情况你也清楚。”
“哦。”陈涧站住了。
“聊通了吗?”单羽问。
“不知道,”陈二虎皱了皱眉,“我没有你那样的口才,有时候他一开口跟我吵,我就续不上话头了,不过今天我没让他开口。”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
“我拿个菜刀劈他床头上了,什么时候我说完了他才能开口。”陈二虎说。
“嚯。”单羽挑了挑眉,看了陈涧一眼。
“你这……”陈涧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这是跟单老板学的,”陈二虎说,“我从他身上学到很多。”
“这算不算当面造谣,”单羽听笑了,“我用过这招吗?”
“就是不让别人开口。”陈二虎说。
陈涧叹了口气。
单羽是怼得别人开不了口,不是用刀劈得人开不了口,要劈也是用手。
←劈这里。
不见血,效果好。
“反正我今天话说完了,我哥早晚都会进去的,因为偷东西进去总比因为杀人进去强,”陈二虎说,“我不会去看他,他也不需要去,等我哥出来,如果还没改造好,我们还得共同抗敌……”
陈二虎停了停:“这么说行吗?”
“只要说了,都行。”单羽说。
“我也说了让他不要再到民宿来骚扰,否则我就劈他,反正我们家有暴力基因,豁出去了谁打谁也不一定。”陈二虎说。
陈涧短时间内第二次不知道说什么好,连单羽都没能马上接住他这一句。
“你……”单羽清了清嗓子,“行吧,没事儿,新年了,跟你爸好好过好这个年。”
“嗯。”陈二虎点了点头。
那边老五突然吼了一声,仰天长啸:“啊——”
“哎呦这动静,”单羽吓了一跳,“陈二虎先去把老五劈了算了。”
“怎么了这是?”三饼跑了过去。
“没事儿。”老五把手机收回了兜里。
“啊——”胡畔正玩得欢,根本没管那边怎么回事儿,也仰起头尖叫了一声,非常嘹亮。
“哦吼——”孙娜娜也用手拢在嘴边喊了一声。
远处传来了不知道谁的一声吼,接着就河滩上开始此起彼伏地传来了叫喊声。
是附近的村民和镇上的人过来看烟花了。
“放大的放大的,快快快!小镇一家人,分享时刻到了!”胡畔连蹦带跳地往烟花旁边跑,“陈叔帮我挑个大的!”
“这个吧,”老爸笑呵地拿起一个,“我刚看了一下,这个有十发。”
“老五不会是被人骗钱了吧?”陈涧皱着眉想了想,“上回他抽烟被投诉的时候,说的是因为钱的事儿。”
“这帮人,”单羽叹了口气,蹲下找了块石头坐下了,“拉什么一把,我现在想把他们一个一个踢回去。”
陈涧笑了起来,蹲到他身边:“那我呢?”
老爸帮胡畔挑的大烟花被点着了,一串的金色和银色的花冲上夜空绽开。
“抓紧我。”单羽在他耳边说。
陈涧抓住了他的手,用力地握了握。
回到民宿的时候,已经快两点了,带过去的一车烟花基本都放完了,大半夜不睡觉跑来围观的人起码有百来个。
不少人都知道大隐的老板刚买了一堆烟花,都说明天肯定还有更牛的。
单羽本来想第二天再打电话让烟花老板送货过来,最后还是十二点多的时候给人家打了电话。
好在烟花老板还没睡,一看大客户电话来,立马答应了第二天一早再拉一车过来。
一帮人回到宿舍还在讨论着,手机里都一堆视频,过夜都等不了,一刷新朋友圈,全是烟花。
“我洗个澡,你们谁要先洗的吗?”老爸问。
“你洗吧叔,我排你后头。”三饼说。
陈涧看老五:“你也洗吗?”
“不洗。”老五笔直地躺在床上。
“二虎呢?”陈涧又问陈二虎。
“洗,今天沾我爸一身晦气。”陈二虎说。
陈涧叹了口气:“我先吧,我晚上值班。”
“不行,你最后一个进屋,就最后。”陈二虎今天格外霸气。
“行吧,”陈涧说,“我……”
“你去单老板那屋洗呗,”老五还是很笔直,“你一个领导层,非得跟我们员工挤。”
“就是。”三饼说。
领导层陈涧退出了宿舍,拿了换洗衣服去了办公室。
其实他本来就想着要不就去单羽那儿洗,只是不好明说,既然大家都这么说了……
嘿嘿。
他敲了敲门。
“进。”单羽在里面说。
陈涧进了办公室,单羽头上顶着条毛巾,光着膀子从浴室里走出来,身上还挂着水珠。
“来洗澡啊?”单羽问。
“嗯,宿舍那边排队得排明天早上去了。”陈涧回头关上了门。
“就洗澡啊?”单羽又问。
第094章
单羽这话问得很暧昧。
也许平时陈涧听到不会有这么明显的感觉, 但现在不同。
现在是半夜,是他第一次跑单羽这儿来洗澡,而单羽刚洗完澡, 头发和身上都还没擦干……
所有的这一切合在一块儿, 就显得很不寻常。
陈涧顿时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回答, 他晃了晃手里的牙刷:“还要刷牙。”
“哦。”单羽靠在卧室门边,勾着嘴角看着他。
陈涧站着没动。
“去吧不收费。”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往浴室走过去, 经过单羽身边的时候,他凑过去在单羽脸上亲了一口。
单羽脸上还是湿润的,带着他熟悉的味道,陈涧想要再往他脖子上亲一口,但忍住了。
“算了, ”他咬牙坚定地转身推开浴室的门, “我现在一身灰。”
单羽笑了起来。
浴室里还飘荡着温热的水汽,淡淡的海水气息迅速裹住了他。
就像是一头扎进了单羽颈窝里。
“衣服放外头。”单羽说。
“哦。”陈涧又转身出来, 把衣服放在了门口的架子上。
钱宇这人应该是对洗澡这件事不太重视,办公室和卧室都装修得精致完美,但浴室里连个架子都没放, 都不如客房的条件。
……也可能是放了但是后来民宿荒废的时间里被偷了?
得了吧八千的椅子都还在, 谁偷一个浴室里的架子。
可能是因为椅子太重了?
陈涧重新回到浴室,关上门的瞬间就从乱七八糟的思绪里又一头扎进了单羽的气息里。
他打开热水兜头冲了一会儿,看了看旁边放着的瓶子, 洗发水,沐浴露, 洗面奶,洗头洗澡洗脸, 他挨个全用了一遍。
洗澡没用多长时间,毕竟是在不熟悉的地方,哪怕是单羽的浴室,他也有点儿心神不宁。
当然,可能就因为是单羽的浴室,他才更是心神不宁。
打开浴室门拿衣服的时候,架子上放着毛巾,估计是单羽给他拿的,他拿了一条小的搭到了脑袋上,下面是条浴巾,他拿起来的时候发现他放在架子上的衣服没了。
他愣了愣,又看了看手里的浴巾,确定衣服不可能裹在浴巾里。
“单羽?”他喊了一声。
“嗯?”单羽的声音从旁边卧室里传了出来。
“我衣服呢?”他问。
“不知道。”单羽回答。
“你不知道?”陈涧听笑了,“就你拿的你不知道?”
“蘑菇刚来了一趟,”单羽说,“没准儿它叼走了。”
“……胡畔昨天还跟我说蘑菇很笨现在都不敢上楼梯呢!”陈涧说。
那边单羽没了声音。
“单羽?”陈涧又叫了一声。
单羽还是没回应。
他叹了口气,只能低头把浴巾围在了腰上,顶着毛巾走出了浴室。
卧室的门是掩着的,他推开门就看到单羽靠在窗边正往楼下看着。
还是之前的样子,光着膀子,穿了条宽松的运动裤,头发不滴水了,但还是湿的。
屋里只开着床头的落地灯,暗黄的光打在单羽光着的后背上,能看到漂亮的线条,还有一条从后背绕到腰侧的疤。
单羽听到他进来,转过了身,还是靠在窗边,手里拿着手机。
看到单羽举起手机对着他的时候,陈涧愣了愣:“嗯?”
单羽的手机咔咔了好几声:“偷拍。”
“你这偷拍够霸气的。”陈涧说。
“一会儿我也去发个贴,‘大隐的帅哥店长没穿衣服是这样的’,看看能有多少评论。”单羽说。
“……这醋吃到现在?”陈涧震惊了,“你要饿了我给你弄点儿吃的去。”
“怎么了,”单羽把手机往旁边沙发上一扔,看着他,“等我吉利了我墓碑上都还要……”
“大过年的你别瞎说啊!”陈涧瞪了他一眼。
单羽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靠着窗台看着他。
陈涧沉默了两秒,走过去,搂住了他,脸埋到他颈侧闭上了眼睛。
身上皮肤接触的瞬间,他就听到了自己呼吸,仿佛刚冲完一百米。
这跟平时隔着衣服的拥抱不同,独属于肌肤的细腻紧致,靠近时带起一阵舒适的颤栗,从贴合的位置迅速向全身弥散而去。
单羽低头,唇和呼吸同时扫过他的肩膀,掌心从肩胛骨轻抚向下到腰,再抓住了浴巾。
这玩意儿跟裤腰不一样,裤腰扯一下,裤子还在,浴巾要扯一下,那可就光着了。
陈涧下意识地就伸手抓住了单羽的手。
“嗯?”单羽的声音就贴在他耳边。
“干嘛?”陈涧低声问。
“你洗头的时候是脑袋内外都洗的吗?”单羽的手抬了起来,指尖从腰顺着脊椎一路划到颈后,最后按着他脑袋上的毛巾揉了揉。
陈涧顿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笑了起来。
“你头发长点儿也挺好看的。”单羽两只手一块儿在他头上轻轻揉着,用毛巾擦干还挂在发稍上的水珠。
这个力度很舒服,陈涧扶着他的腰,低头闭上了眼睛。
揉了几下之后单羽的手往下按在了他肩上,没等他睁开眼睛,单羽按着他的肩往后推了一把。
陈涧往后踉跄了两步,倒在了身后的床上。
下一秒他睁开眼睛,单羽已经跨到了他身上,伸手一把拽着他腰上的浴巾扯了一下。
没扯掉。
“操,”单羽没忍住笑了,“是有什么技巧吗?系这么结实?”
“压住了,”陈涧说,“你脑子也是内外都了洗吗?”
单羽没说话,手指点在他额头上,轻轻把搭在他眼睛上的一绺头发挑开,再次扯住浴巾,往旁边拉了一把。
浴巾被扯开的同时他俯身吻了下来。
陈涧搂紧他,胳膊在单羽身上用力蹭了蹭,手也往下,扯了扯单羽的裤腰。
单羽倒是没有犹豫,撑着床几下就把裤子蹬掉了。
“空档啊?”陈涧问。
“公平吧。”单羽说。
“不是……”陈涧笑了起来,“这玩意儿还讲究公平不公平呢?”
“一会儿怕你觉得不公平,这会儿就尽量公平点儿。”单羽低头看着他。
昏暗的灯光照亮他的左脸,很好看,不愧是全小镇最好看的老板。
陈涧把这句话在脑子里转完了才回过神:“什么一会儿不公平?”
单羽没说话。
虽然暗黄的光线里陈涧看不清单羽的眼神,但有些事儿是不用看清,也不用说明的,能感觉出来。
今天什么都有点儿不太一样。
陈涧往床头那边看了一眼。
单羽很快伸手把他的脸扳了回来,但他还是看清了,顿时呼吸全乱了。
“你……”陈涧抬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手指顺着他脖子到胸口,一直划到小腹,也没想好要说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紧张,还是因为血突然都涌到了脑袋上,或者就是因为光线不够,他视线都开始有些模糊,带着跟心脏跳动一样的节奏。
“嗯,”单羽伏下来,鼻尖蹭过他耳尖,声音里带着暖意,“我。”
这个吻很认真,也很仔细,像是一场新探险的序幕,小心地探索,在呼吸和心跳间,在肌肤的摩擦间。
只感觉人陷在几乎要窒息的兴奋里,分不清是什么贴近,是什么触碰,呼吸里混杂着有些失控的低语,声音跟身体一样交错,听不清,从神经上踮脚轻轻跃过。
但某个角落里,还有一丝清醒地意识,清晰地接收这张床上所有微小的细节,包括手指抓紧被子时细微的摩擦声,每一丁每一点都在模糊中被清晰感知……
……
喘息似乎很难停下来,陈涧能听到自己的,也听能到单羽的,有时候同步,有时候此起了彼伏。
空调吹出的暖风落在身上,温暖里带着一丝凉,是身上的汗珠。
“陈涧。”单羽的声音贴在他耳后,很轻,带着细微的不稳。
“嗯?”陈涧半张脸埋在枕头里,闭着眼睛应了一声。
“去洗洗吗?”单羽问。
“……你先去吧,”陈涧还是闭着眼睛,“我缓缓。”
单羽没说话,也没动,过了一会儿他的呼吸从耳后到了上方。
“看什么?”陈涧问。
“随便看看。”单羽说。
陈涧笑了笑,睁开了眼睛,偏过头。
单羽胳膊撑着身体正低头看着他。
“什么感觉?”单羽问。
“……你大爷,”陈涧顿了顿,“这是这种时候应该问的话吗?”
“我哪知道,”单羽说,“我也第一次问。”
“操。”陈涧笑了起来,转头把脸重新埋进枕头里。
两个人又静静地在床上猫了一会儿,单羽才起身去了浴室。
一直到他洗完澡回到卧室,陈涧都没动过。
“睡着了?”单羽的手指在他耳朵上轻轻勾了一下。
“没。”陈涧说。
“去洗吗?”单羽问,“不想动的话就直接睡。”
“我今儿晚上值班呢。”陈涧说。
“……今儿晚上都快过完了。”单羽说。
陈涧笑着没说话。
“是哪儿不舒服么?”单羽轻声问。
“没,”陈涧想了想,“是一种来自灵魂上的震撼。”
“这么强烈吗?”单羽说。
“你很平静吗?”陈涧看着他。
“怎么可能,”单羽说,“但我装也得装一下吧,总不能俩一块儿都傻这儿了。”
陈涧笑了起来:“你还能装呢?”
“嗯。”单羽蹲下,趴在床边,在他鼻尖上亲了一下。
“我去洗澡,”陈涧说,“你要不再洗一次吧。”
“行。”单羽点头。
浴室一晚上水雾估计都没怎么散,这会儿进去的时候人都看不清,镜子是完全糊掉了。
陈涧顺手在镜子上擦了擦。
“干嘛?”单羽打开了喷头,“想看什么?下回录个视频得了。”
“也行。”陈涧把他拉到喷头下抱着一块儿冲水,偏过头贴在他肩上,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
“真的假的,这么干脆。”单羽在他背上轻轻摸着。
“你说的,怎么,说完又怂了。”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行,那录视频。”
“下回换我。”陈涧说。
“嗯。”单羽点点头。
一晚上洗了三回澡,单羽回到卧室站镜子面前看着自己腰上的疤:“这疤都洗平了。”
“这就平了,”陈涧擦着头发,“那你以前没怎么洗过澡吧?”
单羽“嘶”了一声,伸手捏住了他的腮帮子:“这嘴今天很尽兴啊?”
陈涧笑着没再说话。
收拾完从单羽的衣柜里找到了自己拿过来的换洗衣服穿上了。
“真值班去啊?”单羽转了一圈没找着自己的手机,拿过他的手机看了一眼,“都快五点了。”
“值班,”陈涧说,“你不知道有时候四五点就会有游客打电话过来了么,特别是自驾的,夜车开过来,六七点到,四五点打过来问有没有早点吃。”
单羽闭上眼睛叹了口气:“我陪你吧。”
“嗯?”陈涧看着他。
“我反正也睡不着,”单羽说,“我还没看过你们是怎么值班的。”
“你想看的话得找个整夜的啊,这小半个班你看什么?”陈涧说。
“就小半个才看呢,一整夜我疯了吗……”单羽站了起来,套上了外套。
“好诚实的老板。”陈涧笑着说。
“走。”单羽从身后搂住他往外走,“先去厨房找找有没有吃的。”
“先巡一圈儿。”陈涧说。
“怎么巡?”单羽问。
“四楼到一楼再到花园,然后回前台坐着。”陈涧说。
“……靠,这么复杂的吗?”单羽问,“要循环几次?”
“就一次,”陈涧笑笑,“平时三饼他们晚上会轮班巡,我只是习惯了先转一圈,万一他们偷懒了,有什么事儿我能发现。”
单羽贴在他脖子后面叹了口气:“店长啊……”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单羽也没松手,还是搂着他,四楼没住什么客人,就他们自己宿舍里有一群这会儿睡得正跟死猪一样的同事们。
到三楼的时候单羽才松了手,跟他一块儿在走廊上转了一圈,然后二楼一楼,走进花园的时候,单羽重新搂了上来。
“真冷啊。”单羽在他耳边小声说。
“嗯。”陈涧拢了拢外套,“我还行,你刚是不是消耗有点儿大……”
这话刚说完,就看到狗窝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谁?”那人也发现了他俩,转头压着声音问了一句。
是叼着烟的老五。
“又在院子里抽烟?”陈涧指着他。
单羽这会儿才松开了搂着他的胳膊。
“现在又没人。”老五说。
“有烟花吧?”陈涧走了过去,拿掉了他手里的烟。
“烟花在那边儿呢,”老五叹了口气,“我专门绕到这边儿来的,隔了一栋楼啊店长。”
“大半夜不睡,在这儿干嘛呢?”陈涧弯腰看了看老五的脸,发现他脸上居然有泪痕,“碰上事儿了?”
“没,随便失个恋而已。”老五看了他俩一眼,“你俩干嘛呢?”
“值班。”陈涧说。
“我坐这儿一夜了,”老五说,“你俩在哪儿值班呢?”
在老板卧室里。
在老板浴室里。
老五你吉利吧要不。
第095章
虽然陈涧感觉全世界有半世界都快知道了, 而他也不歧视脑沟数量少的人,但老五如果知道了,他还是会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儿。
——居然连他都知道了!
就这种感觉。
现在他肯定不能给老五任何联想的空间, 得现编一个理由。
但他的脑沟刚经历了那么震撼的事件, 也震得平滑了不少, 一时半会儿也想不出来他们能在哪儿值班。
“我们在办公室说完事儿就去前台了,”单羽说,“你在这儿待到明天早上够呛能看着个蘑菇。”
啊对!
对啊!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编瞎话圣体。
“没见着陈店长巡店,”老五搓了搓脸,叹了口气,“我以为他去办公室睡觉了呢。”
陈涧忍不住盯着他看了好几眼,确定他真的是老五。
“我替你去前台坐儿, ”单羽说, 又在陈涧耳边小声说,“你跟他聊两句, 大过年的,别出什么事儿了。”
“嗯。”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转身快步冲回了屋里,感觉他主要目的并不是去前台替陈涧值班, 而单纯就是受不了冷, 给冻回去了。
陈涧拉了拉衣服,把外套帽子戴上了,走过去靠在了长椅前的桌子旁, 跟老五面对面。
“我没事儿。”老五说。
“别嘴硬了,”陈涧说, “光失恋应该失不出这个效果,你以前也追过不少女孩儿, 也没这样吧?”
“你懂什么,”老五瞪着他,“以前那些算是玩玩,这次是动了真心的!”
“以前那些算是玩玩?算是没追着吧。”陈涧说。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了,”老五从兜里摸出烟,看了他一眼,站了起来,往后门那边走过去,“失恋没死让你气死。”
陈涧笑着没说话,跟他一块儿往后院门走过去,顺便巡院子了。
老五很规矩地走到了岔路口亭子那儿才把烟点着了,抽了一口,深沉地吐出了一口烟,但没能演下去,下一口烟刚吐出来就被风拍回了他脸上,眼泪跟着就流了下来。
他抬起手,用袖子往脸上一蹭。
“我是真的很喜欢她,”老五说,“她想要什么我就给她买……”
陈涧挑了一下眉毛:“你给她花了多少钱?”
“这几个月工资都花她身上了,”老五说,“我不心疼这些钱,只要她喜欢……”
“借过钱吗?”陈涧打断他的话,“问人借过钱吗?在别的什么地方借过钱吗?”
“没有,就工资,”老五看着他,“你眼睛里就有钱了是吧?”
“你确定吗?除了工资,没花别的钱。”陈涧问。
“还有单老板发的奖金,没别的了。”老五说。
陈涧有些无语,皱着眉:“确定了吗?”
“确定确定确定!”老五瞪着他,“陈涧你是不是还钱还傻了脑子里就剩钱了,这是爱情啊,我的爱情!”
“你再说一遍?”陈涧看着他。
老五立马闭了嘴,跟他对视了几秒之后转开了眼神:“我说话不过脑子你知道的。”
“你俩见过没?”陈涧问。
“见过两次,”老五说,“她就住在老镇,我跟二虎哥去送洗备品的时候跟她见过。”
“现在是你不给她花钱她就不理你了是吗?”陈涧问。
“……算是吧,”老五叹了口气,“其实也正常,哪个女孩儿谈恋爱不想男朋友大方点儿啊。”
“正常谈恋爱跟你这情况不一样吧?”陈涧说,“你这女朋友听着像是投币的。”
“我操你大爷陈涧你说话怎么这么损!”老五说。
“怕你醒不过来,”陈涧想了想,“你下月工资先不发了,你在店里吃店里住也没用钱的地方,想抽烟我给你买。”
“什么意思?”老五愣了。
“怕你断不干净。”陈涧转身往回走。
“操!”老五喊了起来,“你有种试试!”
陈涧没理他,进了院子之后一路小跑回了屋里,风有点儿大,他出来的时候就随便穿了点儿,现在人都快冻透了。
搁平时他也没这么不扛冻,但今天……有点儿说不清的感觉,可能还是太震撼了,身上多少有点儿不那么舒服。
单羽在前台后头老实地坐着,桌上装着小饼干的小筐被他拿到了手边。
“饿了?”陈涧问。
“嗯,”单羽看了他一眼,“冷吧?鼻子都红了。”
“风大,”陈涧拖了椅子到他旁边,犹豫了一下又把一个小垫子放到了椅子上,然后坐了下去,“吹的。”
“不舒服?”单羽低声问。
“你迟早会知道的,”陈涧说,“不用这么好奇。”
单羽愣了愣,笑了起来:“攻击性好强啊店长。”
“过来。”陈涧看着他。
单羽倾过身体,凑到了他面前:“嗯?”
陈涧往他嘴上亲了一下:“好了,舒服了。”
单羽捏了捏他下巴:“你要不舒服就去办公室躺会儿吧?”
“没事儿,”陈涧说,“你干大事我信得过,店里这些小事儿真不放心。”
“我就接个电话还能接不好了?”单羽啧了一声。
“你们刚接电话是谁啊?”
没到八点,今天最早到店入住的客人站在前台,一家六口,中年夫妻带着孩子和老人,女人有些好奇地在前台问了一句。
“嗯?”陈涧一边给他们办入住一边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听着不是你的声音,”女人又看了旁边的单羽一眼,“是不是他啊?”
单羽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大爷的!
肯定就是你!
一听别人能听得出声音,连话都不敢说了!
“是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吗?”陈涧问。
“问什么都不知道,但是还蛮有礼貌的。”女人说。
“可能是我们临时来帮忙的员工,不好意思啊姐姐,”陈涧赶紧说,“您有什么疑问可以问我。”
“就是问问能不能自己做饭,还有提供的早点是几点到几点,”女人说,“能不能帮忙订票这些……”
“您想自己做饭是可以的,不过菜的话,过年期间可能种类会少,或者跟我们一块儿吃也可以,有不少客人都这样,”陈涧说,“另外我们早餐是七点半到十点半,订票的话您提前一天跟前台说就可以,小镇上的项目除了今天和初一都开放的。”
“好的,谢谢你啊小帅哥。”女人笑着点点头,又看了单羽一眼,“刚接电话的真的不是他吗?”
“他是我们老板。”陈涧说。
单羽起身冲女人笑了笑。
“哦,老板啊,”女人说,“那应该不是他。”
其实就是他!
“不好意思啊姐姐。”陈涧说。
“没事儿,现在问到了也行的,就是有点儿好奇。”女人拿了房卡,招呼一家子人,“走吧,我们房间在二楼。”
“东西多坐电梯吧姐姐。”胡畔从电梯里刚出来,立马招呼了一句,“我带您上去。”
电梯门关上之后陈涧转头看着单羽。
“我回办公室,”单羽说,“一会儿再下来吃早点。”
“你怎么答的?”陈涧问,“就这几个问题你不知道吗?”
“我只知道员工餐什么时候吃,”单羽说,“能不能自己做饭我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安排的……我回办公室了。”
“我就接个电话还能接不好了?”陈涧学着他的语气。
“店长也没给培训好。”单羽笑着扔下一句就跑上了楼梯。
今天大年三十儿,一早到处就都能听到鞭炮声,良野大清早怼着他们后门放了一挂鞭,三饼他们几个下楼的时候都黑着眼圈儿。
“我们的鞭炮呢!”三饼说,“我要放!”
“走!”老五一招手。
“蘑菇先弄屋里来,别吓着了。”陈二虎说。
“它不怕,”胡畔说,“早上它还要冲上去咬呢,猛兽。”
“不愧是单羽捡回来的狗。”陈二虎说。
“哎,”孙娜娜打着呵欠,“有人喝咖啡吗?”
“喝——”一帮人都跟着喊。
“有人吃早点吗?”老爸也下了楼,问了一句。
“吃——”一帮人又跟着喊。
“你去歇着吧,我来,”胡畔走到了前台,翻了翻电话记录,“这谁记的?”
“嗯?”陈涧看了一眼-
客人说了什么没听清,回答:不知道。
“这单老板的字吧?”胡畔看着他,“六点,他在这儿值班?”
“……是,他睡不着,就来值班了。”陈涧说。
“你还让他接电话,”胡畔笑了起来,“这接的是什么啊!”
“客人还表扬他虽然一问三不知,但很礼貌。”陈涧说。
“妈呀。”胡畔笑得不行。
陈涧进了厨房,老爸已经开始和面。
“做什么吃的?”陈涧问。
“简单点儿吧,吃个卷饼,”老爸说,“冰柜里还有冻好的包子,蒸上就行,再打点儿豆浆。”
“嗯。”陈涧点点头,“睡得好吗?”
“挺好的,”老爸笑笑,“我昨天换到你床上睡了。”
“刘一霆的床不舒服吗?”陈涧问。
“这孩子枕头一股花露水味儿,呛得睡不着。”老爸说。
“香水味儿吧,”陈涧笑了起来,“老四喜欢在床上喷那个,便宜的香水都有点儿呛。”
“陈子阳是不是碰上什么事儿了?昨天半夜先是哭,后来又跑出去了。”老爸往外看了看,“今儿早上还没见着他人。”
“失恋了,”陈涧小声说,“你别问他啊。”
“不问,大小伙子,要面子。”老爸点点头,“你这店里这么一帮人,不好管理吧。”
“还行,这些都是单羽收服了的,”陈涧说,“就算不服我管,也服单羽。”
“这个单老板……倒的确是跟一般的老板不一样,”老爸说,“可能我这些年也没碰到过什么高级老板……”
“高级老板也没几个这样的,他的确是特例。”陈涧说。
他帮着老爸把包子蒸上了,准备打豆浆的时候,老爸走到他旁边:“单老板的父母……是不是过两天要过来?我听畔畔说的。”
“嗯,”陈涧点点头,“可能初二吧。”
“初二你们做饭的人回来了吗?”老爸问。
“没呢,怎么了?”陈涧看着老爸。
“会不会不太方便?”老爸说,“你们这都是正经员工,人家不回家过年,家里也没人过来,你店长这样会不会……”
“老板的父母都来了,店长的爸爸怎么不能在?”陈涧说,“而且你是我们请来帮忙的。”
“这也是个问题,我来过年,还拿钱。”老爸问。
“你要不拿钱,这会儿就不会让你站在厨房里,”陈涧说,“我就会开间房给你住着了。”
老爸看着他,好半天没说话。
“没事儿爸,你别想那么多。”陈涧说。
“你是真……”老爸说,“你是真……”
陈涧没出声,等着老爸说完。
后院那边突然传来了鞭炮声,噼里啪啦的一通炸响。
“真有点儿领导的样子了啊!”老爸居然没被吓着,喊着说了一句,上下打量着他,又拍了拍他胳膊,劲儿挺大的,拍得他都晃了晃,“真像个店长啊!比我们站点那个老板都像领导——”
“你们那个站点的老板算个屁——”陈涧也喊,想到拖欠工资的事儿就来气。
“哎,”老爸笑着,“不要骂人。”
“就欠骂。”陈涧说。
老爸笑着继续和面:“不一样了啊,我儿子。”
吃完早点,烟花老板的车就开到了院子门口,一辆拆掉了座椅的面包车,里头放满了烟花。
“……你是真会做生意啊。”陈涧拉开车门就愣了。
“单老板大气,我肯定也得配合啊,”烟花老板说,“过年嘛,他想给你们玩痛快了,肯花这个钱,你们是真碰着个好老板啊!”
“听听,”陈涧看了旁边站着的三饼,“学着点儿人家怎么说话的。”
“老五学着点儿!”三饼说。
“搬!”老五上了车。
“人家说了,过年期间您想放多少烟花,他都马上给你送过来。”陈涧说。
“服务挺周到啊。”单羽站在二哥的的缸前看着。
“你要这么连数都不对一下就给钱,换我我也……”陈涧说到一半停下了。
“真的么?”单羽偏过头,嘴角勾出一个浅浅的笑。
“真的啊,”陈涧看着他,“我服务也周到,你放烟花的时候我都能给你那个超大加特林当炮架子。”
“……滚。”单羽说。
陈涧笑了起来:“怎么了?”
单羽没说话,把手里夹面包虫的夹子往旁边一扔,冲过去搂着他把他按到了沙发上。
“陈涧!陈店长!”胡畔的声音从陈涧腰上的对讲机里传了出来,“来包饺子啦——全员参加哦——”
陈涧伸手往腰上摸过去,但被单羽按住了,在他嘴唇上咬了一下:“你被革职五分钟。”
陈涧笑了笑,搂住他吻了回去。
五分钟肯定是没有的,两三分钟吧,拿起对讲机回话的时候感觉自己嘴唇有点儿疼。
“来了。”他说完这句就去了浴室,看了看镜子,“单羽!”
“嗯?”单羽走了过来。
“给我咬破了啊?”陈涧说。
单羽凑近看了看:“没睡好吧店长,上火了。”
行,瞎话已经编好了。
“走吧,包饺子去。”陈涧说。
“不会。”单羽说。
“全员参加不能缺席,给你个面团你在旁边捏兔子玩吧。”陈涧说。
第096章
单羽的确不会包饺子, 老爸老妈是不包饺子的,从小到大他在家过年的记忆里,饺子基本都是买的速冻水饺。
他们自己也包过一次, 老爸擀出来的花瓣形饺子皮儿加上老妈对半一折的包饺子技法, 下锅饺子皮儿就化了大半, 那天喝的是茴香肉末浓汤。
这次印象深刻是因为他发现老爸老妈还记得他爱吃茴香饺子。
一楼餐厅里已经摆好了包饺子的阵式,和好的面,三种饺子馅儿。
店里的人都围在桌子旁边, 还有几个看着脸生的应该是凑热闹的游客,动作快的都已经开始包了。
除了陈爸爸,几个游客看上去也都比店里的小年轻员工们利索。
“还有茴香馅儿的啊?”单羽下楼的时候就闻到了茴香味儿,走过去看了看,确定其中一种是茴香的。
“嗯, ”陈涧在他旁边应了一声, “还有酸菜和韭菜的。”
“为什么会有茴香馅儿?”单羽低声问。
“因为这是我爸和的馅儿。”陈涧说。
“他爱吃啊?”单羽问。
“我爱吃啊。”陈涧压低声音,“这就是搞裙带关系的好处。”
单羽笑着拉了张椅子坐下了。
“你不爱吃吗?”陈涧弯腰在他耳后轻声问, “那你吃酸菜和韭菜的行吗?”
“我就是爱吃才问的。”单羽说。
陈涧扫过他颈侧的呼吸和压低了带着些沙哑的声音让他下意识抬了手,想往后摸摸陈涧的脸。
“这么巧吗?”陈涧说,然后从他身后伸出手, 在他手背上弹了一下。
“嘶……”单羽偏了偏头。
陈涧坐到了他旁边的椅子上, 看了他一眼。
“你俩洗手了吗?”孙娜娜问了一句。
“我去洗。”陈涧起身去了厨房那边。
“你呢?”孙娜娜左手拿着饺子皮儿,右手很优雅地夹着一个用来舀馅儿的长柄咖啡勺,看着单羽。
“陈店长安排我玩面团儿。”单羽说着还是站了起来, 往厨房走,“是不是可以不洗了?”
“万一你心血来潮想包几个呢?”胡畔说, “这也不难……”
“你这包的,一下锅就得开口, ”三饼一边包一边看了一眼她手里的饺子,“捏紧点儿……”
“你怎么还在这儿,”胡畔说,“你不回家吗?今天都放假了,你们几个怎么还不回家啊?”
“我吃完中午这顿饺子才回去。”陈二虎说,“我和我爸今天要上我大伯家吃饭,去早了一堆人围着给我上人生课。”
“我也是,”三饼说,“我晚上还要过来放烟花呢。”
“老五呢?”孙娜娜问正埋头揪剂子的老五。
“不用管我,”老五说,“我本就是无人在意的……”
“好的。”孙娜娜说。
“给我挤点儿洗手液。”单羽伸手。
陈涧拿起洗手液往他手上挤的时候发现他手背冲上。
“……看到了。”陈涧往他手背上被弹红的那一块上挤了点儿洗手液,“那不是你手欠么。”
“下手真重啊。”单羽搓着手。
“吓了一跳,”陈涧说,“我慢一点儿你手都要摸我脸上了,顾不上力度了。”
单羽笑了笑,回头往餐厅那边看了一眼,视线被墙角挡住了,他伸手在陈涧脸上摸了一下。
“你对咱们民宿是真的不熟悉啊。”陈涧看着他。
“嗯?”单羽又捏了捏他下巴。
“你居然不知道从餐厅看不到这儿?”陈涧说。
“怎么了,”单羽说,“我又不是店长。”
“手重新洗一下。”陈涧说完往餐厅那边走过去了。
“就玩个面团儿,”单羽打开水龙头,“卫生要求是不是有点儿太高了……”
手刚冲上水,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只好关了水,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老妈。
有些意外,他回大隐之后跟家里就一直没再联系,虽然心里的距离消失了不少,但多年来的习惯还是很难改变。
他本来想着明天给老妈打个电话的,没想到老妈先打过来了。
“妈。”他接起电话。
“你塞这么多馅儿肯定会破啊!你看这个皮儿都已经透明啦!”胡畔的喊声从餐厅那边传了过来。
大隐要是弄个喊山比赛,胡畔绝对能拿个冠军。
“在包饺子吗?”老妈问。
“是。”单羽笑笑。
“这饺子包得挺有争议啊。”老妈说。
“没几个会包的,擀皮儿都靠陈涧他爸和客人。”单羽说。
“我们初二过去的话,他爸爸还在店里吧?”老妈问。
“嗯,没他爸爸在,我们过年吃不上饭。”单羽说。
“他爸爸知道你们的事儿吗?”老妈又问。
“没让他说,”单羽说,“时间不合适。”
“那我知道了。”老妈说。
“你们什么时候聚?”单羽问。
“现在就出发,中午跟你大姑二姑他们一块儿,下午去你舅那边儿,”老妈说,“行程都安排满了,上班都没这么紧凑,不拿工资还要倒贴钱。”
“你往回扒拉点儿啊,让他们给我压岁钱。”单羽说。
“我都多少年没给你压岁钱了。”老妈说,声音突然有些感慨。
“现在给吧。”单羽说。
“那你拜年吧。”老妈笑笑。
“爸爸妈妈过年好,”单羽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老妈那边没了声音,过了几秒,老爸的声音传了出来:“过年好,恭喜发财,事业顺利。”
“谢谢爸,”单羽笑了起来,“我妈呢?”
“她哭了。”老爸说。
“过年不许哭啊。”单羽说。
“哭一哭吧,今年最后一天,”老爸说,“明天就不哭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
“你去包饺子吧,”老爸说,“初二我们出发前再跟你说。”
“好。”单羽说。
挂了电话之后他又洗了洗手,回到了餐厅。
陈涧接替了笨手笨脚的陈二虎,正在擀皮儿,动作还挺熟练,旁边客人笑着说:“还得是店长。”
单羽走到他旁边,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又退后几步,拍了点儿大家跟客人一块儿包饺子的温馨场面。
倒不是为了以后做样子,是真的有种说不清的温暖。
“看这边儿。”单羽说。
大家一块儿看了过来,举起手里的饺子和擀面杖,脸上笑得很愉快。
单羽走回陈涧身边:“我试试。”
“洗手。”陈涧说。
“……那给我个面团儿吧。”单羽一秒都没犹豫就放弃了。
陈涧看了他一眼,笑着揪了一小团面递给了他。
单羽拿了根牙签,坐到了桌子最角落,这个位置是放饺子的。
他把手里的面团揉了揉,分成了两小坨,一坨搓成了一个椭圆形,一坨按了按,弄成了一个厚扁片儿。
玩面团倒是玩得很专注。
陈涧往那边儿看了好几眼也没弄明白单羽在做什么玩意儿,兔子的话一个整坨就可以,狗也是,哪怕是做个二哥,也不用分两坨。
不过这个面团明显不够单羽玩的,没过多大一会儿,他就完成了他的作品,端正地放在桌边,然后起身去洗了个手。
“我试试。”他重新站回了陈涧身边。
“好倔强啊,”孙娜娜笑了起来,“让他玩玩,反正现在皮儿我们都来不及包了。”
“用不了的就煮面片儿汤。”老爸说。
陈涧拿了两个剂子放在单羽面前,把擀面杖给了他。
单羽一手拿起擀面杖,一手捏着剂子,横着竖着比划了好几下,有些无从下手,最后无意识地手一甩,擀面杖往前飞出去半尺,飞速地转着圈儿又回到了他手里。
大家顿时发出了一阵欢呼,客人还鼓起了掌。
单羽在欢呼和掌声里把擀面杖往下一压,再一堆。
剂子被他擀成了一个长条。
“好!”三饼喊。
大家又是一通笑。
“揍人呢?下手这么狠。”陈涧小声说。
“怎么弄,这玩意儿怎么转它?”单羽问。
陈涧伸手握住了单羽捏着剂子的手,手指往他手指下面垫了一下:“挑着点儿,食指和拇指捏着……逆时针转……擀面杖往前推……”
他俩的手都裹着面粉,指腹和单羽手背相触时,有种奇妙的摩擦感,微微的颗粒让一点细微的接触都变得格外清晰。
单羽擀了两下之后,陈涧拿开了自己的手。
“这样对吗?”单羽看了他一眼,嘴角很不明显地勾了勾。
“对。”陈涧清了清嗓子,往后退开了一点儿。
单羽不愧是能钩帽子的手艺人,学擀面皮非常快,没几下就能擀出圆圆的皮儿了,而且速度居然还可以。
陈涧走到一边,准备帮着包饺子,从桌子那边绕过去的时候,他看了一眼单羽的面团作品。
虽然非常抽象粗糙,但他还是一眼就看出来了。
单羽捏了个他。
那两坨面,一坨是他的脑袋,那个厚片儿盖到脑袋上就是头发,还用牙签压出了很多卷儿。
虽然因为造型过于抽象,可以是陈涧也可以是三饼和胡畔,但作为知道正确答案的陈涧来说……
这让人看到还了得!
必须马上销毁。
但在销毁前……陈涧拿出了手机,对着面团各个角度拍了一圈儿。
“哎?”三饼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端饺子,看了一眼就喊了起来,“捏了个畔畔啊?”
“嗯?”单羽往这边看了看,犹豫了一秒之后忍着笑应了一声,“嗯。”
“我看看我看看像不像我!”胡畔立马蹦着跑了过来,凑到了面团前,“我看……”
话没说完,抬眼看了陈涧一眼。
“像吗?”陈涧问。
“像。”胡畔笑了起来,接着就拿走了面团,跑到孙娜娜旁边,把面团捂在手心里让她看了看,“像我吗?”
孙娜娜看了看面团,很快地也往陈涧那边扫了一眼:“像。”
“给我,”陈涧也顾不上别的了,冲胡畔伸手,“我重新捏一个。”
胡畔把面团放到他手里,笑着问:“捏个什么?”
“兔子。”陈涧说。
必须是兔子,包饺子的时候,小孩儿在旁边玩的面团,必须捏成兔子,虽然他并没有这么玩过,但这是他的刻板印象。
“水烧开了,”老爸在厨房那边喊,“下饺子吧——”
大家立马欢呼着护送饺子去厨房,单羽擀完最后一个剂子,用孙娜娜专门给他剩的一小坨馅儿包了一个饺子。
一帮人去厨房等着煮饺子,单羽和几个客人把桌子收拾了,椅子摆好。
然后走到了陈涧这边,陈涧的兔子刚捏好。
“给。”陈涧把兔子放到了他手里。
“牛逼啊陈店长,”单羽看着手心里圆滚滚的一个兔子,“做得这么好?”
“没你做得好。”陈涧说。
单羽笑了起来。
“你个神经病。”陈涧说。
“像你吗?”单羽问。
“三饼都说像畔畔了。”陈涧说。
“三饼满脑子里就只有胡畔,”单羽捧着兔子往厨房走,“这个能蒸熟吃吗?”
“蒸熟就是一坨,没形了,”陈涧说,“你真想要,我哪天用小豆儿的橡皮泥给你捏一个。”
“行。”单羽点了点头。
今天四周的鞭炮声就没断过,这会儿里面几家应该也是吃饭,鞭炮几分钟里连续放着,炸得话都听不见了。
三饼和老五立马去了院子里,扛了一卷鞭炮铺在了门口的路上。
楼上没出门的客人都从窗户那往外看着。
三饼点了火,他们的鞭炮也是烟花老板送过来的贵货,特别大,三饼点的时候陈涧就有点儿心理准备了。
但三饼明显没准备,炮仗炸响的时候他刚转身,被身后的动静吓得往前蹦着蹿出两米远。
“好玩吗!”陈涧凑近单羽耳边喊着问。
“好玩!”单羽偏过头也喊。
饺子包得特别多,不少客人都凑热闹下来吃,一帮人在厨房里忙活了半天,才把客人的饺子分完了。
“味道怎么样?”胡畔问。
“好吃!”餐厅里一片赞扬声。
陈涧看了老爸一眼,老爸笑着也看了看他:“是不是真的好吃?”
“是,”陈涧点点头,“我都没怎么吃过你包的饺子。”
“以前实在是……”老爸有些感慨,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现在好了,以后你什么时候想吃饺子,我就给你包。”
吃完饺子,陈二虎他们几个才算是放假了,各自回了家,老爸开始在厨房里忙活正式的年夜饭。
胡畔和孙娜娜别的事儿都行,就做饭,怎么帮都是倒忙,客人里有几个姐姐倒是很利索,其中就有单羽一问三不知的那位。
“接电话的就是你们老板,”姐姐说,“我听出来了。”
“……是吗?”陈涧忍着笑。
“本来没听出来,”姐姐笑着说,“刚我问他有没有大点儿的拌菜盆子,他说不知道,我就听出来了,就是他,甩手掌柜。”
“百密一疏,”单羽啧了一声,“我主要是没认出来是她。”
“你回办公室歇着吧,这会儿没什事儿,做饭你又帮不上忙。”陈涧说。
“不回,”单羽走到咖啡厅坐下,“我凑凑热闹,我第一次这么认真过年,一杯拿铁谢谢。”
“难喝啊。”陈涧提醒他。
“嗯。”单羽点点头。
陈涧去给他做了一杯拿铁,又拿了几块小饼干,放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你不喝吗?”单羽问。
“连客人都在干活,店长闲着也就算了,还喝上咖啡了,”陈涧说,“是不是有点儿过分。”
“点我呢。”单羽说。
陈涧笑着没说话,拿出了手机。
他也很久没有这么认真地过年了,看着厨房那边热闹地做着菜的人,餐厅里闲聊的客人,还能看到院子栏杆外面跟着客人的孩子在红色的炮仗渣里奔跑的蘑菇,既喧闹又宁静的奇妙感受。
他点开了周乐成的聊天框。
上面是他昨天发过去的几个烟花视频。
还有一早起来拍的一地炮仗渣的照片。
就像周乐成在贴子里记录旅程一样,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这样,也许是今年跟任何一年都不一样,爸爸在身边,单羽在身边,也许是因为周乐成不在了,也许是周乐成让他想起了妈妈。
他已经没有了可以向妈妈这样事无巨细描述过年的途径。
【陈鱼落雁】成哥,我们跟客人一块儿包了很多饺子
【陈鱼落雁】成哥这是单老板捏的我……三饼以为是畔畔
【陈鱼落雁】大隐的鞭炮绝对能算得上是炮王了,耳朵都聋了
【陈鱼落雁】今天年夜饭是跟客人一块吃,你要在的话,肯定会参加
【陈鱼落雁】成哥给你看我们的十二道菜
都是我爸的手艺,哦不对,也不全是他一个人做的
妈妈,你吃过爸爸做的这些菜吗,很好吃,不知道为什么,跟你做的味道很像……
妈妈,其实我已经想不起来你做的菜是什么味道了,但还是会很想……
妈妈,我们要去放烟花了,昨天也放了,你看到了吗?
爸爸很开心,他好久没有这么轻松过了,刚才还唱歌了,有点儿难听,单羽说唱的是戏,我没听出来。
单羽就是大隐的老板,我跟你说过的。
妈妈,看到烟花了没!我最喜欢这种一连串的,小时候觉得银河就是这样的。
妈妈,单羽是我男朋友,我还没有跟爸爸说,先告诉你了。
这是不一样的新年,妈妈,我很开心。
第097章
新年第一天, 陈涧是在咖啡厅的沙发上醒过来的。
旁边横七竖八瘫着的是大隐除老板外的全体男性员工,包括他爹。
胡畔和孙娜娜睡在前台后面的小屋里。
说是醒过来,其实也没睡多久, 五点睡, 六点就被炮仗声吵醒了。
本来大年夜就没几个人睡觉, 吃完年夜饭就张罗着出去玩了,以前陈二虎他们是会去老镇,虽然娱乐方式比市里贫瘠多了, 也比在这边强,不去镇上市里的,就会开始打牌,就着整夜不停的炮仗声打一整夜。
现在这帮人吃完年夜饭了全回了民宿,闹了一晚上, 先在小镇上逛, 因为多了不少来过年的游客,今年居然不少家小店都营业, 大王八的烧烤店还能敲门让老板给烤串儿。
然后放烟花,单羽这次买的烟花绝对上万,还有几个全家出动专门开着车带着烟花来放的, 大家硬是凑出了一场烟花表演, 游客和不少村民都过来了,围着看,还有人蹭烟花的, 他们刚把烟花放上,就有人跑过去给点了……
烟花放完这帮人才回了民宿, 老爸又给他们在店里做了一顿烧烤宵夜。
陈涧长这么大,还是真没怎么体会过这样过年, 他无论是在这儿还是去市里跟老爸过,都是到点儿就睡,这是他第一次大年夜玩到五点。
四点的时候陈二虎提议打牌,陈涧倒是跟着响应了一声,但发牌的时候他就睡着了,也不知道后来是谁接的他的班。
睡着的时候都没来得及看一眼单羽在哪儿。
反正单羽当时是没睡的,不愧是常年失眠的人……
虽然昨天吃了不少东西,睡着前都还吃了饺子,但陈涧这会儿站在电梯里感觉自己又饿了。
店里很安静,从店员到客人,大家都还在睡觉,直立行走的目前只有陈涧和花园里刚去外面菜地里拉完屎的蘑菇。
四楼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不过没有锁,陈涧拧了一下就打开了。
探了脑袋进去看了看,发现单羽没在沙发上,他往里走了几步,发现卧室的门也是开着的,里头没人。
“单羽?”陈涧喊了一声,掏出了手机。
没有人回答,单羽居然没在办公室。
电话倒是很快就接了,听背景里的风声是在外头。
“醒了?”单羽问。
“你去哪儿了?”陈涧问。
“观景台这儿,等日出。”单羽说。
“你没睡一会儿吗?”陈涧转身往外走。
“过了时间睡不着了,”单羽说,“你来吗?看完日出回店里发红包了。”
“我马上到。”陈涧说,“你饿吗?我给你带盒牛奶再拿几块饼干?”
“好。”单羽应了一声。
陈涧回到一楼看了看,一帮人还在睡。
他拿了牛奶和饼干,从厨房里找出凉了的饺子吃了几个,然后跑了出去。
外面天还没太亮,整个镇子和旁边的山林都被混着硝烟的晨雾笼罩着,一吸气满鼻子炮仗味儿,浓浓的新年气息。
正在院子里吃狗粮的蘑菇看到他,立马就放弃了食物,跟在了他后头,一块儿顺着山路往前跑着,非常欢实,偶尔还会边叫边冲到陈涧前头。
马上到观景台的时候,蘑菇兴奋地根本没停,直接往前冲。
一声短促的口哨从观景台的方向传出来,蘑菇一个急刹停住,转身摇着尾巴跑了过去。
陈涧跟了过去,看到了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的单羽。
他身后还有七八个游客,都举着手机,等着看拍日出视频。
为了新年的第一个日出,这些人估计昨天晚上都没太睡。
“你这口哨用途挺多啊。”陈涧低声说了一句。
“打招呼。”单羽笑了笑。
“我跟蘑菇一个档啊?”陈涧说着从兜里拿出牛奶递给他,“当初你在车里跟我吹口哨的时候就应该揍你。”
“怎么没揍呢?”单羽接过牛奶。
“在锐哥店里呢,”陈涧说,“不想给人家惹麻烦,好歹也是生意。”
单羽笑着捏了捏他手指:“陈涧哥哥特别有数。”
陈涧啧了一声:“饼干吃吗?”
“吃。”单羽点点头,“我饿死了,刚吃了人家一个面包。”
“……你出来的时候顺手拿了吃不就行了吗?厨房里还有饺子和烧烤呢。”陈涧说。
“懒得弄。”单羽低头喝了口牛奶。
“几点过来的啊?”陈涧在他旁边坐下。
“刚来二十分钟吧,”单羽说,“我上楼喂了二哥就出来了,想叫你的,你睡得太香了。”
单羽边说边把手机相册点开,向他展示了一下照片。
陈涧看到了自己在沙发上摊开了睡得天昏地暗的样子,有些无语:“这也拍?”
“记录一下生活。”单羽说。
陈涧也拿出手机,怼着正吃饼干的单羽拍了一张。
垂着眼皮盯着饼干的单羽看上去帅气而可爱。
山上的晨雾这会儿还挺浓的,风刮过的时候会被裹出形状,山下的村庄在白色的雾气里时隐时现,带着清新的宁静。
四周很静,只有鸟鸣声,和游客细微的像是怕惊扰了山林的轻声交谈。
单羽没再说话,专注地吃着简易早餐,陈涧看着山里的雾出神。
蘑菇也趴在了他们脚下的落叶上开始补瞌睡。
单羽吃完早餐,把手塞到了旁边陈涧的外套兜里,跟他的手握在了一块儿。
鼻尖是凉的,手是暖的,两个人呼出来的白雾交织着在风里奔向前方。
这种山林中带着水雾和寒意的宁静跟市里一夜繁华后的短暂安静完全不同,整个人都会沉下去。
不知道坐了多久,有人喊了一声:“太阳!出来了!”
身边的陈涧腾地站了起来,顺带把单羽也拽了起来。
单羽跟他一块儿挤到了栏杆边儿上,陈涧举起手机对着那边山尖上一抹明艳但不耀眼的金红色开始拍视频。
单羽举起手机拍了几张就把手机放回了兜里,静静地看着那一小片金红色快速向四周渲染扩大着。
陈涧平时对拍风景之类的兴趣不大,一般都只是拍几张照片,但今天看样子是要认真地拍下日出全过程。
除去是为了记录一下新年第一次日出,大概还是想发给周乐成。
昨天陈涧时不时就会拿出手机发消息,单羽扫了两眼,能看到是给周乐成发的,但看陈涧的状态,应该也不全是给周乐成发的。
单羽没有问,他知道周乐成在某种程度上会让陈涧想起妈妈,而陈涧妈妈走得太早,没有微信,手机号也早已经易主,陈涧想要倾诉什么,恐怕只有妈妈的墓,而旁边就是他已经回不去的家。
山顶的金红色变成了明亮的金色,接着开始变得耀眼起来,林子里的雾气也开始慢慢变淡,风都暖了。
陈涧拍完了视频,点开手机凑到单羽面前跟他一块儿看着。
“我这运镜怎么样。”陈涧问。
“专业,”单羽说,“姚熠都得过来找你拜师。”
“收着点儿。”陈涧笑了起来。
“收多少你说了算。”单羽说。
“什么?”陈涧愣了愣。
“拜师费,”单羽伸了个懒腰,搂了搂他的肩膀,再用脚尖挑了挑蘑菇的肚子,“他俩有钱,记得狮子大开口。”
陈涧回过神,边乐边低头打了个喷嚏。
“走吧,回去。”单羽搂住他,在他胳膊上搓了搓。
“一会儿先把店里这些人的红包发了吧?”陈涧问。
“嗯。”单羽点了点头,边走边看了他一眼,“给我拜个年。”
“单老板新年快乐恭喜发财大吉大利新年新气象。”陈涧立马说了一串。
单羽从内兜里拿出一个红包:“给,压岁钱。”
“不是,”陈涧愣了愣,“咱俩差辈儿了吗?”
“大你半轮呢。”单羽说。
“你不是六岁吗?”陈涧捏了捏红包,很厚,他本来想一个人的时候再慢慢拆,但没忍住,打开看了一眼。
“小豆儿今年都六岁了,我得七岁了。”单羽说。
“这儿有一万了吧?”陈涧没顾得上他长岁数的事儿,扭头看着他,“谁压岁钱压一万块啊?”
“包饺子还是费手,捏不准了啊,”单羽说,“八千。”
陈涧停下了,说实话,钱对于他来说,能拿从来不嫌多,当初还想编瞎话从单羽那儿多弄点儿工资呢,但他俩之间,压岁钱这玩意儿本来就是说着玩的,现在单羽一下给他八千,还真有点儿压着他了。
“这里头还有你爸的工资,”单羽说,“你算出来记得给他。”
陈涧看了他一眼:“反应这么快?”
单羽啧了一声:“您反应也不慢。”
陈涧沉默地捏着钱,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刨掉老爸的三倍工资,这个红包也不小。
“收不收啊?”单羽问。
“收。”陈涧点了点头。
钱啊,都是钱。
单羽在他脑门儿上轻轻弹了一下:“明年给我发啊。”
“嗯。”陈涧应了一声。
单羽往山下走过去的时候,他原地站了一会儿才追上去,从身后一把搂住了单羽,连胳膊带人用力搂紧,然后低头在他颈窝里狠狠地咬了一口。
“操你大爷陈涧!”单羽倒抽一口气,骂了一句。
陈涧松了嘴,但没松胳膊,还是紧紧搂着他。
“狗吧你就是个,卷毛狗,”单羽偏过头,“蘑菇他表弟。”
陈涧没说话。
“撒手,”单羽说,“我数一二三不撒手我给你上一节背摔课。”
“我怕我撒手了你也会摔我。”陈涧埋在他颈窝里没动。
“不会。”单羽说。
“你说话没准儿。”陈涧说。
“来人了。”单羽说。
“没所谓。”陈涧说。
“哟。”单羽笑了。
没来人,那帮看日出的游客刚说了还要往上走呢,陈涧抱着单羽没动。
“你大爷,”单羽定了一会儿,手往他屁股后头摸了过去,“行,我背你下去。”
“别别别,下山呢,”陈涧赶紧松了手,“会摔的。”
“你疯了吧?”单羽活动了一下胳膊,摸了摸自己脖子,看着他。
“没。”陈涧往后退了一步,看了看旁边的土路,从林子那边应该能绕过去然后跑……
没等他脑子里盘算完,单羽一个跨步冲了上来,他几乎是同时往旁边的土路跃了过去,但单羽不愧是练过的,已经预判了他的路线,手都没往他这边伸,直接往他去路上一抄,抓住了他的手腕。
“啊!”陈涧喊了一声,挣扎着想退。
“现在知道喊了?”单羽拽着他手腕直接往他身后一拧。
手被拧到身后的同时,单羽人已经贴到了他面前,抓住了他另一只手,接着他就感觉后背顶在了树上。
其实这会儿他还是有挣脱的机会的,没被拧到背后的胳膊肘,膝盖,但单羽留给他的这些空档都得是他面对陈大虎的时候才会用的……
他现在只能老实待着,然后看着单羽一口咬在他肩膀上。
“啊操!”陈涧喊了一声,“疼疼疼疼……”
蘑菇扑了过来,在他俩脚底下一边拼命摇着尾巴一边蹦着叫。
单羽松开了他,手背蹭了一下嘴。
“啊……”陈涧搓着肩膀,“破皮儿了吧!”
“你咬我那一下才破皮儿了。”单羽说。
“不可能。”陈涧说着拿出了手机,对着自己肩膀拍了一张,然后拉开了单羽的衣领,对照着看了看。
……居然差不多。
他肩膀上这个咬印因为是刚咬完的,所以红一些,而单羽颈窝的那个牙印甚至还带着点儿深红色。
“我好像,”陈涧很震惊,“把你咬出痧了?”
“你去陈按摩那儿支个摊儿吧。”单羽听笑了,弯腰摸了摸蘑菇的脑袋,“没事儿啊蘑菇乖,我们打情骂俏呢,就是口重。”
陈涧笑了起来:“靠。”
他又对着单羽颈窝拍了一张。
“这个别往周乐成那儿发啊。”单羽说。
“……不会,”陈涧把手机收好,“你怎么知道我往他那儿发照片?”
“我一直盯着呢,不放过任何可以吃醋的机会。”单羽活动了一下脖子,往山下走去。
“我刚咬你是因为……”陈涧跟在他身后,琢磨着应该怎么说。
“我知道。”单羽回手往他下巴上勾了一下。
回到大隐的时候,大家都已经起床了。
进屋的时候,陈涧发现老四正靠在前台跟胡畔说着话。
“你不是跟你爸回老家过年去了吗?”他问。
“今天到我妈这边过年,”老四回过头,“就过来看看,二虎哥昨天朋友圈一直发发发发发了八百多条,我昨天晚上就想回来了。”
“那正好,”陈涧说,“来领红包吧。”
“单老板发的红包吗?”老四问,“单老板过年好啊!”
单老板已经进了电梯,门都快关上了,声音从缝里传出来:“过年好!”
一帮人虽然快天亮了才睡,但这会儿都精神焕发,挨个过来领了红包。
“畔畔你跟娜娜一会儿把客人的红包发了吧,”陈涧说,“十点前就在餐厅守着,出门的就发,十点过后敲门去发。”
“好的。”胡畔点点头。
陈涧去了厨房,老爸正在清点厨房里的菜,准备弄今天的饭。
“爸,”陈涧把一个红包递给他,“给,红包,还有你这几天的工资。”
“多少啊?”老爸接过问了一句。
“三千。”陈涧说。
“这么多?”老爸说是这么说,笑容却一点儿也没压着,“三倍工资也没有这么多吧?我估摸着算五天的话,就是一千多,红包有一千多啊?”
“嗯,”陈涧说,“单老板肯定也不可能抠这么准啊,你大过年的来干活,还是我爸爸,昨天买烧烤你还垫钱了呢。”
“也没垫多少,我想着请你们这些孩子呢。”老爸笑着说。
“没事儿,留着吧。”陈涧说。
“哎,好,”老爸点点头,把红包放进了内兜里,“正好你回来了,你帮着看看,我盘算明天的菜呢,单老板父母和亲戚不是要过来嘛,这菜肯定得硬,你看看我琢磨的这个菜单……”
啊!明天就是初二了!
陈涧突然感觉有些慌,伸手扶了一下案台。
就是明天啊!明天单羽的爸爸妈妈就要来了!
第098章
给客人的红包虽然就十块钱, 但效果非常好,每一个下楼来的客人都对他们表示了感谢,留言板上都写满了新年快乐。
今天村里有两家勤快的农家乐营业了, 店里做饭的压力顿时小了不少, 中午吃完饺子, 备好晚餐的食材,陈涧跟老爸一块儿回了趟村里,给小豆儿爷爷奶奶拜年。
帮爷爷奶奶跟小豆儿打了个视频电话, 小豆儿穿着一身新衣服,看起来不太高兴,没说几句就闹着要回来,视频只好先挂掉了。
回到大隐,老爸又接着按跟他一块儿定好的菜单开始准备明天的食材。
陈涧在店里转了两圈, 上了四楼。
办公室的门老样子虚掩着, 他敲了两下推门进去。
这阵基本上进来的时候都能看到单羽站在二哥的缸面前,今天倒是没有, 久违地靠在沙发里,还拿着手机。
“忙完了?”单羽问了一句。
“暂时,”陈涧走过去看了看, 发现二哥正在睡觉, 于是又走到沙发上坐下,“有点儿困了,上来偷个懒。”
“在下面正大光明偷懒也没人管你。”单羽把腿搭到了他腿上。
“他们可以, 我不行。”陈涧说。
单羽笑了笑:“是怕以后没立场管他们么?”
“嗯,怕不服众, ”陈涧说,“之前大李上班的时候就总在亭子那儿歇着, 员工就起义了。”
“他不在那儿歇着,他们的员工也不好管,”单羽说,“钓鱼都得先打窝呢。”
陈涧看了他一眼:“这话你敢不敢去一楼说。”
“黑心资本家都两幅面孔。”单羽啧了一声。
“你其实没有。”陈涧说。
“是么?”单羽架在他腿上的小腿晃了晃,往上蹭了两下,“我这幅面孔是真不敢让别人看到。”
陈涧垂下眼皮看了看他的腿,抓着他脚踝把他的腿放回沙发上:“别闹。”
“哟。”单羽放下了手机,枕着胳膊看着他。
“我现在……没有什么心情。”陈涧说。
“哦,”单羽应了一声,“山上买块儿地,给你盖个庙吧。”
陈涧转头看着他:“什么?”
单羽没说话。
“靠,”陈涧反应过来,笑了笑,“我不是没见过什么大场面么,明天你爸妈他们就来了,还有刘悟一家呢,那么大阵仗,我紧张。”
“这算什么大场面,你都是去市里开过会的人了,红叶小镇商户代表。”单羽说。
“那个会又不是你爸妈主持的,”陈涧说,“而且开那个会我也一样紧张得快死……吉利了。”
单羽笑了起来,手机响了一声,他边笑边拿起来看了一眼,然后发了条语音过去:“行,没问题,明天您到小镇牌子那儿的时候给我打个电话,我过去接。”
“你妈妈吗?”陈涧盯着他,手机一放下立马问了一句。
“我跟我妈得吵架的时候才用敬语呢,”单羽说,“是陆畇。”
陈涧松了一口气,但松了一半又憋住了:“陆主任?他也要来吗?”
“他不来,”单羽说,“他的狗要来。”
“他的狗……”陈涧思考了两秒,“是谁?”
单羽看着他:“喂!陈涧!”
“我靠,他的狗啊?”陈涧猛地想起来陆畇养了几只狗。
“嗯,他要出门两天,还剩了一条狗没地方送,寄养的那个狗场过年不营业,”单羽说,“就想放咱们这儿两天。”
“哦……”陈涧笑了起来,乐了好半天才问了一句,“什么狗啊?”
“哈士奇,”单羽说,“他说不拆家也不爱叫。”
“怕冷吗?不能搁院子里吧?”陈涧问。
“晚上睡会议室里吧,”单羽说,“跟蘑菇如果关系能处得来,就跟蘑菇一块儿睡狗窝,反正蘑菇的窝暖和,白天拴着点儿就行。”
“好。”陈涧点点头,仰头靠着沙发,又开始琢磨明天的事儿。
琢磨了一会儿,他又想起来一个重点:“刘悟知道吗?”
单羽没说话。
陈涧转头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闭着眼睛,像是已经睡着了。
“喂,老板,”陈涧小声地说,“刘悟知道吗?”
“不知道。”单羽有些含糊地答了他一句。
“没睡着啊?”陈涧愣了愣。
但单羽又没了动静,听呼吸是真睡着了……刚可能是迷糊着。
还好单羽这两天挺累的,都没什么机会在办公室里躲着,这会儿估计是真困得已经不清醒了,要不快睡着的时候被人追着问话,估计得骂人。
陈涧起身,进卧室准备拿个小被子给单羽盖上。
走到床头柜旁边的时候,他一眼就扫到了……
居然一直没收起来!
这是什么很光明正大的东西吗!
这么耀武扬威地一直放在这儿……
当然也有可能是单羽懒得收拾。
但他除了手机,别的东西都收拾得挺整齐的,电脑用完了还都会放到桌子中间,虽然每次都是歪着一摆……这些玩意儿怎么就懒得收拾了呢?
陈涧从柜子里拿出了小被子,准备出去的时候又停下了。
伸手拿起了床头柜上的那个瓶子看了看。
然后又放下了。
激荡的心情连门口那儿都没有保持到。
啊明天!
单羽一大家子人就要过来了!
他把被子盖到单羽身上,走出了办公室。
啊明天!
今年的小镇比往年过年时要热闹不少,来过年的游客虽然比起之前不算多,但总比往年要强,初一都有不少商户营业了。
今天还是放假的状态,不过店里的员工却挺齐,吃过晚饭,胡畔和孙娜娜拿了一兜烟花出去拍照,猪圈党就全员回到了店里,说要打牌。
平时想在咖啡厅里打牌,想都不要想,在宿舍里打牌都会被陈涧赶出去,这两天老板亲自点头破坏了规矩,这帮人自然是要过瘾。
“叫单老板吗?赢了的下桌。”老四问。
陈涧想说别叫了,老板吃完饭就上去吃了颗药补瞌睡了,为了明天精神饱满,但陈二虎和三饼的嘴比他快:“别叫!”
“昨天晚上输得够够的了。”老五说。
“他昨天打牌了?”陈涧问。
“你晕倒以后他替的你,”三饼看着他,“你一点儿都不知道吗?”
“估计是不知道,”老五说,“单老板给他扔到沙发上他都没醒,早知道他打牌那么厉害,打都得把你打醒。”
“他这会儿补瞌睡呢,”陈涧笑了,“放心吧。”
“瞅你们这点儿出息,”陈二虎说,“他赢了也没管你们要钱。”
“主要是搞心态,”三饼说,“他赢了还嘴欠,不伤钱包伤自尊。”
“你就没谈过恋爱,你要谈一次,就知道什么自尊……”老五突然忧伤起来。
“那你先下桌,”老四说,“陈涧先上。”
“我不打,我看你们打。”陈涧笑笑,他是真没状态。
“你怎么回事儿?”老五瞪着老四。
“打牌!”老四喊,“打不打!没自尊还不打牌了啊?”
“操。”老五站了起来。
“哎!干什么呢?”老爸经过咖啡厅,看他俩这架式立马压着声音喊了一嗓子。
没等老四老五转过头去,他已经进了餐厅。
标准地路过。
餐厅里有几个没出门的客人正凑一块儿看春晚重播,餐厅那个投影大,还有东西吃,老爸过去跟他们坐在了一起。
“你们虽然是放假的,”陈涧靠在椅子里,提醒他们,“但大隐可是在营业的啊。”
他倒是不担心这俩会打起来,老四是猪圈党的武力担当,老五跟陈二虎起内讧都不会跟老四真动手。
“这牌还打不打?”陈二虎把洗好的牌拍在桌上,看着老四和老五,“别在这儿给我丢人。”
“打。”老五坐了回去。
“打,”老四说,想了想又看了老五一眼,“你什么时候谈恋爱了?”
“现在才想起来问,什么兄弟,”老五说,“我都失恋了!”
老四一边摸牌一边皱着眉思考了半天:“这么短的时间,你谈没谈啊?”
“失恋的前提是谈了,”三饼说,“谈三天也算是谈了,第四天分了也叫失恋。”
“就谈了三天啊。”老四说。
陈涧在旁边笑得差点儿呛着。
“我们内部的隐私,”老五看着陈涧,“你听了就听了,怎么还笑呢?”
“对不起。”陈涧笑得更厉害了。
“还内部呢,”三饼说,“你失个恋在亭子那儿演了一个月了都,谁不知道。”
“打牌。”陈涧笑着拍了拍桌子。
“好好打,今天肯定打不了通宵,得早点儿收,”陈二虎说,“明天单老板家里来人呢,总不能这么大个店,就店长一个人起来了吧。”
消防主管陈二虎一句体贴的话差点儿把陈涧脸上的笑直接拍没了。
不过陈二虎认真起来还是很认真的,第二天陈涧起床下楼的时候,陈二虎居然已经从家里到店里了,正拿了个小本子站在前台。
“干嘛呢?”陈涧问了一句。
“例行消防检查。”陈二虎说。
“哦,”陈涧点了点头,“那去吧。”
“单老板家里人还没到呢。”陈二虎说。
陈涧看着他,沉默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这个不用专门演吧?”
“还是演一下,”陈二虎说,“要让家里人看到单老板这个店管理得很有样子。”
孙娜娜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给他鼓了鼓掌。
“是说中午到吗?”胡畔问了一句。
“嗯。”陈涧点点头。
嗑了药的单羽早饭都没吃,一直睡到十一点多才从楼上下来了。
“垫几口吗?”陈涧问,“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到,万一饿了……”
“马上到路口了,”单羽伸手兜住他脖子轻轻往门口那边带了一下,“你摩托车借我开一下。”
“到了?”陈涧震惊地问。
“嗯,”单羽晃了晃手机,“给我打电话了。”
陈涧一边掏车钥匙一边跟着他往外走,小声地问:“你自己去?你开摩托去?你扒拉了辆大奔回来不开吗?”
“就到路口接一下,还开个车,回来停车不够折腾的。”单羽说。
“我……”陈涧看着他,“要去吧?”
单羽转头看了他一眼,笑了:“不用,你在这儿等着吧,我去就行。”
“会不会没礼貌啊?”陈涧说,“我还是去吧。”
“我接他们都不用下车,”单羽说着往旁边的墙角靠了靠,陈涧跟了过去,他抬手在陈涧下巴上捏了捏,“听我的。”
“……嗯。”陈涧应了一声,把钥匙递给了他。
单羽开着他的摩托车出了院子。
“三饼,”孙娜娜走到了门边,冲里头喊了一声,“你到院子门口迎一下呗,车到了叫一声。”
“好。”三饼立马跑了出来,看到还站在门边的陈涧他停了停,“店长也去迎吗?”
“他不去,”孙娜娜说,“你把车带进院子里停好就行。”
“嗯。”三饼点点头,带着蘑菇一块儿出去了。
“我去……”陈涧指了指厨房,“看看菜怎么样了。”
孙娜娜笑着看了看他:“去呗,到了我叫你。”
也就五分钟吧,或者六分钟,总之就是很短的时间,陈涧感觉上单羽应该还没到路口,厨房外面已经传来了胡畔的声音。
“陈店长!他们到啦!”
“来了。”陈涧赶紧往外走,“爸你忙你的。”
“哎,你去。”老爸点点头。
院子里单羽已经把摩托车停好了,三饼和老四正指挥着两辆车往车位里停。
隔着车窗也看不清哪辆车里都是谁,陈涧走到了院子里,站在了大门口台阶下面等着。
“888那个SUV是我妈的车。”单羽走过来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嗯。”陈涧应了一声。
不过单羽不说也没事儿,下一秒,车都还没停好,另一辆车里的刘悟已经打开车门跳了下来。
“陈涧!”刘悟张着胳膊就走了过来。
“哎!”陈涧赶紧也张开胳膊。
“没想到吧!”刘悟拥抱了他一下,又用力拍了拍他胳膊,“我专门让我哥别告诉你的,给你个惊喜!没想到吧!”
“真……没想到,”陈涧笑了笑,也拍了拍他的胳膊,“你下车的时候吓我一跳。”
888在他们面前的车位上停好了,驾驶室的门打开,一个女人下了车。
干练的齐肩发,烫出了不明显的纹路,很精致漂亮,穿得倒是很休闲,跟单羽平时的风格很像,宽松的运动裤,手上搭着件羽绒服。
这就是单羽的妈妈。
女强人刘总。
从车窗能看到副驾还有个正低着头的男人,应该是在……穿鞋。
那就是单羽的爸爸了。
没有前缀的单教授。
“姑妈!这个就是陈涧,陈店长,”刘悟马上回过头给刘总介绍,“我说了吧,我俩关系可铁了,还不让我来……”
“刘总过年好。”陈涧赶紧打断了刘悟的话,跟刘总打了个招呼。
“叫阿姨,”刘总说,“叫刘总我怕我一会儿要给你安排活儿了。”
“阿姨过年好。”陈涧又重新打了个招呼。
刘总笑了起来,看了单羽一眼,视线又回到陈涧身上。
并没有特别地盯着他看,但陈涧还是能感觉到她身上那种不经意的气场。
“陈店长本人跟电话里听着不太一样呢。”刘总笑着说。
……那个电话,可别再提了。
“他特别酷。”刘悟说。
你快闭嘴吧学霸!
第099章
刘悟的妈妈下了车, 陈涧继续打招呼,阿姨过年好。
胡畔和孙娜娜这会儿也出来了,刘悟一看胡畔立马迎了上去。
“畔畔!”刘悟喊, 因为不能拥抱, 他的胳膊在空中挥舞了几下, “你变得更漂亮了啊。”
“哇,真的吗?”胡畔说,“我也觉得。”
孙娜娜笑着接了一句:“可能是在大隐干得太开心了。”
真是会说话啊。
“姐姐过年好。”刘悟立马又跟孙娜娜打了招呼。
在刘悟四下打招呼的时候, 刘悟的爸爸也下了车,手里提着东西。
“我爸是下不来了吗?”单羽问。
“哎姐,”刘悟的爸爸手里拎着一双鞋,“我姐夫的鞋还在我们车上……”
单教授猫那儿半天居然不是穿鞋是在找鞋吗?
陈涧感觉到了震惊。
“赶紧给他吧,”刘总说, “再晚点儿他都能拿脚垫缝一双了。”
“叔叔过年好。”陈涧跟刘悟爸爸问了好。
“陈店长是吧?”刘悟妈妈走过来看了看陈涧, “小悟去年来玩了一趟,回去就念叨了半个月, 陈店长这这那那的……没想到真的这么年轻,跟小悟差不多大吧?”
“嗯,我今年二十一了。”陈涧笑了笑。
困在车上下不来的单教授终于被他小舅子解救出来了。
车上找鞋有些狼狈, 但下车走过来的时候还是很从容的。
本来陈涧觉得单羽应该是更像妈妈, 看到单教授的时候他才发现,单羽跟爸爸其实更像,只不过没有单教授身上的平和儒雅, 性格还是刘总的亲儿子。
“单……”陈涧开口的时候犹豫了两秒,刘总没叫刘总, 那单教授是不是也最好不叫单教授?
“过年好,过年好。”单教授甚至没等他说完, 就已经笑着点了点头。
“叫单教授也行,”单羽怼着陈涧后脑勺低声说,“他不是刘总,他不会让你交课题报告的。”
陈涧笑了笑。
“大家先进屋吧,”孙娜娜说,“外头风大。”
“进屋进屋,有没有什么热东西喝喝,”刘悟妈妈问孙娜娜,“我还真有点儿冷,车上吧,开暖气闷得慌,不开又冷……”
“有的,咖啡和茶,还有热牛奶,”孙娜娜说,“阿姨叔叔们喝哪种?我给你们准备。”
“咖啡吧。”刘悟妈妈说。
“冰可乐。”刘总说,“俩叔叔给他们泡茶吧,辛苦你了。”
“不辛苦,”孙娜娜笑笑,“份内工作。”
单羽把人带到了咖啡厅先坐着,三饼带着猪圈党立在一边儿等候多时了,这会儿齐刷刷走了过来。
“欢迎叔叔阿姨们!过年好!”
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同时转头看着他们。
别说他们了,陈涧都被吓得猛一转头。
“哎哟,大家过年好,”刘总笑了,“大隐还有个合唱团吗?嗓子真好。”
“叔叔阿姨你们先歇一会儿,”三饼走了过来,“我们先把你们的行李拿上去。”
陈涧把几个行李箱拉过去交给了三饼他们。
“车上还有东西吗?”单羽问,“要拿的都让他们拿上去。”
“没了,”刘总指了指另外几个袋子,“这些是你舅妈带过来的年货……对了,有些是菜,得先处理。”
“我拿去厨房。”陈涧过去拎起了袋子。
他需要暂时先逃离此处,能缓个几秒的也好。
“我跟你过去看看,”刘总跟了过来,“顺便洗个手。”
让您儿子带您去吧刘总求求了。
“洗手池在这边儿,阿姨。”陈涧说。
经过前台的时候,刚接完电话的胡畔立马跟了过来,接走了一袋陈涧手上的东西。
有了胡畔,陈涧短暂地松了口气。
但在前台旁边杵着的刘悟下一秒就也跟了过来,接走了胡畔手上的袋子。
胡畔白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从陈涧手里又接过了一袋。
走到吧台边的时候,老爸从厨房里出来了。
“阿姨,”陈涧回头跟刘总介绍了一下,“这是我爸爸,过来帮忙的。”
“陈叔叔过年好。”刘悟说,“我是单羽的表弟,我叫刘悟。”
“哎过年好,孩子。”老爸应着。
“陈师傅辛苦了啊,”刘总伸出手,“我是单羽的妈妈,我姓刘。”
“刘总你好,过年好,不辛苦,就是给这些孩子帮个忙。”老爸倒是不像陈涧那么紧张,只是大概不习惯握手,略微有些局促。
也正常,全店大概只有店长一个人是紧张的。
“在做饭了吗?”刘总往厨房里看了看。
“是,”老爸说,“一会儿就好了。”
“我们这儿有个帮手。”刘总笑笑,回头冲咖啡厅那边招了招手。
“哎不用不用,”老爸赶紧摆摆手,“你们歇着歇着。”
“阿姨,”陈涧拦了拦刘总,“你们一路过来都累了,午饭是便餐,也不麻烦的。”
“没事儿,有人爱干这个。”刘总说。
陈涧往咖啡厅那边看过去,单羽估计是一直往这边看着的,刘总刚一招手,他就已经看到了,在那边挨个指人。
第一个指的是单教授,刘总晃了晃手指,第二指的是刘悟他妈。
“哎,”刘悟直接喊了一嗓子,“叫我爸过来做饭!”
“个喇叭精。”刘总皱了皱眉。
刘悟爸爸跑了过来:“要帮忙是吧?”
“不用不用……”老爸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刚拿了三千块,现在做饭还要别人帮忙,他肯定过意不去。
“没事儿,”刘悟爸爸一捞袖子,“我就爱在厨房里呆着,这几天要做什么师傅你就给我安排就行。”
“这位大厨是陈涧的爸爸,”刘总介绍了一下,“专门过来给他们帮忙的,要不他们民宿这几天都得停业。”
“就您一个人忙活这么多菜?”刘悟爸爸说,“真是虎父无……”
大概是想说虎父无犬子,夸夸陈涧父子俩都挺厉害,但似乎此时此刻因果关系对不上,于是他又改了口。
“犬子……”
犬子无虎父也不太对的刘叔叔。
“你家犬子在这儿呢。”刘总一边洗手一边看了刘悟一眼。
“嘿嘿。”刘悟很开心地笑了笑。
“虎子……”刘叔叔还在努力。
虎子村里倒是有一只,城里来的马犬,养得特别好。
“那跟我来吧,”老爸虽然平时也碰不上什么场面上的事儿,但这会儿还是开口解了围,“我正想着拌个菜……”
“这个我拿手,”刘叔叔跟着他进了厨房,“正好我还带了点儿我家里做的酱……”
“不是有只狗吗?”刘悟问胡畔,“在哪儿?”
“后院儿,”胡畔指了指门,“你去看吧。”
“你带我去吧,小狗认生,我一个陌生人吓着它。”刘悟说。
“我上班呢。”胡畔说。
胡畔真的很够意思了,陈涧非常感动,他知道胡畔和孙娜娜应该都已经猜到他和单羽的关系了,这会儿就是怕他尴尬,誓吉利守在这儿。
但陈涧又怕刘悟万一再坚持要去,当着刘总的面儿……
“你带他去吧,”陈涧说,“前台一会儿娜娜守着就行。”
“那行吧。”胡畔点了点头,带着刘悟往后院去了。
“你们还养了只狗吗?”刘总洗完手,关上了水龙头。
“嗯,是个小土狗,”陈涧抽了两张擦手纸递过去,“是单……老板买回来的。”
“买了只土狗?”刘总有些诧异。
“在班车上买的,人家带去镇上卖的。”陈涧笑笑。
“班车?”刘总继续有些诧异。
“从这儿出去,不开车的话,就只能坐班车。”陈涧说。
“哦,是的,”刘总点点头,“我年轻的时候往县城里跑业务,也是坐班车,抱着别人的鸡。”
陈涧笑了起来。
“要我带你们参观一下吗?”单羽的声音传了过来。
陈涧转过头,正往这边走过来的单羽,那一瞬间的心情简直无法形容,你可算来了!老板哥哥救命!
“行啊,”刘总说,“吃完饭再带我们去河边看看,你爸带着钓具来的。”
“不歇会儿吗?”单羽问。
“他歇什么会儿,一路都在睡,呼噜打得我都把他赶到你舅那车上去了。”刘总说。
“换回你车上的时候没穿鞋吗?”单羽问。
“穿个酒店的拖鞋,”刘总看向陈涧,笑了笑,“让小陈见笑了。”
“没。”陈涧笑笑。
太冷酷了陈店长。
但是也不知道说什么。
不见笑吗?
“我带他们转转,”单羽说,“你先忙吧。”
“四楼房间都开好了的,”陈涧从前台拿过房卡,“三个房,都能看到河的。”
“两间房就行,”刘总说,“刘悟路上就说了要睡单羽那儿,不行给他安排个地铺吧,或者沙发。”
陈涧看了单羽一眼。
“那就先两间吧。”单羽叹了口气。
“你们要歇着吗?单羽带我们参观一下。”刘总到咖啡厅那边问了一句。
“参观啊,肯定要参观一下的。”刘悟妈妈说。
单羽往餐厅那边走了几步,陈涧跟了过去。
“一会儿你就别管了,”单羽说,“我带他们转两圈就吃饭了。”
“嗯,”陈涧靠着墙柱,轻轻舒出一口气,“我是不是很……表现不太好?”
“没,”单羽勾了勾嘴角,“你只是觉得自己紧张,其实看不出来。”
“是么?”陈涧皱着眉琢磨着。
“真的,”单羽声音很低,“又酷又平静,还有礼貌。”
“可别提酷不酷了。”陈涧说。
单羽笑着拍了拍他胳膊。
“先参观花园和院子吧,”单羽回到咖啡厅,“然后去楼上我办公室看看,还有个观景露台。”
“走。”刘总站了起来。
几个人跟着他从咖啡厅的侧门走了出去。
刚到院子,就看后门那边贺良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礼品篮子。
单羽站在了原地,贺良一看到他立刻加快了速度,脸上带着笑走了过来。
一直走到跟前儿了,单羽才开口说了一句:“贺老板来了?”
“代表良野过来给你们拜个年。”贺良笑着说。
“贺老板客气。”单羽说。
“单老板这是……有客人?”贺良犹豫着问了一句。
“嗯,”单羽应了一声,“您……”
“贺老板,”陈涧从侧门走了出来,跟贺良打了个招呼,“过年好。”
“哎,过年好。”贺良笑笑。
“进来坐坐吧。”陈涧让到一边,示意贺良进去。
“好,”贺良看着单羽,“那我……跟陈店长聊聊。”
“好。”单羽点点头,带着老妈他们往花园那边走。
“里面民宿的老板吗?”老妈问,“你不用陪陪?”
“陈涧陪就行。”单羽说,“我烦跟他们说话,一句话绕地球一圈儿,跟他聊完一轮我都二十八了。”
“这嘴。”舅妈笑着看了他一眼。
花园里这会儿没什么花,不少植物也是枯黄的状态,不过之前陈涧搭配的各种园林小摆件这会儿就显出重要来了,花园的生机勃勃靠的就是各种颜色明艳的小玩意儿。
“这花园弄得还挺好,布局是用了心的。”老妈说。
“花园,外墙,还有开业前七七八八的事儿,都是陈涧弄的,”单羽说,“我没怎么管。”
“这人是真不能比,”舅妈有些感慨,“你看小悟今年也十九了,你让他干这些,肯定砸锅。”
“各有所长,”老妈说,“你让单羽干这个他也不行,他都二十八了。”
“二十七还没满。”单羽提醒她。
“你跟那个贺老板总不能一次没聊过吧?”老妈说,“聊两次都三十而立了。”
在花园里转了一圈儿,转到狗窝那块儿的时候,刘悟正给蘑菇拍照,胡畔帮他给蘑菇摆姿势。
“这孩子是不是喜欢人家小姑娘啊?”老爸问了一句。
“你都看出来了那肯定是了啊。”老妈说。
“就是,”舅妈说,“这回闹着要来,一半为他哥,一半我看就为这个小姑娘。”
“小姑娘可能对他没什么兴趣。”单羽说。
“那不一定。”舅妈说。
“一定的。”单羽说。
“你怎么这么……”舅妈看着他。
“讨厌。”单羽说。
“跟小时候是一点儿没变啊,”舅妈看着老妈,“是吧姐,一点儿没变。”
“还是变了点儿的,”老爸说,“说话还是收敛多了,以前能把你气哭呢。”
“哎呦快别提了。”舅妈拍了一下手。
回到一楼走廊,老五拖着吸尘器站在会议室门口,一看到他们进来,立马打开了机子,嗡嗡地开始吸地。
然后再假装刚看到他们,关掉了吸尘器,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单老板,叔叔阿姨。”
“哎,辛苦了。”老爸点点头。
“不辛苦的叔叔。”老五连声音都端庄起来了。
再往前走,准备从楼梯上二楼的时候,陈二虎拿着小本本从楼上下来了。
“单老板,”陈二虎假模假式看了一眼本子,“三月初咱们有几个灭火器要换了。”
“嗯,”单羽应了一声,“跟陈店长说吧。”
“好的。”陈二虎合上小本本,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了。
大家都很端庄。
“你平时亲自管理?”老妈回头看了一眼陈二虎,小声问了一句。
“不管。”单羽回答得很干脆。
老妈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又小声说了一句:“那小陈管这么一帮孩子,还是有点儿本事的,一个个看着都不省心。”
“嗯,”单羽笑笑,“要不怎么是他当店长呢。”
“挺骄傲。”老妈说。
“适当骄傲一下。”单羽说。
第100章
“咱们几家民宿之前合作的篝火节还是很成功的, ”贺良说,“也算是为带动小镇的旅游业贡献了一份力量。”
“嗯。”陈涧点点头。
贺良已经起身准备走了,但又啰里啰嗦地说了起来。
“以后这类的合作还可以继续的, ”贺良说, “大家共同努力才能赚更多的钱嘛。”
“贺老板说的有道理, ”陈涧继续点头,并且向侧门移动,尽管他在努力赶客, 但还是没忘了点一句,“我们也是这么觉得的,我们不仅仅是竞争关系,更多的还是合作伙伴的关系……”
这话是从单羽的那个“论文”里抄来的,小镇的民宿之间不应该只是简单地竞争关系, 改变只看眼前利益的思路, 成为合作伙伴才能实现共赢……
“对的对的!”贺良点头,终于走到了门边。
陈涧一把拉开了门, 瞬间卷进来的冷风拍在贺良脸上,他终于说出了结束语:“明天吃饭的时候再细聊。”
“嗯好的,”陈涧笑笑, “我送送你。”
“不用了不用了, ”贺良说,“就这几步路不用送了。”
送走贺良,陈涧回到一楼, 大家都已经结束了表演,聚在了前台。
“明天你们是不是跟里头几家吃饭啊?”陈二虎问。
“嗯, ”陈涧应了一声,“就在良野吃。”
“那我们招待刘总和单教授他们吃饭?”三饼有些担忧, “会不会招待不周啊?”
“不周就不周吧,”陈涧说,“我觉得他们不会在意……”
“咱们毕竟都没见过什么世面,人家平时都是出入高档场所的,”老五感慨着,“我们做得多好可能在人家眼里都不怎么周吧。”
“别灭自己志气!”老四粗着嗓子喊了一声。
“是威风。”陈二虎说。
“没错,我们很威风!”老四说。
“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陈二虎看着他。
“哦。”老四点点头,一拳砸在前台桌子上,“所以我们的志气不能灭!”
陈二虎沉默了。
“你不说回来是要去你姥家吗?今天你请假的,”三饼说,“回吧。”
“马上开饭了。”老四说。
“为了一顿饭……”老五感叹。
“你不为,你回啊!”老四说。
“我还真不为,我就是想待在店里!”老五说。
“身上钱都没有了,你不待店里能去哪儿!”老四说。
“你再说一句!”老五瞪起了眼睛。
“一句!一句一句!两句三句!”老四也提高了声音。
“哎呦。”胡畔胳膊撑着桌子,手按着太阳穴,“受不了了。”
“两傻儿辩饭。”孙娜娜说。
“滚出去吵。”陈二虎沉下了声音。
老四老五立马转身一块儿往外走去。
“他们上楼了吗?”陈涧看了看四周,没看到单羽他们一家人。
“嗯,上去一会儿了,”胡畔点点头,“参观嘛,我们这儿还是有点儿东西能参观的,什么图书室啊,健身房啊,观景露台啊,老板办公室啊……”
“哦。”陈涧应了一声。
别的都没问题。
老板办公室也参观吗?
也正常,自己儿子的办公室肯定得看看。
刘悟还要住办公室的卧室呢……卧室!
陈涧感觉自己这一瞬间瞳孔肯定收缩了一下。
“我上去看看。”他说着就往楼梯那边快步走了过去。
“马上吃饭了,跟他们说一声可以下来了。”孙娜娜说。
“好。”陈涧应着。
不知道单羽有没有收拾过卧室。
以单羽那种爱死死,死你不死我的性格,还真不一定。
床头柜床头柜床头柜……
老板可能真的不在意,但店长还是在意的。
死陈涧不死单羽啊!
陈涧跟风一样转上了四楼,每一层他都会竖起耳朵听听动静,但都没听到,一直跑到四楼楼梯的时候,才突然听到了单教授的声音:“这个露台是个阳光房啊……”
陈涧猛地刹住了,靠在楼梯口的墙边,听着那边的说话声。
“天冷的时候好用,客人喜欢在这儿晒太阳。”单羽的声音慢慢变小,听起来是进了露台那边。
过了一会儿,几个人的声音都进去了。
陈涧以平静地步伐不急不慢地迈上了最后的一级楼梯,往那边看了一眼,没人,都进去了。
然后才赶紧一溜小跑往单羽的办公室跑过去。
办公室依旧是虚掩着。
他推门而入,直奔门都没关的卧室。
第一眼就往床头柜扫过去,果然!
一切东西都维持着原样。
他过去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把上面的东西直接都扒拉到了抽屉里。
松了口气。
走出卧室的时候他顺手把门带上了。
正想出办公室的时候,听到走廊里传来了说话声。
那个观景露台那么小吗?
都不够你们逛个两分钟的?
怎么刚进去转了一圈就出来了?
现在出去就正好能撞上,似乎有点儿尴尬。
店长没事儿跑老板办公室里干嘛呢?
关键老板都没在。
藏起来吗?办公室里就这点儿地方,实在也藏不住这么大个人。
假装喂二哥?
陈涧迅速走到二哥缸前头,想要拿面包虫的时候又停下了,这儿能清楚的到走廊的声音,难道听到老板过来了,他还在这儿杵儿喂?
太假了。
于是定了两秒,他又转身往门口走过去,去他大爷的。
众人皆笑我独贼的干嘛呢。
这么尴尬干嘛呢。
两步跨到门口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单羽走了进来。
陈涧顿时僵在了原地。
“找我啊?”单羽看得出来有些意外,但这句话问得还是很平常自然。
“嗯,”陈涧应了一声,看了一眼他身后跟着进来的刘总,“刘阿姨,逛得怎么样?”
“挺好的,”刘总笑笑,“这个店平时都是你管理吧?单羽很多东西都不清楚,问什么都不知道。”
“正常,”陈涧一点儿没犹豫,“客人问,他也这么答。”
刘总笑着看了单羽一眼。
哎?这就不对了啊。
不能拆台。
“不过大事儿都得他,”陈涧说,“篝火节,还有这次市里文旅来人,没他的话成不了,就我们,碰上其他民宿找麻烦……合作这种事儿,我们也是不行的。”
单羽笑了笑。
“这倒是,”刘悟妈妈点头,“这个心眼儿,这个脑子,都随他妈。”
“又买了条守宫吗?”刘总走到了二哥的缸面前。
“陈涧送我的。”单羽说。
“跟你以前那条很像啊,”刘总弯腰看着,“就是个子小点儿。”
“是小悟养死的那个吗?”刘悟妈妈也过去看了看,“哎,真是,这只也可爱。”
“这俩窗户能把前院都看完了吧?”单教授在窗户前站着往下瞅了瞅。
“是,我经常站在这儿看。”单羽说。
“跟你高中班主任似的。”单教授说。
单羽啧了一声。
“那你陪叔叔阿姨参观着,我先下去了,”陈涧跟单羽说,“饭已经做好了,一会儿下来吃吧。”
“一块儿下去呗,”刘悟妈妈说,“都看差不多了,在人老板办公室里瞎转也不好。”
“你儿子不光瞎转,还要住这儿呢。”刘总说。
“那间是卧室吧?”刘悟妈妈指着卧室的门。
“对。”单羽应了一声,往那边看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陈涧,嘴角泛出了很浅的笑。
笑屁,你还笑得出来!
下楼的时候单羽没坐电梯,跟陈涧一块儿从楼梯走。
“你知不知道你床头柜上放着什么啊?”陈涧压着声音问。
“知道。”单羽说。
“那你还把人往办公室带?”陈涧看着他。
“他们不会进去。”单羽说。
“你门都没关,哪用进去啊,站门口扫一眼就能看到了!”陈涧说。
“我没关门吗?”单羽想了想,“我记得我关了啊。”
“没关!”陈涧压着声音喊。
单羽一下笑了起来,搂着他肩膀晃了晃:“哎,我以为你是群演之一呢,多亏有店长啊,心细如发。”
“不要阿谀奉承。”陈涧说。
“这么文雅的吗?”单羽笑着说。
午饭还是没什么压力的,便餐吃得随意,吃饺子,还有一大盆拌菜,加上一些卤好的牛肉。
加上人都熟悉了,单羽的家人的确也没什么架子,胡畔和孙娜娜就是救星,一个话多,一个能撑得住场面,加上刘悟这个话痨和因为刘悟过于话痨而不得不奋起追击的三饼……
午饭吃得随意而轻松。
吃完饭,大家就都回了房间,刘悟的妈妈有午休的习惯,虽然已经过了时间,但还是要小睡一下。
单教授要去钓鱼,刘总要去参观空军,刘悟爸爸居然要跟陈大厨去村里转转,就因为听陈大厨提了一句村里有不少卖山货的,他要去买。
“我陪着吗,单教授钓鱼的话?”陈涧问。
“你帮他找钓位,”单羽说,“我不是一问三不知么。”
“嗯。”陈涧点点头,想想又看着他,“你去吗?”
“废话,”单羽说,“我不去我怕你到不了河边就晕了,我爸鞋都找不到的一介书生,扛不动你。”
陈涧笑了起来:“不至于,我现在已经适应了。”
“那我不去了。”单羽说。
“别闹,”陈涧说,“我现在开不起玩笑。”
单羽笑了半天。
老爸带着刘悟他爸,开着陈涧的摩托车出发去村里了。
单羽开了车,拉着刘总夫妇去河边,要钓鱼的话,不能去烧烤场的那一段,得顺着河堤开到村那头的林子边儿上。
快到地方的时候,单羽的手机响了。
陆畇的狗到了。
“我一会儿去接一下,”单羽看了坐在副驾的陈涧一眼,“然后再过来。”
“嗯,”陈涧镇定地应了一声,但又还是试着挣扎了一下,“认识路吗?不行就我过去接。”
“认识。”单羽说。
“好。”陈涧点了点头。
到了地方,一帮人下了车,单羽为了抓紧时间快去快回,车都没下,直接掉了个头就开走了。
陈涧把单教授的渔具包拿起来背在了肩上。
“我自己背吧。”单教授说。
“没事儿,”陈涧说,“这路不好走。”
“我有时候也去河边……”单教授话没说完就踩到一块圆石头,滑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看,“好的,辛苦你了。”
“到前面林子边儿上,”陈涧忍着笑,“那儿有个洄水弯,有鱼,小豆儿爷爷总在那儿钓,没事儿就会去喂喂。”
“这边儿风景真不错,”刘总看着四周,“小陈是在这儿长大的吗?”
“嗯,”陈涧点点头,“上初中的时候才去的市里。”
“店里那几个孩子也都是本地人吧?”刘总问。
“除了两个女孩儿,陈二虎三饼他们都是我们村的。”陈涧笑笑。
“都没想着出去工作吗?”刘总又问。
走到了地方,陈涧把渔具包放到地上,搬了块大石头到水边给单教授坐着。
“我是……情况不允许,”陈涧回到刘总身边站着,“他们是……如果没有单羽,他们应该还是在小镇上混着的。”
“这样啊。”刘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他们几个都服单羽,而且也只有单羽肯给他们一个机会,”陈涧说,“不单他们几个,里头几个老板也都服气,不是一种服而已。”
“怎么呢?”刘总笑着问。
“陈二虎他们是佩服,”陈涧想了想,“里头几位那是打服了。”
“打?”刘总挑了挑眉毛。
“不是真打,”陈涧赶紧说,又比划了一下,“是一个比喻。”
陈二虎他们才是真被打了。
“知道了,”刘总笑了起来,又有些感慨,“我是没想到……他在这儿干得还挺有样子。”
“相当有样子。”陈涧说。
“没真打过人吗?”刘总问,“不是他的风格啊。”
这个是可以说的吗?
陈涧看了刘总一眼,似乎刘总对单羽打架的事儿并没有太大意见。
“也……”陈涧犹豫了一下,小心地说,“打的。”
“我就说嘛,”单教授坐在石头上,一边挂饵一边说,“他那个性子,能打服的应该不会说服。”
“打服效率高。”刘总说。
护短是不是护得有点儿过了……打架啊!因为打架还进过不知道多少回局子和医院呢刘总。
“不过现在不打了。”陈涧说。
“他现在做的事,也不是打架能解决的了,”刘总笑笑,“不一样的事儿得用不一样的方式处理嘛。”
“嗯。”陈涧点点头。
“你们先不要说话,”单教授抬起一只手示意他们,“我感觉鱼过来了。”
“我们要真不说话了,一会儿你钓不起来可就没借口了。”刘总说。
“村里有个渔老板,”陈涧说,“实在钓不着可以去他那儿买……”
“嗯?”单教授回头看着他。
“你怎么知道的?”刘总顿时笑了起来,“单羽跟你说的吗?”
“没,什么?”陈涧有点儿蒙,“我意思是想吃鱼的话,可以去那儿买。”
“走走走,”刘总拍拍他胳膊,“我们回避一下,他买鱼是要背着人的。”
陈涧跟着刘总往回走了能有二十米了才反应过来:“哦!”
“懂了吧?”刘总说。
“……懂了。”陈涧笑了起来,“那儿应该能钓起来,我在那儿都钓起来过,我就钓了那一回……”
“这话可不能告诉他。”刘总笑着摆摆手。
两人顺着河堤往旁边小路上走了一段,刘总没说话,陈涧也一时半会儿没找到话题。
他话本来就不多,找话题费劲,跟不熟的人在一块儿他大部分时间里都是沉默,刚跟刘总能聊几句也都是刘总起的头。
这会儿刘总不说话,他也就没了话。
“小陈,”刘总总算又开了口,“阿姨应该感谢你。”
但这话不知道怎么接。
“啊?”他应了一声。
刘总回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