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洛很忙, 伯爵夫人善解人意，没有给女画师增加工作量。
上次见面是在画室，讨论了要不要传授独家画法的事, 没有聊很久。再上次，是参观她的私人展室，那回，不太愉快。
今年卡罗琳还画不画肖像了？或者说，态度有所保留？
未必是讨厌, 也可能是不太希望爱洛在最近一段时期经常出现。
情况有些微妙，但要不要参加此类活动，肯定得征求卡罗琳的意见。
她是以伯爵夫人私人画师的身份参加卓越展，进而得到了陛下的赏识和公主的重视。
在很多人眼中，她们两人是一体的。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爱洛的官方社交活动和卡罗琳脱不开关系。
先让布伦特去送信, 第二天上午，爱洛穿着棕蓝色圆摆丝绵裙, 裹着褐色高领长款粗毛呢大衣，直筒帽恨不得把眼睛遮住，顶着细细碎碎的小雪沫, 去了查蒂斯街。
下车和卡罗琳拥抱, 伯爵夫人看起来很自然, 并无芥蒂。在小客厅喝茶暖和过后, 爱洛原本略有些不安的心放了下来, 笑着问道：“我收到邀请函时特别惊讶，这种贵族舞会, 我去做什么？难道公主想让我为别人作画？”
卡罗琳结合她最近听来的消息，摇头说道：“谁有那么大面子, 能请动公主帮忙？应该是殿下那副肖像征得了国王陛下的同意，会挂在舍维斯特尼宫的大宴会厅，邀请你前往见证吧。”
“那就好。我手上有三幅大型画预计在明年交付，真要再次绘制那种人像，可就惨了。”
爱洛笑嘻嘻的，顺便说明她的工作安排，想听一听卡罗琳的想法。
“嗯，”
伯爵夫人点头道：“埃德森放下心结，回校复学，我也松了一口气。说起来也好几年没去拜阿斯城了，过完圣诞我和赛拉斯会去小住。肖像画可以放一放，你先忙订单的事。”
爱洛赞同的说道：“新年过后去泡温泉效果更好，皮肤滑滑的，比冬天还舒服。”
反正她买的房子距离这里更近，回头卡罗琳有空了，随时都能画，暂时还能多休息几个月。
时间确实不凑巧，卡罗琳说起小坎贝尔很平淡，没事就好。
“你做了什么准备，新裙子找谁做的？质地和款式都得上心，要提前跟裁缝确认不会撞衫。”
伯爵夫人知道爱洛从来没有正式参加过舞会，当女仆时经历的不算，一连问了她好几个问题。
宫廷舞会没有特殊使命，就当去开眼界，公主的殿下还亲笔写了邀请函，她肯定会去的。
但卡罗琳的话，让爱洛有些傻眼。
“我还得定制一条舞会裙？”
昨天收到邀请，今天上门咨询，她根本还没想过，皇室一年一度的圣诞舞会，可不是随便什么裙子都能凑合的，必须隆重对待。
距离舞会还有五天，应该来得及吧？
见到爱洛那副晕头晕脑的样子，伯爵夫人想笑，但实在笑不出来。
她要是真的随便穿一条普通舞裙出现，只怕公主的侍从女官科特娜会立即找她谈话。
“唉，你成天都在忙些什么？”
卡罗琳叹了口气，吩咐车夫备车，马上带爱洛去塞维尔街，找常年打交道的知名裁缝，给她想办法。
这个季节，兰敦服装业一个多余的人手都没有，全都在为各家的夫人小姐准备礼服裙舞会裙，什么穿线女仆，裁剪女仆，缝纫女仆，人人恨不得多长两只手，根本不可能接新活儿。
一个月里有无数场宴会要开，一人最少得做一打新裙子。从十月份开始，好裁缝就约不到了，现在距离舞会仅剩五天，只能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捡到一条合身的，别人改主意后留下的裙子。
马车顺利抵达塞维尔街11号，卡罗琳带着爱洛径直走进格瑞丝裁缝店的里间工作区，找到角落里飞针走线的店主：“蕾拉，你要在三天内给这个小姑娘找到一条参加圣诞舞会的裙子，能去舍维斯特尼宫的那种。”
“哦，啊？”
卷发微胖的女裁缝放下手里的半幅裙摆，请两人去了隔壁会客室，仔细瞅过惊艳陌生的少女后，试探着问道：“这位是科内德家今年要步入社交季的小姐吗？我好像没见过，怎么这么晚才来定裙子？”
“泰勒小姐临时收到尤朵拉殿下的邀请，只好找我帮忙。”
卡罗琳靠在软背沙发上，对兰敦排名第一的舞会裙设计师兼裁缝说道。
“喔，好的，请伸手，我量一量尺寸。”
蕾拉笑呵呵招呼爱洛站直，脑子里拼命回想，“姓氏有些熟悉，但不是科内德家的人。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如果在塞维尔街定制过高档舞裙，我不可能没听过。这是谁呢？不知道身份，裙子的款式可不好选。”
女裁缝左转右转，好半天才量完，但一直没搞明白爱洛的来历。随后挑选款式时，面带难色说道：“泰勒小姐，如果您是第一次参加舞会，是算作正式踏入社交届，还是说只是旁观而已？”
“正式亮相。”
“看看就行。”
伯爵夫人和女画师异口同声，说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然后看着对方。
卡罗琳轻哼道：“你都参加圣诞舞会了，还准备站在窗帘后面待着吗？”
“我只想见识一下那样的盛大场面，或许将来有了灵感可以画出来，没什么可亮相。”爱洛小声反对。
宫廷舞会，跟她有一毛钱的关系？
“哎呦，您是那位女画师吗？”听见爱洛说画，蕾拉顿时想起来了。
没有记错，那位受到陛下和公主夸赞的画师是伯爵夫人的什么人，这就对了。
“我手上有一条蓝白丝绸配水蓝纱面的舞会裙，因为缀满了珍珠和各色碎宝石，肤色身材不够出众的人穿不出效果。泰勒小姐，您要不要试一试？”蕾拉热情的推荐道。
卡罗琳问道：“谁的裙子留给你了，有人穿过没有？”
“瞧您说的，这么重要的舞会，我怎么会介绍同款的裙子？这是琼斯家的二小姐九月份定下的，凑齐上面的宝石和珍珠费了大功夫。但她的眼睛是褐色的，被蓝色丝绸和宝石盖住了，实在不好看，才换了一条黄缎织金裙。放心吧，绝对不会出现第二条这样美丽的裙子。”
蕾拉啰里八嗦解释一大堆，非常想让爱洛试一试。
她的设计，用的材质，花的心思，只有眼前这位要去参加宫廷圣诞舞会的女孩儿才配得上，那里才是这条舞裙应该出现的场合。
女裁缝语速飞快，爱洛根本听不明白好在哪儿，卡罗琳懂行，闻言道：“拿出来看看。”
蕾拉笑眯了眼，指挥助手和女仆去隔壁举过来一条拖尾蓝丝裙，请爱洛去试衣间换上，四个人跟进去服侍。过了好半天，两人托裙尾，两人拎裙角，簇拥着一个小美人儿，阵仗颇大的走了出来。
站在宽大的水银镜前，爱洛看着眼前清晰的人影，稍稍有些愣神。
“我这是被自己美到了？”
褶皱低领，窄袖带边，露出小半个肩部，瘦瘦的腰身，长长的裙摆。纯白的丝绸上面是一层明亮的蓝丝绸，两种顺滑的颜色叠在一起，透出莹莹的光。
最外面罩着浅蓝半透的纱网，轻轻薄薄，似乎能随时起舞。散如繁星的珍珠和宝石呈不规则状缀在上面，一摆一摆的，飘逸闪烁中极为引人注目。
来回转身，左右晃头，爱洛确定行动如常，不会绊脚摔倒，看向伯爵夫人，想知道合适不合适。
卡罗琳微笑道：“非常好，正是你这个年纪该穿的裙子，鞋子换成同色的缎面舞鞋。发型么，可以盘起来戴一个花冠，披散成小辫子也行。”
既然天生丽质，那又何必躲藏，当然要站在舞台中央。
伯爵夫人让蕾拉找来一双软底尖头的蓝缎鞋，试穿确定所有的细节没问题，爱洛才去换下来。
这回，莱莉跟着进了试衣间，她得学一学怎么理裙子，免得到时候不会穿，那就丢脸了。
这种裙子穿脱都很费时费力，等爱洛出来，卡罗琳已经拿着最新出版的服饰杂志和女裁缝商量好了出门时旅行裙装的款式。
蕾拉做成了好几笔生意，十分高兴，恭维道：“泰勒小姐对裙子满意，我的手艺就得到了认可。这种细腰长摆的设计，不是谁穿都好看，您这样的身材，一定不要买成品的裙子，只有定制才会合身，显露出最大的优点。”
爱洛没有接话，只是问道：“我可以签支票，你出账单吧。”
“好的。”
蕾拉挥挥手，侍女托着一个银盘，上面放着一张折起来的花笺纸，送到爱洛的眼前。
拿起来打开一看，爱洛倒吸一口凉气，看向女店主：“这条裙子，要80个几尼？”
“确实不是很便宜，上面的宝石和珍珠，全都是法尔西的进口货，两层丝绸，更是来自遥远的赛瑞斯大帝国，因此才有这样垂顺的质感。”
蕾拉努力说明优点，但爱洛觉得太贵了。
这条几乎只能穿一次的裙子要80几尼，快赶上她当初做绘画老师整年的薪水了，再添点儿，差不多能买一辆质量不差的新马车。
“你这里不是对高级客户有折扣吗？我的卡不能用？”
卡罗琳见爱洛不想买，但碰上这么合适又好看的裙子不容易，要达到类似的效果，确实差不多是这个价格，所以给店主使眼色，让她便宜点儿。
“我都忘记了，泰勒小姐可以使用您的会员卡。这样，九折最低价，我再赠送一双白色的舞鞋，可以换着穿。您这样年轻美丽的姑娘参加舞会，只怕一双鞋不够，鞋底会磨破的，呵呵。”
蕾拉又拿来一双丝面舞鞋，小巧的鞋尖上有两只颤动的纱网蝴蝶，翅膀上涂着金粉，非常可爱。
原本对价格略有微词的爱洛见到这双精美的舞鞋，犹豫不翼而飞，让莱莉取出她的支票本，用侍女送上签字鹅毛笔，爽快的开出一张面额72几尼的支票，花大价钱买下这条丝绸舞会裙，附赠两双鞋。
为了赠品下决心的事，卡罗琳也没少干，这会儿皆大欢喜，接着问她：“你要不要在店里逛逛，或许有其他看中的款式呢？总不能只有这一条裙子，趁今天多订几条。”
爱洛摆手，拒绝了女店主递过来的款式画册。卡罗琳很快要去拜阿斯城，除了公主，没有人会邀请她参加舞会，有也不去。
这条裙子，够她心疼半个月的。
见爱洛一脸坚决，伯爵夫人没有勉强。
需要的时候才有动力，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反正一过圣诞节，裁缝们就没这么忙了，到时候现做也来得及。
和卡罗琳在塞维尔街的高档餐厅吃过丰盛的午餐，又跟着一起回到查蒂斯街，学习了半下午的舞会礼仪和基础舞步，感觉自己很行了，爱洛告辞回家。
伯爵夫人晚上有宴会，她没有留下吃饭，米拉大婶有点儿小失落，只好大包小包带走一堆美食。
炖牛肉的味道一点儿没变，但爱洛只尝了半盘子，剩下的全让莱莉和达格妮吃了。
来兰敦后雇佣的厨娘哈珀更是没客气，风卷残云一扫而光，宣称尝过小姐爱吃的口味，她就能做出来。
爱洛吃不下饭，并不是饱了，而是觉得为了参加一个凑人头的舞会，花那么多钱不值当，这会儿心在滴血呢。
她的第一个奢侈品手表，价值29个几尼，感觉至少能用五十年。
怎么今天在格瑞丝裁缝店，像是中了邪，72几尼一条的裙子，说买就买了？
在那样的环境里，好像一切都理所应当。
金闪闪银灿灿的裙摆，亮晶晶明晃晃的房间，一屋子的奢靡温软让人无法集中注意力，只想着怎么好看怎么来。
那种鬼地方，再也不去了。
发完誓第二天，爱洛开始关心她的资产情况。
上次买股票大采购还是年初的事，转眼间一年过去了，她得算一算收益和支出，盘盘账。
飞鹰号的大订单之后，大额收入有三笔，分别是战舰出海图的尾款2500几尼，新型舰船的预收款8000几尼和报纸简图的稿费400几尼。
主要支出包括飞鹰号的外包人工、原材料和律师费用，合计1800几尼，新订单的咨询费和律师费900几尼，买地1500几尼，住宅建设预算800几尼，画室房租加上按照1.5倍发放的员工薪水合计200多几尼，运营相关费用100几尼左右。
不计入个人生活花销，当年画室的总成本在5300几尼上下。
真是好大一笔钱！
但是，和羊皮存折上超过20000几尼的金额相比，一点儿不显眼。
根据格利奇定期送来的投资收益报告，3000几尼股票和债券，截止上月底，整体浮盈22%。
爱洛看好手里的三家企业，准备长期持有，不打算出售，算作持平，如果有分红，再计入当年收益。
最新金价和购买时相比，每一金盎司上涨7%，保值增值的不二之选，可以继续购入。
这样看起来，账户上四个零的存款，不是1打头，黄金股票债券无一不赚，在建住宅有产权能升值，她现在绝对是小有身家的白富美。
所以嘛，花上72个几尼买条裙子怎么了？
咱挣得多！
想通了，就不难受了。
下次要有这种必须参加的重要活动，还买！
不是昨晚睡觉前刚发誓再也不去那种高级裁缝店了吗？
又没有白纸黑字写下来签字按手印，又没有电闪雷鸣，谁会当真？
那条裙子，真的好漂亮，一会儿找时间再试一遍，嘻嘻。
更何况，她手里不是还有一支笔？
嗯，骨子里并没有被华服美钻征服，还是那只勤劳致富的小蜜蜂。
趁着今天财星高照，午饭后，爱洛临时决定去帝国第一银行，突击检查投资顾问格利奇的业务进展。
如果一切向好，就继续加大投资力度。
格利奇调来兰敦分行不过一年，目前已经从高级经理升为投资主管，在他的独立办公室接待爱洛时，满脸笑意，大客户来访，生意上门了。
“今年的投资市场涨势喜人，只等正式报告了。”
格利奇上来就直接通报这个好消息：“您的股票分红为10%，债券利率7%，一共是270几尼，新年过后直接打入账户。”
格利奇能力很强，收益数据全在脑子里记着，能够随时为客户提供专业服务，业绩非常好。
爱洛点点头，投资顾问不错，才能放心理财，问道：“我打算再购入一批黄金，同时增加股票方面的投入，你有什么建议？”
“金价按照市场价格，我能在手续费上给出银行最大的折扣。至于股票，近期纺织业和建筑业开工率很高，现在购入，时机正好。”
格利奇最近听好几位客户和同事提到，现在绘画界风头最劲的就是泰勒小姐，即使爱洛今天不来，他也准备前去拜访的。最新一期投资计划早已做好，这会儿赶紧从抽屉里取出来递过去。
里面的数据和爱洛每天看的金融时报是一样的，只不过投资顾问单独标注了重点品类，圈出来十多只股票。
那么多的行业和企业，一整版密密麻麻的数字，爱洛可没时间一一研究，通常只看持仓股票的价格变动。
可要让她在专业人士划定的范围内分析选择，那就简单多了。
纺织业不行，完全竞争。普通产品的价格只会越来越低，业绩可能会增长，但确定性不高。
建筑业，现在整个兰敦都在建设，朝阳行业。就具体的业务而言，住宅不好说，关键在于地。她先前买房的那家康城地产，据说主要股东是大地主，发展得很好，但人家根本不上市。
当下，修路修桥的股票是值得关注的对象。
比如说，通往郊外各大庄园的道路建设公司，信息显示已经拿到了沿途所有土地所有者的同意书，基本面没问题，不过属于免费道路，只能通过政府逐年拨款获取收益，上限低，放弃。
还有一家的主要业务方向是修建环城路，这就非常值得购买。不仅收费，那条路会通往茵河船厂。建好之后，她在路上花费的时间会缩短一半。出城往西，沿途全是工厂，肯定不缺付费用户。
讨论了一个小时，结合她对城市发展的认知，爱洛购买了2000几尼兰敦城路公司，3000几尼帝国铁路公司的股票。
双管齐下，势必赶上经济建设高潮，分享此番红利。
再经过繁琐的确认和提货过程，装着价值3000几尼黄金的小木箱被布伦特抱上了马车。
站在帝国第一银行的大门口，格利奇笑着说道：“您的投资理念非常稳健，资产分散各有收益，是我行最为优质的客户。”
爱洛点头，上车前提醒投资顾问，每周要准时提交市值和收益变动明细清单。
她三分之一多的资产在股票和债券上，必须掌握最新动态。
一上午花了，不是，投资了8000几尼出去，真是爽快，跟当初拿到船厂预付的全款支票感觉是一样。
赚钱和花钱，不同的财富流向，相同的愉悦刺激。
今天早上盘完账，似乎整个世界都变大了不少，爱洛心中豪气顿生，下次卡罗琳再提议逛街购物什么的，她绝不反对。
接下来的几天，爱洛多数时间在为参加宫廷圣诞舞会做准备。
约根纳管家介绍来一位梳头妇人兼造型师露比，试过好几款发型，终于配合年初买的蓝宝石首饰定下了最后的妆面效果。
从头到脚，浑身上下，不是浅蓝就是湛蓝，我是蓝精灵吗？
吐槽归吐槽，看着貌美如花的自己，女画师极为满意开心。
舞会前一晚，泡了澡，让莱莉给她涂了指甲油，爱洛香香美美睡了个好觉。
她是被公主邀请去见证肖像画的，没有具体使命，无非是站在一旁微笑寒暄恭维。
这个活儿在卓越展之前，她跟着卡罗琳干过很多次了，有经验。
即将打扮得漂漂亮亮参加一场身为局外人的宫廷宴会，没有负担，非常轻松，只管沉浸享受就行了。
圣诞节当日，一早起来，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面积了厚厚的一层，天色低暗，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下来。
兰敦有大型的庆典游行，但爱洛没有外出观看。
天气冷地方大，又不是像拜阿斯城那样，会和邻居朋友一起出动，感觉这种活动大同小异，没什么意思了，她完全不想去。
而且时间并不富裕，别看舞会晚上七点才正式开始，吃过午饭，要马上开始梳妆打扮。
第212章 来自公主的消息
莱莉身为贴身女仆, 得到了爱洛的信任，负责面部妆容。
轻敷一层粉底，淡扫眉尾, 黛黑眼线，银蓝眼影，润粉唇釉，莱莉非常了解爱洛的脸部细节，只用一个小时就画完了。
接下来, 梳头妇人露比按照前两天定好的发型，要给爱洛梳一个露出前额的波浪花苞盘发。
露比双手翻飞，卡完最后一缕碎发，不过用时四十分钟，常年为各家贵女服务的梳头妇人赞叹道：“您的皮肤足够白嫩细腻，眉眼比例协调, 发质丝滑。哦，天生的美人, 根本不需要过多的修饰。”
爱洛微笑不语，站起来准备去换衣服，露比随即拿出一达块丝绵布松松包住她的头, 避免弄乱发型。
从起居室来到更衣间, 在莱莉和达格妮的努力下, 爱洛穿上了那条花了大价钱, 富丽清新的舞会裙。
女仆们托起裙尾, 爱洛回到起居室，坐在软缎方凳上, 露比重新取下包头的丝绵布，将一顶铂金蓝宝石的水滴花冠在头顶固定, 然后挂上细细的同款额饰，接着举起一面水银镜，正对梳妆台上的化妆镜，让爱洛看整体效果。
花冠只有大半圈，刚好围住金发挽成的花苞，利落爽快，色泽艳丽，十分漂亮。
爱洛点了点头，露比放下镜子，接过达格妮递给她的小钱袋，笑嘻嘻说道：“名片留给大管事了，今后您要梳头，一定让我来。”
露比离开后，爱洛披上一条丝绒睡袍，脖子上系着临时找来的大块棉布，从胸前到脚面遮得严严实实，拿着厨娘哈珀切成小块的火腿牛肉三明治，一口一个，足足吃了两盘子，喝了半杯咖啡才停下，漱口擦手，让莱莉给她戴首饰。
低领的舞裙，锁骨下一英寸和小半个肩部在外面，爱洛打算披上一条绣花的薄绸围巾，不会遮住脖子上的水滴蓝宝石项链，但可以略微抵挡寒气。
天气这么冷，她又没去过皇宫，万一被安排在冰凉的休息室，岂不是要冻感冒？
半环状的手镯，长细的耳坠，堆花型的戒指，花了挺多钱的首饰终于全部派上了用场。
衣服首饰发型全都弄好，爱洛站起来，面对穿衣镜看来看去，让达格妮和莱莉去换衣服梳妆。
今天那样的大场面，她没有女管家，两名没什么经验的女仆估计不够用。幸好在长达一年为公主绘制肖像的时间里，每次都带着她们俩，因为时常传话接触，跟公主的几位贴身侍女还比较熟悉。
早交代清楚了，正常情况下要跟紧她，万一走散了，千万别乱跑，找到宫里的高等侍从，报科特娜或者阿普的名字，务必小心谨慎，不要惊慌。
只用了三个小时，爱洛的个人形象打理完毕，非常高效省时。据露比透露，很多人仅仅梳头就需要两、三个小时，不少打扮隆重的夫人，早起开始做发型，直到黄昏才能出门。
下午五点，纷飞一天的大雪停了，煤气路灯燃起，照亮了清冷寂静的街道。
爱洛垫了几口小蛋糕，喝了半杯红茶，在不饿不饱的状态下，带着她的大管事和女仆们前往国王街的舍维斯特尼宫。
路程不是太远，但今天雪大，马车行进缓慢，她还要提前抵达，所以很早出门。
卡罗琳提醒过她，第一次参加皇室正式活动，得早点儿去跟尤朵拉公主问好，陪殿下聊聊天。
到晚了，只怕她连公主的裙角都看不见，岂不是白去了？
高盘发不适合戴帽子，在舞会裙外面套上一件长至脚面的浅色竖领呢绒大衣，个子和她差不多的达格妮举伞遮风，爱洛低头缩脑，一溜烟上了马车。
门口几步路的功夫，风吹在脸上就十分刺痛，可为了保持造型，只能忍着。
车夫扬鞭，马车前行压在积雪的路面上，发出“咔哧咔哧”的声音，为了安全控制速度，用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抵达灯火通明的国王街。
在侍从的手势指引下，马车直接停在一处翘檐贴花门廊前，大敞的门里，传出隐隐约约的钢琴声和嬉笑声。
陆续前来的宾客会由专门的领路侍女带去走廊两边的专属休息室，舞会即将开始的时候再前往大宴会厅。
没等先下车的达格妮把伞撑开，爱洛已经看见公主的侍女阿普站在门里，跺着脚转圈。
阿普出来好一会儿了，脸色发白，瞄见新到的马车，赶紧挥手打招呼，让她们快点儿进去。
“殿下说你肯定会提前到，让我来接你，还好来的不晚，门口风大，可冻死我了。”
阿普十七八岁，和爱洛很熟，语速飞快叽里咕噜，领路的侍女根本插不上话，只能微笑着站在一旁。
爱洛点点头，没说话，跟着阿普往里走。
她站在大门口，也很冷。
穿过铺着卷草纹地毯的走廊，正面是一间金框彩绘玻璃门的大会客室。
爱洛停下脚步，脱下外衣递给衣帽侍女，让她的女仆跟领路侍女待在一起，抬手理了理被冷风吹过的鬓角，挺直腰背进了房间。
公主殿下坐在一把云背宽脚椅上，正在和身边的人谈笑，看见会客室的门被推开，一眼扫过去，是阿普带着一位轻盈娇俏的小姐进来了。
似乎像是她的女画师，但和平日里的样貌不一样。
尤朵拉看着迎光走近的爱洛，只见年轻的女孩缓步向前，对她行礼，然后抬起头，微笑着说道：“晚上好，我的公主殿下。”
亮如白昼的烛光照在爱洛的脸上，映出一层弹指可破的青嫩，蓝盈盈的眼睛和她额头上的宝石同样神秘深邃，嬉笑的众人被陌生女孩吸引，渐渐静下来，互相使眼色，都想知道如此美人儿是谁家的小姐。
尤朵拉上下打量着爱洛，好一会儿了，感觉到周围的沉寂无声，才摸着戒指上的宝石，轻笑道：“来这边。阿普，给爱洛拿凳子。”
原本坐在公主身边的人赶紧起身，让出一个位置。裙边挨着裙边，爱洛屈膝坐在公主的右手边，真诚的笑道：“感谢您的邀请，我很荣幸。”
“你可是我今天最想见到的人之一，一会儿我们肯定会让别人大吃一惊，嘻嘻。”
尤朵拉心情很好，她的愿望全部达成。
今年，陛下和皇后会以她的肖像画为背景开舞，高等贵族帝国重臣即将认识真正的她，国王长女的身份得到强调，想必能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成为经久不息的圣诞记忆。
“我得让帝国子民时时刻刻记住他们的长公主殿下！”
尤朵拉为自己的神来一笔暗自得意，对此番形象塑造立下汗马功劳的爱洛态度很是亲切，夸她道：“你将来一定会是舞会中那颗最耀眼的钻石。看看你的眼睛，我感觉手上的宝石都暗淡了，呵呵。”
“哎呦呦，虽然这位小姐极为美貌，但怎么比得上殿下您的斯潘尼亚超级钻石？”
隔了三四个人远的位置，一位二十来岁的贵妇声音高亢，引得大家纷纷向她看去。
“您说的很对。”爱洛温和的说道。
脸色稳稳当当，一点儿没有被冒犯贬低的恼怒，嘴角的笑容更深了。
谢谢这位小姐姐，把刺在我身上的目光拉走了。
围坐在一起的夫人小姐们顿时七嘴八舌，纷纷赞美公主的妆容首饰，争先恐后表达仰慕之心。
爱洛面带微笑，露出一副认真倾听完全同意的表情，让对她有些了解的尤朵拉心底摇头：“明明容貌不输给任何人，但性格过于腼腆内向，不太懂上流社会的交际规则。这种场合，怎么能其他人抢了风头？”
公主听腻了这些人的恭维，来回也没什么新意，开口问爱洛：“你最近在忙什么？我听伯威克侯爵的意思，你那个创新总监做的很好，贝拉克家的人都在跟你学画？”
“没有没有，是共同参加了一个关于人像画的论坛，彼此交流了一下。”爱洛连声否认。
想说脏话了，谁又在背后造她的谣？
当初她把曼蒂斯提议的讲课改成论坛，拉来一堆不沾边的人，不就是为了避免木秀于林，怎么还是躲不过呢？
传承千年的画师家族跟她学画，这么大的帽子，她可戴不住。
“安东尼说，很快就能看到你的专著。爱洛，你的书写完了？”
公主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她希望眼前的女画师好好展示能力，让那些成天不思进取，动不动以艺术为名，却画不出半点新意的御用画师们开开眼界。
一潭死水的家族，是没有未来的。
“啊，嗯，这个，第一稿刚写完，还要大修几遍。”
爱洛感觉一阵不自在，总不能说，她一直忙着完成订单，上课的资料只是钉在了一起，准备新年假期过后再抽空整理，什么时候完稿没有计划，出版的事压根儿没提上日程。
“你最近不是太忙吧？抓紧点儿，翡冷翠艺术中心明年和法尔西的马尔斯特美术馆有重要的联合活动，侯爵似乎已经将你的新书纳入规划了。”
公主不经意间透露的消息，让爱洛很惊讶：“我没听说过这件事啊？”
“这种两国之间的大型官方活动，要走的流程很多，估计还没到通知你的时候。”
尤朵拉知道协调多个部门的复杂程度，尤其还是跨国的项目，见爱洛似乎有些愁眉苦脸，笑着安慰她：“没那么快开始，底稿不是现成的吗？凭你的能力，用不了多久就能完成。”
“是。”
爱洛放飞的心上压了一块大石头。
本以为她是来欣赏一场轻松愉悦的舞会，没成想，不到半个小时，一个大活儿就落在了脑袋上。
唉，一年300几尼的总监薪水也不好拿。
第213章 宫廷里的肖像画
爱洛没有理会一屋子人的窃窃私语, 正在低头烦恼间，科特娜在一旁低声提醒道：“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公主闻言轻笑：“走吧, 我们去大宴会厅。爱洛，你不会想到，我的肖像被挂在哪儿了。”
“非常期待。”
爱洛随即起身，顶着无数羡慕嫉恨的意念，下巴抬起45度, 让帝国卓越女画师的骄傲显露无疑，落后半步跟在公主的左侧，走出了这间暖意融融的会客室，前往舍维斯特尼宫每年举办圣诞舞会的卢塔大厅。
国王陛下平日里接待各国使节，举行国宴的重地，自然是装饰精美, 风格堂皇，既展示出古典和现代共存的风格, 又充分体现了兰吉利帝国的底蕴和实力。
高大宽敞，金碧辉煌的卢塔大厅，至少能够容纳500人在“T”字型长桌上同时就餐。
今晚用来举行大型舞会, 家具搬走, 地毯撤掉, 露出能照见人影的中花白大理石地板。
大厅侧面石柱间的整面墙上, 绘制了一大片初春时节, 帝国山林田野，绿意盎然万物竞发的景色。
这幅开国巨作《永远向前的兰吉利》, 由贝拉克和维勒两个御用画师家族的初代开创者共同完成，在代表帝国中心的舍维斯特尼宫世代传承。
气势恢宏画作的对面, 此时贴墙垂下来一幅人像画，既像是挥斥在国土之上，又像是在拱卫美好家园。
“哇，这是…”
“是公主殿下！”
进入卢塔大厅的人们，一眼就能看见这幅肖像，如同公主本人临世，俯瞰芸芸众生。
尤朵拉长裙拖地，顾盼生辉，带着一大群身姿翩然的夫人小姐迤逦而行，从尖顶镂花的大门进入此时早已人声鼎沸的大宴会厅。
宾客们纷纷驻足侧身，看着公主殿下面带微笑，自信傲然的点头示意，走向那幅悬在半空中的超大画像。
在无数盏水晶灯的映照下，画中人眼部的睫毛分毫不差，嘴角的笑容高贵亲民，真实至极的画像，神奇的融合了尤朵拉骨子里的甜美优雅和身份地位带来的庄重威严，无比迷人炫目。
公主原本只想让女画师看到她的肖像被挂在了大厅高处，但此时抬头见到画面的效果，怔怔盯了好半天，才惊讶的说道：“先前摆在房间的时候，并不是这样的。我上午来看的时候，也没有这种感觉。”
尤朵拉顾不上回应周围行礼的人，蹙眉问道：“样貌一模一样能理解。但是，为什么我的脸在变化，你是用了独家绝技还是会吟唱施法？”
“啊，这只是正常的画作，我并没有使用任何超自然的力量。”
爱洛心下一紧，科技不发达的时代禁忌还挺多，连忙解释道：“这幅超写实的人像笔触细腻，我在后期调整了阴影和线条的手法，从平面上看，是一个真实的人。如果更换角度或者光线，会轻微显示出您不同时期的容貌。这种画法，我不常使用，所以大家都没怎么见过。”
不就是她画到一半的时候突发奇想，用了当初那副《桥》的立体光影构造么？
完稿时效果不明显，她还以为失败了就没提。原来，是因为以她现有的能力，用这种方法绘制大尺寸画作，通过走位看不出来。
只有挂在空中，且被来自不同方向的光照射之后，从非平视的角度移动观察时，才能看出尤朵拉脸部年龄的变化。
还是手艺不到家。
大型画不可能都挂起来，除了皇室，谁家有这种宴会厅，没事儿点上这么多的水晶灯？
十五、六岁和三十来岁的长公主殿下，被爱洛放进了同一幅画，在帝国等级最高，贵族人数最全的圣诞舞会上，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成为绘画历史上无法超越的存在。
“说实话，我不能确定，你画的到底是不是我。”
尤朵拉盯着画像，幽幽说道：“会不会有人觉得，这样就能找到曾经的自己呢？”
“当然不会。”
爱洛听公主的意思，似乎是担心这种效果的画作大量出现，正色道：“这是我第一次尝试在超写实的画中加入变化的技法。得益于您本人的的特质，才有如此别样的青春和力量。这是在灵感和现实极为巧合的情况下实现的，即便让我照着复制一幅，也未必能成功。”
“是么？”
公主殿下喃喃道，“超出了我的想象，可惜你不是御用画师家族的人。帝国的人才选拔机制，有些落后了。”
在尤朵拉进入卢塔大厅的时候，沸腾的人声低了下去，在公主和爱洛聊画时，现场已经非常安静。
参加舞会的贵族们，本来就对公主的肖像出现在这种场合很惊异。等到公主出现后，对比画像和真人，逐渐看出不同之处，都仰着脖子仔细观察，想知道是真是假。
不少人甚至停止思考，只暗自琢磨找到这个画师，然后花大价钱来一幅。
“国王陛下到。”
侍从官的喊声惊醒了沉寂的大厅，人们纷纷向门口拥去，迎接兰吉利帝国最为尊贵的克努德六世国王。
“大家都不高兴么？怎么有些冷清，乐队和鼓手呢？”
国王陛下一身金红色礼服，笑呵呵进入大宴会厅，觉得气氛过于平淡，吩咐身边的侍从，要求奏响欢快的舞曲。
“哦，那是尤朵拉吗？”
陛下身旁的皇后惊呼一声，捏了捏国王的胳膊，示意他看前面。
克努德六世抬眼望去，只见他的长女浮在空中，正冲着大厅内的众人浅浅微笑，涵义十分悠远。
“咳咳，”
突然看到这幅景象，国王也是被唬了一跳。但见多识广的陛下很快意识到，这不是新科技就是新画技，立马问道：“我们的长公主殿下呢，她来了吗？”
“是，我在这里。”
尤朵拉早看见前呼后拥的国王和皇后，走上前回答说：“正等着您给舞会开场呢，我陪您过去。”
“嗯，”
国王任由公主挽住他的另一侧手臂，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你告诉我想在卢塔厅放一幅肖像画，用以展示皇室成员的形象。可看起来，大家都有点儿被惊到了，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也没想到是这个样子。”
尤朵拉捏着嗓子说道：“连画师本人都被吓坏了，谁知道怎么回事？”
一问三不知，公主殿下才不会说出爱洛总结的绘画经验，让人们猜去吧。
“呵呵，”
国王看了尤朵拉一眼，对她的小心思了如指掌，不明所以的人没准儿就要往神迹方面联想，将来也不见得是坏事。
缓步来到大厅正前方，尤朵拉顺势站在了国王的左侧，人们围拢过来，听国王为今年的圣诞舞会致辞。
“感谢主，感谢伟大的兰吉利。帝国蒸蒸日上，让我们有了美好的今天。我想，你们一定不希望我在这里重复御前会议的内容。现在，大家跳起来吧。”
克努德六世遵循舞会的传统，简短的开场白后，先和皇后跳了一支舞，然后按照爵位等级的高低，依次和各家的贵夫人跳舞。
其他人在国王和皇后舞完一曲之后，纷纷下场，大厅内一改之前的整肃默然，气氛很快热烈起来。
在国王出现，公主走过去的时候，爱洛就慢慢蹭到了人群里，等到舞会正式开始，她已经站在卢塔厅的墙边，靠着厚实的天鹅绒窗帘，端起一杯苹果酒喝上了。
“这个艺术啊，真是要看天赋。完全没想到，我会在这方面有突破。”
一口干掉杯子里金黄剔透的酒液，爱洛内心极为高兴。
一直以来，她都是在努力模仿曾经学过和见过的绘画方法，想着借鉴一二，能够立足生存就行了。
没想到画着画着，生活给了她极大的惊喜。
无意识的状态下，她将两种截然不同的技法融会贯通，称之为新的风格流派有些勉强，但既然画出了前所未有的效果，最起码也是个局部创新。
再自信一点，说她是某种新技法的奠基人也不为过。
笔触，线条，光影，色彩，全都是按她的想法和习惯落笔，就此总结，作为概述放进她的人像画书稿里，第一版专著可以说名副其实了。
公主殿下真是个福星呐！
送酒送水的侍者到处游走，爱洛又取来一杯浅蓝冰酒抿着，眼前花团锦簇的大厅里，跳舞的人随音乐在中间旋转，周围一圈围观的人鼓掌赞叹。
衣饰耀眼，乐曲欢快，人人喜笑颜开。
邀请函上写的是上半场双人舞，下半场集体舞。根据她的经验和理解，可以看作一场国家级大型沉浸式舞蹈大赛，机会难得，必须好好欣赏。
冰甜的酒水，压住了爱洛技法突破的兴奋，强迫自己不要去看挂在半空中的公主肖像，以免沉浸其中，只能眨巴着眼睛，滴溜溜的满场乱看。
刚发现了技法的秘密，真心有点儿忍不住，想去分析研究重新尝试，这要一眼陷进去了，怕是拔不出来。
此时此地入神思考，绝对不合适。
室外寒冬凛冽，厅内温暖如春，不跳舞，爱洛被激荡的舞曲熏得热乎乎，双颊泛红，不能看画，那就喝酒吧。
不远处的侍者手中似乎端了一盘新上的酒，粉粉的颜色，不知道是草莓味儿还是樱桃味，她得试试。
爱洛从落地窗帘里出来，慢慢走过去，拿起来闻了闻，是树莓酒，行。
凑到嘴边吸上半杯，真痛快。
她的置装费没白花，平时可没机会喝到这么多种类的美酒。厨娘管事都觉得她不算大人，酒水不在采购清单上。
“好喝吗？”身旁一个清冽的男声礼貌的问道。
“不错，您可以尝尝。”
爱洛随口回答，然后觉得不大对劲儿，扭头一看，身穿黑色缎面礼服的奥萨尔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
“是你，出海回来了？”
爱洛没由来觉得紧张，破天荒先开口招呼道。
第214章 舞
奥萨尔问她：“上次在船厂, 我见到的是你本人吗？”
“这个，”
爱洛的舌头打结了，明明上回聊的不错, 双方还交流了各自的下一步计划，她怎么给忘了？
奥萨尔俊脸微沉，抽走了爱洛手中的酒杯，递过来一杯水，说道：“宫廷的酒都是三年以上的原酿, 喝着爽口，但容易过量，你喝几杯了？”
“三、不，两杯？”
爱洛不太确定，她刚才太开心了，躲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想画的事情, 似乎手里一直没空过。
见女画师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没有迷瞪, 但绝对不是往日的精明能干。
奥萨尔无奈，伸出胳膊说道：“我带你去隔壁透透气。”
爱洛盯着那只带暗纹的袖子，脱口嚷道：“我不认识路, 不能随便跟别人乱走。”
看来是喝晕了, 这话说出来, 她自己都感觉到一股傻气。
只好假装无事发生, 强行露出一个“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微笑, 放下水杯，挽住奥萨尔的胳膊, 脚步还算稳当的从人群后方穿过，进了走廊中部一间敞开的会客室。
舞会开始后, 在这里暂时停留的人都去了宴会大厅，这会儿屋里空空的。
两名侍女正在角落里整理坐垫，见到有人进来，立马放下手里的活儿，行礼后离开了。
很快，一名白衣侍者手里托着一盘两杯金灿灿的威士忌走了进来。
“要一壶茶。”
和爱洛面对面坐在小沙发上，奥萨尔看着侍者把酒盘放在茶几上，摆手吩咐道。
会客室烧着壁炉，爱洛感觉比刚才热，抬起头左看右看，准备去开窗。
她的女仆不知道在哪里，只好自己动手了。
“我来吧。”
她直起腰，奥萨尔就猜到了，肯定是觉得闷，他也有同感。
爱洛的脸更红了，额头上的水滴宝石和耳边的耳坠衬在粉嫩的脸颊上，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香甜可口的白尔斯蜜桃。
奥萨尔移开眼，起身拉开半幅窗帘，将窗户推开一道缝，清新的空气冲进来，深吸一大口，舒服很多。
这个壁炉，烧的太旺了。
爱洛侧对窗户，吹来的冷风正好扑在脸上，脑子清明了许多，哎呀，她刚才似乎说了不少胡话。
奥萨尔走回来坐下，见爱洛眯眼盯着茶几上的酒，以为她想继续，说道：“这是皇家庄园的高度烈酒，你想在这里看日出的话，可以尝尝。”
爱洛斜觑他一眼，嘴里嘟哝着：“我看看而已，你说话怎么又跟以前一样了？”
两人默不作声互相瞪着对方，等侍者送茶进来，见爱洛没有伸手的意思，奥萨尔只好取来茶杯，倒了大半杯热腾腾的红茶放在她面前，顺便挪开酒杯，沉声说道：“喝茶。”
室内气氛凝滞，只有壁炉里哔啵的柴火声和走廊里的笑声，爱洛感觉嗓子有些干，端起茶杯一口喝光，说道：“口感略苦，不过可以接受。”
“你参加宫廷舞会，是为了品酒的？”
奥萨尔摇头，不是很明白爱洛的思路，她干嘛来了？
“我只学了半天，跳不了双人舞。”
爱洛澄清她不是来混吃混喝的，“满盘子花花绿绿的玻璃杯，我以为全是没度数的气泡水。”
“舞会上独自喝酒的人，容易引起误会。你没注意到周围的人吗？”
奥萨尔一直站在人群的最外层，一开始没留神，但听几个熟悉的人声在讨论，谁先去和刚出现的美少女打招呼，无意间瞟了一眼，发现竟然是貌似喝醉的女画师，才赶在前面和她说话，顺便带她离开那里。
“为了忍住不看画，我没抬头，谁都没看见。”
爱洛这会儿醒过神来，知道刚才的举动不大妥当，但又不想承认失误，辩解道。
奥萨尔没有揪住这个问题不放，这姑娘第一次参加舞会，什么都不知道，霍华德伯爵夫人似乎没有告诉她这些台面下的事。
纯真的天性会是艺术上成功的原因之一，但对个体而言，在某些时候比较危险。
算她运气好，碰到了自己。
反正他肯定得看着点儿，估计女画师出席这种活动的机会不多，以后再提醒吧。
顺着爱洛的话，奥萨尔笑道：“公主殿下的那副肖像画，真的很不寻常，你的画风变化真大。我在船上天天见到战舰出海图，可要不是认识你，绝不相信出自一人之手。”
“嘿嘿，”
奥萨尔表达钦佩，爱洛很高兴，小脸红扑扑的说道：“比较凑巧。本来一直慢慢磨，忽然画技和灵感碰在一起，手里的笔像是被命运牵引，稀里糊涂出现了这个效果。”
一晚上了，总算能跟别人聊一聊感受，爱洛内心极为舒畅，冲着奥萨尔晕乎乎笑起来。
奥萨尔露出同样愉快的笑脸，问道：“如果有很多人找你订画，会不会影响船厂的订单？”
“不会。我已经跟公主殿下说了，这种画没办法随时绘制。其实吧，如果不是技法上有突破，这种肖像非常划不来。”
爱洛悄声说起她的生意经：“费时费眼，产量还低，所以我教给别人了，避免出现推不掉的订单。”
“呵呵，聪明。”
奥萨尔听爱洛显摆，捧场说：“你的肖像画独树一帜，但凡自认为有身份的人，估计都想有一幅。可人的精力有限，以后会的人多了，即使他们的水平稍次，订画的人也不好要求必须由你亲自动笔。”
“我就是这样想的。”
爱洛听奥萨尔说到点子上，眯眼笑道：“你也很聪明，跨行的事儿，一听就懂。”
“咳咳，”
奥萨尔被爱洛的赞美弄得哭笑不得。
说的是好话，但有点儿，嗯，他上次被人夸聪明，似乎是在五岁生日的时候。
从那以后，他听到的都是不堕名门之风，传承先祖荣耀一类的，没有这么直白的表扬。
“也不算跨行，和人打交道都一样。”
奥萨尔随口回应，问她：“公主殿下的邀请函里，没说让你参加上半场的舞会？”
“没有，只写了请我见证她的肖像出现在大宴会厅，这有什么深刻含义吗？”
在今晚之前，爱洛不觉得这是一件多重要的事。
但开场时的场景让她意识到，人们的震惊和肃然，似乎不只因为肖像画的效果。
正好说到这里，今天的奥萨尔又十分友善，她顺便问起来。
奥萨尔抬头在屋里扫视了一圈，确定只有他们两个人，门开着，外面没有人影，才低声说道：“公主是国王长女，如无意外，她将来会成为兰吉利女王。所以，我猜是在竖立高大亲民的形象，想从现在开始，让民众逐渐意识到这一点。”
“啊？”
爱洛怎么也猜不到是这个原因。
这道题，超纲了。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国王能同意吗？”
刚说她聪明，怎么立即变笨了？
奥萨尔只能隐晦的表示：“是传递一个信号吧。陛下反对，后花园的树叶都落不了地，当然是支持了。”
喔，爱洛听完，似乎明白了，又有些发懵。
喝了酒，大脑果然受影响。
但她只是一个画师，聊这种话题有些多余，于是点了点头，说道：“跟画无关就好。”
奥萨尔见爱洛还是懵懵懂懂，叹气问她：“公主没让你参加上半场的舞会，你是不是还没到16岁？”
“当然…没到。”
爱洛警惕的看着对方，忽然询问女士的年龄，想说什么？
见她如同炸毛的小猫一样瞪圆了眼睛，奥萨尔失笑道：“我没别的意思，你还没到进入社交界的时候，现在可以多休息一会儿。”
进入社交界，还有年龄限制，说的这么清新脱俗，不就是相亲嘛。
爱洛撇嘴，看来奥萨尔是想找女朋友了，她可不能耽误人家。
“你想跳舞了？”
爱洛挥手，“忙去吧，我歇会儿就回去。”
奥萨尔笑了笑，问道：“既然邀请了你，下半场肯定要参加。集体舞的参加人数是确定的，正好成双成对，没有年龄限制。你说只学了半天？”
“是啊，不就是挽着胳膊转来转去，挺简单的。”
爱洛收到邀请请教卡罗琳的时候，她只教了这一种，说是足够用了。
“其实没那么容易，要计算好脚步和人数的转换，否则很容易找错舞伴，我带你练练。”
不知道奥萨尔哪根神经搭错了，好好的聊着天，忽然托着爱洛的胳膊，轻松让她站起来，要和她跳舞……
什么情况？
“咻”的一下，爱洛视角突变，前一秒还稳稳坐在沙发上，下一秒眼前就出现了黑缎礼服的扣子和绣花。
离得近了，才发现奥萨尔的个子比平日里看起来还要高一些。她上个月刚量过，身高5.65英尺，不算矮，但只到奥萨尔的下巴，估计他有6.5英尺左右。
不是，她为什么要研究两个人的身高差，难道不该质问对方为什么要把她拉起来吗？
这酒是不能喝了。
爱洛的反应慢了好几拍，等奥萨尔带着她转了两圈之后，她才停脚反对说：“我没打算在下半场跳舞，只是做了准备。那么多人，少一两个肯定很正常。”
这家伙肯定在骗她，现场闹哄哄的，大家围成圈再拆成对，谁会有固定舞伴，她不信。
“动作很轻盈，位置也没错。”
奥萨尔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点评道：“但裙子的摆动幅度不够，你不常穿舞会裙吧？”
爱洛的注意力被这番话吸引过去，眨眼问道：“你挺懂啊，怎么能摆起来？我第一次穿这种裙子，沉得要命，还摆动幅度，我都想上手拎着了。”
“吭吭，”
奥萨尔低声笑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摆动。你可以借助手部接触时的力量试试。”
真是个坦率的姑娘，这条裙子很适合她。
第215章 社交活动
爱洛一向好学, 既然对方指出问题，并且给出解决方案，她当然要提高自己的舞蹈水平。
不考虑能否派上用场, 学到再说。
转圈，抬腿，背对背，双手交握，错身甩头, 爱洛腰软肩直，和奥萨尔在不大的空间里，把她从卡罗琳那里学来的三脚猫舞步从头到尾跳了一遍。
尽管隔着浅蓝色的丝缎手套，两人依然能够感受到各自手心的灼热，没有出汗，但有点儿渴。
门外传进来的乐曲来到尾声, 突如其来的舞蹈课程结束。
半空的月色透过玻璃窗撒进屋内，配合着吹进来的冷风, 爱洛头脑清醒，客观的评价道：“能让我感觉到托举后的灵活，但脚步转换时速度有点儿快, 节奏不够稳。”
“是, 我不常跳舞, 难免把握不到位。”
奥萨尔从善如流, 完全承认是他的原因, 没能让女画师超水平发挥。
“不过，您跳的很好, 看得出来经过严格训练。”
爱洛同样不会忽略别人的优点。
实事求是的讲，穿着沉重繁复的舞裙, 没有奥萨尔，她转一圈就得摔跤。
奥萨尔笑意满满，眼前的少女脸上亮亮的，双眼幽幽，似乎在考虑怎么记住刚才的舞步，慢吞吞说道：“这两年，我是斯黛拉的固定舞伴，因此在配合女士方面，多少有一些经验。”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爱洛感觉两人站得有些近了，但直接拉开距离似乎不是最优选择，眼睛转来转去，找了个稳妥的话题说道：“你今年大部分时候在海上，只怕斯黛拉已经有了新的舞伴。”
“是的，我十岁的侄子非常荣幸被她钦点。好在我已经正式退役，以后有的是机会。”
奥萨尔用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个让爱洛惊讶不已的消息。
“你？”
爱洛退后一步，看着对方那张青年男性的脸，迟迟疑疑问他：“超龄了？不像啊。”
奥萨尔瞪了她一眼：“我今年20岁。这个年纪，很多人还没服役呢。”
心里倒是记住了这件事，暗暗想着：“回头得好好照镜子，难道海风吹得我显老？”
对，他上次说过，目前军衔到上限了，十年内没有升职空间，年轻人着急成长等不及了，还是说？
“你想做总机械师和总舵手，难道实现了？”
爱洛睁大眼睛问道：“出海一趟目的达成，所以辞职创业？”
难怪上次在船厂，他信心满满的在看船，原来人家已经进入了人生的下一个阶段。
“我在舰队做了一切能做的事，该干点儿别的了。”奥萨尔毫不讳言自己的成就。
“可飞鹰号刚刚入列，这样放手，你不想驾驶它啦？”
爱洛对奥萨尔的选择不是很理解，家里又不等着你挣钱，有身份有技术，想开什么船开什么船，就此放弃多可惜。
她上船画个画，还要海军部的批准。
“没什么挑战性。我上次就说了，飞鹰号不如我的船先进，加上其他原因，建立船队刻不容缓。”奥萨尔简单的解释了几句。
女画师脑子不笨，但总分不清船型和技术参数，都说了他的船最快，就是记不住。
“哦，那行吧，祝你顺利。”
爱洛没话说了，别人的职业选择，她可插不上嘴。
烛光下的女孩儿，穿着蓝盈盈的裙子，眨着水汪汪的眼睛，晕红的双颊，修长的脖颈……
不知怎么回事，奥萨尔瞬间想到了卢塔大厅的热闹，“即使和公主的肖像画相比，眼前的人也无法忽视，十分醒目。”
爱洛说完祝福语，觉得两人的谈话可以就此打住，露出笑脸等他说谢谢，结果奥萨尔低头瞅着她，就是不开口，根本没发现对方这会儿正神游天外呢。
半天没动静，屋里又只有他们俩，静谧下来的气氛奇奇怪怪，“咳，”爱洛抿了抿嘴唇，正要说话，走廊里传来噼啪的脚步声，接着一声低呼：“小姐，你在这里。”
对视的两人同时扭头看向门口，满脸焦急的莱莉和达格妮气喘吁吁进来，身后跟着好几个接待侍女。
“我找遍了宴会厅，您却躲在外边的会客室，”
莱莉颇为委屈：“眼睛都看花了，也没看见您这条裙子。”
爱洛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说道：“格瑞丝裁缝店的蕾拉说了不会有同款，我都没在那里，找裙子有什么用？”
怎么小姐似乎不大高兴，嫌弃我们来晚了？
达格妮敏锐的感觉到房间内的空气不大一样，抬头看见窗户开着不说，居然有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那里。
“喔，是卡佩上尉。”
书房女仆骤紧的心放松下来，走过去把半开的窗户关上，提醒道：“阿普去忙别的事了，我们谁都不认识，只好挨个房间找您。据说乐曲暂停过后下半场舞会开始，现在过去吗？”
“不去了，我有些头晕，回去吧。”
喝酒，吹风，跳舞，爱洛的脸这会红艳艳的发热，不打算去宴会大厅了。
见证过殿下的肖像画，发现了本以为失败的绘制效果。还意外的接受了舞蹈训练，今年的圣诞夜，满载而归。
奥萨尔没说话，爱洛对他点点头，带着女仆们去了门厅，穿好大衣，出门回家。
至于先前说的，下半场舞会需要青年男女成双成对参加，她根本没当真，完全不在乎。
马车驶入环道掉头，透过玻璃窗，爱洛一眼扫见奥萨尔站在门廊下，盯着车道看向她的位置。
“不去跳舞也在等车吗？”
爱洛靠在车厢壁上，胡思乱想中睡着了：“总在出其不意的地方遇见，下次不会又在船厂碰面吧？”
……
前一天在宫廷圣诞舞会上美丽动人的爱洛把自己作感冒了。
早上起来，鼻子不通气，头还有些疼，让厨娘哈珀煮了独家秘方生姜红茶，喝过之后盖着毯子，半躺在起居室的软沙发上，对着窗外的纷落的雪花放空发呆。
昨天下了一天大雪，停了半个晚上，今天凌晨又下了起来。
假期的订单早就安排好了，手上没有急活儿，本来可以闲适的混几天，但来自公主的最新消息，那本《如何画出真实的人像》得抓紧完稿。
想到这里，爱洛的心跳得厉害，超写实和立体光影怎么结合才能在不同角度让大型画呈现出变化来着？
她当时画出来后没看见特别之处就放下了，根本没复盘，这会有点儿记不清。
掀开毯子冲上阁楼，翻出先前的画稿和讲义，好半天在一张单独的纸片上找到了随手写下的只言片语，回忆了当时是怎么想要改变笔触，后来又是怎么做的，默想了一阵子，才坐在画架前，拿笔调色，复制那副肖像画。
连着好几天，一边养病一边画画，忙到新年，终于重新画出一张公主的小像，只是去掉了背景及渲染，只留下人物的线条、色彩和阴影。
严格来说，这只是一副半成品，但通过温习步骤，如何绘制出立体状态下的层次感，她已经完全掌握了。
把画稿样本和总结出来的理论心得放入文件夹，趁着手感好，爱洛天天闷在家里，想争取在一个月之内把这本专著的初稿写完。
没有截稿日的论文，且不等着毕业，她打算先写好放着，等克雷格勋爵找来再说。
能拖就拖，这又不是她的主业，到时候只要有书稿交代就行了。
圣诞舞会的影响力很大。
虽然爱洛只是在会客厅见到了不多的几位夫人小姐，后来并没有参加卢塔大厅的正式舞会，但她是新面孔，和公主同时出现，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
美丽才华青春一个不缺，她本人没感觉。实际上，仅仅那条坠着晶莹宝石的丝绸蓝纱裙，就让好几位小姐嫉妒不已。
有钱的没她漂亮身材好，穿不上，漂亮的未必能像她这样随心买。人们纷纷打听这人是谁，很快有请柬上门，邀请公主的肖像画师参加各种小型舞会和沙龙，想要一睹芳容，顺便打听那副画到底为什么那样神奇。
不忙归不忙，但她有正事要干，因此全部拒绝。
开玩笑，这要成天去舞会，不说时间够不够，她的钱包可经受不住。
但是，兰敦是帝国首府，还有约不到的人？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有人非常仰慕公主，想要和她共进下午茶，七拐八拐总能搭上关系，没准就能在哪家夫人的沙龙上见到了。
所以，爱洛当然也收到了她不想去，但不得不去的邀请函。
约根纳管家亲自上门，在卡罗琳去拜阿斯城度假前一天，专程帮忙带话：“夫人的闺蜜罗素夫人，她的表姐，赫维伦·约翰逊夫人的小女儿，在舞会上见到了公主的肖像，十分着迷，希望你能参加她的小型生日宴会。”
“我，不认识她们啊！”
爱洛无语，她居然也有被人绕弯约见的一天。
约根纳坐在大沙发上，喝了一口热茶，笑眯眯说道：“夫人问过了，约翰逊小姐当日在大厅见到你，据说被某位画师的美貌和才气惊呆了。先前在会客厅，不少人看见公主和你亲密聊天，认为你深受殿下信赖，所以想和你聚一聚。”
“追星呗？”
爱洛小声嘀咕，问道：“见我做什么，让我帮忙画像吗？”
她就会这个。
约根纳摇头道：“你的肖像画，即使是给夫人的友情价，小姐们也拿不出来。按照罗素夫人的说法，女孩子们是想和优秀的人在一起玩，都说你的美感特别好。我也弄不清楚，你的审美是在画上，要说裙子，怎么也比不上萨维尔街的裁缝吧。”
“不是友情价，我的画只值那些钱。”
爱洛先否认她给了卡罗琳折扣，真要把价格炒上去了，新客户不一定有，老客户肯定流失。
接着问道：“估计是对那条蓝色的舞会裙感兴趣，确实非常漂亮，值70多个几尼呢。嗯，卡罗琳认为我应该参加吗？”
第216章 融入
约根纳笑着告诉她：“夫人说, 你开画室的时候为了订单不排斥参加活动，可见不是性格孤僻，就是懒。现在长大了, 得和年轻的姑娘们一起聚会。要不然，那些小女孩儿的心思跟谁倾诉呢？”
我没这个需求。
爱洛不太乐意，但管家大人亲自上门送邀请函，这个面子必须给。
罗素夫人在她们为卓越展找关系的时候，提供了面见公主的机会。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 爱洛只好接过花里胡哨的折页，打开念道：“一月五日下午一点，国王前街126号约翰逊侯爵府，卡丽坦·约翰逊小姐15岁生日会，诚邀爱洛依丝小姐参加。”
白天的宴会，类型不明, 穿哪种裙子合适，该送什么礼物？
哎呦, 头痛。
看见爱洛无可奈何的样子，约根纳大笑，指点她：“如果是餐会, 无论早中晚都会写上, 舞会没有在白天举行的, 衣着有要求也会注明。就是小女孩请闺蜜聊天, 大家吃吃零食喝喝茶, 顺便送一份亲手制作的礼物，穿普通的日间礼服就可以。”
爱洛问道：“亲手制作的礼物？我现画一幅给她也不可能了。买吧, 您觉得多少价位什么物品比较合适？”
约根纳摇头：“你可不能随便给人送画，去挑一个2、3几尼的精美饰品或者玩具, 这个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
“嗯，”
爱洛点头，“价格负担得起，我衣帽间有的是日间裙，不用新做了。”
订舞会裙时，女管家跟着一起去的裁缝店，听爱洛这么说，提醒她：“贵族女士的日间裙，是萨维尔街定制的那种，不是你在伯茨德街那种地方买的成衣。”
“只剩两天，我下午去定做肯定来不及。”
这么冷，爱洛不想兴师动众跑去塞维尔街。她的裙子很好很美，没有便宜货，等白天气温高的时候去格罗纳广场买一款小礼物就行。
“现在是服装业的淡季，一会儿去，蕾拉明天就能给你做好。”
约根纳对爱洛的个人形象很纠结，建议她参加任何沙龙都穿定制的礼服，“那些从商场买的成衣，可以划入工作服的范畴。”
“我买了不少花边蕾丝的裙子，好多还没上身。难道要穿那种风格的衣服去谈判聊订单吗？”
爱洛暗自嘀咕，这是事业发展太快的结果，需要出席的场合以及接触的人不一样了，真不是她的衣品差。
同意参加这位约翰逊小姐的生日会，爱洛写了一封回信，请约根纳带走，罗素夫人家的管事在楼下等着，不拿到信是不会走的。
看来卡丽坦小姐很受宠，挑礼物时得仔细一点。
送走女管家，爱洛没有耽搁，换衣梳妆，看一看时间，上午十一点，这就去裁缝店订裙子。
她憋在阁楼写了一周左右的书，该出门透透气了。
和卡罗琳先前所说的一样，过完圣诞，裁缝们不忙了。
爱洛带着女仆走进格瑞丝裁缝店时，先前满满当当的大厅此时空无一人，堆到半人高的纸盒全都不见了，店主蕾拉正悠闲的拿着一本服装杂志胡乱翻着。
听见推门风铃的响声，蕾拉抬头，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女画师来了。
“爱洛小姐，欢迎光临。”
放下手里的杂志，喊侍女上茶，请爱洛去隔壁的会客厅，女裁缝满脸笑意说道：“您需要宴会裙还是礼服裙？最近人手不紧张，选好款式，我让您三天内穿上新裙子。”
“我需要，日间礼服裙吧。”
爱洛不太确定，告诉对方她要参加一个小型生日会，希望得到专业人士的建议。
蕾拉是这家裁缝店的第三代传人，对于兰敦大小宴会的种类以及适配的衣裙首饰了如指掌，听完后立马说道：“同龄人的生日聚会，考虑休闲和隆重的尺度就够了，不用标新立异。您的气质无法掩盖，一定没人拒绝您的魅力。”
“普通的裙子就可以啦？”
爱洛很高兴，舞裙好看，但不能常穿。
那晚过后，她腰酸背痛了好几天，谁能料到穿漂亮裙子跳舞是一件体力活儿？
蕾拉飞快递上两本裙装图样，请爱洛挑选，笑嘻嘻道：“可以比舞会裙简单，但也不是特别普通。”
没错，看着裙摆小了，但胸口和腰间出现了更多的华丽宝石和米粒珍珠。
爱洛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对裙子上的宝石不是特别喜欢，总觉得会遮住布料本身的顺滑，导致线条不够明显，这些小配件是不是可以去掉？”
“呃，”
蕾拉想了想，小心地回答道：“那要看具体的情况。如果宝石有功能属性，比如说代表了腰线，估计不行。如果是单纯的装饰，可以商量。”
挑衣服同样耗费体力。
豁出去这一天，爱洛甚至在店里吃了一顿充当午餐的下午茶，终于敲定了三条礼服裙和半打日间裙，一大堆帽子鞋袜手套缎带，以及准备送给约翰逊小姐的一款非常别致的风车造型珍珠胸针。
最后，成功将总价控制在200几尼的档位，比单条的舞会裙贵，但这可是能够装满一整个马车的裙子。
划算。
……
生日会在后天，蕾拉拍胸脯保证四个人动手肯定不会晚，最着急的礼服裙明天中午可取，其他的裙子十天内完工，配饰一并交付。
爱洛确定一切没问题，终于签出支票，让莱莉拎着精美的礼盒袋，路灯亮了才到家。
第二天，布伦特准时取回来一个绑着蝴蝶结丝带的超大纸盒。
这条日间礼服裙，是昨天跟蕾拉商量许久定下的款式。
奶黄色的丝缎上绣着粉红色的桃花，平领长袖，束腰松摆，裙角带一层纱网，灵动轻盈，非常适合女孩子们的聚会。
试穿一下，大小合适，没有色差，爱洛比较满意。
按照惯例，在这种活动上，大家基本会选类似色系的裙子。
爱洛的定位是青春美少女中的一份子，她绝不是那种一心艳压群芳的人。
如果有想法，宫廷舞会才是最好的机会，但爱洛认为完全没必要。
她当然知道自己非常漂亮，但关于这一点，因为踩过刻骨铭心的坑，所以日常低调，甚至显得有些保守。
社交场合不积极，不能说和性格没关系，身份低微的时候，能力不到，过于出众未必是件好事。
现在名气有了，认识的人也多，拥有官方认可，人脉不差，在适当的时候参加各种沙龙问题不大。
关键在于适当。
比如宫廷宴会，那不是她的舞台，可以不出风头，还能提前离开。而这种知根知底，目的单纯的小型宴会，才是爱洛真正踏入兰敦上流社会的机会。
如果运气好，遇见几个闺蜜，那就是一辈子的朋友了。
宴会当日天气寒冷，下午一点，爱洛换上这条略显可爱的裙子，头顶小款斜檐帽，来到位于国王前街的约翰逊侯爵府邸，参加她的第一次少女聚会。
离得老远，门口接待的侍者给出手势，告知宾客不必下车。马车顺着砖道驶入大门，沿着石墙来到后花园，停在今天生日会的主要举办地，一间小会客厅的侧门前。
约翰逊家是传承多年的老牌贵族，位于兰敦核心地带的居所比较古旧，为了避免小姑娘们从暗沉的走廊穿行，贴心的取消了去正厅的繁文缛节。
今天的主角卡丽坦·约翰逊是一个梳着金褐色卷发的姑娘，性格开朗直率，在圣诞节的宫廷舞会上看到公主的肖像画时非常目眩神迷，并凑巧见到了当晚盛装打扮的爱洛。
人靓画美，向来娇生惯养没烦恼的卡丽坦满心羡慕，磨着她的罗素姨妈帮忙，邀请到兰敦年轻女士们口中一等一的红人出席她的生日宴。
车门打开，站在门廊处的卡丽坦看见爱洛，紧走两步上前，眉开眼笑说道：“泰勒小姐，见到您真高兴。”
爱洛露出大大的笑容，回应热情的贵族小姐：“感谢您的邀请，我也很高兴，祝你天天快乐。”
“我们进去聊，大家都等着呢。”
爱洛搭着莱莉的胳膊下车，两个女孩子轻轻拥抱，并肩走进专门布置过的生日会客厅。
面积不小的空间里，整个墙面蒙上了一层粉花轻纱，满屋摆着大盆的冬日黄玫瑰和茜红色的百合花，弥漫的甜味是咖啡牛奶跟红茶混合起来的香气，三位俏丽可爱，年龄相仿的姑娘这会儿站在一张卷花木桌旁，对着一堆礼盒嘻嘻哈哈。
“我的朋友们，隆重向各位介绍，我身边的爱洛依丝·加西亚·泰勒小姐。”
卡丽坦满脸通红，高声宣布：“为公主殿下绘制肖像的女画师，她此刻正注视着大家。”
女孩子们扭头，看见了卡丽坦身边的爱洛，一个瘦高的姑娘顿时惊呼，“哦，卡丽，我以为你在说大话，她真的是那位和公主走在一起的小姐。”
“我从不吹牛。”
卡丽坦毫不避讳地问道：“泰勒小姐，我能叫你爱洛吗？霍华德伯爵夫人也是我的姨妈，我们可不是外人。”
“呵呵，当然可以。”
爱洛忍俊不禁，小姑娘为了拉近距离十分亲切，真有意思。
“爱洛，我是琳塞，据说你天天跟公主见面？”
瘦高个儿的姑娘更不见外，几人刚在壁炉前的沙发上坐下，她就迫不及待地提到大家最为关心的话题。
“在绘制肖像画的过程中，我会根据日程安排前往沃兹城堡，并不能随意出入。”
爱洛知道她们对什么感兴趣，爽快的说明自己只是去工作，不是公主的闺蜜。
卡丽坦坐在爱洛的身边，兴奋的嚷嚷：“我在圣诞舞会上见到那副画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有人能画出那样的作品，哦，天哪，难道说你的手被神吻过？”
爱洛微笑摇头：“据我所知，我本人并没有经历过任何神迹，因此，还是一个普通人。”
“嗤嗤，卡丽坦，你可别犯傻了。”
另外一个圆脸姑娘嘲笑道：“神为什么不去吻公主，要吻爱洛？”
“你怎么知道公主没有被神吻过？那副肖像从天而降，你不觉得如同女神降世吗？”卡丽坦气哼哼的反驳道。
“咳，我们来拆礼物吧。”
第217章 颜色
说话的女孩儿是卡丽坦的表姐萨曼莎, 年龄大一岁，比几个叽叽喳喳的小姑娘沉稳多了。
听见卡丽坦和朋友们开始讨论神和公主的关系，开口打断她们：“刚才在猜各自送了什么, 卡丽坦，你不想知道啊？”
“我忘了。”
卡丽坦见到爱洛，只想和新认识的朋友聊天，完全不记得生日会的客人到齐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应该是拆礼物。
这会儿萨曼莎提醒她, 赶紧让女仆们将木桌上的礼盒送过来，堆在面前的茶几上，笑着问道：“先拆谁的？”
“你拆完猜谁送的。”圆脸姑娘调皮的说道。
“哈哈，”
大家笑起来，没人认领礼盒，卡丽坦摸了摸鼻子, 笑着拆开手边的天蓝色绒面盒，“水晶天鹅, 肯定是琳赛送的，我们听音乐会的时候聊过。”
“没错，答对了。”
瘦高的琳赛是卡丽坦的闺蜜, 对她最近的兴趣点非常了解, 送礼当然要送心头好。
晶莹剔透的天鹅在黄铜盒面上转圈, 叮叮叮的音乐声响个不停, 卡丽坦将圆脸姑娘送的金丝编织发带绑在辫子上, 笑吟吟拆开一个白色扁盒，里面的手帕是萨曼莎亲手绣的, 一圈蔓草纹很费功夫，让姑娘们赞不绝口。
这个女红, 在场没人比得上。
卡丽坦冲大家得意一笑：“留到最后的神秘物品，不用猜也是爱洛送的。”
“快看看是什么？” 圆脸姑娘性子急，催促道。
风车型的珍珠胸针，造型别致，质地上乘，摆在深蓝色的缎面上，散发出阵阵光晕。
“喔，我在萨维尔街见过类似的款式，但没这个好看。”
琳赛成天逛街，对各家在售的首饰款式都有印象，不会忽略这种很有特色的设计，要不是手头紧，她早买回去了。
卡丽坦眯起眼睛，摆弄了两下，开心的说道：“我很喜欢，谢谢你，爱洛。”
“生日快乐。”爱洛微微一笑。
这是在格瑞斯裁缝店买的衣裙配饰。
蕾拉推荐时就说，珍珠胸针是最近大受小姑娘们欢迎的进口货，不过因为单独6个几尼的价格有点儿高，夫人们认为这个价格足以买到不错的宝石款，才有存货在售。
小巧的胸针在几个人之间传来传去，最后回到卡丽坦的手上。
生日会的主人将礼物别在领口下方的褶边上，笑呵呵说道：“跟我的裙子很搭。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有种认识很久的感觉。”
爱洛点头：“或许以前曾经见过，只是没机会接触，现在也不晚。”
穿衣打扮趋同，审美基本一致，当然熟悉了。
圆脸姑娘嘴快问道：“你不是画师吗，怎么没给卡丽坦送幅画？我还等着开眼界呢。”
爱洛简单回答说：“时间不太够，我前天才收到邀请函。”
“别听她的，我欣赏你的画，可是更喜欢这个胸针。”
卡丽坦天真归天真，但对礼物的价值心里有数。
丽迪雅姨妈都只是羡慕霍华德伯爵夫人，从没提过画的事，爱洛是有作品被国王收藏的画师，她怎么敢过个生日就肖想人家的画作？能够像朋友一样聊天已经幸福的快晕过去了
琳塞问出一个困惑她许久的问题：“你是只画人像么？会不会画别的？”
女校课程设置的不一样，这姑娘肯定不是贝德拉尔毕业的。
爱洛笑了，伊芙琳校长的教育理念很先进，和同龄的贵族女孩儿们交流过，才知道很多在她看来非常普通的知识，其实并不是常识。
从学习绘画打基础开始，都是全方位的练习，只有达到一定高度，有天份的人才可以说擅长画什么，没有说只会画什么。
“我最近画的人像比较多，有一幅风景画目前在翡冷翠艺术中心常设厅展出。”
爱洛觉得有必要提一提她的成就，要不然，别人恐怕会以为她只是一名肖像画师。
“所以，你会很多类型的画，是在画廊销售吗？”
要说琳赛什么也不懂，那也不对，她还知道什么地方有画卖。
“也许吧。如果我将来开展风景画业务，可能会接受定制。”爱洛的回答模棱两可。
兰敦的画廊她从来没逛过，确实不清楚经营方式和画作风格。贝拉克家的画廊去过，但她是去讲课的，没有时间参观。
“尝尝巧克力蓝莓点心，这是今年圣诞节，宫廷出的新品，最近各家厨娘都学会了。”
卡丽坦身为聚会的召集者，当然不会任由大家围着爱洛问个不停，招呼几个人吃吃喝喝，聊点儿别的。
除了一开始因为陌生，谈了不少画作的事以外，卡丽坦一直是话题中心，她提到这次聚会的由来，“原本是要举行一场大型生日晚宴，连乐队都预约好了。但在圣诞舞会上，我跳集体舞的时候踩了好几个人的脚，决定在没有彻底掌握这门舞技之前绝不下场。所以临时改了主意，只跟家人和朋友们庆祝。”
爱洛听见卡丽坦自爆其短，暗中庆幸：“原来不是我一个人不会跳舞。约翰逊家可是老牌贵族，卡丽坦在舞蹈方面居然也不行。那天晚上奥萨尔算是做了件好事，要不然我准得出丑。”
女孩们友善，爱洛光环在身，一个下午的生日会，大家很愉快。
对在场的所有人来说，这次聚会都是非常新鲜的体验。
邀请出身平民，凭借个人努力走进舍维斯特尼宫卢塔大厅的爱洛加入这个小团体，是卡丽坦提议，其他人不反对的情况下发生的事。
大家既满足了好奇心，也认识到传闻中神乎其技的女画师和她们一样，是爱漂亮喜欢美食的姑娘。
同时，爱洛社交关系打开了新的天地，在开展业务的人脉之外，终于有了吃喝玩乐，八卦休闲方面的朋友。
参加过卡丽坦的小型生日会后，爱洛陆续接到琳赛和萨曼莎的下午茶邀约，淡季采购回来的新裙子总算没有白白挂着吃灰。
大部分时间，爱洛是在跟她的书奋战，趁着手里没活儿，加班加点，终于在2月初将人像画讲义扩展成一本绘画专业书籍。
《如何画出真实的人像》写完了。
看书名就知道，是一本指导有基础的人绘制肖像的内容，绝对物超所值。
不是普通的人像，而是与传统完全不同，超级真实，最为前沿的写实画法。
当然，书是一回事，能不能看着学会，那是天资问题。
爱洛不管这些，通过回顾总结，她的思路和认知更上一层楼。觉得已经把最为关键的步骤和笔法表达得非常清楚，附上若干图例之后，让达格妮抄写两本备份，美滋滋把书稿锁进柜子，等待时机成熟再行出版。
今年的第一个计划圆满完成。爱洛心情极好，状态松弛，不去购物，也没打算参加更多的午宴晚宴。
冬雪渐融，她要去画室看看，顺便在一里街上好好逛一逛，找找看有没有新款绘画用品，没准儿能淘到好用的画笔颜料呢。
闲置了两个月多月，飞舞的加西亚没有萧索破败的感觉，清洁女工隔日打扫，楼上楼下干净明亮，布伦特管理的不错。
巡视完办公区，爱洛去阁楼盘点画纸画笔的存货，看见两个陌生的箱子，里面是排列整齐的封口瓶，并非她见过的任何品牌的颜料罐。
“这是什么？”爱洛问她的大管事布伦特。
一点儿没印象都没有，她不确定是哪一批画时采购的，又或者是商行送错了，对不上账，成本核算会不会有误？
布伦特看了两眼木箱的外盖：“这是曼蒂斯·贝拉克先生第一次上门拜访时带的礼物，您没说怎么处理，我就放在这里了。”
“哦，”
曼蒂斯当初来谈人像画的技术传授问题，带了伴手礼，她忙忙叨叨没留意，这么久才发现。
打开瓶盖一看，里面是各种颜色的小石头。
“是矿。”
爱洛明白了，这些未经处理的石头，是颜色最为原始的形态。
调制过无数色彩，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原色矿石刚开采出来的模样，顿时兴趣大增，数也不点了，让布伦特把箱子搬到架子上，准备好好研究。
没急着动手，爱洛静心回想潜藏在记忆中的基础物理化学知识，倒出一块黑色的小石头，在画纸上擦了一下，灰黑，再用手敲了敲，比较硬，空手没办法捏碎，不急着处理，而是让达格妮帮忙，写下对应的颜色贴在瓶身上。
然后，用同样的流程试过两箱几十个瓶子里的矿物，贴上色彩名称，写了清单，让布伦特紧急采买工具设备，她要亲自处理这些矿石。
画室阁楼的面积不小，目前业务开展是季节性的，只有一部分区域作为储藏室在使用，有的是地方让她施展。
屋子中间的木桌移到窗边，周围除了放置矿物箱的架子，其余所有物品挪到房间另一侧，空出一半的位置，为下一步设想做准备。
市面上售卖的颜料大多是植物提取或者矿物制成，少部分据说合成而来。
她想动手尝试混合出新的色彩，以后她的画有更加绚烂的效果，秘密武器就多一个。
用了两天时间，爱洛的新事业，一个初级颜料车间基本布置好了。
石臼，磨具，天秤，酒精灯，小火炉，石锅铁锅，夹子勺子，木桶铜碗，防火的沙袋桌布，防烫的面罩手套，装了两个大木箱被布伦特送上来。
清点过后放在靠墙的木架上，方便取用。
零零碎碎好多种类，一部分在她的采购单上，还有一些，听都没听过。
这些实验器具一件一件被大管事亲自摆好，爱洛指着一堆铜管圆球，问道：“这是什么？”
“一家店铺老板听说我要处理矿石，推荐给我的，是蒸馏器。”
布伦特从箱子里找到店主赠送的使用说明，递给爱洛。
“炼金指南？！”
第218章 出版
爱洛瞪着首页上几个大大的粗体字, 问他： “你是去什么店里买的？”
布伦特笑道：“兰敦的盖乐街售卖各类五金机械，这是我在一家磨具店里看到的。一般来说，人们处理矿石大多是为了得到黄金, 或者其他金属。嗯，店主说还可以用来蒸酒。”
爱洛无语，不是科技已经爆发到有了铁路和相机么，怎么还有蒸制黄金的传说？
感觉布伦特肯定是让人骗了，但一套崭新的铜管蒸馏器才1个几尼, 将来放在厨房，用来制作果酒不错。
搬来一张桌子作为操作台，根据先后顺序将器具分为常用和不常用，安置到位，爱洛的实验室预备开工了。
市面上销售的罐装颜料，最多72色, 有油性和水性两个大类，在色泽和质感等方面不同, 但最基础的原料是一样的。
绘画的时候，很少使用单色，多数时候要混合调色, 比例浓淡得一一尝试, 费时费力。
爱洛手上整理过一张颜色配比表, 从来没有稳定过, 一直处于添加状态。
现有的色彩不算少, 但并不总能契合爱洛的需求。偶尔脑子里蹦出来的灵感，经常找不到期待的感觉, 最终都是用相似的颜料来代替。
千变万化无限可能，是绘画的魅力之一 。
既然送到眼皮子底下了, 她就试试能不能弄出特有的颜色。
不是说，最好的艺术品每一步都是亲手完成么？
制作纸笔不好办，但如果能把石头变成颜料，那将是绝对的独家产品。
达格妮和莱莉作为第一助手，布伦特候补，爱洛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把箱子里所有的石头处理了一遍。
煅烧，研磨，兑水，煮沸，烘烤，经过若干道工序，好几种矿石被提炼并且多次混合后，得到四、五个新颜色。
其中最特别，最有价值的成品，是一种深深的紫色。
业界目前使用的紫色是从植物和海螺中萃取而来，价格极为昂贵，不在36或者72色的套装里，每次都需要单独购买。
同时，因为源于自然界的材料有效成分含量低，加工水平有限，在阳光下会显得寡淡，往往和她理想的色彩有差距。
所以，这次用矿物制成了基础色，今后的调色结果会完全不同，随着技术和工艺发展，没准儿将来还能合成出更为高阶的原料。
万万没想到，她的运气和实力同时爆发，碰上了如此极小概率的事件，别人没当回事的石头里，藏了这么大一个金矿。
即使不做颜料生产商，自行提炼出的这个颜色，会让她的绘画成本直接降低，唯一的色彩效果，也将是极大的优势。
不过，只要一用在画上，别人就会立即猜出她找到了新颜色，所以保密问题非常重要。
为了防止被破解，爱洛让布伦特采购回来几十种不相关的矿石。
制备过程漫长，顺序比例温度，差一点儿都不行，非要复制，慢慢尝试去吧。
爱洛极为高兴，目前的工艺流程仅她一人掌握，独门秘方叠加独家画技，要不用来开宗立派，简直就是人类资源的巨大浪费。
巡查画室的时候发现矿石，然后手搓新色，爱洛天天玩的忘乎所以，日子一晃到了四月，天气转暖，她的新订单，该启动了。
有了绘制飞鹰号的经验，今年去茵河船厂比去年早一个月。风吹在脸上很冷，但爱洛的内心火热。
新战舰同飞鹰号相比，线条更简洁，设施更先进。换句话说，细节更少，画起来更简单。
背景完全一样，面对同样半成品的舰船，爱洛有了经验，在船模，设计图和船舱内一通忙活，不到一个月就完成了草图。
船型定下，她不用必须在现场作画，回到鹿角街，加急整理画样，安排批量订单，然后开始绘制要在七月底交付的大型画。
达格妮作为书房女仆，时常帮她处理行政事务。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锻炼，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今年的订单从制定计划开始，到后面的协议签署，领取材料，核对数量等等，爱洛都交给了达格妮，布伦特负责外部联络，五月一到，画室开工，眼看着兴旺起来。
放手琐事，她只管完成手上的大型画，以及，现在的订单量只够画师们干到圣诞前，得考虑如何续接，摆脱季节性开工的状态。
收入虽然不低，但动不动就一停小半年，非常影响士气，不利于队伍的稳定。
即使她名声大，画技好，价格给的高，画师们愿意跟她合作，可月初还是有两位画师因为有了更长期的活，没有继续接她的订单。
候补人选虽然不用发愁，但磨合总要一、两个月，效率多少会受到影响。
如果画室能够全年持续接单，加上她不吝传授画技的态度，时间长了，画技风格打上她的烙印，不开山也能立派。
预计春末夏初，她的新房子建好后会搬家，所以这一批大型画放在鹿角街完成，爱洛天天来画室，被克雷格勋爵轻易找上门来。
带着直属上司先在画室上下参观，然后去三楼的办公室喝茶。
爱洛心里明白，克雷格能在百忙之中前来，没有提前传信儿，说明对她最近的行踪很关注，肯定和圣诞时公主殿下提到的事情相关。
“画室这么红火，看来业务势头很好。我听曼蒂斯说，关于人像画的交流论坛做的很不错，贝拉克家的画师们在这方面有了极大的进展，似乎已经有类似的画作成品了。”克雷格笑眯眯说道。
“真为他们高兴。”爱洛的回答比较圆滑。
见爱洛态度谨慎，不给自己揽功，克雷格没有这方面的借口，只好直接问她：“你在论坛上的讲义合稿到哪一步了？既然广受好评，就抓紧时间把书写出来出版，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了解到最为新锐的绘画技法。”
“正在写。”
爱洛说道：“初稿完成了，但我觉得应该精益求精，所以一直在修改。”
“好好，”
克雷格听见想要的答案，跟爱洛交底：“曼夫·伯威克侯爵大人是帝国绘画界对外交流的负责人之一，虽然不直接管理艺术中心的日常事务，但非常关注绘画创新的进展。前两天，他在一个午餐会上跟我说，知道你有一本人像画方面的新书，想知道什么时候能面世。”
原来是负责拨款的侯爵大人催促了，克雷格才火急火燎地找她。
想一想，她拿着艺术中心300几尼的年薪，其实没干多少正事儿，上次的论坛属于顺手搭边，并不是为了完成创新总监的业绩。
毫不夸张的说，她的书是绝对的创新技法，肯定能算翡冷翠艺术中心的成就，所以克雷格勋爵如此上心。
“我会尽快。”爱洛含糊的回道。
得了解更多的信息，再决定要不要现在出版。
比如出版商选择，销售渠道，广告方式，有没有人反对等等，这些细节很重要，她没办法立即给出答案。
“这么说吧，今年九、十月份，兰吉利和法尔西会举办一场两国艺术交流活动。侯爵大人明确提到，他认为你拥有极高的水平，是帝国最新绘画技法的发展标杆，已经把你放入名单，到时候随他出访。你得有代表作，画和专著，一个都不能少。”
克雷格勋爵一口气把伯威克侯爵交给他的任务说了出来，满含希望的看着爱洛。
“让我想想。”
爱洛听说的是翡冷翠艺术中心和法尔西的马尔斯特美术馆有联合活动，但不知道这是国家级的交流，还要亲自去法尔西。
她以为最多能把书卖到国外，只想着销售渠道和定价的问题，哪里会考虑要代表兰吉利啊！
“需要相关内容的画吗？”
书稿好说，甚至明天就能交给出版商印刷，但超写实的人像画，她手上一幅都没有，全是别人的。
“公主的肖像……哦，你问的是去法尔西带不带相关的画作。据我所知，你一共绘制了两幅这样的人像，肯定不能带出国。”
一幅画的是卡罗琳，当初在皇家花园画廊展示了很长时间，在兰敦引起了轰动。
第二幅是尤朵拉公主，在去年的圣诞舞会上大放异彩，整个帝国的贵族都知道，殿下借此宣告她的存在。
这两幅画，全都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那行。如果必须带画作才能参加交流，我就不去了。”
爱洛放下心，画的尺寸这么大，漂洋过海去展出，两位女士再欣赏她，也不会同意出借。
“你准备什么时候去见出版商？艺术中心有多年的合作方，能力信用都是一流的。”克雷格紧接着问道。
看来，时机成熟了。
有翡冷翠艺术中心背书，流程上的事可以不费力气。
先前，爱洛忧虑她所运用的技法过于和传统相悖，会遭到守旧人士的反对。又或者，贝拉克画廊在这方面有所建树，是否会反过来阻止她推广，所以对出版并不特别向往。
现在克雷格勋爵明确表示愿意推荐，意味着官方层面的支持，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完全没用。
她只需要挑选一个靠谱专业的出版商，谈好各种细节。
然后，等着收钱吧。
出于对勋爵大人的回应，对交流活动的重视，以及对行业发展的促进，爱洛借用艺术中心顶楼的大会议室，两天内见了大小七家出版商，敲定了著名的布罗加尼出版社为她出书。
出版社总裁菲利普·柯林斯和克雷格勋爵一起参加了签约仪式。交换完合同文本，五十来岁的柯林斯自信的对爱洛说道：“泰勒小姐，布罗加尼拥有当代最先进的套色印刷机，一定能够分毫不差的展示书稿中的图例精髓。”
“我很期待。”爱洛微笑着回道。
布罗加尼出版社有超过300年的历史，在大陆所有国家开办了分支机构，可以将任何一本书送进上千家大型正规书店，在绘画领域以印刷精细著称。
他们对爱洛的书稿极为看好，实力强劲积极争取，报价最高。
首印5000册，版税9%，销售定价6个几尼。未来如果加印，版税根据数量上浮。最晚当年8月上市，一个月内，整个大陆国家的合作书店都将有售。
这本书给爱洛带来了2700几尼的收入。
如果卖的好，后续收益源源不断。
争取一本万利嘻嘻。
第219章 入住
纷纷扰扰半个月, 提交了书稿，安排好出版的事项，爱洛继续手里的订单。
茵河船厂今年的新款战舰名叫极速号, 顾名思义，整艘船以速度见长，外形宛如利剑，她下笔也十分极速，七月中旬, 提前半个月完成了这幅画。
特瑞斯和迈伦收到消息的第二天匆匆赶来，看到画面的最终效果并无异议，说是要先运回船厂，在布莱克主席的办公室挂几天。等一切安排妥当，再找机会和海军部的谢菲尔德阁下一起呈送给国王陛下。
大人物的计划一环套一环，爱洛能做的只有这些。
这款战舰的小型画订单六月开工, 每月分批交付，布伦特和达格妮配合得很好, 几乎不用操心。
极速号的第一幅大型画用时接近两个月，她要保证圣诞前完成另外两幅画，即便手熟, 也得三个月。
考虑到秋天会去法尔西参加交流活动, 爱洛只休息了两天, 没敢给自己放长假。她得赶进度, 把时间留出来。
重新布置了阁楼, 工作区换到更大的场地，两幅画同时动笔, 效率进一步提高。
七月下旬，一箱装帧精美的《如何画出真实的人像》书稿, 被邮差送到了鹿角街。
灰蓝色泽的硬面书皮，带有隐约的人像轮廓，花体字型的书名和作者名，整个外包装透出一种清新淡雅的韵味，跟爱洛现在的心境很像。
内页排版精良，附录的每一幅图例和她手画的样稿基本一致，内容是最为前沿的人像画技法。
6个几尼的定价，绝对物有所值。
她也是有著作傍身的人了。
这箱书是出版商提供给作者用来送亲友的，爱洛计算要在多少本书的扉页上签名，然后吓了一跳。
她这样不热衷社交活动的外乡人，也得几十本书打底。
不声不响，女画师有了一张人际关系网。
烈日炙烤，微风蝉鸣。
八月第一周，原本应该忙于绘画的爱洛不得不暂时停笔。因为她耗时颇久，花费巨资的新房子落成了。
去年2月，签下1万几尼的巨额订单后买房未果，7月买地，到今年8月，整整一年过去，根据她的生活习惯和审美设计建造，超支600几尼的独栋别墅，终于完工交付了。
土地成本1500，建设成本1400，总造价2900个几尼，这还仅仅是带庭院的裸房价格，不含家具和软装。
要想住进去，至少还得花几百个几尼。
……
雇佣了专业的第三方验房师和律师，爱洛在新房子里转悠了两天，在收房确认书上签了字。
这一年，布伦特没少往工地上跑，很多小毛病及时发现就纠正了。
要不是法律规定必须有专业机构检测，他完全可以充当验收人员。
办理房产证需要一次性支付48个几尼的费用，以后每年的地产税是买地价格的1%，15几尼，加上法律服务费友情价0.5%，房屋检测费0.3%，算下来也不是一笔小钱。
硬件超支的钱，一部分花在了5个月前要求新增的实验室上。
既然发现了新颜色，能用上且前景不差，当然不能只靠过家家一样的工具来制造。
继续在画室提炼自用，或者租房开工厂销售，都不是此时的最佳选择。
所以，爱洛把她的颜料实验室加小试生产线安排在了新房停车间的二楼。
那里地方够大，人少安全，怎么折腾都行。
在置办必需品方面，布伦特不愧曾是商行伙计，在采购上人脉不浅，让多家供应商送来眼花缭乱的商品目录，爱洛从中挑选了全屋基础款的胡桃木家具，节省了极大的精力和时间。
家具进场，雇人打扫卫生，安装窗帘铺设地毯，忙乱两周后，疲惫不堪又喜气洋洋的爱洛，在来到兰敦两年后，搬进了克拉伦路3号，刚刚建成半个月的新居。
大房子在春泉湖西岸，位于一片树林和草坪的深处。
整块地皮的面积超过26000平方英尺，主楼是一幢三层带阁楼和塔楼的复合型建筑，大约60英尺宽40英尺宽长，外观舒适和谐，设计精巧复古，一看就价值不菲。
大门两侧各有一栋二层的灰砖楼，上下分别是门房，停车间，男仆居所，储藏室和实验室等功能性房间，距离主楼不远不近，十分方便。
两车宽的十字形黑白拼色石道在草坪中央交汇，围着一个圆形水池，没有喷泉石雕，而是用不规则的青石堆叠出一座矮山，蓝天下绿水微荡，里面有一池小彩鱼游来游去。
绕过水池，马车可以直接停在拱柱门廊下，四坡屋顶，陡型山墙，宽大的飞檐和顶端半圆的窗，借鉴了原有的建筑外形，呈现出浓浓的古早时代风格。
一楼是厨房，仓库和仆役住的地方，二楼、三楼连同阁楼，归爱洛一个人用。
这回，哪怕她再次觉察到新技能，发展出新爱好，也肯定够用了。
搬家当天，爱洛抵达后直接上楼，和莱莉拎着一刻不离手的箱子进了书房。
装修时换了好几拨工人，在书架后侧留出一间密室。两箱黄金，连同重要的文件资料，全被藏进了防火防盗的大铁皮保险柜。
上锁后，两个偷偷摸摸的女孩子累得小脸发白，坐在地上休息。
莱莉悄声问道：“以后不会再这样了吧？总是带着金砖到处跑，我心里很害怕。”
爱洛奇道：“我们从拜阿斯城来的的时候，金砖绑在身上好几天，也没见你很慌，怎么现在胆子变小了？”
莱莉个子长高了，心智还不是很成熟，回答道：“那时候不知道这个值钱，只觉得重，这会儿怪紧张的。”
爱洛摇头道：“多大点事儿，箱子不会说话不会跑，看好就行。人才麻烦呢，家里地方大了，你想一想，将来能不能最少管住一个下属？”
“啊？”
莱莉做贴身女仆如鱼得水，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听爱洛这么说，犹豫道： “要是管不住怎么办？”
“你不想当女管家吗？”
家务管理是一门学问，她培养达格妮做画室的行政人员，莱莉可不能停步不前。
“我，我试试。”莱莉嘴上不确定，心里已经决定，干了。
她得一直跟在小姐身边，绝不把位置让给别人。
“嗯，”
爱洛见莱莉抿嘴皱眉的模样，暗道：“有压力就好，免得天天躲在屋子里看杂志做手工，时间一长都不会跟人打交道了。”
整个屋子色调明快，家具线条简洁，能满足生活需要，但搬家毕竟仓促，依然缺少很多东西。
在居住体验上，远远谈不上心旷神怡。
第二天，爱洛坐在大餐厅吃早饭时，看着五彩缤纷的花园，终于反应过来，她忘记了一件事。
家里一副画都没有。
餐厅贴着浅灰绿的纯色墙纸，清晨的阳光照进来，空荡荡的墙面很是刺眼。
“达格妮，三楼的东西搬完了吗？”爱洛问道。
这一层规划成绘画空间，隔出来一个阴凉通风的房间，会用于储藏画作。
“今天还有最后一部分从鹿角街搬过来，中午能整理完。”
达格妮负责跟画相关的事情，细节记得很清楚。
爱洛点头：“把所有完稿的作品找出来，挑一挑挂在，呃，餐厅或者客厅吧。”
她手里只有四、五幅画，连一楼的需求都不能满足，得找时间动笔了。
总不能身为有一定名气和地位的画师，家里装饰用的画还要去外边买吧？
没这个道理。
只怪她的技法好，没有滞销品，也没长时间闲下来，可以慢慢写生慢慢攒。
留下的画里，关于奥萨尔的即兴之作肯定不能挂出来。那副最早的《白日浴场》尺寸不足，最多在塔楼的入口处展示。《铃兰图》内容适合餐厅，暂时能用，但对比300平方英尺的室内面积，太小了。《光影湖面》可以凑合放在小客厅，大客厅没有合适的，一片空白。
借给翡冷翠艺术中心的那幅《剪花枝的少女》，可以收回来挂在二楼的开敞起居处，其他的房间，什么装饰物都没有。
那么多空白的墙面，即使按照最低标准，她一年半载也画不完。
工程量过大，绞尽脑汁想出来的最终解决方案，是先用花瓶或者落地花枝代替，再不济买点儿布艺挂毯，皮毛猎物，别让墙面光秃秃就行。
这个活儿，急不来。
有心情有时间，为了自己的房子作画，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她绝不会赶工敷衍。
一连三天，搬入新居的爱洛如同得到了一个玩具，不想去画室绘制年底交稿的极速号，就在家里左看右看，写下长长的物品清单，预备好好布置一番，以便住的舒适开心。
园丁到位，负责前后院的草坪花园，车夫不外出时充当门房，雇佣的短期清洁女仆只是白天前来，试用期过后才会转为长期女仆。
生活运转暂时安排妥当，爱洛的目光转向庭院。
建房时栽种的树木和灌木此时绿意盎然，但花园里只有粉色的蔷薇和红色的郁金香，连玫瑰都没有，不是很精致。
现在是盛夏，来不及移栽，规划出冬季三个单品的小花园，明年春天种上喜欢的品种。
最多一年，她的花园也能四季常开啦。
这些事办完，爱洛写了一封信送到查蒂斯街，告诉伯爵夫人她搬家了，但各种用品还在添置过程中，尚未走上正轨，等天气凉爽一些，再邀请她前来做客。
新年后，霍华德伯爵夫妇先去拜阿斯城度假，然后回到南方旅居，爱洛陆续收到各种景色的明信片。这都大半年了，一直没见面。
无论如何，乔迁这么重要的事情，哪怕卡罗琳没在兰敦，也要和她说一声。
第220章 好事连连
以爱洛目前的状态, 不会在家里举办大型宴会，不用专门通知其他的合作伙伴，新认识的朋友们, 等过一段时间再请来做客。
然后安排布伦特给附近的邻居们送上名片和花篮。兰敦是大城市，和康布瑞不太一样。从她建房到装修，并没有哪家的主人前来拜访，最多安排管家了解一下进度，防止影响出入, 邻里关系略显淡漠。
因此不用麻烦，简单告诉大家新人入住即可。
清净的社区环境，是当时在这一片买地的原因之一。
停工半个月，爱洛整天在家里忙活，没有去画室，跟业内的消息有些脱节, 完全不知道她的新书，火了。
布罗加尼出版社不负盛名, 兑现了承诺，不仅把她的新书摆上了兰敦所有书店的货架，还发挥其渠道优势, 让整个兰吉利的大小城市, 至少有一家书店可以买到。
上市不到一个月, 第一批书已经售罄, 出版商送信到画室, 想要拜访她商议加印时，爱洛才听说这件事。
“《如何画出真实的人像》难道能让那么多人学会吗？”
爱洛不太相信, 仅仅凭借她的文章，大量画师就能掌握超写实的画法。
她卖的是书, 又不是照相机！
“呵呵，”
菲利普·柯林斯身为出版社总裁，亲自来到鹿角街，同爱洛商量增加数量和海外发行的事，“泰勒小姐，三天前最后一批库存已经运走，您的书现在很抢手。如果方便，我们想邀请您在兰敦最大的书店现场签名。”
“加印好说，签名就算了。”
爱洛不用考虑，拒绝参加出版社和书店联合开展的促销活动。
“新书热销，正是交流的大好时机，签名售书一定能让您得到更多读者的喜爱。”
柯林斯不知道爱洛有什么顾忌，以为她不了解书籍销售的进阶方式，极力解释。
爱洛心里是有些疑惑，直言问道：“我不是很明白，一本绘画专著，按理说，即使整个兰敦的画师人手一册，也不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卖光吧？”
“我们依照以往的惯例，把货铺到了整个兰吉利的书店，正常情况下是能够满足市场需求的。但反馈回来的消息说，不只画师感兴趣，很多顾客将您的新书当成了新型杂志，惊讶于其中人物图像的真实性，才会脱销。”
总裁大人也没有预料到，一本连普通画师都未必能完全看懂的专业著作，怎么就成了人物杂志，还饱受好评？
可现实却是，因为市场的反应非常强烈，原本要运往大陆其他国家的书没等出库上船，就被调往各大书店补充货源了。
海外的合同要执行，国内的书店不能断货，他今天来和爱洛确认数量，印刷部门已经准备随时开机。
加印的书册下线后会立即运往兰吉利的各个城市和海峡对岸的法尔西，流程和时间都很紧张。
所以，柯林斯以总裁的身份干上了商务主管的活儿，对爱洛好言相劝：“想想看，人们买到了一本从来没见过的书，这本书的作者还亲自前往书店讲解，您借此机会推广新的绘画技法，这是多么难得和碰巧的事。”
“画师如果有意，会自己琢磨学习。普通人么，其实很难掌握这种方法。所以，我认为推广的必要性不大。”
爱洛才不会被柯林斯描述的美好欺骗。专业画师想钻研都不是一件容易事儿，欣赏此类作品的普通人，估计大多数都只想开开眼界。
她去和顾客交流，最多满足一下对方的好奇心，没准儿出版商打着美女画师加作者的噱头吸引人气，促进销量，对她来说什么意思。
书籍本身卖得不差，她不想大热天在拥挤的室内跟陌生人聊天。
不用问都知道，味道肯定重，鼻炎都得发作。
见爱洛没有被说服，柯林斯也不生气，笑呵呵继续下一个话题：“市场部门一致看好您的书，这次先加印20000册，版税上浮1%，希望能够签署确定的版税条款，如果销量好，以后都按这个比例执行。”
爱洛明白，出版商不想每次谈判都加价，所以急不可耐要把浮动的条款改成固定条款。
对于未来市场的判断，爱洛并不像柯林斯那样乐观。
一方面，她的书本身是专业著作，每章一幅示例图，是以技法为核心画的。
热销是大家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人被印刷出来，当做新的类型书来收藏，并不具有可持续性。
另一方面，等杂志社反应过来，利用相机拍摄人物或者服装模特的画册肯定能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到时候，她这种枯燥的教学类书籍必然受影响，不可能再像现在这样被追捧。
打个时间差，出版商赚一笔，后市销量变化，他们也会调整印刷数量，不用瞎操心。
“可以。”
爱洛算了算，去掉10%的个人收入税，这一次加印，她能稳稳拿到10000几尼以上的收入，比接船厂的订单还轻松。那还纠结什么，把10%的版税往11%谈吗？
既然预估市场有限，并且很快出现新的替代品，干脆给出版商留出足够的想象空间，没准她还能写出下一本呢。
柯林斯是做足准备来的，爱洛看过补充合同的简单条款，很爽快的签了字，收了钱。
这回没有天降订单，是天降支票。
资产再次大幅上涨并不是重点，学术书籍变成了流行读物，涟漪微荡逐渐发展为波涛滚滚。
人物栩栩如生的被印在纸上，不仅代表了绘画技法的创新和方向，更是让大家发现，人像能够真实的如同照镜子，可以找技法高明的画师绘制肖像，同样，也可以去照相馆获得一张小尺寸的照片。
……
然后，爱洛发现，她的这本《如何画出真实的人像》，让很多画师开始将写实的绘画方法融进画作中。
此外，还有一个始料未及的结果，是带动了人们去照相馆的热情，进而拉动了照相机的销售。
她最早购买的相机，胶片和显影剂厂家的股票债券，全都翻倍，给她带来极大的回报。
这算不算软文推广，股票推介？
不是。
爱洛心底偷偷开心，最近全是好事，新房子风水相当好呐。
恢复以往的节奏绘制极速号大型画不过一个星期，爱洛在画室接待了因为新书大卖而被惊动的克雷格勋爵。
“要不是您上次的提醒，我都没有信心现在出版专著。”
爱洛见到从不分派任务的顶头上司，说话很谦虚。
克雷格勋爵最近春风得意，笑着说道：“你是翡冷翠艺术中心的创新总监，专业著作得到了大陆绘画界的一致夸赞。我最近收到来自各国的询问信件，都想邀请你前去讲学交流。”
“给您添麻烦了。”爱洛言不由衷的说道。
看看克雷格满脸红光的模样，想必很享受被人追捧的感觉，但她只会参加先前说好的活动，其他乱七八糟的邀请，她才不会去。
但是，爱洛这次猜错了。
克雷格勋爵不是想动用自己的面子，介绍爱洛去朋友熟人的聚会，而是他身为新书作者所在机构的负责人，得到了更多的信任，有人希望请他牵线，想跟爱洛开展合作。
“一家政府采购的代理商，想从你这里购买风景画。作为海军部曾经的供应商，你的资质和能力肯定没问题，他们唯一的要求，是在画面上应用当下最热的写实技法。”
克雷格勋爵只是传话人，具体的细节双方自行商议。
“采购代理商？”
爱洛只知道，政府部门会通过招标把订单发给各大协会，然后再分包给下面的画室。当初为了海军部的订单，画师协会还为难她来着。
采购代理，是个什么玩意儿？
克雷格勋爵解释道：“参与招标的虽然就那么几家，但并非只有协会才有资格。各部门的规则会略有不同，只要专业鉴赏能力和质量控制能力得到认可，作为第三方采购服务商，也是可能中标的。”
只要拿到订单，还愁找不到人来完成吗？
爱洛点头，问道：“这样的代理商应该会有无数合作的画室，怎么会来找我？”
“招标不就是为了筛选出最好最便宜的产品？虽然参与者变化不大，但他们之间也有竞争。”
克雷格说道：“你的画法是很受关注的话题，装饰画要体现出新潮高端的一面。否则，再有关系也不好交代。”
她这是属于出了一个爆款，并且不是哗众取宠的标新立异之作，大家没办法忽略，眼见新技法会有持久的生命力，没人愿意错过。
学不会没关系，和最会的那个人保持好关系，生意成了就行。
爱洛不反对扩大订单来源，她一直在为圣诞节后画室可能停业的事上心呢。
第二天，克雷格勋爵在艺术中心介绍双方认识，友好商谈过三、四轮后，爱洛和兰敦老牌的古莱商行签订了第一年的合作协议。
每月十幅3英尺宽4英尺高的装饰画，由爱洛自行确定风景主题，按月更替。
技法上的要求是不必像人像画那样超写实，但需要体现出景物的真实感。单价50几尼，预付款50%，材料由对方提供。
这种订单是画室的最爱，别看写明了要求使用的绘画方法，实际上比船厂的画还简单。
就内容来说，四季风景，爱洛根本不用费脑子构思布局，随手就能把一年12幅样稿绘出来。
这个真实感，正是画师们准备练习的方向，在风景上落笔更容易，有问题也好修补。
提高技法的同时能赚钱，简直是一举两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