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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两天, 船上一派风平浪静。
星河会在甲板上铩羽而归,可能是觉得丢人,没再主动来找安寻的麻烦。
安寻他们并不怕星河会找茬, 不过为了不连累其他星族同胞,他们没有频繁在外面露面, 大多数时间都待在船舱房间里, 吃喝用的全是空间项链里的储备物资,等晚上大部分人都睡了,才出来透透风。
有一次,他们在甲板上偶遇了夏仪,对方脸色很臭,他狠狠瞪了安寻一眼, 扭头就走。
“哎呦, ”白飞源觉得稀奇,“他怎么不再装友善了?之前不是演得挺真吗?”
以前白飞源不知夏仪底细,还觉得他活泼热情,但经过和星河会的几次交锋, 他已经看透了夏仪的本性,今天发现对方居然不再戴着伪善的面具, 反而有点不适应了。
安寻没说话, 司良开口道。
“谁知道呢。”他像是漠不关心,“可能是懒得演了。”
等和安寻独处时,司良悄悄问他。
“你是不是和夏仪说了什么?”
安寻:“没说什么。”
见司良一脸不信,安寻笑了笑。
“真没什么, 只是抛了个饵, 让他怀疑我有拿捏他的证据,仅此而已。”
司良反问:“你有吗?”
“有。”安寻点点头, “但我不会明说,让他自个儿猜去吧。”
司良也点点头:“挺好,怀疑和猜测最折磨人。”
两人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这样相安无事地又过了两天,第三天的早上,安寻他们刚吃完早餐,就听到了嘹亮的船号声。
与此同时,甲板上传来无数脚步声,从餐厅出来的星族少年们纷纷跑上甲板,海雾散去,清晨的日光照亮了眼前的景象,众人一怔之后,全都兴奋地欢呼起来。
“到了!我们到了!”
“船终于要靠岸了!”
****
半个小时前。十三港码头。
如果问起自由联邦北方最大的海港是哪个,就算不是自由联邦的国民,也能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是十三港!
原因无他——这里是自由联邦北境边界最大的交通口岸,而且蓝星大陆规模前十的大型灾兽孵化场“无涧黑域”,就在自由联邦北边的北滨海上,无论是普通出海捕鱼的渔船,还是进入无涧黑域狩猎灾兽的佣兵船,乃至经由此处前往各国贸易的商船,都要从十三港的码头出发。
作为人流物流都吞吐量极大的大型海港,其中涉及的利益当然也十分巨大,但比较特殊的是,这里远离自由联邦的权力中心,反而毗邻着自由联邦最边缘的第十三区(十三港码头正是由此得名)。
众所周知,第十三区是自由联邦境内最大的贫民窟,内部管理极其混乱,各方势力明争暗斗,都是要钱不要命的狠茬子,中心区派过来的官员要么同流合污,要么死于非命,哪怕遣兵围剿了几次,也收效甚微,久而久之,这里就变成了三不管地带。
如今的十三港,明面上是自由联邦的官方辖区,实际却是由当地几个黑军阀势力联合控制,在这里,联邦法律就是废纸一张,想要混出头来,要么拥有绝对强大的实力,要么,就要拜对山头,背后有强悍的大佬坐镇撑腰。
“怎么还没到?不会又要放老子的鸽子吧?”
距离码头海岸不远处,矗立着一座奢华富丽的观景楼,顶层的观景大平台装修豪华,视野宽阔,可以将海岸线的优美风光一览无余。当地人都知道,能坐在这里悠闲赏景的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此时,顶层的观景台上已经坐了几个人,从座位的排序和身后保镖的站位来看,坐在正中的一位年轻男子是这群人中地位最显赫的,他眉峰锐利,肤色偏黑,神情桀骜,刚才那句不耐烦的牢骚话就是他说的。
“薛二少爷您稍安勿躁,今天我们的船绝对能到,一定能到。”
旁边一位灰装青年陪着笑脸,他的长相和夏高明有几分相似,质地高级的灰色绸衫袖口处,纹绣着三颗银星环绕的图腾,正是“星河会”的标志。
“夏立群,不是小爷我不给你面子,”被称作“薛二少爷”的年轻人翘着二郎腿,手里摩挲着一枚灾兽颅骨制成的把玩件,皮笑肉不笑地勾勾嘴角。
“前些年你们攀附王家,每逢接船,都是季宇会长亲自来港,与王家那帮人打得火热,今年十三港变了天,轮到我们薛家坐庄,你们季宇会长反倒摆起架子,不来港口接船了?这是嫌我们薛家的分量不够,还是你们和王家主仆情深,暗地里还惦记着帮他们守孝呢?”
夏立群脸色一白:“薛少爷,我们和王家也就是普通合作关系,哪可能厚彼薄此呢?再说了,季宇会长没法过来,我们也早就解释清楚了,不是他不想来,而是上个周他和我姐去第三区视察分会时,倒霉地遇到了意外,被困在洛桑谷附近没法脱身,他们也急得不行,这种天灾意外,实在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啊!”
“不是你们能说了算的?”薛家二少爷哼了一声,“行吧,姑且当这个借口是真的,但怎么好巧不巧,你们的船偏偏又在这时候延误了?以前王家坐镇,你们次次准点达到,现在轮到我们薛家管事,你们立马延误个好几天,这不是摆明了给我们下马威看吗?”
这一下就戳中了夏立群的痛点,他抹了把额头的冷汗,结结巴巴道:“意外,真的是意外!海上风高浪急,航船延误的情况实属不可抗力,薛少爷您别多心,我们星河会是绝对拥护你们薛家的!这次新谈好的收益分成,薛老爷子也很满意,这都是我们的一片诚心啊!”
薛二少爷薛凯眉毛一挑,戾气横生:“你拿我爹出来压我?”
“哪儿的话!没有,绝对没有!”
夏立群越描越黑,都要急哭了,他虽然在星河会也属于权力高层,但只是挂了个虚衔,手握实权的更多是他姐姐夏诗英和他大哥夏高明。
本来这次应该季宇会长和夫人夏诗英一起来十三港,可人算不如天算,两人因意外困在了洛桑谷,星河会的三把手夏高明又在船上,于是来港口接船的重任,就落在了除了花天酒地,屁本事没有的纨绔公子夏立群身上。
赶鸭子上架,夏立群心虚极了,他根本不懂怎么和这些臭名昭著的军阀流氓打交道,几句话就败下阵来,只能拼命给管家使眼色。
那名管家跟着夏立群来港,就是替他处理这些交涉事务的,管家经验丰富,当然听出了那位薛少爷的潜台词,立刻赔笑道。
“薛凯少爷您误会了,我家二少爷的意思是:和薛老爷子谈好的分成,当然一分不会少,除了孝敬他老人家的部分,我们也给您准备了厚礼,除了您的份,您这次带来的部下也都有份,聊表我们航船延误的歉意。”
薛凯终于露出了笑意:“嗯,还算懂事。”
夏立群:“……”
妈的,你想坐地起价就直说啊!一个军阀臭流氓还玩厚黑学那套,扯东扯西地不说重点,吓死本少爷我了!
心底疯狂吐槽,夏立群表面还是怂得一批,他使出浑身解数,努力讨好恭维着薛二少爷。在他贫瘠的词汇储备快要见底时,救星终于来了——
“到了!他们到了!”
收到消息的管家赶紧向主人汇报,“二少爷,通讯塔那边收到请求靠港的信号了,是咱们的船发来的!”
“好!”
夏立群瞬间来了精神,他猛地站起身,振臂一挥,发现没人响应,分外尴尬,讪讪地看向稳稳坐着的薛家少主。
薛凯似笑非笑地看了夏立群一眼,点点头,他身后的打手们率先动身,随后才是星河会的人跟上,夏立群也忙不迭地走了,几分钟的功夫,顶层观景台上只剩零星几人。
坐在薛凯身边的一位斯文老者,扶了扶鼻梁上的银边眼镜,笑着问。
“二少爷,您不跟过去看看么?”
“有什么好看的。”薛凯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里的颅骨摆件,兴趣缺缺,“梁叔你想去,自己去就是了。”
见劝导无效,梁叔只能直说了:“这次从星洲来的船上有季宇的大儿子,这个人,我觉得少爷您可以见见。”
“季宇的儿子?”薛凯皱了一下眉,“他不就一个儿子,叫夏仪吗?那小兔崽子我见过,茶里茶气的,我看了就烦,有什么好见的。”
梁叔摇摇头:“不是夏仪,是季宇最早留在星洲的另一个儿子,名字……好像是叫安寻。”见薛凯仍是漠不关心的样子,老者微微加重了语气,“据说他三年前和纪泽辞缔结了婚约,算是纪家的准儿媳。”
薛凯一怔,终于来了点兴趣:“纪泽辞传闻中的婚约对象就是他?竟是个男人?”
在自由联邦,同性婚姻是合法的,想生育的话,依靠特殊的灾兽孕囊,外加特定精神力催化,同性生育也不算难题。
不过比起传统异性恋,同性相恋的占比人数还是偏少的,薛凯饶有兴味地摸摸下巴:“纪家不是一向老派保守吗?就算他家儿子好这口,养几个小白脸就是了,没必要把一个男人光明正大娶进门吧?”
“的确如此,”梁叔点点头,“所以我才觉得,少爷你该去见见那个叫安寻的人。”
“他能与纪家结亲,必有过人之处,而且,现在纪柏竞选总统,民调数据不错,当选的可能性很大,虽然他声称上位后不会动十三港的利益,但政客的嘴骗人的鬼,咱们还是得留个后手。那个安寻刚从星洲出来,纯纯白纸一张,正是最好接触和渗透的时候,有些棋子,咱们可以不用,但一定要有。”
薛凯听完,缓缓点头。
“行吧,那就见见。”
他站起身,烦躁地抓抓头发:“啧,又要搞这些虚头巴脑的拉拢应酬,好烦。”
梁叔笑眯眯地:“未来的薛家家主非少爷您莫属,这些事情都是必要的历练,习惯就好。”
“什么非我莫属,要不是我哥……”薛凯突然一顿,目光也黯然下去,“要不是我哥出了那种事,他才是更适合的家主人选,也一定能比我做得更好。”
现场冷寂片刻,半晌,梁叔安慰地拍了拍薛凯的肩膀。
“大少爷的病只是怪了点,未必是绝症,如果自由联邦没有治愈师治得好,大不了再去其他国家试试,只要人还活着,总是有希望的。”
薛凯低低“嗯”了一声,他用力抹把脸,再抬头时,又恢复了那股桀骜不驯的气势。
“走!”他冲剩余的几名手下一挥手。
“咱们去码头,看看那个姓安的,到底是长了几个鼻子几只眼,能当上纪家的男媳!”
****
十三港码头。
航船即将靠港的鸣笛声响起,围拢在码头附近的人群骚动起来。
港口的兴盛必然带动周边商业的发展,蹲守在这里的人,有专门为水手们牵线搭桥的皮条客,有为自家食宿店积极拉拢住客的老板和店员,也有等着从晶核猎手里收购第一手新鲜晶核的精明商人,各门各类,各行各业,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除了这些还算体面的商家杂役,也有不少衣着寒酸,被巡逻警卫呵斥着站在固定划区的底层贫民。
他们来自第十三区,每天蹲守在此讨生活,这些人肯出苦力,价格又便宜,用起来十分划算,不少行船商人以及佣兵猎手团,都喜欢雇佣他们当临时工。
刚才航船靠港的鸣笛声响起,最激动的就是这些渴望被雇佣的贫民,他们不敢喧哗吵闹,只是拼命踮起脚尖,眯着眼试图看清这次靠港的是哪类航船。
可惜此时是清晨,港口的海雾还未完全散去,实在难以分辨。过了好一会儿,才有消息渐渐传开——这次靠港的航船,是一艘来自星洲的小型星梭船。
常年混迹码头的老油条都发出了失望的喟叹,因为他们知道,从星洲来的大型商船,前几天已经靠岸了,这次的小星梭船,肯定是星河会带着新的一批星族人来了。
星河会规矩森严,吃穿用度都是会内统一集采,外人根本没法赚他们的钱,只能眼看着这一船的肥羊白白路过了。
一片怨声载道中,有三名站在角落的贫民没有发出失望的抱怨,他们像是不知道即将靠港的航船根本无法为自己带来生意,还在不停地踮脚张望。
海雾久久不散,其中一名“贫民”状似无意地用手掌拂过自己的右眼,那枚黑色的眼珠轻轻一闪,眼瞳表面悄无声息地覆上了一层透明的薄膜,若是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
那人轻轻眨动右眼,目光锐利,宛如能刺破弥漫的海雾。半晌,他垂下头,对身边的同伴低语。
“我看到了星河会的银星旗,的确是他们的船。”
那名同伴心领神会,他像很多为忍受饥饿而蜷缩起来的贫民一样,原地坐下蜷缩起身体。等其他两名同伴用身体有意无意地遮蔽掉旁人的视线,这人才在自己耳后轻划了一下,用气音说。
“头儿,星河会的船靠岸了,比预计的时间晚了整整两天。”
他耐心等待着,十几秒后,隐藏在耳后的通讯精神力印记,发出了只有他一人能听到的声音。
“收到。”
那是一个飒爽利落的女声,音色清脆好听,宛如银珠落盘。
“你们辛苦了,继续密切监视星河会在港期间的任何动向,每小时向我汇报一次。”
“明白。”
通讯结束,男人重新划了一下耳后的精神力印记,那枚凸显出的印记图案,渐渐隐没到了皮肤之下。
如果此时有人眼尖,在印记尚未完全消失前,看清了它的全貌,一定会觉得奇怪——
这里明明是自由联邦的地界,那人耳后的精神力标志,却是一枚炽红帝国的皇家图腾。
第032章 第 32 章
32
星河会的船正式靠岸了。
随着机械齿轮的转动, 舷梯徐徐放下,以夏高明为首的星河会众人,昂首挺胸地走下舷梯, 踏上了码头的地面。
环顾着眼前熟悉的环境,感受着久违的陆地气息, 夏高明一时感慨万千。
“终于回来了。”
从离开自由联邦前往星洲, 再到从星洲返回自由联邦,前后不过两个周的时间,短短半个月而已,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像是过去了很久很久……
和他有相同感触的人还不少,旁边几名星河会干事一番唏嘘感慨之后, 已经议论起来了。
“呼, 总算回来了,这趟真是累够呛。”
“哎,主要是太烦心,要不是有那三个烦人精, 咱们能这么闹心吗?”
“就是,从星洲到船上, 丫的就没消停过, 不过这船一靠岸,哼哼,他们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没错,安寻那几个混账小子的好日子, 就要到头了!
夏高明为这句话用力点赞, 他转头瞥了一眼还在船上的人,看到欢欢喜喜的少年人群中, 安寻他们排在队伍最后面。
和提着大包小包行李的星族少年们不同,安寻他们的东西都存在空间项链里,此时他们两手空空,轻装上阵,没有丝毫被挤在队伍尾端的不满,反而借着高处的地利,凭栏远眺,指点谈笑,简直把“优游自如,言笑自若”发挥到了极致。
夏高明:“……”
笑吧笑吧,一会儿有你们哭的时候!
“大哥!大哥!”
不远处传来激动的呼唤声,夏高明扭头一看,是夏立群带着一帮人来接船了。
夏立群一马当先,跑得比薛家打手们都快,最先冲到夏高明面前,饱含热泪地来了个兄弟拥抱。
“大哥!你总算回来了!”
夏高明有点意外,接着心生感动:自己这个蠢弟弟平时看着不靠谱,实际还是很重感情嘛,自己才离开两个周,他就这么惦记自己了,激动得跟见了亲爹似的。
殊不知此时夏立群满脑子都是——
感谢天感谢地!背锅的总算回来了!腆着脸去巴结薛家二世祖的破任务,我是一分钟都干不下去了!爱谁谁,反正少爷我是要开溜了!
感人的兄弟相拥之后,夏立群抹了抹激动的泪,扭头去打量停在码头上的星梭船。
“大哥,你不是说海上遇到了大暴风,才延误了到港日期吗?”夏立群纳闷地问,“我看这船体情况还可以,也没什么严重损伤,不像是经历过风暴的样子啊……”
受星洲附近磁场的影响,出海第二天,夏高明他们才接通上港口的通信讯号,当时夏高明给出的偏航理由,是他们遭遇了特大暴风,为了避险才临时改道的。
因为受甲板事件的影响,当时夏高明的心情特别恶劣,对“特大风暴”的描述就有点过头,所以夏立群一直以为他们被风暴折腾得船都要散架了,现在一看……根本不是嘛!
“你懂什么。”夏高明狠狠剜了他一眼,“我们毫发无损那是奇迹,你懂什么叫奇迹吗?奇迹就是你难以理解的事,不懂就少问!”
夏立群:“……”
夏立群:“我懂不懂其实无所谓,但我怕薛家那个二世祖他不懂……”
夏立群偷瞄了一眼跟来的薛家打手们,然后凑到夏高明耳边,把薛凯对他们航船延误两天非常不满的事,小声说了一遍。
“……我这不是怕他又找茬,说咱们编瞎话骗他们,遭遇风暴延误是假,有意摆架子是真,然后借题发挥,又开始敲诈勒索嘛。”夏立群抱怨道。
的确编了延误假话的夏高明:“……”
这事儿还真有点麻烦。
十三港这地方势力复杂,他们夏家原本倚仗的是霸主王家,谁知今年十三港的背后势力发生了巨变,原本只占据东港的薛家悍然偷袭,直接把王家一锅端了,导致十三港的势力从上到下,全部大洗牌。
星河会以及他们带领的商队,每年都要从星洲运回大量物资,这么多宝贝这么多人,能安然无恙地入港离港,仰仗的都是王家势力,否则一下船就能被当地的匪寇流氓给吃得骨头都不剩。
如今靠山换了人,星河会当然要向薛家积极示好,但夏高明下令变更航道时,只想着要教训安寻他们一下,完全忘了薛家这边的观感,如果因此得罪了薛家,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夏高明心中懊恼,但他也不是吓大的,思忖片刻,又哈哈一笑。
“没事,大不了咱们再多给点好处,薛家那个二少爷不会揪着不放的。再说了,他家大少爷染上的那种怪病,还得靠咱们的药给他续命呢,他们就算再不满,也不敢和咱们闹得太难看。”
“……这倒是。”夏立群点点头,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哦对了大哥,姐夫他们和薛家谈的保护费已经定下来了,一会儿我们要缴纳20颗极品星珠,30颗上品星珠,100颗中品星珠,这次航船延误我们也要交点补偿金,你记得提前准备好。”
“什么?”夏高明以为自己听错了,“20颗极品星珠,30颗上品星珠?以前我们不是只要各缴纳10颗就可以吗?”
“以前是以前,现在薛家可没王家那么好说话,不过薛家只要星珠,别的倒是不用,换算成联邦币的话,咱们也不是太亏……”
“这还叫不亏?”夏高明差点跳起来,“星珠这东西可是稀罕货,是区区联邦币可以衡量的吗?季宇他脑子被驴踢了吧,这么离谱的开价他也敢接?!”
夏立群被吼懵了,不明白大哥为什么突然暴怒:“但这个价格,咱姐也是同意的……她说按照之前的预估,今年星珠应该是大丰收,多缴纳一点也没关系,尤其今年咱们刚和薛家建立合作,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该下的血本就得下……”
“她懂个屁!”
这声音着实有些大,周围不少目光纷纷投射过来,夏立群吓得缩了缩脖子,夏高明虽然气得脸都涨红了,但看到薛家的打手们虎视眈眈,也不敢再说什么。
嘴巴是停住了,可夏高明的心在滴血。
20颗极品星珠,30颗上品星珠,100颗中品星珠……这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其实夏立群说的没错,按照预估,今年星珠就该是大丰收,因为今年前往自由联邦的星族新人很多,其中不乏出产星珠的大户,可问题是——
今年安寻他们三人,是没有缴纳星珠的!
先不提名不见经传的司良,光是白飞源,他出自星洲的大家族白家,白家人多势众,为了给他家最受宠爱的小少爷筹措星珠,那批人是花了心血的,夏高明猜测白家至少也准备了几百颗中上品星珠,这些全都没入星河会的账!
更别提安寻那边了,夏高明一想起那堆光芒璀璨的极品星珠,心绞痛都要犯了。
最痛苦的是,因为痛失两名星珠大户,星河会最终在星洲收缴到的星珠,总共也就四千颗出头,其中极品星珠不到五十颗,上品星珠才堪堪过百,结果刚一下船,就被吞掉这么多,他能不着急吗?
夏高明又急又气,恨得牙都要咬碎了,不过此时无人关注他,连夏立群都越过他,将目光投向了后面的舷梯——
船上的星族少年们,开始成群结队地下船了。
此时的港口码头,虽然只有星河会的船入港,但也停靠着不少其他航船,有的在卸货搬运,有的在进行检修,还有在忙碌着做出海准备,无论是水手船员,劳工杂役,或是商人旅客,佣兵猎手,都不约而同停下了手里的事情,齐刷刷望向这里,目露惊艳。
原因很简单——这边的画面太好看了。
星族人的美貌基因,不仅在自由联邦有名,乃至在整个蓝星大陆都是毫无争议的,不过因为星河会管制严格,普通人极少见到星族人,顶多就是对着网上流传的美图感慨一下。
可现在,这么多的星族人一起出现,还个个都是青春烂漫的美少年美少女,他们沐浴着朝阳的美丽霞光,步伐轻盈灵巧,神情喜悦纯真,宛如来自仙境的精灵,不知世事,纯洁美好,让人忍不住屏气凝神,目光不自觉地随着他们的脚步而移动,生怕自己少看了一眼。
“额滴娘诶。”一名水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就是星族人?也太他妈好看了吧!要是能讨个星族人做老婆,老子这辈子就算值了!”
“想什么呢,”他的同伴立刻讥笑起他,“你个大老粗,配得上这些仙子一样的小美人吗?”
“怎么配不上了。”那人不服气,反驳道,“大不了老子跟着佣兵船去无涧黑域,万一猎到了顶级灾兽的晶核,老子就能翻身了!只要有了足够钱搬去中心区,还怕讨不到个称心如意的星族老婆?”
“你以为有钱就行?啧,天真。”一名上了年纪的老水手慢悠悠吐出一个烟圈,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
“我年轻的时候,星族人就是权贵们的禁脔,他们就是把星族人玩死,都不会分给普通人尝鲜的。现在虽然出了个星河会,还搞什么治愈师的名头名号,吹得挺响,实际玩法还是那套。都说奇货可居,人也一样,星河会把星族人圈禁得那么厉害,就是因为他们是上贡的‘供品’,你们这些小年轻根本不懂这里的水有多深,就别白日做梦了,省得惹祸上身。”
坊间关于星族人的流言一直很多,毕竟这个群体“艳名”太胜,无论消息真假,人们都喜欢借着这种香艳话题发挥一番,只是这次没等众人开始发挥,突然有人叫了一声。
“你们看!”
不止这个角落,码头上但凡有人群聚集的地方,都不约而同地噤了声,齐刷刷朝星河会那边望过去。
众人行为过于一致,偌大的港口码头,一时竟静得不可思议,除了轻拍的海浪声,在场能听到的,只有目光聚焦处,那三人走下舷梯的脚步声。
先前的星族少年们容貌已令人惊艳,最后这三人竟还更胜一筹:一位唇红齿白,伶俐恣意,像是娇生惯养大的富家小少爷,笑容明媚,率性又可爱;一位有些面冷,眼眸似寒玉般冰凉,气质如雪山上不惧风雪的冰莲,骄矜孤傲,冷漠俊美。
而走在最后的那位少年——所有人盯着眼睛都不会转了——无论是容貌还是气质,乃至身型体态、走姿站姿,无一不好,无一不绝,几乎秒杀前面所有人。
他身着星洲的传统服饰,白蓝相间的宽衣长袍衬得他身型颀长,在日光映衬下,就如出水芙蓉,清新脱俗,英姿玉立。
岸边海风吹拂起少年的额发,飘动的水蓝色发丝仿佛缠住了每个人的心,他们简直无法想象,世上竟有如此漂亮的人,精致的五官宛如造物主绘制的最精心的工笔画,尤其那双眼睛,清澈含情,温柔动人,眉睫低垂时,瞧着乖乖巧巧,惹人疼惜,但抬起眼皮时,又有明亮的光芒从眼底透出,带着股说不出的韧劲儿,让人忍不住就生出强烈的征服欲。
似柔似刚,似弱又强,这种看似矛盾,实则极富层次感的独特气质,可比单纯好拿捏的普通美人吸引人多了,现场鸦雀无声了半刻,“哄”地一声炸开了锅。
“草,今儿开眼了,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人!”
“知道星洲出美人,但美成这样也太逆天了吧!”
“他叫什么?你们谁和星河会的人认识,我出高价买情报!只要知道个名字就行!”
众人议论纷纷,不远处,刚赶到码头的薛凯等人,也下意识停住了脚步。
“那人应该就是安寻了。”梁叔没有见过安寻本人,但他听过一点对方的情况,“据说对方容貌十分出众,放在星洲都是数一数二的极品美人,现在一看,果然出色,怪不得能入了纪家的眼。二少爷,我们一会儿……二少爷?少爷?”
薛凯直愣愣地盯着远处的安寻,梁叔叫了他好几声,还拿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半晌薛凯才倒抽了一口冷气,像是终于回过了神。
“妈的。”
清醒过来的薛凯没有回应梁叔的问话,而是愤愤地骂了一声。
“可恶,纪泽辞这小子到底走的什么狗屎运,为什么他能找到这么好看的老婆??”
第033章 第 33 章
33
薛凯以前和纪泽辞有过一面之缘, 纪家是老牌豪门,无论权势还是声望,都远远胜过蛰伏在十三港的薛家, 但薛凯年轻气盛,就算知道纪家势大, 他对纪泽辞这种装腔作势的富家公子哥也瞧不上眼, 更别提什么钦佩和羡慕了。
可此时此刻,曾对纪泽辞很不屑的薛凯却发自内心地感到了羡慕……不,确切的说是嫉妒。
凭什么纪泽辞那么好命?
有钱有权有势也就罢了,连漂亮老婆都早早一纸婚约独家垄断,还能不能给别人留点机会了!
梁叔抽了抽嘴角,一时尬住, 半晌, 他迟疑着给出建议。
“呃,我看安寻身边那两个少年长得也不错,少爷你喜欢的话,不如问问他们有没有定下……”
话还没说完, 立刻收到了薛凯宛如看傻子一样的目光。
“梁叔你说什么呢?我又不喜欢男人,你可别毁我名声!”
梁叔:“……”
那你刚才一副嫉妒到变形的样子是干什么?安寻也是男人好不好?
虽然无语, 不过梁叔仔细瞧了瞧岸边的人, 心里也表示理解:安寻的长相虽然不娘气,也谈不上阳刚,算是雌雄莫辨的精致俊美,人漂亮到这份上, 的确和性别也关系不大了, 哪怕供在家里什么都不做,只要每天能多看几眼, 都挺心满意足的。
“丑话我说在前头,安寻这个人,当朋友可以,其余的心思,少爷你可不能有。”梁叔有点不放心,再三叮嘱,“他是纪泽辞的人,那位纪少爷可不是个大度的君子,心眼又小又记仇,咱们今年刚拿下十三港,根基还不稳,如果你惹到了纪家,招来多余的麻烦,你爹肯定会气得削你一层皮。”
薛凯一开始还不服气,但听到最后那句话,一下就蔫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没给人带绿帽的爱好,梁叔您就放一百个心吧。”
如此敷衍了几句,薛凯精心理了理自己的衣服,然后挥挥手,众人继续朝前走去。
***
“这里才算是十三港的一部分?但已经比咱们星洲码头的大了二十倍还不止啊!”
一下船,白飞源就兴奋地左顾右盼,刚才他们已经俯瞰了码头全景,但船上船下视角不同,感受当然也很不一样。
“这里毕竟是自由联邦北边境的要道口岸,大点很正常。”司良对安寻说过的知识点都记得很牢,心里有数,自然比白飞源淡定一些。
“怎么周围这么吵?咱们刚下船的时候,这里还挺安静啊。”白飞源好奇地张望了一圈,“嗯?好像很多人在看我们?”
“不是看我们,是在看安寻。”司良说。
的确是这样。
虽然码头上的各路人马,已经继续忙碌起自己的事,但那些人的目光仍不时地飘过来。若是偶然有了视线相交,腼腆些的会面红耳赤,大胆些的直接就吹个响亮的口哨,又引来周围一片起哄笑闹声。
安寻对此习以为常,他上辈子第一次踏足十三港和进入联邦中心区时,也引发过相似的轰动,早已见怪不怪,但某些人看在眼里,就很不是滋味了。
“得意什么。”夏仪冷冷睨了一眼,低声暗骂,“招蜂引蝶,不知廉耻。”
夏仪的样貌也很出色,以往出现在公众场合,别人惊艳的赞叹全都是给他的,可现在与安寻一同出现,竟是半点赞美都收获不到,所有人的目光全被安寻吸引走了。
夏仪满心嫉恨,偏偏旁边有个完全不知状况的夏立群,还在呵呵傻笑:“诶?那就是姐夫的大儿子安寻?我上次见他,还是七年前跟着小仪去星洲的时候呢,当时我就觉得他好可爱,没想到现在已经长成一个绝色小美人啦?哈哈,姐夫看到肯定很高兴……“
夏立群的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发现夏高明、夏仪,以及其他几名星河会成员都面色铁青地瞪着他,仿佛他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人。
夏立群:“……怎、怎么了?”我说错什么话了?
夏高明冷冷问:“车来了没?”
夏立群知道对方问的是接送星族新人的车队,连忙点头如捣蒜:“来了来了,车就停在旁边的空地上,随时可以安排人上车。”
“那还不快去组织!”夏高明怒吼,“这点小事还用得着我手把手教你吗?!”
夏立群被喷了个狗血淋头,又纳闷又委屈,但他怂人一个,也不敢反驳,赶紧去招呼星族少年们排队上车,夏仪凑到夏高明身边,低声问。
“舅舅,一会儿要带哥哥他们走吗?”
“不带。”夏高明没好气道,“先晾晾他们。”
安寻已经脱离星河会的事,夏高明在海上通讯的时候,并没有告诉夏立群。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不管星河会内部出现什么分歧,对外还是得装得一团和气,夏立群这人沉不住气,嘴巴也不严,万一把这事儿宣扬得人尽皆知,对星河会的形象肯定会有不良影响,所以夏高明半个字都没对夏立群说。
其实夏高明最想知道的,是会长季宇对安寻脱离星河会的态度,可惜季宇和夏诗英目前还困在洛桑谷里没出来,虽然两人没有生命危险,但通讯实在困难,在亲自联系上这两位首脑之前,夏高明对安寻并不敢打压得太厉害。
但不能打压得太厉害,不代表不能给点下马威,按照在星洲的约定,星河会需要把人安全送到中心区,再宣布一拍两散,但这一路上憋屈了那么久,夏高明早已满腹怨气,现在他们要先带新人去附近的海夜城里住宿,等办好入境手续再集体前往中心区,这期间要怎么调理安寻那三个小兔崽子,方法可就多了。
司良远远瞧着夏高明和身边几人嘀嘀咕咕,转头对安寻说。
“他们可能是在商量要怎么对付我们。”
“希望他们是打算扔下我们。”安寻看看两位友人,“还记得咱们商量过的计划吧?无论如何,不能跟着星河会的人走,也要提防被他们的人跟踪和尾随,咱们必须想办法甩开他们,才能保证真正的安全。”
“但他们和长老会许诺过,会把我们平安送到中心区的……”白飞源有点犹豫,“应该不至于出尔反尔,对咱们赶尽杀绝吧?”
安寻摇摇头:“飞源,你不要抱有侥幸心理,赶尽杀绝的事他们绝对做得出来,只是目前还没到那个时候。”
安寻很清楚,自己目前还算安全,全仰仗“会长亲儿子”这个身份——夏高明吃不准季宇对自己的态度,不敢轻举妄动。
但安寻心里明白:季宇一旦知道自己叛会,那是半点情面都不会留的,所以他要在夏高明联系上季宇之前,尽快和星河会切断联系。
上辈子他们在十三港的海夜城停留了两天,第三天进入中心区后,才和困在洛桑谷的季宇取得联系,但这辈子,航船在海上延误了两天,从时间上推算,今天中午的时候,夏高明就能联系上季宇了,安寻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赖在码头,绝不能跟着星河会的车走。
时间紧迫,安寻在脑中把计划过了一遍,见白飞源和司良也准备好了,他们三人彼此对了下眼神,然后若无其事地跟上队伍,一起朝夏立群那边走去。
运送星族新人的车早已开过来了,是三辆加长版的星梭装甲车,这种车型没啥优点,唯一的特色是防御性能拉满,车身都是防弹材料,还涂满了反精神力喷漆,就算拉到战场上都能扛一阵儿火力。
它们会出现在十三港,主要是今年薛家刚抢到港口的控制权,地位还不算稳固,这期间趁火打劫浑水摸鱼的人有很多,别看港口码头还有人维持秩序,瞧着像是文明社会,等真开出码头了,路上的土匪流寇可是络绎不绝,所以薛家这趟还专门派了打手跟着,就是为了防止路上出意外,砸他们的场子。
安寻他们选了个人最少的队伍排着,快轮到他们上车时,夏仪突然出现,伸手拦住。
“等等。”他面无表情看着安寻三人,“你们不能上车。”
安寻心中一松,但他面上不显,反而蹙起眉头:“为什么?”
“满员了,坐不下。”
夏立群恰好也站在车门口,他这人是个颜狗,一见到好看的人就挪不开步,所以他对安寻毫无恶感,甚至还挺想讨好他,听到夏仪这么说,夏立群觉得莫名其妙,连忙往车里张望了一下,然后殷勤地冲安寻笑笑。
“没有没有,里面有座位的,完全坐得下,安侄子你们快上车。”
夏仪:“……”
安寻:“……”
好在夏高明及时出现,黑着脸吼了一句:“你滚一边去!”
夏立群一哽,立马缩着头滚了。
碍事的人走了,两边同时暗暗松口气,不过明面上依旧剑拔弩张,白飞源上前一步,满脸的义愤填膺。
“夏会长,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不是答应要把我们安全送到中心区的吗?为什么不让我们上车?”
夏高明漫不经心地剔着指甲,懒洋洋道:“不是不让你们上车,只是这三辆车满员了,你们得等下一趟。”
司良问:“下一趟车什么时候来?”
“这可不好说。”夏仪勾起嘴角,“十三港这地方,可不像星洲那么安全,我们要先把新人全力护送去旁边的海夜城,好好地安顿下来,之后才有空来接你们,时间嘛……少则大半天,多则一整天吧。”
安寻脸色分外难看:“码头鱼龙混杂,我们三个人生地不熟,连自保都成问题,你竟要把我们丢在这里一整天?”
夏高明和夏仪这一路上受够了安寻的气,现在看对方慌了神,心里那叫一个爽快,简直扬眉吐气极了。
“你们只要老实在这里等着,就出不了大事。”夏高明嘿嘿笑道,“不过,如果你们想自己找死,跑去码头外面……那就自求多福吧,毕竟星族人以前是什么地位什么名声,你们应该也很清楚。”
这是在赤裸裸地暗示星族当禁脔和□□的那段黑历史,既是恐吓也是侮辱,果然,安寻一下握紧了拳,像是气愤至极,夏高明和夏仪有恃无恐,得意洋洋占尽优势,双方对峙片刻,最终,安寻这边先弱了气势。
“我们走。”
他撂下这句话,扭头就走,白飞源和司良看了看夏高明和夏仪,也扭头跟上安寻,一起快步离开了。
夏高明发出畅快的笑声,这几天的郁闷一扫而空,酣畅又快意。
夏仪盯着安寻他们离去的身影,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他想了想,对夏高明说。
“舅舅,也不能完全放着他们不管。”他说,“哥哥身上的那批星珠,我们还是得想办法拿回来。”
夏高明的笑声戛然而止。
今年的星珠收购并没有获得预期中的大丰收,他作为此次前往星洲的最高领导,当然要负主要责任。无论季宇对安寻会是什么态度,对方身上的那批星珠,绝对不能落入别人手里。
夏高明立刻吩咐身边的人:“暗中盯着他们。”
他把人丢在码头,是为了给个下马威,让他们尝尝担惊受怕的滋味,但如果安寻那小子不按剧本走,反而搭上了别人的线,他们是绝对不会允许的。
总之,绝不能让那几个小子好过!
“有人跟过来了。”
夏高明那边的动向,司良一直在密切关注,第一时间就发现星河会派人盯住他们了。
“不怕。”安寻对此早有预料,完全不慌,“我们继续按计划行事,几个小眼线而已,甩掉很容易。”
说话间,他们脚步不停,此时恰好有一拨人迎面走来,安寻一开始没在意,那几人却停下脚步,其中一名老者面带微笑,率先走上前来。
“请问,您就是安寻少爷吧?”
安寻一愣,不由得停住了脚步。
他刚到自由联邦,能叫出他名字的人应该不多,安寻仔细打量对方,隐约觉得眼前的老者有点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对,我是安寻。”安寻有些迟疑,“您是……?”
“你不认识我,我是薛家的管家。”梁叔笑呵呵道,“如今的十三港归我们薛家管,我特意过来打个招呼,大家彼此认识一下,以后也算是合作伙伴了。”
薛家的管家?
沉睡的记忆瞬间苏醒,安寻恍然大悟:“您是梁叔吧?幸会幸会。”
梁叔面上笑着应答,心里却吃了一惊:对方居然连自己的名字都知道?
毋庸置疑了,这位安寻少爷在星河会内肯定属于权力高层,否则根本没机会了解两家合作的事,更别提知晓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管家,看来季宇对这个大儿子非常重视啊,居然这么早就交了底。
安寻不知道梁叔心里的揣摩,他想的是:既然梁叔都来了,那薛家的二少爷薛凯……大概率也在场吧?
他向梁叔身后看去,果然发现了一张还算面熟的脸。
薛凯没料到梁叔还没替他引荐,安寻就先将目光准确地投向了自己,四目相对,被那双温柔漂亮的眼睛注视着,他脑中瞬间空白一片。
“你好,我、我叫薛凯。”
梁叔一看就知道薛凯是被美色迷了眼,这会儿脑子恐怕都成浆糊了,他有心替少爷挽尊,可惜对方根本没给他机会,还在梦游一样自我介绍。
“我、我在薛家排行老二,很高兴认识你。”
安寻从没见过薛凯这副傻样,忍不住笑了一下:“薛凯少爷你好,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美人盈盈含笑,薛凯的脸刷得就红了,就像是追星小粉丝得到了自家偶像的肯定一样,他内心激动得都要炸锅了,脑子一热,憋了一路的真心话脱口而出。
“你人这么好看,怎么眼睛那么瞎,非要选纪泽辞那个垃圾?他到底哪里配得上你?”
梁叔一听差点晕厥:自己之前叮嘱那么多都白说了!这码头上人来人往,多少眼睛盯着这边,二少爷居然张口就来,生怕这话传不到纪家耳朵里吗!
“噗。”
白飞源被这人傻里傻气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笑了一声。
这声轻笑,让薛凯终于清醒过来,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犯了傻,表情僵住,好在白飞源反应很快,他知道是自己笑得不合时宜,让对方很没面子,连忙行了个星族的见面礼。
“薛少爷心直口快,是个爽朗的好性子。”白飞源笑着说,“我也常常觉得,小寻这么好,这世界上哪有配得上他的人呢?”
有人递台阶,薛凯终于没那么尴尬了,一同笑起来:“那倒是英雄所见略同了。”
“没错没错,哈哈。”
三言两句,气氛缓和了不少,薛凯不再那么局促,很快拿出了东道主的主人翁派头。
“你们匆匆忙忙是要去哪里?”他问,“星河会不是要统一运送新人去海夜城吗?你们怎么不上车?”
此时薛家的打手们也赶来了几个,他们虽然被派来保护星河会的安全,但自家少主亲自莅临,自然是要来听听少主有什么新的吩咐。
听到薛凯的问题,安寻还没来得及开口,已有围观过现场的打手凑到薛凯耳边,对他小声说了几句。
安寻心里咯噔一声。
糟了,薛凯这人的脾气他知道,这下怕是要坏事了!
“什么?座位坐不开?”
听完手下的汇报,薛凯一怔,随即喜出望外。
“这好办啊!”他高兴道,“你们坐我的车,我送你们去海夜城!”
第034章 第 34 章
34
“你们坐我的车, 我送你们去海夜城!”
这话一出,白飞源和司良都心底一惊,毕竟这是计划外的状况, 他俩连忙去看安寻,安寻的表情有点僵硬, 显然这个变化也出乎了他的意料。
上辈子安寻刚下船的时候, 薛凯根本没出现,也不知这次怎么回事,居然提前撞上了,估计是和航程延误了两天有关,居然引发了这么多变量。
薛凯这个人,安寻上辈子和他有过一点交情, 但也就一点点。
其实薛凯为人仗义, 对安寻也不错,只要安寻愿意,两人的关系绝不止于点头之交,只是安寻对盘踞在十三港的军阀分子实在没什么好感, 而且他也看不透薛凯对自己那么热情到底有何居心,所以一直在刻意保持距离。
现在重生一次, 安寻不再有星河会的庇护, 自己势单力薄,毫无话语权,就更不能和薛凯这种人深交了。双方地位悬殊太大,在没有自保筹码之前, 贸然和薛家走得太近, 无异于与虎谋皮,风险太大。
“怎么了?”薛凯见安寻半天不吭声, 脸上的笑意不由得淡了一些,“你不愿意?”
“没有。”安寻笑了笑,“薛少爷的好意,我们感激不尽,只是这件事……我们自己做不了主。”
刚才薛凯只是远远看了安寻一眼,就已惊为天人,觉得对方像是仙境来的精灵仙子,清纯漂亮得惊心动魄,现在两人面对面,少年抬眸一笑,薛凯又觉得自己快顶不住了,若是夏立群此时在场,两位颜狗交流一下,顷刻就能变成灵魂挚友。
梁叔见薛凯又有大脑宕机的征兆,眼皮狂跳。
他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薛老爷子一定让自己跟着这位二少爷了,尤其强调了若是来见星河会带来的星族新人,一定要把二少爷看紧了,真是知子莫如父,谁能想到平时拽得天不怕地不怕的薛二少爷,偏偏就过不了美人关呢?
“咳。”众目睽睽,梁叔只能揽过话头,代为询问,“安寻少爷,这事儿为什么你们做不了主?”
“梁叔,星河会对星族人的管束极严,我们离开星洲时,夏会长他们已三令五申,不允许任何星族人私自行动,虽然我知道薛家肯定可靠,你们也是好意,但我们实在不敢违抗星河会的行规,实在对不住。”
安寻借力打力,不动声色把这个难题推给了星河会——希望夏高明他们争点气,千万别屈服于薛家的淫威,一定要坚决贯彻好“给你个下马威”的报复宗旨,让自己能顺顺利利地脱身。
说话间,夏高明等人已匆匆赶来了。
夏高明之前没见过薛凯,是夏立群远远看到并立刻告诉了他,夏高明才知道来的这帮人是什么身份。
他远远看到安寻和这群人站在一起,甚至还彼此交谈起来,气氛融洽和谐,心里已大呼不妙,等走到近前,夏高明刚在夏立群的引荐下介绍完自己的身份,就见薛凯一脸嫌弃道。
“你就是夏副会长?”薛凯对夏立群没好感,对他的大哥自然也不会高看一眼,“你们怎么搞的,专程来港口接人,居然连接人的车都没安排好,座位竟然不够用?你们管事的也太离谱了,连数个人头都数不清吗?”
夏立群有话要说,但被夏高明狠狠瞪了一眼,又委委屈屈憋回去了。
“薛少爷,我家二弟今年刚接手这些事,人多事杂,他忙中出错,的确不应该,刚才我已经教训过他了。”
夏高明说着看了安寻一眼,虽然恨得牙痒痒,但面上还得装装样子,他不可能在外人面前说出安寻他们已经脱离星河会的事,这种内部分裂的丑事,就算被人知晓,也绝不能从自己嘴里泄露出来。
“暂时上不了车的人,我们也做了妥善的安排,”强压住心中的愤恨,夏高明讪笑着和稀泥,“只要在码头稍作等待,一会儿就有新的车来接他们去海夜城的。”
“等什么等,码头这么乱,谁能放心在这儿等?”薛凯不耐烦道,“用不着你们的车了,我直接送他们去海夜城。”
“这……这太麻烦薛少爷您了吧?”夏高明是万万不乐意安寻跟着薛凯走的,万一安寻借机攀附,有了薛家做靠山,自己还怎么拿捏这小子,“不过是我们星河会的一点内务,实在不敢劳烦薛少爷您费心。”
薛凯不傻,一听就知道夏高明是叽叽歪歪不乐意自己带人走,当即就黑下脸来。
“跟你这种人说话是挺费心的。”他沉着脸,野狼般的凶狠目光盯着眼前的人,“夏副会长,你不如干脆点,直接给个准话:这三个人,我到底是能送,还是不能送?我薛凯今天在这里说的话,你到底是听,还是不听?”
夏仪在一旁听得简直要气昏过去。
他刚为安寻被赶走而高兴,结果还没高兴两分钟,一眨眼的功夫,人家居然勾搭上了薛家的二少爷!而且三言两句就迷得这位薛少爷甘当护花使者,甚至不惜和星河会当场叫板,怎么会有这么离谱的事!
夏仪又气又恨,他实在不甘心看到安寻抱住这样一条大腿,明知不合时宜,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
“舅舅,”夏仪的表情无辜又天真,“刚才咱们的人又统计了一遍,车上的座位其实是够的,统一接送星族新人本来就是我们的传统,还是让哥哥他们跟大部队一起走吧。”
话音未落,薛凯就呛回去了:“一会儿有座一会儿没座,连这么点屁事都搞不清楚,你们还有脸说什么传统?刚才让人在码头等着的时候,传统去哪儿了?被你们的狗脑子吃了?现在想压老子就开始拿传统说事了?”
夏仪脸色一白:“薛少爷,我不是那个意思……”
“你闭嘴。”薛凯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夏仪,自然不会给半点面子,“听你嘤嘤嘤我就头疼。”
夏仪立刻不敢再说话了。
“行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薛凯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直接一锤定音,“反正我也要去趟海夜城,正好顺路,他们就坐我的车,我直接把人送去你们指定的酒店。”
夏高明还想再挣扎一下,刚张开嘴,薛凯已经一个眼刀飞过来。
“怎么,难道你还担心我直接把车开去红馆,卖了你们的人不成?”薛凯黑着脸,冷冷道。
红馆是海夜城里最大的妓院,其艳名在整个自由联邦都是响当当的,夏高明此时倒巴不得薛凯能这么做,可惜薛凯既然撂下了这种话,就说明对方行事必然光明磊落,肯定能把安寻他们安然无恙地送到星河会指定的下榻酒店。
事已至此,就算再不甘心,夏高明也不敢提反对了,只能强笑道。
“薛少爷的为人,我们当然信得过,那……那就这么办吧。”
梁叔挥挥手,薛凯的专属座驾立刻开了过来,也是辆加长版的装甲车,但比星河会的配车高级得多,打开车门的时候,夏仪特意往车内瞄了一眼,里面的空间比想象中还大,甚至配有沙发地毯躺椅酒柜和诸多娱乐设备……光是看到这些配置,都可以想象安寻他们这一路能过得多滋润。
夏仪郁闷得都要憋出内伤了,安寻同样也笑不出来——他没想到没有季宇和夏诗英坐镇的星河会,居然能怂成这样,好歹也是自由联邦治疗系统的第四大会啊!竟然被薛家年纪轻轻的二公子训得跟孙子一样,这群人怎么会这样不中用!
车门已经打开,薛凯一改面对夏高明他们的暴躁和阴狠,非常有绅士风度地冲安寻笑了笑,做了个“请”的手势。
“安寻少爷,请上车吧。”
都到这份上了,安寻若是再拒绝,那就是不识抬举,他定了定心神,也回以温柔一笑,让薛凯又是一阵心神摇曳。
“谢谢薛二少爷,我们就不客气了。”
安寻率先进了车厢,白飞源和司良知道事情已无回旋余地,也紧跟安寻上了车。
坐进车内,趁着没人看到的短暂空档,司良用口型问安寻。
——现在怎么办?
安寻轻轻摇了摇头,也用口型回答道。
——走一步看一步。
下一秒,薛凯也进来了,安寻本以为梁叔他们会一起上车,谁知竟没有,安寻看到薛凯给梁叔比了个手势,梁叔点点头,带着余下的人离开了。
车门平滑关闭,自动驾驶系统启动,车辆很快平稳地行驶起来。
诶?只有薛凯陪同我们去海夜城吗?
安寻有些诧异,他想了想,没有和司良他们继续坐在同一侧,而是移动位置,直接坐到了薛凯身边。
第035章 第 35 章
35
安寻坐下后, 车内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
司良和白飞源是不明情况,不敢擅自发声,只是紧盯着安寻, 好见机行事。
薛凯是过于紧张,他自认是个野蛮粗人, 平时与同类人来往, 嬉笑怒骂互飙荤段子都不在话下,现在突然同星族人打交道,对方还是刚从星洲出来,干净纯洁得像白纸,漂亮清纯得宛如仙子的人,薛凯真怕自己说话大声了些, 都能把对方吓哭了。
安寻其实不怕和薛凯打交道, 只是他带着上辈子的记忆,有点把握不住“彼此初识”时的状态和分寸,万一制造出多余的误会就不好了,于是悄悄给白飞源使了个眼色。
白飞源在星洲的时候就是社交小达人, 立刻明白了安寻的意思,他环视了一圈车内环境, 最后视线落在了角落的那排酒柜上。
“薛少爷, 摆在那边的是什么装饰品吗?”白飞源指着那排酒柜,“种类好多哦。”
薛凯扭头一看:“啊,那不是装饰品,而是酒水。”
“酒水?”白飞源惊讶地眨眨眼, 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天真模样, “我们星洲也是有酒的,不过大多是粮食酿造, 盛在专门的酒坛里,你们这里的酒坛怎么这么小巧,能酿出好喝的酒吗?”
薛凯是爱酒之人,对这类话题本来就有兴趣,而且白飞源刚才帮他解过围,他对白飞源这个可爱少年的印象很不错,立刻热情地介绍起来。
“这些可不是酿酒的酒坛,而是盛酒的酒瓶,酒瓶酒具做得精美,品尝起酒水时,也会更醇香可口一些。”
见白飞源似乎不信,薛凯直接打开酒柜的玻璃窗,从中挑选出最名贵的一瓶,又在支起的小桌上摆了几杯样式不同的酒盏,一一倒满。
“如果不信,可以自己尝了看看。”
白飞源看安寻一眼,对方轻轻皱了下眉,白飞源心中了然,他随手拿起一杯酒盏,没有直接饮用,而是礼貌地递还给了薛凯。
“薛少爷说的话,我怎么会不信呢?”白飞源微笑着,“对了,还没自我介绍,我叫白飞源,这位是司良,我们和小寻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刚才第一次见薛少爷时,我有些失礼,心里非常过意不去,现在敬您一杯酒,希望薛少爷能原谅我当时的冒失,接受我的歉意。”
白飞源说的是之前他当众笑场的那一声,薛凯原本就没放在心上,现在人家居然又特意敬酒道歉,他当然要给这个面子,立刻爽快地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好说好说,我薛凯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飞源小兄弟你也不用把刚才的事放在心上,谁没个出过糗的时候呢?哈哈哈。”
“我也敬薛少爷您一杯。”安寻瞅准时机,也举起一杯酒盏,“感谢薛凯少爷您仗义相助,特意护送我们去海夜城,在此敬您一杯酒,以表我们的感激之情。”
薛凯受宠若惊,连忙接过安寻递来的酒盏,一饮而尽。
司良紧跟其后,也学着安寻说了些感谢的话,又给薛凯灌下一杯。
薛凯酒量很好,这三杯酒根本不算什么,但桌上的酒杯已经全空了。
“本来要请你们尝尝好酒,没想到我自己先喝了个痛快。”薛凯自嘲一笑,正要再给安寻他们倒酒,却被安寻伸手拦住。
“薛少爷,我和飞源他们没有喝酒的习惯,也品不出外面酒水的好坏,就算勉强喝了,也只是浪费了这些佳酿。”安寻笑意温和,言辞恳切。
“好酒也需知己,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们从家乡星洲带些当地酿的米酒,到时候再与您同桌共饮,您觉得如何?”
薛凯怔了怔,他虽行事冲动,实际并不傻,立刻听出了安寻的言外之意。
“……是我考虑不周了。”
这位薛二少爷讪讪地放下了酒瓶,他沉默片刻,点点头,“嗯,出门在外,有警惕性是好事,尤其十三港这地方,名声一向不好,你们与我又是第一次见面,信不过我很正常,我能理解。”
对方把话说得这么直白,安寻反倒不知如何回应了。
不是他信不过薛凯,只是如今的他,根本不敢相信任何人,这是上辈子他用生命换来的教训,是血淋淋扎在心底的刺,它早已融进了血肉,成为本能的一部分,这是靠理智根本无法跨越的心理阴影。
气氛有些冷场,白飞源左右看看,突然“哈”了一声。
“都别这么严肃啦,这事儿哪有那么复杂,实际就是我们星族人口味清淡,实在喝不惯外面的酒而已嘛。”白飞源从酒柜上拿过一瓶未开封的纯净水,大咧咧地一笑。
“薛少爷,您要是不介意的话,我就以水代酒,陪你喝几杯怎么样?”
说着他去拧瓶盖,可惜这边瓶装水的瓶口结构和白飞源在星洲接触过的完全不同,他拧了半天纹丝不动,反倒手指都磨红了。
“这、这瓶盖怎么打开啊!”
薛凯被白飞源懵逼的表情逗乐了,伸手将那瓶水拿过来。
“我来吧。”
细微的人情往往是拉近关系最有效的润滑剂,白飞源虽然从未研究过人心,但他有着与生俱来的直觉,借着对方帮自己拧开瓶盖的由头,又自然而然地表达了感谢,然后说起星洲那边储水的器皿与自由联邦这边如何如何不同。
星洲远离大陆,不仅星洲本地人好奇外面的花花世界,外乡人对星洲的风土民情也分外感兴趣,白飞源本就喜欢交际,也懂得捧场和垫话,不一会儿就和薛凯聊得十分投机,安寻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虽无意与薛凯深交,但表面关系肯定要维持,尤其双方的第一次互动交流,比第一印象还要重要,这会奠定双方的关系模式和定位。
若是太过谄媚和卑微,必然会使对方看轻,觉得大可以用强者姿态凌驾于你;若是太过拘谨和疏离,又难免令对方心生不悦,觉得你是故意摆臭架子,瞧不起他们这种出身草莽的人。
好在白飞源天生有亲和力,为人也真诚,比自己硬着头皮强颜欢笑强多了,这一关总算是顺利度过了。
此时车辆已经驶离了十三港码头,穿过一片宽阔的集装箱停靠区,又行驶过一段荒芜寂静的隔离区空地,拐了几个路口后,沿途的商家店铺慢慢多起来,车水马龙的声音也渐渐甚嚣尘上,显然是进入了海夜城的地界。
海夜城最初只是个叫“海夜”的小渔村,十三港发展起来后,这里才随之扩建,不断发展壮大,现在已经是毗邻十三港最大的商业区和销金窝,这里缺乏联邦法律的管束,黑市交易猖獗,各种在自由联邦中心区无法摆上台面的灰产行业,在这里都做得正大光明,风生水起。
安寻一眼不眨地注视着窗外的热闹景象,只觉得眼前的街区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上辈子他多次前往无涧黑域,队伍休整时都是在海夜城驻扎的;陌生是因为他当时没怎么逛过这里的街区,顶多就是坐车时往窗外瞥几眼,远远谈不上深入了解。
思忖片刻,安寻靠近车窗,像是第一次见到新鲜事物的孩童般,欣喜地说。
“这里好繁华,在星洲时可从没见过这样热闹的景象。”
司良反应很快,立刻附和道:“的确热闹,人也很多,今天是什么节日吗?大家看起来都很高兴的样子。”
“这倒不是。”薛凯笑着说,“这里只有小部分人是本地居民,大部分都是从港口那边来的外地人,很多人跑船赚了钱,过来挥霍,可不就是高高兴兴的吗?现在才是白天,等到了晚上,灯光亮起来,音乐响起来,比现在还热闹百倍。”
安寻目露神往,似是十分憧憬,但很快,少年的眼眸黯下,轻轻叹了口气。
“可惜星河会有规矩,任何星族人在晚上都不能出门。”他望向窗外,神情寥落,满脸失望,“这里夜晚的热闹盛况,我们是没法看到了。”
薛凯瞧着安寻如此失望,美人叹气,他的心也跟着要碎了,立刻说。
“也不一定要等到晚上,海夜城有条著名的不夜街,建在地下,那里一年到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不比地上的街区差到哪儿去,你们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那边瞧瞧。”
安寻眼前一亮:“真的可以吗?”
薛凯连连点头:“当然。”
“哇,太好了!”白飞源高兴地鼓起掌来,“薛少爷你人真好!”
安寻笑着说:“能遇到薛少爷这样慷慨热心的人,是我们的幸运。“
司良也干巴巴捧了句:“薛少爷是大好人。”
薛凯被捧得有些飘飘然,不过他没完全昏头,又特意叮嘱了一句。
“不过到了不夜街后,你们只能在车里看看,不能随便下车。”
不是薛凯小气,而是不夜街名字听着像模像样,实际却是海夜城最大的地下黑市,里面乱得很,薛家虽然控制了十三港,但他们的势力范围仅限于海港口岸,在海夜城,尤其是不夜街这种势力盘根错节的地方,薛家并不占优势。
安寻他们样貌出众,身份也特殊,万一在不夜街被歹人盯上,出现什么意外,薛凯实在没法向星河会交代。
“没问题。”安寻微笑颔首,“我们在车里看看就好。”
他本来也没打算中途开溜,那会把薛凯坑惨了,他不会做出那种不顾后果,恩将仇报的事情来。
薛凯修改了自动驾驶的行程,车子调转车头,朝着另一个方向驶去。
趁着薛凯没注意,安寻坐回司良身边,借着身体的遮掩,在对方手背上写了几个字。
司良一怔,他看了安寻一眼,微微点头,然后将目光望向窗外,全神贯注地观察起外面路过的一条条街道,并利用自己的观察力和记忆力,暗中记录起城中大街小巷的路线。
不多时,车辆驶入了一条宽阔的地道,周围的光线从明至暗,在越过一个巨大宏伟的石门后,犹如柳暗花明般,眼前光芒大盛,沸腾的车声人声扑面而来——
大大小小的霓虹招牌铺满了整条街区,处处灯红酒绿,浮华喧嚣,打扮光鲜亮丽的人们或是神情亢奋,或是烂醉如泥,在街边笑着闹着,也有衣着寒酸的乞丐蹲在路边乞讨,为争一枚硬币打成一团。
这里处处繁华,却又有种说不清的怪诞和浮夸,曾见识过这里景象的安寻波澜不惊,白飞源和司良却是头一次目睹如此光怪陆离的世界,都看得目不转睛。
薛凯按动车内系统的按键,车内壁的涂装闪烁几下后,变成了透明的壁板——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车里的人却可以看清外面,他们的视野陡然开阔,360度无死角,虽然不能下车,却也和下车差不多了。
白飞源“哇”了一声,安寻也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目光不断地在街道两旁逡巡。
薛凯特意降低了车速,车辆在街道上慢慢前行,突然,安寻的目光凝滞了。
他视线的落脚处,是沿街某栋建筑的二楼,那里有扇大敞的玻璃窗户,一位身着艳红色旗袍的美貌女人倚在窗前,她一头蓬松的波浪长发,玉手纤白,指间夹着一枚细长的墨色烟杆。
那位女子不时将烟杆放到嘴边,艳丽的红唇轻轻一吸,再喷吐出袅袅娜娜的烟雾,说不出的优雅慵懒。她的目光没有落点,不时掠过下面繁华的街道,那双倒映着熙攘人群的美丽眼睛,流溢出一种冷眼旁观、俯瞰众生的冷傲神情。
安寻紧盯着那名女子,心脏狂跳起来。
是她。
的确是她。
自己绝不会认错的。
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这么快就确定了对方的下落。
眨眼之间,车子已经从这扇窗户下行驶而过,安寻赶紧去看这扇窗户对应的店面招牌,的确是记忆中的那个名字。
——红莲赌坊。
车子很快驶离了这段街道,安寻没有刻意回头张望,所以他并不知道,在车子经过赌坊门口时,楼上的那名女子突然将视线投了过来,停顿几秒后,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身后的门突然被敲响,有人在门外喊道。
“枚姐,该您出场了,客人们都等着开牌呢。”
女人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烟圈,细长的烟杆在窗棂上磕了磕,她转头嫣然一笑,变脸之快,仿佛是换了一个人。
“知道了,马上来。”
她的声音飒爽利落,音色清脆好听,宛如银珠落盘。
第036章 第 36 章
36
薛凯带着安寻他们在不夜街里兜了一大圈, 直到大家都满意了,才将车子开回地面,继续朝着目标酒店驶去。
星河会每年带新人到港后, 都要在海夜城住宿两天,这两天主要用于办理公民资料以及入境手续, 只有手续齐全了, 才能合理合法地进入联邦中心区。
星河会选定的住宿酒店叫红晶酒店,其幕后老板未染指十三港的码头生意,但来头很大,据说和自由联邦的军部有亲戚关系,海夜城里的巡逻警卫都任由驱使,不过这位大老板对当地势力纷争不感兴趣, 所有精力都用在了经营海夜城的生意上, 其他势力不敢轻易招惹,彼此也算相安无事。
在红晶酒店住宿,缺点是费用高昂,优点是不怕被乱七八糟的势力找麻烦, 很适合星族这样走哪儿都容易被盯上的高危人群,所以星河会年年都住它家。
薛凯他们的车在红晶酒店门前停下, 很巧的是, 星河会的三辆装甲客车也刚抵达不久,车上的星族少年们正在有序下车,以夏立群为首的几名星河会干事招呼着新人们排队,然后带他们去前台领取房卡。
薛凯的车造型亮眼, 涂装喷漆也拉风, 夏高明隔着老远就认出来了,虽然一想到车里的安寻他们, 夏高明就和吃了苍蝇一样难受,但看在薛凯的面子上,夏高明还是领着夏仪过来打招呼了。
“我们也该下车了。”安寻看向薛凯,“谢谢薛少爷这一路的护送和照顾,给你添了不少麻烦,真是不好意思。”
“这算什么。”薛凯一对上安寻那双格外漂亮的水蓝色眸子,就忍不住心跳加速,“你们在海夜城停留的这两天,有什么地方需要用到我,尽管开口。”
“我的确有件事,需要拜托薛少爷您。”安寻微笑道。
“什么事?”
“明天中午,我想请薛少爷您吃顿便饭,唔,不是星河会的公事,只是我和两位朋友的一点心意,不知薛少爷是否愿意赏脸?”
安寻主动邀约,薛凯受宠若惊,忙不迭地答应下来:“当然没问题,其实我也正有此意。”
他还肩负着梁叔交代的“和安寻搞好关系”的任务,之前是没找到机会开口,也怕约饭太过唐突招致对方反感,没想到安寻竟然先开了口,薛凯高兴都来不及呢。
“那就这么说定了。”安寻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我们明天见。”
说话间,夏高明和夏仪已经过来了,薛凯打开车门,安寻和白飞源他们逐一下了车,三人看起来神采奕奕,显然这一路上过得不错,夏仪看得眼睛都要冒出火来。
夏高明也是满肚子的牢骚,但脸上还得挂着虚伪的笑,见夏高明过来要同薛凯寒暄,安寻冲薛凯点点头。
“薛少爷,你们聊,我们还要进去办理住宿手续,先告辞了。”
薛凯觉得奇怪:“你们不都是提前就统一办理好的入住手续吗?怎么还要单独办理?”
夏高明脸皮抽搐几下,咬着后槽牙挤出一句话。
“去夏立群那边直接拿房卡就行。”
安寻挺意外,挑挑眉:“有我们的份?”
顶着薛凯疑惑的目光,夏高明压住心中的怨愤,强挤出来的笑容都有点扭曲了。
“小安你说笑了,我们不都是一家人吗?”
安寻弯起唇角,那笑容可比夏高明真诚多了:“也对,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是我见外了。”
星河会拿了白家和长老会那么多好处,原本就该负责这一路的食宿,现在免费住个高级酒店怎么了?安寻非常的心安理得。
他正准备离开,突然又停下脚步,当着夏高明和夏仪的面,转头冲薛凯笑笑。
“薛少爷,”少年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别忘了我们约好的饭局。”
压根没发现夏高明和夏仪瞬间难看到极致的脸色,薛凯完全被那道灵俏可爱的眼波给迷晕,笑得嘴角都兜不住了:“当然当然,明天上午十一点半,我准时来酒店门口接你们!”
“好。”安寻笑意不减,“ 明天见,薛少爷。”
他不再停留,带着白飞源和司良走进酒店,去找夏立群拿房卡。
***
夏立群目前仍处于懵逼状态。
夏高明还没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夏立群只以为安寻他们是哪里惹到了自己大哥,才被处处针对,连这次办理住宿的房间,也是安排了位置最差的一间。
所以安寻来要房卡时,夏立群还挺为难,甚至小声规劝了几句。
“小安啊,你们到底是怎么得罪大哥了?”夏立群小声说,“他那个人报复心很重,你们千万别和他来硬的,该服软服软,该道歉道歉,把他哄开心了事情也就过去了,否则以后有你们好受的。”
安寻对夏立群不太熟,因为这人在星河会的地位太边缘了,连精神力都没觉醒,纯纯战五渣,上辈子安寻在星河会忙得脚打后脑勺,哪有时间关注这种只吃闲饭不出力的夏家摆件。
安寻从夏立群手里抽走房卡,看在对方好意关心自己的份上,也礼貌地回了对方几句。
“夏管事,您先不用管我以后会不会好受,我倒是建议你尽早返回联邦中心区,若是留在这里,你之后几天肯定是不会好受的。”
夏立群很惊讶:“为什么?”
“因为之后几天,这里会忙得很。”安寻笑了笑,“你大哥的脾气也会更加暴躁,若是不想当出气筒的话,你就尽早开溜吧。”
说罢,他转身离开,留下夏立群一个人在原地莫名其妙。
此时大部分星族新人都已经领完房卡,进入各自的房间了,安寻没有急着上楼,他带着司良和白飞源先把一层逛了一圈,着重看了各个出入口和应急通道的位置,然后他们走步梯上楼,逐一查看了每一层的情况。
在穿过一条空中连廊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刺耳的叫喊。
“安寻!”
安寻回头,看到夏仪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人未到前,愤怒的声音已经回荡在空旷的连廊里。
“臭不要脸的贱人!你明知星河会的规矩是不准私自约见任何人,还擅自和薛凯约饭,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巴结讨好男人就浑身难受吗!”
“你说什么呢!”白飞源勃然大怒,“夏仪,你把嘴巴放干净点,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安寻拦住要冲过去的白飞源,他看着满脸激愤的夏仪,轻轻笑了笑。
“弟弟,你是为我坏了星河会的规矩而生气,还是为我轻松搭上了薛凯的关系,你却没能做到,所以嫉恨不已?”
夏仪呼吸一窒,很快色厉内荏道:“少在这儿偷换概念,星河会本来就和薛家是合作关系,还犯得着去巴结一个薛凯吗?明明是你贪心不足,有了泽辞哥哥不嫌够,还跟别的男人勾三搭四,不知廉耻,丢人现眼!”
安寻听得好笑:“所以呢?就因为我与纪泽辞有过婚约,连和别的男人吃顿饭都不行了?自由联邦是这么保守的风气吗?”
“你那是简单的吃顿饭吗?”夏仪气得眼睛都红了,“你到底什么心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真以为别人是傻子?”
“我没有把你当傻子,”安寻摇摇头,“只是,你的确很傻。傻到都忘了,我根本就不是星河会的成员,你们那些自以为是的破规矩,对我可不适用。而且我和薛凯约饭,并不是单独见面,还有白飞源和司良陪同,普普通通一顿便饭,怎么到你这儿,就变得如此不堪了?莫非你平时参加的那些应酬和饭局,全都是‘不知廉耻,丢人现眼’的?”
“你!”
夏仪被堵得说不出话,安寻也不打算继续浪费时间,带着司良他们转身就走。
没走出多远,又听到夏仪喊了一声。
“安寻!”那人的声音仍带着怒气,一字一顿,在连廊里激荡出层层叠叠的回音。
“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是铁了心脱离星河会,再也不肯回头吗?”
安寻止住脚步,回过头。
“没错。”他说。
“你就不怕父亲伤心和难过吗?”夏仪大声问,“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你这样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到底有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你对得起这些年父亲在你身上付出的心血吗?”
“心血?”
安寻挑挑眉,他弯起嘴角,轻轻地笑了。
“你是指把我献给纪家,作为星河会的投名状,好与纪家深度绑定——这样的心血吗?”
不仅夏仪愣住,白飞源和司良也吃惊地看向安寻——当年与纪家订立下的婚约,居然还有这层含义?
“你大可以转告季宇。”安寻淡淡道,“他不必把我当成儿子,我也不想认他这个爹,道不同不相为谋,以后大家就是路人,一拍两散,互不相欠。”
夏仪没再说什么,冷眼看着安寻他们离去,等连廊里空无一人后,少年下沉的嘴角慢慢勾起,阴沉的表情也如春雪初融般,重新焕发出神采。
他转动腕部的腕表,里面播放出刚才的录音,是安寻的声音——“……他不必把我当成儿子,我也不想认他这个爹……”
呵,这是你自断后路,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夏仪神清气爽地转身,回到主楼里,乘电梯一路到了顶层。
顶层房间都是豪华套房,也是星河会高层们下榻的地方,他轻车熟路地走到尽头的一扇门前,刷卡开门,对着屋内客厅里的人甜甜叫了声。
“舅舅,二舅。”
夏高明正指挥着夏立群调适通讯设备,见夏仪回来了,立刻对他挥挥手。
“来得正好,通讯马上就接通了,你正好和给你爹妈报个平安。”
夏仪的父亲是季宇,母亲是夏诗英,两人现在待在洛桑谷里,因为空间断层的影响,普通的通讯器根本接通不了洛桑谷里的讯号,只有借助专业的设备才可以进行联络。
夏立群前几天已经联系过那两人了,现在夏高明他们成功抵达,当然要再向两位大会长汇报一声。
夏立群捣鼓了一会儿,设备成功运行,发出去的信号很快接通,客厅前的空地上,投映出了一个全息人影。
那是一位风情万种的美妇,身姿袅娜,妆容精致,盘起的黑色长发点缀着璀璨夺目的珠宝,脖颈和腕间也都挂着名贵的首饰——对方不仅爱美,对各类珠宝首饰也情有独钟,哪怕是居家状态,也喜欢披金戴银,尽显奢华。
她正站在桌前,修剪一个白玉瓷瓶里的几根修长花枝,哪怕通讯开启,也未停手,花枝上多余的枝杈被她用小剪子逐一剪断,陆陆续续掉落到桌上。
“母亲。”夏仪甜甜叫了一声,“我们已经顺利回来了,我好想念母亲您啊。”
“安全回来就好。”夏诗英停下手里的动作,她的声音和她的容貌一样,都带着一股风韵犹存的优雅,“之前听说你们延误了两天,我还担心呢。”
“父亲呢?”夏仪左右看看,“你们没在一起?”
“你父亲这几天精神力消耗有点大,需要好好休息,正在隔壁屋睡觉呢。”
“父亲怎么会消耗精神力?”夏仪愣住,“洛桑谷里出什么问题了吗?”
他之前听夏立群说,父母只是因意外被困在谷内而已,同行的还有一支联邦政府军,安全绝对有保障,根本不用担心,但如果真是如此,父亲为什么会消耗精神力?如果没有交战和伤亡,一名高级治愈师怎么会派上用场?
提及此事,夏诗英不仅没有愁容,反而面露喜色。
“不是什么大问题,具体的事情,等我们出去后,再和你们细说。”她忍不住笑出了声,“这次被困在洛桑谷,不仅不是坏事,反而是次千载难逢的机遇,只要能把握好,咱们星河会无论实力还是财力,都能飞跃一个大台阶。”
“真的?”夏仪惊喜极了,他知道母亲眼界极高,能让她喜形于色的,必然是个天大的好事,“那你和父亲可要快点回来,我都等不及听听是什么好消息了。”
“放心吧,再过几天我们就能出去了。”
这对母子亲亲热热地说了会儿话,夏诗英将目光转向夏高明。
“这一趟还顺利吗?星珠的收缴情况怎么样?”
夏高明没想到对方最先问的就是这个,不禁有点慌,虽然他是夏诗英的哥哥,但他这个妹妹外柔内刚,不是个好糊弄的,发起火来连他这个大男人都心肝发颤。
“总体还是顺利的,”夏高明硬着头皮汇报,“不过……出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情况。”
夏诗英细细的眉毛立刻蹙了起来。
“什么情况?”
夏高明非常不情愿地,宛如受难一般,将事情大概交代了一番。
“什么?你再说一遍?”夏诗英杏眼圆睁,直接喊了出来。
“安寻他要脱离星河会?还拒绝缴纳星珠?!”
第037章 第 37 章
37
不仅夏诗英难以置信, 第一次听闻此事的夏立群也惊呆了。
“大哥,这、这事儿可不能乱说啊。”夏立群的表情好像是在听天方夜谭,“小安他好端端地, 怎么会想不开脱离星河会呢?”
“这是真的。”夏仪插话道,“哥哥的意志非常坚决, 铁了心要脱离星河会。”
说着, 少年按动腕表,半个小时前偷录下的对话声,当场播放出来,夏诗英听完后,直接气笑了。
“一拍两散,互不相欠?好大的口气!他这是得了失心疯, 真以为自己翅膀硬了, 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英妹,”夏高明擦了擦额头的虚汗,“咱们现在要怎么办?”
“你问我怎么办?”夏诗英早已没了之前的优雅惬意,用宛如看智障的表情瞪着夏高明。
“他自己找死不想待在星河会, 那就成全他!当然,在此之前要把能榨干的油水都榨出来, 比如他身上的星珠, 必须一个不落全拿回来,原本属于我们星河会的东西,他休想带走一分一毫!”
“但他把星珠全都装在了空间项链里……”
“那又怎么样?”夏诗英秀眉一竖,原本温婉秀气的五官, 此时已戾气横生。
“又不是没有破解的方法, 十三港这种地方,走偏门的狠茬子多得是, 给他们一点好处,无论用什么方法,精神折磨也好,□□拷打也罢,逼那小子自己解开空间限制交出星珠,不是简单得很?这种小事还用我教你?”
夏高明知道自己妹妹很有主意,手腕也够狠辣,但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这么狠,处理一个人就像处理牲口一般,甚至觉得天经地义,没有丝毫顾忌。
“但、但他毕竟是星洲大长老的孙子……”在夏诗英锐利的注视下,夏高明说话都不由得小心翼翼起来,他是真的很怵这位铁娘子般的妹妹,“而且他还是季宇的亲儿子,咱们要不要先和妹夫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夏诗英打断,“小仪放的录音你又不是没听到,人家都戳着咱脑门子说不认生父了,你还替他考虑什么?赶紧的,立刻去找地下黑市的人,甭管用什么手段,折磨个半疯也无所谓,先把星珠拿到手,季宇那边我会和他解释,至于如何和纪家交代……”
她微微一顿,目光若有似无地从夏仪身上掠过。
“……纪家那边,我自有安排,你们不用担心。”
夏诗英觉得自己都吩咐得这么详细了,夏高明就该去立刻执行才对,谁知对方竟还站在原地,踌躇着像是要说什么。
“又怎么了?”夏诗英没好气地问。
“英妹啊,不是我不想按照你的意思去做,”夏高明有些为难,说话声音都小了八度,“只是立刻把安寻他们交给地下黑市的人,目前不太可行……“
他嗫嚅着说了安寻和薛凯已经约好明天饭局的事,夏诗英听完,震惊得半天没说出话。
“……你们竟然让安寻在港口码头公开露面了?”她杏眼圆睁,简直难以置信,“还被那么多人都看到了?那小子甚至和薛凯搭上了话,坐了他的车来的酒店?”
夏高明大气都不敢喘,小心地点了一下头。
“蠢货!”夏诗英气得一拍桌子,白瓷瓶被震得翻倒,里面的花枝也歪七扭八掉落出来,柔嫩的花瓣洋洋洒洒散了一桌。
“你们都是猪脑子吗!像他这种叛徒,一上船就该控制起来,到港后再把人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稳稳妥妥,万无一失;结果现在倒好,你们居然让他招摇过市,弄得人尽皆知,原本咱们还占着主动,现在一番操作,人家倒有了不少牵制咱的筹码,你们到底是怎么想的!”
夏高明被训得不敢吱声,他越听越心惊,肠子都悔青了:是啊,的确是这个道理!既然是家丑,就该摁死在家里,绝不能引来更多变量,自己竟然昏了头,只想着不能被外人看出内部分裂这件事,却忘了最根本的源头是该摁住安寻,不让他有任何露面和发声的机会……
夏诗英气得不行,直骂夏高明蠢,夏仪见自己舅舅被训得和孙子似的,有点于心不忍,开口帮他说了几句。
“母亲,这事儿也不能全怪舅舅,”夏仪说,“星洲长老会和星族白家多给了咱们不少好处,所以舅舅才答应把安寻他们安全送去中心区的。舅舅是想着信守承诺,没往更深处考虑,他其实……”
“那点好处算什么,打发叫花子呢!”夏诗英呸了一口,满脸的恨铁不成钢,“小仪,我以为你是个聪明孩子,怎么连你也拎不清呢?我和你们说过多少次了,星河会目前遇到的瓶颈,不全是中心区同行的竞争,最大的原因是咱们还没完全吞下星洲!”
这的确是夏诗英反复强调过的,夏仪不敢顶嘴,垂着脑袋听母亲怒气冲冲地训话。
“你们应该很清楚,咱们的行会规模越壮大,对星洲资源的需求量就越大,但你们瞧瞧,星洲那边是个什么风气?一个个不事生产,完全靠天赏饭吃,就他们那个自由散漫的德行,能供给得出咱们要的资源吗?”
“别的不说,单单一项星珠,外面的需求量有多大,有多少人脉等着星珠去铺路,结果咱们求爷爷告奶奶,那帮星族人愣是不当回事,哪怕推行了星河积分,那点星珠产量也是完全不够用的,这些年耽误了咱们多少大事!”
夏诗英说得嘴干,她喝了口水,稳定了一下情绪,表情却依然严厉。
“这里没有外人,今儿我就把话挑明了:咱们和星洲这种畸形的合作,不可能长久的。每年去收个资源都要赔着笑脸,这种屈辱我可不想再受了!而且我们不下手,多的是人想对星洲下手,还不如直接吞了这块地盘,彻底为我们所用。”
“短则三年,多则五年,咱们一定要拿下星洲,拿地先拿人,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固化所有星族人的观念,让他们认定星河会是唯一可靠的选择,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路可以走!”
夏仪脑子灵活,平时又总受父母的耳濡目染,立即明白了母亲的用意:“所以安寻哥脱离星河会这件事,必须往狠了处理,杀鸡儆猴,以儆效尤,让其他星族人不敢再动歪心思?”
夏诗英点点头:“没错。最好处理得干净些,让外人也不知道这件事。这些年觊觎星洲的人可不少,咱们把行会里的星族人看管得那么严,隔三差五还有想挖墙角的,若是被他们知道咱们内部不是铁板一块,居然有星族人想要脱离星河会,那还不得像闻着腥的猫,争先恐后地扑过来?那会引来多少麻烦!”
“这事儿也没那么严重吧……”夏立群小声嘀咕,“小安就算脱离了行会,也只能去投靠纪家,咱们和纪家的关系又不差,他跳来跳去不还是在一口锅里转悠吗?”
夏诗英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夏高明没好气地直接敲了夏立群一记。
“你什么时候能动动自己的榆木脑子?咱们和纪家的关系,说难听点就像是咱们和星洲的关系,咱们可以吞了星洲,纪家就不能吞了咱们么?没准这事儿就是纪家搞出来的,是他们怂恿安寻和咱们破裂,想借机甩开咱们单干,哼,那帮政客全是人精,没一个好东西!”
夏诗英冷冷一笑。
“咱们可不像星族人那么蠢,纪家如果想翻脸,也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手段,星河会早不是三年前的小门小户了,他们想靠个安寻就压制咱们,别太可笑。”
夏立群听得云里雾里,他向来没什么全局观,对自家大哥大姐的谋划算计总是慢半拍,比起那些复杂烧脑的勾心斗角,他更在意的,是摆在眼前亟需解决的问题。
“……所以,明天到底能不能让小安见薛凯啊?”夏立群很直白地问,“如果立刻把人控制起来,明天要怎么给薛凯交代?到时候你们自己去说啊,别找我,我应付不来那个二世祖,万一说错了话又要被他讹上一笔。”他对薛凯真是有心理阴影了。
现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这事儿的确难办。
他们今年刚和薛家搭上线,正是需要巩固彼此关系的时候,结果前脚航船延误了两天,已经令薛家不爽;后脚又要单方面推拒掉薛家公子的约饭,架子摆得这么大,那帮军阀混混一向最看重面子,突然被驳了脸面,他们岂能善罢甘休?
很可能又生事端。
夏诗英突然有种古怪的感觉:这顿约饭是安寻故意做的一个局,为的就是拿捏住星河会,让星河会不敢轻举妄动——薛凯可是绝佳的挡箭牌,至少在明天中午之前,他们拿安寻是没办法的。
但……但那人只是个从未离开过星洲的无知小儿,他能有这个心机吗?
夏诗英秀眉紧锁,在原地来回踱步。她不信自己破不了这个局,但左思右想,一时也拿不出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方案,实在郁闷。
正在烦恼,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不用推掉饭局,我直接和薛老爷子打个招呼,明天中午咱们星河会做东,在海宾楼宴请他们薛家,安寻和薛二公子自然要出席,咱们的人也可以到场,既不会驳了薛家面子,又能看住安寻他们别乱说话,既不耽误面子也能顾全里子,这事儿不就结了吗?”
第038章 第 38 章
38
夏诗英惊喜地转过头, 夏仪也是眼睛一亮,冲着全息屏幕里出现的人影甜甜叫了一声。
“父亲。”
原本坐没坐相的夏立群,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 条件反射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姐夫好。”
夏高明也下意识端正了坐姿,堆起笑容。
“阿宇你来啦。”
全息画面中的男人, 身着墨蓝色的星族宽袍, 星族标志性的蓝色长发束在身后,他右眼戴着一枚单片眼镜,固定镜片的银色细链挂在耳后。
短短几步路,他走得文雅从容,任何人见了都要赞一声谦谦君子,更别说对方容貌斯文雅正, 气质温文随和, 他一出现,所有人都下意识敛起了先前的狰狞嘴脸,仿佛在这人面前失态,是一件玷污风雅的事, 夏诗英更是赶紧理了理头发,恢复了最初的端芳优雅。
“你不是在休息吗?”夏诗英走过去, 亲昵地挽住丈夫的胳膊, 她并不为对方偷听到他们的谈话而心虚,因为这些本就是季宇知道的,他们一直夫妻同心,从无嫌隙, 感情好得在中心区都被传为佳话。
“是不是我们说话太大声, 吵到你了?”夏诗英柔声问。
“没有。”季宇笑了笑,牵着爱妻的手一起来到桌前。
“你们刚开始通讯时, 我就醒了,原想着没什么大事,我不出面也可以,但见你烦恼,就过来看看。”
“你还好意思说‘没什么大事’?”夏诗英故作生气地扳起脸,娇嗔道,“你养在星洲的好儿子公然叛会,惹出这么多麻烦,这还不叫大事?”
“想叛会的年年有,也没几个真正做成了的。”
季宇扶起桌上的白瓷瓶,将散落的花枝重新收敛进去,有些花苞已经在掉落时折损,他的手从残损花苞上轻抚而过,随着精神力光芒的闪动,那些花苞重新抽出了花芽,部分甚至舒展开花瓣,吐露出花蕊,成为了绽放后的漂亮花朵。
男人将盛满漂亮花枝的白瓷瓶摆回原位,安抚地拍了拍夏诗英的手。
“阿寻他还是个孩子,小孩子赌气任性是常事,我们做长辈的又何必太计较?”
夏仪一听这口风不对,连忙说。
“父亲,我觉得哥哥可不是一时赌气任性,他是动真格呢。“
夏诗英点点头,也赞同亲儿子的话:“你没听到小仪之前放的录音吗?那小子连不认生父的话都说出来了,这能叫一时的赌气任性?”
季宇没回答,而是突然看向夏高明:“阿寻说要脱离星河会,星洲那边是什么反应?”
没想到季宇竟会问起这个,夏高明仔细回忆了一下,如实答道。
“那边的人都很惊讶,族长安浦和的反应尤其激烈,当天就和安寻闹翻了,还说如果安寻不改变心意,他就不认这个孙子。但直到我们离开星洲,安寻那小子都没改主意,所以安浦和始终没原谅他,两人关系一直挺僵。“
季宇皱起眉,确认道:“关系一直很僵?安浦和没有什么其他的表示吗?”
夏高明突然想到了什么:“也并非毫无表示,他私下有找洲际贸易的商户,东拼西凑兑换了大概三万联邦币,哼,正好够安寻他们三人进入中心区的过路费。“
季宇这才舒展了眉宇,点点头。
“有什么问题吗?”夏诗英很敏锐,立刻问道,“莫非你怀疑安寻叛会,其实有星洲长老会的支持?他们察觉到了我们要吞并星洲的图谋,打算搞事情?”
季宇摇摇头:“如果安浦和不闻不问,倒的确有这个可能,但他偷偷塞钱,说明事发突然,他也没预料到阿寻会有这种举动,应该不是事先谋划好的。”
“这会不会是演戏给咱们看的呢?”夏诗英不太放心,“他们可能已经安置好了后路,但故意装作事发突然,好降低咱们的警惕心?”
季宇笑了一声:“长老会的那帮人我了解,他们根本没演戏的智商,安浦和也一样,他这个人表面威严强硬,私下却迂腐胆小,他害怕得罪我们星河会,所以迅速和阿寻划清界限,不敢越雷池半步;但他对自己的亲孙子又真的很疼爱,所以偷偷摸摸筹了路费,像是做贼一样,不敢让人知道。”
夏高明听得笑起来:“星洲那些人还是分得清轻重嘛!知道得罪谁都不能得罪我们星河会,算他们识相。”
季宇没再继续深究,又问起另一件事:“阿寻坐了薛二公子的车,两人分开后,薛二公子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吗?”
夏高明和夏仪当时都和下车的薛凯寒暄过,两人回忆了一下,齐齐摇头:“没有。”
季宇点点头,感慨道:“看来阿寻还不算傻。”
夏仪最听不得父亲说安寻的好话,酸溜溜地问:“为什么这样说?”
“他突然来到陌生的地方,人生地不熟,又和你们闹得不愉快,这时候薛家人示好,他如果心生感动,脑子一热,很容易就把他已经脱离星河会的事说出去了。”
夏诗英一拍桌子:“他要是敢这么说,就是在狼窝里自曝,自寻死路!”
“所以我说他还不算傻。”季宇点点头,“至少他还知道自己能被优待,和他有星河会背景是分不开的,如果他主动抛弃了这层保护,在十三港这种地方,随便一个人都能捏死他,更别提全身而退了。”
“说白了就是狐假虎威呗。”夏仪撇撇嘴,非常不屑,“明明已经叛会了,还要用咱们的光环当保护伞,真够心机的。”
“有心机不是坏事,小仪你也要多学着点。”季宇温和地提点道,“阿寻愿意维持这种默契,对咱们也没什么损失,总比他不按常理出牌,把内部分裂闹到人尽皆知,大家都下不来台要强。”
“难道咱们只能忍着吗?”夏高明在安寻那边受了不少气,为此耿耿于怀,“就为了维持默契,他叛会儿的事就这么算了?”
“当然不。”季宇摇摇头,他声音温和,但说出来的话,却字字严酷。
“这事儿必须从严处理,尤其他还是我的儿子,更要大义灭亲,毫不手软,让所有星族人看看,无论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只要胆敢叛会,就不会有好下场。”
他微微一顿,语调舒缓了些。
“不过,这都是返回中心区以后的事,在海夜城停留的这两天,大家表面还是维持和气,你们也不要太过针对和刁难,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又生变数。”
夏高明之前一直担心季宇护犊子,现在发现自己的担心完全多余,不由得松了口气。
他虽然瞧不起星族人,但季宇是个例外,若说自己这辈子真正佩服过谁,他妹妹夏诗英算一个,季宇也能算一个。对方沉稳老练,识大局顾大体,哪怕知道亲生儿子叛会,也能处变不惊,不乱章法,始终以星河会大局为重,秉公办事,思路清晰,让这样的人当星河会大会长,他心服口服。
夏仪对这样的处理也很满意,夏立群听得似懂非懂,应声虫般附和了几声,唯有夏诗英拧眉不语,似乎对季宇的处理方案不太赞同。
“怎么了?”季宇很快察觉到妻子的异常,轻声问她。
“你觉得我这样安排不妥?”
夏诗英眉头紧皱,她缓缓摇了摇头:“倒不是不妥,只是……”她略微一顿。
“只是,我总觉得明天像是要出什么事。”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表情都是一变。
倒不是众人反应过度,而是夏诗英的精神力非常特殊,是“超级直觉”,虽然没有进行二次进化,无法做到精准预测,但也足以未卜先知,提前感知到即将发生的大事和意外。
当年她就是靠着这个能力,觉察到季宇的潜力,不顾家人强烈反对下嫁于他;后又联手创建了星河会,夏家由此迅速崛起;行会发展期间,经历过无数波折坎坷,靠着夏诗英的“未卜先知”,也都有惊无险,平稳度过。
星河会上下,对夏诗英的这项能力是相当认可的,现在她说明天可能会出事,那根本不用怀疑:90%的可能是绝对要出事的!
季宇沉思片刻,问道。
“是和明天的饭局有关吗?”
夏诗英闭目细细感受了一番,等她再度睁开眼睛,脸上满是困惑。
“奇怪。”她说,“明天的饭局,我倒没感觉出什么,倒是饭局开始前的这段时间,我莫名有点心慌,总觉得要出事,而且是和安寻那小子有关。”
还有一点夏诗英没说:她刚才启用直觉力时,脑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两个安寻的影子,样貌看不太清,但感觉完全不同——一个是青涩少年,懵懂无知,好哄骗好摆布,根本不足为惧;一个却气定神闲,深藏不露,似乎有着不容小觑的厉害之处。
夏诗英还是第一次产生如此矛盾的直觉力,她也不确定是洛桑谷的磁场影响到了自己,还是这其中有什么古怪,不过权衡之后,她并没有说出这份奇怪的直觉,免得引起大家不安,让事情变得更复杂。
季宇在原地踱了几步,他思忖半晌,对夏高明吩咐道。
“加派些人手,将阿寻他们软禁起来,不要动粗,饭食该送送,但不能让他们出屋,也不准他们与外人有接触,等明天中午参加饭局时,再放他们出来。”
这是要重点盯防的意思了——只要把人关紧了,看住了,自然也闹不出什么风浪。
夏高明点点头,旁边的夏仪却有点不放心。
“如果把他们逼急了,明天当着薛家人的面乱说话怎么办?”
“他们不会好好说话,我们就教他们怎么说话。”夏诗英冷冷道,“饭局开始前,给他们喂点药,敢乱说话,就别想要解药了!”
季宇也点点头,又温和地补充了一句:“不用给阿寻喂毒药,他的性子我知道,你们直接威胁他没用,对他在意的朋友下手,才更有效。”
夏高明和夏仪点头应下,众人又商讨了一些细节,确保方方面面都万无一失了,然后结束通讯,各自忙碌起来。
****
红晶酒店。
309号房间。
一路车船劳顿,安寻他们进入房间后,先后去浴室洗了个澡,换好干净舒适的衣服后,躺到床上闭目小憩。
这一觉一直睡到中午,司良最先醒来,他下床本想喝口水,突然听到有敲门声,过去开门一看,竟是酒店的服务生,推着一个餐车等在门外。
“先生您好,我来给你们送午餐。”服务生露出公式化的笑容。
司良心里奇怪,表面不动声色:“我们没有叫餐。”
“这是你们夏会长的要求,他说今明两天的餐食,都直接给你们送到房间里,不需要你们再专程下楼去餐厅了。”
屋里安寻和白飞源已经被门口的声音吵醒,安寻听了服务生的话,开口道。
“你把饭送进来,摆到桌上吧。”
服务生应了一声,司良让开位置,让她进去,对方忙着摆盘的时候,司良目光扫过门外,发现离门不远处的位置,有人公然摆了张椅子,大马金刀地坐着,眼睛直直望着他们的门口,一副虎视眈眈的模样。
司良没有理会那人充满挑衅的目光,视线掠过其他方向,竟然又发现了两个人,一个守在他们这条走廊的出口,另一人则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像是巡逻一样,视线也直直望向这边。
司良试探性地往外走了几步,坐在椅子上的人立刻站起来,凶着脸冲他低吼道。
“谁让你往外走的?退回去!”
司良放弃了试探,退回屋内。此时服务生已经摆完了饭菜,她推着餐车离开,司良关好门,立刻把门外的情形告诉了同伴。
白飞源吓了一跳:“我们是被人盯上了吗?他们不准我们离开?”
“你反应也太慢了。”司良无语,“咱们进了酒店后,身后就有人跟着了,不然你以为夏仪怎么会那么快找过来?”
“但咱们都进屋了,他们怎么还派人守门啊?”白飞源不理解,“这是怕咱们跑了?”
“是星河会的意思。”安寻盯着摆在桌上的饭菜,缓缓道,“不让我们下楼,不让我们出门,已经形同软禁了。”
白飞源和司良对视一眼,终于明白为何安寻一直强调他们在码头时就要想办法脱身:没有第一时间脱离星河会的掌控,现在再想走,果然就很困难了!
见两位好友眉头紧锁,安寻安慰道:“你们也不用太担心,虽然这情况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全无脱身的机会。”
白飞源一听,突然想到了什么,又高兴起来:“是要趁明天和薛二少爷吃饭时,再脱身吗?那倒是一个好机会!”
司良摇摇头:“我们能想到的事,星河会就想不到吗?他们既然敢软禁我们,肯定有针对性的安排,你还是别指望薛凯了。”
安寻表示赞同:“等到饭局的时候,就来不及了。”
突然加强了对他们的监视和控制,多半是夏高明已经联系上夏诗英他们了,安寻完全能想象,继母夏诗英在听说自己叛出星河会后,一定怒不可遏暴跳如雷,恨不得将自己立刻就地正法了。
而自己的父亲季宇……多半就是出面当和事佬,软禁这招估计也是他提出的,目的就是暂时息事宁人,等回了中心区,再杀鸡儆猴,秋后算账。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脱离星河会的控制,拿回自由的主动权。
安寻起身,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将这里的布局又仔细勘察了一遍。
他们住的这间房,是星河会故意安排的次等房间,室内装配摆设都比普通房差了一截,整套房间只有一扇方窗,卫生间没有窗户,仅有一面非常窄小的排气扇,别说人了,连只猫都很难爬出去。
房间所处的位置也很差,是在酒店建筑的最东头,窗外什么景色都看不到,只有一条光秃秃的臭水沟,沿沟摆了一排垃圾桶,酒店平时生产的各种垃圾,都由员工倒进这里,除此之外,几乎连路人都看不到。
在臭水沟对面,是海夜城的污水处理厂,不过因为厂子筑起了高墙,也看不清里面是什么情形,厂子外面人迹罕至,别说晚上了,白天都没见到半个人影。
安寻走了一圈,最终停在唯一的那扇窗户前。
这扇窗户大概一米宽,勉强能容一人通过,不过窗外装了金属栅栏,是防暴防盗用的,外面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别想出去。
安寻尝试着想推开窗户,发现窗户纹丝不动,也许是为了隔绝臭水沟飘来的臭味,才故意设计成了难以开窗的模式。安寻招呼白飞源和司良过来帮忙,三人又推又顶,忙了半天,总算把窗户推开了一点缝隙,但也仅能伸出去一只胳膊。
“这不就和密室差不多吗?”白飞源也把房间查看了一遍,越看越绝望,“根本没有可以逃生的出口,正门外又守着三个人,咱们也没厉害的精神力,暴力闯关肯定行不通,这就是妥妥的死局啊!”
司良观察力敏锐,但他走了一圈,同样找不到可以出逃的机会,他们完全是被困死在这里了。
“放心,出得去的。”
安寻站在窗前,凝视着臭水沟前的那排垃圾桶,微微一笑。
软禁而已。
呵,好像谁没被软禁过似的。
论被软禁三年探索出的一百种逃跑方法……这方面,自己可是专业的。
第039章 第 39 章
39
听了安寻的话, 白飞源眼睛一亮。
“要怎么出去?”虽然他自己想不到方法,可安寻既然这么说了,白飞源就百分百地相信:一定是有办法的!
安寻没有正面回答, 他离开窗边,坐回到桌前, 把摆在那里的饭菜移开, 从空间项链里掏出自备的干粮。
“不急,咱们先吃饱饭,养好体力才是现在的第一要务。”
白飞源和司良也都坐到桌前,白飞源看了看安寻递过来的普通干粮,又瞧了眼服务生送来的香气四溢的饭菜,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小寻, ”他眼巴巴地瞅着安寻, 指了指旁边的饭菜,“这里就有现成的美食,我们为什么还要吃自己带的干粮?”
安寻顺着白飞源的目光往那边看了一眼:“他们送来的饭菜最好别吃。”
“为什么?”
“菜里可能有毒。”
司良一愣,白飞源也吓了一跳:“星河会想毒死我们?”
“毒死倒不至于。”安寻平静地咀嚼着嘴里的干粮, “但他们都开始软禁咱们了,自然也会提防咱们明天见到薛凯后说些不该说的话。现在下点毒药, 等咱们中招后, 就威胁咱们不准动歪心思,等明天的饭局顺利过关后才能给解药……大概就是这个套路吧。”
白飞源打了个冷战,立刻把那些饭菜推得远远的,再不敢多看了。
司良若有所思, 他深深看了安寻一眼:“你对星河会的手段倒是很了解。”
安寻笑了笑:“略知一二。”
星河会统御的星族人成百上千, 哪可能个个都安分听话,那些难以管教的刺头, 星河会高层自然有一套“绝招”来对付,安寻上辈子见识过一些,所以心里有数。
三人很快吃完了这顿午餐,又将服务生带来的饭菜倒掉一部分,伪装成正常用餐后的样子,重新摆放到桌子上。
“你俩继续休息,保存好体力。”安寻说,“等脱身后,咱们要走的路不少,会很累的。”
“你到底打算怎么脱身?”司良对安寻的打算非常好奇。
“别急,”安寻说,“需要等。”
他搬了把椅子放到唯一的窗户旁,自己坐在椅子上,静静凝视着窗外。
此时正是午后,外面阳光不错,依稀还能听到正街大道那边的热闹人声,他们这边背阴的臭水沟却寥落冷清,别说行人了,连流浪猫狗都没几只。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头由正转斜,直到黄昏时分,安寻都没什么动作,不久到了晚饭时间,门外又响起敲门声。
“送餐。”是服务生的声音。
安寻示意司良他们别动,自己起身去开门。
仍是中午的那位服务生,她把餐车推进来,将桌上的残羹冷炙收拾干净,又把新鲜的饭菜摆好,然后麻利地退出了房间。
关门的时候,安寻往外瞄了一眼,守在外面的仍是三个人,看起来精神饱满,估计守个通宵没问题。
吃完晚饭,安寻有点困,把在窗边盯梢的任务交给了司良和白飞源,自己上床小眠了一会儿。
临近晚上十点的时候,白飞源叫了一声。
“酒店的人出来了!”
安寻睁开眼睛,立刻清醒过来。他下床走到窗边,果然看到几个穿酒店制服的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垃圾,挨个扔到那排垃圾桶里。
虽然垃圾很多,但他们动作麻利,整个处理过程也就几分钟,等他们离开后,这条小路又变得静悄悄。
安寻的神情越发专注,他盯着小路的入口,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在臭水沟的小路上,突然出现了一些身影。
夜色浓稠,垃圾桶旁只竖着一盏昏黄的路灯,等那些人走到灯光下,司良他们才看清:居然是一群小孩。
他们一共五个人,为首的那个孩子年龄稍大,瞧着约有十三四岁,其余也就十岁出头,这些孩子衣着还算体面,看样子并不像是讨乞的流浪儿。
他们停在垃圾桶前,为首的孩子挥挥手,所有人动作一致地开始脱衣服。
现在正是初秋时节,白天温度尚可,夜晚的温度却已开始寒凉,这些孩子没有一个嫌冷,他们把脱下来的衣服整齐叠好,小心翼翼放进一个大塑料袋里,然后每人选一个大垃圾桶,光着身子一头扎进去,开始翻捡里面的垃圾。
白飞源在楼上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他们这是在干什么?”
“就是你看到的,”安寻说,“捡垃圾。”
海夜城为了维持表面的繁华和基本的秩序,不允许第十三区的贱民大量涌入,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为了讨口饭吃,第十三区的贫民想了个法子:集全家人之力,为自己的孩子置办一套还算体面的衣服,装成游客混进城去,等进了城,在这么繁华富裕的地方,怎么也能混口饭吃。
这招的确奏效,海夜城的高层后来也知晓了这件事,不过想到只是一群孩子,翻不出大风浪,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了。
所以,海夜城的“孩子党”,算是当地一大特色,年龄大的可以去当个黑工养家糊口,年龄小的就在各大垃圾站点流窜,捡些垃圾补贴家用。
安寻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会儿,他把窗户推开至最大缝隙,冲着下面吹了声口哨。
口哨声悠扬婉转,宛如夜莺低鸣,为首的那个大孩子十分警惕,立刻抬头看过来。
现在不是旺季,酒店大楼朝向这边的房间几乎都是闲置的,一排黑乎乎的窗户中,安寻他们唯一点了灯的窗户,就显得格外醒目。
那个大孩子看到窗口的人冲他挥挥手,然后扔了什么东西出来,那些东西小巧又零散,落在水泥地上,其中一个骨碌碌地滚到孩子脚边,他低头将它捡起,借着昏黄的路灯一看。
是钱币。
安寻单手拎着沉甸甸的钱袋,冲着窗外的人晃了晃,钱袋里硬币堆叠相撞,发出悦耳的声音。
——是金钱的声音。
越是渴望金钱的人,对金钱的声音越敏感。像是听到了什么指令,正在埋头翻找垃圾的孩子们,不约而同都停下了动作,齐齐朝这边望来。
他们的脸逆着光,看不清真实面目,但那一双双饥渴贪婪的眼睛,却在黑夜里亮得惊人。
安寻从钱袋里又抓了一把硬币,向外撒出去。
钱币落地,清脆悦耳,所有孩子一个箭步跃出垃圾桶,想要冲过来抢钱,但为首的大孩子一声低吼,所有小孩子立刻又止住了脚步,他们静静地停在原地,像一只只蛰伏在黑夜里的小兽,虎视眈眈地望着那一地钱币。
安寻暗暗点了点头。
感谢白飞源加持的幸运buff,自己遇到的这批孩子党,还算懂规矩。
能懂规矩,就说明背后有组织;有组织,就说明他们背靠着当地帮派,有相应的地盘划分和势力范围;有帮派有势力,就说明他们能接触到这个城市更黑暗的部分,比如……能弄到各种偏门东西的地下黑市。
“我没有恶意,只是想和你们做个交易,帮我买点东西。”
安寻抽出几张大额钞票,冲为首的大孩子晃了晃,微笑着说。
“事成之后,这些,就都是你们的。”
****
一夜过去,平静无事。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屋内,躺在豪华大床上的夏仪,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随手拿过床边的通讯腕表,翻开通讯目录,点进“纪泽辞”的名字。
之前发出去的一长串消息,仍显示着“未读”。
夏仪不爽地咂了下嘴,他昨天已经和中心区的朋友打听过了,纪泽辞是被家里人安排去进行精神力特训,这种封闭式训练不能使用电子产品,也没法和外界联络,自己发过去的消息对方当然接收不到,实属正常。
但夏仪心里还是郁闷,他和纪泽辞现在也算是热恋情侣,对方去封闭特训,居然都不提前和自己说一声,害得自己一直胡思乱想,真讨厌。
不过他很快又开心起来,因为他想起昨天和父母通讯时,无论母亲还是父亲,都表示会严惩安寻,并没有顾忌对方纪家未婚夫的身份。
以前夏家势微,必须看纪家的脸色,现在星河会发展越来越好,已经不必再事事对纪家低头。从大局看,夏家和纪家的合作关系肯定不能断,现在没有了安寻,若是还想用联姻维持两家关系,这个新未婚夫的人选,不就非自己莫属了吗?
夏仪越想越兴奋,他哼着小曲起床洗漱,换好衣服走出卧室,又听到了另一个好消息。
“和薛家那边已经打好招呼了。” 夏高明比夏仪起得早,已经坐在客厅的大桌前开始吃早餐了,“中午十一点半,在海宾楼宴请他们,咱们都去。”
“好啊。”夏仪在餐桌前坐下,笑着问,“薛二少爷是什么态度?有没有不高兴?”
夏高明哼了一声:“他家老爷子都点了头的事,他还敢说半个不字?不高兴也得憋着。”
夏仪嘴角的笑意扩大:“说得也是。”
呵,安寻费尽心机搭上薛凯的关系又如何?薛凯又不能代表薛家,父亲这边一句话,那个薛二公子再牛逼,照样得听家里人的话。
“二舅人呢?”夏仪看了看旁边的空位。
“他昨晚连夜订了机票,今早就飞回中心区了。”
夏仪很惊讶:“这么急?我们再过两天也能回中心区,二舅连两天都等不了?”
“他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夏高明没好气道,对这个弟弟也是无语了,“出来干了两天活就嚷着太累要回去,没出息的东西。”
“二舅他也是闲散惯了,只要不惹出事就行,其他的就随他去吧。”
两人随意闲聊着,夏仪用汤匙搅着面前的甜粥,突然想到什么。
“送过去的饭菜,哥哥他们都吃了吗?”
夏高明点点头:“听送餐的人说,饭菜都动过,应该是吃了。”
“应该?”夏仪微微皱眉,“送餐的人没有在现场,亲眼看着他们吃下去吗?”
夏高明顿了一下:“好像没有……但这无所谓吧,在场盯着,他们反而会起疑心,我觉得他们肯定猜不到我们会加料,应该没什么问题。”
这话没毛病——以往他们下毒时,星族人从未警觉过,这次应该也一样,但夏仪左思右想,仍有点不放心。
“我还是亲自去一趟吧。”他喝下最后一口粥,擦了擦嘴角,站起身。
“母亲的直觉一向很准,既然她觉得可能出事,哥哥他们就一定在谋划什么,我过去亲自看看,确保一切尽在掌握,才能放心。”
第040章 第 40 章
40
夏仪来到309号房间时, 送餐的服务生刚送完早餐,正推着餐车出来。
“姐姐您辛苦啦。”
夏仪露出可爱的笑容,对方受宠若惊, 连说不辛苦,推着餐车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显然十分受用。
夏仪笑盈盈地目送着对方远去, 然后敛起笑容,在房门口等了一会儿。
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冲守在门口的三名打手使了个眼色。
其中一人上前,用钥匙打开房门,夏仪趾高气昂地走进去,三名打手紧随其后, 也一起进入了309号房。
安寻他们正坐在桌前用餐, 听到动静,齐齐看过来。
夏仪看到三人吃的正是加过料的早餐,而且盘碗中的食物已被吃掉不少,心底最后一丝疑虑烟消云散, 一颗心彻底踏实下来。
“各位,早上好啊。”夏仪在屋内站定, 他扫视一圈众人表情, 微笑道。
“怎么,不欢迎我吗?”
安寻没什么反应,司良和白飞源却明显面露反感——昨天夏仪还发疯大骂安寻是贱人,差点打起来, 现在却像没事儿人一样过来显摆, 还好意思问“不欢迎我吗”?
真不知是脑子有病,还是脸皮太厚。
夏仪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坐, 惬意地翘起腿,晃了晃:“我是不是打扰你们用餐了?没事,你们接着吃,吃完我们再谈正事。”
白飞源将手里的汤勺往碗里一丢,发出清脆的碰撞声:“看了就倒胃口,还吃什么。”
这么明显的指桑骂槐,夏仪听了也不恼,仍是笑眯眯的。
安寻和司良不约而同地放下手里的食物,安寻将身子扭过来,眉头微皱地看向夏仪。
“你有什么正事要谈?”
“是关于今天中午饭局的事。”夏仪刻意停顿了一下,注意着面前三人的脸色,“今天中午,星河会做东,宴请薛家几位话事人,薛凯少爷在受邀之列,你们也要过去,就当是在你们原本约定的饭局上,又添了几个人吧。”
意料之中的,夏仪看到安寻他们露出惊讶的神情,这份惊讶很快转成了压抑的沉默,三人一言不发,显然对这个安排始料未及,却敢怒不敢言。
“怎么,很失望?”这种一拳打出去,准确击中痛点的感觉让夏仪通体舒畅,他需要很努力才能让自己别笑得太大声,“断了你们想和薛凯暗通款曲的路子,郁闷了?”
“事情说完了就滚。”白飞源像是被激怒了,气冲冲地瞪着夏仪,“不就一顿饭吗?有什么可得意的,你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真叫人恶心!”
夏仪笑意稍淡:“白飞源,我劝你礼貌点说话,尤其今天中午的时候,你要敢在饭局上出言不逊,别怪我不客气。”
“笑话,管天管地还要管我怎么说话?嘴长在我自己身上,你管得着吗!”
“我是管不着。”夏仪勾了勾嘴角,慢条斯理地从怀里拿出一样东西,“但这个……管得着。”
那是一个透明的玻璃瓶,里面爬着一条碧绿的青虫,正在啃噬身下一片黑紫色的叶子。
夏仪在密封的金属瓶口处轻轻一按,一道细小的电流从瓶口释放出去,正击中那条青虫,它立刻痛得抽动起来,在叶子上来回翻滚。
下一秒,白飞源凄惨地大喊一声,捂着肚子翻倒在地,司良和安寻大惊失色,正想上前搀扶,却都脸色一变,各自捂着肚子弯下腰去。
“夏仪。”安寻不断地倒吸着凉气,说话都不连贯了,“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夏仪笑盈盈地又按了一次电钮,射出的电流让青虫剧烈震颤,在场三人也同样身体一震,痛苦地蜷成一团,连头都抬不起来了。
“这东西叫蛊虫,是无涧黑域特产的一种灾兽。”夏仪微笑着说,“你们服用过它的虫卵,所谓母子连心,这条母虫有多痛苦,你们肚里孵化出的小虫就有多痛苦,它们一痛苦,自然也不会让你们这些寄主好受。”
见三人痛苦中又掺杂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夏仪大笑起来,遥遥一指桌上被吃过的饭菜。
“算上这顿,你们已经吃过三顿虫卵大餐了,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
安寻和司良都是又惊又怒,白飞源反应更强烈,直接用手去抠喉咙,似乎想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再吐出来,可惜毫无作用,只是徒劳地干呕了一阵。
夏仪看够了乐子,不再折腾母虫,三人腹内的疼痛缓和下来,但都已精疲力尽,无言而愤恨地瞪着夏仪。
“想要清除这种蛊虫,必须服用特质的解药。”夏仪把玩着手里的玻璃瓶,他现在快乐极了,随意拿捏别人的滋味,真是美妙啊,“只要你们乖乖听话,别在饭局上说些有的没的,等饭局结束,自然会给你们解药。”
“卑鄙。”安寻哑声道。
“哥哥啊,你这就是冤枉我了。”夏仪笑眯眯的,“是父亲命令我这么做的,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看到安寻面露讶色,夏仪更得意了,刻意拉长了音调。
“父亲特意叮嘱我,唔,原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他歪着头想了想,愉快地一击掌。
“对了,他的原话是,‘不用给阿寻喂毒,他的性子我知道,你们直接威胁他没用,对他在意的朋友下手,才更有效’。”夏仪响亮地笑了一声,“抱歉哦哥哥,分开下毒实在麻烦,这次就先委屈你跟着他们一起遭罪了,你应该不会怪我吧?”
白飞源和司良都愣住了,两人像是忘记了疼痛的余韵,一起望向安寻。
他们小时候是见过季宇的,印象中季宇儒雅随和,也很疼爱安寻,他们怎么都想象不到,这样一位看起来宽厚温柔的慈父,背地里居然会下这样的命令,甚至明知自己亲生儿子的痛点,还教唆别人的刀要如何扎,才能让自己儿子更痛一点!
安寻沉默片刻,突然笑了一下。
“他知道我的性子?他多少年没回过星洲,又多少年没再见过我了?弟弟你与其相信父亲的话,还不如相信母猪会爬树。”
夏仪没说话,再度触发了瓶中的电流,白飞源和司良闷哼一声,又痛苦地卧倒在地。
“住手!”安寻脸色难看极了,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愤怒,他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声音气若游丝,“你别……别……”
在对方快要疼晕过去之前,夏仪走过去,一把揪住安寻的头发,强迫对方抬头看着自己。
“求我。”夏仪说。
“求求我,我就暂时免了你们的痛苦,怎么样?”
他看到安寻嘴唇颤抖,目光也变得分外复杂,大概是经历了一番天人交战,那人终是垂下眼睫,像是放弃了所有抵抗,彻底屈服了。
“求你。”安寻低声道,“求你……放过我,也放过他们,弟弟。”
夏仪眼底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浑身的血都因着安寻的求饶而亢奋得发烫了——他这一路在安寻这里吃了太多的瘪,也忍了太多的气,直到现在,他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个人的确要完了。
哪怕还没返回中心区,哪怕父亲的雷霆手段还未落下,他这位异母哥哥也已经翻腾不出浪花,只能任由自己摆布了。
“这才是我的好哥哥。”
夏仪笑嘻嘻地伸出手,像两人过去要好时那样,亲昵地捋了捋安寻垂在肩头的长发。
“……这才是我最喜欢的好哥哥,哈哈。”
他将安寻往地上狠狠一丢,大笑着往门外走去,三名打手跟上,房门重新被锁住,门外的脚步声也很快远去了。
门外许久再无动静,躺在地上的白飞源一骨碌坐起来,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走了?”
司良站起身,伸手把白飞源拉起来:“应该是走了。”
“这么好糊弄,哈,看来我们的演技不错。”
安寻也站起身,拍去身上的浮灰,再抬头的时候,发现两位好友都在看着他,表情欲言又止。
白飞源:“小寻,你父亲……”
“没事。”安寻不在意地笑笑,“我早就不认他这个父亲了,自然也不会指望他对我有什么优待,倒是你俩,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也许会被格外针对。”
司良淡淡道:“我不怕。”
白飞源一拍胸口:“我也不怕!”
安寻笑了,他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冲两位伙伴点点头。
“时间不多了。”他说,“快,我们继续准备。”
*****
夏仪心满意足地返回了顶楼的豪华套间。
他没忘向夏高明汇报自己的战果,听说安寻他们都已中招,不可能再翻腾出什么风浪,夏高明也很高兴,恨不能立刻返回中心区,狠狠料理这三个叛徒。
之后,夏仪回了自己的卧室,办理新人入境手续的杂事自有下面的人去做,不需要他费心,夏仪无所事事,便打开通讯腕表,随意浏览起网络上的信息。
近期自由联邦没发生什么大事,推送来的全都是鸡毛蒜皮的花边新闻,夏仪看了一圈,发现内网上讨论炽红帝国的内容倒是更多。
其实可以理解,毕竟前几天炽红帝国刚举行完盛大的皇族祭祀仪式,虽然这件事和自由联邦无关,但以往炽红帝国的皇族祭祀仪式,只有文字报道,能配一两张图就了不得了,这次却采取了全程视频直播的形式,还难得有炽红皇族的集体公开露脸,自然就吸引了境内外的大量关注。
有新闻的地方,肯定也会有八卦,炽红帝国是中央集权的世袭制国家,每一届君王换代,都会风波不断,现任帝国陛下的身体已如风中残烛,撑不了太久,但继任者的位置屡生变数——最早是说三皇子胜算最大,后来大皇子薛巡被正式立为了太子,本以为这就稳了,谁知道近两年四皇子穆弃又跳了出来,大有冲击王储之势。
外人看不透里面的波澜诡谲,但非常热衷于捕风捉影,夏仪翻了几篇吃瓜分析,至少看了八种版本的宫斗大戏,简直比玄幻小说还离奇。
他看得津津有味,快到十点才意犹未尽地关闭腕表,起身去洗漱间准备。
饭局约在十一点半,夏仪拿出一个多小时捯饬自己,确保自己连头发丝都打理得精致体面了,才满意地放下镜子。
更换衣服的时候,夏仪摸到了那枚装有蛊母虫的玻璃瓶,他想了一下,走到床前,打开了摆在床头的一只小方盒。
那个方盒里装有好几管蛊虫,每只母虫都有对应的虫卵群,夏仪随手将玻璃瓶放回原本的位置,正要关盒时,突然一怔。
他疑惑地看了看那管蛊虫对应的虫卵,又看了看相邻的一组蛊虫——相邻组的虫卵群明显有使用过的痕迹,而自己拿走的那管,虫卵的数量倒是没有减少。
难道自己失误拿错了?夏仪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自己今早拿走的,是一只没有被使用过虫卵的母虫,而安寻他们服用的虫卵,其实是来自相邻的那只母虫?
夏仪仔细检查了一下,再回忆早上的情形,发现自己的确拿错了,这些瓶子外表看着都一样,只在底部有不同的标识,自己当时走得匆忙,没分辨清楚,出现这样的失误也正常。
确认完毕后,夏仪突然一怔,脸色蓦地一变。
奇怪。
自己明明拿错了虫瓶,安寻他们早上为什么会出现腹痛反应?明明自己刺激的母虫和他们腹内的虫卵并不匹配,他们理应毫无感觉才对!
电光火石间,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想掠过脑海,夏仪踉跄了几步,脸色瞬间煞白。
难道……难道他们早有防备?今早的表现只是一场演给自己看的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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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夏高明已打理好了仪容,精神抖擞地准备去赴饭局,他刚走出卧室,就见夏仪猛地推开卧室门,慌慌张张地冲向大门。
“小仪?”夏高明很惊讶,“怎么了?”
夏仪来不及解释,他冲出去,一路几乎是仓皇狂奔,很快来到安寻他们房间的那一层,远远瞧见守在门口的那三名打手,立即尖利地喊道。
“开门!”
三名打手见夏仪神情急迫,不敢怠慢,连忙掏出钥匙开门,但……锁是打开了,门却推不开。
里面明显有东西在顶着门,夏仪心中不好的预感已达到了顶点,他声嘶力竭地吼道。
“把门撞开!快!!”
其中一名打手是力量系的精神力者,他抡圆了手臂,本就结实的肌肉在精神力的加成下,变得有如钢铁般坚硬,在他撞向大门的同时,屋内传来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轰————!!!”
走廊地面为之震动,夏仪他们险些没有站稳。房顶扑簌簌掉下不少灰尘,酒店内置的报警器也铃声大作,尖锐刺耳的警报声,瞬间惊动了楼内的所有人。
等夏仪他们好不容易撞开大门,冲进屋内时,室内空无一人,入目的只有一片狼藉——
正对大门的那扇方窗被炸开了一个大洞,满地满床的玻璃碎屑,窗外坚固的金属防暴网已四分五裂,犹如枯木残枝,在风中摇摇欲坠。随风捎来的,还有一股刺鼻的气味——
是硝火晶石的味道。
这是无涧黑域的一种矿产,经由精神力催化,可以孕育出堪比炸药的威力,杀伤力巨大。
这东西属于管制类武器,普通人很难弄到,在海夜城的地下黑市却很常见——那些从无涧黑域归来的佣兵猎人,会在地下黑市兜售他们的收获,硝火晶石是最常见的出售品之一。
夏仪冲到窗前,看到一条由床单编织成的长长“绳索”,正在窗外悠悠飘荡——很明显,有人刚刚借助这条“绳索”顺下了楼,而且逃得飞快,楼下小路除了一条臭水沟和一排垃圾桶,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夏仪脑中一片空白,他踉跄着倒退几步,跌坐在洒满碎玻璃的床上。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人明明被关起来了,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他们是怎么弄来的硝火晶石,又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的逃脱??
“小仪!”
刚才夏仪夺门而出,夏高明觉得不对劲,也赶紧追过来,刚跑到一半就听到了可怕的巨响,夏高明心知不妙,加速赶到现场,一见眼前的情景,也呆住了。
“舅舅。”夏仪慢慢回过头,强烈的挫败感让他眼神发空,声音也失魂落魄。
“母亲说的没错,出事了,果然出事了……他们跑了,跑了。”
这事儿是他一手经办,从软禁到下药,都是他亲自执行的,他自认兢兢业业,毫无纰漏,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输了!
“跑得了一时,跑不了一世!”夏高明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他很快冷静下来,语速飞快道。
“他们人生地不熟,就算跑了也跑不远,而且星族人特征那么明显,藏也藏不住,天时地利人和,我们都还占着,现在赶紧追上去,还来得及!”
夏仪翕动了下嘴唇,眼底渐渐又有了光彩。
是啊,他们跑不远的。
三个初来海夜城的星族人,光认个路都能晕头转向,他们就是再大能耐,又能跑哪儿去?
门外传来大批杂乱的脚步声,都是听到动静闻风而来的人,有星河会的下属,有酒店工作人员,还有来看热闹的普通客人,夏高明赶紧抓住夏仪的肩膀,严肃道。
“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还有一堆麻烦事要处理呢!”
要立即去追人,要给受损的酒店一个交代,还要想说辞向薛家解释饭局为何爽约,这么多的事光是想一想,夏高明就头脑发晕,头昏脑涨,但他不得强打起精神,因为夏诗英和季宇不在场,他就是此时星河会的领头羊。
夏仪在短暂的消沉后,也很快振作起来:对,自己没有输,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只要把人再抓回来,笑到最后的人,必然还是自己!
两人迅速行动起来,先吩咐手下将看热闹的人驱散,又编了个借口稳住酒店工作人员,好在为了护送星族人回中心区,他们已经雇佣了一批佣兵,这些人离酒店不远,现在招过来正好可以用,虽然那些兵油子可能会坐地起价,但情势所迫,该砸的钱就得砸。
往楼下走的时候,夏高明看到不少星族少年开门向这边张望,他心中正烦,恼怒地吼道。
“看什么看!都滚回房间去!没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一众人马心急火燎地下到一楼,发现酒店大堂里也一片混乱。
十三港这边本来就不太平,前阵子又经历过血腥的地盘混战,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刚才一声巨响,很多人闻到了硝火晶石的味道,又发现大楼东边的一扇窗户被炸出个大洞,不少客人吓破了胆,嗷嗷叫着要退房,酒店不得不加派人手出面安抚,一片人仰马翻,完全乱成了一锅粥。
夏高明没心思理会这里的乱局,他和夏仪兵分两路,带着人手匆匆去追人了。
楼里楼外一片混乱,处在事件中心的309号房间,此时反而成了暴风眼的真空区,出奇的安静了。
寂静之中,“吱呀”一声,房内靠在墙角的衣柜,被推开了一扇门。
三人悄无声息,鱼贯而出。
他们已经脱去了从星洲穿出来的蓝白服饰,从头到脚都是自由联邦人的打扮——头戴鸭舌帽,打底T恤衫,薄卫衣外套,下身休闲长裤,星族人标志性的蓝色头发也染成了不起眼的黑色,再背个双肩包,往外面的人群里一丢,就和普通的观光客没什么两样。
安寻抖开手里的墨镜,往鼻梁上一戴,然后压了压鸭舌帽檐,言简意赅。
“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