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花园里出来的时候, 晓被甚尔搂着往前走,手上抓着钥匙,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最初要问什么了。
同同同同居?!
现在就?!
突然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晓抬眼无辜地瞅了瞅甚尔, 讪讪问道:“同居……那个……我们难道要……”
甚尔见晓这个样子, 觉得好玩,放在她的肩上的手渐渐下滑,沿着暧昧的曲线, 落在柔软的腰窝上。
晓下意识地一颤, 往旁边躲了躲, 却更把自己送进了罪魁祸首的怀里, “痒。”
甚尔眸光一暗。
“你知道狼是吃肉的吗?晓。”甚尔缓缓凑到晓耳边, 故意哑声道,“难道你后悔了?”
他现在底气十足,完全恃宠而骄。
耳边的湿热气息让晓又不自觉地缩了缩,虽然晕头转向, 但逻辑清晰, “可是我还没有答应呢……”哪里来的后悔。
甚尔:糟糕, 女朋友太聪明了,不好骗。
于是甚尔换了个思路。
“你忍心看我吃素吗?”甚尔低声道,“我会饿死的。”
“难道你要让我一个人?”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仿佛魅魔现世。
晓捂脸, 半晌没敢抬头。
“好, 好吧……”
甚尔:搞定。
悟到夫妻沟通新方法的甚尔心情非常愉悦, 浑身充满了力量, 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就算是老头子亲自来找他提人,他也绝对不松口。
就算现在不是老婆, 以后也一定是老婆!
咒术界的秘密,他过去曾经做过的事情……死都要保守住!
而迷糊间回到客房里歇息的晓,好半天才想起来,她本来好像是想问甚尔,他和谦和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她。
不然为何谦和会突然说有人要带走她,态度还中途改变,甚尔也一副知道缘由的样子。
想着想着,唇齿间被侵占的感觉又再次浮上心头,晓脸蹭的一红,泄气般地一把抓过床边的枕头,猛地蒙在脸上。
其实她本来还想着,若是甚尔还继续瞒着她,她就答应那群想要带走她的人,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现在她的脑子里已经除了“同居”二字再也没有其他的心思了。
想起刚刚在走廊上分开时甚尔的眼神,晓感觉连手上的钥匙都被他的眼睛烧烫了。
晓猛地在床上翻了个身。
太狡猾了……
这样她还怎么理直气壮地逆着他的心意走啊。
然而到了第二天,据说要来找晓的人,并没有如她预料的那般出现。
吃午饭的时候,介人突然建议他们可以去后山的神庙逛逛。
“散散心。”任由侍从将面前的空餐具撤下,介人双手交叠自然置在桌上,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地跟坐在晓身边的甚尔对视了一眼,“景色不错,现在山上的花都开了。”
虽然场地出现了意外,但好歹没有造成人员伤亡,在花宫家马上提出了替补方案的情况下,医学交流会今日的日程依旧在顺利地推进着。
院长特地给晓打来了电话,让她不必勉强自己跟进,可以休息几天,下周正常回东京上班即可。
其实晓完全没觉得自己有受到影响,只是在事件发生当时有些受到惊吓和后怕,第二天完全可以回去正常工作——毕竟是一直为战地医生做准备的人,虚惊一场根本不值得惦记。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电话里院长的语气很是柔和,但态度却非常强硬,似乎这个假晓非放不可。
而且晓还记得谦和昨天说有人要来找她,便干脆顺势答应下了假期,在花宫家中守株待兔。
结果没想到一个上午过去了,连个人影都没有。
平时一直工作忙碌的介人倒是在今天一反常态地居家办公了。
老公能待在家里,结衣自然很高兴,“对啊!晓你还没去过后山的神庙吧,那里春天的花可好看了!好不容易来一次京都,去逛逛吧。”
可是现在离开的话,不就等不到人了吗?
晓还有些犹豫,甚尔就先应了下来。
“在哪?”他抬头问道。
甚尔面前的盘子比其他人都大了一圈,是晓特地嘱咐厨房准备的,免得他们误解了甚尔的食量。
“不远。”介人答道,“你们可以走过去。”
春天已临近尾巴,街道上,凋谢的花瓣随着清风飘落在地,像一场连绵的花雨,但山上的花却还在盛开,远远看去能看见山尖上冒出的白色,一片一片的就像是缀在山上的云彩。
京都的景色相比于东京多了几分古朴,晓牵着甚尔的手走在其中,突然想起这里也是甚尔的故乡。
“你小时候也会到这里来看花吗?”晓伸手接过从头上飘下来的花瓣,低头看了一眼,眉眼间满是欢喜,“今天天气真好。”
鼻尖萦绕着花香,温度恰到好处。
“没什么印象。”甚尔想了想,“我对父母也没什么印象。”
也许从他出生就没来看过,又或者跟其他人没什么两样,他也不记得了。
晓大吃一惊,“怎么会……”
她忽然之间意识到,家庭对于甚尔来说,也许已经不单单是回忆不太美好的问题了。
连父母都不记得的程度……甚尔很可能在心理层面就受到了很严重的创伤。
人的大脑是有自动保护机制的,若是遇到非常痛苦的事情,当事人反而可能什么都想不起来。
晓不敢想象甚尔小时候都经历过什么才会变成这样,她只觉得心疼不已,握着甚尔的手不由地更紧了几分,“没事的,以后我们一起。”
不知道晓又想了什么的甚尔一脸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给面子地接茬道:“行。”
“不过答应了就不能跑了。”
“谁会跑啊。”
神庙在山顶,两人慢悠悠地沿着石梯往上走,中途也遇到了不少从山上下来的旅客,看上去这是一个挺著名的景点。
半路晓没力气了,拽着甚尔在半山腰旁的石凳上歇息了下来。
“体力怎么这么差?”甚尔从一旁的售货机里买了一瓶水,打开递给晓,“这才爬了一个小时。”
晓接过水,闻言哀怨不已,“明明是你的体力太好了。”
医生大多体力不错,毕竟遇到困难的手术,一台可能就要站一整天,还要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跟普通人相比已经算是高体力人群了。
但甚尔显然不能算在普通人之内。
看着甚尔连气都不带喘的样子,晓回忆了一下,发现自己还真没见过甚尔累的样子。
就算是一个人清理一整片的大草坪,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呢。
眼见着甚尔坐到了身边,晓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会觉得累啊?”
平时也不健身啊。
虽然体力从没见过底,但其实对自己的体力条状态有十足把握的甚尔闻言仰头想了想,首先略过了跟咒灵浴血奋战这一条,然后老实道:“不知道。”
说完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伸手揽过晓的肩膀,愉悦地低头让自己的脑袋抵在晓的头顶上,调笑道:“但是你的体力那么差,应该用不到那么多。”
纵使是晓的脑子,也拐了好几个弯才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
甚尔眼疾手快地逃离现场。
“你整天都在想什么啊!”晓恼羞成怒。
“我什么都没说。”甚尔一步跨三个台阶。
“那你跑什么?!”
“你追我不得跑?”
最终还是怕给人气喘吁吁累坏了,甚尔半路又倒了回去,任劳任怨地蹲下身子,把人背了起来,重新往上爬。
一边还要被批判。
“你怎么这么坏呢?”晓指指点点,说完又一惊,狐疑道,“你老实告诉我,你之前有多少任女朋友?”
“没有。就你一个。”甚尔背着女友爬山,轻轻松松。
“真的?”晓不信,“你怎么会没有前女友呢?”
在她看来,追求甚尔的女生肯定都排出东京了。
甚尔勾唇一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就你眼光不好。”
听到这话,晓更不高兴了,“你应该说我眼光最好。”
甚尔从善如流地改口:“行。你眼光好。”
“……怎么听上去那么敷衍呢?”
“你好麻烦啊。”
“那你把我放下来。”
“不放。”
旁边有走过的路人,不小心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都不由地露出了善意的笑容。
“小两口子感情真好啊。”
晓脸上顿时一红,把脸埋进甚尔的肩膀里,不说话了。
好不容易爬上了山头,两人发现这个神庙里供奉着的神灵竟然是一匹白马。
“马?”文化水平有点捉急的甚尔不敢贸然开口,先低头瞅了瞅天才女友的脸色。
“应该是有传说的吧。”晓猜想,“有些地方也会把动物当成图腾,这里应该也是有其渊源的。”
“确实如此。”
一旁忽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两人循声望去,就见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奶奶正缓步朝着他们走来。
老奶奶身上穿着巫女服,看上去应该是神庙的女巫,她抬头看见晓,目光在她的脸上游离了一瞬,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眼底闪过一丝惊讶,片刻后又不紧不慢地移开了视线。
甚尔眉头一皱。
“这里确实是有传说的。”老奶奶一脸和蔼,“大家都多亏了白灵神大人的护佑。”
老奶奶告诉他们,在几百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芜的时候,有人家在战争中受了重伤,为了躲避战火,匆匆来到这个山头避难,没想到在机缘巧合之下遇到了神仙显灵,不仅将那人家的伤口治好如初,还给他们留下了树苗,这一山的花树就是那个时候种下的。
“……那个神仙就是白灵神大人。”老奶奶一边说着,一边指引着两人到庙前参拜,自己也对着庙里的白马雕像默默鞠了一躬,“在这里求托有关健康的愿望,会很灵的哦。”
健康……晓拍了拍手,认真地闭眼祈祷。
雕像面前插着的香烛一点点地燃尽,底下的香炉里盛满了香灰。
参拜完后一抬头,发现甚尔也听得很认真。
“这个……白灵神……”甚尔若有所思,“什么时候会救人?”
老奶奶耐心回答,“自然是有缘相救。”
“不过……”老奶奶一顿,“只有一次机会。”
“机会总不会是永远的。”
接收到老奶奶意味深长的目光的晓不明所以,只好礼貌地笑了一下。
老奶奶见此也露出微笑,缓缓解释道:“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
“说起来,她也很久没来了。”老奶奶一阵叹息。
“希望她一切都好。”
第32章 小朋友
从山上下来的时候, 已经临近傍晚了,石梯上已经看不到什么旅客,倒是学生的身影变得多了起来, 似乎是放学后结伴来打发时间的。
“年轻真好。”晓又坐在了半山腰的石凳上, 看着一群群穿着校服的年轻人嘻笑打闹地从眼前经过, 想起自己频频捉急的体力条,不由地发出感慨。
“我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整天就知道上补习班, 真是浪费啊。”晓感叹完, 侧头看了眼身旁面无表情的甚尔, 凑上去碰了碰他的手臂, “你以前都在做什么啊, 告诉我吧。”
甚尔没有什么感慨,他只是在单纯地发呆,闻言淡淡道:“什么都不做……嗯,偶尔听到有趣的事情会去看看热闹。”
比如二长老竞争什么东西失败了在院子里喝酒摔了, 或者哪个小孩被咒灵诅咒快死了, 又或者咒具库的锁坏了什么之类的……
“这样啊。”晓闻言遗憾叹气, 扭头重新看向天空,“我们小时候都很无聊呢。”
她的童年,除了学习就是学习, 奇怪的是那个时候她也不觉得无聊, 要不是有结衣陪着她, 她估计就是个彻底的书呆子, 连杰尼斯都不知道的那种。
现在知道后悔了。晓佯装老成地摇头叹息。
想到这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随口朝甚尔问道:“说起来,你多少岁来着?”
“忘了。”甚尔下意识地开口, 说完看了一眼晓,又仰头想了想,“嗯……大概二十二了吧。”
晓:“……”
甚尔:“做什么?”
晓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扒拉着甚尔的手臂,左看看,右看看。
甚尔一脸无语地任她摆弄,“所以怎么了?”
晓:“你原来比我小吗!”
晓今天二十五。
“不就差了三岁吗。”甚尔完全没有搞懂这里面有什么好悲伤的,见女朋友突然万念俱灰,只好无奈地走上前去重新把她背了起来,往山下走去,“又不是摊上了老头子。”
“感觉自己好像在欺负小朋友。呜呜呜。”被身强力壮的“小朋友”背着的晓暂时还没有接受现实。
比自己小的男朋友什么的,她从没有预料过这种情况啊。
突然被打上“小朋友”钢印的甚尔死鱼眼,“你见哪个小鬼能背得动你。”
“但是……”晓开始数落,“我高中的时候你才初中,我初中的时候你才小学,我小学的时候……”
“行了行了。”甚尔脑壳疼,“没有这种事。”
他根本就没上过学。
顶多蹭蹭家族里的私塾。
“怪不得你体力那么好,原来是我老了吗……”
“……”
“快否定啊!”
甚尔:说了你又觉得我敷衍。
走到山底下的时候,甚尔还是没能理解女人对年龄的执着,倒是发现了一个真小鬼。
就见在石梯口旁,有一个流动的小商贩正在卖着小糖人,而在摊车面前,正站着一位白发小少年,他穿着一身谈蓝色的卫衣和白色的短裤,双手插兜闲闲地等待着自己的糖人出炉,冷不伶仃地发现有人在看自己,冷淡地往一旁瞥了一眼。
猝不及防跟一双苍天之瞳对视上的甚尔:“……”
晓:“哇,好漂亮的眼睛。”
漂亮吗?能杀人。
甚尔当即转身就走。
“喂,你——!”
“哎哎,客人,你还没付钱呢,不能走!”
很好,拖住他,摊主!甚尔闷头快走。
然后就被女朋友背刺了。
晓一拍甚尔的肩膀,“那个小朋友好像没带钱!”
甚尔:“……”
五条家的六眼怎么会在街上到处溜达!
从人高马大的男朋友背上下来,晓走近了才发现,小朋友的身高跟她差不多,看上去应该是个初中生。
只是那张脸实在是太漂亮了,像个洋娃娃一样。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一个小糖人也没多少钱。
“给。”把小糖人递给白发男生,晓这才注意到对方正在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像是遇到了从未见过的事物,有些惊奇,又像是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眸中擒着一丝了然。
“是你啊。”他一脸理所当然道。
晓满头问号,“什么?”
甚尔不情不愿地跟在晓的身后,就等着晓快点把善心散完,然后离这个怪胎远一点,没想到却听到了这句话,顿时警惕起来,侧头问晓,“你认识他?”
晓摇头,“不认识。”
白发男生看都没有看甚尔一眼,似乎也不打算为手中的糖人道谢,他面色冷淡,只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烂橘子要死了,你去不去?”
总监部下的任务指令,任务等级高到甚至跨城调动了不少东京的资源,本就身处京都的五条家自然也不能例外,在一个多月的一无所获之后,终于还是决定让六眼出门去找找线索。
但可惜的是,五条悟对一只快死了的烂橘子并没有什么同情心,要不是被家里人叨叨得脑壳疼,他现在估计还在家里打最新版的游戏呢。
于是这一整天,他把京都的甜品店都摸了一遍,最后拐到了这个地方,发现有小糖人,打算吃了这一票后就收工,明天接着打游戏。
没想到,这任务目标还真让他遇上了。
那群饭桶干什么吃的,这不是很好找嘛。五条悟面无表情地咬了糖人一口,摸了摸空荡荡的口袋,丝毫不觉得难为情。
晓听到五条悟说什么橘子要死了,心里正奇怪着呢,刚想问的时候,甚尔却眼神一凝,抢先开口问道:“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五条悟一脸无所谓,“你去不去?不去就算了。”
他赶着回家打游戏。
“等等。”晓一脸茫然,“请问你是认识我吗?”
五条悟:“不认识。”
晓更茫然了,“那……”
甚尔下意识地往前走了一步,将晓护到身后,低头与那双让整个咒术界都闻风丧胆的苍天之瞳直直对视,冷声道:“小鬼,把话说清楚,是谁让你来找她的?”
晓连忙拽住甚尔的袖子,“甚尔,不要这样。”
听到晓的声音,甚尔顿时反应过来,揽过晓的肩膀转身就走,“别理他,我们走。”
无论如何,不能让晓靠近咒术界的任何事物,更别说是这样一个注定身处咒术界中央的怪胎了。
那个世界的事情,跟他们没关系。
晓被甚尔推着往前走,还有些不知所措,回头看了一眼被落在原地的五条悟,朝甚尔道:“他好像需要我们帮忙。”
“他不需要。”甚尔只想快点脱离六眼的视线,“你已经帮助过他了,剩下的让他去找他的家长。”
然后家长就真的来了。
一个低沉的声音突然从他们身后响起。
“五条悟,你怎么在这里?”夜蛾快步走上前,转过拐角来到五条悟身边,一抬头才看到晓和甚尔的背影,一惊,连忙出声,“晓!等等!”
他今天确实是来找晓的。
总监部的命令在头顶上压着,即使是面对老友的女儿,他能做的也只有拖延上报,尽量用更缓和的方式将晓带到上层的面前,并让其处在自己的庇护下,尽他所能在晓面前隐瞒咒术界的真相。
夜蛾知道老友的想法,知道他对亡妻的承诺,知道他一直以来都在努力让晓活在一个平凡而有秩序的世界之中,而不是像他年轻时一样,沉溺于诅咒的漩涡,最后生活只剩下一团遭。
正因为如此,他才必须要在禅院家之前,将晓带走。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在他到达花宫家的时候,不知从哪里得到消息的禅院家,竟然也同时出现在了花宫家的别墅门前。
结果自然是被当家主人当作一伙儿的,一起打发了。
“我们这里没有你们要找的人。”介人甚至无意将他们请进门,“有什么要事跟我的秘书联系吧,这里是我的私宅,什么时候京都的名门都这么无礼了?”
禅院家的人周旋了一阵,这次他们派来的是比辉久更强大的咒术师,拿着那个铃铛,站在别墅门口已经足够将侦查范围扩散到整个庭院,可直到对话结束,从始至终那个铃铛都没有再响起过。
目标确实不在这里,禅院家的人也只能认为是情报有误,但夜蛾却知道晓就暂住于此。
于是等到禅院家的人离开之后,他便在周围搜寻,打算碰碰运气,没想到打眼就看见了山脚下的五条悟。
五条家的六眼,一出生就打破了整个日本诅咒生态平衡的存在,未来毋庸置疑的“最强”天才。
夜蛾暗地里一直在关注他的动向,也曾试图接触过他,可惜每次都被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如今竟然连六眼都出门了,看来上面的情况已经非常严峻。
被喊了名字,晓一回头,就看见了在交流会现场碰见的墨镜怪叔叔,想起父亲昨天的电话,马上停下了脚步,“是夜蛾叔叔吗?”
甚尔懊恼。
他就不应该在看见六眼的时候任由晓多管闲事。
“是我。”夜蛾说完,低头看了一眼五条悟。
五条悟咬着糖人,耸耸肩,“既然如此,没我什么事了,再见。”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虽然有意跟五条悟拉关系,但夜蛾知道自己留不下他,而且现在他也有更要紧的事要做。
见五条悟离开,夜蛾两步上前走到晓面前,说道:“你爸爸跟你提过了吧。”
甚尔将晓又往怀里带了带,夜蛾注意到了他的动作,扭头又对他说道:“你放心,不会有意外的。”
“这你说了不算。”甚尔警惕。
他们这一来一回的对话,让晓眉头直皱,“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们谁能向我解答一下吗?”
甚尔当即带着晓转身就要走,但晓这次却不再顺从了,“至少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甚尔,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会做抉择。”
说完,晓便不再看甚尔,转而朝夜蛾问道:“发生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甚尔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焦躁和不耐,却还是依言收回手,老实站在晓身后,不再多说什么了。
夜蛾倒是颇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甚尔,然后才低头朝晓回答道:“确实需要你帮忙。”
“有一个病人,希望你能去看看。”
第33章 理由
晓不是没想过需要她走一趟的事情是因为有病人需要她医治, 毕竟她就是一名医生,周围的人找她帮忙,大多也是信赖她的专业。
但她没想到这个“医治”跟她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签名?”晓眨了眨眼, “我, 我吗?”
“说些祝愿的话, 安慰安慰他就行。”顶着甚尔匪夷所思的目光,夜蛾面无表情地将想好的说辞平淡说出,“他年纪大了, 得了阿尔茨海默, 经常说些胡话, 莫名其妙的大家也都听不懂, 但他是你的粉丝, 还记得你,正好我认识你父亲,他的家人就希望通过我让你帮个忙。”
“看上去他已经时日不多了。”夜蛾冷静道,“算是全了老人家的心愿吧。”
隐隐已经猜到“烂橘子”是什么的甚尔:“……”
真亏你能想出这个理由。
“可是, 我……”晓奇怪, “我的名气有那么大吗?”
她又不是明星, 顶多也就是在医生和久病成医的患者之间有些名气,而且她还那么年轻,怎么会有老人家崇拜她?
“他还清醒的时候就挺关注医学界的消息的, 大概以前也是做相关工作的吧。”夜蛾面无表情地胡扯, “生了病的老人家哪里还有逻辑可言, 偶然间在医院里听到你的名字就有了反应, 也许是耳背了认错了也说不定, 不过他家人终究是不忍心见他就这么带着遗憾走了,所以才出此下策。”
总而言之, 去哄哄。
听上去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夜蛾面色淡然。
这当然不是总监部给他的官方说法,但为了最大程度的保护晓不被咒术界的真相打扰,他私下又杜撰了一下。
反正也不是真的需要晓给他治疗。
甚尔开始不安起来。
他知道晓真的有可能为了这种理由走一趟。
但没想到的是,晓思索了一下,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说道:“您稍等一下。”然后拉着甚尔走到了一边。
“你老实告诉我。”晓凑到甚尔耳边压低声音,不时看向夜蛾的方向,确保他没听见,“你和爸爸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
“你们都不想让我去,对不对?”
何止是不想让她去,如果可以,甚尔甚至想在晓的眼睛和耳朵上装上过滤网,把所有跟咒术界有关的事情通通过滤掉。
这不是没有前车之鉴的。
有些被咒术师从咒灵手下救下来的幸存者,一辈子都生活在恐惧中,一辈子都生活在不被他人理解的绝望中,疑神疑鬼,甚至毁了曾经美好的事业与家庭,碌碌无为地度过了余生。
说到底,咒术界就是一个隐藏在平凡世界背后的地狱,里面充满了恶鬼,里面生存着的人也都是疯子,普通人只要沾染上了,根本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在这一点上,谦和与甚尔从最初就达成了一致。
但甚尔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好人。
他承认,他就是自私,相比于让晓陷入黑暗,他更害怕的是自己的曾经摊露在心爱之人面前。
那些他曾经切断的四肢,曾经挖出的眼珠,曾经助纣为虐间接砍在无辜之人身上的刀剑……都是他这辈子活该负的债。
他甚至在后悔,为什么之前不像其他诅咒师那样做得隐蔽点,而是大张旗鼓地露名露姓,以至于所有人都对他的名号清清楚楚。
他无法想象若是晓知道了真相,会对他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是被欺骗的愤怒?还是彻头彻尾的失望?
但无论如何,都一定是他无法承受的。
“是。”甚尔紧绷着脸,“我不想让你去。”
“为什么?”晓虽然不解,但还是想听他解释,“是有什么特殊的理由吗?”
甚尔找不到理由,因为那个理由正是他想隐瞒的。
于是他抬手放在晓的肩膀上,垂下头,目光轻轻地落进晓碧绿色的眼底,压着心里的焦躁,忍耐又不甘道:“只是我不想让你去,这个理由不够吗?”
晓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甚尔。
平日里总是一片漠然的灰蓝色双眸,此时却像是被掀起了风浪的大海,汹涌激荡,漂泊不定,不安的阴霾笼罩了他的世界。
这让晓想起了昨天在会场讲台时,面对着禅院家一句一句不留情面的挑衅与羞辱,他那双眼睛里露出来的冰冷与麻木。
像是被辜负之人为自己的心刷上了一层石膏,但因为被辜负了太多次,石膏越来越厚,最终成为了坚硬的城墙。
而现在眼前的这抹阴霾,似乎也正逐渐凝结成新的屏障。
晓知道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够的。”
她两手握住甚尔的另一只手,眼神认真地再次肯定道:“够的。”
“你不想让我去,那我就不去了。”
眼中的阴霾骤然散去,像是被龙卷风席卷了一番的天空,甚尔没反应过来,一时之间竟愣住了,“你不去了?”
“嗯,我不去。”晓用力点头。
说完她拉着甚尔又重新回到夜蛾面前,抱歉道:“不好意思,夜蛾叔叔,我想……也许我可以现在给你写些什么,你可以带过去,但探望的话,我最近实在是不方便……”
夜蛾没想到晓会拒绝,这番说辞他也是跟谦和商量过的,以谦和对晓的了解,一个将死之人无伤大雅的愿望是不会让她吝啬于帮助的,所以他很快就明白了过来,问题出现在了甚尔身上。
晓转身离开时,夜蛾悄声叫住甚尔。
“我保证晓不会有危险,也不会接触到咒术界的秘密。”他严肃道,“我们只是需要她的一个愿望,有没有这个愿望对于她来说无伤大雅,但是却可以立刻拯救一个生命。”
甚尔冷哼了一声,“那管我什么事。”
如果晓真的有这样的能力,凭什么又要给别人?
夜蛾闻言一顿,叹了口气。
“总监部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夜蛾摇头,“到那个时候,情况可能会更糟。”
甚尔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也得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用一种力量的极致换取另一种极致的力量,天与咒缚,从来都是逆天而行。
但不是所有天与咒缚,都是“天与暴君”。
他没有咒力,若没有咒具的辅助,连最弱小的咒灵都能在他的嘴角上留下疤痕。
但杀人,可就没那么多麻烦了。
听说外头很多人都在传他的实力抵得上一个特级。
他不介意试试看。
“如果他们真的有那么大的胆子,那就帮我带句话吧。”
临走前,甚尔冷声道:
“若谁想让我失去什么,就做好失去一切的准备。”
他这辈子好不容易才有的平静……
“我一个也不会留下。”
他不介意堵上余生……报复。
眼见着两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转角处,夜蛾在原地停驻许久,即使晚春傍晚的风还带着一丝凉意,一滴冷汗仍旧不受控制地顺着他脸颊缓缓滑落。
他被那股转瞬即逝的杀气波及了。
这就是……暴君吗?
回去的路上,晓牵着甚尔的手,慢悠悠地走在街道上。
她还在想刚刚的事。
她知道只是单纯地去探望一个生病了的老爷爷,是不会让甚尔有这么大的反应的,所以她思索了一番,联想到甚尔忌讳莫深的态度,得出了自己的结论。
那个老爷爷,说不定正是禅院家的人。
而且是个会让甚尔的处境变得尴尬的人。
既然如此,晓自然要支持甚尔,站在甚尔一边,虽然她不知道这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那位老爷爷之前是不是也对甚尔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但甚尔动摇的双眼已经向她解释了足够多的东西。
她的男朋友好像非常没有安全感,她必须要更努力些才行。
这么想着,晓侧头对甚尔说道:“以后有什么事情也要跟我说哦。不要瞒着我。”
刚刚因为成功瞒了一个大秘密而松了口气的甚尔:“……”
甚尔:“行。”
除了咒术界的事情。甚尔在心里默默补充。
得到承诺的晓心里踏实了不少,想着还是不要再说这个话题了,便道:“不过得了阿尔茨海默,果然还是很可怜的。”
甚尔还以为那是夜蛾胡编的,“那是什么?”
“是一种病啊。”晓用通俗的话语进行了解释,“简单来说,就是大家常说的‘老年痴呆’。”
甚尔:“……”
看出来那位大叔有怨念了。
“得了阿尔茨海默的人会渐渐忘了所有事情。”晓叹息,“刚开始只是一件事,到后面可能连自己的姓名都不记得了,更别说自己的孩子了。”
“又不是所有人都会得老年痴呆。”甚尔不以为意,“估计是烂事干太多,被诅咒了吧。”
晓:他果然很讨厌那个老爷爷。
“虽然是这样,平常我们也还是要注意预防一下的。”晓秉持着专业精神,科普道,“比如健康饮食,注意运动之类的。”
“跟我没关系。”甚尔笑哼了一声,“我不会生病。”
“那怎么可能呢?”晓自然只当是玩笑。
“你就记住跟身体不良有关的都跟我没关系就是了。”甚尔也无所谓晓信不信,“与其关心我这个,不如你自己注意身体吧。”
晓却不知想到什么,顿了一下。
“你说得对。”晓笑道,“我可是医生啊,每年我都有按时体检呢。”
说完她一脸狐疑地看向甚尔,“甚尔,你该不会从来没有体检过吧。”
总觉得很有可能。
“没有。”甚尔一脸坦然。
晓:果然!
“改天就带你去!”
“做那些没用的干什么。”
“怎么是没用的呢?这可是很重要的啊!”
远远的,花宫家的别墅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中,甚尔不耐烦听晓的唠叨,抬眼一看庭院门外正围着好几个侍从,看上去很是焦急的模样,便抬起和晓牵着的那只手指了指前方,“看起来好像出事了哦。”
“嗯?”晓顺着甚尔的指示看过去,也注意到了庭院门前的异常。
看上去他们像是刚刚送走什么人,还没来得及回去。
一名侍从注意到了走过来的两人,还没等到他们开口问,就慌里慌张地大叫道:“夏烧小姐!您回来了!”
“夫,夫人受惊……要生了!”
第34章 黑猫
结衣的预产期在下周, 却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黑猫惊动,竟当场就要生了!
晓和甚尔匆忙赶到医院,在产房外找到了介人。
“怎么这么快?”晓看了眼产房, 门上的指示灯已经亮起, 代表里面正在被使用, “羊水破了?”
“是。”介人就坐在产房外的椅凳上,面色看上去还算镇定,他低垂着头, 双手手指交错自然地搭在大腿之间, 似乎对如今的情况尽在把握, 并不担心。
但他身上穿着的西服, 胸前没有打领带, 衣领也翘了起来,顶头的几个扣子也扣得歪歪斜斜,似乎是刚打算出门就遇到了紧急情况,仿佛暴风雨后的花园, 狼狈不已。
直到现在, 他都没想起来打理。
“你别紧张。”晓安慰道, “一定会没事的。”
介人点头,并不多言。
不一会儿,管家走了过来, 他刚刚已经安排好了各项事宜, 包括协调最好的医疗资源和产科医生, 推延介人之后的工作日程, 通知早就确定好的产后调理师做好准备……
接下来, 他们能做的就只剩下静静地等待了。
管家弯腰悄声提醒介人整理衣着,被他不耐烦地摆手挥开。
晓拉着甚尔坐在了对面的椅凳上。
这里是京都最好的妇产科医院, 有非常完备的贵宾定制服务流程,如今这一片区域都已经为了花宫家当家夫人的生产清空了场地,周围除了在场四人的呼吸声,没有任何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越往后,越漫长。
“还没好吗?”甚尔无所谓气氛的压抑,他见晓一脸紧张,干脆开口打破沉寂的空气,“生个孩子要这么久?”
“已经很快了。”随着时间流逝,晓的乐观也在被一点点消磨,她频频抬头朝产房看去,两手不自觉地摩挲,指尖逐渐发凉。
就是因为太快了,所以才让人不安。
正因为她也是医生,所以她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不寻常。
一般到达预产期的孕妇,在生产当天会首先经历六到十二个小时的第一产程,这个过程会持续一定频率的宫缩,孕妇的宫口会缓慢扩张,胎头也会渐渐往下降,到最后羊水破裂,才会正式进入分娩,通常产妇也是会在这个时候才会被推入产房。
可结衣根本没有这个过程,就已经直接被推入了手术室,这让晓有了很多不好的猜测。
不是羊水破了就会马上开始生产的,至少不会这么快,除非现场医生当时注意到了什么,才会如此焦急。
聪慧的大脑和扎实的知识此时却成为了晓胡思乱想的催化剂,她越想越不安,甚至看上去比介人还要焦躁。
甚尔低头注意到了晓的异常,突然伸出一只手将她的手握住。
他手掌宽大,轻而易举地就将晓的整只手包裹其中,丝丝暖意顺着相贴的肌肤一点点地驱散寒冷,像风雪里密不透风的堡垒,让冰凉的指尖逐渐恢复温暖。
晓心头一暖,抬头与甚尔对视,随后低下头,缓缓歪过身子,轻轻地让自己倒在了甚尔的身上。
甚尔身型不偏不倚,任由晓依靠着自己,只是这一点重量自然不可能给他带来负担,但他的肌肉却还是在不自觉间悄然紧绷,好像此时他撑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
包着对方手的手掌忽然感觉到了从内里传来的小小力量,就像是有人抓着电针在他的心头轻轻戳了一下,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遍布全身,甚尔顺势张开手,手指间顿时被趁虚而入。
不同肤色,不同大小的指尖虚虚交错,又在下一秒不约而同地紧紧相拥。
疯狂跳动的心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平静了下来。
一个小时后,产房门被推开,婴儿的嚎哭声响彻整个走廊。
晓猛地站了起来,惊喜道:“生了?”
但与此同时,走廊外也传来了一阵奔跑声和滑轮滚动的声音,有几名护士推着一个小车,着急忙慌地冲进了产房内。
晓匆匆一瞥,发现那车上竟全是血袋。
大脑轰的一声,晓身体一软,跌坐在椅凳上。
甚尔连忙伸手接住她,见她面色发白,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介人一个箭步冲到医生的面前,“结衣呢?我的结衣呢?!”
医生身上的手术服上还带着斑斑血迹,她面色凝重,示意介人退后,等到装着血袋的小车被推进了产房,才在关门前匆匆说道:“孩子平安。妈妈羊水栓塞。”
“我们会尽力的。”
产房的大门又再次关闭,这一次空气彻底凝固。
“先生!”管家眼疾手快地伸手撑住介人的手臂。
晓趴在甚尔的怀里,不断地深呼吸,嘴唇颤抖不已,脸色白得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羊水栓塞……怎么会是羊水栓塞……”
死亡率高达80%的羊水栓塞……晓绝望地回想起了这个数字。
它不过是个数字,不过是她在学生时期,毫不犹豫就能在试卷上写下的数字而已。
怎么会……怎么会发生在结衣身上!
明明……明明在分别之前,她还好好的……
走廊突然开始热闹了起来,不断有人在产房外进进出出,似乎有人从里头抱出了一个婴儿,但晓已经不再关注,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忽然被泡进了水里,耳边的声音混沌而模糊,什么都听不清。
怎么会……怎么会……
除了一声声不愿相信的质疑,晓的内心里再也没有其他声音。
直到她突然感觉到有人将她紧紧地抱紧了怀里,头顶上传来沉稳的声音,“别怕。”
就像是气泡被戳破,晓猛地回过了神。
“别怕。”甚尔眉头紧皱,在周围的兵荒马乱之中,镇定自若地将晓牢牢护在胸前,“不会有事的。”
仿佛有力量从紧紧相扣的手中传来,晓逐渐恢复了几分力气,她抬头朝四周看去,发现介人不知何时已经被重新扶回了椅凳,他低着头,双手捂着脸,看不清表情。
晓的眼泪顿时再也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她还记得,他们是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
别墅里早就准备好了婴儿房,里面挂满了可爱的花灯与玩具,衣柜里也早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婴儿衣物……那里面的所有布置包括墙上的贴纸,都是结衣一天天,一点点,亲手挂上的。
「宝宝要多像爸爸才行。」抱着大肚子的娃娃脸少女得意扬扬地晃着脑袋,「那他就会是世界上最聪明的宝宝。」
忙碌而又理性的丈夫总是会纵容妻子的胡闹,虽然只会沉默的不苟言笑,但从不害怕自己的心思无人发现。
「我知道我知道,也要像我对吧。」结衣甜蜜蜜地抱住介人的手臂,「没办法啊,不像我的话那不就只有聪明了?」
「他一定会是个可爱又聪明的宝宝的!」
而现在,一家三口的“可爱”,正躺在产房里,生死未卜。
「晓,你能不能稍微把自己的命当回事啊!」大学时期的结衣气得腮帮子鼓鼓,「为什么要报名那么危险的事情!」
可是……你怎么能走在我前头呢?晓心痛地无法呼吸。
甚尔搂着晓的肩膀,让她靠进自己的怀里,虽然他听不懂医生嘴里说的话,但从周围的忙碌中,也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机信号。
生孩子,原是这么危险的事情吗?
抢救一直持续到了半夜,晓的眼泪不断流出,又不断地被粗糙的大手轻轻擦干,到最后,她已无力睁开眼,只在心头不断地祈祷。
拜托,神也好,佛也好,拜托让结衣平安无事吧。
嘈杂的脚步声和滚轮声依旧充斥着整个走廊,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一个清脆的声音就像是一往无前的利剑,转眼间突破了重重包围,猛地传进了晓的大脑。
【你回来啦。】
半梦半醒间,晓好像看见一团银色的光芒,漂浮在一片漆黑之中。
你是谁?她问道。
银光并不回答,只道:【你也一样,只有一次机会。】
【要改变愿望吗?】
冥冥之中,晓仿佛明白了什么。
【……】
它发出了一声叹息。
【你跟你母亲一样……】
银光骤然一缩,仿佛力量被蒸发,眨眼间,就只剩下了一点荧光,几乎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搂着晓闭目养神的甚尔突然睁开了眼,猛地低头朝晓看去。
下一秒,产房门被再次推开,大汗淋漓的医生从里面快步走出,如释重负。
“平安。”
一句话瞬间给整个走廊的空气注入了活力,满头狼狈的介人猛地深吸一口气,随后颤抖着缓缓呼出。
只有甚尔眉头紧皱,不发一言。
两天后,医院病房里,面色红润的结衣靠在床头,小心翼翼地接过护士递过来的宝宝,高兴地直蹭。
“宝宝宝宝,我和介人的宝宝,嘿嘿。”结衣爱不释手,“哎呀,是个男孩子,以后要跟晓阿姨的宝宝结婚!”
一旁的晓又是无奈又是好笑,“这怎么说得准。”
“可是以前你不是就说了嘛,你想要女儿啊。”
“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甚尔双手抱胸靠在窗边,听到这里略微侧头朝她们看了过去。
“我说的啊,肯定准!”结衣乐呵呵道,“这叫大难不死之人的新手保护期!”
介人就坐在床边,一边削着苹果,一边默默地听着,他面色平淡,只有眼底下还未来得及消去的青黑,透露出了他曾经的恐惧与煎熬。
“你真是……”晓笑着笑着,脸色一皱,勉强憋住眼泪。
“没心没肺的。”
结衣笑眯眯,“哎嘿。”
在启程返回东京之时,趁着当家主人分身乏术之际,禅院家的人又再次来访。
这一次,他们身后还带着一群人,相比于身穿古朴和服的禅院家众人,这群人衣着现代而各有特色,显然与禅院家并不是一路人。
夜蛾也在其中。
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领头那人手上拿着的铃铛,在晓面前,安静如鸡。
夜蛾大吃一惊,抬头与门后的甚尔对视。
夜蛾:你做了什么?
甚尔眉头紧皱,沉默不语。
他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
甚尔低头,望向晓瘦小的身影,面对着不请自来却来势汹汹的禅院家,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还让甚尔退到门后,唯恐他被欺负。
甚尔心中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他的手中悄然流逝……
“晓。”将一群咒术师打发后,甚尔突然伸手握住晓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神情严肃坚决。
“什么?”晓还以为甚尔在因为刚刚离开的禅院家人而忧愁,闻言面露担忧,“怎么了?”
甚尔一顿。
“我们以后不要孩子。”
第35章 同居
突然之间说什么呢?!
拉着整理好的行李箱走出家门, 晓一抬头就看见了靠在外门上等着的甚尔,猝不及防又回想起了昨天他说的话。
孩子什么的……不是八字还没一撇吗!
注意到晓从楼上下来,甚尔站直身体, 走上前去自然地接过她手上的行李箱, “走了。”
“等等, 还有别的行李。”晓拍拍微红的脸颊,扭头又冲上了二楼。
来送人的谦和站在玄关内,目送着女儿羞涩地跑回房间, 扭头看向甚尔, 脸色渐渐哀愁。
甚尔:“……”
谦和:“以前参加修学旅行, 晓也是这么兴奋。”
“……是吗?”甚尔不知道说些什么, 只淡淡道。
谦和沉默了, 他看着甚尔,仿佛在看着趁他不备挖走他心头肉的凶手。
甚尔:“……”
谦和:“以你的行事风格,就算我不同意,也没用吧。”
“你自己知道, 跟我没关系。”甚尔说完一顿, 似乎意识到不妥, 语气缓和些许,“这是晓自己的决定。”
谦和当然知道。
所以才觉得难以接受!
一想到自己从小护到大的女儿就这么被另一个男人拐走了,而且走得如此心甘情愿, 他就觉得心情复杂。
更别说是跟着这样的一个人物!
“好好对她。”半晌, 谦和也只憋出了这样一句话, “别忘了这里才是晓的家, 她随时可以回来, 若你辜负她,就算是拼上性命, 我也绝不原谅你!”
“当然。”甚尔点头,无意多言。
嘴上功夫是最没用的。
他自会做给他看。
告别强装平静的老父亲,晓眼见着甚尔轻轻松松地将她的行李全都背了起来,满心欢喜地离开了家。
这之后,她就要跟男朋友住在一起了!
一想到这个,内心的期待就压过了分离的惆怅,晓不由好奇朝甚尔问道:“是什么样的房子?离这里远吗?”
“不远,到你医院走路十分钟。”甚尔回答。
“这么近啊!”晓闻言立马高兴起来,“那早上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了!”
“就是不大。”甚尔想了想,“但住我们两个足够了。”
“小一点也不错啊。”晓已经开始畅想未来的生活了,“不是还有花园吗?以后可以种草莓,结果了就可以吃了!”
甚尔垂头看了一眼晓,含笑道:“你要是喜欢,以后就买下来吧。”
“欸?那很贵吧。”晓一愣,“而且要买房子的话,果然还是要买大一点比较好。”
东西总是会越来越多的。
甚尔却误会了,冷哼道:“没必要。就我们两个。”
晓反应过来了。
“……你是不是被结衣吓到了啊?”晓心情复杂,一边因为甚尔的体谅而暖心,一边又不好意思说起这个话题,心里斟酌了一下,伸手牵过甚尔的手,“那只是个意外,发生的概率只有十万分之一。”
甚尔目视前方,没说话。
“真的。”晓以为他不相信,“我就是医生呀。我见过那么多病人……难道因为这样我就不活了吗?”
常在鬼门关外抢人的人,早就明白生命本就没有公平可言的。
倒霉的人,可能因为一个小小的钉子就被夺走了生命,幸运的人,即使不被所有人看好,却依旧能挺过半辈子,最后安享晚年。
同一个病症,许多人痛苦不堪,但就是有人能够机缘巧合早早发现。
她见得多了,自然也知道,有些事情可能注定就不是一个人能避开的。
但人,还是要活。
“我总不能因为害怕摔倒,就不出门了吧。”晓晃了晃甚尔的手,“而且你看,宝宝多可爱啊。”
甚尔没觉得可爱,他只觉得危险,皱眉道:“没事为什么要去做那么危险的事?”
“虽然也是有点害怕啦,但是……不是有宝宝嘛。”晓笑眯眯,“宝宝是生命的延续啊,若是以后我不在了……”
“我不需要延续。”甚尔不以为然地打断道,“也没兴趣。”
晓见甚尔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只好作罢。
反正……还早着呢。
到达小屋子的时候,晓对里头温馨的装横大感意外。
“好漂亮!”晓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得不得了,“哇,没想到还有鸟巢灯!”
甚尔把行李先暂时放在玄关,闻言挑眉道:“你本来以为会是什么样的?”
晓想都没想,“冷冰冰的现代风!”
全是黑白,没有一点暖色的那种!
蓦然回想起自己最初看中的那栋房子的甚尔可疑地移开了目光。
晓:我就说吧。
甚尔的行李在之前就已经搬过来了,但他还没得及打扫,于是晓便兴致勃勃地翻出了扫帚,准备开始大扫除。
“等等!”眼见着甚尔就要把沙发上的防尘布一把掀开,晓连忙上前制止,然后示意甚尔蹲下身子,“先把这些戴上。”
说着她拿出一个塑料头套,帮甚尔小心戴好,罩住所有头发,又翻出塑料围裙、手套和一个防尘口罩,一一给他穿上。
“这样就好啦!”晓上下打量了一眼,满意点头。
老实被摆弄的甚尔低头一看,发现围裙竟然还是粉色的。
甚尔:“……”
甚尔:“无所谓吧。”
“怎么能无所谓呢,弄脏了多不好洗啊。”晓也迅速穿上了一身装备,但套头套的时候却发现有些头发套不进去,这才发现头发有点长了,“哎呀,得拿一个头筋才行。”
晓回去翻找行李,甚尔耸耸肩,面无表情地继续掀防尘布。
等到把所有白布都叠起来,甚尔一回头,眼前突然一亮。
“好像……还不能扎太多。”晓努力了一下,也只勉强扎起了一个小尾巴,“看来还得留长点才行。”
甚尔走上前,伸手想要碰晓的头发,被她偏头躲开。
“脏呢。”一边说着,晓把头套重新戴上,乌黑的头发顿时被罩得严严实实,“好了!”
甚尔看了会儿晓,突然抬手隔着空气,在她腰上比划了一下。
“留这么长,怎么样?”
“那太麻烦了。”晓拒绝,推了推甚尔的背,“快干活,我们得在傍晚之前搞干净呢。”
甚尔从没有这么大张旗鼓地做过大扫除,以往他自己住的时候,能有个清净的地就行,虽然也不至于懒到连垃圾都不倒,但只要明面上过得去,细节他从不追究。
晓显然跟他完全相反。
“大扫除当然要把角落也要打扫干净啦。”晓双手叉腰,指挥着人高马大的男朋友清理天花板墙角,“啊,那里还有一点呢!”
企图蒙混过关的某人身形一顿,不情不愿地举着灰尘掸又移了回去。
队友维持着低电量模式,晓却干劲十足,这儿擦擦,那儿擦擦,不一会儿就把整个客厅清理了出来。
磨磨蹭蹭只擦了一个楼梯的甚尔回过身,蓦然被眼前闪闪发光的场景亮瞎了眼。
甚尔:……世界第一女人!
房子虽然整洁,但毕竟有了些年头,晓打扫到厨房,拎着水桶打算接水时,才发现这里的水龙头好像坏了。
“甚尔!”不知怎么办才好的晓扭头大喊,“水龙头坏了!”
“什么?”甚尔小心绕过闪闪发光的客厅,走进狭小的厨房,他往那一站,就把整个过道挡住了,“水龙头坏了?”
“出不来水了。”晓又尝试着拧了拧,“怎么办,要叫维修工吗?”
甚尔弯腰瞅了瞅,也跟着拧了一下,“你先起来吧,我看看。”
见甚尔皱着眉头好像开始研究了起来,晓也没在意,拎着空水桶走了出去,打算先打扫其他地方再说。
半个小时后,把二楼打扫了一圈的晓重新回到一楼厨房,发现甚尔正站在水龙头前,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打开的工具箱,里头螺丝刀、虎钳等等工具一应俱全,甚至还有电表,看上去非常专业。
恰好此时甚尔正低头拧完水龙头的最后一个部件,随手把手上的工具丢进箱子里,然后抬手拧开水龙头开关。
流水顿时哗哗地往外流出。
晓:!!!
“你修好了?”晓瞪大了眼睛。
甚尔把水龙头关上,蹲下身子收拾工具,背后健壮的蝴蝶骨随着他的动作一张一缩,被随意卷起的袖口露出他麦色的手臂,每一块肌肉都仿佛罗马雕塑般完美,性感迷人。
晓:世,世界第一男人啊!
正蹲在地上呢突然就感觉有人扑上了后背,甚尔把工具箱合上,微微侧头鼻尖就蹭上了一块滑嫩的肌肤,“干嘛?”
“甚尔,我突然发现你好帅啊!”晓伸手环住甚尔的脖子,歪头埋进他的颈窝里蹭了蹭,感觉心里被暖炉塞得满满当当,不做点什么根本受不了。
甚尔闻言得意地笑哼了一声,垂眸看了看眼前鲜嫩的红唇,猛地凑上前去狠狠噙住,顺势转过身,双手不自觉地攀上女人柔软的细腰,紧紧将其扣进怀里。
等到晓晕乎乎地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大手一撑,放在了灶台上。
男人宽厚的肩膀将她整个人都罩入其中,仿佛高大的城墙,心甘情愿地倾覆。
“嗯……等等……”晓满脸通红,刚一张嘴就被趁虚而入,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甚尔只低着头,仿佛叼着肉却又不舍得吞咽的狼,寸寸撕扯,寸寸舔舐。
“不行不行。”晓用力一推,甚尔便停了下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甚尔眸光一暗。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故意压下声线,凑到晓耳边,缓缓哑声道。
“你跟我同居,难道就没想过吗?”
第36章 特级咒具
低沉的嗓音就在耳边, 晓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但,但是……”晓眼神慌乱,根本不敢抬头, 下意识地拼命找借口, “卫生还没弄完呢。”
“明天再弄。”
“身上都脏兮兮的。”
“一起洗。”
晓大脑爆炸, 晕头转向,“可是,我, 你……”
甚尔不耐烦, 直接把晓抱了起来, 让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 转身朝二楼走去。
“等等等等!”晓垂死挣扎, 直击痛点,“你你你准备好避孕用品了吗?”
甚尔脚下一顿。
“……”
晓毫不掩饰地松了口气。
甚尔:嘶……
结果因为一整天的大扫除,晓耗光了所有体力,晚上洗漱后, 刚一碰到枕头就睡了过去, 直到早上被闹铃吵醒睁开眼, 才发现自己枕着甚尔的手臂,一扭头,一张秀气得近乎漂亮的脸就映入了眼帘。
迷迷糊糊清醒了一阵, 晓翻过身, 望着甚尔发起了呆。
因为身高的缘故, 晓对甚尔的印象大多都是他刀削般利落的下颚, 如今换了个角度凑近了看, 才觉得新鲜起来。
虽然正面总给人一种皮相精致的感觉,但其实甚尔的骨相毫无疑问非常卓越, 眉眼深邃,鼻梁高挺,从侧面看过去能够看到一条清晰的立体折线,像是博物馆里精美的雕塑,每个角度都是人体艺术最完美的答案。
晓伸出一根食指抬到半空,隔着空气描绘他的眉骨曲线,像小人在玩过山车,一下一上,最后落到了嘴角处,遇见了雕塑上唯一的瑕疵。
晓无意识地戳了戳那个疤痕。
这是怎么造成的呢……
下一秒,被褥摩擦的窸窣声响起,晓只觉得眼前突然一暗,手腕被抓住,一阵天翻地覆之后,嘴唇上顿时被覆上了一片柔软。
“看什么呢?”甚尔连眼睛都没睁开。
那么明显的视线,他怎么可能没有注意到?
晓被亲得直笑。
“快起来,我要去上班了。”
甚尔懒懒散散地抬眼看了一眼闹钟,翻身重新躺下——他还打算睡个回笼觉,“这么早。”
晓掀开被子翻身下床,伸了个懒腰,“今天我要出门诊,没办法。”
甚尔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听着周围的声音,即使眼前一片漆黑,也不影响他掌握房间里另一个人的行踪。
几分钟后,洗漱间里流水声停息,甚尔感觉晓从不远处走了过来,然后自己脸上就印上了一片温热,转瞬即逝。
“我走啦。”晓笑眯眯地道别。
很快房间里又重新恢复了安静,楼下传来关门声,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在空气中形成一条明亮的光路,将整个房间悄然点亮。
有几声鸟啼声从窗外传来。
等到甚尔醒来的时候,已经临近中午了。
在盥洗镜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甚尔挠挠凌乱的头发,抬眼就注意到了台上摆着的两个洗漱杯。
杯子一黑一粉,大小不同,却同样简约利落,摆在一起倒也看上去般配。
甚尔勾起嘴角笑了一下,洗漱完之后捧起两个杯子,特地找了个角度放好,又把里头的牙刷和牙膏摆到同一个方向,才满意离开。
随意对付完早餐,甚尔就收到了晓的短信。
晓:【下午等我下班,一起去超市吧。】
刚刚搬家,家里确实还有许多东西要添置。
甚尔低头回短信。
甚尔:【好。】
回完短信,甚尔便出了门。
去年他定制的咒具今天正好到了提货的日子,他得亲自去取一趟。
咒具师看到甚尔来的时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如今咒术势微,已经没有了千年前的昌盛,咒具师的传承也岌岌可危,现在在市面上流通的咒具大多都是古时流传下来的,半数以上还被咒术界里的大家族垄断,一般人想要获得一件咒具,除了被总监部或高专授予使用权,就只有花大价钱买下这一条路。
但买下的不一定趁手,甚尔一直想要一件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咒具,恰巧在机缘巧合之下遇见了这位咒具师,确认可信后,当场就下了订单。
为天与暴君制作咒具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咒具师足足花了一整年的时间,才终于将这件咒具完成。
“外面都说你金盘洗手了。”不被大家族应聘而为诅咒师工作的咒具师,住的地方自然也见不到多少阳光,见甚尔走到了工作台前,他顺势便把头顶上的扭灯转了过去,“怎么样?还满意吗?”
就见在苍白的灯光下,是一把外表平平无奇的大刀,看上去与普通的大刀并没有什么区别,但刀身却比一般的大刀要更加轻薄,甚尔一眼就看出这要是砍在人身上,敌人死没死不知道,刀恐怕就先断了。
但他没有贸然出声,而是先上手颠了颠,发现这把刀竟然比他想象中的要重上不少。
这可就有点稀奇了,他使用过的武器不说有上千,百来个也是有的,什么样的材质什么样的形状该有什么样的手感,他一摸就知道。
咒具师见甚尔面色微变,不由得意道:“这刀可不是用来砍此界之物的。”
噬魂刀,可以无视任何物体的硬度,斩裂魂魄。
甚尔试着甩了几下,很快了然道:“这不是你独自一人能做出来的吧。”
这样的质量,即使是在黑市的拍卖会上也很少见。
咒具师见被发现了也不惊讶,耸耸肩道:“融了件别的咒具……就现代的工艺,你就凑合吧。”
这年头哪儿还有能徒手做特级咒具的人啊。
付了尾款,甚尔走出大厦底层,抬头看了看当空的太阳,暗自算了算自己剩下的资金。
甚尔:“……”
不太妙。
靠近市区又临近医院的住宅,租金还挺贵的。
甚尔一边往回走,一边估计了一下自己目前在酒吧的收入,一个星期工作两天的薪水勉强只能抵得上租金的一部分,他要么再找一份工作,要么就只能增加工作时长。
还是先问问店长吧。觉得另外找工作实在是太麻烦的甚尔,打算明天晚上去店里的时候再问问。
陪晓在京都的那几天,他跟店里商量着换了班,明后天连续两天,他都得出摊才行。
正想着呢,前方的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甚尔抬头看了一眼,就无趣地移开了目光。
咒具师很稀有,因此他们周围有些争斗也很正常。
更别说这栋大厦上头还有个交易所。
“前面发生什么事了?”
“好像有个男生抢了什么东西。”
话音刚落,一个穿着白色卫衣、戴着一顶红色鸭舌帽的男生就闷头朝着甚尔的方向冲了过来,他手上抱着一个用棕色丝巾包裹着的盒子,后面紧跟着一名西装大叔,因为身材娇小,在人群中灵活地蹿动,每每差点被抓住的时候,他一矮身,就又躲了去。
场地选在闹市中央也有这种好处,无论是诅咒师还是咒术师都不敢大张旗鼓地闹事,顶多就是“炸炸煤气管”或者巷尾追逐,毕竟要是不小心把这里的大厦弄塌,搞不好上得还是国际新闻。
“站住!”西装大叔边喊边追,“偷东西了!”
正打算默默经过的甚尔听到这声音突然一抬头,毫不犹豫地一伸手,拎起白衣少年的后衣领。
忽然被扼住了行动,白衣少年一惊,“放开我!”随即侧头一看,顿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西装大叔气喘吁吁地在甚尔面前停下,“妈的,要死了。”
“孔时雨,你不是在度假吗?”甚尔看都没看手下的少年一眼,对西装大叔道,“转行抓贼了?”
此时追着少年跑的人,正是甚尔曾经的中介搭档,孔时雨。
他确实在与甚尔分开之后就打算出国度假避避风头,免得圈内曾经跟他抢过单的人发现甚尔已经不干后,来找他麻烦。
可惜,有的时候,身不由己。
孔时雨刚刚才跑了两条街,这个时候一点话都不想说,“滚吧你。把东西还我。”最后一句明显冲着另一个人,说着他就要上前夺走少年手里的盒子。
白衣少年在这时反应了过来,死死地将盒子护在怀里,“这不是你的东西!”
“那也不是你的东西!”孔时雨头疼不已,“小鬼,你现在把它还给我,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少年死不松手。
孔时雨叹了口气,仰头颓然望天,摆手示意甚尔快动手。
甚尔挑挑眉。
“孔时雨,我可早就不干这行了。”
“快点,别给我磨蹭。”孔时雨懒得跟他墨迹。
“你想让我给你免费打白工?”甚尔气定神闲。
“就你这么多年坐我车的油钱我还没算呢!”
“你哪里来的立场胁迫我。”甚尔一本正经,“我现在可不跟你搭伙了,孔时雨,注意你的分寸。”
孔时雨迅速掏出手机,把屏幕举到甚尔面前,拇指放在拨通键上。
上面是晓的电话号码。
在匠海家别墅的时候,孔时雨存的。
甚尔:“……”
甚尔当即低头去抓少年手中的盒子。
少年剧烈挣扎,“不给!这是我们的东西!”
甚尔不想在当街上搞太大的动静,“乖乖交出来。”
“绝不!”少年护着盒子,恶狠狠地瞪着甚尔,仿佛在看着自己的仇人。
“禅院甚尔!你这个懦夫!逃兵!当年你从禅院家落荒而逃,现在又要来害店长吗!”
“……哦?”
孔时雨啧了一声。
甚尔当即将少年从地上拎起,扭头往转角的小巷子里走去。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逃兵!”
孔时雨跟上前去,在巷子外头站定,掏出一根烟点燃,默契放哨。
无视手下的噪音,甚尔抬手一甩,将少年一把摔在了小巷尽头的垃圾堆上。
少年滚落地面吃痛,手上的盒子却被他拼命护着,毫发无损。
“小鬼。”甚尔走上前去,在少年面前弯下身子,面色冷淡。
“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第37章 倔强的少年
甚尔提着幸男走进酒吧的时候, 老板恰好正在酒柜里翻箱倒柜,整个酒吧昏暗而又空荡,只有吧台里开着小灯, 看上去异常明显。
背影颇有些鬼鬼祟祟的感觉。
幸男:“店长!你又偷偷喝酒!”
老板顿时一激灵, 刷的一下抬起头, 还没看见人就先大喊:“我在清理酒杯!不是喝酒!”
甚尔:“……”
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行为没兴趣,甚尔一手拎着幸男把他摁在吧台前,一手把那个用棕色布包裹的盒子放在吧台上。
甚尔:“你家的小孩?”
“是我们家的小孩。”老板指正, 然后从地上站了起来, 转眼脸上又如沐春风, “幸男?你怎么被甚尔君给抓到了?”
一边说着, 一边把手边的酒往柜台死角里推了推。
甚尔:“……”
喝自己店里的酒还偷偷摸摸的?
“我……”幸男支支吾吾, 他身材瘦小,坐在吧台前的高脚凳上,连脚都够不着地。
“这是什么?”老板注意到了甚尔手边的盒子,伸手想要打开, 却被甚尔抬手躲过。
“你的小孩抢了别人的东西。”甚尔言简意赅, “但听说你没了这个就要死了, 物主在外面,你去付钱吧。”
老板没了他还得重新找工作,怪麻烦的。
幸男闻言不高兴地小声嘀咕道:“都说了不是他们的东西了……”
老板见他这个样子, 顿时了然。
“哎呀, 真是不好意思。”老板挠挠头, “大概多少钱?”
甚尔淡淡报了个数, “五千多万吧。”
老板:“好贵!那还是算了吧。”
“店长!”幸男急了, “为什么我们要付钱?这本来就是你的东西,是他们偷走盗走, 还用来害人……还给你天经地义!”
“而且,你不是……”
“好啦,幸男。”老板无奈,转而朝甚尔道,“谢谢你甚尔君,这个东西……麻烦你带走吧。”
甚尔闻言二话不说,提着盒子扭头就往外走。
孔时雨还在外头抽烟呢。
“等等!”幸男猛地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一个箭步扑上前去,想要抱住甚尔的腰,却在中途被甚尔轻而易举地躲过,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禅院甚尔!以你的力量,你明明可以把它留下,谁都不敢说什么。你明明可以救店长,你明明可以让我们所有人都获得尊严……为什么你总是什么都不做!”
这一声声怨怼,似乎已经积攒许久。
甚尔脚下一顿。
“这么说来,你是从禅院家出来的吧。”甚尔面色冷淡地转过身,垂眸与幸男对视。
幸男突然浑身一颤,愤怒的脸色顿时凝固,仿佛全身的血液瞬间倒流,指尖发凉,头冒冷汗,全身瞬间动弹不得。
像是被野兽盯上了血肉。
“如果你想要跟我攀关系,或者企图用什么莫须有的罪名来指责我,那你可就想错了。”
“我不管你在禅院家经历了什么,又是怎么得了这种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的毛病。”甚尔眼神冰冷,“若你一定要为自己悲惨的人生找个缘由,劝你最好聪明点,像疯狗一样乱咬……小心被人拔了舌头。”
凌厉的杀气转瞬即逝,幸男脚下一软,猛然跌倒在地,两眼睁大,瞳孔收缩,仿佛看见了什么怪物。
甚尔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老板摇头上前,将幸男从地上扶了起来,“你看,你这不是惹他生气了嘛。”
幸男被吓坏了,他靠着老板的手缓缓站起来,腿还有些发软,半天才缓过神来,却还是倔强地哽咽道:“我,我又没说错什么……”
等级森严的古老家族,庞大得令人难以想象,它既有光鲜亮丽的名头门面,纯净而强大的血脉传承,浑厚的底蕴,同时也藏匿着数不清的阴暗浑浊,尸骸遗骨,和苟且偷生。
被冷遇的不止是甚尔而已。
咒术师天赋低微的孩子,毫无联姻价值的女性,在战场上残疾而被抛弃的勇士,垂垂老矣又没有庇护的普通人……
名门必须是充满荣耀的,咒术师的骄傲不允许有弱小的瑕疵。
如果说家族的兴旺是一团烈火,那站在最顶尖的人必定是最高贵的木炭,而他们,不过是木炭底下垫着的青灰,毫无价值。
即使是被风不小心吹走了,也无人在意。
直到青灰里突然混进去了一颗黑色的珍珠。
珍珠无法燃烧,所以也跟着青灰一起被火焰唾弃,但所有青灰们都明白,他们不一样。
他是坚硬的,强大的,不是一吹就散的,烈火没能摧毁他,灰尘无法遮挡他的耀眼,也许有一天,他能够带领着他们走向新的未来。
幸男曾经也这么相信。
所以当他咬牙在上权者面前弯下脊梁的时候,心里也还盼望着,铭记着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未曾谋面的强者,跟他们一样,生活在黑暗中,生活在屈辱中。
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成长,去积累,就像电视里的英雄一样,终有一天,会让那群尸位素餐的人,见识到小看他们的代价!
然而他等到的,却是甚尔离开的消息。
为什么……他跟我们不一样,他明明可以……幸男在吧台前坐下,伸手狠狠擦了擦眼睛。
老板揉了揉幸男的脑袋,安慰道:“好啦,不哭啦。”
孩子年纪还不大呢。
幸男还是很难过,咬牙赌气道:“店长你看,我早就跟你说了,禅院甚尔他根本没有心……他根本就不会帮助我们!”
“他连你的命都不在乎!”
“唉。”老板无奈,但又不好跟孩子解释这里头的冰冷利用,“至少他留下来了不是吗?留下来,对于我们来说就很好了啊。”
幸男只摇头,“他肯定会走的,他才不在乎别人,他只在乎自己!”
“可是他听了你的话,不是还特地来问我的意见了吗?”若不是甚尔来做这件事,恐怕他连见到那盒子的机会都没有——老板对此心知肚明,“他明明没必要这么做。”
幸男闻言一哽,“那,他还是拿走了啊。”
“没办法,你店长我穷嘛。”
酒吧挺赚钱的,可惜家里开销大。
“可是……店长,那你怎么办?”幸男说着说着还是忍不住又擦了擦眼角。
老板心头一暖,又摸了摸幸男的头。
“我已经活得够久了,与其回收它们变成怪物,那我宁愿就这么死了。”
“而且,那俩小东西……也不一定就会被用来干坏事呀。”
可惜一根筋的少年根本没有听进去,委屈又不甘地低着头,看上去心里还计划着什么呢。
老板无奈,只能放出杀招。
“不听话的小朋友,会被圣诞老人讨厌哦。”
幸男:!!!
冷酷自私还没有心的甚尔对小屁孩有没有圣诞礼物并没有什么兴趣,但确实很好奇什么东西能救人的命。
“这里面是什么?”走出酒吧,看到站在街边的孔时雨,甚尔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盒子,随口问道,“任务目标?”
“差不多吧,雇主要求的。”孔时雨一口将最后一点烟吸完,调侃道,“我还以为你不会还给我了呢。”
听到甚尔拎着那小孩说要先去见他家长的时候,孔时雨已经非常讶异,没想到缘由还是据说这里头牵着一条人命,这令他更加震惊了。
这混蛋以前什么时候在乎过别人的性命?自己杀没杀过人都要来问他。
“果然有了女朋友就是不一样啊,惦记着积德了。”孔时雨伸手想要接过盒子。
甚尔一愣,好像现在才反应过来,“积德?”
孔时雨:“……”
知道造孽,不知道积德是吗?
“会有个神仙给你的人生帐加分的意思。”孔时雨翻了白眼,“通常功能用于避灾。”
“哦。”甚尔应道,也不知道听懂没有,“积不积德不知道,但听上去我把这东西还给你,我又要造孽了。”
“没错。”孔时雨大方忽悠,“不好意思,今天你在街上碰到我,注定要跟我平摊点罪孽了,反正你也不会有什么事……啧,给我。”
甚尔抬手躲过,“这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给我说清楚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规矩。”
“你要在我面前说规矩?”
谁敢,让他到我面前说。
惨遭前搭档威胁的孔时雨无奈叹气,“就是两颗红珠子。”
“具体材质不详,但里头封存着许多诅咒,而且纯度惊人。”孔时雨耸耸肩,“至于雇主的用途,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这就是职业素养问题了,这关系到他以后还能不能接单,必是不能说的。
“纯度惊人的诅咒?怎么救人?”甚尔挑挑眉,说着就要把盒子打开来看看。
“我哪知道……欸!这盒子不能打开!”终于把盒子抢过来的孔时雨摆摆手迅速钻进了街边的车里。
“放心吧妻管严,我保证这事绝对不会你们两口子有害,行了吧。”
黑车扬长而去,留下甚尔若有所思。
妻管严?
“以后家里每个月都要大扫除哦。”人来人往的超市里,晓推着小推车,兴致勃勃地把一应厨房用具丢了进去,“待会儿去蔬菜区看看,不知道这里卖得贵不贵。啊,以后我值晚班,你要自己做饭吃哦。”
刚一下班,晓就拉着甚尔来到了超市,本来因为准备买的东西太多,还打算分两批购买,但甚尔却明确表示没必要。
多少东西他都拿得动。
于是晓非常快乐地开始了采购行动。
甚尔对厨具区里的东西一窍不通,闻言无所谓道:“出去吃就行了。”
“那怎么行呢。”晓满脸不赞同,“在外面吃哪里有在家自己做的好。”
“而且还很贵。”
恰好发现自己资金有些捉急的甚尔:“……”
对了,忘了问店长可不可以多代班了。
“那把这个也带上吧。”随手从一旁的菜谱里挑了一本丢进小车里,甚尔心想这有什么难的,“以后我来做也行。”
“真的?!”晓大惊,“你,你可以吗?”
别不是做的泡面盛宴!
甚尔眯了眯眼。
被小瞧了。
“反正我时间多,这是最优方案。”甚尔轻描淡写道,“总不就是放火上翻吗?死不了。”
晓:“……”
感觉突然有点害怕起来了。
逛着逛着,小车里的东西越来越多,甚尔接手小车,晓却扭头跑到了甜品区。
“想吃蛋糕?”甚尔没什么兴致。
“不是啦,是乔迁礼物。”晓左右看了看,挑了几个看上去好看又不贵重的甜品,“我们刚搬过来,要给邻居们送乔迁礼物啊!你不知道吗?”
对此完全不知情并且从来没送过的甚尔:“……哦。”
还有这玩意?
“跟邻居们打好关系可是很重要的,以后说不定还要麻烦人家呢。”晓回头看了看小车,“嗯,好了,我们回去吧。”
“等等。”甚尔拉住晓,“还有一件东西。”
“什么?”晓愣住,还以为自己真的落下了什么东西,连忙翻出自己的小本本对了对。
衣架、厨具、蔬菜水果、毛巾、洗手液、洗衣液甚至花园种子……都有了啊。晓奇怪。
甚尔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避孕用品。”
晓:“……”
脸蹭得一下瞬间通红。
“那要去药店啦!”晓拉着甚尔企图快速突破结账区。
“超市也有卖。”甚尔身型一动不动,指了指旁边,“那里。”
晓扭头,果然看见对面的柜台上正摆放着一排排各式品牌的避孕用品。
“还有草莓味?”甚尔一脸稀奇。
一不留神就发现男朋友已经跑了的晓涨红着脸,连忙跑过去,“随,随便选一个啦!”
“那可不行。”甚尔摸着下巴思索。
毕竟这可是要长期使用的东西。
比想象中的要贵啊。甚尔若有所思。
看来真的需要赚钱了。
第38章 镇物
被狼叼回卧室的小松鼠, 因为第二天有手术而逃过一劫。
“快迟到了!”一不小心“被”赖床的晓着急但有条不紊地洗漱穿衣,一边懊恼肿胀的红唇,一边痛斥罪魁祸首, “再这样可就要分房睡了啊!”
觉得自己只是讨点利息还罪不至此的甚尔闻言脸色一变, “这里没有次卧。”
晓:“那我睡阁楼。”
甚尔:……大意了。
“我走了, 你记得吃早餐。”晓拎过帆布包,一边在玄关处穿鞋一边跟靠在楼梯口的甚尔道别,扭头刚想走, 又犹豫了一下, 回身朝甚尔摆了摆手。
甚尔勾唇, 得意洋洋地走上前去, 顺势弯腰低头, 轻轻一吻。
背后仿佛有一条不存在的尾巴正在剧烈摇晃。
晓:大狗狗。
成功捕获出门祝福的晓薅了一把自以为的狗毛,害羞地转身就跑,“我走了。”
“你不吃早餐?”甚尔突然反应过来。
“不吃了,来不及。”
家门在面前急匆匆地关闭, 甚尔沉思片刻, 转身看向厨房。
众所周知, 万事开头难。
啥都没想好就先从刀架上抽了一把小刀在手边耍弄的甚尔一边转着刀一边若有所思。
先从简单的开始吧。
虽然没下过厨房,但甚尔姑且还算看过猪跑,他从冰箱里取出一个鸡蛋, 打开火, 锅里倒油, 然后学着之前晓做菜的模样, 握着鸡蛋在桌上轻轻一磕……
然后蛋碎了个彻底。
蛋液混着碎片, 摊在灶台上,一片狼藉。
甚尔:“……”
显然, 一颗小小的鸡蛋并不能承受天与暴君的“轻轻一磕”。
甚尔火速又拿了一个鸡蛋。
控制着力道,这次鸡蛋成功入锅,但就在它入锅的一瞬间,锅内油花四溅,蛋清边缘迅速焦炭化,不一会儿就迅速凝固成型,发出阵阵焦糊味。
甚尔连忙拿过铲子铲了一下,发现鸡蛋底部已经黑乎乎一片,锅上也粘上了一层难以铲动的凝固蛋白。
刚才那会儿没注意,油温太高了。
把失败品丢进垃圾桶,甚尔洗锅重来,再次开火,放油。
没想到的是,这次油刚倒入,油花就像烟火一样疯狂炸开了去,噼里啪啦宛如烫脚的袋鼠,异常凶猛。
蹦得高的油花,直直朝着甚尔面门袭去。
甚尔眼神一凛,下意识地抬手,迅速在空气中劈砍数刀,精准又快速地将朝他面孔袭来的微小油子尽数阻拦,仿佛电影里用刀对子弹的顶级武林高手,镇定自诺地淡然对敌。
几秒后,他猛然反应了过来,匆忙抓住一边的锅盖往锅上盖了上去。
油花成功被封印。
甚尔:“……”
倒油前没擦干水。
十分钟后,跨过重重阻碍终于成功做出一个煎鸡蛋的甚尔拿过筷子迅速尝了一口。
……上面没熟。
甚尔嘶了一声,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他扭头看向被他随意丢在餐桌上的菜谱书,隐约想起昨天晓站在桌旁翻看的场景。
「啊,好像买到了没用的菜谱。」晓一边翻着书,一边无奈道,「这里面的都太常见了,我也会啊。」
甚尔:“……”
不愧是世界第一女人!
就在这时,甚尔眼神一偏,忽然注意到菜谱书旁好像有什么东西。
定睛一看,原来是一串钥匙。
忘了钥匙的世界第一女人此时正堪堪冲进医院的大门。
“太好了!”晓抬手看了看手表,喘着气,如释重负,“赶上了!”
明明住得更近了,为什么反而还要赶时间了啊!
门口的保安注意到晓,搭话道:“早上好,夏烧医生。你今天上班啊?怎么这么晚?”
半个小时前没看到人,他们还以为她不来了呢。
“路上出了点意外。”晓干笑着跨过医院的大门,刚回过头,就发现大门另一端有个人从医院里走了出去。
蓦然间觉得眼熟,晓伸出脑袋看了一眼。
西装革履的背影看上去却总有种褪不去的颓然,男人一边走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娴熟地用嘴从烟盒里叼出一根烟,身姿散漫地消失在转角处。
刚刚那个人……好像是甚尔的远房哥哥?
怎么会来医院?晓歪了歪头。
说起来,在京都的时候怎么没看见甚尔的哥哥呢?是不在家吗?
心里奇怪,但晓快迟到了,只能暂时将疑惑丢到脑后,往医院里走去。
路过住院部的时候,发现院长正蹲在神龛前不知道在干什么。
“院长先生!”晓远远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谁知院长却突然一激灵,猛然回头,似乎被吓到了,竟有些磕巴起来,“啊,啊,夏烧啊。”
此时正是医生上午上班的临界点,来看病的病人不多,住院部也还没有很热闹,医院里人迹稀少,神龛周围更是只有院长一个人。
晓眯了眯眼。
“院长。”晓走上前去,“你该不会又在制造什么消防问题吧?”
自从上次神龛着火之后,谦和抨击院长的证据又多了一条,虽然当时据现场调查,神龛的着火原因并不明,但谦和每每挂在嘴边还是怪罪院长消防意识薄弱,总是在木盒子旁边上香,今天不烧明天也得烧。
有的时候晓都觉得他们两个之前是不是有什么渊源,以至于谦和这么关注院长的小神龛,隔三差五都要问一句。
“哪有的事。”院长疯狂摇头,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膝盖粘着的杂草——神龛只到他腰那么高,每次他上香都得跪在草坪上,“我只是在清理香火而已。”
“这样啊。”晓也没觉得院长会做什么损人利己的事,她就是好奇而已,“要小心不要又点上火了。”
“不会不会。”院长摆手,“这次换了一个镇物,不用上香了。”
总是喜欢到女儿工作的医院溜达的消防检察人员,威慑力还是挺强的。
“镇物?”晓奇怪,“不是神像了吗?”
“感觉神像……额,不太好用。”院长避重就轻,吞吞吐吐,感觉连头上的白发都紧张得竖了起来,唯恐眼前的人想要探头进去看一眼。
“不太好用?”晓头顶问号。
神像还能怎么用?
“好了,夏烧。”院长灵机一动,指了指手表,“你快迟到了。”
晓顿时一惊,转头就走,“院长回见!”
眼见着晓的身影拐进了住院部,满脸笑容的院长顿时胸口一松,回身重新跪下身子,打开神龛的小门。
就见在神龛内部,正摆放着一个盒子,那盒子从外表看非常普通,仿佛平常人家经常用的便当盒放大版,放在造型精致的神龛里头,颇有些违和。
若是甚尔在这里,一定能当场认出,这就是昨天他从幸男手中截走,又还给孔时雨的盒子。
院长把头伸进去,将盒子打开。
两颗巴掌大的暗红色圆珠,静悄悄地躺在紫色的丝绒之上,里头仿佛有流光淌过,不时隐隐显现出野兽哀嚎的模样,妖异异常,若有人不小心看见,定然会大吃一惊。
“这样就可以了吧。”院长安心了。
之前那次的火灾可把他吓了一跳,没想到竟然有咒灵能够把神龛都毁了,瞬间就击破了他存在多年的安全感。
医院本来就容易有脏东西——只要是稍微对虚幻鬼神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这一点。
这很符合常理,毕竟这里的人总在鬼门关旁徘徊,从那头留下点什么也不奇怪。
所以当年从上一任院长口中接触到咒术师的存在的时候,他也没有多么惊讶,反而松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当虚幻鬼神成为了一种可研究的现实,并且这个研究课题里还存在着暗深此道的成熟专家,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要令人踏实一些。
因此这么些年来,他一直按照着那群咒术师的要求,兢兢业业地护着这个神龛,风雨无阻,从未放弃,甚至觉得不够,还把神龛从医院的角落里搬到住院部前,想着这样靠近应该更能震慑里头的赃物。
没想到神像竟然被毁了……
院长拍拍胸口,将神龛门重新关上。
没事,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最强力的镇物了,虽然跟神像相比有点吓人,但毕竟是匠海父母找的门路,应该不会再有差错了。
果然还是得广结善缘啊,匠海父母也是,在那场大火中被晓救了性命的VIP客户也是……
听说好像之后就被绳之于法了,不过新闻上却没有报道,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
了却了一桩心事的院长锁好神龛,慢悠悠地晃回了办公室。
与此同时,刚进更衣室打算换衣服的晓,终于发现自己的帆布包里少了一件东西。
“钥匙忘了!”晓一惊,随即又想起来,她现在已经不用担心回家后因跟父亲的时间错开而进不去家门了。
等她回家的时候,甚尔肯定还在家里等着她呢。
这么想着,晓又高兴起来,出门遇到松本的时候,笑着打了个招呼,“早上好,松本。”
“早上好。”松本看上去似乎只是路过,“今天你有手术?”
“有两台。”晓回答道,“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了。”
闻言松本眼睛一亮,说道:“那晚上……”
“她晚上没时间。”
旁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晓扭头看去,惊讶道:“甚尔?你怎么来了?”
松本忽然眼神一凝,看向甚尔,面色颇为不友善。
甚尔看都没看松本一眼,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到晓手里,“你的钥匙,今早落下了。”
“谢谢。特地给我送过来的啊?”晓心头暖乎乎的,“不用这么麻烦也行啊,反正你在家嘛。”
松本忽然面色一僵。
“反正就几分钟路。”甚尔耸耸肩,“而且今天晚上我还要去上班。”
说到这儿晓想起来了,“哦,对哦。”
今天甚尔调班了。
松本看了看两人,似乎明白了什么,眼底突然闪过一丝厌恶,“那我就先走了,再见夏烧。”
“哦……再见?”晓还没来得及说完,就发现松本已经走远了,“他怎么了啊?”
“谁知道。”甚尔并不在意。
“对了。”晓突然想起来,“我刚刚看到你的哥哥了。”
“哥哥?”甚尔一愣,“谁?”
他什么时候有哥哥了?
晓见甚尔这个反应,奇怪道:“就是在匠海家的时候帮我们带话的那位啊。”
反应了一会儿然后想起来的甚尔:“……”
哦,好像是有这回事儿。
“他怎么来了?”甚尔皱眉。
“不知道。”晓摇头,“我看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甚尔没太在意,只当他是因为有委托在东京,碰巧路过。
他现在惦记的是另外的事。
“你晚上想吃什么?”甚尔忽然咧嘴一笑,信心满满道,“我来做。”
晓大吃一惊,“你会吗?”
甚尔信誓旦旦,“会了。”
他已经熟练地掌握了煎鸡蛋的做法,其他菜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肯定没问题!
将整本菜谱都翻了一遍的甚尔觉得自己又行了!
晓却一脸狐疑。
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第39章 麻烦
今天的手术意外地花了不少时间, 等到晓回到家的时候,甚尔已经准备出门了。
“哇,你真做了饭啊?”晓吃惊道, 她扫了一眼摆满菜肴的餐桌, 发现上面虽然菜式不多, 好几盘都是重复的菜品而且都已经被甚尔吃完,但闻着味道竟然觉得还不错,能吃。
默默把不能吃的都已经干完的甚尔冷静地站在一边, 镇定自诺地粉饰太平, “不算难。”
“好厉害, 这可是你第一次做饭呢。”晓非常惊喜, 毕竟在这之前甚尔还是个只会烫水泡泡面的末日求生人群。
她美滋滋地在餐桌旁坐下, 打算好好享受一番男朋友做的爱心晚宴,“我会好好吃完的!”
说着就完成了祷告,夹起其中一片肉放进了嘴里。
甚尔靠在冰箱上,双眼紧紧盯着晓开始咀嚼的红唇, 全身上下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 仿佛蓄势待发的黑豹, 随时准备冲锋。
他眼神本就可怕,要是不知道的人看他这样,恐怕还以为他正琢磨着怎么抹掉猎物的脖子呢。
晓慢条斯理地将肉吃了下去, 顿了一下, 诚实地发表了看法, “有点老了呀, 是不是炒太久了?”
害怕没熟所以翻炒了半天的甚尔:“……”
“但是很好吃哦。”晓被甚尔严肃的表情逗笑了, 鼓励道,“虽然口感有点老, 但是调味完全没错呢,也没有什么腥味,已经很厉害了!”
“不用把我当小孩哄。”甚尔面无表情。
“我只是实话实说啊,你又不想听好话了?”晓指指点点。
“不过确实还有个地方需要你改进一下。”
“什么?”
“肉太多了。”晓控诉。
餐桌上十个盘子,七个空的全是装肉的,剩下三个也是一个菜两个肉,而且看上去甚尔根本就没动多少菜盘。
“营养不均衡啊!”晓眯了眯眼,一副真受不了你的样子,强硬道,“看来以后要给你多做点蔬菜才行了。”
“菜哪里够塞牙缝。”甚尔负隅顽抗。
“那也不能只吃肉啊。”晓干脆耍赖,“你听不听我的话?”
甚尔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听。”
哪儿敢不听啊,生气的时候那么可怕。
见时间也差不多了,甚尔起身朝玄关走去,“那你吃吧,我去酒吧了。”
“好~”晓挥挥手,“碗筷我会洗的。”
“路上小心啊。”
吃饱喝足的甚尔到达酒吧的时候,里头已经灯红酒绿,十分热闹,卡座里也坐满了人,不时有端着盘子的侍者在周围走来走去。
吧台旁,幸男正无精打采地趴在吧台上打游戏,周围都是互相喝酒攀谈的成年人,显得他小小一个非常显眼,偶尔也有熟客逗弄他,都被他不高兴地拒绝了,好在其他人见此也不恼,纷纷哈哈大笑。
“幸男老是玩游戏也不行啊,让店长给你找个学校上学吧。”
“我才不要。”幸男撇过脸去,“上学还不如在店里帮忙……啊!”
他本是侧对着酒吧门口,此时一扭过头,顿时就注意到了从外头进来的甚尔,一时之间,昨天被杀气锁定的记忆瞬间涌让心头,把他吓了一跳。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幸男大叫着从高脚凳上跳了下来,一溜烟钻进了柜台,躲在了姬奈的身后。
“嗯?”姬奈恰好刚调完一杯酒,注意到甚尔的到来,顿时神情复杂地皱了皱眉,面色似乎有些不虞,“他上次跟鬼塚换班了吧。”
见甚尔朝这边走了过来,幸男鼓起勇气伸出脑袋瞪了他一眼,又迅速地猫了回去,抬头朝姬奈道:“那,那我先回家了。”说完扭头就要跑。
“回来。”姬奈看不惯他这幅窝囊的样子,一个伸手揪住了他的衣领,“你刚刚不还说要帮我搬酒吗?”
“又不缺我一个嘛!”
甚尔对小屁孩的心思没什么兴趣,走到吧台前问姬奈道:“还没开始吗?”
“今天的格斗赛推迟了。”姬奈看了看按理说算是迟到的甚尔一眼,耸了耸肩,“等会儿吧。”
甚尔察觉到了姬奈对自己的不满,不过他并不在意原因,“行。”
见甚尔在吧台前坐了下来,姬奈又多看了他一眼,然后拽着幸男出了柜台。
自以为脱离了甚尔的侦查范围,幸男马上撅着个嘴,很不高兴道:“干嘛要对他态度那么好,他可是把店长的珠子给别人了啊!”
“小孩子懂什么。”姬奈扭头喊住经过的侍者,“入鹿,你也一起来。”
侍者温和地点头答应,跟了上去。
然而就在他们三个正往酒吧后门走去的时候,正门处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
“等等,这位先生!今天是格斗场,要收门票——”
“禅院甚尔!”
突然一声枪响,砰的一声,仿佛空气被击碎,现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下意识一颤。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有枪,有人拿着枪!”
人群顿时沸腾了起来,尖叫声充满整个空间,察觉到发生了什么的人全都拥挤着往远离正门的方向推搡而去,姬奈见此当机立断,快步上前打开后门,“大家!从这里撤离!”
幸男也被吓坏了,整个人怔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一抬头,就见甚尔从高脚凳上下来,直直朝着门口的一群人迎了上去。
“禅院甚尔!”来人正是当时带着金色铃铛曾出现在医学交流会的禅院辉久,他看见甚尔走过来,疯癫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咬牙切齿道,“终于找到你了。”
上次的任务,最终禅院家内部认定辉久谎报情报,意图居功,以至于耽搁了时间,导致任务失败,认为他既对家族不忠,也对家族不诚。
这让辉久这段时间的日子可并不好过,族内不时向他投来的轻蔑与讥讽的目光,简直像是用刀刮他的骨肉,用岩浆烧灼他的心灵,不仅如此,上头对他的重视也一落千丈,现在甚至连一个小小的咒灵袱除任务都不再信任他了。
剧变的待遇让他难以忍受,而他越是痛苦,就越是无法控制地记恨甚尔。
他当时明明亲眼看见铃铛响动,除了甚尔,还有谁会动手脚!
“呸。”辉久抬起手枪,直指甚尔面门,“垃圾竟然还敢放肆!给我跪下!”
甚尔垂眸淡淡地看了一眼黝黑的枪口,双手抱胸。
然而就在幸男觉得他会逃跑的时候,甚尔却突然平静地伸出手,握住枪身,轻描淡写地一拧。
铁制的手枪在甚尔的手中仿佛是小孩玩弄的橡皮泥,他看上去甚至都没有使什么力气,那枪身就顺着他手指的形状向内缩成了一团黑乎乎的圆球。
“不好意思,我答应了人,不做危险的事情。”甚尔冷淡道,“不买门票,这里不欢迎你,请回吧。”
辉久没想到甚尔会出手反抗,一下愣住了,听完甚尔的话后又反应了过来,眉毛倒竖就要发火,却被身后穿着和服的一名温婉女子阻止。
“辉久大人。”抚子垂头轻声提醒。
这时酒吧里的客人都已经尽数撤离,里头空旷安静,从靠近后门的拐角处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门口堵着的禅院家众人的脸。
幸男就在这时惊呼出声,“姐姐!”
男生尚还尖锐的声音刺破空气,抚子听见,抬头朝幸男的方向看了一眼,面上并不惊讶,但也不理睬。
幸男见此心头一涩,藏不住心事的脸上顿时露出十分委屈。
姬奈当即上前,将幸男挡到身后。
现在这个情况,不用想都知道是冲着甚尔来。
果然跟这样的人物掺合上关系,不是好事。姬奈面色凝重。
确实,他们利用甚尔的名号在暗处挡回了不少刁难,但与此同时,想要刁难甚尔的人,也会顺藤摸瓜,找到这里。
“店长呢?”姬奈侧头问道。
“给他打电话了。”一旁的入鹿回答,面色焦急,“怎么办?甚尔会帮我们吗?”
“这是他自己的问题,不是我们的。”姬奈冷静道,“保护好酒吧。”
“别把我的酒给砸了。”
而这边,被抚子提醒的辉久终于勉强冷静了下来,将手中报废的手枪扔到一边,然后从腰间的枪套里又拔出了另一把手枪。
“胆敢戏弄我,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辉久抬手一挥,身后跟着的人顿时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个小笼子。
定睛一看,笼子里全是各式各样的咒灵!
甚尔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刚要抬手,耳边突然一个枪响,一发裹着咒力的子弹直直朝着他的手腕射了过来,眼见着就要射穿他的皮肤。
甚尔眼神一凝,抬手的动作当即转换方向,手掌作刀,迅速将子弹劈开。
然而下一秒,又是枪声响起,这次不再是孤立一枪,而是一片枪林弹雨朝着甚尔射了过来,甚尔只能再次用手砍击,手臂快到人眼已经难以捕捉,一边后退寻找掩体。
与此同时,一个个装着咒灵的笼子被打开,咒灵瞬间直冲甚尔而去。
咒灵只能用咒力袱除。
而甚尔,没有咒力。
密集的弹幕像一面墙朝着甚尔压了过去,不时有飞散的子弹射向柜台内陈列的美酒,被从后方赶到的咒力堪堪阻挡。
不妙,他们是冲着甚尔的弱点来的。姬奈一边护住自己的酒,一边在心中暗道危险。
想要掏出咒具的动作被频频打断,四周围过来的咒灵也越来越多,甚尔一个提速想要冲出弹幕范围,却突然感到脚下一滞,一低头,发现竟有一只咒灵从地下渗了出来,精准地抓住了他的脚踝。
一级咒灵?甚尔当即判断,用蛮力扯断咒灵的肢体,迅速后撤。
酒吧里的地下空间封闭又狭小,根本不够甚尔施展,但甚尔知道,对面的子弹也并不是无限的,只要能撑到那个时候,就是他的胜利。
问题是突然出现的这个一级咒灵。
随手挥开飞来的蝇头,又再次被忽然冒出的咒灵抓住手腕的甚尔眉头紧皱,感觉连自己嘴角的伤疤都隐隐作痛起来。
那道伤疤,正是他在幼年时,被扔进咒灵堆中留下的。
如今这个场景,仿佛曾经的记忆重现。
不过他也不是曾经的他了。
甚尔矮身躲过子弹,渐渐也掌握了节奏,脚下一用力,整个人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辉久当即一惊,迅速回头,“小心!抓住他!”
就在这时,甚尔的身影猛地出现在禅院家人后方,他手中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小小的匕首,猛地朝前砍去。
比速度,最强的□□甚至比子弹还快!
然而就在他手上的匕首即将劈下的时候,站在这群人最后的黑袍人忽然转过身,打开衣袍。
“甚尔君!后退!”
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外焦急传来,紧接着一团暗沉的血液从空中落下,在半空中凝聚成两条长鞭,一条揽住甚尔的腰将他拉到一旁,一条由上到下朝黑袍人击去!
噔的一声,金光一闪,血鞭瞬间被击散,甚尔落地,低头一看,发现金光曾掠过来地面上此时已经焦糊一片,不小心被波及的高脚凳已经融化成了铁水。
这是……打算要我的命啊。甚尔眼神愈发冰冷。
“没事吧,甚尔君。”老板匆匆赶到甚尔身旁,他面色苍白如纸,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虽气喘吁吁,但语气依旧充满关切。
“控血术?!”辉久大吃一惊,焦急地推开众人,走到两人跟前。
“你是加茂家的?!”
第40章 留下的理由
老板没有回答辉久的问题, 只冷笑道:“这位客人,如今这个情况,我是否可以认为, 你代表了整个禅院家的立场?”
辉久闻言眼神一凝, “你什么意思?”
确认对方立场, 往往说明,自己也代表着一个立场。
老板不置可否,只淡淡地与辉久对视。
黑袍人在这时往前走了一步, 却被辉久伸手拦下。
甚尔从地上站起身来, 侧头看了一眼老板。
他现在手上已经拿着咒具, 但奇怪的是, 周围的咒灵也不再攻击他, 那个一级咒灵也再次不知所踪。
令行禁止,简直像是有人在操纵一样。甚尔若有所感,抬眼看向对面的黑袍人。
是操纵咒灵的术式?不,有这样的人物他不可能没听说过。
那就是, 咒具?
“这里是加茂家的?”辉久面露警惕, “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哦?那看来这还不是你能知道的事情。”老板眉目含笑, “禅院家真是一如既往地管不住下人啊。”
“你——!”这句话无疑刺中了辉久的痛楚,此时的他正处在被家族抛弃的边缘。
也正因如此,他不能再走错一步, 若是再惹上事端, 恐怕再也无法翻身。
禅院甚尔无所谓, 但加茂家就麻烦了。
明白自己再留下来也不会有什么好处, 辉久狠狠地瞪了甚尔一眼, 当机立断抬手一挥,“我们走!”便带着身后一群人快速离开了酒吧。
“把脏东西都收拾干净哦。”两方人马擦肩而过, 老板语气调皮地提醒。
辉久闻言脚步一顿,冷哼一声,昂首离去。
黑袍人见此明白过来,不甘地回首看了一眼酒吧。
暗处,藏于水泥中的咒灵悄然消失,周围遍布的咒灵也一个接着一个地飞出大门。
临走前,抚子扭头朝着后门的方向看了看,回头的时候,视线与紧盯着他们的甚尔无意中对上。
“……”抚子冷漠地移开双眼,快步离去。
就在他们踏出酒吧门口的一刹那,老板脸上的血色瞬间消失,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猛地跌落在地。
“喂!”甚尔眼疾手快地伸手撑住他的手臂。
“店长!”四周躲避起来的店员们纷纷跑了出来,“店长!你没事吧!”
“我没事。”老板猛地喘了几口气,好半会儿才缓了过来,“只是有点贫血。”
甚尔见他这样,皱了皱眉头,沉声道:“不需要你出手,这是冲我来的,我能够解决。”
“但我们的酒吧还要营业呢。”老板摆摆手,示意甚尔松开他,然后自己站了起来,旁边的人连忙从周围找了一个尚且完好的凳子,让他坐了上去。
“店长。”幸男从人群里钻了出来,跑到老板身边,看上去快哭了,“店长,补点血吧。”
老板只摆手。
姬奈也赶了过来,她望着老板的样子眉头紧皱,随即环顾四周,大喊道:“好了别围在这里,这让人怎么呼吸!入鹿,去外头把牌子挂上,今天停业。你们把周围都收拾一下,带着弹孔的东西都丢到后门去!”
大姐头发话,大家虽然担心,也只好依言而行,纷纷四散开来,转眼吧台前就只剩下了老板、甚尔、姬奈和幸男四人。
如今的吧台早已面目全非,上面全是一个个的弹孔,光滑的大理石上布满了裂痕,就连被姬奈保护着的酒也有些许破碎,各色液体混在玻璃碎片中滴流而下,空气中弥漫着阵阵酒香。
酒吧中央更是一片狼藉,碎裂的木桌屑碎到处都是,格斗台也不能幸免,四边的栏绳断了七七八八。
就在十分钟前,这里还是一片热闹的景象。
“都怪你!”幸男擦了擦眼角,朝甚尔喊道,“你把这里毁了!”
“幸男!”老板呵斥道。
甚尔低头看了一眼幸男,并没有搭理的意思——他知道是自己引来了麻烦,但与此同时,他并不是对老板对他的利用一无所知。
世界本就是如此,想要获得一部分利益,就要承担一部分风险,他可没有那么多同情心可以泛滥,搞破坏的人又不是他。
更何况,他现在更在意的是另外一件事。
“你是加茂家的?”甚尔双手抱胸,开始认真思考要不要继续留在这家店里工作。
如果这里真的是大家族的据点之一,那么他留下来可就是弊大于利了。
结果没想到听到甚尔的话,老板反而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
“那你的术式怎么回事?”
赤血操术可是加茂家的家传术式。
“我可没说过那是赤血操术。唉。”老板说话间气息断断续续,非常虚弱,但还记得装模作样地摇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太莽撞了,都不好好听老人家说话了。”
“……”甚尔匪夷所思,上下打量了老板一眼。
你很老吗?
老板着装一直非常年轻干净,一身白衬衫加上牛仔裤,再加上那张脸,出门被认成刚刚入学的大学生一点都不奇怪。
姬奈早在刚刚就看出了老板又在惯常讹人,但这次的对象不简单,让她心有不安,“若是他们回去,发现了……”
“不会的。”老板摇头摆手,奈何刚挥几下手就脱力地摔在了大腿上,“那个人身上的袍子……恐怕不是他应该能拿到的东西,后头副作用也不小,他不会自己暴露自己的。”
甚尔挑挑眉。
聪明人。
三言两语间就将一个麻烦解决了,既机敏,又大胆。
“你别说话了店长。”幸男怕得不行,“一会儿又晕倒了怎么办?你上次睡了好久。”
老板抬手摸了摸幸男的头。
甚尔没有全信老板的话,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店员们已经开始有条不紊地整理店铺,看上去对现在这样的情况并不陌生。
“对我们感兴趣吗?”
“……”甚尔回头看向老板,“怎么,你会告诉我吗?”
“如果你想的话。”老板含笑道,“你看上去并不想辞职的样子。”
甚尔沉默。
他确实需要一份工作,一份正常的工作,而且说实话这些天他在这里,工作得还算愉快。
没有乱七八糟的人际关系,也没有过多的束缚和要求,他只需要准点到这,看几场架,就可以获得报酬。
也不是没有想过试试别的工作,但是仔细一想,他这么些年,好像除了打架也并不会些什么。
重新做牛郎那就更不可能了,晓会难过。
就在甚尔正在思考的时候,姬奈终于无法忍耐,丝毫不顾及本人就在现场,直接开口朝老板道:“你为何如此信任这家伙?从一开始我就说了,招他进来没什么好事。”
“就是!”幸男帮腔。
姬奈当即伸手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哎哟!”幸男委屈地捂住脑袋,不明白怎么自己帮腔还会被打,“干嘛打我。”
甚尔倒是对他人对自己的警惕并无所谓,一般来说,不警惕他甚至信任他的人才比较奇怪。
别说是知道他名头的咒术界内人士了,他这个形象,就连平常走在街头不小心笑一下都能把小孩弄哭。
一直没怕过他的……大概就只有晓了。
见甚尔似乎也很好奇自己为什么要招揽他,老板想了想,诚实道:“因为那天你是带着女朋友进来的。”
甚尔顿时警惕起来:“那又如何?”
想拿晓来威胁他?
但老板却没有马上回答甚尔的问题,而是反问道:“甚尔君,你觉得一个人最大的幸福是什么?”
没等甚尔说什么,他就接着自己回答道:“是求仁得仁。”
甚尔一愣,沉默了。
姬奈抬头看了甚尔一眼。
“你自己可能没有注意到吧。”老板露出笑容,温和道,明明面容年轻,此时说话起来却像个循循善诱的老人。
“当时你走进这里的时候,其实扫了一眼就想走了吧——我估计你是觉得这里头没什么有趣的,虽然之后你说你留在这里是为了找人打架,但是几个普通人之间的胡闹,哪里能让天与暴君有什么兴致?”
顶多就是动动手指,对于□□力量远超常人的甚尔来说,大概也就是摆积木玩的程度。
甚尔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留下来,是因为跟在你身后的那个女人。”老板乐呵呵道,“我看你们两个在门口聊得挺开心的,你一句我一句……然后你就进来跟我谈应聘了。”
“我猜那个时候你什么都没想,就是想让她高兴,对吧?”
圈内对于天与暴君的流言,老板可听了不少,再加上最近所有人都在说他隐退的消息,一来二去他也就明白了。
心思被猜透,甚尔不爽地撇开眼。
老板仰头看向甚尔。
“你已经求仁得仁了。”老板往后一靠,手肘撑着吧台,气定神闲道,“如今你只想维持这份平静,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
甚尔冷哼一声,“就凭这个吗?你怎么知道我维持平静的手段,不是让更多人不好过?”
“那我们也没什么东西能被你看上的。”老板两手一摊,“我那么穷。”
“……”
好一个空手套白狼。
姬奈不耐烦再听老板说这些长篇大论了,朝甚尔道:“我不管你要去要留,现在店里因为你已经有了损失,别想赖账。”
老板:“欸,一家人说什么话呢。”
姬奈/幸男:“谁跟他是一家人!”
甚尔略微思索,已经有了决定,“想让我继续留下,可以。但你必须向我证明,你不会破坏我的生活。”
“还有,你打算利用我做什么?”
确实如老板所言,这里没什么东西是甚尔看得上,也就意味着,这里也没什么能够阻拦他。
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怎么都没有损失。
“利用多不好听啊。”此时老板也终于缓了过来,脸色红润了些许,“不如称之为,合作?怎么样?”
“那得看看你能给我带来什么了。”甚尔淡淡道。
“嗯……这样的话,故事就长了。”
“那就长话短说。”
幸男听到这里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焦急开口道:“店长,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神情却不像是在担心老板的身体,倒像是要准备捣蛋了。
“那就幸男你帮我说吧!”老板愉快地决定。
“什么!”幸男瞪大了眼睛,扭头看了一眼甚尔,又很快瑟缩了回去,嘀咕道,“为什么是我啊?”
“我才不要把家里的事情告诉他呢!”
“家里?”甚尔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你说的应该不是禅院吧。”
“当然不是!”幸男气势汹汹地躲在老板身后,“我早就不在禅院家了!那里不是我的家,这里才是我的家!”
这倒是让甚尔有些意外了,“你离开禅院家了?”
就这小屁孩,能脱离禅院的控制?
也许是甚尔的眼神太过明显,幸男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一变,语气中带上了些许酸涩。
“像我这样的人,不见了就不见了,他们不会察觉,也不会在意的。”
说完,他仰头看向甚尔,眼底的色彩倏然一沉,忽然之间好像长大了一点。
“他们只在乎你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