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世界是一棵树, 那么总会有叶子生长在离阳光最远的地方。
弱肉强食的咒术界,有一出生就让所有人都震惊的耀眼繁星,也有沉在恶意的渊底, 拼尽全力才能在一身泥泞中爬出一步的边缘人。
很难说这是不是一种倒霉, 但在讲究出身、天赋与实力的咒术界, 这已然是常识,更别说与大众世界的格格不入,注定会引来人性的肮脏。
格斗酒吧其实不单单是一家店。
它是一个家。
从吃人的大家族中逃脱的孩童、被罪恶的诅咒师生下而不被正统接纳的调酒师、身负天与咒缚而被愚昧的家人抛弃了的盲人、莫名其妙成为人体实验的实验体而被改变了命运的贵族大少爷……
也许世界本就是倾斜的滑梯, 不公与不平等让没有刹车的他们在底部相遇, 最终互相扶持。
他们没有血缘关系, 也没有共同的信仰。
但家人, 能够互相支持, 不就足够了吗?
“当初遇到幸男的时候,他在公园角落里哭呢。”老板哈哈大笑,“还以为是被什么人欺负了,结果是因为没钱买冰激凌。”
“店长!”幸男恼羞成怒。
所以他才不想说啊!
“你们这里还有天与咒缚?”甚尔迅速注意到了故事里与自己相似的元素。
“离离子通常不会来店里。”姬奈双手抱胸, “她留在家里照顾孩子们。”
“孩子们?”
“是吞金兽。”老板捂住胸口, “甚尔君!孩子们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陷阱!遇到他们, 你只有把最好的东西都交出来这一个选择!”
甚尔:“……”
哦,他不会有孩子的。
可爱的吞金兽们吞钱速度惊人,一家酒吧自然不够他们挥霍。
“我们会接一些镖局的活。”姬奈淡淡说道, “帮有些人送送货。”
老板立马改变说法:“其实就是送快递的!”
甚尔:“……”
不能从明路走的危险货物也有保护和运输的需求, 这里面不乏许多当局高层的身影, 他们只是想从这块市场中分一杯小小的羹而已。
当然, 外人想要打入这样的圈子并不容易, 恰好他们的老板拥有这样的智慧与见识。
就是武力还有些欠缺。
“我们这的孩子擅长战斗的并不多啊。”老板无奈,“只有鬼塚一个人, 也限制了不少线路的发展。”
“所以你才需要我存在是吗?”甚尔总算是听明白了。
恐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这家灰色小镖局,早就已经变成了“疑似有天与暴君待着的那个镖局”了吧。
“确实很好用啊!”老板拍拍甚尔的肩膀,一脸欣慰,“第一次打这么富裕的仗!”
甚尔:“……”
甚尔:“你跟我说这些,是想让我帮你们一起送货?”
“那算了。”甚尔单手插兜,说着就要转身,“没兴趣。”
他答应了晓不会再做危险的事情,也不会再进入咒术的世界了。
“欸!等等!”老板连忙挽留,“涨工钱怎么样!涨工钱!”
“翻三倍!至少!”
甚尔脚步一顿。
老板见有戏,再接再厉,“我们这就是小地方,能赚够钱养家就够了,不会牵扯进麻烦事里的。”
“难以信任。”甚尔回身,冷淡道,“给我多加几场裁判班就行。”
“没有那么多格斗赛啊!而且就算一个星期都排满,你赚的钱可能还没有送一次货多哦。”老板继续诱惑。
确实,格斗赛并不是天天都能凑够一局,毕竟这本来就是个小众的圈子。
甚尔犹豫了。
付完新咒具的尾款之后,以他当前的收入再加上剩下的存款,想要持续租下现在的房子确实很勉强。
至于找晓要钱?
他不乐意。
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你保证不牵扯进咒术界?”甚尔眯了眯眼。
“我们只是送快递的。送到就是送到,送不到就是送不到,哪里牵扯得到我们?”老板笑眯眯,“这方面,一开始合同里就会写得清清楚楚。”
“而且你看,这段日子……你不是也没被打扰嘛。”
送坏了就陪,被半路打劫就更好说了,顶多就是损点名声,该被记仇的人又不是他们。
“危险就更不可能了!”老板竖起手指,信誓旦旦,“我绝对不会接这种委托的!”
“怎么样!”
甚尔看了看老板,思索片刻,没有马上回答。
老板反应很快,“不用马上回答也可以,不如……你回去问问你的女朋友?”
姬奈嘴角一抽。
甚尔:“有道理。”
姬奈:“……”
靠,竟然真的是妻管严。
甚尔觉得这跟妻管严没有关系,主要是因为家里那位的脑子确实比他好使。
回到家的时候,晓刚洗完澡,打算入睡。
“今天这么早啊?”晓正开着小夜灯躺在床上看书呢,就见甚尔一脸若有所思地掀开被子,翻身躺了上来,便好奇道,“怎么了吗?”
“有个事情。”甚尔琢磨着开口,“老板希望聘用我做些别的工作,工资会涨,但以后可能会出差。”
“别的工作?”
“帮店里运货。”
晓以为他说的是帮酒吧采购酒水货物之类的事情,闻言奇怪道:“那为什么要出差?”
“有些货物可能在别的地方,我也不清楚。”
晓不了解酒吧的运营细节,听到这第一个反应是:“他有说你一般会去哪里出差吗?”
“……没问。”
晓了然,她以前也偶尔会陪老师出差参加学术会议之类的,“应该也就是在国内吧,这样的店铺供应商大多都是固定的,可能就是去个一两天,总不能跑到国外去。”
甚尔:“……”
应该……不会吧。
“这不是挺好的吗?”晓翻过书页,“这样总比之前稳定了。”
甚尔总觉得这里面有个坑他不知道,可是又不能把灰色交易的事情跟晓全说,只能尽量描述,类比,“我担心,供货商可能是我不太乐意见到的。”
晓一愣,“为什么?”
“之前在牛郎店里有过过节。”甚尔随口胡诌。
为酒吧供酒的供货商,也为牛郎店供货,很合理。
“是很严重的过节吗?”晓眨了眨眼,“你把他们的货物都砸啦?店长知道这件事吗?”
“……差不多吧。不小心的。”甚尔双手抱胸,淡定找补,“店长算是知道吧……”
“只是担心被惦记上。”
晓听完一惊,却误会了甚尔最后的意思,点头道:“确实,这样的话,要是影响了店家的生意也不太好啊。”
“……”并没有在想店家生意的甚尔沉默半晌,“我是担心你……”
“但是我想店长邀请你,应该已经考虑过了。”晓没注意到甚尔的异样,与他同时出声道,“因为你现在是他的店员了啊,如果供货商刁难你,那不就是在刁难整个酒吧?供货商是在跟酒吧做生意,又不是在跟你做生意,对吧?”
“这是店长在信任你的能力呢。”晓没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低头继续看书,“不过相反的,你以后要是跟供货商还有了过节,就是酒吧跟他们有过节了,这样就不太好了,可能会被开除哦。”
甚尔突然觉得有点新鲜。
“你的意思是,就算是我做了什么,也不会被记恨,被记恨上的只有酒吧?”
这辈子都在单打独斗的天与暴君,还从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那岂不是可以躲在酒吧背后,为所欲为?
“也不是这么说吧。”晓想了想,“只是当你在为酒吧的利益行动的时候,你就是酒吧的代表嘛,不然怎么谈生意呢?”
“但只要你做了违背酒吧利益的事情,就算你还是酒吧的店员,周围的人也不会把你当成酒吧的一员来看待了,总有一天肯定会被解雇的。”
说到这里,晓反应了过来,扭头看向甚尔,瞪大了眼睛,“难道你想报复那个供货商吗?!”
甚尔一顿,斩钉截铁:“没错。”
晓笑着拍了一下甚尔的手臂,让他别瞎说,“总而言之你想做就去做吧。”
“大不了不干了就是。”晓把书合上,自信满满,“那我养你。”
“……”
书籍合上的声音忽然非常明显,听觉落入深海,一瞬间,甚尔觉得世界似乎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好像心脏突然被人打入了一针强心剂,一直空虚的身后忽然之间春暖花开。
很久之后,当花朵临近凋谢,甚尔才反应过来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这是底气。
小夜灯的暖光在碧绿色的眼眸中光芒更甚,甚尔侧头看了晓一眼,突然翻身侧躺,用手撑住脑袋,继续盯着她直看。
“干嘛啊。”晓缩了缩肩膀,被看得不好意思了,“小看我吗?我可是很厉害的医生哦。”
工资很高的好吧。
甚尔又看了一会儿晓,然后突然翻身到背后,将手伸进床头柜里。
晓顿时警铃大作!
那里面……那里面!
“呀。”
一声短促的惊叫声后,书本掉落床头,不察之间被擒住双手的晓控制不住地笑出声。
若是其他人落入甚尔的手中,定然早已经在心中大喊死期将至,但晓却一点都不见害怕,甚至明知故问,“你干嘛啊。”
甚尔眼中带笑,缓缓垂头,“取悦你。”
呼吸渐渐消失在唇齿之间,晓又开始紧张起来,“等一下……唔。”
言语模糊不清,只剩下低喃与不满足的喟叹,小小的夜灯只照亮了床头的一角,晃动的人影像摇曳的火苗,宛如无根的浮萍在浪中无助漂泊。
忽然坐起身子,甚尔目光紧盯着身下,抬手撩开上衣,露出结实的八块腹肌。
最完美的人体雕塑在所有者纤细的指尖下逐渐发烫。
胸口的滚烫迫不及待地等待释放,甚尔重新弯下身,第一次拥有了可以依赖的港湾。
漂泊的浪子找到了家,迷路的船舶遇到了灯塔,波涛汹涌的大海抓住了它的定海神针,空洞的娃娃寻回了缺失的心脏。
一个人最大的幸福是什么?
求仁得仁?
甚尔不觉得。
应该是,别无所求。
第42章 五条悟
第二天, 甚尔很爽快地答应了老板的邀约。
“太好了!”老板非常兴奋,“这样鬼塚也能歇息一下,我们也能做更贵的生意了。”
如此顶级强者, 除了奇怪的禅院家, 不管在哪里都受欢迎, 正常情况想要请动他,花的价钱简直是天文数字。
但现在竟然同意留在他们这个小店里打工。
太奢侈了,太奢侈了!老板摩拳擦掌。
大佬莅临!蓬荜生辉啊!
“但我有一个要求。”
“不可以用我的名号去接单。”甚尔单手插兜, 淡淡道, “你怎么说都可以, 别把我赖在你们这条船上。”
“没问题。”老板笑眯眯地一口应下。
不管怎么样, 对于他们来说, 只要能把甚尔留下来,即使甚尔最后什么都不做,他们也是赚的!
甚尔即将加入酒吧最核心业务,老板欢天喜地, 但店里的其他人就各自不一了。
姬奈并不觉得让甚尔留下是个必要的选择。
“没有他的时候, 我们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姬奈始终对甚尔保有几分警惕, 她觉得他们这座小庙不应该也不能接下甚尔这尊大佛,“我可不希望昨天的事情再次发生了。”
但也有人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能多一分战力总是好的。”入鹿更加温和,“而且鬼塚一个人压力也很大, 有人分担也不错啊。”
“那不要接那么多活儿不就好了?”幸男躺在休息室的沙发上, 一边说一边打游戏, 语气听上去也很不情愿, “等哪天他走了还不是一样。”
“大家总都是要走的。”入鹿无奈, 走上前去摸了摸幸男的脑袋,“店长什么时候阻止过大家离开?天下没有不散的酒席。”
“我才不会走呢!”幸男不服气。
“幸男还是小孩呢。”
“我已经十四岁了!”
“十四岁了个子还是只有这么一点儿。”就在这时, 另一个声音加入了对话。
休息室的门被外头推开,一名穿着黑色工装裤的清冷少年从外头走了进来,他一边拆下手上的露指手套,一边走上前来,接替入鹿,在幸男脑袋上狠狠地薅了一把。
“与其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不如多吃点吧。”少年一脸冷淡,“矮冬瓜。”
“哎呀!鬼塚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幸男恼怒想挣脱被薅的命运,可惜无论他怎么动都没办法逃脱鬼塚的手掌心。
“刚刚。”鬼塚玩够了才松手,看向姬奈,面无表情地问道,“已经决定了吗?”
“反正看样子店长是铁了心的了。”姬奈耸肩。
鬼塚闻言点头,“我知道了。”
“鬼塚哥也没意见?”幸男护住自己的脑袋,难以置信,“那可是禅院甚尔!”
“没什么区别。”鬼塚随手拉过一个椅子坐下,他腰背挺拔,坐姿板正,似乎已经是习惯,“大家都是这么进来的。”
幸男:“那怎么一样呢!”
“一样的。”鬼塚只淡淡道。
他们都是一样的。
第一次出差,老板就给甚尔搞了个大的。
“这是只有你才适合的委托。”老板摇头晃脑,带着甚尔往地下室的仓库走去,“收货方是个超级大家族,听说规矩挺多,这里面的流程也很繁琐,别人看的话肯定会眼花缭乱,但我想你一看肯定就明白了。”
“大家族?”甚尔侧目。
“放心吧,禅院家的生意我们是不做的。”老板保证,“也不单单是因为幸男和你,他们在圈子里的名声也不好,虽然给的钱不少,但总是吹毛求疵……我们还没到那种地步。”
“我说的大家族,是五条家。”
甚尔顿时仰头叹气。
同为咒术界御三家,还能有什么差别?
“不要叹气嘛。”老板倒是积极乐观,“我都打听过了,五条家其实挺好说话的,就是检查标准比较严格,特别是给他们家神子送的东西,平时都不会使用普通的快递公司,向来都是拜托我们这类专业人士的。”
“而且相当大方。”
毕竟通常想对那位神子的贴身物品下手的,也不会是普通人。
“听说这位六眼小朋友最近很爱买东西哦。”老板笑眯眯,“是个很大的市场呢。”
甚尔听懂了,“你打算垄断五条家的生意?”
老板倒也不遮掩,“没错!”
“所以这个大单子,就交给你了!”
听上去很重要,但实际要送的东西,却非常无厘头。
“游戏机?”甚尔无语。
他已经能够想象出来那个六眼小子平时的生活了。
“从国外进口的,前几天刚从机场接过来,我们里里外外已经检查过了。”
突然在箱子里发现了什么,甚尔伸手一指,“那个?”
老板伸出头,“啊,那是手办。”
甚尔:“……”
还真是送快递的啊。
“哦,对了。”老板回头,“你有驾照吗?”
甚尔低头与他静静对视。
那必是没有的!
“初次见面……啊,其实也不是初次了。”上了运货车,驾驶位上被临时拉来的女店员笑呵呵地朝他打招呼,“但我们还是第一次说话吧!你好,甚尔君,我是山下爱子!”
小姑娘显然是个话痨,还没等甚尔回答,又接着说道:“啊,我就这样叫你的名字可以吧?没办法,现在店里可是有两只禅院了啊,一不小心就会弄混的,你不会跟我介意吧!”
甚尔拉上车门,不置可否,“随便。”
“哎呀,你跟幸男一样呢!他也不想我们叫他禅院,之前还因为这个发过脾气呢哈哈哈哈。”
“……快走吧。”
“啊你说得对!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爱子兴冲冲地挂挡。
“走咯~”
话痨的话是不会因为现场的沉默而停止的,更别说女生关注的话题,往往一环接一环,永无止尽。
“你真的能够徒手把火车抬起来吗?”
“欸!上次那个倒下的大楼是不是你干的啊?”
“你真的有女朋友吗?”
“你跟你女朋友是怎么认识的啊?”爱子两眼放光,“大家都好奇得不得了!有人说你们肯定是相爱相杀的侠侣,在绝境中惺惺相惜,然后携手私奔!”
甚尔:“……”
这都什么玩意?
“你能安静点吗?”甚尔头疼,现在这个境遇他想起了晓在京都的那个朋友,叽叽喳喳的没个安静。
爱子大惊,“你们真是侠侣啊!”
甚尔:“……”
回来他就考驾照!
就在甚尔打算直接睡觉屏蔽噪音的时候,爱子话锋一转,忽然感慨道:“嫂子一定是个很好的人。”
甚尔闻言一顿,总算分了个眼神过去。
“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你肯定不会这么小心翼翼的。”爱子侧头看了甚尔一眼,笑道,“一看就知道了啊。”
“只是自己一个人的话,怎么样都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反正从一开始就烂了,更破点也没差。”
“……”甚尔撑起手肘靠在窗边,目视前方。
“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爱子眼神一暖,好像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以前的我,恐怕也想象不出来未来的自己会过上这样的日子吧。”
愚昧的小岛,只会给周围人带来灾祸的巫女,在被烈火焚烧之前,不可思议地迎来了命运的转变。
“所以没关系,以后我们就是你的家人啦!”爱子乐颠颠地说道,“啊,把嫂子算上也可以哦!”
甚尔闻言冷笑了一声,“听起来你们倒是很喜欢攀亲带故。”
家人,家人……倒是挺爱说出口。
爱子却对甚尔不算友善的态度毫不介意,甚至一副已经习以为常的模样,“没关系啦,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都要意思意思地抗拒一下,她懂的!
甚尔冷哼了一声,不再搭理她了。
货车在道路上平稳行驶,从东京到京都,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以前在京都时,甚尔也听了不少五条家的名人轶事。
五条家的大少爷,六眼神子五条悟,一个从出生就吸引了咒术界所有人注意力的存在,并在诞生的同一时间迅速登上黑市暗杀悬赏榜的第一名,至今未掉落。
究其原因,就是因为那双眼睛。
六眼,传说能够看透一切的双眼,世间所有信息都在这双苍天之瞳里无处遁形,即使是再隐蔽的秘密,也难以在他面前躲藏。
而更可怕的是,这双眼睛,也将启动五条家历来最强大的家传术式——无下限术式。
六眼加无下限,毋庸置疑是未来的世界最强,有太多人希望他在未成长之前,就腹死胎中。
而无下限,能够从概念层面阻挡所有物理攻击,却有一处致命的缺陷。
它不防毒。
因此在六眼的贴身物品中动手脚,就是显而易见的最有效方法了。
所以在货车即将驶进京都时,遇上埋伏什么的,一点都不奇怪。
“停车!不然后果自负!”
周围还是郊区田地,人迹稀少,突然窜出来一个人,手上拿着一根长棍,一看就来者不善。
爱子看向甚尔。
甚尔指尖在窗边一敲,目光没有一丝波动,“撞上去。”
爱子当即加速。
“好嘞!”
来人眼见着对方不但不停下,还胆敢向他冲了过来,举起长棍就要一棍拦停货车,“简直是胆大包天!受……什么!”
货车越来越近,副驾驶上的人脸也渐渐在来人面前清晰了起来。
“……”
“卧槽!”
来人一个翻滚,险险躲过货车,吸了一大口尾烟,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货车扬长而去。
“……”
不,不敢动。
注意到四周蠢蠢欲动的小喽啰一个个都缩了回去,甚尔无趣极了,“这样的,就敢杀六眼?”
“也许是因为不敢所以才来截货呢?”爱子啧啧称奇,“哇!甚尔君!你也太好用了吧!”
从没出过这么简单的单子!
甚尔姑且把这句话当成赞美了。
货车安全到达五条家后门,出来迎接的管家拉出一条长长的单子,全是大写加粗的注意事项。
“货物外观完好,材质正确,气味无异常……”他每说一项,下面的人就检查一项,“两位还请稍等片刻,还有许多化学检验可能需要点时间,马上就好。”
甚尔:……原来过程繁琐指的是这个。
他还以为要搞什么大家族标配的无用流程呢。
爱子偷偷戳戳甚尔。
“唉,你说我们能见到那个传说中的六眼吗?”爱子凑过来小声说道,“我还没见过呢。”
“别想了。”甚尔远目,“那种大少爷,估计……”
“啊!六眼!”
“……”
甚尔猛地一扭头,然后发现竟然在他未察觉的时候,后门不知道何时突然多出了一个白发的小鬼。
白发小鬼显然是为了自己的游戏机来的,看见一旁放在地上还等着检测的货物,慢悠悠地走过去就要上手拿。
“欸!少爷!”管家见此大吃一惊,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仿佛他要摸的不是游戏机,而是毒池,“万万不可啊!”
“这几个东西没问题。”五条悟冷淡仰头,定定与管家对视,“我拿走了。”说着又要伸手。
“少爷!不行啊!”管家焦头烂额。
下面的人迅速把游戏机拉到一边。
之前五条悟在外头偷吃小糖人的事,就已经让他们手忙脚乱过一阵了。
“乖,少爷,咱们听话。”硬的不行,管家决定来软的。
“不听话。”五条悟拒绝了来自管家的温暖劝诫。
“那在等等,好吗,很快就好了。”
“不想等。有什么区别?”
“哎哟,我的少爷。”
五条悟突然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看热闹的甚尔和爱子。
爱子立马立正站好。
好,好漂亮的孩子!
仿佛反射着整个天空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他的目光掠过甚尔,似乎并没有认出这位是曾与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天与咒缚。
五条悟伸手指人。
“如果出事了,你把他们拉去宰了不就行了?”
甚尔:“……”
爱子一激灵。
是可怕的漂亮孩子!
管家无法,只好拿出杀手锏,“少爷,若你再执意妄为,我只好扣下你接下来一个月的甜品了。”
五条悟:!!!!
甚尔/爱子:“……”
好在这时,下面的人加快速度终于把所有流程走完,赶忙出声。
“好了好了,少爷好了!”
“欸,少爷没哭鼻子吧?”
“管家先生你完了!”
管家:“……他没哭。”
一脸淡定确实没在哭的五条悟:“我哭了。”
“……”
目送完五条家一群人围着五条悟吵吵嚷嚷地进宅关门,回去的路上,爱子沉默了好久,才终于犹犹豫豫地说道:“怎么感觉……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大家族的勾心斗角呢?!纸醉金迷、虚伪古板呢?!都去哪儿了?
怎么跟他们逗幸男时一模一样!
甚尔也很意外,但他没表现出来,“可能能生出怪胎的地方,本身就是个怪胎吧。”
爱子倒吸一口凉气。
“甚尔君!你接我的茬了!”
“……”
果然他还是回去考个驾照吧。
第43章 邻居
晓发现, 自从一个月前甚尔开始出差后,他的工作好像突然就变得危险起来了。
“怎么会划出这样的一个口子?”医疗经验丰富的晓一边替甚尔包扎伤口,一边若有所思。
以她的眼光, 自然能够看出这肯定不是拳脚失误能造成的伤势。
更像是被利器所伤。
甚尔光着膀子坐在沙发上等着晓帮他处理完伤口, 回想起昨天自己被几十个人针对围攻的场景, 不由地皱了皱眉头。
发现单人无法突破甚尔的防线后,诅咒师们终于互相寻求了合作,通过提前摸底, 提前埋伏, 提前策划, 并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准备, 终于……在甚尔的背上划出了一个口子。
没错, 能让人即使面对天与暴君的威名还要往前冲的,又是五条家的货物。
六眼那小子绝对克他。
这么想着,甚尔心情也不好起来,“被台上的螺丝钉划的。”
“那得打破伤风才行啊!”晓一惊, 到是没有怀疑甚尔的话, 连忙低头在医疗箱里翻找, “你等等。”
“不用那么麻烦。”甚尔见伤口已经包扎好,拿过一旁的上衣穿上,“过两天就长好了。”
然而晓并不放心, 准备好针水就催促着甚尔背过身去, “别不当回事儿, 快趴下。”
见晓执意要上手, 甚尔也只能无奈转身, “不是打手上?”
“打这里。”晓取出消毒药水,用棉签戳了戳甚尔的屁股, 一脸平常道,“脊柱注射。”
甚尔:“……”
甚尔:“你确定你现在要在这里脱我的裤子?”
一边说着,他一边意味深长地环视了一圈客厅,并拍了拍身下的沙发。
晓皱了皱鼻子,直接上手把甚尔推倒。
甚尔顺势趴下,毫不挣扎,晓见此马上爬了上去,坐在他的小腿上。
如今已是夏天,晓穿着一条短款牛仔裤,修长白皙的大腿跪坐着,在膝盖处弯出微小的肌肉弧度,就像是小巧的白玉,精致又可爱。
甚尔突然翻过身来伸手握住晓弯曲的膝盖,宽大的手掌完全将她整个膝盖骨包裹,严丝合缝,像是鸡蛋壳包裹着白嫩的蛋白,他顺势向上沿着晓的大腿开始摩挲,却在半路被晓无奈地抬手推开。
“别闹,马上就好。”晓示意甚尔翻回去。
事实证明,即使是自家男朋友,成为了病人以后,在医生眼里也是一块肉,晓手法娴熟,下针干脆利落,却在出乎意料的地方遇到了阻碍。
“咦?”晓又握着针筒使了几分力气,“怎么扎不进去?”
“……”甚尔默默放松肌肉。
“啊!好了!”
眼见着晓大功告成,从他身上爬了下来开始整理医疗箱,甚尔翻身坐起,一个伸手轻轻松松将晓整个捞进了怀里,让她在自己腿上坐下。
“脱了就想跑?”甚尔伸出粗壮的手臂揽住晓的细腰,把头搁在她的颈窝上,手臂小麦色的皮肤衬得晓覆在上头的指尖愈发白皙。
温热的气息就在耳边,晓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笑骂道:“现在还是早上呢。”
“有什么关系。”甚尔手上一使力,晓就躺倒在了沙发上,自己也顺势低头压了上去,“反正也没有什么事做。”
“小心伤口。”晓被亲得直笑,一边还记得避开甚尔的背,“谁说没事的,一会儿你要陪我去帮星野奶奶修水管。”
甚尔抬头,“谁?”
是住在周围的邻居。
“之前不是送了乔迁礼物嘛,那之后星野奶奶还回赠了一盘小甜点呢,你不记得了?”晓拉着甚尔出门,“星野奶奶一个人住,昨天遇到她,她正因为家里水管漏水而苦恼呢。正好你不是会修嘛,我就跟她说今天去帮忙。”
一边说着,旁边走过一名推着婴儿车的妇女,看见晓笑着打了个招呼,“啊拉,今天和旦那桑一起出来了啊。”
“纱织小姐!”晓拉着甚尔走上前去,闻言不好意思道,“还不是旦那呢。”
“这样啊。”纱织小姐揶揄地呵呵一笑,抬头看了一眼甚尔,发现了他手上拿着的工具箱,“这是要去修东西吗?”
晓笑着回答:“星野奶奶家的水管好像坏了,正好甚尔会修,我就想让他去帮个忙。”
“这可真是了不起啊。我们家那位没用得不行,连灯泡都不敢换。”
“那下次需要帮忙的话尽管来找我们吧。”
“可以吗?太谢谢你了。”纱织小姐感激不尽。
一旁默默站着毫无话语权的甚尔:“……”
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而此时两个女人之间的话题已经拐到了孩子身上,“宝宝真可爱,跟纱织小姐长得很像呢。”
“跟爸爸也很像哦。今天天气好,所以出来晒晒太阳。”
“好可爱~”晓的手指被宝宝抓住,顿时整个人都要融化了,“甚尔你快来看。”
甚尔对小孩子没什么兴趣,不过晓叫他,他便弯腰也看了一眼。
“哇啊啊啊啊——”
纱织小姐连忙把宝宝抱起来,“哎呀怎么哭了啊。不哭不哭。”
“……”
甚尔默默站远了点。
晓回头看见了,顿时笑出了声,伸出手戳了戳他的嘴角,企图让他笑得友善一点,结果惨遭失败。
纱织小姐见晓这样,也明白了过来,与她对视了一眼,一同哈哈大笑。
“这样以后当爸爸可就麻烦了啊。”
“是吧。”
甚尔拒绝发表看法。
帮星野奶奶修好水管以后,被热情地留下来一起吃了午饭。
“太好了,我一个人怎么都没办法弄好。”星野奶奶跪坐在榻榻米上,充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感激,身后的台子上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还有一顶上香用的香炉,“这是老毛病了,以前老头子在的时候还能拜托他,现在真是难办。”
甚尔一脸淡然地用筷子夹了一块面前的烤鱼放进嘴里,片刻后,两眼放光。
“孩子们都住在很远的地方吗?”晓一边享用午餐,一边好奇问道。
星野奶奶摇摇头。
“我们没有孩子。”说起这个话题,星野奶奶脸上并没有任何遗憾和不满,更多的是怅然,“年轻的时候只想跟对方过一辈子,再多人也插不进来了。”
晓一愣,“不后悔吗?”
“有什么好后悔的。”甚尔三下二除五已经把面前的烤鱼扫了个精光,看上去对晓面前的烤鱼也蠢蠢欲动。
晓当即用手肘捅了他一下。
星野奶奶并不介意甚尔的直白,见此笑了两声,“不同的选择有不一样的好吧。”
“虽然我现在只剩下一个人了,每天都很想念他。”星野奶奶低垂着眼,温和道,“但是这辈子,我们互相都只有对方,就这样我也知足了。”
临走前,晓帮着星野奶奶一起收拾厨房,甚尔无聊走过客厅,打算到外头的长廊坐一会儿。
星野奶奶的家是比较老旧的宅子,屋子不大,客厅摆上小桌子就是餐厅,层高也不高,甚尔站起来一抬头都容易撞到天花板,只好小心低头经过。
路过接触不良的吊灯时,甚尔抬手随手拧了一下,刚走到长廊,就发现转角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孤独,我,好孤独啊……】
不似人声的低喃从木板底下传来,一条巴掌大的爬虫一点点地从对面爬了过来。
【为什么……丢下我一个人……走了呢……】
甚尔侧头看了眼,随即转身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布满咒文的匕首。
爬虫发现了来到身前的身影,仰起了头,它面容混沌而看不清形状,仿佛一团黑色的烂泥,但不知为何在发现甚尔之后,它浑身一震,好像娇羞的少女看见了情郎。
连声音都清亮了起来。
【你来接我了吗?】
下一秒,暴起的诅咒瞬间如排山倒海一般朝着甚尔扑面而来,宛如野兽张开裂口,即将将猎物一口吞下。
甚尔面目表情地抬手,几刀碎尸万段。
在门口告别星野奶奶,回去的路上,晓不由叹息。
“果然一个人还是会寂寞的吧。”思及星野奶奶一个人站在门关时的身影,晓心中怜惜,“以后我们也多去找她说说话吧。”
甚尔对找人说话没什么兴趣,但对烤鱼很感兴趣,“也行。”
晓突然想到了什么,抬头瞅了瞅甚尔的脸色。
“你是不是不喜欢小孩啊?”
“小孩有什么可喜欢的。”甚尔一说起这个话题,脸上的表情顿时冷淡了下来,“只会添麻烦。”
“可是宝宝是生命的延续啊。”晓伸手跟甚尔十指相握,“现在星野奶奶要是能看着自己和先生的孩子,心里也会好受一点吧。”
“只是两个人的话,虽然挺不错的……”晓顿了一下,“但最后被留下来的人不是很可怜吗?”
甚尔没吭声。
那个咒灵,是因为星野奶奶的孤独与思念而生的。
甚尔知道,他的身体特殊,用零咒力换来的极致□□,被“束缚”这个概念所定义,既不会生病,也不会虚弱,如果未来真的有那么一天,留下来的人必定是他。
孤独这种东西,只要不是留给晓就行,他不介意。
反正他也无法产生诅咒。
晓见甚尔没有回答,又道:“可是我想给你留个孩子。”
甚尔一愣,没有哪个男人听到自己的爱人对自己说这样的话能够无动于衷,但他沉默了片刻,很快又冷静了下来,“没必要。”
“我们能有八十年,最后也不过几年而已。”
晓闻言脸上的表情一变,眼底的情绪仿佛变成了幽深的漩涡,像是愧疚,又像是心疼,还有几分茫然与游移不定。
就在这时,甚尔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另一只手还提着工具箱,只能先松开晓,再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接通。
手机对面是他最近的专用司机。
“抱歉甚尔君,明天的委托要推延了。”爱子听上去快哭了,“家里有孩子最近心脏病犯了,我得留下来照顾她才行。”
甚尔一个“行”字还没说出口,对面话紧着话又自顾自说了下去,似乎是因为太过无助,所以总想说些什么。
“是很严重的心脏病,医生都治不好。”爱子吸了吸鼻子,“没办法我们只能注意着点……”
甚尔闻言一顿,低头看向晓。
医生治不好的心脏病?
晓还在思考着什么,突然注意到甚尔的视线,疑惑抬头。
“怎么了吗?”
第44章 心脏
来到孤儿院的时候, 甚尔手上的箱子换了个品种。
“好厉害,这就是你们店长先生创建的孤儿院吗?”挽着甚尔的臂弯,晓抬头望着面前称得上是气派的欧式教堂式建筑, 不由地发出一声感慨。
好大!
见到这场面, 甚尔算是知道老板为什么总是在叫穷了。
这教堂一眼看过去面积比他们现在租住的屋子还要大五六倍, 门前还有一个大庭院,里头放了不少幼儿活动设施,甚至还有一个户外游泳池, 一看就很烧钱。
养的崽子也不少。
此时大中午刚过, 庭院里并没有人, 只有零散几个玩具丢在滑滑梯旁, 不知道是哪个孩子落下的。
但甚尔敏锐的五官却告诉他, 如今他视野所过之处,却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安静。
不远处的小草堆忽然发出了一阵簌簌的声音,一根小呆毛不小心从里面“长”了出来,吓得旁边的树桩连忙伸出胖短的小手, 将其压了回去。
甚尔:“……”
他想走了。
就在这时, 教堂的铁质大门打开了一个缝, 一个熟悉的脑袋从里头伸了出来,看到站在院子外的两人后,红肿的双眼顿时一亮。
“甚尔君!”话痨司机一个箭步冲到甚尔背后, 直接堵住他后退的死角, “你的伤怎么样了!”
昨天是通宵的委托, 爱子自然也在, 那个任性的六眼小鬼偏要人加急送货, 也是因为夜晚视野毕竟不比白天,才让那群诅咒师有了可乘之机。
“没什么事。”甚尔冷静回答, 默默收回即将撤退的步伐。
确实没什么事,只是个小伤口而已,除了晓,没人觉得这会给甚尔带来麻烦,爱子也是这么觉得的。
她主要是愧疚。
那个伤是甚尔保护她的时候落下的。
夜晚的郊外,视野受限,本就不擅长战斗的司机突然被人偷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拽到了一边,回过神来后就只看见眼前滴血的后背。
不过感谢的话这个时候就不好说了。爱子抬眼看向一旁挽着甚尔一脸好奇的碧眸女子,开朗地打招呼道:“你好你好,我叫山下爱子,是甚尔君的同事!叫我爱子就行。我知道你哦,甚尔君总是在我们面前提起你!”
晓一愣,显然很意外,“是吗?”
“是呀!”爱子肯定点头。
并没有经常提及晓甚至刻意在削弱她的存在的甚尔:“……”
虽然店里的人在老板的努力下对他有个女朋友的事情早已心知肚明,但甚尔本就不是会在这方面到处宣扬的人,更别说他心里也不乐意晓被他们注意上,平常根本不会在店里讨论这个话题,有人问他也不会回答。
这次要不是晓主动追问,再加上电话里的话痨对耳朵的杀伤力太大,他也不会把孤儿院的事跟晓提起。
晓自然知道甚尔的处事风格,心想就算是世界末日了,他睡一觉都能忘个七七八八,还会跟同事提及她来?因此在听了爱子的话后,颇觉得新奇,“他都说些什么了啊?”
甚尔当然什么也没说,爱子只能继续瞎编,“他说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女朋友!”说完还扭头给了甚尔一个“不用谢”的眼神。
哪个女孩子不希望听到这样的话啊!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是不行的!
甚尔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晓揶揄地瞥了眼甚尔的脸色,最后还是憋不住,笑出了声。
“不用替他说好话了。他什么样我还不知道?”晓笑个不停,觉得甚尔这个同事真可爱,“给你们添了不少麻烦吧。”
就他这样住了一个月的房子都不知隔壁是谁的做派,能有良好的同事关系,估计全靠其他人努力。
爱子看到晓这个反应,心里也有些吃惊,心想她都不介意甚尔从不在外人面前提起她的事吗,不过她没说出来,“没有没有,甚尔君可可靠啦!”
甚尔实在不耐烦看她们两个寒暄了,开门见山道:“不是有个心脏病的孩子吗?”
一说起这个,爱子脸上的笑容顿时落了下来,“她刚吃了药睡下了,我带你们去找她吧。”
“既然已经睡下了,那还是不要叫醒她了。”晓一听,连忙摆手,“你跟我讲讲她的情况吧。”
爱子闻言立马找到了主心骨,自来熟地上前拉住晓左一句右一句地说了起来,带着他们往教堂里走去。
甚尔落在最后,提着晓的医疗箱,目不斜视地从小草堆旁经过。
“他来了他来了……”
“哇……他好高啊,比幸男哥哥还高。”
“他们不是一起的?为什么幸男哥哥那么矮?”
“他们不是一起的,只是一个姓而已。”
“欸?不是这样吗?”
“嘘,小声点。”
耳目灵光的暴君懒得跟偷偷摸摸的幼崽们计较,奈何里头还有刚刚学会操纵四肢的小糊涂蛋。
就听“哎呀”一声,随即就是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下一秒,尖锐的嚎哭声响彻天地。
“哇啊啊啊——”
现场所有人顿时一惊,爱子毫不犹豫地直接往小草堆的方向冲去,“怎么了怎么了?”
甚尔:……原来你也知道他们在那儿啊。
教堂外头虽然看上去非常古典,但里头却没有一点宗教的痕迹,更像是现代幼儿园,一楼的大厅里摆着好几个长桌,看上去应该是吃饭的地方,往里走还有图书室和音乐室,二楼则有很多的小教室,三楼是宿舍区,也是孩子们晚上休息的地方。
“那你们平时住哪儿?”
在爱子帮小孩处理脑袋上摔出的小包时,晓坐在一楼大厅的椅子上,被一群幼崽叽叽喳喳地围在中央。
甚尔环顾一圈,很快掌握了整个建筑的大致情况,出声问道。
“店长在顶楼有房间,他平常回来住,其他人有人住外头,也有人还留在这里。”爱子一边忙活一边回答道,“通常这里都是离离子在忙活,不过她现在正陪在千鹤酱身边。”
甚尔瞥了一眼不敢骚扰他,于是全都围在晓那边的小崽子们。
爱子干笑了两声,“我一不注意……他们就都知道了。”
本来就不能期望话痨憋住话题,更别说她的心情连小孩子都能轻易读懂了。
甚尔脸色有点不好,“我以为晓来这里,只会看见一个孩子。”
“你放心!”爱子悄声说道,“大家都是好孩子,我特别嘱咐过了,不会泄露秘密的。”
甚尔并不信,他现在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那群小孩身上,唯恐他们在晓面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事情。
小屁孩的嘴怎么可能令人信赖。
“你们平时都在这里做什么啊?”晓被小包子们围着,乐呵呵地与他们搭话。
有积极的孩子立马举起手,“我们要上课!”
有一个开了头,后面很快有其他孩子接了上来。
“吃饭!”
“睡觉!”
“睡觉哪里算啊。”
“怎么不算?”
“啊,还有还有,学习术……唔唔唔。”
在奇怪的名词泄露之前,年纪大的孩子们已经率先上手,配合默契,一个负责捂嘴,一个负责圆话,“还有学习武术!”
晓笑笑,以为他们只是在打闹,“哇,还有武术,好厉害。”
孩子们很快又好像刚刚的失误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围在晓身边好奇地问东问西,一会儿问起医生的工作,一会儿说起最近好看的电影,竟是悄无声息地将话题从孤儿院中引开了。
察觉到这一点的甚尔挑了挑眉。
竟比想象中要机灵。
“姐姐姐姐,你跟我们讲个故事吧!”有孩子忽然说道。
“啊?现在吗?”要求突如其来,晓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但低头看着小包子们一个个期待的眼神,她根本说不出令他们失望的话来。
情急之中,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印象。
晓开口:“那就说一个吧。”
“传说中有一只独角兽……”晓娓娓道来。
甚尔垂头看了眼为孩子们耐心讲故事的晓,停顿片刻,很快又因为对故事不感兴趣而移开了目光。
故事渐渐走向尾声,而爱子也为刚刚受伤的孩子包扎好了伤口,就在这时,楼梯口忽然传来一个女声。
“爱子,千鹤醒了。”
一群人坐在大厅的角落处,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就在他们的后方,而且楼梯的地板还是木质的,若是有人从上面走下来,多多少少会发出一些声响,但这个女声却没有任何预兆地突然在耳边响了起来,除了甚尔,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离离子!”爱子回头,看清来人后松了口气,“你走路怎么又没声音啊!”
晓也被吓得不轻,顺着声音看去,发现站在楼梯口处的竟是一位盲人少女,她穿着一身洁白的连衣裙,一双眼睛被白色的长巾包裹着向内凹陷,竟是连眼球的轮廓都没有,面色淡淡,仿佛一个精致的洋娃娃。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她的双眼被遮挡,但她却看上去并没有盲人面对黑暗时特有的镇定,反而向四周扫视了一圈,好像看得见一般,快速地用“视觉”确认了现场的状况,然后“目光”在晓身上停了下来。
这样反常识的行为让晓不免有点毛骨悚然,特别是她感觉到这股“目光”似乎正盯着她的胸口,冰冷得仿佛要将她的身体冻住了。
但下一秒,对方又很快移开了“视线”,似乎刚刚的停顿只是无心之举。
不知道为什么,晓忽然松了口气。
甚尔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两下。
“啊,这位就是晓医生。她是很厉害的心内科医生哦!还是甚尔君的女朋友,是甚尔君拜托她来的。”爱子见离离子似乎对晓很是好奇的样子,连忙介绍,“晓,这位是离离子!她是孩子们的妈妈。”
“不是妈妈。”离离子却淡淡反驳,“我只是照顾他们而已。”
“哎呀那不是一样的嘛。”
离离子没再继续否认。
让孩子们自由活动后,爱子连忙带着晓上楼去给千鹤看病,而甚尔和离离子在目送着她们离开后,却都不约而同地留了下来。
很快大厅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我听说过你。”甚尔不想让晓离开自己的视线太久,先开口,“你就是那个天与咒缚吧。”
“刚刚你在晓身上看到了什么?”
天与咒缚,天生的束缚,被迫的等价交换,既然她已经失去了眼睛,那么相应的,她自然也得到了别的力量。
但离离子却没有马上回答甚尔的问题,而是说道:“你救了爱子的命,还把那个女人带到了这里,我想这说明你已经是我们的家人了。”
甚尔几乎是下意识露出了嫌恶的表情,“这是你们拉拢人的统一话术吗?”
他不喜欢这种随意套近乎的说法,这辈子除了晓,他也不想有别的家人。
离离子对甚尔的抗拒不以为意,仍淡淡道:“孩子们都很期待你来。”
“他们听说你要把自己的家人带来这里,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
“不要把这里的孩子当成普通的孩子来看待。”离离子面无表情道,“有的孩子在来到这里之前见到的恶,可能比你,比我,都多。”
也没有人比他们,更会伪装成“孩子”了。
甚尔对此不置可否,“那又怎样?”
离离子闻言似乎有些惊讶,侧首“看”了一眼甚尔,又转过了头。
“孩子们真的会很喜欢你的。”
“小心她的心脏。”转身离开前,离离子说道。
“我看到了脏东西,但很快又消失了。”
目送着离离子像个视觉正常的普通人一样绕过大厅的桌椅直直走出教堂,甚尔在原地驻足片刻,脸色越来越难看。
心脏?
第45章 小千鹤
千鹤的心脏病不是很严重的疑难杂症, 只是需要做个手术。
“有需要的话来医院找我吧,我可以做。不是很难的。”把爱子递过来的病历和各项检查报告放到一边,晓戴上听诊器, 又听了听千鹤的心音, “注意不要过度运动。你昨天熬夜了吧?”
昨天躲在被窝里偷偷看小说的小小千鹤闻言躺在床上眼睛一闭, 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爱子:“千鹤酱!”
“不行哦,大家会担心你的。”晓无奈摇头,“要听话。”
千鹤偷偷睁开一只眼。
爱子见此也只能无奈叹气, 看向晓, 担忧道:“那个……真的能治好吗?”
“其实, 之前我们有带她去附近的医院看过。”爱子忐忑不安地揉了揉手, “那里的医生都说……情况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 从头到尾医生的眉头就没有舒展过,最后沉默地拿着千鹤的检查报告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才终于提出了两个治疗方案。
一个是保守治疗,一个是动手术, 但手术成功率只有百分之二十, 而且价格不菲, 但就算是保守治疗,未来千鹤也有可能活不过十二岁。
这之后他们自然也带着千鹤去别的医院看过,但得到的结果大同小异。
那时他们犹豫了许久, 酒吧里的大家也因此整日唉声叹气, 还是老板拍了板, 决定保守治疗。
「有的时候不要太着急于做决定, 也许等等会有更好的机会。」
而现在千鹤已经快十一岁了。
然而这么危机的病症, 到晓这边却好似非常轻松,她甚至只是瞄了一眼千鹤的检查报告和病历, 就快速地做出了诊断,以至于爱子心里更加不安了。
她试图提醒晓这个病症其实并没有这么简单,“附近的医生有说这个手术成功率很低,只有百分之二十,因为这块地方比较靠近……”
久病成医,这么多年爱子也早就研究明白了千鹤的情况,指着X光片上的阴影就要跟晓解释。
“我知道。”晓显然对寻医多年的病人家属对自己的不信任早已习以为常,耐心回答道,“她的心脏轮廓相比普通人有较大异常,右心室的……”
正在晓拿着千鹤的X光片给爱子分析她的病因的时候,甚尔面色凝重地推门走了进来,一抬眼恰好看见晓的手指正绕着图上白色的心脏轮廓转了一圈。
“……因为这样所以比较危险。”晓仔细解释完,示意爱子不用担心,“这种病症在以前确实很棘手,但现在我们医院有最新的治疗技术,碰巧这也是我的研究方向之一,治愈的可能性在百分之六十以上。”
听完晓的介绍,爱子才明白晓已经充分了解了情况,不是鲁莽下的结论,不过在听到她最后的结论后,爱子还是失望不已,“才百分之六十吗?”
“这已经是目前最有效的治疗方案了……”
甚尔无意打断她们的对话,进来后便双手抱胸靠在门框旁等着,一低头,恰好跟躺在床上悄悄瞅他的千鹤对上了眼。
虽然床边的大人们正在严肃地讨论着自己的病情,但小小千鹤却似乎对此一点都不在意,小说被没收了,只能无聊地掰手指玩,注意到甚尔进来,就马上朝他看了过去。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对视了几秒,紧接着甚尔眼神突然一凝,好像发现了什么。
千鹤眼睛顿时一亮,一抬手,幽蓝色的咒力在她的手心上逐渐凝聚……
而此时晓和爱子还在专注地讨论着,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异样。
甚尔果断伸手,用手掌将千鹤的整个手抱住。
升腾的咒力瞬间被拍散。
晓和爱子一抬头,就看见甚尔低头与千鹤握着手,动作看上去好像两个人在击掌一样。
晓略微惊讶,随即笑出了声,没想到甚尔偶尔也会陪孩子这样胡闹,“你们的关系已经这么好了吗?”
甚尔:“……”
他默默收回手警告地瞪了一眼千鹤,然后扭头与爱子对视。
爱子显然也反应了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爱子:千鹤!
千鹤无辜地眨了眨眼,又看了看晓,委屈巴巴地缩进了被子里。
这个小鬼……甚尔啧了一声。
是个一级的苗子。
最后又跟爱子说了许多注意事项,晓留下自己的联系方式,特地叮嘱若是他们做好了决定,可以带着千鹤来医院找她,她可以用自己的员工家属名额为她们打折,减免一些费用。
爱子听完后顿时感动得无以复加,握着晓的手说了好几个谢谢,还想让她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可惜晓晚上还有夜班,只能遗憾拒绝。
回去的路上,晓跟甚尔感慨,“你不觉得爱子跟结衣很像吗?”
都是那样热情似火,开朗,待人友好。
不过爱子相比结衣还是要稳重点。
甚尔早就这么觉得了,“都挺吵的。”
晓笑眯眯地上前挽住甚尔的臂弯,“说起来过几天就是宝宝的满月酒了,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花宫家打算给自家新出生的大少爷举报盛大的庆祝晚宴。
“没兴趣。”甚尔毫不犹豫地拒绝。
“去嘛。”晓晃晃他的手,“就当是陪我。”
甚尔没答应,转而说道:“那个黑色的照片,你能给自己拍一张吗?”
一边说着,甚尔一边伸出手指指了一下晓的胸口。
“也照照你的心脏。”
“你是说X光片吗?”晓奇怪,“为什么?”
“不是你说的吗?那什么……体检。”甚尔从脑中艰难挖出一个借口,“拍这个不难吧。”
“不难是不难,但我的心脏又没有问题。”晓笑道,“我自己就是治心脏的啊,怎么会不清楚呢?”
心音没问题,心脏大小正常,瓣膜功能正常,心律正常,血压、血脂、血糖也没问题,甚至连她的体重也在正常水准……
是的,她的心脏没问题。晓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再次笃定道:“我没有拍X光片的必要。而且说起来需要体检的明明是你吧,我今年早就体检过了。”
“我?我不需要体检。”甚尔随口敷衍,“这个话题之前已经谈过了。”
“又耍赖。”晓无奈。
甚尔自然相信晓在医学上的判断,可离离子的话不断在他的脑海中盘旋。
有东西缠在晓的心脏上——一想到这个可能,甚尔就感觉自己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仿佛被枪口指着心脏的人是他自己。
脏东西……到底是什么脏东西?诅咒?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离离子的话,可信吗?
“……正好就在京都……甚尔!你有听我讲话吗?”
甚尔连忙回过神来,一低头就见晓气呼呼地望着自己。
“怎么不听我说话?你在想什么呢?”晓埋怨。
“没听到。”甚尔立马认错,“你刚刚说什么了?”
“我妈妈的祭日要到了。”晓只好再说一遍,“我和爸爸会去京都扫墓,看看她,顺便我就在结衣那儿参加宝宝的满月宴会了,你不来的话,到时候恐怕得有好几天见不到我了哦。”
“去京都扫墓?”甚尔一愣,忽然在这一瞬间发现“京都”这两个字最近似乎经常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你母亲的墓怎么会在京都。”
“因为那是妈妈的祖先在的地方。”晓说完也觉得有些牵强,“其实我也不清楚……妈妈并不算是京都人,小时候也不曾在京都住过,但似乎是有家族传统,所以最后妈妈还是葬在了那里……应该说是族地一样的地方吧。”
“你母亲嫁人了却还是葬在了原家族地?”甚尔直觉有蹊跷,皱了皱眉头,“晓,你们家……有没有从以前就流传下来的故事?或者传说?”
甚尔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种莫名其妙又带着封建意味的传统,听上去就很像是哪个腐朽大家族用来统治和囚困族人的手段。
而且还是在京都。
莫非,晓的祖上曾是咒术师?
然而晓却摇头了,“没有。”
“外公外婆也早就不在了,爸爸也只知道妈妈的墓地好像在她出生的时候就已经定好了。”晓想了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传承断了吗……甚尔皱眉,突然想起来谦和似乎也对晓身上可能有的隐患一无所知。
那果然……若是真的,就是在和他在一起以后才……
注意到甚尔又走神了,晓眉头一蹙,“所以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京都啊?快点决定。”
“到时候再说。”甚尔打算在这几天好好调查一番。
晓觉得甚尔今天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但她只能想到一个原因,“你怎么了?是在担心千鹤的病吗?”
借口递到嘴边,甚尔索性就认了,“算是吧。”
“不用担心啦。”说起自己领域的专业知识,晓总是充满了自信,“目前她的病情还没有到最危险的时候,这几年选择保守治疗是正确的,只要不遇到突发情况,肯定能安然度过这个难关的。”
甚尔现在满脑子想的心脏可不是千鹤的,闻言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当时怎么会想到要学习治疗心脏?”
即使是他也知道,心脏这个脆弱而又复杂的东西,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使是在医学领域,也应该是属于最难攻克和掌握的方向之一。
而且甚尔还知道,晓的其他外科手术技术其实并不低。
这一点,他也曾亲眼见证过。
“为什么不去做别的医生?我看你切腿也挺利索的。”话题既然已经抛出去,甚尔便当随口闲聊,“因为薪资不一样吗?”
“这也算是一部分原因吧。”晓倒也不否认,“不过主要还是因为妈妈。”
“你母亲也是干这行的?”甚尔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不是。”晓一顿,淡然地摇了摇头。
“因为我妈妈就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
“我外婆也是。”
第46章 扫墓
不知道为什么,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晓就冥冥之中有种感觉。
她感觉,她必须要快点把所有事都做完, 不然时间就不够了。
至于为什么会不够, 那个时候的她并不清楚。
于是她做什么都总是动作最快的那个, 小时候是吃饭穿衣玩游戏,长大了就是攻克学习,连大学课程都提前完成, 提早毕业了。
她的人生按部就班, 但好像要比普通人要快一点, 人们总说她聪明, 所以对此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奇怪。
一切变化从她高中毕业那年开始。
那时她已经被东大医学院录取, 她来到妈妈坟前,打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她。
白天被兴奋的结衣拉着到处庆祝了一番,等到她独自一人坐着新干线来到妈妈墓前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她实在是太高兴了, 多年的努力有了成果, 连一秒都等不下去, 带上妈妈最喜欢吃的百香果,兴冲冲地就蹲在了墓前面前,抱着膝盖, 像小时候那样, 把心头的所有话都悄悄讲给妈妈听。
石碑上, 少女碧绿色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柔和, 周围是一片荒芜的草坪, 空无一人。
“妈妈。”晓高兴不已,“我考上东大了!”
从远处飘来的凉风轻轻地卷起少女黑色的发梢, 仿佛母亲对孩子最温柔的抚摸。
跟妈妈说什么都可以,话题跑来跑去,没有个边儿。
“我跟你说哦妈妈,结衣真的干了一件大事啊,在毕业典礼那天,她真的去表白了!”
“去的时候拉着我,还说可以顺便带我先提前看看梦想大学,结果一告白完,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拿她没办法。”
“爸爸最近很少出前线了,好像要被调到办公室去了。好像因为这个,他总说自己老了这种话,真是的,不是还早嘛。”
絮絮叨叨说完,不知不觉,太阳也快下山了,昏暗的荒山野岭可不是一个女孩子应该待的地方,晓发现天色暗了下来,顿时一惊,慌里慌张地跟妈妈道了别,连忙就往山下走去。
她带了手电筒,但面对着夜晚昏暗的丛林小路,还是不由地在心里后悔起自己的冲动来。
早知道就早上再来了。晓欲哭无泪,周围一点点的声响都会拨动她敏感的神经,各种妖魔鬼怪的林间故事瞬间沿着她良好的记忆力窜进了她的脑海中。
妈妈保佑,妈妈保佑。晓一边祈祷,一边小心下山。
但不知是因为当时她昏了头,还是妈妈真的显灵了,等到晓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一个无人的小山坡上。
小山坡荒凉寂静,杂草丛生,看上去从没有人来过,用手电筒的光扫过去,还能看见夏天飞舞的蚊虫。
这怎么看都不是应该在晚上久留的地方,高高的杂草完全把泥土掩盖,野外或许没有鬼,但善于隐藏的长蛇说不定就会在不经意间忽然伸出獠牙。
但当时,晓却仿佛被钉在了原地,一步也走不了了。
那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在那一瞬间占据了她的身体,而一个念头就在那时在她的脑海里愈发清晰了起来。
这里……就是埋葬她的地方。
心脏忽然传来一阵刺痛,回过神来的晓慌不择路地逃离了现场,这之后,再也没有找到过这个山坡。
就像是梦一样……
晓回过神来,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将一盘崭新的百香果摆放在母亲的石碑前,一旁的谦和点上香火,两人一同低头叩拜。
今天他们赶了个早,一起来给晓的妈妈扫墓了。
甚尔就站在他们后方不远处,没有贸然靠近,但以他的视力,能够清晰地看见石碑上镶嵌着的照片。
眼睛跟晓长得真像。他心想。
“杏梨,孩子挺好的,你不用担心。”谦和望着石碑上眉目含笑的少女,眼神温和,“她还交了个男朋友……唉,要是你知道了,肯定会吓一跳。”
是禅院家那个天与咒缚的孩子。谦和在心里默默补充。
“爸爸。”晓还以为谦和在跟妈妈因为甚尔而发牢骚,笑骂了两句,“妈妈别听爸爸瞎说,甚尔是很好的人呢。”
说着她回头向甚尔招手,示意他过来。
甚尔来到石碑前,心里颇有些纠结,他从没有扫过墓,此时脑子里想起以前在族里看到的各种莫名其妙的礼仪,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鞠个躬还是也低头拜一下,最后直接放弃,干脆就站着一动不动了,等着晓来拉他。
果不其然,晓伸手拽住他的臂弯,把他拉到了自己身边蹲下,一边跟妈妈介绍道:“这是甚尔哦,你看,是不是很帅。”
照片上,母亲的笑容依旧柔和。
甚尔僵了一下,其实他觉得这种对着死物说话的行为非常弱智,人死了都死了怎么可能听得见人的声音,但鉴于这个时候保持沉默可能会影响自己在老婆心中的地位,于是他挣扎了一番,还是冷硬地点了个头。
“哦,你好。”
晓被甚尔勉强的样子逗笑了,抱着他的手臂直笑个不停,“干嘛,不乐意啊。”
甚尔一脸无语,不过他看见晓笑了,眼底也不由自主地挂上了几分笑意,“没。”
“那你怎么不跟妈妈打个招呼?”
“我不是打过了吗?”
“那哪里算啊。不虔诚!再来一次。”
“……”甚尔脸都皱起来了。
晓哈哈大笑。
谦和见此,在一旁无奈摇头。
“年轻人啊……”
下山时,晓走在前面,甚尔不动声色地落后些许,与谦和并行。
谦和一看他这样,就知道他有事要说,“怎么?晓终于生你气了吗?”
“……没有。”甚尔假装没听见里头的怨念,“晓的母亲是怎么回事?真的是心脏病吗?”
谦和眼神一凝,“你什么意思?”
甚尔也没打算瞒着谦和,“最近有人跟我说,她在晓的心脏上看见了脏东西。”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甚尔面色凝重,“但我猜大概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谦和闻言大吃一惊,“什么!”
甚尔见谦和的反应不似作假,眉头紧皱,“她母亲不一样?”
谦和一顿,很快冷静了下来,摇了摇头,“不,杏梨是天生的心脏病,在生前就一直在吃药。而晓并没有遗传心脏疾病,她的身体健康,从小到大都没有异常。”
这么多年他在晓身边,也没有察觉到晓的身上有任何异样。
不是血脉流传的诅咒吗……甚尔听完谦和的话,心中反而更沉重了。
“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的?”事关女儿的健康,谦和面色也不好起来,“消息来源可靠吗?”
“姑且算可靠吧。”甚尔双手抱胸,“不过,我并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异样。”
谦和沉默片刻,“我会去想办法确认的。”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传来晓的尖叫声,两个男人顿时一惊,刚一抬头,就见晓从远处跑了过来。
甚尔连忙张开手将来人接住。
“有鬼!”晓趴在甚尔怀里,战战兢兢,面色发白,“前面有鬼!”
甚尔抬头看了一眼列阳似火的天空。
鬼?大早上的?
甚尔猛地扭头与谦和对视。
难道是咒灵?!
结果发现是挂在树上的白色气球。
“哈哈哈哈哈。”结衣要被笑死了,“大白天的怎么可能会有鬼啊!”
坐在花宫家的沙发上,晓捧着茶,低头心虚不已,“因为……看上去真的挺像的嘛。”
茂密的丛林里,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远远看去,若是心里有鬼,将白色的气球看成飘来飘去的鬼魂,也不算离谱。
悄悄地想要找到当年的小山坡的晓想起今天上午的场景,尴尬地直想把自己塞进杯子里。
听了她的话,甚尔和谦和可是着急忙慌地满山抓鬼啊。
“不过你们也真是大惊小怪的。”结衣抱着宝宝,一张娃娃脸都渡上了慈爱的光辉,“没想到连你和叔叔都跟着胡闹了,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甚尔端茶,沉默。
晓身体一倒,靠在甚尔的身上。
晓:呜呜。
谦和之后还有工作,已经先行离开了,而为了大少爷的满月酒,整个花宫家都动了起来,现在大厅里已经摆满了不少装饰,管家里里外外指挥着侍从们忙碌着,一时之间周围热闹不已。
宝宝躺在妈妈的怀里,不时伸出小手挥挥,嘴上口齿不清,不知道在说什么,“ma……ya……”
晓要被可爱死了,“悠斗已经会说话了吗?”
宝宝继承了妈妈圆圆的眼睛,眉骨却像爸爸,可爱又俊美,长大了以后一定也是个帅气的男孩子。
“还没有呢。”结衣低头蹭了蹭宝宝的脸,一脸幸福,“医生说还得等到一岁的时候。”
“真好……”晓羡慕不已,抓着甚尔臂弯的手拽了拽,抬头,瞪着双碧绿色的大眼睛,也不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甚尔:“……”
“到时候再说。”甚尔继续实行拖延大法。
“你们还早着呢。”结衣警惕,“还没结婚说什么宝宝。晓,你可不能奉子成婚哦。”
甚尔举起茶杯。
结衣欣然碰杯。
很好,目标暂时一致。
目睹了这一幕的晓:“……”
“当然不会奉子成婚的啦。”晓不好意思地撇开眼,“只是甚尔好像不想要小孩。”
不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好像也不能结婚吧。
“啊?不想要小孩?”结衣都愣住了,“为什么?”
在她看来,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里,肯定要有小宝宝呀。
甚尔听了结衣的疑问,只觉得匪夷所思。
“没有为什么。”他说道,“没理由。没必要。”
晓扭头朝结衣无奈地摊手。
结衣歪歪头。
“对啦!”结衣突然一拍掌,“你们准备礼服了吗?”
“礼服?”晓一愣。
“对啊。”结衣理所当然地点头。
在宫殿里举办的宴会,当然是要正装出席的啦。
第47章 奇怪的珠子
“早就知道会这样, 我都给你们准备好啦!”
结衣哗的一下,拉开衣帽间的帘子,露出里头闪闪发光的粉色礼裙。
“当当!”结衣骄傲地挺起胸膛, “怎么样!完全是你喜欢的样子吧!”
礼裙通体修身, 曲线优美, 套在假人模特身上,仿佛优雅的美人鱼,一串白色的水晶宝石从左肩一直沿着胸口旋转镶嵌至腰间, 沿途两边铺满了细碎的钻石, 就好像是银河下落时掀起的海浪, 波光粼粼。
甚尔一看就知道这肯定是晓喜欢的款式。
但她不会穿。
果然, 晓看到礼裙后眼睛一亮, 但又纠结道:“好漂亮的裙子啊!但是……好像不太适合我。”
晓虽然喜欢粉色,连家里的围裙都是粉色的,但她平时并不会给自己挑选色彩鲜艳的衣装。
她觉得跟自己的气质不搭,穿着不好看, 倒是结衣比较合适。
“想穿就穿啊!试试看嘛!”结衣拉过晓, 把她推进试衣间, “这可是我特地为你定做的!”
从小到大一起长大的挚友,自然对对方的衣服尺寸了如指掌,为其悄悄定制一件礼服简直不要太容易。
一边推着晓, 结衣一边还记着提醒甚尔也去试试旁边的黑色西装, “你也去试试看啊。”
相比于晓华丽的礼服, 甚尔的就简单朴素多了, 跟他以前在牛郎店里穿的根本不是一个风格。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 尺寸上竟然八九不离十。
“是介人提供的。”结衣嘿嘿一笑,“他看过的东西什么都记得清清楚楚, 用手给裁缝比划了一下就出来了,厉害吧。”
“你先去试试,反正宴会在明天晚上,现在改改也还来得及。”
甚尔对此没什么所谓,拿了西装就进了换衣间。
出来的时候,晓还没看见影子。
“女孩子换衣服总是会很慢的啦。”结衣示意甚尔过来跟自己一块儿坐着等,没了大肚子之后,她的动作都轻盈了不少,“你之前有陪晓逛街过吗?”
甚尔现在对话唠经验充沛,唯恐自己多说一句又被拉进没有尽头的话题里,根本不想搭话,但转念一想,司机可以不理,枕边人的好友要是无视了,晚上估计还得被说,只好不情不愿地回答:“有。”
不过晓很少会去商场,一般逛街也只会去园艺店里买买种花种草用的东西,或者去超市买日用品,也很少会耽搁时间闲逛,通常都是有了要买的东西直达目标拿了就走,以效率为重。
“她是不是很无聊。”结衣悄悄吐槽,“逛街都走得超快。”
刚刚跟甚尔碰了个杯,让结衣觉得甚尔也不是没有那么难相处,说话也大胆了起来。
“不觉得。”甚尔觉得跟晓买东西非常省心,有什么事她都会安排好,而且不会浪费时间。
要是跟其他女人一样走路慢慢吞吞的,逛街七拐八拐,他才会觉得不耐烦呢。
结衣简直难以置信,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错。
“你们真是绝配。”她竖起大拇指。
甚尔对这句话很受用,但同时也很疑惑,“哪个男人喜欢磨蹭?”
“这不是磨不磨蹭的问题。”结衣啧啧摇头,“你不觉得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做什么事情都开心吗?”
特别是逛街买衣服,每次她换上漂亮的衣服,介人都会很高兴呢!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就是了。
甚尔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觉得跟晓在一起,他什么都不需要烦恼,跟着走就是了。
“那个……”
就在这时,晓从帘后伸出一个小脑袋,神情有些尴尬害羞,“我换好了。”
结衣立马兴奋搓手,“快出来啊!等什么呢!”
晓眼神飘忽,悄悄瞥了甚尔一眼,然后才局促不安地从帘子背后走了出来。
结衣:“哇!”
甚尔眼睛缓缓睁大。
美人鱼,活了。
“怎,怎么样?”晓双手背到身后,见两人许久都没说话,心里更加不安了,“果然,是不是不太合适?”
结衣回过神来,马上站了起来,“合适合适!超级合适!晓你快照照镜子啊!”
说着就推着晓来到了全身镜面前,“你看!不是超好看的嘛!”
晓不好意思极了,“粉色是不是太跳脱了点啊。”
“一点都不!”结衣猛地摇头,回头示意愣在原地的甚尔,“不信你问问他呀。”
晓害羞不已,耳朵都红透了,被结衣推着来到了甚尔面前,垂着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甚尔回过神来,伸手握住晓的手,一本正经道:“回去我们把阁楼收拾一下吧。”
“啊?”晓一愣,没想到话题会突然飞到阁楼去。
甚尔一脸认真。
“给你做衣帽间。”
当天晚上,晓洗漱完,就发现甚尔躺在床上,竟然在拿着她的小本本画阁楼的改造图。
“你认真的?”晓震惊。
“当然。”甚尔头都没抬,琢磨得非常认真,晓的小本本只有她的巴掌大,在甚尔手里就显得更加小巧,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老虎正在用他的爪子绣花,“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晓茫然地眨了眨眼,爬上床铺,伸头靠进甚尔怀里,低头看了一眼他手上的小本本,然后大吃一惊。
“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个的?”晓望着眼前密密麻麻写满字的小工程图,发现上面甚至还严谨地标上了尺寸,“这是不是太夸张了,我没有那么多衣服的。”
“很快就会装满的。”甚尔甚至觉得阁楼太小了,“啧。”
果然还是当初那个屋子好。
晓抬头瞅了瞅甚尔认真的侧脸,忽然凑上前去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
甚尔手上一顿。
“你真好。”晓趴上甚尔的肩膀,笑眯眯,“不过不用这么麻烦啦,我真的不需要那么多衣服。”
甚尔试图继续下笔,但发现怎么都做不到,干脆把小本本往床头柜一放,伸手捞过晓的细腰,一个翻身压了过去。
“呀。”晓连忙抱住甚尔的脖子,仰倒在床上,笑出了声,“这在别人家呢。”
甚尔可不管这个,避孕用品带了就行。
“就一次!”晓试图讲条件。
“行。”甚尔答应得很快。
反正他总有法子能让她亲自开口。
第二天,晓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大中午了。
出来的时候发现,甚尔竟然在厨房。
“好像跟厨师聊起来了。”结衣抱着宝宝走来走去地哄,见晓这个时候才从楼上下来,揶揄地朝她眨了眨眼睛,“昨晚?辛苦了?”
晓确实有点吃不消,但想起昨晚,根本没法给自己推脱,“在孩子面前乱说什么呢。”
“反正他现在也听不懂。”结衣嘿嘿一笑,“我看他挺认真地在学习厨艺的,平常在家他做饭吗?”
说起这个晓才反应过来,最近好像确实是甚尔下厨比较多,连早餐都是他包的,“因为我总是很忙嘛。”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现在结衣是彻底对甚尔印象良好了,“竟然是家庭煮夫型的。”
对这个称号,甚尔并不想承认。
“只是我比较有时间而已。”甚尔不动声色地伸手帮晓揉了揉腰。
晓也一脸理所当然,“他不在的时候我也会做饭的啦。”
结衣:“你们两个的脑回路还真是契合啊。”
在统筹规划家务的时候确实如此,但在假期活动上就不那么顺利了。
距离宴会还有一个下午,难得轻松一下,晓觉得应该出门走走,但甚尔只想在屋子里躺着。
结果自然是晓的胜利。
“明明体力好的人是你啊,怎么这么不爱动呢。”晓挥手跟结衣道别——相比于当电灯泡,她更愿意留在家里带宝宝,“走啦走啦,看看风景也不错啊。”
然而两个人都对周围不太熟,兜兜转转又来到了上次的神庙山脚下。
晓觉得这也许就是缘分。
“上去看看吧。”晓拽住甚尔的手,“顺便去还愿。”
那个时候的结衣一定也是被这里的神明保佑了。
拗不过晓,甚尔只好跟着爬了山,中途果不其然又变成了他背人的局面。
“没力气的话,不爬不就得了。”甚尔对神庙没什么兴趣。
“干嘛,嫌弃我啊?”晓理直气壮。
“哪儿敢啊。”
“反正你一身力气也用不完,分给我用一点又不会怎么样。”晓耍赖。
“你怎么知道我用不完?”
“那你用完过吗?”
“……”甚尔沉思。
晓得意,埋头蹭了蹭甚尔的头发,“加油吧!”
甚尔闻言一顿,弯腰,冲刺。
“哇!太快啦!”
假装加足马力的甚尔用了两分钟将媳妇安全驮到目的地,刚一走进神庙,就发现这里的氛围似乎跟上一次相比有了细微的不同。
甚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低头问晓,“这里是不是破败了一点?”
“没有啊。”晓觉得这里跟一个月前一模一样,“这才过了多久呢。”
之前遇到过的老奶奶巫女并没有看见踪影,神庙里也只有他们两个,晓自去还愿,甚尔没什么事做,心里觉得奇怪,干脆在周围走了一圈。
走到神庙背后的时候,发现了一个损坏的木盒子,看上去像是被人遗弃在这里,木盒四分五裂,似乎是被什么人摔坏的。
一丝微弱的银光从木屑下方幽幽透出。
甚尔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皱了皱眉头,蹲下身子把木屑扫开,从里头发现了一个碧绿色的玻璃珠子。
珠子不小,握在甚尔的手中刚刚好,它通体透明,但里头的碧绿色却只有中心的一点点,从形状来看,仿佛是那点碧绿色自己缩小了一样。
微光频频闪烁,好像心脏跳动。
咒胎?甚尔第一个反应是这个。
不,不是,这个气息……
“甚尔,你在做什么呢?”晓忽然从一旁走了过来,一眼就发现了甚尔手中的珠子,伸手拿过来低头看了一眼,“你在哪里发现的?”
跳动的微光在落入晓手中以后,骤然停滞。
甚尔眼神一凝,当即将珠子拿回自己手中。
就像是停止的心脏重新跳动了起来一样,银色的微光在玻璃球离开晓的一瞬间,又重新开始了闪烁。
“还会发光也。”晓好奇地低头瞅了瞅,“是谁的东西啊?”
甚尔不敢再让晓碰珠子,随口敷衍之后,带着它下了山。
气息莫名的东西,为何在接触晓的一瞬间忽然发生了变化?
甚尔眼神一凝。
看来得找个能用的眼睛帮忙看看才行。
第48章 糖果
“你们家少爷呢?”
凭借着良好的服务质量成功垄断了五条家的运货生意, 甚尔也算是在他们管家那里混了个眼熟,此时趁着货物又在走流程,甚尔走到管家旁边, 随口搭话。
管家低头看了眼手表, “这个时间……大概在吃早餐吧。”
清楚地记得现在已经是下午的甚尔:“……”
对别人家小孩非人的生活作息没兴趣, 甚尔双手插兜,若无其事地问道:“正常来说,想要见一面你们的大少爷, 得递个请帖对吧。”
“确实如此。”管家对这位人狠话不多的送货小哥印象很不错, 不介意跟他多聊几句, “不过也不一定能见上, 具体要看那天的游戏好不好打。”
“不好打就见不到了。好打, 那就得看是什么游戏。”
要是有几百个关卡的,大概也见不到。
总而言之,看他心情。
甚尔想了想,“有让他高兴的事情, 就行对吧。”
管家沉默片刻, 艰难地点头。
“确实如此。”
颇有种没脸看的感觉。
“那帮忙带个话吧。”甚尔淡淡道, “就当是合作福利。”
管家立马警惕起来,“恕我直言……”
“放心吧,不是什么大事。”甚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袋子。
“你就说, 我给他带糖了。”
管家嘴角抽搐。
平平无奇的糖果怎么可能钓得上大名鼎鼎的六眼神子!
“糖果。”
几分钟后, 五条悟站在甚尔面前, 面无表情地伸手。
甚尔施施然把糖果袋放进五条悟的手心, 但手指却拎着袋口没有松开。
管家在一旁捂脸。
爱子也凑了过来, “咦?这不是晓的手工糖嘛。”
自从上次晓去过孤儿院后,就一直记挂着那里的孩子, 正巧甚尔无聊在厨房捣鼓新菜谱,晓也想凑热闹,就自己在旁边琢磨着做糖果,做完了就让甚尔带去店里,让大家帮忙转交给孩子们。
那几份糖,甚尔特地留了两份,今天出差就带上了。
“少爷。”管家叹气,“不能随便吃外头的东西。”
“你们可以随便拿去检测。”甚尔无所谓。
五条悟穿着他的白卫衣,单手插兜,仰头与甚尔对视,“你找我有事?”
他自然知道甚尔是谁。
身上一点咒力都没有,战斗力却异常惊人,傻瓜都应该能猜出来了。
说实话,他挺想跟甚尔练练手的。
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还打不过甚尔,打算等时机成熟了再发起挑战。
大约强者之间总有一种隐隐约约的吸引,虽然五条悟确实喜欢甜食,但也不是什么糖果都能受到他青睐,这个糖果要不是甚尔给的,他才没有那个好奇心出来看看呢。
甚尔闻言挑挑眉,突然恶劣一笑,伸手狠狠揉了一把五条悟的脑袋。
五条悟直接开起无下限,甚尔的手便被硬生生地从他的头发上隔绝开了。
无下限术式,任何靠近五条悟的物体,速度都会无限接近于零,最终永远触碰不到他。
仿佛直接脱离人间。
甚尔啧了一声。
“麻烦的术式啊。”甚尔从上衣的口袋里掏出那颗闪烁着银色微光的玻璃球,伸到五条悟面前,另一只手还抓着糖果袋不放,“看得出来这是什么吗?”
五条悟甚至没有将视线移动到玻璃球身上,就得出了结论,“精灵的蛋。”
说完他还觉得挺稀奇的,伸手摸了摸,“哇,活的。”
一旁的管家已经放弃阻止了。
“精灵?”甚尔眼神一凝,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那是什么?咒灵?”
“不是咒灵。”管家解释,“精灵是自然孕育而成的。”
人类的情绪能够凝聚成诅咒,大自然之间自然也有着它们独特的力量。
只不过相比于咒灵,精灵诞生所需要的时间更为悠长,往往以千万年为单位。
目前在五条家的历史中记载的精灵只有一位,是一只住在亚马逊森林深处的大树,现在已经有九千多岁了,至今还没有被世俗世界发现。
“好厉害!”爱子凑上来也想摸,“甚尔君,你从哪里找来的啊?”
“有攻击性吗?”甚尔问道。
管家摇头,“精灵天性纯良,一般不会主动攻击人类,它们大多避世,而且这只是一颗蛋。”
一颗蛋能做什么?
五条悟多看了几眼那颗精灵蛋,“喂,你多少钱卖?”
这可是一只精灵耶!他要买回来当宠物!
“不卖。”甚拎着糖果袋的手一松,糖果彻底落进了五条悟手心,“它亮来亮去的是怎么回事?”
听见甚尔不卖,五条悟抱住糖果袋,扭头不理他了。
甚尔扭头看向管家。
鉴于可以预见的未来他们还有很多生意要做,管家只好无奈继续回答,“大概是太虚弱了吧,所以正在不断朝周围吸收能量。”
“太虚弱了……”甚尔低头看向玻璃球,若有所思。
这几天他也发现了,这颗蛋,只有在晓手上的时候,才会停止发光。
“我知道了。”甚尔把玻璃球收起,说完想了想,“多谢。”
“喂。”临走前,五条悟很不高兴地叫住甚尔,“我们之前见过面吧。”
甚尔回头,“你指哪一次?”
五条悟仰头看了甚尔一会儿,一双湛蓝的苍天之瞳仿佛阳光下最纯净的蓝宝石,所有情绪从中透过,留不下一丝痕迹。
“不记得了。”最终,五条悟撇撇嘴,说道。
甚尔耸耸肩,转身上车,扬长而去。
管家低头看了看五条悟的脸色,“少爷?”
能够接收处理六眼收集的海量信息的大脑,很少会有记不清什么的情况。
五条悟低头拆开糖果袋,从里头掏出一颗草莓味的硬糖,丢进嘴里。
“人类真是有趣。”说完,他转身回宅。
“……”管家扭头连忙跟上,“少爷您说什么呢?”
五条悟没回答。
记忆里,白雪皑皑之间颓然孑立的身影,与刚刚转身而去的利落背影悄然重合。
一个人的样子,怎么能突然变那么多呢?
五条悟面无表情,持续塞糖。
吃糖吃的吧。
然而甚尔对小朋友爱吃的糖果毫无兴趣,尝了一颗之后整张脸都皱起来了。
“很好吃哦!”爱子大力赞美,“孩子们都高兴坏了!回去记得帮我转告给晓!”
“太甜了。”甚尔硬是把糖咽了下去。
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吃肉一点。
“说起来那个精灵蛋你打算怎么办啊?”爱子一边开车一边问道,“回去孵出来吗?”
男妈妈孵小鸡!
甚尔冷漠回头。
爱子:“……那就让晓孵!”
“晓不会知道的。”甚尔一顿,突然从口中吐出一个紫色的肉球。
爱子顿时吓了一跳,差点踩刹车,“你你你你……”
然后她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紫色肉球就像是气球膨胀一样缓缓膨胀了起来,最后变成了一个一米长的大胖虫。
爱子:“好丑的虫子!”
大胖虫整个身体一竖,然后又失落地趴了下来。
爱子马上愧疚起来,“对,对不起嘛。”
甚尔把精灵蛋掏出来,然后塞进紫色虫子的嘴里。
“在我搞清楚这个精灵蛋到底跟晓是什么关系之前,先暂时这么放着吧。”甚尔把重新缩成肉球的肉球吞下肚。
一颗虚弱的精灵蛋,到晓手中就会改变状态,甚尔并不认为这跟晓本身有直接关联,更可能是因为晓身上的什么东西触发了这种改变。
比如,那个藏在晓心脏上的玩意。
他本就对晓身上发现的异样耿耿于怀,此时更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线索。
最好不要被他发现是有人在捣鬼……甚尔眼神一沉。
爱子不安地瞅了瞅甚尔愈发阴沉的表情。
“那个……”她直觉现在好像不是闲聊的氛围,但她实在忍不住,“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甚尔现在心情不算好,双手抱胸直接无视了她。
然而要是这一招对话唠有用的话,他的耳朵也就不用被摧残那么久了。
爱子目视前方,镇定开车。
“那是跟你签订了契约的咒灵吧。”爱子眨了眨眼。
她可亲眼看见了,那虫子把那么大的珠子吞了下来,还缩成了那么小的球,一看就是跟空间储物有关。
“那你为什么不用它来运货啊?”
甚尔:“……”
大金主拒绝这种运货形式!
眼见着老板放下手机朝自己耸了耸肩,甚尔遗憾地表示,话痨司机的兼职保住了。
耳朵还得受摧残。
从酒吧出来时,顺路顺走了放在后门的木板。
上次禅院辉久来酒吧里闹事,留下了一地的子弹孔,这一个月店里都在闭店维修,店里的店员们最近也都在忙碌这件事,后门自然也堆了不少多余的材料。
“你拿木板做什么?”路过的姬奈见甚尔正打算把木板往一只丑虫子的嘴巴里塞,料想那应该就是爱子口中的丑宝,“喂食吗?”
“它不用进食。”甚尔随口回答,塞完一个木板之后,四周望了望,又抓了一根长棍,“这些东西拿回去我有用。”
“别都拿走了。”姬奈对甚尔带那么多装修废料回家做什么没什么兴趣,她只是想提醒他一下,“或许鬼塚还有用。”
这倒是让甚尔想起来了。
“鬼塚去哪了?”他问道。
作为酒吧里唯二的两个高级战斗力,鬼塚和甚尔的分工多有重合,往往都是互相顶班,目前还没有机会一起出委托,甚尔与他也不是很熟悉。
但为了以防万一,老板还是简单向他们两个人互相介绍了一下对方的战斗特点,以免以后遇上突发情况,两个大佬各打各的,还把对方打了,那在场就真的没一个顶用的了。
恰巧,鬼塚的术式非常心灵手巧。
“没什么事正好帮我雕个东西。”甚尔理直气壮地要求道。
这就稀奇了,姬奈颇感意外,“你也要小木雕?”
鬼塚的木雕到处都是,酒吧里的大家人手一个,孤儿院里那就更是成堆了,全是他雕给孩子们玩的。
“直接去柜台拿一个就是。”姬奈指路。
“不是。要新的。”甚尔摸了摸口袋,结果扑了个空,反应过来设计图画在了晓的小本本上,“改天把设计图拿过来。”
第二天,拿着甚尔从自家老婆手中薅过来的小本本,鬼塚身姿板正,低头端详片刻。
幸男抱着游戏机,探头,“还有鬼塚哥做不了的木雕吗?”
鬼塚摇头,“不是。”
说完他伸手指着本子,示意甚尔低头来看,“这里,标尺错了。”
甚尔一看,确实,不过他无所谓,“反正开始做之后就能发现了。”
鬼塚点头,没说什么,“给女朋友的?”
“对。”
“那得再改改。”
眼见着两人突然围着小本本开始了手工人之间的专业讨论,一句听不懂的幸男撇了撇嘴,抱着游戏机悻悻离场。
竟然是给女朋友做的……幸男趴在沙发上,偷偷瞅了眼甚尔认真的侧脸,然后又马上移开视线,心中酸涩又好奇。
到底是什么女人啊?让他那么挂心……幸男埋头啪啪打游戏,眼珠子一转,突然有了个想法。
不然……偷偷去看看?
第49章 爱好
晓知道甚尔打算改装阁楼, 但没想到他竟然会选择亲自上手。
推开玻璃推拉门,晓眼见着甚尔坐在院子里,正在用锤子敲木板, 惊讶不已, “你在做什么呢?”
“衣柜。”敲了几下, 甚尔一边说着,一边把用钉子接起来的两块木板拿起来看了一眼,再用尺子量了一下角度。
晓惊讶不已, 走上前去, “你, 你自己做啊?”
她以为顶多就是去家装店买几套家具, 再麻烦点, 也就是请装修公司来帮忙。
“自己做快一点。”甚尔觉得外头请的人都碍手碍脚的,而且也不觉得这会有多难。
晓好奇地围着甚尔转了半天,发现他虽然东西摆得凌乱,实际上却干得井井有条, 笨重的木板在他手里好像只是积木的一块, 被他看似随意地堆砌, 转眼就有了衣柜的雏形。
晓上手掰了一下,发现一点都没有掰动,钉得非常牢靠。
“你以前也做过家具吗?”见甚尔轻车熟路的样子, 晓问道。
“没。”甚尔头也不抬地回答,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就做得这么好?!晓大吃一惊, 忽然反应过来, 自家男朋友该不会非常有这方面的天赋吧!
实际上甚尔并不是对家具结构一无所知, 以前自己住的时候,要是遇到不靠谱的房东, 难免会有不经用的家具,懒得叫人来修,甚尔一般都会自己上手搞定,久而久之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修水管也是,都是经验使然。
但也许是因为缺少对比对象,甚尔自己也没有发现,他学会这些知识的速度非常惊人,而且还能举一反三。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本就特殊的缘故,他好像天生就对力的结构有种天然的感知,一个整体之中哪个部件承担了最重的负担,想要构建稳固的力平衡又应该怎么做,如何有效行动才能将一个方向的力传导到另一个方向……无论是多么复杂的情况,这些分析他基本一看就能马上得出结果。
这种潜意识里的反应,在战斗中给了他极大的帮助,让他即使是在高速的运动中,也能在呼吸间看破敌人的破绽,并能有效使用自己的身体,一击必胜。
而这份天赋到了家里……
“好厉害!”晓星星眼,“以后什么东西都能拜托你修吗?”
甚尔回头,“有东西坏了?”
其实晓并没有现在就急需修的东西,但甚尔这么一问,倒是让她想起来最近自己确实有个坏掉的小物件。
抱着某种新鲜感,晓转身跑到玄关,从挂在墙上的帆布包里掏出她的小手电筒。
“这个能修吗?”晓满脸期待地跑回来,“灯不亮了,换上新电池也没用,你试试看?”
这是晓在医院里使用的手电筒,平常用来观察病人的瞳孔用的,前两天不小心磕了一下就时亮时不亮了,直到昨天彻底坏掉。
甚尔接过手电筒,左右研究了一下。
他没试过修电器,但心想东西坏了肯定是哪个地方“断”了,便回屋找来了工具箱,把手电筒拆开来看了看。
物体的各个结构从设计之初就有它的意义,基础的电流知识甚尔也知道——带电的咒灵他也不是没打过——手电筒也不是什么复杂的东西,顺着各个部件逐渐分析,甚尔很快就找到了问题所在。
但把电源末端突出的电线重新接好后,手电筒还是没亮,甚尔眉梢一挑,扭头朝晓道:“电源里头坏了,买个新的吧。”
这就救不了了,得直接翻新这个部件,他又没有,不如买新的。
“哦。”闻言晓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她刚刚很期待,想看甚尔把它修好,此时眼底不免就露出了几丝失望,“好吧。”
甚尔抬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回头继续捣鼓他的衣柜去了。
到晚上,他把手电筒伸到晓面前。
“修好了。”
晓当时正在厨房洗碗,忽然眼前多出了一个手电筒,顿时吓了一跳,“修好了?”
她连忙擦干净手,接过手电筒,试着打开了一下,果然发现能正常使用了。
晓很惊喜,“之前不是还说修不好了吗?”
“研究了一下。”甚尔没多说,“能亮了就行。”
这之后晓发现,甚尔做的东西好像越来越离谱了。
“我回来啦!”下班顺路买了菜回来的晓刚从玄关抬头,就看见花园里突然出现了一个一米多高的装置,甚尔则在旁边围着它不知道干什么,顿时一惊,“这是什么啊?”
“液压杆。”甚尔轻描淡写道。
晓卡壳。
家里要液压杆做什么呀!
甚尔也没想用液压杆做什么,只是学习到这儿了,突然有点好奇。
产生的力好像还没有他一拳大。甚尔颇感失望。
他还特地拿那颗精灵蛋试了一下,可惜没打破。
到这时,晓才反应过来,家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多了很多她看不懂的工程书。
“怎么突然学起这个了?”晚上熄灯前,晓见甚尔还在研究,好奇问道。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甚尔无所谓。
晓恍然大悟。
闲暇时间,越做越开心,还花了精力去探索学习……
这……这难道就是新爱好吗!
但晓很快就发现,甚尔觉醒的新爱好可能不止一个!
只是另一个好像有点烦人……
傍晚吃饱喝足,两人窝在沙发上看电视,电视里的主持人正在解读综艺游戏规则。
“……那么屏幕前的观众们,让我们一起来赌赌看吧!到底是红队棋高一着,还是蓝队更胜一筹?”
甚尔本来对电视节目没什么兴趣,坐在这里纯粹是因为被晓拉着当靠垫,但一听到这里,突然就来了兴致,嘲弄一笑,“赌?呵。”
晓觉得客厅的空调有点冷,往甚尔怀里又缩了缩,“那我赌红方吧。”
“你就是蓝方。”晓理直气壮地拍拍甚尔的手臂。
甚尔懒懒散散地默认了。
游戏是一个小型的追逐竞技类游戏,两方人马脚上各自绑定一个气球,最后现场剩下的气球是哪一队的,就是哪一队的胜利,所有人只能用脚来攻击他人的气球。
规则挺简单,不过场上的人不仅要消灭敌方的气球,还要保护自己的气球,更别说要保护的气球就在自己的攻击部位——脚上,实际上还是有点刁钻的。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身强力壮的人比较有竞争力,毕竟攻击气球的部位虽然有规则限定,但其他肢体冲突却没有要求。
显然,蓝方队伍除了外貌赏心悦目,并没有足够的竞争力。
不过甚尔觉得无所谓。
反正他从小到大的赌局就没有赢过,即使是最简单的比大比小……
“让我们恭喜蓝方选手!”
晓:“唉,差一点啊。”
甚尔:“……”
他缓缓瞪大了眼睛。
晓觉得甚尔好像突然有什么开关被打开了。
隔壁邻居家里养了一只小猫咪,偶尔的时候会看到它跳到围墙上晒得太阳,一晒就是一下午,这段时间甚尔一直在花园捣鼓家具,对它也算是有些熟悉。
“晓。”眼见着那猫又跑到了围墙上躺下,一看那架势又得待一下午,甚尔突然回头喊住在厨房里喝水的晓,“来赌一下吧。”
晓走过来,现在外头太热,她不想出去,就待在玻璃推门后面回答道:“赌什么?”
甚尔指着猫。
“赌它会不会马上离开。”
“啊,宫崎桑的猫啊。”晓喝水,“它那么懒,肯定不乐意动的。”
结果天空突然下起雨来,小猫一个激灵,甩甩毛,从围墙上跳了下去。
晓让甚尔赶快进来,已经忘了刚刚的小小赌局,“哎呀,头发湿了啊,快点去洗洗。”
甚尔摸摸晓的脑袋,眼睛越来越亮。
晚上,他拿来了一个骰子。
“晓。”甚尔把骰子放在手心,握紧拳头,举到晓面前,“猜大还是猜小?”
晓正趴在床上看书呢,不太想玩游戏,随便说了个选择,“那就大吧。”
甚尔晃了晃手,然后打开。
一。
他又赢了。
甚尔眼睛一亮,突然伸手揽过晓的腰,一个翻滚,位置对调,晓只觉得眼前一花,身下趴着的东西就从床铺变成了甚尔的胸脯。
“干什么呢。”晓已经习惯自己的身体被甚尔像搬洋娃娃一样搬来搬去了,见此笑骂道,“这样我都看不下书啦。”
甚尔低头在晓的额头上狠狠亲了一口,把她手上的书拨到一边。
他转运了!
“晓,赌花园里的那堆花明天会不会发芽吗?”
“今天会不会下雨?”
“今晚夜班你会有急救吗?”
兴致勃勃的甚尔仿佛刚找到喜欢的玩具的孩子,逮着晓天天开赌局,一开始还只是没有筹码的小打小闹,到最后他似乎是终于琢磨了过来,输赢之间就再也不单纯了。
摸了摸自己日渐操劳的腰,晓猛地反应过来,怎么这些赌局她吃亏得十有八九,于是严令禁止了这个看不到头的游戏。
“不跟你赌了。”晓气呼呼,“在我们家,赌局禁止!”
家里不能玩,“爱好”总得有个宣泄的地方。
上头的甚尔转头决定去霍霍个大的。
赢了就马上辞职!
走进赛马场前,甚尔信心满满。
然后当天晚上,酒吧所有人都发现甚尔状态不对了。
“你怎么还不回家?”姬奈一脸惊奇,抬头看了一眼时钟,“爱子都回去了。”
平时下班跑得比谁都快,今天怎么一直待在这混她酒喝?
而且酒吧还在维修,还没开业呢。
甚尔继续闷头喝酒,不搭话。
“小心别喝醉了。”入鹿从一旁走过来,也正打算离开呢,“那我们只能打电话到你家里去了。”
“醉不了。”甚尔闷闷道。
两人还不信,结果他们眼睁睁地看着甚尔一杯一杯,连度数最大的酒都当水喝,神态也没有丝毫变化,意识也清醒得不行,这才反应过来。
“别把我的酒喝光了!”姬奈猜到大概是他身体原因,伸手没收了桌上的酒,“喝不醉你喝什么?”
“钱。”甚尔痛心疾首。
姬奈/入鹿:“……”
入鹿拍拍一脸沉痛的甚尔,劝道:“还是快回家吧。”
回家自投罗网。
“多,多少?!”手上拿着账单,晓大吃一惊,差点晕过去。
她从没见过这么多的零!
甚尔认错态度良好,上交银行卡。
“没负债。”甚尔挑了个唯一的好消息说了出来,“但里面清空了。”
换而言之,下个房租没着落了。
晓太阳穴直跳,这个时候第一个反应竟然是“牛郎果然赚钱”。
“你……”半晌,她叹气。
甚尔坐立难安。
“还记得我们在一起那天,我说过什么吗?”晓缓了一会儿,突然幽幽说道。
甚尔回忆了一下,“第一,不做危险的事情。第三,好好活着。”
“现在把空缺的第二条补上吧。”晓把银行卡收起来,掷地有声。
“第二,不准赌博!”
“……”甚尔不敢多说话。
“知道了。”
第50章 出差
不知道为什么, 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甚尔赌运奇差了。
“是真的也!”爱子欢呼,“十局十胜!”
甚尔不信邪, 捏起骰子想再丢一次, 然而手一抖, 骰子却直接在他的指尖化为了粉末,飘落在地。
幸男嘿咻一声爬上吧台坐好,两条小短腿在空中晃悠, 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高脚凳上的甚尔, 一脸兴奋, “跟我也赌赌看?”
甚尔拒绝。
幸男:“切, 小气。”
“搞不好是什么因果律武器哦。”老板从后台拐出来, 见他们玩得开心,也走到甚尔旁边的高脚凳上坐下,正好对着幸男的小短腿,“好像很有意思的样子, 我也来玩玩?”
“不赌。”甚尔表情一言难尽, 显然对自己被当成玩具很不爽, “晓不让了。”
“又不加筹码。”老板促狭道,“刚刚你不是还跟爱子玩了嘛。”
那是他不信邪。甚尔痛苦脸。
“就赌一句话。”老板若无其事地笑道,“赌我会不会死。”
“你来压我死吧。”
现场忽然安静了下来。
老板又想了想, 补充道:“作为人而死。”
虽然是白天, 但酒吧在地下, 也没有开始营业, 店里昏暗空旷, 唯有他们几个头上的白炽灯微微亮着,驱散了黑暗的一角, 此时突然安静下来,四周的黑暗就仿佛在瞬间变成了冰冷的地狱,一寸寸地蚕食着空气中的温暖。
幸男气得踢了老板一下,“店长!”
“哈哈哈。”老板没心没肺地大笑,“开玩笑的。”
爱子气恼,“这怎么能拿来开玩笑呢!店长!”
甚尔漫不经心地瞥了老板一眼,冷淡道:“那是我赢了。人总是会死的,谁都逃不了。”
区别不过是老死,还是被杀死。
“你说得对。”老板赞同地拍了拍甚尔的肩膀,然后对幸男和爱子挥起手指,装模作样地教育道,“你看看你们,还是要跟甚尔君多学学。”
爱子与幸男反应统一,一致表示不想理他。
甚尔双手抱胸,默默瞟了一眼老板脖颈上隐隐露出的红色纹身。
纹身纹路瑰丽,宛如活物一般流动闪烁。
只不过比起当初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似乎显得更加暗沉了。
正当甚尔打算出声询问时,鬼塚从休息室里走了出来。
“好了。”他把手上新鲜出炉的木雕递给甚尔,“你看看吧。”
今天大白天甚尔之所以会出现在酒吧,就是来取这个的。
木雕整体流线圆润,是一只可爱的松鼠,头上带着一个蝴蝶结,大大的尾巴栩栩如生,甚至能看到上头一根根的毛发,身上还穿着一件精致小巧的星钻衣服,细节惊人,中间还做了镂空设计,明明是木头做的,却仿佛轻盈得能被风吹开。
这是甚尔画出来的松鼠,但衣服却是鬼塚设计的,不得不说,比一开始那只干巴巴的样子要好看多了。
接过木雕,甚尔低头仔细端倪半晌,眼底闪过一丝满意,连对鬼塚说话的语气都温和了不少,“多谢。”
鬼塚点头,“如果你要回去上色的话,记得用好一点的颜料。”
爱子和幸男伸头也想看松鼠木雕,但甚尔立马就将其收了起来,他们什么也没看清。
爱子撇撇嘴,“为什么是松鼠啊?”
甚尔笑哼了一声。
少女背着小挎包认真地捧着小本本嘟嘟囔囔不知道在琢磨什么的样子忽然涌上心头,就是一只严冬精打细算的小松鼠,连颗小瓜子都要仔细记录,蓬松的大尾巴抱着的时候,柔软温暖得不行。
而且一不留神还会炸毛呢。
“啊,正好你们两个都在。”老板看着甚尔和鬼塚突然说道,“接下来有一个委托需要你们两个一起出动才行。”
这就有点稀奇了,鬼塚看过去,“什么委托?”
要把唯二的两个最强战斗力一起调配出去?
老板笑眯眯,“是个国外的委托,跟以前一样,我们负责把客户的货物送到就行。只是这一次是跨国运输,路上还会经过一段公海……”
鬼塚明白了。
公海,这种没有明确管辖权的区域,显然非常适合搞一些黑色小动作。
“要出国?”甚尔皱眉,面露抗拒,“我没有护照。”
“这些都不是问题,护照啊签证啊海关啊,客户都会帮我们搞定的。”老板示意面前的幸男往旁边挪一挪,自己用手肘撑桌,托腮闲闲道,“你们只要防住海上的麻烦就行。”
甚尔却依旧不乐意——他的阁楼还差一点就改装好了,“什么麻烦?鬼塚一个人就够了吧。”
“欸咦。”老板摆手,他知道甚尔不想去的原因,所以也不跟他掰扯委托内容了,直接道,“甚尔君,这次送货的目的地是巴西哦。”
“我可听说了……”老板神神秘秘道,“五条家曾有记载的那只精灵,就在那附近。”
“不想去看看吗?”
爱子猛地回头看向甚尔。
“……”甚尔沉默半晌,“你可以啊。”
特地这么选的吧。
“过奖。”老板笑眯眯。
“合作共赢嘛。”
甚尔冷哼一声,算是同意了。
他最近确实对精灵有些束手无策。
虽然说要搜集有关精灵的情报,但实际操作下来,甚尔发现能够得到的有效信息少之又少。
不是虚无缥缈的传说,就是口口相传无法验证的谣言,没有人曾经亲眼见过精灵,也没有人知道一颗精灵蛋到底会意味着什么。
除了五条家告诉他的那棵大树。
拥有古老传承的咒术师世家,能够记载在他们的历史中的记录,总比外头各种各样的传言要可靠得多。
确实……有一探的价值。
吧台上的幸男听完他们的对话,低头看看老板,又看看甚尔。
也就是说……幸男眼珠子咕噜一转。
这段时间,甚尔不在家对吧。
“去国外出差?”
刚下班的晓刚在餐桌旁坐下,就听到了这个消息,惊奇道:“去哪里?”
“巴西。”甚尔把一盘盘炒肉摆在自己这一面,然后把蔬菜全推到晓面前,“走海路,大概需要一个月。”
他们随船去巴西一个月,回来坐飞机就行。
不动声色地将面前的菜肴打乱,晓一边把靠近自己的那盘炒青菜重新放到甚尔面前,一边惊讶道:“怎么会这么久?”
酒吧出国出差就算了,走海路又是做什么?采购货物要去巴西这么远的地方吗?
“只是帮老板朋友一个忙。”借口甚尔自然早就准备好了,“大概是船上有重要的货物吧,说是带我们去学习先进技术,具体我也不清楚。”
晓觉得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她也想不出什么别的缘由,“这样吗?”
甚尔镇定点头,“嗯。”
晓:“不准把菜再推过来。”
甚尔一僵,遗憾收手。
晓仰头思考了一会儿,甚尔则不动声色地端起米饭,实际上大脑正在疯狂思考对策。
实在不行,就说老板发疯吧。甚尔淡定决定。
半晌后,晓沉吟了一下,说出口的却不是质疑,“那得提前帮你换点外汇才行。还有……你会说英语吗?”
“……”甚尔刚松懈下来,“不会。”
“那就麻烦了。”晓无意识地叼着筷子尖,“巴西的话……好像是说葡萄牙语的吧,万一你要是走丢了可怎么办啊。”
眼见着面前人又开始嘟嘟囔囔地为他操起心来,甚尔眼角一弯,夹起面前的一片牛排塞进嘴里。
还是等上了色,再给她吧。
收拾行李的时候,甚尔三分钟结束战斗,剩下半个小时负责看晓忙碌。
“你可是要在船上待一个月呢!这些行李怎么够啊,快把外套也带上。”晓气急败坏。
“啊,还得带个保温杯才行。”
“牙刷牙膏……明天去买新的吧。”
“海上能打电话吗?是不是要去办新的卡?”
“药物也要带足了,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甚尔坐在卧室的木地板上,看着晓从左边跑到右边,又从右边跑到左边,突然一个伸手捞住她的大腿,单手把她搂进了怀里。
“还早着呢,后天才走。”甚尔低头,凑上前去在晓的锁骨上咬了一口,另一只手暧昧地在她的小腿上细细摩挲,“你不觉得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吗?”
一个月,接下来他们即将分离一个月。
他们在一起才两个月呢。
虽然如此,但晓总觉得他们好像已经一起度过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长到已经习惯了回家时的灯火,习惯了分享床铺的另一半,习惯了成为对方的喜怒哀乐,也习惯了互相之间深入骨髓的索取……
在此之前,他们都没有想过,自己的生命中会突然出现这样一个人,会与自己那么相近,以至于还没有开始分离,皮肤就已经开始阵阵颤栗。
就像是紧紧相贴的磁铁被强行分开,在尚未完全远离的时候,若隐若现的吸引力眷恋地不愿放手,隔空留下看不见的思念。
半夜,晓疲惫地陷入了沉睡,甚尔随意一瞥,却突然发现被他们凌乱的衣物盖住的行李箱上,似乎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凸了出来。
甚尔翻身下床,把衣物扔到一边,发现行李的最上方,正是那件被晓叮嘱带上的外套。
外套是春秋季节用的长外套,考虑到海上风大,晓特地帮他从衣柜里翻了出来,此时还来不及整理,口袋里的东西凌乱中掉出来了一角。
是晓曾经的医院胸牌。
把胸牌拿在手中左右看了看,甚尔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笑意。
相比于最初崭新的模样,甚尔手上的胸牌已经有了很明显的磨损,四个角变得更加润滑,还有一个小小的裂痕,似乎是不小心磕到的,照片和字体也有些模糊,看上去像是曾被人不断摩挲过,以至于连漆都掉了。
说起来,那个时候正好是早春,也许是忘了,也许又是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个胸牌一直都放在这个口袋里,后来到了夏天,外套被脱了下来,他也不再需要把胸牌拿出来了。
甚尔想了想,把胸牌重新塞进外套口袋里,然后仔细地将它叠好,放在行李箱最底下,心想这算是整理好的部分,之后晓应该不会动了吧。
然而当他抬头一看,却发现整个行李箱除了这件外套全都乱七八糟的,倒是显得它突兀起来。
甚尔:“……”
第二天,晓惊奇地发现行李箱已经被整理好了。
“你做的?”晓难以置信。
甚尔:……这很值得惊讶吗?
没空吃惊平时总东西乱丢的人今天怎么突然转了性,晓赶时间,连甚尔做的早餐都没吃几口,就匆匆准备离开了。
甚尔抬头看钟表,“还早着吧。”
晓在玄关处急忙穿鞋,“我要去周围的书店一趟。”
甚尔奇怪,“做什么?”
晓一本正经地嗔怪道:“当然是买葡萄牙语的书啦!”
眼见着晓急忙离开,甚尔站在原地待了一会儿,忽然就笑了一下。
他还是去洗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