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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41章 三十二阶暮色

    前述朗姆推断的“没人能通过海洋馆的地下结构和排水系统的分布找到这里”是错误的, 因为现在就有一位名侦探来到了黑泽阵和已经倒下的朗姆面前。

    那就是戴着眼镜、穿着小西装、抱着滑板,眼神和头上的呆毛都特别有精神的小学生侦探——

    江户川柯南。

    “其实你一早就知道这座海洋馆的构造,”小学生侦探说, “阿黛拉的手记里提到, 她有位很欣赏的、像盈满月光的宝石一样的朋友,Gin先生, 在那封信里, 她所叙述的帮忙带设计稿回来的朋友,应该也是你吧。”

    他的目光落在黑泽阵的银色长发上,即使是见多识广的名侦探也不得不承认,阿黛拉说得很对, 那就像是流淌在黑暗里的月光, 清澈又充满森然冷意。

    银发的少年没什么反应, 给小侦探留足了展示自我的空间, 于是江户川柯南就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

    “从‘自毁系统’启动开始, 海洋馆内部构造就开始用时令做区分,以一种设定好的规律运转, 而你记住了其中所有出现的‘通道’,利用它们在中途离开看海洋馆, 因为那时候你发现, 你要找的钥匙不在海洋馆里。

    “接下来, 你见到了我, 发现我手里有相关的情报,就跟我一起调查, 最后找到了你要的东西。期间你两次回到海洋馆, 但我沉迷查案没有发现……”

    说到这里,江户川柯南再次对自己沉迷查案的事进行了反思, 说实话他也不是第一次栽在“调查助手”身上了,没有固定华生的他,每次遇到的新助手不是案件相关人员,就是凶手自己。

    他抬起头,用像天空一样清澈的蓝色眼睛看向依旧踩着朗姆的黑泽阵。

    黑泽阵回望过去,对侦探的推理无动于衷,只是说:“你想说什么?”

    其实小侦探说得没错,他一直有办法在暮色馆进出,当时他发现朗姆在海洋馆里安装了炸弹、而他自己走的路又不是所有客人都能走的,就出去找稻草酒的安全通道的钥匙了。

    不过出去后他从夏目渚也就是爱尔兰十五世那里得知,海洋馆其实是能从外面强行打开的,但需要密码,此时黑泽阵已经知道钥匙在哪里,就不急,陪着小侦探到处调查,看着这个戴眼镜的小鬼一步步找到了密码的所在。

    当然,关于稻草酒最重要的时刻是“现在”这点,是他的直觉,就好像那个没见过几面的女人在耳边非要告诉他的一样。

    黑泽阵承认,这小鬼的脑子不错,但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走到他面前来,还是太大胆了。

    江户川柯南又往前走了两步,来到了距离黑泽阵一步之远的地方,说:“你做这些本来无需隐藏身份,但你有不得不将‘黑泽阵’和‘你’区分的理由——这场游戏,是针对你设计的圈套。”

    变成小孩子的侦探仰起头,跟低头看他的银发少年对视,掷地有声:“所以你就是几个月前本应该死在洛杉矶的,乌丸集团的代号成员,琴酒。”

    话说到这里,已经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

    黑泽阵把随手捡的撬棍往朗姆头上一扔,M92F抵上小侦探的脑袋,他露出在过去曾经用过无数次的冷漠表情来,低笑,说:

    “看来你知道我是谁。不怕我杀了你?”

    “不怕啊。”

    小侦探就这么坦然地回答,甚至往前走了点,脸上的笑灿烂到了极点。

    他直直地望进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用他一贯的肯定语气说——

    “因为,你是卧底。”

    两个人就这么对视,直到黑泽阵啧了一声收回枪,很好,他现在可以确定了。

    眼前的小鬼不是什么小学生,而是跟他们一样吃了APTX4869后变小的家伙。怪不得雪莉跟他混在一起,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等、等等。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雪莉……

    想到这里,黑泽阵看江户川柯南的时候,多了几分挑剔的眼神,但很快就又放下心来。想起来了,雪莉不喜欢侦探,特别不喜欢,没事了,不用担心。

    (雪莉:我为什么对侦探有心理阴影你没数吗琴酒?!)

    江户川柯南觉得就在刚才的一瞬间,银发少年看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但那份审视的目光很快就消失了,对方从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敌意,这点名侦探再清楚不过。

    然后,黑泽阵问:“你是谁?”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江户川柯南,不,知名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摘下他的平光眼镜,认真地介绍自己,说:

    “我叫工藤新一,是个侦探!”

    没错,有一天,他可以对琴酒这么正大光明地说出这句话,之前根本就想都不敢想。

    他等着琴酒的反应,然后发现那个银发的老朋友看了他一会儿,才慢吞吞地问:“工藤新一是谁?”

    江户川柯南:“……”

    他保证!他保证这家伙是故意的!明明上次见面就冒用过他的身份了!

    小侦探跳起来去打上个月他还得见了就跑的人,然后发现黑泽阵甚至没还手,反正小学生也做不了什么,最后黑泽阵就把江户川柯南提溜起来,说,行了,小鬼,你该回家了。

    “喂!你先给我好好认识一下工藤新一!你明明就是故意的!我变成现在这样都是你的错!”小侦探扑腾起来。

    “不认识,我不记死人的名字。”黑泽阵冷淡地说。

    “你,”江户川柯南的眼镜在反光,他低声说,“到底是不记死人的名字,还是不记从你手里活下来的人的名字?”

    黑泽阵没回答。

    地下空间里没有第四个人,这里寂静到能听到彼此呼吸的声音。

    “果然,你——”

    “别管闲事。”

    黑泽阵打断了江户川柯南的话,把小侦探放回到地上,没有继续交流的想法,但侦探可不是会轻易放弃的家伙,江户川柯南一落地就贴了上去,蹦来蹦去,说你心虚了,快点回答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黑泽阵要找人收拾残局、江户川柯南顺着银色猫爬架往上爬的时候,惊天动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却从挤进的地方传来!

    地面开始猛烈地摇晃。

    黑泽阵和江户川柯南同时看向了地上的朗姆。

    朗姆已经醒了,他摊开手心里已经启动的控制器,咧开嘴角,狂然畅快地大笑:“琴酒,你没想过我会在这里也安装炸弹吧?你以为我根本不会想到输吗?”

    爆炸的回响接连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刺目的火光在朗姆背后陡然炸开,黑泽阵拎起小孩就往后退去,极近距离的爆炸掀起的热风差点吹跑嘎吱作响的老栏杆,烟尘和细沙从地下空间的上方洒落。

    整个空间都在晃动,连接天地的柱子被炸断,江户川柯南捂着耳朵往上方看去,发现这里距离坍塌已经不远了。

    “琴酒!”他喊。

    可他没找到黑泽阵的身影,只有朗姆歇斯底里的大笑和枪声从烟尘里传来,朗姆疯狂地喊道:

    “我在你手上输了太多次,当然早就做好了——跟你们这群毁掉组织的混蛋同归于尽的准备啊!来啊,琴酒,你不是要杀我吗?让我们一起给组织陪葬吧!”

    “没那个兴趣。”

    回应他的是黑泽阵冷漠的声音。

    比起应对已经疯了的朗姆,想想从哪里带着那个小鬼逃出去才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事。黑泽阵靠在废弃地下通道的半截柱子后面,听朗姆在那边丧心病狂地大喊大叫。

    黑泽阵想,朗姆还是那么性急,我今天本来就不是来杀他的,到底从哪里得出只能同归于尽的结论啊。

    “麻烦。”

    他往不远处的墙上看去,半截老旧的金属梯还镶嵌在上面,不过这片区域早就不再使用,顶端的出口也多半是死路……

    “琴酒!你不敢出来吗?没关系,哈哈,反正这里都会变成废墟,我们都跑不了了!”

    “……”

    黑泽阵的思路被朗姆的叫喊声打断,他闭了闭眼,心想给组织殉情什么的还是免了,这种事朗姆你自己去吧,而且组织在波本接手的那一刻就亡了,你现在才想到这个是否太晚。

    不过他现在要带人离开这里,还是得先解决这只疯了的朗姆。

    火光和烟尘里,朗姆正在到处寻找琴酒的身影,他确实疯了,但他不在乎——人都快要死了,还在乎这点东西做什么?

    前方再次发生了爆炸,他知道,这是他自己设定的炸弹,就是要将从海洋馆的地下到这里再到附近通往地面的所有通道给炸毁,让谁也出不去啊!

    他再次畅快地大笑起来,然后在这混乱的场景里看到了一个影子,不,不是琴酒,是那个和琴酒站在一起的小鬼。

    杀谁不是杀呢?

    他毫不犹豫地对着那个小孩,扣下了扳机。

    “砰!”

    但首先响起的不是朗姆的枪声。朗姆在即将开枪的时候忽然感受到了背后传来的、熟悉的、令他汗毛倒竖的危机感,顿时就往一边侧开,开枪的动作也慢了几分,于是一颗子弹擦着他飞过,而那个小学生也用坚硬的滑板挡住子弹逃过一劫。

    “琴酒!”

    朗姆瞬间反应过来,转身跟他找了许久的人对峙。

    为了刚才那个小孩?哈!朗姆想,爱尔兰,你真是错付了,琴酒能想都不想地对你开枪,却为了救这个小孩主动现身,这该不会是琴酒的儿子吧?

    于是朗姆夸张地笑起来,语气里是不加掩饰的嘲讽:“琴酒,你不会真的是FBI吧?!哈,你也要上演那些为了救人牺牲自己的感人戏码了吗?”

    与之完全相反,黑泽阵的表情毫无变化,只是从“朗姆你可以死了”变成“朗姆你已经死了”。

    死人在说话。

    朗姆浑然不觉,他坚信七步之外枪最快,对着琴酒就扣下扳机,可惜银发少年躲子弹的动作可以说是熟能生巧技术高超,一看就是能在枪林弹雨里穿梭出门不用打伞的东方玩家;但朗姆看着很快就接近了他的黑泽阵,却丝毫不慌,他一直在注意不远处即将断裂的立柱,知道地面马上就要发生震动,到那个时候,他就能给琴酒致命一——

    什么东西?

    足球?

    就在朗姆计算着时间,要找到那个最佳的机会时,一个从侧方飞来的足球以千钧之力砸中了朗姆的手,将他手里的枪也砸飞了出去!

    不是,这里为什么会忽然出现足球啊!

    朗姆纵然疑惑,也来不及吐槽了,黑泽阵已经接近了他,多年来战斗的经验让他很快就做出决断,调整身形,故意被黑泽阵一拳打飞出去,顺势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去捡他的枪。

    他猛地冲过去,抓住了被砸到生锈的金属栏杆外的枪,靠着栏杆回身,就要对来不及做出反应的那两个人下达审判的时候,眼里的世界却忽然倾斜。

    不、不是。

    是他背后的栏杆断了。

    当朗姆意识到这点的时候已经晚了,他慌忙要抓住旁边的东西,但正如他所料的,不远处的石柱终于断裂,地面一阵晃动,而且就在朗姆要抓住地面边缘的时候。

    他没能抓住,被爆炸后造成的余波震了下去,不远处还传来了新一轮爆炸的巨大声响。

    黑泽阵看向踢出足球的小侦探,刚才也没见哪里有足球啊,这小鬼是怎么在火场里掏出足球来的?

    江户川柯南跑到栏杆的边缘小心地往下看,朗姆坠落到废弃水池的边缘,但他还没死,他挪动着身体,用一种混合着绝望、疯狂和了然的声音往上喊:

    “琴酒!你以为你能逃过组织的手掌心吗?有件事你还不知道吧?那位先生——”

    声音戛然而止。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爬上他的脊背,接下来,朗姆回头看去,未能出口的话语变成了凄惨的叫声。

    江户川柯南看着从废弃水池的边缘爬出来的黑色生物,那些似曾相识的未知生物正在往朗姆的方向聚集,越来越多,将浑浊的水彻底染成黑色;它们争先恐后地咬上朗姆的身体,将他往水池的方向拖去!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眼睛被人盖住了。

    黑泽阵的声音从江户川柯南身后传来:“别看。”

    他捂住小孩的眼睛,直到江户川柯南蹦了蹦,说我不是真的小孩,扒拉开黑泽阵的手,再去看的时候,水池边已经只剩下了一瘫带着血色的水。

    和水里零零星星的衣服碎片。

    “那是什么东西?”江户川柯南问。

    “先离开这里。”黑泽阵说。

    整个地下空间就要坍塌了,黑泽阵往那游动着黑色生物的水池看了一眼,就抄起身边的小孩,往唯一似乎能离开这里的出口跑去。

    而在他们背后,那碎石不断砸落的水池里,一块亮着屏幕的手机正在下沉。

    上面有已经发出的讯息。

    To Garnacha(加尔纳恰)-

    记录官-

    你猜得没错-

    琴酒是叛徒,他还有个儿子

    ……

    就在火光吞没一切之前,黑泽阵拎着江户川柯南终于从地下空间里逃了出来。

    坏消息,他们上去的时候,原本的通道果然是没法打开的;好消息,附近也有勉强能出去的通道,两个人险而又险地从半空中越过一段距离,终于掀开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的井盖,来到了地面上。

    这里一片黑暗,应该是室内。不过考虑到原本的地下通道已经废弃,上面有变得建筑也情有可原。

    “终于……活下来了。”

    江户川柯南松了口气,靠在墙角,虽然说是死里逃生,但他的滑板被用来做穿越距离的道具丢在下面了,回去要麻烦阿笠博士重新做一个了。

    黑泽阵把井盖踢了回去,开始看周围的环境,这里应该是普通的仓库,而且已经很久都不怎么使用了,里面只有几个落灰的箱子。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只要没不小心钻进警视厅里就算成功。

    他抬腿刚要走,就被江户川柯南拽住了衣服,小侦探虽然是刚从地下逃出来,却不依不挠地问他:“所以下面那是什么东西?”

    还惦记着这事啊,麻烦的小鬼。

    黑泽阵有点不耐烦,但还是回答了:“组织的研究成果,我没经手,不清楚。”

    “什么研究成果?是海洋馆地下的研究所里研究的东西吗?”江户川柯南还是不让他走。

    “应该是。”

    “你不是琴酒吗?不应该对组织里的事都一清二楚吗?”

    “你对我到底有什么误解……谁跟你说的?”

    “贝尔摩德。”

    “……”

    黑泽阵把小孩提溜起来,抖了抖,还是没发现刚才的足球到底是藏在哪了,还是说这就是他们侦探的基本技能,可以从他们的四次元口袋里掏出各种神奇的东西来?

    想不通。他把小孩放下,说贝尔摩德这个女人说的话你也信,还有,你到底认识多少组织的成员?

    江户川柯南:诶嘿。

    黑泽阵看着江户川柯南,发现自从他变成小孩子后,已经是谁都不怕他了,甚至包括知道他组织身份的小学生——不是小学生也大不到哪里去,幼稚。

    “别插手组织的事,”他说,“这不是你能管的,还有,你应该是叫那个佐藤岁三的……”

    “是工藤新一!你明明就记得!你是故意的!你还用过我的名字!”

    “哦,新藤桂五。”

    “……”

    “那么,齐藤武六,你追查组织做什么?”

    “…………”

    江户川柯南终于被惹火了!我可是很厉害的名侦探,是身体虽然变小,但头脑依旧灵活的小学生!你惹到我,可算是惹到棉花上啦!

    他跳起来,揪住了黑泽阵的衣服:“因为我变小了啊!我变成这样都是一年前在多罗碧加游乐园你对我做的事,你完全不记得吗?!”

    当然不记得。

    黑泽阵想,他确实懒得记那些人的名字,因为太多、太多了。

    所以他非常干脆、平静地说:“所以,你是来找我报仇的?”

    江户川柯南反而松开了手。

    他说,不是。

    气氛一时间变得沉默下来。

    江户川柯南蹲下来重新系了系鞋带,拍拍身上的灰,黑泽阵想了想,打算去摸下小孩脑袋表示安抚的时候,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警察先生,清汤大老爷!我们真的是良民啊,真的,不信我打开门给你们看看,这里面什么都没有,我们怎么可能绑架小孩呢?”

    紧闭着的门被打开了。

    阳光照射进昏暗的仓库,正在对警察说话的仓库主人和里面两个忽然出现的有点狼狈的小孩面面相觑。

    毕竟他们刚从火场里出来,确实是有点狼狈的。

    于是,一群人就站在那里,面面相觑了几秒钟。

    然后仓库主人脸色不对,拔腿就要跑,旁边的警察啪的一下把手铐给他拷上了:“带走!”

    “不是,等等,警察先生!虽然我确实是人贩子但刚才那俩小孩真不是我们抓来的!我冤枉啊警察先生!”

    江户川柯南看向黑泽阵:你为什么只是看着?

    黑泽阵也看了过去:我看他就很像同行,反正不是好人,先抓进去再说吧。

    等到犯人被抓走,黑泽阵和江户川柯南出来,才发现这里已经距离海洋馆有点远了。

    江户川柯南说下面变成这样了,我给降谷哥哥打个电话,起码跟他说朗姆死在下面了。

    “降谷是谁?”黑泽阵随口问。

    “就是……”江户川说到一半忽然卡住,说起来,琴酒知道波本是卧底吗?

    黑泽阵看到小侦探欲言又止,就从自己认识的卧底里翻了翻名单,问:“是波本?”

    “对,就是安室哥哥。”

    “哦。”

    “所以你知道他的身份?”

    “公安。”

    “琴酒,贝尔摩德说得对,你知道得太多了。”

    “别信那个女人的话。”

    江户川柯南心想贝尔摩德的话好歹还是能信一半的,此时他拨通了电话,但是很长时间都没有人接,打了两遍都没人接,风见裕也的也没人接。

    黑泽阵看着小孩越来越紧张的表情,就说:“他不应该跟警察在一起?”

    江户川柯南往海洋馆的方向看去:“不,我记得……(赤井秀一)说他回到海洋馆下面的研究所去找东西了。难道说、刚才的爆炸?!”

    “不至于,”黑泽阵按了按江户川柯南的脑袋,说,“研究所下面本来就有炸弹,朗姆不会费功夫装第二遍,而且那里的爆炸已经被人阻止了。”

    “那安室哥哥他……”

    “我去找他。”

    第042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下午17:40。

    海洋馆·底层。

    春日的夕阳正在往地平线的尽头落去, 属于阿黛拉的黄昏已经结束,长达半个小时的浪漫旅程也接近尾声;被困的人终于离开,就连新闻记者们也心满意足地奔回报社, 海洋馆里就只剩下了依旧在进行后续处理的警察们。

    而就在这依旧忙碌的场景里, 公安警察降谷零打着一把黑伞,站在之前他和黑泽阵追着守墓人跑出去的通道上方, 看向沉在那里的黑色长桥。

    现在, 水已经漫上了台阶,将整个研究所都淹没在里面,而游荡在水里活蹦乱跳的生物们却消失无踪。

    准确来说,原本海洋馆紧贴着内墙的位置也有装满水的水槽, 但现在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公安的人从剩余的液体里检测出了某种药物, 推测这就是让那些生物“溶解”的关键。

    电话里传来同事的声音:

    “根据那份手记的线索, 我们找到了当年科考站的一份记录, 综合之前得到的情报,三二研究所的研究对象应该是他们从冰川下挖出来的某种生物。”

    “生物?”

    “某种3200万年前的生物——应该说是两种生物, 它们在漫长的冰期来临时因为某个意外被嵌合在了一起,于是, 当科考队从冰川里发现它的时候, 它还是‘活着’的。当然, 在极短的时间里, 它就因为不适应现在的地球环境而死亡了。”

    “这样啊……”

    “不过这项发现并没有被报道出来,基本可以确定这是因为科考站里本身就有组织的人, 那位先生对它很感兴趣, 就截住了相关的情报,召集了不少科学家进行研究, 并派人到那片冰川上寻找那两种被冰封的原始生物。当时正好缺钱的建筑师、地质学家阿黛拉·卡丽娜很有可能就是在这个时机加入组织的。”

    纸张翻动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正在说话的是个相当成熟的女性,她顿了顿,仿佛在思考什么,过了一会儿又说:

    “下面就是我的推测了。

    “他们把最初的那个生物样本称作‘样本λ’,第三十二研究所从1997年到2004年的这七年间都在寻找‘样本λ’存活的原因。最终他们得出结论:这种两种生物在嵌合的过程中产生了某种物质,而这种物质可能是开启长生不老的关键。

    “于是,他们就开始尝试复原,或者说尝试在现有生物的基础上复现这种‘奇迹’,并制造出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副产品,也就是你曾经在研究所的水槽里看到的东西——不,应该说整个海洋馆里的生物都跟这项研究有关,所以组织以及阿黛拉·卡丽娜才要将它们全部销毁。”

    水槽里的东西啊……

    降谷零看着脚下浑浊的、再也没有任何海洋生游动的水。就在刚才的半个小时里,无论是那些漂亮的观赏鱼类,还是在下层游动的诡异生物,都已经溶解在了这深水里。

    应该说,组织在制造它们、编辑基因的时候,就做好了将它们一次性处理掉的打算,而在额外水槽里的那些药物,就是用来做这个的;至于忽然变得有攻击性的“实验体λ”,应该是那个时候药物已经开始往水里渗透,它们感受到毁灭的危机,因而活跃起来了吧。

    他收回目光,自言自语:“三二研究所在2004年4月就停止使用,也就是说组织现在的研究里已经不再使用这种药物了吧。”

    电话那边的人接上了他的话:“很难说,除开研究所转移的可能,组织在日本各地也有积累药物材料的仓库,不过我听说就在今天,组织的一些仓库好像出事了?”

    啊,那件事。

    身为组织BOSS的降谷零当然知道组织的仓库发生爆炸的事。不过他完全不介意组织的损失,而且真要说的话,这说不定就是哪个友方干的,干脆摸一点,派俩卧底假装去查。

    “那么就这样。”

    降谷零望向不远处的安全梯,在那附近还有能踩在上面的浮雕装饰,顺着这些浮雕装饰就能靠近当时那个“守墓人”原本想离开的方向,那里有一道不仔细看就看不到的狭长通道。

    他估量了一下从这里过去的困难程度,发觉以自己的身手要做到这点应该算是轻而易举。

    他纵身一跃跳上去,稳稳抓住安全梯,对电话里的同事说:“我还有件事想证实,剩下的等我回去再说吧。”

    “海洋馆的工作不是已经差不多了吗?你要去哪?”

    “按照一般的逻辑,从海洋馆正门进去就能看到的水池里不应该有组织的实验生物吧?但我确实在里面看到了它们,也就是说,在这五年里,这些实验生物的一部分已经从水槽里逃出来了。所以,我打算去看看还有没有漏网之鱼。”

    此时,降谷零已经移动到了那个通道的上方,虽然通道的下半部分已经被水淹没,但通道狭窄且高,可以用手支撑身体经过,而且内部是向上的楼梯,只要能进去就不会有问题。

    他跟同事说我进去看看,就挂断电话,轻巧地翻身进了那个通道。

    昏暗。寂静。

    这里冷得可怕,场馆里的温暖一点都没有被传递进来,降谷零打开手电筒,发现这向上的楼梯只有大概两层楼的高度,接下来就是向前的笔直通路。

    阿黛拉的浪漫黄昏结束后,沿着第二重大厅的边缘落下的水将海洋馆的下层填满,水面也上升了几乎同样的高度,看来这条通道的设计也是早有打算。

    降谷零不由得叹气:“组织的老鼠到底在我家地下挖了多少洞啊……”

    他走到尽头,顿住脚步,眼前果然有一片水池。这里似乎连接到了某个天然的地下空间,周围的墙壁也没怎么修整过,只有水池边缘修有往下的台阶。另一侧是继续往上的台阶,应该是离开这里、通往排水系统的某个出口的通络。

    降谷零稍微下了两级台阶,看到那比外面清澈太多的水底,还有在那深处游动的黑色影子,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还真没猜错。

    虽然阿黛拉将存在于场馆里的实验生物都销毁了,但在那空缺的五年里还是出现了某些意外,希望这些实验生物还没扩散到东京的地下去。

    接下来要有的忙了。

    降谷零这么想着,却听到了某种不算太远的响声,与此同时爆炸的震动顺着地面传来,告诉他就在海洋馆的案件尘埃落地的时候,哪里又发生了什么事。

    降谷零皱眉,拨通了公安同事的电话。

    这里信号很差,他打了几次才打通,同事说“在查了在查了”;又过了一会儿,他听到下面传来“降谷先生!降谷先生!”的喊声。

    风见裕也左手提着箱子,右手拿着手机,手忙脚乱地跑过来,衣服还被水打湿了,降谷零叹气,说我不是说了让你别进来吗,还没确定下面的那些水有没有药品残留呢。

    然后降谷零打量了风见裕也一会儿,问,我让你看着的人呢?

    风见裕也把东西放在地上,说人都在,啊,网球比赛之前就结束了,那群学生都已经回去了。

    他弯下腰去要打开箱子,降谷零却后退了一步。

    “你是谁?”

    “……”

    “风见在哪?”

    他接电话的时候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对方起码是个成功的伪装大师,但降谷零可是很清楚风见裕也车祸撞到左臂还把哈罗拜托给赤井秀一养的事……说实话他准备回日本来就跟风见裕也谈谈“不要随便求助FBI”的话题,可现在?

    接到他的电话、说是带了收集的水槽药物样本看看有没有用的“风见裕也”,绝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

    而且就风见裕也的身手……也没好到能一个人提着箱子过来的地步吧。

    对方听到他的声音,低着头,渐渐笑了起来。

    “你不用知道,”冒充风见裕也的人说,“反正你就要死在这里了。”

    手提箱里放着炸弹。

    来人没有多说,直接按下了爆炸的开关。

    猛烈的爆炸先是将近在咫尺的“风见裕也”吞没,但他还是在笑,好像根本就不在乎自己的死亡;降谷零意识到对方是死士的时候已经晚了,他被近距离爆炸产生的冲击往后推去!

    可他背后是台阶和刚才看到的水池!

    降谷零向那黑色生物游荡的水底落去,他伸出手,却没能抓到墙壁上的凸起,在下一个念头产生的时候就已经没入了水中。

    冷。真的很冷。

    水池里的水刺骨冰凉,降谷零睁开眼睛,往下方看去,原本在水底游动的黑色影子忽然炸开,就好像闻到骨头味儿的狗一样向他游来。

    他想起几个小时前在桥上被同样的生物撕扯吞食的那个人,咬了咬牙,奋力想要游出水面,刚刚被爆炸掀飞的身体却没能立刻听从大脑的指挥,体力正在流失,意识也正在缓慢剥离。

    不行!

    他是回来见景的,他是来见诸伏景光的!明明马上就要去找到他了,他还不能死在这里!

    只剩下他自己了。

    诸伏景光,松田阵平,萩原研二,伊达航……这些人里,已经只有他自己了。

    而且组织的辉煌马上就要落幕,这个时候,这个时候……那个FBI能当好BOSS吗?他查完账了吗?

    还有琴酒,他肯定还活着……

    有轻飘飘的亮银色飘荡在他周围,有人抓住了降谷零的手。

    在降谷零的视线里,那个跳下水来救他的人,有着银发、墨绿色的眼睛,以及一如既往的“波本你在干什么”的表情。

    黑泽阵确实是这么想的。

    他从附近的通道跑来,原本也不知道波本在哪里,但幸好有个蠢货的爆炸声给他提醒了方向,既然地上死的那具残尸不是波本,那掉进水里的那个……八成就是我们的新BOSS了。

    黑泽阵本来想抱怨,可惜当时他完全没有那个抱怨的时间,想都没想就跳下了水,在那波来势汹汹的黑色生物群追上它们眼里的肥肉之前抓住了正在往水底坠落的波本。

    这水真冷。

    黑泽阵把那位先生最欣赏的波本往上拉,想要带着他离开这里,但下方的黑影已经迅速地追了上来,张开到270°的大口里,螺旋的裂齿就咬住落入水中的人!

    哈。这群东西。

    黑泽阵把他手里的波本往旁边一扯躲开这次袭击,看着四周几乎要将水下视野覆盖的浓重黑色,终于摸到了台阶的最下层,借力把波本往上狠狠地一扔!

    水花溅落。

    终于追上猎物的实验体们猛地扑了上去!

    一团团黑色阴影瞬间就将水面盖满,殷红的血色缓缓扩散,又在逐渐变得平静的水面上消失不见。

    降谷零从越来越暗的视野里最后看到的,就是一片黑暗里染血的银色。

    ……

    滴答。

    滴答。

    是某种声音。

    滴答。

    是陌生的天花板。是医院,是风吹动的窗帘,是春日的阳光与窗外的樱花,是清脆的鸟鸣声,是湛蓝的天空,是——

    深水里涌动的黑色,与最后看向的人。

    “……!”

    降谷零终于醒了。

    他坐起来,但从胸腔里传来的几乎让人窒息的痛感让他暂时止住了呼吸;坐在病床边的人被他吓了一跳,然后惊喜地喊:

    “降谷先生!你终于醒了!”

    是风见裕也的声音。

    降谷零上上下下打量「这个」风见裕也,发现眼前的人里里外外透着一股不太精明的感觉,左手臂的袖子比右手臂还要粗一圈,里面应该是缠着绷带——没错,这是他认识的那个风见裕也。

    对了,他当时在海洋馆,风见裕也被人冒充,接下来他遭遇了爆炸,然后是……

    “Gin呢?!”

    降谷零用力攥住了风见裕也的衣服。

    风见裕也很少看到自己的上司这副紧张的表情,急急忙忙回答:“啊、啊?降谷先生,你先冷静一下,琴酒不是死在朗姆制造的爆炸里了吗?当时广播结束没几分钟爆炸就开始了,后来我们查看了爆炸区域周围所有的出口,逐一排查,确定没有人活着出来……”

    不、不是琴酒。

    不是在说琴酒。

    降谷零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才反应过来风见说的是另一件事,所以他当时听到的爆炸声是朗姆和琴酒、不,琴酒根本就没来,跟朗姆联系的人是“黑泽”。

    他缓了缓,松开手,重新问:“你们是在海洋馆的外部通道找到我的?那里没有其他人吗?”

    风见裕也这回也反应过来了:“啊,是的,对对对对不起降谷先生!当时我在看比赛,然后就被人打晕了!等醒的时候我就听说降谷先生出事了!实在是对不起!!!幸好小泉前辈先带人找到了降谷先生……”

    那时候风见裕也被人打晕冒充,本人在网球场的仓库里昏迷,据当时赶去的人说,他们见到那个场面全都被吓到了,地上是被炸到认不出来的碎块,水里还有那种东西游来游去,降谷先生就躺在水边的台阶上生死不明。

    公安的小泉前辈带了临时从海洋馆的水槽里收集来的剩余的“溶解”实验体用的药物,直接水里倒,里面的生物迅速退却,水面才变得安静下来。

    风见裕也看着降谷零的表情,小心地说:“但我们在岸边发现了血迹,应该不是降谷先生的,鉴识科已经去对比了……”

    降谷零没说话。

    他的脑海里还是当时的画面,毕竟他明明落入水中,被发现的时候却在岸边,所以他看到的肯定不是幻觉,有人去救他了,但救他的人呢?谁能从那样的情况里活下来?

    如果那个人还活着,那对方把他扔在爆炸现场就走了,连个急救电话都不打吗?

    不可能。

    所以对方把他救上来之后,有九成概率没能回到岸上,已经死了,剩下的一成……

    降谷零告诉自己不要去想了,他听到自己在很冷静地继续问风见裕也:“其他情况呢?”

    风见裕也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是他本来准备好回答的问题,就顺畅地说:

    “组织的几个成员被我们控制起来了,还有的目标因为不能打草惊蛇的关系暂时放置;爆炸区域和降谷先生你昏迷的那边还在事后调查;夏目财团关闭了海洋馆,暂时还没有处理的结果;伪装成我的人好像是FBI的,他们那边说正在调查;赤井说让你先休息,他正在努力查账;江户川这次真的去群马县了,我看着他上的车;还有黑泽兄弟,应该都在家……”

    “谁?”

    “就是,黑泽阵和黑泽景光,刚才赤井先生还跟他们打电话了,说都在家里啊。”

    “……”

    等等、等等,黑泽阵不是死了吗?

    降谷零在那里怔了几秒,才猛地掀开被子往外跑。这家从医生到护士基本都是公安相关人员的隐蔽医院的走廊里几乎没什么人,也没人拦住他,只有风见裕也手忙脚乱地追了上去。

    “哎?降谷先生!降谷先生!”

    古桥町。

    昨天海洋馆的事件当然没能影响到这里,开满樱花的街道一如既往的安逸和平静,阳光正顺着屋顶一点点驱散黑暗,宣告漫漫长夜的结束。

    现在已经是5月3日的清晨,距离那个事件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

    降谷零顺着他早就了解的东京的路线,来到早就烂熟于心的地址,顺着三本漆公寓的老楼梯向上,敲响了黑泽家的门。

    没人回应。

    就在降谷零想应该怎么破门而入的时候,这扇门终于被打开了,黑发的高中生模样的少年站在门口,说:

    “我们家……”

    降谷零看着那张熟悉的、跟高中时代的诸伏景光几乎一模一样的脸,问:

    “你弟弟呢?!”

    “你说小阵,他现在——哎?”

    诸伏景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降谷零往他们家里闯进去,带着某种急切的、想要印证什么的表情。

    而且他还没能拦住!

    于是,就在所有人没能阻止的情况下,降谷零冲过去打开了黑泽阵房间向来不锁的门,然后看到了……

    正在背对着他们换衣服的银发少年。

    黑泽阵:“……”

    降谷零:“……”

    长长的银发半遮半掩,少年身上看不到任何明显的伤痕,手臂上也没有那些纵横交错的伤疤;不过被人闯进房间里的恼怒倒是相当真实。

    在黑泽家的气氛快要冻成冰点的时候,黑泽阵终于冷冷地说了句:“滚出去。”

    于是,组织的BOSS大人乖乖地关上了门。

    第043章 三十二阶暮色

    事情一度变得非常尴尬, 降谷零回到黑泽家会客厅的时候,就看到诸伏景光在笑着看他。

    等下、景光,那个笑很危险啊!

    熟悉诸伏景光的降谷零一看就知道诸伏景光正在生气, 并且心情非常、非常、非常的差, 他的幼驯染正看着他,灿烂地笑了笑, 说:“所以, 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要闯进我家里来。”

    降谷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一名公安警察,我怀疑你弟弟是我在做卧底工作的时候死而复生还意外变小的前同事,然后我怀疑他今天又死而复生了, 觉得这件事太过离奇, 就来了你家……对了, 其实我们两个才是幼驯染, 你那个弟弟肯定是假的。

    不, 这么说肯定会被打的吧。

    就算是景——就算是失忆的诸伏景光,听到这个说法也信不了一点的吧?!

    几秒钟后, 降谷零飞快地跟自己变小的幼驯染道歉,说我有很重要的事要确认, 但现在看来好像是搞错了什么, 真的不是莫名其妙要闯进你家的;

    幸好诸伏景光完全看得出来他跑进来的时候很急切, 并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问下去, 最后他对降谷零说我弟弟的心情可能不是很好,你以后走夜路要小心。

    降谷零:我以前走夜路也很小心。而且真要说起来, 让我走夜路特别小心的人就跟你弟弟长得一模一样。

    降谷零本来有无数的话要跟久别重逢的好友诉说, 到最后却也没能说出口。是的,在看到这个少年的第一眼, 他就知道,这是自己认识的诸伏景光。

    但景活着就可以了。

    依旧活着的诸伏景光,无论他是否有过去的记忆,都不适合跟组织的BOSS波本继续接触,也不需要去听那些或许已经不属于他的故事,直到整场剧目的结束。

    于是,降谷零跟诸伏景光告别,说,以后我们可能还会再见的。

    随后他走在清晨的街道上,看樱花从视野里飘落,这片老旧的区域似乎还是他小时候的模样。

    他对跟着来的风见裕也说:“我们回去吧。”

    回到办公室后,降谷零收到了同事发来的报告,那座水池边台阶上的血样里混着组织那些实验体的血,已经被污染,无法做准确的DNA测定,但继续调查水池的同事在里面找到了一部分衣服的碎片。

    他看着摆在他眼前的照片,并不意外地发现这些残留下来的证据跟昨天他遇到的“黑泽”穿的衣服几乎一致。

    他坐在椅子上,很久没说话。

    “你到底……”

    他望向海洋馆的方向,从这里只能看到遮挡着天空的建筑物,东京塔就在视野的一角;几只小鸟落到他的窗台上,半开的白色樱花被风吹进来。窗外生机盎然,春意正浓。

    就在降谷零难得发呆的时候,赤井秀一打了电话过来,说我听说你终于醒了,零君,身体恢复得怎么样?账本的事不用急,我可以再干两天。

    (赤井秀一:我还在整理账本,根本没开始干,零君你可以晚点来,真的可以晚点来!)

    虽然FBI内心忐忑,但他这次肯定是白担心了,毕竟降谷零现在没心思去问FBI账查了多少,他望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却好像又看到了那一片在水里散开的银色。

    他轻声说:“莱伊,你说,琴酒他……”

    什么?波本又叫我莱伊了?

    赤井秀一几乎是瞬间就察觉到降谷零的情绪不对,为了防止波本回来找他麻烦,他决定顺着波本的想法小心回答: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波本,琴酒他很有可能还活着,至少昨天出现的很有可能就是他。而且,虽然在场的人都听到了广播,爆炸也的确发生了,但那也很有可能是琴酒的障眼法。”

    好,这样说就可以了,先顺着毛撸。

    反正现在也有很多机构在怀疑昨天出现的就是琴酒本人,甚至琴酒在爆炸之后还活着,正好符合波本的判断。说实话,现在赤井秀一也是这么想的。

    降谷零肯定地说:“不,他死了。”

    赤井秀一:???

    波本,一直说琴酒没死的人不是你吗?怎么到现在又是你跟大家不一样啊?!难道你被爆炸炸迷糊了吗?!

    “波本?零君?降谷?侦探?安室?透君?公安?BOSS大人?”

    赤井秀一一连叫了一大串名字,都没能听到降谷零的回应。

    降谷零在回忆。

    他在回忆那个银发的少年跟琴酒几乎一模一样的语气和眼神,轻描淡写地说“我就是琴酒”时候的神情,提起组织情报来的时候那样熟悉的语气,跟他相处的时候好像早就认识的态度,以及爱尔兰、朗姆都坚定不移地相信那就是琴酒的场景。

    朗姆还好说,那本来就是个好忽悠的,而且现在他人都死了;可爱尔兰呢?爱尔兰可是从他七岁、还没加入组织的时候就跟着琴酒混了,会认错叫了十多年大哥的人吗?

    再加上降谷零今天看到的,明明“黑泽”左臂上有伤,可他在古桥町见到的那个初中生身上,别说为了挡刀受的伤,就连那些陈旧的疤痕也都消失不见——不,是根本不存在。

    所以,“黑泽”不是“黑泽阵”,“黑泽”就是琴酒。

    在海洋馆的数个小时里,走在降谷零身边的人一直是琴酒;也是他相信没死的琴酒,在他即将被组织的实验体吞没的时候救了他。

    “赤井秀一,”降谷零终于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对电话那边的FBI说,“不用找了,琴酒已经死了。”

    “降谷君,要不然,你先休息一下……”

    “……?”

    “赤井秀一,我觉得你是时候休息一下了!”

    降谷零怎么可能听不出赤井秀一的意思,混蛋FBI是觉得他人刚醒来脑子还不清醒是吧!

    远在美国的赤井秀一:我这明明是关心啊,哎,波本君,你还是这样啊。

    赤井秀一收起手里的账本,没说刚才差点出口的“谢谢BOSS大人的床,我这就去你床上睡”,顺着降谷零的话就问了下去:“所以你为什么确定琴酒已经死了?”

    降谷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就像一潭平静的深水:“他就死在我面前。”

    赤井秀一发出了吸气的声音。什么,琴酒终于被波本杀了?那波本的心情不至于这么低落,应该还有别的事发生。

    “你确定?”

    “确定。”

    “……”

    “所以琴酒死了,不用查了,等组织的事结束我就……”降谷零站起来,看到桌子上堆积的文件和放在门口的巨大箱子,叹气。

    虽然说海洋馆的事件结束了,但他要看的文件还有很多,也包括爱尔兰十五世在医院里给他打电话,问他我现在弃暗投明来得及吗,并光速打包送来的资料和证据——就是降谷零眼前的这个箱子。

    降谷零一边跟赤井秀一打电话,一边打开箱子,他刚收到东西,还没来得及看。

    不过爱尔兰说里面有不少关于朗姆的证据,而且这只是一部分,需要的话等他出院再整理更多。

    “新来的爱尔兰?”赤井秀一听到他在电话里的叙述,就问。

    “是他,夏目财团的那个,他说他在海洋馆事件前就已经准备好这些东西了,现在他真的想做个好人,我怀疑他可能猜到了我这边的身份……”

    “朗姆怀疑你是卧底,他会相信也情有可原吧。”

    “哈?我是FBI那种鬼话也有人信?赤井秀一,你是不是忘了这次来杀我的是你们FBI的人!”

    “啊、啊,那个FBI应该在调查吧……”

    电话那边的FBI含糊地应对,不过降谷零也清楚人在美国的赤井秀一不可能完全了解日本这边的情况,就冷哼一声,暂时放了FBI一马。

    但这件事早晚得算算账,反正都是你们FBI的错。

    降谷零翻开箱子里的文件,发现里面有稻草酒的一部分资料,组织的交易信息、朗姆的寿司秘籍、贝尔摩德的海报,琴酒的照片集(后面这些东西有收集的必要吗)……

    还有个被认认真真放在最下层的盒子。

    盒子上贴着一张手写的便签:据朗姆所说,这是那位先生的收藏,二十年前「第四十七号列车」上的东西,跟琴酒有关。

    跟琴酒有关?

    降谷零确定自己没听过「第四十七号列车」这个词汇,但二十年前,却是朗姆说过的琴酒加入组织的时间。

    所以他打开那个被密封的金属盒子,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然后,彻底愣住。

    那是照片。

    二十年前的照片,十三四岁的琴酒穿着一身浅色的衣服,跟在某个同为银发、穿着警服的男人身边的照片。

    那张照片上的银发少年背靠着火车站的站牌,正在低头看一本书,嘴角还有很浅的笑。

    除了照片,这里还有几张已经泛黄的档案资料。

    「黑泽阵,1988年“鹤鸣港事件”里日本公安的协助者。」

    「已确定其与公安的几项特殊行动有关。其父黑泽阳身份已确认,为日本公安警察。」

    「……」

    「失忆后性格有极大改变,原本的性格可能是他的伪装。」

    「综合当时的情况判断,现场没有其他符合条件的幸存者,乌丸先生,这应该就是您要找的人。」

    降谷零将那几张纸从头看到尾。

    他又看了一遍,忽然弯下腰,捂住嘴巴,呕吐感在胃里横冲直撞,却因为身体的主人从昨天下午开始就没吃东西,什么都吐不出来。

    “降谷君?”

    赤井秀一听到椅子翻倒的声音,顿时提高了音量。

    而降谷零跪在地上干呕了一会儿,眼前还是一片错乱的光影,就好像混沌的水光,透过那片耀眼的银色落到他的视野里。

    谁、谁是……公安?

    “波本!”

    这次赤井秀一的声音终于把他拉回到了现实。公安先生这次可是把FBI吓得够呛,要是波本出问题,那整个针对组织的计划说不定就要全面崩盘!

    幸好降谷零回过神来,说我没事,然后缓了好久,才从地上站起来,说:

    “我暂时不回美国了。”

    他紧紧攥着那张照片,挂断赤井秀一的电话,往外走去。

    有些事他需要验证。他要去查公安的档案,不管是哪个公安。怪不得会有琴酒是公安的谣言传来,或许……那根本就不是谣言呢?

    朗姆确实知道很多东西,但朗姆应该已经死了;既然这件事跟公安有关,那现在揭开秘密的钥匙就握在降谷零自己手里。

    琴酒,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打开门,向外走去。那种恶心的眩晕感还未消退,但对现在的降谷零来说,他有不得不去确认的、相当重要的事。

    “降谷先生,你要去哪?”

    “去查档案。”

    ……

    古桥町。

    三本漆公寓,五楼,黑泽家。

    两位不速之客刚刚离开,诸伏景光就走进了黑泽阵的房间,银发少年依旧没能把衣服穿好,他靠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好像睡着了。

    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樱花树的影子晃来晃去,而诸伏景光走到床边,把睡着的银发少年一把拉了起来。

    大幅度的动作让黑泽阵从浅眠中醒来,他看了一眼是诸伏景光,就重新闭上眼睛,打算继续休息。

    诸伏景光并不给他这个面子,攥着黑泽阵的手腕,冷声道:“别睡了,你这不是死不了吗?”

    黑泽阵没动,也没说话。

    诸伏景光的手上加重了力道,让黑泽阵微微皱眉;他的声音里压抑着愤怒,并确确实实地传递了出来:“你不是说你不会死吗?那你知道我顺着信号找到河岸边,只看到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的时候是什么心情吗?!”

    黑泽阵听到这里,才说了句:“那时候也没死。”

    就算当时的情况不算太好,也不至于用尸体来形容吧。

    他跟诸伏景光对视,发现黑发的神情显而易见地变得更加愤怒,然后诸伏景光重重地甩开了他的手。

    诸伏景光快要被眼前的人气到笑出来了:“是,没死,除了全身都能看到骨头内脏残缺不全满地都是血外人确实还没死,你告诉我谁看到那种情况会以为你还活着?幸好发信器还在你身上,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里捡人。”

    “……”

    “然后你忽然跟鬼一样抓住我的手说不能去医院,我把你带回来的时候差点被警察抓了,真被人看到的话他们就要以为我在杀人埋尸。”

    “……”

    黑泽阵从诸伏景光的声音里听到了从未在“苏格兰”那里听过的咬牙切齿的意味,他后知后觉地再次看向诸伏景光的眼睛,发现对方眼里是他看不懂、不,是他这次看懂了的情绪。

    半晌,他将视线转到了别的地方,说:“对不起。”

    “原来你还会道歉?”诸伏景光看到黑泽阵的表情,就知道这家伙根本不会改变自己的行为方式,“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黑泽阵又不说话了。

    他很想说苏格兰你已经赢在起跑线上了,要是放在以前谁敢对我这么说话,但毕竟是诸伏景光在凌晨的时候把他带回来的,所以GIN先生倒也不是不能再容忍一点。

    诸伏景光看他的样子,稍稍平复了心情,搬了把椅子坐在旁边,问:“所以发生了什么?你是怎么搞成那样的?”

    黑泽阵想了想,略过了那些不重要的部分(比如朗姆的死),只说:“人救到了,然后在水里跟一些鱼打了一架,就变成这样了。”

    当时他是想杀退一波让它们识趣地滚开的,但那些玩意好像疯了一样追着他不放,最后黑泽阵从那片水池杀到地下暗河,直到那些周围的水都变成血红色,那些丑陋怪异的生物才不再追着他。

    不过那时候他已经进了另一条河的地下支流,那些东西不追上来也可能跟水下的环境有关。

    “你以为我会信?”诸伏景光看着他。

    “跟组织制造的实验产物打了一架。”黑泽阵补充说。

    诸伏景光勉强满意了,又问:“那你的身体是怎么回事?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还是那个样子,等到家的时候伤都开始愈合了,你以前没这个本事吧?”

    他还记得当初他给黑泽包扎伤口的时候,黑泽那个相当嫌弃的眼神,于是他故意给扎了个蝴蝶结。诸伏景光本来以为下次见面的时候蝴蝶结就没了,但看到的时候还在,难道说GIN先生那天就是带着蝴蝶结去见组织的人的?

    不敢想,也不敢问。

    但诸伏景光非常清楚,以前的黑泽阵没有这种能力,他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他盯着黑泽阵,想要得到一个答案,银发少年在那里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被污染了吧。”

    “什么?”

    诸伏景光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我参与过组织的实验,应该也被注射过用那种生物提取出来的东西。组织研究它们必然是因为在长生不老药的开发上有所帮助,而它们本身就是被那群脑子进水的研究员用拙劣的手段缝出来的,互相争斗、互相吞噬的产物。”

    黑泽阵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上面连往日的伤痕都看不到多少,攥起拳来的时候,有种撕裂的痛感正在提醒他,这看似完好的表皮下,内部的伤其实还没好多少。

    他收回手,语气散漫、毫不在意地说:“从结论上讲,大概是我把它们‘吃’了吧。”

    诸伏景光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忽然站起来就要往外走。

    黑泽阵觉得不对,问:“你要去哪?”

    诸伏景光头也不回地说:“带你去医院做个检查。”

    他本身就不能去医院不说,要是把情况告诉医生,他真的不会被当做稀有生物上交给波本吗?

    黑泽阵想拉住诸伏景光,但刚抬起手,诸伏景光就转过身来,说:“我去做饭。”

    “……”

    黑泽阵把手收了回去。

    诸伏景光继续说:“刚才来的那个人是波本吧?他留了电话号码,如果再让我知道你出这种事,我就去给他打电话。”

    他走出黑泽阵的房间,关上门,很久没动。

    诸伏景光往会客室的窗外看去,四月底的樱花已经盛开,正顺着他的视线纷纷扬扬地落下,仿佛一场温柔的绯色的雨。

    杂乱的心绪被这片绯色覆盖,从那飘扬的光影里,他似乎看到了几个熟悉又模糊的身影。

    “……ゼロ(ZERO)……诶?”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诸伏景光才发现,眼泪正顺着自己的脸颊往下流,滴落到地板上,打湿了飘进来的樱花。

    第044章 三十二阶暮色

    档案室。

    降谷零把又一份档案放回到架子上, 想继续查下去的时候接到了赤井秀一的电话。他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才发现这会儿已经是凌晨时分。

    他从5月3日上午开始就在档案室里翻找1988年前后的资料,这些东西并不难找, 他的上级黑田兵卫也没有对他的行动进行不必要的过问, 但放在资料室的陈旧档案都是纸质资料,太多, 也太久远, 他想看完还需要很长的时间。

    不过,以“鹤鸣港事件”为线索,他倒是找到了几份尘封的档案,里面有另一个人的资料。

    黑泽阳。

    他就是出现在照片里的另一个银发男人, 曾是公安零组的成员, 跟降谷零自己一样。

    黑泽阳的履历相当清晰、干净, 他从东京大学的数学系毕业, 然后进入了警察厅, 参与过诸多不能在此列出的行动,最后在二十年前的某个案件里受伤, 从此退出公安,调职去长野, 两年后死亡。

    在他的档案记录中, 偶尔会出现某个以数字“47”为代称的协助者, 身份不明。

    而“鹤鸣港事件”, 是1988年4月发生在秋田县一个如今已经废弃的港口的,一次针对「某个组织」(未说明)的行动。

    那次行动的参与人员里就有黑泽阳, 和代号“47”的存在。

    降谷零没找到那次行动的具体资料, 但想必涉及到某个特殊组织的档案是被归档到了别处;但他发现黑泽阳的档案记录里还有另一场发生在鹤鸣港的事件,那也是黑泽阳在公安的工作生涯的结束。

    那是一场发生在1989年11月的惨剧。

    “一艘因暴风雨偏离航线的游轮在鹤鸣港靠岸, 当时游轮上发生了13人死亡的案件,秋田县的警察前去调查,船上的幸存者们称,在那个暴风雨的夜里,有‘恶魔’降临,有人接受了恶魔的指令,开始自相残杀。

    “由于船上大部分人都在暴风雨中被困数日,秋田县警方决定先将他们送往医院,可就在幸存者被送上列车,即将出发的时候,列车的中段发生了爆炸,部分幸存者与警察在本次事件中牺牲。

    “而没人注意到的时候,那座游轮在海面的浓雾里悄然消失,所有证据都显示这座游轮并未离开港口……”

    降谷零又翻看了一遍关于鹤鸣港游轮案的资料,因为并不是在东京发生的,所以这里只有基本的案件存档,而不是整个事件的过程;如果想搞清楚当时发生过什么的话,他还要去一趟秋田县。

    值得注意的是,在一份特地列出来的失踪人员名单上,就有“黑泽阵”的名字。

    降谷零让在秋田县工作的同事帮忙查过,在当年“鹤鸣港游轮案”的后续处理中,几乎所有人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只有叫做“黑泽阵”的少年,名字被从名单上抹去了。

    这很有趣。

    在降谷零手里的这份名单上还有黑泽阵的名字,但秋田县的档案记录里,却好像从未有过这个人的存在。

    不仅如此,降谷零顺着“黑泽阳”的名字去调查“黑泽阵”的时候,发现除了他在东京的某所初中上过两年学外,其余的痕迹都仿佛被抹消一样,什么都找不到。

    这像是组织的手笔,但又不像。

    降谷零想,若是那位先生想让一个人消失,自然可以做到这样的结果,可是为什么?如果鹤鸣港的那座列车就是所谓的“第47号列车”,那么写下那封信的人正在为乌丸莲耶找某个人,他们找到了黑泽阵,并把他带走,当时黑泽阵应该是处在“失忆”的状态……

    但性格的伪装?也就是说当时能被查到的“黑泽阵”也不是他原本的身份吧。

    抛开公安相关的信息来说,那个“第47号列车”,可能就是导致琴酒加入组织的关键。而那件事,也很有可能就是发生在鹤鸣港的游轮案的后续。

    降谷零把档案一张张地、仔细地放了回去,再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他要去秋田县,去那个废弃的港口附近调查完全来得及,FBI想必也能多撑两天。

    不过这个点没有立刻开往那边的车,他也不打算在这种疲劳的状态下自己开车去,交通法规还是要遵守的。

    于是降谷零给赤井秀一回了电话,说他有线索了,现在正准备去调查,让FBI再辛苦一下。

    他本来做好了讨价还价的准备,但赤井秀一这次意外的好说话,还关心了他的身体状态。

    (赤井秀一:在查账了在查账了,我马上就能把那些被搞乱的账本整理回来然后开始查了,零君,你放心,你再多调查俩星期都没关系)

    “所以你在调查琴酒?找到线索了吗?”赤井秀一在挂电话之前,随口问了句。

    “有。”

    “没有也没关系,毕竟他……什么?有?”

    “我找到了他二十年前可能协助公安行动的线索,以及他父亲黑泽阳是公安警察的档案。现在我正准备去秋田县进行进一步的调查。”

    降谷零已经走出档案室,正在收拾东西了,要带的东西几乎没有,背着包就可以出发。

    他从抽屉里找出一把不属于自己的M92F,看了一会儿,又放回去了。

    赤井秀一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你确定?”

    什么,当时听到的谣言竟然是真的,不对,这种事真的会发生吗?赤井秀一的第一反应还是波本搞错了什么,但电话那边的人的声音确实相当疲惫,他就没有继续踩降谷零的尾巴。

    降谷零站起来,呼了口气,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才回答:“在找到决定性的证据前,我不会做出任何判断。”

    而接下来,他将前往真正的答案所在的地方。

    电话那边的赤井秀一思考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降谷君,你认识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一个叫做高木涉的警察吗?我记得他有一次见到‘黑泽阵’,说他认识一位同样银发的、姓氏也是黑泽的前辈,或许他认识你说的那个‘黑泽阳’?”

    高木涉确实认识。

    降谷零找到高木涉的时候,这位年轻的刑警刚刚结束在凌晨时分追逐犯人的工作,跟一位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点还没睡的名侦探江户川告别。他也没吃饭,转头就看到降谷零在看他,因为认识毛利小五郎的弟子——安室透,就跟降谷零打招呼。

    接下来,两个没吃晚饭的人就在一家24小时开着门的料理店吃了夜宵。

    “啊……你也认识那位黑泽前辈啊。”

    暖色的灯,木桌,几乎没人的料理店角落里坐着两个下班的警察。两人都没打算喝酒,所以杯子里装的都是麦茶。

    降谷零跟他聊了一会儿最近在东京发生的案件,不着痕迹地将话题引到了“黑泽”这个姓氏上,假装顺着高木涉的话问了黑泽阳这个人的消息。

    高木涉特别认真地想了想,才回答:“其实他在我还很小的时候就殉职了,我叫他前辈是因为以前有段时间他搬家到我家隔壁,我跟他说以后想要成为警察,黑泽前辈就说‘那样我就是你的前辈了’,从那以后我就一直叫他前辈,父亲为这件事取笑了我很长时间。”

    降谷零正在通过他的话来判断黑泽阳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说,黑泽阳表面上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做出一副很随意地闲谈的样子,问:“所以你们是关系不错的邻居?”

    高木涉摇摇头,相当不好意思地说:“虽然说是邻居,但黑泽前辈只是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搬来了两年,然后就调职到长野县去了,后来我还遇到过他,当时他还认识我,跟我打招呼呢。不过,那件事……”

    “啊,那件事是指?”

    “就是黑泽前辈的儿子的事,听说是被卷入某个案件后遇害了,我不是特别清楚。但那件事后不久黑泽前辈就调走了,说是想换个地方换个心情。”

    高木涉正在从二十多年前的回忆里找出他想要的片段,但毕竟时间太过久远,他能想到的就只有过去东京的街道、老旧的店铺,和那位有着罕见银发的前辈,以及……

    偶尔能看到的,那个银发的少年。

    他嘀咕了一声,说:“说起来,有件事吓了我一跳,前段时间我在调查案件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初中的学生,长得就跟黑泽前辈家的哥哥一模一样。”

    降谷零听到这里,端起杯子的手顿住。料理店较暗的光线下,金发的青年的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明的情绪。

    “一模一样?”

    “对啊,跟那个哥哥一模一样,跟他当时的年纪都差不多,甚至名字也一样的学生,我见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没有这种巧合吧,万一他们是亲戚呢?”

    “我也这么想过啦,但我问过那个学生,他回答说完全不认识姓黑泽的警察,就算他们有关系也不清楚黑泽前辈的情况、或者说不愿意提起吧,所以我就没有继续问了。”高木涉摸着后脑勺,一边笑一边说。

    啊,相当可爱的警察,出现了。

    降谷零还记得一课的人以及柯南君是怎么评价高木的,就是那种到处帮忙、会以很特别的角度考虑事情的滥好人,在小孩子(特别是喜欢侦探活动的小孩子)里尤其受欢迎。

    他跟高木继续聊了一会儿,从高木涉那里听说了二十年前的那个“黑泽阵”的事,比如说:

    身体好像不好,经常请假不去学校,但高木有次看到他从窗户翻下来,也不像是身体不好的样子,事后高木问黑泽哥哥,黑泽哥哥说别管闲事;可年幼的高木拽住了黑泽哥哥的衣服,于是黑泽哥哥就补充了一句,说他在进行拯救世界的秘密活动,让高木别跟着他了。

    (降谷零:前半段很琴酒,后半段OOC了,难道琴酒小时候也对中二病很有研究?)

    很安静,不喜欢说话,也不怎么出门,附近的邻居都不怎么知道他的存在;高木涉曾经被黑泽前辈托付去给黑泽哥哥送东西,找到学校的时候发现人没在上课,小高木找了很久,最后还是黑泽哥哥找到了他,为了道歉接受了高木涉的提议给他买糖吃。

    (降谷零:琴酒真的会给小孩子买糖吗?雪莉明明抱怨过好几次琴酒连块糖都不给她带还想让她加班。)

    以及最重要的一点,高木涉特别指出,他记得很清楚,黑泽前辈的儿子身上是有很多伤的,问起来的时候那位哥哥就说他小时候住在山里,经常跟山里的野兽搏斗,高木涉问乡下都是这样的吗,黑泽哥哥说是,于是高木涉就信了好几年。

    (降谷零:琴酒跟熊搏斗我是信的,毕竟德国那次我就在现场,还没动手琴酒就很熟练地把熊按在地上了……)

    “所以我一直觉得那位哥哥是某个特殊机构培养的秘密警察,不过那都是小时候的胡思乱想了。”高木涉说了半天,终于看了一眼时间,凌晨四点,哈哈,今天的睡眠可以免了,是谁在黄金周疯狂加班啊?

    降谷零也快要到出发的时间了,看到高木涉要走,他也站起来,对高木涉说:“也许他就是呢?”

    高木涉张了张嘴,半晌才说:“那我希望他能活到现在……我还想再见他一面。”

    毕竟那位哥哥给他的印象非常深刻,但就像一只银色的蝴蝶一样轻盈地从他的世界里划过,然后消失不见,什么都没能留下。

    在那天,看到真行寺学校的“黑泽侦探”的时候,高木涉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回到了二十年前。但这两个人虽然长得完全一样,给他的感觉却丝毫不同,因为他小时候认识的哥哥是会笑的,那个“黑泽侦探”看人的目光总是冷漠、疏离的。

    又或者他认识的哥哥也是这样,只是小时候的他完全没能察觉到对方的真正情绪?

    二十多年的事了,谁能搞得清楚呢?

    高木涉跟降谷零告别,准备回去歇一会儿,反正睡是睡不成了,但幸好结束明天、不,今天的工作后就可以轮替休息,真是太好了。

    他走向凌晨四点的东京,走向樱花飞舞的街道,走向即将步入黎明的城市。

    而降谷零前往车站。

    这个时间的车站只有很少的人,背着包的金发侦探在人群里毫不显眼,他坐在没什么人的车厢里,看外面的夜色,等待黎明升起的时候,他要前往——

    “你要去哪?”

    首先出现在他视线里的是黑色风衣的衣角,然后是落到旁边座位上的银发,降谷零抬头看去,一个好像相当熟悉的银发少年就站在他面前,冷漠里带着点疑惑地看他。

    距离车开还有段时间,明明黄金周期间即使是夜间也会有不少人乘车,但此刻,这个车厢里却只有他们两个人。

    降谷零没说话,于是那个银发少年又问了一遍:“这个时候,你想去哪,波本?”

    打电话也不接,那个叫工藤新一的侦探小鬼也不知道你去了哪,说是公安的人都不清楚你的下落。

    黑泽阵还没到去问FBI波本在哪的地步,他听工藤新一说“安室哥哥好像在调查什么东西”,又想到被传出去的某个谣言,最终在前往秋田县的新干线上找到了要找的人。

    看到波本还是没反应,黑泽阵夺走了降谷零手里的照片,看了一眼,皱眉,然后说:“说话。”

    降谷零这才问:“你知道我?”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看着波本,很想知道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我们不是前天还见过吗?”

    现在轮到降谷零打问号了:“那是昨天,黑泽同学。我去你家是因为把你和别人认错了。”

    黑泽阵:“……”

    你能把我和谁认错,我自己吗?我成替身了?波本,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他踩在新干线座位的扶手上,一字一顿地说:“你以为我是谁?”

    降谷零想,黑泽阵看起来真的很像琴酒,不管他的真实身份到底是什么,他们两个真的很像,无论是说话的方式,还是看他的眼神,但他终归不是。

    于是,组织的BOSS温柔且关切地说:“不管怎么样,现在已经很晚了,不是你应该出来——”

    黑泽阵没等他说完,就用力攥住了波本的衣领,俯身靠近组织看起来正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的BOSS,声音里压抑着怒火,说:“我应该在哪?在水底吗?波本,是谁把你救出来的?!”

    降谷零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道:“……你父亲?”

    黑泽阵:“……”

    他当时就应该把波本留在水底下,别救了!现在波本的脑回路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

    在眼前的少年变得更恼火之前,降谷零就伸手摸到了他的长发,很凉,就像朦胧的月光一样顺滑。

    黑泽阵看着他。

    终于,降谷零说:“你看,你不是他,如果我对他做这个动作,他一定会杀了我的。”

    黑泽阵冷笑一声,攥着衣领的手按上了降谷零的喉咙,说:“是,我现在就杀了你。”

    这次降谷零就不可能继续无动于衷了。

    两个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卧底,在黑泽阵表现出攻击的意图时降谷零就做出了反应,两个人在列车座位的狭小空间里扭打在一起,凌晨时分也没人及时发现他们在新干线上斗殴。

    黑泽阵没带武器来,毕竟他是人畜无害的普通市民,降谷零也没有,毕竟他是调查案件的普通侦探。但对他们来说身体本身就是能杀人的武器,因此这场搏斗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已经变得惊险万分。

    身体重重砸落地面的声音响起,降谷零发现这个少年比他想的还要难对付不少,从战斗经验来说,“黑泽阵”跟受过训练的普通人这个概念完全不搭边。

    降谷零也毫不怀疑只要有机会,眼前的少年就会真的把他杀死,只是现在看来对方只是在气头上,并是不真的对他有杀意,而且也——

    “你受伤了。”

    降谷零想停止他们之间毫无意义的较量了。

    他发现银发的少年正在尽力避免肢体的长时间接触,但这在搏斗的过程中显然是无法避免的,虽然刚开始的时候从外表上完全看不出来,但现在少年手臂上正有一片片宛如血色在表皮下沉积的、消不去的暗红色。

    黑泽阵的拳头在砸中降谷零之前就停下了,本来他应该给这人一拳的,但现在他打架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买卖,要不是波本还有点用处(重音),他也不会半夜跑出来找人。

    现在,他依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说:“你清醒点了吗,波本?你以为我怎么受的伤?”

    “但,”躺在地上的降谷零按住黑泽阵的拳头,说,“他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活下来,而且你身上……”

    他盯着黑泽阵的衣领看了一会儿,少年的身上几乎没有伤痕,就算有,也淡到看不清楚。

    黑泽阵这会儿终于意识到问题是打哪来的了,他晃晃拳头,示意波本放手,然后从旁边的地上捡起了那张照片。

    “看着。”

    并不算锋利的纸张在他手里也能算是凶器,黑泽阵用那张照片相当迅速地在自己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殷红的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也落到降谷零身上。

    而就在降谷零的视线里,那道伤口内部的血肉正在缓慢填补、倾轧,多余的组织互相挤压,最终变成带着血水的碎肉一起坠落。

    不像是人类。

    黑泽阵把那张承载了他过去的照片一点点撕成碎片,说:“我现在变成这样都是拜你所赐,所以别给我犯蠢了。”

    降谷零就看着那道刚划出来的伤口慢慢愈合,或许还要花十几分钟或者更长的时间,但这不是人类伤口愈合的速度。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从“原来你没死啊”的情绪里回过神来,说了句:“你不是说你是普通人吗?”

    黑泽阵当场就把刚才收回的拳头砸了下去!

    幸好降谷零反应很快接住了,说你等等,我还有些事没搞清楚,如果你就是前天跟我在一起的人,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黑泽阵理所当然地回答:“杀出来的。”

    他看了波本一眼,说在遇到你之前我确实是普通人,我没打算找你麻烦,但你最好别胡思乱想了,回你的美国去。

    降谷零忽然说:“这里是我的日本。”

    黑泽阵皱眉。

    降谷零收回了手,现看黑泽阵的眼神变得跟之前不太一样了:“所以你知道我的身份。”

    黑泽阵想,他当然知道了,他还给波本放过不少次水,不过他对波本的真实身份确实并不了解,只是清楚他是哪里的卧底这一件事而已。

    他又想到从小侦探那里听到的属于波本的可能姓氏,就说:“我可不认识什么降谷先生。”

    降谷零:再这样下去全世界都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所以,”降谷零叹了口气,心情也变得豁然开朗起来,对脸上相当明白地写着不耐烦的少年说,“你就是我前天在海洋馆遇到的人。”

    “不然呢。”

    “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

    “我还活着,你很失望?”黑泽阵反问。

    这话不是在问前天的事,而是在问一个多月前,琴酒死在洛杉矶,而波本无论如何都不相信他死了的事。

    想必最初得知琴酒还活着的时候,波本反而不会高兴到哪里去吧?

    降谷零在笑。

    “我还以为又有人因为我死了。”

    “我和你不熟,还犯不着干这种事,就算你死了,下一个BOSS也会是卧底。”

    虽然这次差点翻车,但既然结果是活下来了,黑泽阵是不会承认的。他希望波本别继续想这件事了,波本这人很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黑泽阵知道。

    刚好,他也不喜欢别人记他的人情,不然对双方来说都是个麻烦。

    就在他想这件事终于可以告一段落的时候,他听到了降谷零的声音:“你跟你父亲真的很不一样。”

    “……?”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怎么。波本认识他哪个爹,那张照片里的黑泽阳吗?那他俩确实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就在他越来越困惑的注视下,降谷零拍了拍黑泽阵的肩膀,用安慰式的语气轻声说:

    “不管他是不是卧底,他选择死在乌丸手上,一定也看腻了这个组织里的事了吧。我会摧毁组织、结束这一切,完成我们所有人的愿望,还有……为他报仇的。”

    黑泽阵:……

    第045章 三十二阶暮色

    三天前的波本:

    琴酒不可能是公安;黑泽阵不是琴酒, 他和琴酒可能有关,但绝不可能是琴酒或者琴酒的儿子,我来日本是看诸伏景光的, 那个小孩的事只是顺便调查一下。

    两天前的波本:

    琴酒不可能是公安;黑泽阵不是琴酒, 他确实是琴酒的儿子,而且知道组织的事, 是来救伏特加的, 他跟朗姆关系很差,还会叫我BOSS大人~

    一天前的波本:

    琴酒很有可能是公安;“黑泽”是琴酒,而“黑泽阵”不是琴酒,可能是琴酒的儿子, 所以琴酒或许跟我想的不一样, 他甚至会为了救我……

    而现在的波本:

    琴酒几乎可以肯定是公安;“黑泽”还活着, 他是“黑泽阵”, 不是琴酒, 他可能是琴酒的儿子,而且知道不少关于组织的事, 但他毕竟是个小孩。

    ——摘自《忆往昔组织浆糊稠》

    ……

    湿重的空气沉沉落到城市的长夜里,车站的数字钟表正在一如既往地向前, 永远没有回头的时刻;发车的时刻越来越近, 隔壁的车厢里终于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外面传来了声音——喧闹的、争吵的, 就在这座城市的冷寂的夜里相当有烟火气的声音。毕竟是黄金周, 总会出现一点意外,所以谁都没有将注意力分到那边去。

    “是他跟你说过组织的事, 让你能完完全全地代替他活动, 还是……”

    降谷零重新看向黑泽阵手臂上那道狭长的、依旧在愈合过程中的伤口,转瞬间就有很多猜测在他的脑海里一一闪过, 最后他面对黑泽阵复杂的眼神,继续说:

    “你本身就是组织的人?”

    黑泽阵的眼神变得更复杂了,如不是他的口袋里只有饼干,他真的很想点根烟,然后登上今天的时尚杂志,那样杂志的摄影师肯定会跟他说“没错,就是这样复杂沧桑充满魅力的眼神啊!”。

    别问他怎么知道的,问就是贝尔摩德的错。

    现在他慢慢从波本身上站起来,把地上的照片碎片扔进垃圾桶,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

    他慢吞吞地说:“你第一次跟我执行任务的时候是个圣诞节,你约我在斯特拉斯堡的一家餐厅见面,说是贝尔摩德的建议,她还说我肯定会喜欢。当时我们的任务目标根本不在法国,但是你,波本,从没人的地方抓到了叛徒。”

    降谷零没说话,也不继续躺在地上了,两个人隔着走道坐在新干线的椅子上,好像刚才的打斗没发生过。

    黑泽阵正在想他跟波本这个人认识的经过,不过从他的记忆里,想到更多的还是贝尔摩德给他发的无数和波本共进晚餐的照片……

    贝尔摩德确实是个相当敏锐的女人,发觉黑泽阵有点在意波本的事后,就将波本拉离了琴酒能触及到的范围,但又偏偏要来挑衅他,真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他继续说:“你说那是圣诞节礼物,后来每年圣诞节你都要送我礼物,说是作为当年我带你的回礼,每次你都给我带个组织的叛徒回来,不是叛徒也能被你说成叛徒。”

    这哪里是圣诞节的回礼,分明是圣诞节的麻烦。

    自从被波本送了“礼物”,黑泽阵就没能再好好度过一次圣诞节,每次组织的圣诞节就像是平成的假面骑士,门一开就是狼人杀现场,好心的波本会随机抓一个忠诚的组织成员当叛徒送给他。

    “六年前……

    “五年前……

    “四年前,我去北海道执行任务,朗姆忽然犯病把你派来给我带路,然后你半夜出门不知道跟谁见面,回来的时候刚碰上就要跟我打,还说你是出来看雪的。我把门甩上,结果你一夜都待在门外,还感冒了。

    “我说这个任务本来也不需要你,把你扔在旅店里睡一觉算了,但你根本没敢吃我给你买的药,持续高烧,还把我认成了其他人。”

    说到这件事,黑泽阵又看了降谷零一眼,发现对方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于是他故意放慢语速,轻飘飘地说:“你反复问‘为什么只留下我一个人’,我问你在找谁,你一个名字也不肯说,正好那时候苏格兰刚‘死’没多久,我就对你说,苏格兰没死。”

    这个名字就像是潘多拉的魔盒,一旦被打开就再也没法关上。

    黑泽阵还记得当时的情况,迷迷糊糊的波本和寂静的小镇旅馆,但凡换个组织成员来都会变成最差的结果。好在以组织里这个谁都有可能互相背刺的情况,也没人愿意闲着没事来照顾生病的同事。

    降谷零听到现在,终于忍不住开口说话:“你——”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的话,说完了故事的结局:“然后你就安静了。”

    不但安静,还乖乖把药吃完了,苏格兰的名字就是有这么大的魔力。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黑泽阵开始有意无意地给波本做各种事的机会。

    “……”

    “虽然你可能忘了,不过我还记得很清楚。后来我去调查了你的身份,放心,没查到,只要你不是组织的人就可以,是哪的卧底与我无关。”

    黑泽阵本来是想继续讲下去的,反正他最近也没事干,跟老同事叙叙旧也没什么,但降谷零做了个暂停的手势,结束了黑泽先生的故事会。

    确实,除开降谷零自己都不清楚的部分外,刚才这个少年说的几乎都是「本应」只有他和琴酒知道的事。

    比如说,有次波本先生在执行任务,这次任务的搭档是个很不好相处的人,把波本丢下自己去了,于是波本先生就只能坐着小船在威尼斯的河上晃晃悠悠地飘荡,然后飘哇飘哇,忽然间一道黑影从天而降,砸到了船上!

    当时船都翻了,波本先生自然也就掉进了水里,等他回过神来,就看到一片混乱,包括已经身中数枪死了的任务搭档和快要沉底的交易对象,以及站在船上一身是水而且拿着爱枪的琴酒。

    波本先生:坏了,琴酒来查岗了!就说不要擅自行动吧,现在不按流程做任务的搭档已经被琴酒做掉了!

    幸好他反应快,假装正义路人救起了交易对象,然后完成了原本要做掉对方的交易,期间琴酒一直在那里看着,没说话,等交易结束他就走了。

    然后,在黑泽阵的描述里,这件事是这样的,琴酒先生好不容易找个假期,正在看威尼斯的日落,忽然一道黑影落下,把船砸翻了,然后琴酒先生就掉进了水里。

    他还以为是有哪个机构发现了他的行踪又要来杀他,就拔枪,然后才看到身中数枪已经死了的爱尔兰十二世,接下来琴酒先生看着波本英勇(?)地救下了某个快要沉底的人,完成了交易,最后波本期待地看着他,于是琴酒只能说……干得好。

    琴酒先生:波本,爱尔兰真的不是组织的消耗品,就算你是卧底也别用得太快。

    当然现在现在波本先生一对情报发现事情哪里不对,但整体上对了的话那就是对了吧,毕竟那次的事回去后谁也没有提起的,组织里就没人知道当时琴酒也在威尼斯。

    只是——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降谷零深知任何秘密都可能泄露的道理,就像苏格兰的暴露,他用相当复杂的眼神看着黑泽阵,最后说:

    “我不否认你说的这些,但整件事还有另一个可能:他为了让你成为他,把属于他的一切都告诉了你。我了解琴酒,他是个习惯做好一切准备的人,虽然经常翻车……以及,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闭上眼睛,回忆起最开始的时候,赤井秀一发给他的那份报告。

    “你和琴酒的DNA不一致。”

    是的,这就是最关键的地方,他认识的“琴酒”不是古桥町的“黑泽阵”,这件事在一开始就已经被证明过了。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嗤笑一声,走过去,把伤口的血抹在降谷零脸上,说:

    “你尽管去检验,我保证这次的结果与你所谓的前两次也不一样。”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

    话说到这个份上,你已经可以理解了吧,波本。黑泽阵没有再说话,他转身下车,消失在了即将升起的黎明里。

    这次,降谷零似乎从他的背影里,看到了当初琴酒的影子。

    他也站起来,没有继续往秋田县去的打算,在新干线即将启动、人流将这里塞满的时候走了下来。

    这是5月4日清晨,预报说是特别好的晴天。

    ……

    黑泽阵在往回走的路上,看着手臂上即将彻底消失的伤口,发现它愈合的速度越来越慢。

    好消息,那些实验生物给他带来的影响正在逐渐消失,毕竟组织从“实验体λ”里提取的物质主要用在让人体组织快速生长上,但这种变化是不可控的——这是雪莉当初随口跟他说的内容;

    坏消息,看来这道伤口是好不了了,等回家的时候诸伏景光那个麻烦的家伙又要抱怨他了。

    “苏格兰……”

    黑泽阵往前方看去,诸伏景光不知道他半夜出门,现在他得在不遇到各种情况的前提下,顺利地从车站回到家。

    幸好现在是黄金周,有不少原本聚集在东京的侦探和关键人物都出去旅游了,按照那些热心的侦探前辈们的说法,这个时候一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黑泽阵以前都是不管的,但现在他觉得,有时候该信一点还是信一点。

    比如说他刚走到车站外,就看到一群人正聚集在那里,好像是在争吵什么,应该就是他跟波本对峙的时候听到的声音。

    按理来说这里不可能发生什么事,但黑泽阵果断地转身选了另一条路,果然,在他离开的几分钟后,路边的巨大LED屏就报道了最新的新闻:

    《火车站外山口组与黑田组的两位组长意外撞车!大型黑〇会激斗现场!警方正在赶往现场……》

    果然是这样。

    黑泽阵继续往前走,在路边看到了一辆有点眼熟、应该属于某个熟人警察的车,他先确定这几个人没遇到什么麻烦只是在调查案件后,就换了条路,准备离开。

    结果他在小巷里遇到了正爬墙鬼鬼祟祟要离开的犯罪嫌疑人,黑泽阵跟嫌疑人面面相觑,最后他抄起旁边的砖头把嫌疑人拍晕,爬墙把晕倒的嫌疑人丢回了自己家,一课的警察们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倒在地上的犯人。

    高木涉:你们可能不相信,但我们真的一进门就看到嫌疑人倒在地上了。

    黑泽阵拍拍手,现在距离古桥町已经不远了,他专捡没人的地方走,虽然这样遇到案件的概率会增加,但被麻烦缠住的概率却小了不少。

    然后他就在桥上听到了人的呼救声,原来是一位侦探在调查案件的时候落进了水里,侦探看到他就热情地说:“你就是最近声名鹊起的少年侦探SILVER吧?我们这里有个侦探聚会,你要不要来?”

    黑泽阵果断拒绝。

    什么侦探聚会,他跟侦探这一行没有任何关系,下次这种事也不要找他。

    那位侦探又说:“你这段时间很活跃啊,排名应该会继续上升吧?”

    “……什么排名?”

    “东京侦探的排行榜啊!而且你前天跟一位路过的小学生帮助警方抓到大型人口贩卖团伙的消息已经在内部传开了!”

    “……”

    黑泽阵觉得东京的侦探指不定都有点副业,你说是吧波本。

    他摆脱了热情的侦探,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准备炸掉公交车的歹徒,当时黑泽阵刚好在车上,歹徒背对着他发表激烈的演讲,对此黑泽阵的做法是把歹徒和隐藏的同伙快速击晕,这样歹徒就没有办法按下按钮了;

    他还路过一个正在表演的马戏团,不知道为什么马戏团里的熊看到他就开始狂躁,并且死死地盯着他看,黑泽阵跟熊对视了一会儿,马戏团的老板热情地跟他说有兴趣来当驯兽师吗,上一位刚被咬死了;

    接下来他遇到了一位手法熟练的小偷,对方从他衣服口袋里拿东西的时候动作可谓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就是没想到黑泽阵的口袋里有强力胶,然后场面就变得非常尴尬,更尴尬的是黑泽阵从这人的身上找到了《米花町生存指南(第73版)》。

    在新版的米花町生存指南里,还有这样一条:如果你看到银发的初中生在深夜游荡,快跑,不要回头,那是东京的幽灵、漆夜的恶魔,传说中制裁一切罪恶的审判之银。

    “你们米花人……算了。”

    黑泽阵把小偷先生打包送给了路过的警察,连马戏团老板热情地塞到他口袋里还漏了的强力胶一起,然后他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要先离开,警察表示理解,就让他走了。

    好,距离回家就只剩下一点路了。

    此时,晨曦已经从东方露出一角,再拖下去就是诸伏景光要睡醒的时候了,黑泽阵算了算时间,发现还够,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前方出现了两条岔路。

    一条有聚集的人群,刚刚开业的百货商场,热闹非凡,看起来非常普通,但坏消息是有正好在附近做走访节目的主持人水无怜奈;

    另一条非常空旷,是住宅区的背面,没什么人走,但有个戴眼镜的小学生正在路边思考什么。

    当然是选——

    小学生啦!黑泽阵想,小学生附近能发生什么案件,当然是走这边,而且那个小侦探他还认识,这不就是前天刚见过的工藤新一吗?

    于是他走过去,假装没看到人,但那个小侦探可看到他了,一把就抓住了他的衣服:“琴酒!”

    黑泽阵抬起手,看到挂在自己手臂上的小学生,很好,小学生精准地抱住了他手臂上的伤口,如果不是附近还有三三两两的路人,他就把……

    把这个小鬼好好地放在地上,说:“什么事,伊藤原七?”

    江户川柯南就抱着黑泽阵的手臂不放了:“好好叫我的名字啊!你明明记得!而且,你为什么在这里?”

    黑泽阵用另一只手把小孩拎起来,才发现江户川柯南的体温相当之高,他皱眉,问:“我正在回家的路上,你怎么回事?”

    江户川柯南说太好了,能不能带我回家,我刚才遇到了一点意外,有组织的人在追杀我,而且我现在有可能要变回原来的模样……

    黑泽阵:你都变成这样了还能变回去?

    江户川柯南:没见过世面的组织成员!能啊,当然能!雪莉不是变过吗……哦这个不能说,雪莉不是很想见到琴酒。

    两个人面面相觑,最后黑泽阵说行,我带你回去,但我们可能要走窗户。

    他刚要转身,就听到背后传来的声音,他想也不想地出手反击,然后看到地上掉落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按“F”拾取。]

    [拒绝。]

    “这是谁?”黑泽阵问。

    “不是你们组织的人吗?”这回轮到江户川柯南有点不理解了,对方盯上他是因为跟组织相关的线索,而且这个男人自称是「组织」派来的,那他不是组织的人又是谁?

    黑泽阵又看了一眼地上的人,熟练地打了个电话让警察把他拖走,然后说:“不是。组织的人不会突然对银发的任何目标出手,不管他们认不认识琴酒。”

    江户川柯南:“……”

    琴酒,你在组织里到底是什么形象啊。而且你这不是很有自知之明吗?

    他们两个终于离开了小巷,此时的天空已经亮了起来。

    黑泽阵没走正门,沿着古桥町屋顶的樱花树往上翻,看得被拎着的江户川柯南一阵迷惑:有门不走为什么要走窗户?这是你们组织成员的特殊爱好吗?

    而且前面的那座公寓楼的位置有点眼熟,真的有点眼熟,虽然只能看到背面,但这个地理位置的话……

    “不好!被发现了!”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公寓楼的时候,前方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原来是两个入室抢劫犯正在行动,并且刚好被他们撞上。

    其中一个犯人看到拎着什么小动物来的少年,顿时如醍醐灌顶:“是古桥町的假面骑士Shine!他发现我们了!快跑!”

    江户川柯南:我是小动物吗?

    他看向黑泽阵,问,你在这边还挺受欢迎的?组织的人背地里是不是都有什么副业?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他们认错了,不是我,而且我们就快没有时间了,到底哪里来的这么多案件。

    首先排除手里这个小孩的错,再排除古桥町平时就有这么多案件,黑泽阵想,难道是他自己被当成侦探了,所以案件就在周围频繁发生?

    他就知道是米花町有什么鬼东西跟来了!

    江户川柯南看到黑泽阵没打算退开,反而往那俩人的方向过去,就急急地说:“但是他们有枪……”

    他的话还没说完,黑泽阵就已经落到了那座矮点的公寓楼的栏杆上,居高临下地对两个抢劫犯说:“玩具而已,速战速决。”

    再等下去,诸伏景光就会发现他失踪了,虽然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影响,黑泽阵也不怎么关心苏格兰的心情,但他实在不想面对那双平静里带着谴责的雾蓝色眼睛。

    他狠厉果决地解决了其中一个犯人,正打算继续动手的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飞来,砸中了另一个犯人的脑门,犯人应声倒地。

    黑泽阵:“……”

    他捡起地上的网球,放到江户川柯南手里,说,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走门了。

    第046章 三十二阶暮色

    有一天, 名侦探江户川柯南来到了组织成员琴酒的家,喝着苏格兰给他倒的热水,坐在波本前天刚坐过的沙发上, 望向隔壁莱伊家的方向, 听说伏特加也来过这里,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哦, 原来这里是组织的据点啊!懂了, 彻底懂了!所以我只是进了组织窝而已,原来如此,那没事了。

    “这孩子是?”

    诸伏景光看到黑泽阵拎着的小孩,把明显还在发热的小侦探接过去, 动作比黑泽阵看起来像个人多了。

    黑泽阵就回答:“他叫工藤新……”

    与此同时, 江户川柯南也打起精神来介绍自己:“我叫江户川柯南, 是个侦探!”

    诸伏景光就看着他们。

    黑泽阵和江户川柯南缓缓看向了彼此。

    江户川柯南:你这不是明明就记得我的名字吗?!而且你刚才明明特地告诉我苏格兰不知道多少组织的事, 让我不要乱说, 结果你自己为什么直接说了我的真名啊!

    黑泽阵:……(此人压根不知道江户川柯南这个名字,只知道工藤新一.jpg)

    “所以他到底是?别说是路上捡到的, 黑泽,我可不记得你有好心带人回家的习惯。”

    诸伏景光发现这两个人持续沉默, 就把江户川柯南放下, 单独问黑泽阵。

    让他相信黑泽阵会三更半夜跑出去到外面捡个发烧的小孩回来?别开玩笑, 以他对黑泽的了解, 就算是认识的人,能送到医院也已经是黑泽能做的极限。

    所以, 这个小孩肯定跟组织有关吧?

    黑泽阵没说话, 诸伏景光就换了个语气以退为进:“你不说也没关系,反正你也不用我多管闲事……”

    “是组织的人, ”黑泽阵解释说,“他叫工藤新一,是个侦探,代号是……‘银色子弹’。”

    正烧得迷迷糊糊差点睡着的江户川柯南:?

    什么组织?什么代号?我有代号了?不是,等等,我就走了几秒钟的神,怎么就变成组织成员了?

    小侦探大为震撼,脑子瞬间就清醒过来了!

    他对面琴酒和变小的苏格兰在聊天,虽然无论怎么看这两个人里都是琴酒说了算,而且情报方面相当不互通,但不知道为什么琴酒对苏格兰的态度相当纵容,基本上是问什么就回答什么……

    不,就算你一定要回答苏格兰的问题,也没必要给我随便编个代号吧?!

    直到苏格兰说我出门买药,你们在家里别出去,现在外面不安全,江户川柯南才幽幽地抓住黑泽阵的衣服,问:“为什么跟他说我是组织的人?”

    坐在他旁边的黑泽阵慢慢转过头来,反问:“你不是吗?”

    江户川柯南:“……”

    黑泽阵:“……”

    沉默,沉默是今天的黑泽家。

    江户川柯南深吸一口气:“你到底从哪里看出来我是组织的人?我明明是路过游乐园被你喂了APTX4869变成这样的受害者,在这之前跟组织毫无关系。”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被卷入组织相关事件的人大多都会接受那群警察或者FBI的保护彻底消失,而你——跟雪莉在一起、到处调查、认识波本、知道我的身份,还了解不少组织的情报;关键是贝尔摩德那个女人经常自言自语说她的银色子弹,特别酷的小男孩,你又跟她很熟,难道她说的不是你?”

    江户川柯南:好有道理,我都差点被说服了。

    所以我是组织的成员,代号银色子弹,是贝尔摩德的嫡系,结果身为组织代号成员“银色子弹”的我被琴酒意外一棍子敲晕,变成了现在这样,并且跟公安警察合作,即将发起对组织华丽的叛逆……

    ……个鬼啊!

    而且银色子弹不是灰原父母开发的那个药物的名字吗,贝尔摩德你到底在说什么啊!还让琴酒给听到了?!

    “我、不、是!”小侦探超大声地说,“我跟组织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侦探、侦探啊!名侦探工藤新一!”

    再这样他真的要生气了哦!

    黑泽阵就漫不经心地点点头:“嗯,好,名侦探——”

    江户川柯南预判了他的预判,跳起来抓住了黑泽阵的衣领:“不准叫错名字!”

    反正小孩也做不了什么,所以黑泽阵毫无反应,但是慢悠悠地说完了他话的后半句:“江户川柯南。”

    江户川柯南:“……”

    名侦探沉默了。

    好像哪里有问题,又好像没什么问题,琴酒说过他不叫死人的名字、不,他应该是不叫“从他手里活下来的‘死人’”的名字,在这方面这家伙还真的很坚持啊。

    以及,一年前的游乐园的那件事,还有他吞下的APTX4869,到底是……

    “别想太多。”

    就在江户川柯南顶着发烧的buff思考的时候,黑泽阵平淡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马上就要结束了,你会回到正常的生活里。”

    他甚至给小侦探倒了杯水。家里没有小孩子用的退烧药,诸伏景光去买了,虽然江户川柯南表示可能没什么用。

    江户川柯南捧着水杯,忽然发觉这个场面要是放在一年前,他是真的想也不敢想。

    琴酒?算了吧,看到那个戴着帽子笑得阴森恐怖的银毛就快点跑,当然能得到一点组织的线索还是要去的……

    “那你呢?”

    “我没有那种东西。”

    诸伏景光回来的时候,发现江户川柯南已经靠着黑泽阵睡着了,他蹲下来试了试小孩的体温,一点都没有变低。

    异常的高烧已经持续了至少半个小时,诸伏景光有点担心,问黑泽阵这个小孩的身份能送医院吗;但黑泽阵想到江户川柯南说的“可能要变回原来的模样”,就说算了,名侦探对自己的身体有数。

    如果跟组织的药物有关,那就算去医院也没用吧。黑泽阵这么想着,还是去拿感冒药,然后把江户川柯南拎起来抖抖叫醒,说你现在吃药然后休息,如果到晚上还没醒我就叫雪莉来接你。

    没被晃醒但是被吓醒了的江户川柯南:……

    叫谁?叫雪莉来你家?!琴酒,我觉得灰原应该不是很想见到你(委婉)。

    他强撑着给灰原发了消息,说我在深夜回家的路上遭到暗算喝下了带酒的不明液体,然后身体出现了类似喝了白干的反应,对方自称是「组织」的人,现在我暂时逃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等我醒了再给你说明具体的情况……

    消息还没发完他就睡着了。

    黑泽阵刚从诸伏景光手里接过买回来的报纸,就感觉到一个小小的脑袋靠在了他身上,他把报纸放在一边,拎着小孩丢进了他的房间。

    于是,江户川柯南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达成了在琴酒的床上呼呼大睡的成就。

    “你的小朋友安置好了?”诸伏景光看着从房间里走出来,顺便关上门的黑泽阵,说,“那现在是你的问题了。黑泽,你的手。”

    黑泽阵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自己的袖口。

    本来就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重新裂开,血顺着染红了袖子,他早就习惯了没什么感觉,但另外两人肯定都发现了。

    怪不得那个小侦探忽然跟被烫到一样忽然放开了他的胳膊,还有诸伏景光从他回来开始就没问他出去做什么了,原来是在这等着他啊。

    “是个意外。”黑泽阵简单地解释。

    “你每次都说是意外。”诸伏景光不赞同地看着他。

    黑泽阵想说组织的BOSS忽然放下手里的工作要去调查某个不重要的卧底的身份,这怎么不叫意外,要是波本有什么问题,对整个局势而言都是致命的。

    他可是一发现联系不上波本就半夜出去找人了,而且诸伏景光,波本才是你应该关心的那个人。不过看波本的意思……也没有让诸伏景光知道的打算吧。

    偶尔给波本保守一下秘密也没什么,黑泽阵想。

    于是他说:“我有件比较紧急的事,所以去见某个老朋友了。”

    诸伏景光:“嗯,你说的很重要的老朋友就是波本?你以前跟我提起他的时候不是说你们的关系不好吗?”

    他还记得黑泽跟他说过,如果有个看起来很讨人喜欢的金发男人来找他,不要说出黑泽的下落,这人八成是来杀黑泽的,但“你没关系,他和你熟”。

    黑泽阵沉默。

    诸伏景光继续说:“一个小时前他给我打电话,问你到家了没有,还说这次弄伤你他很抱歉,并跟我聊了半天关于我们生活的事。”

    黑泽阵继续沉默。

    ——波本,我真是看错你了,你为了趁机和苏格兰聊天竟然出卖我,你知道接下来苏格兰会问我多少问题吗?!

    (降谷零:对不起,琴酒,我们真不熟。我是来找苏格兰的,你别提我们的事了,我怕景误会。)

    终于,黑泽阵轻轻啧了一声,说:“波本那家伙……”

    诸伏景光看到黑泽阵脸上有点不满的表情,就知道波本的话没说错;而且诸伏景光早就发现了,黑泽这个人在说“我没事”和“跟你无关”的时候,基本上都是有事发生的。

    他先揪住了黑泽阵的袖口,用的力道很轻,黏糊糊的血沾到了他的手指上。

    “解释之前,先给我看看你的伤。”

    黑泽阵没动。

    他知道伤口应该是什么情况,就看着诸伏景光把黏连在血肉上的衣服撕开,然后去拿消毒水——黑泽阵都没怎么用过这种东西,他以前都是随便倒点伏特加。

    过了一会儿,他说:“别绑蝴蝶结了。苏格兰,你真的忘了很多东西。”

    诸伏景光的动作顿了顿,等黑泽阵的注意力转移到别的地方去的时候,他才小声嘟囔了一句:“我那次是故意的。”

    黑泽阵好像没听到,又或者听到了但是没有回答。

    诸伏景光把绷带绑好,又看了看黑泽身上淤血沉积的暗红色,脑海里闪过昨天某个金发青年来时候的画面,但他怎么也想不出来黑泽和Zero是怎么忽然打起来的。既然他们两个都能活着回家,应该已经知道彼此的卧底身份了才对吧?

    他一边走神一边绑绷带,一不留神又绑了个蝴蝶结。

    他听到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说:如果是Zero的话也很正常啦,毕竟他跟松田刚认识的时候也打成那样了呢。

    是吗。

    但,松田是谁?

    诸伏景光愣了好久,直到黑泽阵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说,你在想什么?

    “……”

    “要是忽然恢复记忆了就快点走,反正波本还等着你回去。”黑泽阵随手拿起放在手边的报纸,一边看一边说。

    诸伏景光回过神,按下报纸,盯着黑泽阵看:“你是真的要赶我走。”

    雾蓝色的眼睛撞入黑泽阵的视野,就好像多年前一片冰封的海面,黑泽阵很快就移开目光,冷漠地应了一声:“是。”

    “不走。”

    “随你。”

    诸伏景光没有继续说什么。他看着沙发上的银发少年,想,黑泽总是这样的,每次都这么说,但只要诸伏景光不打算离开,黑泽就会永远保护他。

    “黑泽”是这样的,那“琴酒”又是什么样的人呢?

    诸伏景光并不清楚,因为在他那些破碎的、正在逐渐浮出水面的记忆里,很少能有这个人的身影。

    以前黑泽找来的医生曾经说过,如果他会恢复记忆,那先想起的应该是他潜意识里认为最重要的部分;但诸伏景光能回忆起的画面里从未有过一个银发的、只要见过就不可能忘记的身影。

    记忆的深海正在翻涌,过去的一切即将追上他的脚步。他看到那些原本模糊不堪的画面正在变得清晰,金发的小孩在他面前笑得特别灿烂,像是兄长的人远远向他投来视线,虽然不知道说了什么,但是他能感到特别安心,还有一些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记忆的画面里,那时候他跟人说说笑笑坐在春日的樱花树下。

    但记忆里也有浓重的黑色,那是身为“苏格兰威士忌”的他。他在暗沉的夜空下背着吉他盒,逆着人海穿过陌生城市的街道,再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却是一片暗红,血将他的视线浸染,就好像在说那些樱花飞舞的记忆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你早就身处黑暗,然后死在那个组织里。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每次看到黑泽,心底都有一个声音在说:他很危险,他会杀了你。

    “他不会。”

    诸伏景光这样回答。他分不清那是来自记忆的回响,还是来自潜意识的预警,但就像他说的一样,他不会离开这个家,直到黑泽真的要杀他为止。

    因为……

    “黑泽,你肯定已经忘了吧。四年前,在刚醒来的时候,我就说过——你随时可以抛下我离开,但在想起一切前,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他推开卧室的窗户,对着湛蓝的天空轻声说。声音融进清晨的阳光,散落在风里,谁也没有听到。

    ……

    朝日新闻:

    《天才建筑师阿黛拉·卡里娜的遗作,浪漫的金色阶梯,被遗弃在千禧年的一场盛宴!》

    《黄昏的盛景,深海的礼物,出现在馆中的神秘人物……夏目财团宣布要将本次事件拍成电影!》

    《三十二阶暮色海洋馆宣布延期开馆,门票却卖得越来越火爆?一票难求!》

    读卖新闻:

    《海洋动物保护协会强烈谴责:阿黛拉·卡里娜的设计是对生命的不尊重!一次“表演”,就杀害了数以万计的脆弱生命!》

    《美丽之下的极致恐怖,放大的“生命阶梯”照片里,是被海洋馆隐藏的扭曲怪物!》

    《东京地下排水系统疑似发生爆炸,维修工人拍下现场照片!地震监测站坚称本次震动为普通的小规模地震?》

    日本经济新闻:

    《一枝歌子女士卸任梅谢公司代理理事长,接任者为梅谢耕心之妹、前国民级偶像歌手末雨天彩!》

    《影视快讯:克丽丝·温亚德正在全球范围内寻找担任新电影主角的少年!下一个影视之星或许就是你!》

    《群马县多家温泉旅馆发生神秘案件,月光下的恐怖小学生集团?当地警方称每年黄金周游客数量激增,发生案件为正常现象……》

    茶已经凉了。

    黑泽阵放下报纸,半躺在沙发上,用绑了蝴蝶结的胳膊挡住了自己的脸。看完这堆无聊的东西确实浪费时间,但好在他终于确定里面没有半点关于组织的报道,也没有什么黑泽侦探的,看来波本的人做得还不错。

    现在黄金周快要抵达尾声,旅游的浪潮逐渐退却,浓厚的绿意为城市披上新装,已经是出去游玩的人们开始缓慢返程、各地的案件发生率也重新降低的时候。

    虽然黑泽阵不是很明白这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但从数据上看的确如此,就当它们有关吧。

    新闻媒体对海洋馆的事件大肆报道,但也只持续了一天两天的时间,这段时间里最引人注意的还是《怪盗基德大战铃木老头第二十八回》的消息……

    简单来说,就是一位只偷宝石甚至还会还回去的小偷,跟人闲钱多时不时收集宝石吸引怪盗先生的老头,在日本各地上演的喜闻乐见的追星日常。

    黑泽阵对这位名为“怪盗基德”的小偷不感兴趣,但他还真的见过怪盗基德本人,昨天晚上他正在睡觉,有个白色的影子从他窗外飞过三回,每次都能把对外界环境很警惕的黑泽先生吵醒。

    到第四回的时候他终于受不了了,从抽屉里找出一把枪,也没开灯,推开窗对落下的怪盗说:

    “怪盗,你再敢从我窗外经过,我就送你去见日本最大最黑暗的组织的BOSS。”

    这位被拿出来吓唬小孩的黑暗组织首领,就是横跨警匪双方、主掌黑白两道,身份神秘势力庞大,就算是各国最大的情报机构都得给他面子的——波本先生。

    So,翻译一下这句话:你继续打扰我睡觉,我就把你狠狠地绑架去警察局!

    结果那位声音听起来相当年轻的怪盗特别绅士地向他行礼,说:“在这月光的夜晚邂逅是我们的缘分,这位美丽的银发小姐,能否请你原谅我的不期而至……”

    黑泽阵:“……”

    他刚才应该开灯的。

    最后还是诸伏景光听到声音跑来一把抱住了他,对怪盗说你快走快走,否则这里就要发生命案了,不然怪盗高低都要被抓进组织BOSS的恐怖巢穴(PS:警察局)里去。

    (怪盗基德:你们这个黑暗组织是不是哪里不对劲?)

    躺在沙发上的黑泽阵还在想昨天那个怪盗小孩的事,准备偷偷睡一会儿,却听到旁边传来纸张掀动的声音。

    他看过去,诸伏景光正拿起一张报纸,问他:“知名女影星温亚德执导的电影,就是上次那个导演要拉你去演的那部?”

    黑泽阵说是,就是贝尔摩德那个女人干的好事。

    他的语气很不耐烦,但不是对诸伏景光,是对把他当备忘录的贝尔摩德。

    “就是那个一直给你发消息的女人?”

    “就是她。”

    黑泽阵说完,拿电脑看了琴酒那个号码收到的讯息。

    现在大多数人都确信琴酒已经死了,只有在最开始听说琴酒好像是公安警察的时候,有人试探着给他发消息,到海洋馆事件后这些试探就彻底消失。

    而波本知道他的身份,应该也不会……

    黑泽阵看到了波本发来的消息。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5月4日)(刚刚)琴酒,你能不能再叫我一声BOSS大人?

    黑泽阵盯着那行字反复看了几遍,发现自己没有看错,有问题的是波本,就动动手指发了一个简短有力的字过去。

    From Gin(备注:我忠诚的琴酒):-

    滚。

    在一旁看的诸伏景光没忍住笑出声。

    黑泽阵用威胁的目光看过去,诸伏景光眨眨眼说好的琴酒先生,你放心,我就算恢复记忆也不会把你叫波本BOSS大人的事告诉任何人的。

    “等你恢复记忆就不会这么想了。”

    “真的?”

    “我说过了,你和波本才是一伙的。”

    黑泽阵果断拉黑了波本的号码,这次他可不用担心身份暴露的问题了,而且他明明给了波本新的号码,非要在这边发消息做什么?

    他回到讯息的汇总页,去看贝尔摩德又给他发了什么无聊的东西。

    From Vermouth(备注:老女人):-

    (5月4日)(凌晨)找个能出演你的小演员真难啊,Gin,毕竟这个世界上只有一个你,再无复制的可能-

    克里斯汀导演告诉我他在日本遇到了一位相当合适的少年,但对方对演戏不感兴趣,希望我能亲自去日本看看-

    你说我要去见见那个很像你的小孩吗,Gin?

    什么导演?

    某些已经差点被遗忘的记忆逐渐回到了黑泽阵的脑海里,追着他说“少年!来演琴酒吧”的外国导演的声音在他耳边立体循环播放,当时的场景还尤为清晰。

    现在这位非常敬业的导演给贝尔摩德发了消息,说我找到了一只活的小琴酒,看,像不像真的,你一定要来看看啊温亚德小姐!

    “……”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关闭了界面。

    你最好别来,贝尔摩德,这辈子都别来日本了。

    好了,他现在要想办法去解决那个导演。

    ……

    机场。

    戴着墨镜的金发女人刚下飞机,来到了东京的土地上。

    第047章 三十二阶暮色

    贝尔摩德不会真的打算让她的搞笑电影上映吧?波本, 你就不管管她?

    黑泽阵拿上外套走出门,在和煦的春日里给波本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的BOSS大人接的时候相当迟疑,等电话接通的时候还在问:“你是哪个Gin?”

    黑泽阵没好气地说:“从一开始就只有一个琴酒, 波本, 别告诉我你又有新的故事了。”

    波本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们的BOSS大人心情好像很不错, 他轻快地说:“确实有新的故事, 但不是我想出来的,你想听吗?”

    黑泽阵:“……”

    他就是说说而已,为什么还真的有。

    黑泽阵冷漠地说不想,我也不想知道你们脑子里都装了什么东西, 我打电话给你是想知道贝尔摩德在哪里。

    “你找她做什么?”

    “去杀了她。”

    波本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 似乎在判断黑泽阵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以他对“琴酒”的印象, 他说要杀人那八成是真的要去;但要是“黑泽阵”, 这件事就有待商榷了。

    最后波本说, 贝尔摩德前天还去过洛杉矶,跟我的(FBI牌)替身见了面, 按理来说她应该还在美国。

    “我有件事想问你,琴酒。”

    波本的声音忽然变得严肃起来。

    黑泽阵偶尔能看到他认真工作时候的样子, 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在任务期间, 波本这个人一旦认真起来, 那就代表着这件事会变得相当棘手。

    他走过书店门口的鱼缸, 一黑一黄的两只猫对他喵喵叫,叫声此起彼伏, 从他身前叫到了身后。

    于是黑泽阵就倒了回去, 把口袋里的饼干塞给了两只猫,然后问波本:“你想知道什么?”

    “你是公安吗?”

    “不是。”

    黑泽阵低笑了一声, 他就知道波本会问这个问题,毕竟那天波本差点就去秋田了。

    他没管那两只跟上来的猫,拂开落到银发上的绯色花瓣,就靠在书店旁边的老樱花树上,仰头望着被繁茂的花枝切割成小块的湛蓝色天空,说:

    “别想太多,波本,我跟你不是一路人。你看到的资料也不是我的真实身份。”

    那个叫做黑泽阳的公安警察只是他在某段任务期间的搭档,黑泽阵的名字也是顺手起的,虽然这个名字跟随了他很多年,但这个身份确实是凭空捏造出来的、根本不存在的人。

    就算波本去查,也只能发现“黑泽阵”是从某个乡下来到东京,再往前就无可考据的人,而他的一切,就终止在鹤鸣港的那次意外里。

    确实是——意外。

    黑泽阵告诉自己不要再去想那些,把注意力放回到跟波本的对话上,刚才波本跟他说“既然这样你还叫我BOSS大人啊”,真是不怕他杀到公安去。

    “我可没有继续给组织卖命的打算,特别是在现在的BOSS是个很有冒险精神的侦探的情况下,”黑泽阵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就像他以前在组织的时候一样,“倒是你,怎么还不回美国?”

    此时,电话另一端的降谷零正在东京的地下,周围是几位打着哈欠工作的同事。

    他已经拿到了DNA检验报告的结果,跟黑泽、不,跟琴酒说的一样,都是“不应该属于同一个人”的样本。虽然还有相当多的疑问,但暂时将对方当做琴酒来看,在某些方面会省事很多。

    毕竟,“琴酒”也不是那个人的真名,只是个可以传下去的代号而已。

    降谷零捂住手机的收音孔偷偷打了个哈欠,才假装很精神地说:

    “在调查东京的地下排水系统,理事官比较担心那些实验生物已经入侵了东京的地下水系,不过现在看来只是局限在很小的范围内。”

    “现在才担心也太晚了吧。”

    “是啊,好在用来处理实验生物的那种药物的成分能被制造出来,不然上面那些人就要连夜搬离东京了。”

    “波本。”

    黑泽阵把爬到自己身上的猫拎开,回头去看家的方向,果然看到诸伏景光正在往这边招手,于是他把猫放到地上,往公寓的方向一指,意思是快去找苏格兰,别来烦我。

    结果两只猫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黑泽阵懒得理它们,就对波本说:“你什么时候把苏格兰从我这里领走?”

    波本那边安静了一会儿。

    黑泽阵很清楚,苏格兰对波本有多重要和特殊,所以他在等,等波本回答他的问题。

    很久,波本才说:“既然他没有记忆,又相信你,暂时把他放在你那里是最好的选择吧。”

    “没有记忆?”黑泽阵重复了一遍,笑了声,“你不会看不出来吧?他认识你。”

    他挂断了电话。

    好了,现在贝尔摩德不在日本,他要看看怎么解决电影演员这件事,要不然,干脆让那个导演没机会继续参与这部电影一劳永逸好了(冷漠)。

    在这平静的古桥町,他唯一遇到的麻烦就是——

    “快!怪盗基德往那边跑了!快抓住他!”

    黑泽阵停下脚步,看着一群人从自己身边跑过,他听到某个有点耳熟的名字,往天空中看去,果然看到一架滑翔翼如白鸟般划过天空,乘着风肆意飞翔。

    而追着怪盗的,自然就是警察、侦探和不知道谁家的保安们,随后才是呼啸而去的警车。

    黑泽阵看着这群人离开的背影,把手插在风衣的口袋里,很随意地问:“他不是昨晚就去偷宝石了吗?”

    “因为昨晚被放在展厅里的不是真正的宝石,怪盗基德早就知道这点,还特地去戏耍了警察一番,年轻人真是精力旺盛啊。”

    身影从黑泽阵的身后传来。

    书店旁边酒吧的门被推开,挂在门旁的风铃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酒吧老板把“休息中”的牌子翻过来,伸了个懒腰。

    老板是个身材很瘦、个子较高的成年男人。他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戴着一顶黄色的小圆帽,有浓密的卷发和锐利的眼神,眼角还有一道不明显的伤疤。

    黑泽阵往酒吧门口看过去,跟老板打招呼:“好久不见,酒井。”

    这是楼下“Schroder”酒吧的老板,名为酒井无度的情报商,也是在5月2日当天扮演朗姆父亲、并且特别开心地骂了朗姆五个小时的“老朋友”。

    三年半前就是他帮诸伏景光准备了新的身份,“黑泽阵”的身份也是他提前准备好的;一个半月前诸伏景光把黑泽阵从美国带回来,这位酒井先生就留在美国忙前忙后抹消情报、处理后续,直到黑泽阵打电话把他从夏威夷叫了回来。

    酒井先生盯着黑泽阵看了一会儿,才说:“你看起来跟以前很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起码身高上的变化就不小。

    黑泽阵捏住了试图跳起来抓他头发的两只猫的后颈皮,才往酒吧走去,边走边回答:“APTX4869的功劳。”

    酒吧老板挑眉:“哪种APTX4869?”

    黑泽阵语气平静:“会死的那种。”

    当然是会死的那种,只是他成为了那个活下来的特例,就跟他刚好认识的那几个人一样。

    黑泽阵没有继续谈论自己的打算,用小猫的爪子敲敲吧台,问:“我让你找的人呢?”

    “克里斯汀·埃贝尔导演,在美国电影界不算出名,但曾经跟贝尔摩德合作过两次的人,可能知道一点组织的事……他今上午受邀参加了铃木财团在古桥町举办的宝石展览会,你找他做什么?”

    “有事。”

    “难道……你想出演贝尔摩德的电影?”酒吧老板看着黑泽阵的表情,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什么?琴酒要偷偷出演贝尔摩德拍的关于他自己的电影,吓老朋友一跳,然后惊艳……惊吓组织的所有人?

    黑泽阵:“……”

    他是疯了才会去演贝尔摩德的电影,而且他到现在都没搞懂贝尔摩德是怎么想的,虽然那部电影将组织成员的代号从酒名换成了动物名,但某种意义上还是对组织内部情况的曝光——那位先生在世的时候,她肯定不敢这么做吧?

    哼,乌丸莲耶,你活着的时候肯定没想到组织会有今天这样的结果吧。

    “呃,那你打算去暗杀导演?”

    “我只是打算去跟他好好谈谈。”

    黑泽阵离开酒吧,揣着猫往酒吧老板给他的地址走——首先声明,不是他想带上猫的,是这两只猫非要跟着他,就好像以为他要跟苏格兰一样半夜跑出去执行正义一样。

    “喵!”

    哦,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两只猫觉得他要去暗杀那个导演,准备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导演的性命,证明它们两个才是古桥町的王。

    他望向远处据说顶层有宝石展览会的高层建筑,忽然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沉默了一会儿,检索了昨天的新闻,果然看到:

    《铃木次郎吉对怪盗基德发出的第二十八次挑战!就在古桥町E大楼顶层展厅!这场激动人心的加时赛,到底谁能取得胜利呢?!》

    这到底是在报道橄榄球比赛还是路过的小偷要偷走珍贵的宝石啊?还有,你们这些有钱人,每次都把宝石放在这么高的地方是怕怪盗基德飞不走吗?

    黑泽阵想,没事,反正那个年轻的小偷已经把宝石偷走了吧,现在他去展览会还来得及——

    “可恶!那个怪盗基德是假的,真正的怪盗基德肯定还在展厅里!我们快点赶回去!”

    就在黑泽阵想着的时候,一群人又从他身边跑过去了。

    警车再次呼啸而过,刮起的风把银发带着猫糊到了黑泽阵脸上。他缓缓把猫扒拉下来,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换个时间出门。

    首先,那边有一群侦探,肯定是不能去的。

    不是说他信了那个什么《米花町生存指南》,这里可是古桥町,肯定是不会发生那种事的;问题在于不知道谁热衷于宣传少年侦探SILVER的名字,搞得黑泽阵现在每次遇到一些侦探都会被认出来,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藏头露尾不是他的作风,起码跟人面对面的时候不是,所以黑泽阵想,还是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再去敲导演的闷棍吧。

    “喵?”

    不,没打算敲闷棍,我真的是打算和他谈谈,不会说人话就闭嘴。

    “喵……”

    黑泽阵表情很不耐烦地给猫顺了顺毛,干脆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从这里能看到那座大楼的出口,一排排的车停在附近,要是导演出来的话,黑泽阵肯定能看到他。

    樱花从他的视线里缓缓飘落,银发的少年想伸手接住的时候,花瓣却从他指间滑走了。

    “啊,是你啊少年!”

    一个有点眼熟的导演从他背后跑过,忽然一个急刹车倒回到了黑泽阵面前,两眼闪着星野爱般的光,激动地问:

    “少年!你改变主意要出演我们的电影《来自黑暗组织的Jin》了吗?”

    黑泽阵看着他要找的人,然后看向导演来的、明显跟展览会相反的方向,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你……”

    “不要拒绝不要拒绝,少年,我看到上次街头犯人对你的采访了,其实你根本不怕镜头对吧?虽然不知道犯人问了你什么,只见你飞起一脚把摄像机和犯人踢飞,那一刻我就知道你肯定是我要找的人啊!”

    “……”

    黑泽阵认真地想了想,他什么时候遇到过犯人的街头采访了,难道是说他去海洋馆那天晚上遇到的那两个逢人就问“你认识小黑の王吗”的神经病?

    当时那俩人抓着他不让走,黑泽阵就面无表情地回答说“我不认识什么王小黑”,就连人带摄像机踢飞,还把录像删了,此时路过两名警察,就在黑泽阵想他们是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的时候,高木涉激动地说太好了,黑泽侦探,这是我们抓了很久的两个罪犯,然后把人带走了。

    所以说当时那个导演就在附近?

    “你是说5月1日晚上……”

    克里斯汀·埃贝尔导演激动地点头,说:“对对对,就是那天,我正在寻找适合扮演Jin的少年,但是无论如何我都再也找不到跟你一样仿佛天生就身处黑暗,但灵魂又像是皎洁月光的少年了啊!”

    ……那是什么鬼形容词。

    黑泽阵光是听到这个描述就开始皱眉了,但他确实理解了这个导演的选角思路:我,克里斯汀·埃贝尔,世界上最懂角色灵魂的导演,一定要找一个跟Jin一模一样的、身处黑暗但心向光明还特别能打的少年天才当演员!

    哦。

    那这种人物确实很难找,毕竟这个年代已经很少有人让未成年人当卧底了吧,能找到本人算你本事。

    黑泽阵怀里的猫拍开了导演的手,导演期待地看着黑泽阵,黑泽阵说:“没兴趣,就算克丽丝·温亚德亲自来见我也没用,我是不会出演的。”

    要是那个女人真的来了,这里总得出一条人命。

    导演叹气。

    他干脆蹲在地上,整个人都充满了颓废的气息:“电影的其它部分已经开始拍摄了,但少年Jin的演员还是没有找到,温亚德小姐也说不急,但如果真的赶不上,就是我的问题啊……”

    失意的导演翻开他的笔记本,上面写着到现在为止已经拜访过的地方,几乎整个日本都被画了圈。

    就是因为见到过站在他旁边的这个银发的少年,导演坚信他还能在这个国家遇到另一个对的人,也期待少年能回心转意,为此还给温亚德小姐打了电话,但到现在为止都一无所获。

    难道真的要用那些演技成熟但没有一点Jin的灵魂的演员吗?

    不、不行,他作为导演的坚持决不允许!温亚德小姐也不会允许的!

    导演给自己加油鼓劲,再次站起来,对黑泽阵说:“其实我今天遇到了一位占卜师,少年,你愿意帮我个忙吗?”

    黑泽阵看导演在这里纠结了半天,还以为他要给贝尔摩德打电话,已经做好了把人打晕的准备,这会儿导演提到占卜师,这种玩意……黑泽阵一向是不去理会的。

    但他尊重每个人的看法,就问:“什么?”

    导演语气非常诚恳地说:“我在前往宝石展的路上遇到了一位占卜师,她说我无法在宝石展找到我要的人,但她给我进行了一次占卜,说只要我追着怪盗基德的脚步,就能遇到一位名为‘审判之银’的大人物,而他将为我指明那名‘命中注定’的少年的方向。”

    黑泽阵:“……”

    审判之银这个名字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肯定是错觉,他绝对没有听到过这种名字。

    导演继续说:“虽然我不是很相信占卜,但既然你是银发我就先把你当做那个‘审判之银’了,少年,现在请你随便指一个方位,让我碰碰运气吧。”

    黑泽阵觉得这位导演要是继续坚持他的选角标准,再找五年也不一定能找到他想要的那种少年。

    怀里的小黑猫推了推他的手,于是黑泽阵随便指了个方向,说,找不到不要怪我,就看着导演往那边走去了。

    然后他低头看猫:“行,那你以后就是审判之银。”

    小黑猫困惑地歪了歪头。

    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背后传来了一阵吵闹的声音:

    “果然是怪盗基德!他刚才往这边跑了!快找,他一定就在这附近,我们已经封锁了这片区域,他是跑不出去的!”

    啊……所以还有完没完。

    他转身就走。

    而就在不远处,刚落地的怪盗基德——魔术师、高中生黑羽快斗差点翻车,干脆换上了跟他长着同一张脸的名侦探工藤新一的衣服,准备从这个公园里混出去。

    虽然工藤的身份他用过很多次了,但每次都有上当受骗的警察,没关系,反正前段时间工藤还出现在某个医院的案件里了嘛,作为“东京幽灵一样的名侦探”的工藤新一出现在哪里都是合理的。

    就在黑羽快斗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位外国男人忽然冲到他面前,无比激动地说:“少年!你愿意出演克丽丝·温亚德新电影的主角吗?!”

    黑羽快斗:“啊?”

    他还没反应过来,这位导演已经认出了他,或者说他假扮的人:“哦!你是跟莎朗·温亚德同时代的名演员工藤有希子的儿子,那个叫做工藤新一的少年侦探对吧!”

    黑羽快斗瞅到正在搜查公园的警察和保安,现在可不是他忽然表现出异样的时候,就说:“对,我是工藤新一。”

    工藤,你肯定能原谅我的对吧?放心,我只是用一下你的身份,不会真的答应这个人出演什么电影的。

    “太好了!少年,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跟我们的主角有着相似的灵魂的少年,命运指引我来到你的面前,而且你还是那位名演员的儿子……你对表演感兴趣吗?”

    “也、也有点吧……”毕竟身为魔术师,还有怪盗,表演就是我的艺术的一部分,不过我现在正在扮演工藤,肯定不能这么说。

    “工藤君!你就是我的救星啊!”

    “啊……嗯……”

    黑羽快斗注意着正在搜查的人,其实也有警察看到了正在交谈的这两人,但那位导演的反应实在是太过激动,他们就没有直接来打扰。

    等到警察过去,黑羽快斗就丢下导演,说我还有急事先走了,这是我的号码,我们后面再联系吧!

    他给了导演工藤新一的电话,然后一个转身就从公园里消失了。

    几分钟后,走在回家路上的黑泽阵看到愉快地从自己身边跑过的黑羽快斗,觉得在哪里见过,但脸完全没印象,就没有过多关注。

    他回到家,看到刚才跑过去的少年坐在了自己家的沙发上,就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不、不对,衣服不一样,这个少年很不好意思地套着苏格兰的衣服,还跟他打招呼:“琴酒……”

    哦,知道了,所以这是工藤新一啊。

    黑泽阵想,有长得像的人也很正常,刚才那个应该是巧合吧,就坐下来,说:“这就是你以前的样子?”

    工藤新一点点头:“对,遇到类似重感冒的情况会变回去,但只能持续很短的时间……”

    看起来还在发烧。

    他咳了两下,刚想再说点什么,却接到了来自母亲——工藤有希子的电话。他看向会客室里的苏格兰和琴酒,那两个人都表示要接就接,于是工藤新一也没有回避,就直接接通了电话。

    “妈妈?”

    “小柯、啊,是小新啊!你现在变回来了吗?我还以为刚才那个导演是在开玩笑呢。”

    “什么导演?”

    “很多年前合作过的美国导演,说他正在日本为一部电影寻找主角的少年时期的演员,今天他遇到了你,说小新特别适合那个角色,而且你很感兴趣就给他留了电话,不过他没打通电话,就来问我了。”

    “……啊?”

    工藤新一的脑海里几乎立刻就出现了怪盗基德的身影,一旦联想到今天那家伙在古桥町出没的事,罪魁祸首的身份就一清二楚了吧!

    他无奈地叹气,问:“所以妈妈,你帮我回绝了对吧?”

    电话那边的工藤有希子顿了顿,然后就笑着说:“因为那部电影跟莎朗有关,我还以为小新是要调查她那边的情况,就没有立刻回绝……啊,所以……”

    工藤新一干脆躺倒在沙发上,拉长了声调,说:“肯定又是基德那家伙,我看到那个陌生来电了,现在就去回绝。”

    “但是,小新,出了一点问题……”

    “什么问题?”

    “莎朗她听说了这件事,就擅自把角色的演员定下来了,还特地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公布了演员名单……”

    工藤新一的表情逐渐空白。

    第048章 三十二阶暮色

    《克丽丝·温亚德宣布她已经找到了电影的少年主演, 出演少年Jin的竟然是一位来自日本的高中生?》

    《工藤有希子之子即将踏入影坛,十八岁才开始演艺生涯的他能否再创母亲当年的辉煌?》

    《据可靠消息,已经为电影中少年Jin的选角烦恼数月的克丽丝·温亚德称非常期待母亲故交之子的演出》

    《打败了无数天才演员的工藤新一究竟是何方神圣?他甚至不是演员, 而是一位少年侦探?》

    ……

    看着网络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以及无数影视圈名人对此发表的评论, 工藤新一更加深刻地意识到,贝尔摩德——不, 知名女影星克丽丝·温亚德是个多么难对付的人, 她只要动动手指发几行字,就能让整个世界为之沸腾,并且……让八岁的小学生出演她电影的主角。

    别问他为什么是八岁,问就是琴酒的问题。

    在经历过新闻的洗礼以及未知号码发来的“我很期待哦”的冲击后, 工藤新一表情空白地看完了导演给他发来的这部电影的介绍:

    一位身负血海深仇的少年Jin为了报仇, 毅然决然地加入了名为“世界树集团”的黑暗组织, 经历了风雨二十载, 终于等到了组织毁灭的那天, 但在看到组织的结局前,代号为“夜莺”的少年就捧着他的玫瑰死去……

    他看完了。

    他已经彻底明白了, 事情是这样的:

    「大家好,我是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也是代号为“银色子弹”的组织成员, 坐在我身边的是对我的人生转折起到重要作用的组织成员“琴酒”, 现在有位叫做“贝尔摩德”的组织成员准备为了悼念他拍一部电影, 特地请我出演这部电影的主角,说我是选角导演遇到的最像“琴酒”的人之一;而这一切, 其实都是名为“怪盗基德”的家伙编织的巨大阴谋……」

    哈,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 我全都理解了呢。

    工藤新一放下手机,扒开那一黑一黄的两只猫,仰头去看从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的黑泽阵:

    “你有什么看法吗,琴酒先生?”

    被问到的黑泽阵对上侦探天空一样蓝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挪开视线,漫不经心地回答:

    “这件事跟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关系。”

    黑泽阵表示这件事真的跟他没有半点关系,就算是从贝尔摩德写的剧本来看,电影的主角Jin和他的人生重合度也低得可怜,唯一说得上相似的就是他确实也从来没想让这个组织好过。

    工藤新一把电影资料草草翻了一遍,得出的结论是“只要是个熟人就知道这电影是在讲谁的故事,别狡辩了,琴酒,就是你”。他用谴责的目光看向黑泽阵,但罪魁祸首依然不为所动。

    “我觉得你更适合——”

    “如果你敢对任何组织相关的人说出我的事,我会先杀了你。”

    “琴酒哥哥!”

    “你去叫贝尔摩德姐姐说不定有用。”

    黑泽阵,组织里著名的软硬不吃、事不关己,无论发生什么都能从容路过的人物,当然不会被刚认识没多久的小侦探给说服,虽然那个小侦探自从确定他是卧底后就开始一副两个人很熟的样子……

    但,你也明白吧,侦探,我的身份无论以前还是现在,都是不可能出现在公众面前的。

    工藤新一当然清楚这件事,更知道琴酒不可能在这里杀他,所以他干脆抱着猫躺了回去,继续翻那些让人头疼的新闻,一边问:

    “所以你和贝尔摩德到底是什么关系,她要拍个电影来纪念你?这个介绍……她知道你是卧底吗?”

    “不知道。”

    “你先回答一下前面的问题。”

    “不熟。”

    “……”

    你以为你说我就会信吗?琴酒,如果你和她真的不熟,那这部写着“赌上克丽丝·温亚德的演员生涯”的电影为什么会出现在我面前,难道是贝尔摩德想用什么《二十年的谎言》*来审判乌丸莲耶吗?

    工藤新一把手机盖在脸上,叹气。

    要不然他还是听父亲的话离开日本……不,唯独这个不行,现在美国才是不安全的地方,他作为江户川柯南等到组织消失就可以了,反正贝尔摩德也不可能强迫他去当演员。

    “如果是说克丽丝·温亚德跟黑泽的关系,我知道一点。”坐在另一侧沙发上的诸伏景光插话道,“黑泽以前跟我说需要注意的人的时候提到过她的事,当时他说……”

    “苏格兰。”

    黑泽阵用警告的眼神看向了诸伏景光。

    但诸伏景光知道黑泽没生气,非常熟练地忽略掉黑泽的威胁,愉快地跟这位来他家还表演了一个从小学生变高中生的侦探聊了下去:

    “对不起,苏格兰是谁?我不认识。总之,黑泽说温亚德多年前曾经邀请他一起离开组织,甚至做好了所有的准备,但黑泽拒绝了她,而且拒绝的理由是‘你爱的只有自己,别演戏把自己给演进去了’。”

    你管这叫不熟?

    工藤新一点评道:“能一起叛逃组织,已经不是能用‘很好’来形容的关系了吧。”

    “没错,黑泽还说……”诸伏景光还要继续分享「琴酒先生的独家秘闻」,但黑泽阵听不下去了。

    他把侦探和两只猫都拎开,站起来,对侦探说既然有人冒充你见到了那位导演,你找他去演不就可以了。还有,你要在我家待到什么时候?

    工藤新一嘀咕一声:“我马上就会走,等我变回小学生,现在出去会碰到记者的……虽然我也很想叫那家伙来演,但他是基德啊。”

    黑泽阵今天已经听了不下五遍这个名字了:“就是那个眼神不好的小偷?”

    昨天晚上从他窗外路过四回的小白鸟,黑泽阵还是很有印象的,特别是那只小白鸟叫他美丽的银发小姐的时候。

    所以说他今天回家路上碰到的那个长得很像侦探的少年,就是怪盗基德吧?从声音上推断也是学生的年纪,黑泽阵想,看来你们东京的学生指不定都有点什么副业。

    工藤新一:“……?”

    基德那家伙的视力有问题吗?什么时候的事?他认识基德这么久,怎么没听说过?名侦探陷入了沉思。

    ……

    当晚,工藤新一还真的尝试了联络怪盗基德,让基德那家伙来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并询问他是不是见过一个银发的少年。

    魔术师跟往常一样解开了名侦探留下的暗号,在这个有月亮的晚上如约而至,就当陪名侦探度过这个特殊的日子。但他刚落地就被变回小学生的工藤新一抓住衣服质问,当然侦探为什么找他这件事黑羽快斗AKA怪盗基德也是清楚的……

    “喂、侦探,我根本就没有答应那个导演,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也不知道啊!”

    “怎么看都是你的错吧!如果你不假装是我的话就根本不会有这种事发生!”

    “但是用你的身份很方便啊!谁让你刚好长着跟我一样的脸呢——”

    怪盗得意地拉长声调,摊开手,毕竟利用一切能利用的道具就是魔术师的手段,当然这次的事完全是意外,他也没想到会有这种结果……

    江户川柯南挂在黑羽快斗身上,说不管怎么样,你必须给我解决这个问题,这部电影拍的就是那个组织里发生的事,现在组织的人盯上我了,而我又是小学生的模样,根本没法参与演出。

    黑羽快斗在天台的边缘坐下来,声音里颇有埋怨的意思:“我说,侦探,既然这是那个组织的事,你是要我替你去冒险吗?”

    虽然是这个语气,但任谁听到都会觉得他们两个关系不错吧。

    江户川柯南也不闹他了,松开手,坐在黑羽快斗旁边,望向星夜的城市:“我只是要告诉你最近不要再用我的身份了,那个组织里知道‘工藤新一应该死了’的人不在少数。”

    黑羽快斗微微提高了声音,歪过头对侦探说:“哎——我刚才还想打算答应你去出演那个什么角色的。”

    江户川柯南打了个哈欠,晃晃悬在半空中的小腿,说:“你没必要被牵扯进组织的漩涡里。”

    “但那部电影要用到的一块宝石我很感兴趣。”

    “为了你的生命安全还是算了吧,等拍摄结束我帮你要来看看。而且,你真没见过一个有银发和墨绿色眼睛的少年?”

    “没有啊,如果有这么特别的人我肯定会记得的。”黑羽快斗绞尽脑汁地想来想去,都没想起在那里见过这样的角色,却想起了另一件事,“不过,有这个发色和眼睛颜色的美丽小姐我昨晚倒是见过……”

    “……”

    “怎么了?”

    “我算是知道为什么那家伙说你眼神不好了。”江户川柯南想,破案了,怪盗基德,能在琴酒手里活下来真的算你命大。

    黑羽快斗从小侦探眼里看到了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他缓缓打出问号,但江户川柯南已经转移了话题,开始说关于那部电影、阿黛拉的海洋馆以及宝石的事了。

    没一会儿他们就说到了今天发生的案件,怪盗说真可惜啦,那块宝石不是我想要的,就随手还给铃木老头了。

    他在寻找的潘多拉啊,到底在哪里呢?

    “对了,”黑羽快斗又问,“既然你不需要我帮忙,那电影的事你打算怎么办?看来那个组织的人不打算放过你啊。”

    “我也不知道。我的朋友在研究能让我变回去的方法,但缺乏药物样本和研究资料,什么时候能有解药还不清楚……”

    “如果能变回去,你真的打算去出演那个什么?”黑羽快斗好奇地问。

    “目前来说这是最好的做法。”江户川柯南攥着属于工藤新一的那部手机,低着头,心绪变得一片杂乱。

    下午的时候,他给安室透打过电话。

    公安当然发现了贝尔摩德的动向,但他们却不清楚工藤新一的情况,知道江户川柯南身份的人只有安室透,或者说降谷零。

    安室透在电话里说让他无论如何也不要出现,但身处风口浪尖的江户川柯南很清楚,现在希望局势稳定下去的不是组织的人,而是等着收网、将组织一网打尽的各国机构。

    贝尔摩德恐怕是知道了什么,才会把“工藤新一”放到明面来——不,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是这场博弈里的棋子了。

    “别愁眉苦脸了!”

    黑羽快斗戳了戳小侦探的脑袋,颇为轻松地说:“既然这么危险,你还要去的话,就让我替你去吧!而且你根本就不会演戏嘛,这种事还是交给我比较好。”

    “我不是说了危险吗?很有可能会死啊!”江户川柯南提高了声音。

    “这也是我想对你说的话啊,论逃命我可是比你强一万倍吧?而且看你这副表情,我会怀疑这个世界已经沦落到要小学生来拯救的地步了。”黑羽快斗就笑了起来。

    “我又不是真正的小学生……”

    江户川柯南放在口袋里的手摸到了给怪盗准备的手铐,但以小孩子的身体他也没有直接把人抓住的把握,而且基德这家伙解手铐的速度快到甚至看不清,切……这次就先算了。

    他嘟囔了一句,站起来,对着城市的夜晚张开手臂,说:“不过就算我想去出演,也不一定能成功,所以你不用担心,怪盗基德。”

    “为什么?”

    “因为那个导演看中的是你,不是我,我问过了,他说想要明明身处黑暗却像月光一样皎洁的灵魂,还要有清冷的气质和浪漫的情调,而且要出演的是某个组织的卧底杀手,这种角色一看就跟我不沾边吧。”

    “那他还挺有眼光……”黑羽快斗连连点头,觉得这个导演确实有选人的才能。

    江户川柯南跳起来就要敲黑羽快斗的头:“有什么眼光啊!他这根本就是看穿了你的罪犯身份吧!”

    “喂喂,我说的明明是实话吧!”黑羽快斗抱着脑袋大喊。

    就在江户川柯南毫无力道的拳头要落到他头上的时候,一群纯白的鸽子扑棱扑棱从黑羽快斗的袖子里飞出,飞向了名侦探的脸,于是江户川柯南不得不后退两步,离开了天台的边缘,月光下的魔术师就大笑起来。

    “怎么会,”怪盗站在天台的边缘,大声宣布,“他看到的是我身为艺术家的灵魂啊,我早就说过了,怪盗的盗窃是彻彻底底的艺术。”

    “嗨、嗨,快坐下,不然下面的警察就要看到你了。”

    “……嘁。”

    黑羽快斗坐回去,想到了另一件事:“既然导演要找的人不是你,那你还说打算去出演?你有什么办法吗?”

    他看工藤也不像是很擅长演戏的样子——身为怪盗的扮演、身为名侦探的必要技能,和演员的表演完全不是一个性质的事。就算工藤能有一定的表演天赋,家里还有干这行的母亲作为指导,可他要出演的却是罪犯……

    你真的能办到吗,名侦探?虽然我每次都这么质疑你,而且你也都证明了你无所不能,但这次情况根本就不一样吧。

    “啊,没关系,有人说可以帮我,他对怎么扮演那部电影的主角很了解。”

    江户川柯南打开手机,翻到通讯录的某一页,又关上了。

    黑羽快斗只看到备注是什么熊什么轻功的哥哥的号码一闪而过,就问:“有人?谁?”

    “那个角色的原型。代号Gin的组织成员。”

    “……”

    “他说他懒得掺和这件事,但真需要的话可以问他,那家伙是个很不喜欢跟人相处的人,但只要缠着他就能达到目的。”

    “你们很熟?你跟那个组织的人很熟?”

    “不,正面认识只有几天,但Gin那家伙是很好看懂的那种人,我知道怎么跟他打交道。”江户川柯南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准备走了。

    虽然在这里抓住怪盗基德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但今晚还是算了,怪盗精力充沛,侦探却真的很困,并且现在叫警察来也不是那么来得及……

    “等等啊,”黑羽快斗摸着下巴,“既然他是那个组织的高层成员,你以前说过你是吃某种药变小的,那种药来自那个组织,你需要那种药的资料或者样本,那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手里还有没有那种药?”

    “哈?他现在跟我一样是……”江户川柯南说到一半,就顿住了。

    他忽然想起来,在地下排水系统里遇到的那天,黑泽阵是带着枪的,如果黑泽阵“变小”的事组织毫不知情,他也不打算引起组织注意的话,他手里应该没有作为“琴酒”时候的东西才对。

    也就是说,黑泽阵有可能回去拿过东西,或者一开始就保留了身为琴酒时候的什么物品。

    这样一来……

    江户川柯南拿出手机,拨通了备注是“能跟熊搏斗还会轻功的名侦探琴酒哥哥”的电话,直入主题地说:

    “琴酒,你手里有APTX4869的样本吗?我打算让朋友……雪莉说她应该能研发出解药来。”

    电话那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冷漠且简略:

    “有。”

    黑泽阵正在家里跟两只猫斗智斗勇,要不是猫属于诸伏景光,他早就把这两只猫给丢出去了。他两天没好好休息,准备睡一会儿,但这两只猫非要在他的头发里玩毛线球。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把猫丢出门外的时候,小侦探的电话打过来了。

    哦,APTX4869啊,那种药每一粒的使用都在组织里有记录,要单独找点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好消息,组织的“叛徒”身上很有可能会有,而他们最后大多数都落到了琴酒手里。

    黑泽阵把两只猫提溜起来,对电话那边立刻开心起来的小侦探说:“你要哪种?”

    “……什么?”

    江户川柯南一时间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黑泽阵刚找到钥匙,准备出门,顺便把两只可恶的猫关在家里,一边单手穿风衣一边说:“APTX4869有两种,雪莉没告诉过你?那群研究员……算了,我都找给你。”

    两种APTX4869……这么说来,那个时候……

    过了很久,电话那边的小侦探才低声说:

    “谢谢。”

    “用不着,就当你的生日礼物。”

    “诶?你知道我的生日?”

    “报纸上写了名侦探的生日礼物,来自克丽丝·温亚德的青睐,我想不知道都难。”

    黑泽阵成功把猫关在家里了!

    他对小侦探说,给我个地址,我让人把东西给你送过去,见面就不必了,反正我们以后也很难再见。

    “少来找我。”

    离他越远就越安全,那个小鬼不可能不知道这个道理,装傻可不是聪明的侦探应该做的事。

    黑泽阵找到了他上次前往海洋馆之前做准备的时候,顺便从自己的据点里找到的药物,贴心地标注了APTX4869I型和II型,让酒吧老板在没人注意到的情况下放到了工藤家隔壁的信箱里。

    雪莉在研发解药?

    那就让她去,要是什么都不做的话,那个一直天真的小女孩这辈子都会因此而痛苦吧。

    波本的工作也快了,等他回到美国,把跟组织有关系的人查清,然后清点组织的成员名单和涉及到的企业、政客、研究所、运输路线、仓库、有来往的其它组织……

    这件事就该彻底结束了。

    在这之前,他可以在古桥町跟某个正在恢复记忆的高中生继续过平静的生活。那种麻烦的、很擅长利用自己的优势跟人相处的侦探小鬼,还是别见了比较好。

    哼。

    黑泽阵坐在落满樱花的树下,透过樱花树看到了一弯月亮。他伸出手,握住垂落的花枝,稍微用力就踩在了老树的枝干上,再抬头看去的时候,一片白色的花瓣遮住了月亮。

    “好久……不见。”他说。

    不想回去应付猫的黑泽阵就在树上睡了一夜,等睡醒的时候,就看到诸伏景光给他发来的消息。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黑泽,我们的学校昨晚好像出事了。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据说有两拨歹徒在里面起了冲突,抢银行的和炸警视厅的撞在一起了,最后他们把学校整个都炸了,幸亏当时只有值班的保安,保安大叔已经跑出来了。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校长当时好像就在学校附近,现在进医院了,他联系了政府和朋友,把学生暂时转到其它学校去上学,因为我们当时登记的是“租房住宿”,就被转到了最远的……

    [冲矢老师是无辜的!]米花町。

    [杜松子]……

    黑泽阵看着诸伏景光发来的消息,关掉手机,再打开,里面的内容没有丝毫变化。

    你说的,是那个充满侦探和《米花町生存指南》,有叫做江户川柯南的侦探小鬼和东京最奇怪案件前100发生记录,正常人绝对不能去的……传说中的米花町?

    黑泽阵躺了回去。

    “再睡一觉。”

    ……

    一座不起眼的教堂。

    深绿的植被与暗绿的青苔将墙壁盖满,阳光透过玻璃彩窗落到陈旧的长椅上,万花筒般的影子随着下午的阳光慢慢移动。这座苍老到像是马上就要废弃的教堂坐落在东京郊外的某个角落里,几只白鸽扇动翅膀,轻轻落在了教堂的尖顶上。

    长廊一侧有着充满宗教色彩的壁画,洁白的雕像已经守候了漫长的时间,穿过长廊来到内部,与老旧的外表不同,这座教堂内部的房间里却有着相当现代化的陈设,摆放着先进的医疗设备,就像是隐藏一首曲子里的低阶音符。

    躺在床上的人已经醒了。

    这是个有着灰蓝色眼睛的男人,他的身体大部分都缠着绷带,阳光落在这个房间的一角,照在一旁的柜子上。

    他顺着阳光往柜子看去,那上面有个墨镜;他保持这个动作很久很久,直到有人进来才抬起头。

    “伏特加。”

    走进门来的是个金发的女孩,看起来像是初中生,但他们都知道不是。

    MI6的探员赤井玛丽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手里是一摞资料,她把东西放在旁边,也往那个墨镜的方向看了一眼,才说:

    “外面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已经联络上了他们,应该能找到你以前的资料;你的手大概很难恢复了,不过接受治疗的话还有希望;朗姆已经死了,至于琴酒……”

    她说到这里就顿了顿,好像暂时没想到应该怎么说这件事,而伏特加没等她想好,就接上了话:

    “那不是大哥。”

    他跟这个看起来像是小孩的女人对上视线,灰蓝色的眼睛里是一片平静。就像暴风雨过后的海面,像一潭被人忘却的湖水,像倒映着天空的泰晤士河。

    略显沙哑的声音像是被彻底磨损的旧唱片,伏特加收回目光,把那个柜子上的墨镜拿起来,放在手心里,才说:

    “只要是那位先生想杀的人,就没有任何一个能从他手里逃脱。包括琴酒。这些年来我见过无数例子。我会配合你们的工作,不要再跟我提大哥的事了。”

    看,大哥,就算你死了,还是有那么多人惦记着你,他们恐惧你,他们追寻你,他们模仿你,但谁也无法触及到真实的你。

    我也是。

    伏特加从墨镜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个神情疲惫、但脸上有些自嘲的笑的男人。

    他好像已经好久都没有认真地端详过自己的脸了。从十三年前开始,他的视线里,就只有那一片亮眼的银色,那是大哥的背影。

    “伏特加,你搞错了我来这里的目的。”

    赤井玛丽颇具威严地坐在那里,抱着手臂,又看了一眼黑泽阵给她发来的消息。Juniper那小子让她不要告诉伏特加?

    哼。

    她把平板扔到伏特加面前,黑泽阵于5月2日发出的最后一条消息还留在屏幕上。

    赤井玛丽说:“那天是琴酒拜托我去救你的,伏特加。”

    那个像是一潭死水的人怔了片刻,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伏特加先看了赤井玛丽好一会儿,才缓缓看向落在不远处的平板。

    “大哥……?”

    “对,他特地来求我,被我嘲笑了好一会儿;就在两个小时前他还给我发消息,说让我们赶紧把你送走,别碍他的事。”

    “……”

    “他还活着,”赤井玛丽靠着椅子,微微抬了抬下巴,重复了一遍,“琴酒活着,他去救你了,还有,他现在不想见到你。”

    伏特加缓慢地拿起平板,看那来自未知地址的、一句一句的话。

    那语气很熟悉,可是谁都有可能冒充琴酒,毕竟在过去的十三年里,早就有人做过无数这样的事。

    伏特加从未想过有什么好运能降临到他的头上,因为遇到大哥的那一刻他早就用完了这一生所有的好运,但他又会想,那是他的运气,不是大哥的。

    他看到有人早就清楚海洋馆内部的情况;他看到有人指引着MI6找到他;他看到有人在做完这一切都彻底消失;他看到有人在说——

    “他的人生还很长。”

    上午的日光从背后照进来,落到平板上,那反光有些刺眼,让视线都变得有些模糊了。伏特加把平板放回去,很久没说话。

    赤井玛丽想,反正她也不是今天就要得到答案,而且要接走伏特加的也不是MI6的人,于是她站起来,往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后却忽然传来了伏特加的声音:

    “我跟你们走。”

    第049章 开幕

    那个女人在夜晚的海风里点了一根烟。

    潮水正随满月褪去, 掀动黑沉的海面,将潮湿的海藻味道送到岸边。湿热的风不管不顾地奏响洛杉矶夏日的保留曲目,穿过停泊的航船带着薄荷烟的味儿横冲直撞。灯塔就立在不远处, 镶嵌在这暗海长夜的油画里。

    嘈杂的人声从背后传来。像欢呼, 像吵闹,像忽然找不到谁的恐慌, 那声音就在背后, 但披着厚重的大衣、将裸露的手臂搭在海边冰冷栏杆上的女人却充耳不闻,她迎着海风解开造型师花两个小时打理好的头发,浅金色的发丝随风扬起,两只落下的海鸟正在好奇地往这边张望。

    “你觉得成为一名演员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她向凌晨时分的天与海伸出手, 此时一抹银色正从海平面缓缓升起, 这本应是向上帝发出询问的时刻, 但有人回答了她的问题。

    “不知道。”

    倚着栏杆的人说。这是个外表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人, 穿着纯黑色的风衣, 过长的银发被潦草地绑了起来;他正背靠着海,看不远处繁华喧嚣的城市, 灯火通明的盛景倒映在暗绿色的眼睛里。

    “认真一点回答吧?这可是大明星莎朗·温亚德的单独教学时间啊,只要你想的话, 我就能马上把你培养成当代最红的新星。”

    “没兴趣。”

    “你老是这样, Gin。”

    女人就抱怨起来。

    彼时莎朗·温亚德这个名字还没被沉入死亡的大海, 成为无数人记忆里鲜亮的、被称之为青春的色彩, 或者老旧录像带里的回忆,她还是那个家喻户晓红遍全球的女影星, 想见她一面的人从基维斯特排到巴罗, 在这个时代里,没听说过她的人才是少数。

    此刻她就遇到了那个万里无一的例外, 名为Gin的年轻人对她获得的成就毫无兴趣,即便能语调毫无起伏地报出她曾参演过的所有电影、电视节目……甚至每个访谈的日期,也不是出于对它们或者她本人的兴趣。

    面对莎朗的抱怨,那个年轻人依旧没有给她半分目光,只是冷淡地回应:“那就别叫我来。”

    他本应在密西西比河畔的别墅里安静地度过他的假期,就像一片飘在安静湖面上舒服地卷起边儿的秋叶,但眼前这个代号是贝尔摩德的女人以搭档的死亡为理由说服了那位先生,于是他的日程表上就多了两个新的任务:

    担任贝尔摩德的保镖;在她要拍摄的电影里出演一个角色。

    然而他们都很清楚,贝尔摩德根本就不需要保护,她自己就是那位先生手里一把锋利的刀。

    “啊啦……我明明是想带你出来散散心的,总是被困在乌鸦的牢笼里,会长不高的吧?”贝尔摩德手里的烟就要燃尽了,她依旧看着海面上倒映的满月,声音像是有点怀念。

    “不会。”

    “不会无聊吗?”

    “不会。”

    几乎是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那个银发的身影就回答了,毫无迟滞。每次都是这样,就像他从不拒绝那位先生给他的任何任务。莎朗·温亚德慢慢抽完了那根烟,终于从海面上抽回目光,大笑起来。

    她用纤长漂亮的手指向身边的人一直在看的方向,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说演员吗?这个世界上的人,男性、女性、老人、孩子、富豪、流浪者、工人、艺术家、活着的、死了的……我早就已经看腻了。我了解他们,我扮演他们,我成为他们,于是他们说我是最好的演员。但你不一样。”

    瞧,我离开人群在看海的时候,你的目光总是追随着那些你说不在意的人,你虽然不会拒绝任务,可只要你皱眉,那位先生就会说算了,但你却从来没有对跟我来剧组表示厌烦。

    因为——

    “Gin,你喜欢人,你喜欢喧嚣,是跟我完全相反的存在。”在你那冷漠到极点的外壳下,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灵魂呢?

    黑泽阵终于给了贝尔摩德一点目光。

    但也只是一点,他看过去,发现莎朗兴致勃勃地在逗两只白色的海鸟,就无趣地收回了视线。

    “随你怎么说。”

    “你比你自己的话无趣多了,Gin,我是叫你来帮忙的吧?出演的角色其实是我精心挑选的。”

    “没看。”

    “真羡慕你的记忆力,就算临场看一眼也能全部记住。”

    贝尔摩德就知道Gin没看她给的剧本,虽然那个角色的部分本来就不长,但对大多数人来说仍旧是个挑战。导演说想要个看起来就像是非人类的演员,于是莎朗·温亚德说,我有个特别合适的人选,然后就把Gin找来了。

    导演很满意,连带着原谅了Gin生人勿近的冷淡态度,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太久,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

    两只海鸟似乎感受到了银发的人的视线,在他看过去的一瞬间就抖抖羽毛,从莎朗手里飞走了。

    “你吓到它们了。”

    没有回答。

    毫无意义的问题,纵然黑泽阵能跟她闲聊几句,这样的话题还是没有回答的必要。

    莎朗·温亚德伸了个懒腰,看着飞走的海鸟,又转回去看黑泽阵,从头到脚一寸寸地打量他,直到黑泽阵相当不明显地皱起了眉。

    “一直穿这种衣服啊,Gin。”

    “那位先生喜欢。”

    “是啊是啊,组织最神秘的代号成员Gin是那位先生用来清理组织的一把利刃,只要接到命令,无论地位多高的成员都会死在他的手下,但那位先生从来没让你杀过组织外的人。”

    云海遮住月光。

    莎朗·温亚德的笑蒙上了一层神秘感,她轻声说:“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做吗?”

    黑泽阵也没有继续倚在栏杆上了。凌晨的海风也开始变凉,他就在逐渐变大的风里开口:“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什么啊……”

    贝尔摩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组织里有很多闲着没事的人,但我为什么只带你出来?因为他们跟我们不一样。怀抱着各种目的加入组织,有人追求长生,有人想要财富,有人渴望复仇,还有人不过是喜欢这种沉浸在罪行里的感觉。

    “也有人一开始没想过会变成这样。

    “那位先生不让你执行那种任务,是因为他不敢,他怕你想起以前的事,毕竟他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你差点就恢复了记忆……Gin,在被迫加入组织的无数人里,只有你和我,还在想怎么摧毁这个组织。”

    远处的喊声变得清晰。

    有人在找莎朗·温亚德,没人能承担得起这位女明星失踪的后果,吵吵闹闹的喧嚣从未停止过,而天边已经升起一道奶白色的圆弧。

    这位被人找了很久的女影星扔掉烟,向她的同类提议道:“跟我离开组织吧。”

    ……

    5月10日。东京。

    在这种大点的城市里,有几个规模庞大的结社或者非法团伙很正常,他们在行动的时候忽然撞上也不是什么令人意外的事,所以古桥町那座学校的爆炸并没有在大多数人的心里掀起波澜。

    想想吧,除了犯人外无人伤亡,硬要说的话还有路过的校长被吓了一跳,脚踢到墙上用力过猛导致骨折而不得不住院……在每天都案件频发的东京,这确实算不上什么大事。

    琉璃寺公寓。

    “啊……你们是搬到附近来上学的,难道说跟前几天那个学校爆炸的事有关吗?”

    房东来帮忙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现在开学季早就过了,但忽然有两个学生年纪的少年来租这座地段相当偏僻的公寓,于是琉璃寺小姐不得不多注意了一点,好在两个少年里的哥哥马上解释说是要转学,说他们要去附近的帝丹中学,琉璃寺小姐才放下心来。

    她见到的姓氏是“黑泽”的这两人,黑发的哥哥是很擅长说话,跟人聊天会让人觉得很舒服的类型;银发的弟弟则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类型,但他抱着两只猫,逗猫玩的时候很安静,应该也不是特别难相处的对象。

    黑泽家的哥哥说:“就是那所学校。因为学校一时半会难以重建起来,校长就联系了他的朋友,把我们分散到东京的其它学校里来了。原本应该都是古桥町的学校,但学生的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当时填了转学的意向表,黑泽一直在外面睡,于是诸伏景光就在同意那一栏打了个勾,毕竟他记得那位同样变小的侦探就住在米花町,黑泽肯定也觉得搬过来比较方便吧?

    虽然从收拾东西到来的路上,黑泽一直心情不是很好的样子,但这肯定不是搬家来米花的错。

    “那为什么要来我家的公寓呢?就跟你看到的一样,我们这边比较破旧啦……交通也不是很方便,而且因为摆设的关系租金也不是很便宜……”

    琉璃寺小姐有点困扰地说。

    但她是一定要提醒的,平时来的那些看起来就不像好人而且很有钱的客人就算了,这对兄弟好像家里没有大人在,租这种公寓肯定是吃亏的吧?

    “没关系,”站在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银发少年终于开口了,“以前来过这里。”

    公寓的前主人偏好古典贵重的家具,又把它开在几乎没什么人经过的角落,本来就不是给一般的客人提供的。准确来说,在琉璃寺小姐接手前,这座公寓本身就是黑泽阵的某些同行经常造访的场所。

    当然,现在不是了,毕竟那家伙已经死了,这位新的房东对那些属于地下世界的东西一无所知。

    “以前?是、是说我父亲还在的时候?”

    “嗯。”

    “但他已经死了十多年了……”

    眼看着话题就要滑向黑泽到底活了多少年的方向,诸伏景光熟练地打断了两个人的对话,说琉璃寺小姐,外面好像有人在找你,说是侦探什么的……于是那位年轻的房东就吸气,赶紧跑了出去。

    看她那波澜不惊的态度和去找侦探的熟练动作,看得出来,她在米花开公寓的生活应该不是特别平静。

    等房东离开,诸伏景光才关上门,看着这仿佛过时老古董的公寓,说黑泽,你还真是喜欢这种旧的东西啊。

    得到的是相当简短的回答:“嗯。”

    然后黑泽阵把一黑一黄两只特别乖巧的猫拎到了诸伏景光面前,问:“为什么把这两只也带来了?这是古桥町的猫吧。”

    诸伏景光把猫接过来:“但那边的邻居都知道这是黑泽家养的猫——波本和莱伊了,再让它们回去不太合适吧。”

    所以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的是谁,不就是你吗?

    还有,苏格兰,你明明已经知道波本和莱伊是谁了,还要叫这两只猫叫这个名字……

    黑泽阵盯着猫看,于是两只猫唰的一下就钻到了诸伏景光背后去了。

    不过顺着这两只猫的名字,黑泽阵倒是想起另一个人来:“冲矢昴呢?他不会也跟来了吧?”

    FBI,你们对我的监视也差不多了吧。就算要继续,也没必要明目张胆地在我眼前放人了。

    诸伏景光正在收拾家里的东西,听到这里就打开手机,翻到他跟冲矢昴的聊天记录,说:“冲矢老师,我记得他刚好在美国有事,就没能回来,说是有什么富豪遗产什么的……”

    “遗产?”

    “啊,找到了。他的原话是——‘我有个年纪轻轻就在美国继承了巨额遗产的表弟,因为他太年轻,所以那边的亲戚们都对这份家产虎视眈眈,本来他应该在那边享受生活,但前几天他刚收到已经决裂的前女友出车祸死亡的消息,就扔下巨额家产,把烂摊子扔给我,跑了’。”

    黑泽阵看了诸伏景光一会儿,才说这种说辞你会信吗,他是FBI,只是找个借口离开了而已。

    至于什么表弟什么继承遗产,肯定都是不存在的。

    “我觉得冲矢老师的语气很诚恳啊……应该确实有这么回事吧……”

    “别相信FBI。”

    黑泽阵在跟那些间谍相处的时候得到的最重要的经验,就是别的卧底说话还有三分可信度,但FBI的一句都不能信。

    幸好冲矢昴已经走了,不然他就会荣升黑泽阵最不喜欢的FBI的第二名,顺便一提现在的前两名是赤井秀一和他的马甲莱伊。

    毕竟当着一群人的面跟他说“琴酒,落在我手里不是什么让人为难的事吧?我会好好待你的”的卧底,赤井秀一到现在还是唯一一个。

    呵,FBI。

    那天他们收拾家里用了点时间,晚饭后黑泽阵走出门,在陌生的街道上步行。

    其实黑泽阵并不喜欢在别人的地盘上乱逛,但既然他要搬到这里来,自然要到处看看周围都有什么魑魅魍魉隐匿于黑夜。明天就去上学,黑泽阵本来打算早点逛完,但现在看来事情没有他想得那么简单。

    就比如说,现在躺在他脚下的人,还有周围散落的枪支。

    “你们米花确实民风淳朴。”

    黑泽阵冷静地下达了评判,也懒得用这些袭击者的手机了,直接给一课的熟人打电话,说我这里有几个歹徒你们来接收一下。

    那边的熟人警官热心地说,黑泽侦探,需要我开车跟着你吗,这样就不需要一次次打电话了。

    “……不用了,我只是路过。”

    “我知道,我知道,你只是路过而已,根本没有在调查案件,那些犯人也是自己倒下的,不是你打晕的。”

    “……”

    “那就这样,我马上来!”

    黑泽阵看着被飞快挂断的电话,又往远处看去,他刚围着现在住的那座公寓所在的街区转了半条街,就遇到了两次想要突然袭击他的人。是他的问题?不,肯定是米花町的问题。

    他继续往前走,反正这个夜晚还有很长。

    黎明时分。

    诸伏景光给他打电话,问他昨晚去哪里了,黑泽阵刚跟夜班的熟人警察告别,说睡不着出去闲逛,现在已经快要到学校门口了。

    应该差不多了吧,黑泽阵想,希望这段时间的生活能稍微平静一点。

    他转过拐角,而从他背后路过的一辆车里,开车的金发女人从反光镜里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银色。只是当她再去看的时候,那抹银色已经不见了。

    “Gin……算了,不可能是你。”她轻声自语,然后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对你来说,还是死掉比较好吧。”

    ……

    一杯红酒被倒进高脚杯。

    唱片机正在播放摇滚乐,沙发上坐着的金发男人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刚要喝,杯子就被人抢了过去。

    “蜘蛛,你为什么还能这么悠闲?”

    站在他背后的是个中年男人,他把酒杯扔在地上,关了正在播放的唱片机,声音里满是愤怒:

    “计划失败了!这就是他们对我们的挑衅!你们为什么还能坐在这里玩乐?!”

    这是个相当宽敞的房间,有人正在看书,有人正坐在窗上看外面的风景,有人正趴在地上拼图……

    还有个红发的漂亮女人拍拍发言者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

    “安心、安心,老蛇(斯内克),我们这不是都来了吗?那位先生已经发话了,怪盗基德的事可以先不管,先处理掉跟那部电影有关的人。”

    斯内克火冒三丈:“电影!电影!到底是谁?!当年的事根本不可能有人说出去,为什么他们会知道‘乌鸦’叛逃差点毁掉组织的事?!”

    蜘蛛在他背后提醒道:“那部电影里是‘夜莺’啦。”

    斯内克吼道:“不用你提醒!那种东西根本一看就知道是在说谁了吧?!”

    房间里的其他人都看向他,这动静确实不能继续装作听不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在地上玩拼图的胖子忽然举手,说:“斯内克,你要是想知道这部电影的背后是哪个势力的话,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哈?”

    “是‘乌丸集团’,他们刚刚换了新的首领,这件事我已经汇报给那位先生了。那位先生说,既然对方先跟我们撕破脸,还拒绝回应,现在我们也只能反击,跟他们鱼死网破了。”

    他拿出一张照片,放到了桌子上。

    “自从‘乌鸦’叛逃组织,我们就很少有这么大规模的集体活动了吧……总之,我们跟他们组织毕竟以前还是有合作过的,所以那位先生给了我相关的情报,照片上的这个男人就是‘乌丸集团’的现任首领,据可靠消息,他的真名是宫野透,目前正在……美国洛杉矶。”

    而接下来他们要做什么已经显而易见。

    金发的青年“蜘蛛”再次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端着酒杯转过身来,懒洋洋地说:

    “杀了他。”

    这就是某个干部代号为动物名称的组织,跟干部代号为酒名的乌丸集团,对抗的开幕。

    第050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如果时间能够倒流, 黑泽阵一定会在学校还没爆炸的那天晚上找到那两群罪魁祸首,告诉他们“你们知道这里是谁的地盘吗”,然后把这群人绑在一条绳子上相亲相爱, 送到组织BOSS的老巢(PS:条子窝)里去。

    波本, 真好用啊。

    不过很可惜黑泽阵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他回到那所学校的旧址——一片已经看不出原本是什么的废墟, 站在残损的围墙上估算着爆炸规模, 心想比起意外,这更像是在销毁证据。

    诚然他在组织里见过太多类似的情况,但组织一向连相关的人一起处理掉,所以就算学校被炸是有心人为之, 也多半不是乌丸集团的手笔。

    “哼。”

    既然不是针对自己, 也不是针对他家里那个小孩, 黑泽阵就懒得继续调查下去, 转身回到了米花町。

    ……

    前略。

    黑泽阵转学到了米花町, 继续读他的初中,生活看起来非常平静。

    帝丹中学的老师做完分内的事后就没有再特地关照这个新转来的学生, 毕竟因为那场爆炸转来的也不止一人;学生们被他冷淡的态度劝退,春季开学已有一月, 半大少年们也有了三三两两的小圈子, 没多少余地留给不合群的人;没有诸伏景光乱填的网球部, 黑泽阵毫无心理压力地选择了归宅部(*就是没有社团的意思), 一到下午就从喧闹的校园里消失。

    虽然偶尔还能遇到案件,但米花町的侦探浓度可不是吹出来的, 多数情况下用不到黑泽阵插手。

    好消息, 会叫他黑泽侦探的那群小孩没有跟来,毕竟他们大多数都是古桥町本地人;而诸伏景光也把网球部部长的职位交托给了其他人, 黑泽阵终于不用担心这位前卧底同事在网球界新星的道路上一去不复返了。

    坏消息,叫他侦探的人更多了,比如说这成堆的侦探、随时可能刷新的同行、马上就要全员认识他的搜查一课,和站在他面前正在思考的戴眼镜的小学生。

    黄昏,街道,夕阳。

    刚好来帝丹中学门口的江户川柯南发出疑问:“你不是说我们以后很难再见面了吗?”

    黑泽阵冷漠地回答:“闭嘴。”

    要不是看到诸伏景光发现自己的记忆开始恢复,正在有意识地跟那过去三年的时光告别,黑泽阵也不会默认搬家的事。

    江户川柯南围着黑泽阵转了一圈,确定这就是他认识的琴酒,才小声嘀咕:“我还以为那所学校出事后,你就会彻底消失……”

    黑泽阵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不悦地把小侦探拎起来,问:“你以为是我做的?”

    察觉到危险的江户川柯南飞快地摇头:“也不是啦!但你刚说完那样的话,学校就被炸掉了,无论是谁都会怀疑你早就知道爆炸事故的发生吧?”况且琴酒,你在到处炸掉建筑还炸不死人这方面是有前科的。

    “不是我。”

    “我没有怀疑你!”小侦探提高声音争辩,“那天你去救安室哥哥,他应该知道你的卧底身份了吧?但即使你可能是卧底,公安也会监视你的行动——不,不止公安,在他们的监视下你不会采取引人注意的行动模式。”

    黑泽阵把人放下,没再说话。

    他当然知道公安和FBI,以及其他隐藏的组织、机构在注意自己行动的事,但远不到用上“监视”这个词的级别。

    波本象征性地派两个人放在他身边的时候还特意给他打电话,说别把我们的人打伤了,对此黑泽阵冷漠地表示我是不是应该随时向你汇报我的行动,波本说不用,他会打电话问诸伏景光。

    呵。

    但某种意义上,波本还是挺好用的,毕竟这里是他们公安的地方,其他组织并不敢那么明目张胆地插手,比如说他们两个都看不顺眼的FBI。

    “黑泽哥哥?”江户川柯南拽了拽黑泽阵的衣服,“阵哥哥?琴酒哥哥——”

    一直没什么反应准备走的黑泽阵听到最后一个名字,冷厉的眼神就往小侦探扫去:“别那么叫。”

    结果江户川柯南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小侦探把拳头抵在下巴上,自言自语:“明明是相同的发音,你竟然能听出‘阵’和‘琴酒’的区别啊。”

    因为语气有根本的不同。

    黑泽阵没兴趣继续这种话题,他本以为小侦探是来找他的,毕竟工藤新一和波本有联系,要想知道他的新地址也不难,但现在看来应该是巧合。

    他背靠一片日落的黄昏,毫不在意被风吹起的长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户川柯南:你的头发是怎么打理的……

    不、工藤新一,你在想什么,现在是问这个的时候吗?你是来查案的,琴酒又不是真正的学生,只要他稍微注意过周围的环境,手里肯定是有线索的!

    江户川柯南晃晃脑袋,把奇怪的洗发水和柔顺剂广告晃出去,在黑泽阵的注视下,说:

    “我在查案啦!毛利叔叔的事务所收到了委托,一位演员小姐收到了不明来历的威胁信,对方要求她这这段时间停止活动,不然会遭到厄运;调查后我们发现还有其他几位演员也收到了类似的威胁信,其中一位就是帝丹中学的学生。”

    在役演员是学生的情况非常常见,比如说某些特摄公司就喜欢从当年受喜欢的高中生里选主演,最好是没有相关履历片酬也比较低的那种……

    不过琴酒肯定没有这种经历吧,江户川柯南小心地看向黑泽阵的脸,想,琴酒可不像是乐意在片场被人摆弄的那种角色。

    (黑泽阵:谢邀,被拉着参演过好几次美国商业电影,差点被提名最佳男配角,你不认识我是因为那几个导演非要给我染金发)

    江户川柯南拿出一张照片递过去:“既然你转到了这所学校,那你认识这个人吗?”

    黑泽阵看了一眼:“没见过。这是谁?”

    江户川柯南收回照片,低头叹气:“就是我刚才说的那名学生,叫做七良浴虹介,目前我们只有他接到了威胁信的消息,但暂时没找到他本人……”

    “如果是这个名字,”黑泽阵慢吞吞地说,“我倒是听说过,就在一年级的学生名录上。”

    “诶?”

    “我来之前查过全校学生的名单,你说的那个人在5月14日以某个试镜邀请为理由请假了。”

    “你还会关注这个?还有,你为什么会去查整个学校的学生名单啊!”江户川柯南跳了跳。

    他发现组织的人是真的很没安全感,雪莉出门处处小心,贝尔摩德到哪里都不留痕迹,琴酒更是转个学要把学生名单过一遍——还有,你拿到这个名单的手段,它合法吗?

    黑泽阵按住小侦探的脑袋,让他别跳了,然后说:“波本给我的,他说这所学校里曾经有FBI,以防万一让我自己看一遍。”

    江户川柯南:“……”

    不是很懂你们组织的卧底,但这个FBI说的不会是茱蒂老师吧?

    “那……”

    “我注意到是因为那个小孩接到的是‘那部电影’的试镜邀请,听到教师办公室里克丽丝·温亚德那个女人的名字才特意听了一会儿,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要不是忽然听到贝尔摩德的名字,他对这种事才不关心。波本说他的替身在美国,没发现贝尔摩德有什么动静,应该是在忙电影的事,但那个女人也有可能已经离开美国了,毕竟她是那种没人知道在干什么的神秘主义者。

    黑泽阵还在想波本为什么不回到美国,就听到江户川柯南说:“你说的那部电影是《来自黑暗组织的Jin》?”

    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小侦探。

    江户川柯南话刚出口就觉得不对了,他退了半步,紧张地说:“等等,等等,我以后不说那个电影的名字了,而且那个不是电影的暂定名吗?等上映的时候肯定会改名吧?!”

    黑泽阵哼了一声:“贝尔摩德那个女人……”

    总是在给他找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乐此不疲。不就是当年威胁了她一下吗,记仇到现在,啧。

    “这么说来!”江户川柯南的脑袋上忽然亮起一个不存在的二次元灯泡,“委托人好像也听到过‘那部电影’相关的事,难道说,被发威胁信的是跟‘那部电影’相关的人?!”

    就当“那部电影”是跟“那位先生”一样的代称好了,反正大家能听懂。

    江户川柯南转身就要往回跑,却被黑泽阵一把提着衣领拎了起来。

    “喂、你要干什——”

    他的话还没说完,尖锐到几乎能刺破耳膜的金属摩擦声就从近在咫尺的位置传来。

    一辆白色厢式货车为了躲避闯红灯的私家车,猛打方向盘往一侧错开,却刹车不急往旁边的建筑撞去!

    随着一声巨响,货车撞上了帝丹中学的围墙,车头镶嵌在了撞出来的大洞里。

    而就在那个大洞旁边,拎着小学生的银发少年面无表情,只是后退了半步。

    “救你。”

    黑泽阵平静地回答。

    江户川柯南被他放下来,仰头去看那双墨绿色的眼睛,有点不确定地说:“谢谢……?”

    他觉得琴酒应该是很不喜欢被道谢的人,但属于工藤新一的性格、思维和经历却不允许他跟琴酒期待的一样无动于衷。

    就跟江户川柯南想的一样,黑泽阵看了他一眼,冷淡地回答:“不用,他们应该是来杀我的。”

    车祸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就在江户川柯南报警的功夫,正在附近巡逻的警察已经来了,甚至是他认识的人。于是他收起手机,跟黑泽阵退到了稍微远点的地方,再看向那个倚在墙角冷眼旁观的银发少年。

    江户川柯南问:“来杀你的是什么意思?”

    黑泽阵收回了视线:“字面意思。”

    这显然不是个能让小侦探满意的答案,于是江户川柯南就一直盯着黑泽阵看;对人的视线相当敏感的黑泽阵被看了半天终于不耐烦,才说:

    “从5月10日到5月15日也就是今天,我已经遭到了16次暗杀,加上刚才是17次,如果是组织的人想杀我,他们不至于这么小打小闹。所以这件事与你无关。”

    顶多也就是跟波本的工作范围有关,但波本也管不到这些看起来全都是“意外”的事,黑泽阵自己更是没有告诉波本的想法。

    他一直都是独来独往,而且在组织的时候就一直有不少人想杀他,这种事他早就习惯了。

    黑泽阵刚想跟小侦探说不要大惊小怪,你家的安室哥哥都暗杀过我好几次,就看到小侦探在生气。

    江户川柯南大声说:“怎么可能跟我无关!一看你就是被卷入到某个案件里了啊!说不定就是关于‘那部电影’的案件呢?!”

    黑泽阵:“……所以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吧,工藤新一,我身边到处都是死亡,虽然我不介意有人跟着,但好歹看看你现在小学生的模样,我可不想被波本打电话吵到耳朵。

    侦探认真地回答:“既然已经开始调查,那保护每个证人就是侦探的职责。”

    黑泽阵看了一会儿,发现小侦探并不是在开玩笑,就难得笑了:“就凭现在的你?”

    名侦探不服气地说:“我很快就能变回来了!”

    而且现在明明是在说侦探的工作,你自己不也是东京的少年侦探SILVER,制裁一切罪恶的审判之银吗?等等,呃,琴酒知道他在外面有这个称呼吗?

    江户川柯南看着琴酒的表情,总觉得这家伙就算知道也不会承认那是自己的。

    “那你也做不到什么,”黑泽阵转身,往夕阳落下的方向去,“我不需要任何人的保护,别自作多情。”

    “是吗。”

    如血残阳正被地平线缓缓吞没。

    江户川柯南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金红色的日光将黑泽阵的银发染成了耀眼的金色,那一瞬间,好像有某个久远的画面从他幼年的记忆里划过。

    好像,在哪部电影里看过……

    他尚未想清楚,就听到了黑泽阵的声音:“你不是要查案吗?”

    江户川柯南眨了眨眼。

    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黑泽阵的话是什么意思。试探着问:“你是要帮我调查吗?”

    黑泽阵的声音从那盛大的夕阳里传来:“我只是看那群家伙不爽而已,三天两头来找我的麻烦。”

    “好耶!谢谢琴酒哥哥!”

    “你最好换个称呼,须藤清八。”

    “喂!又开始乱叫我的名字了!”

    江户川柯南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让琴酒叫出他的真名——所以事情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啊?!啊?

    他刚走两步就发现不对:“我们走错路了,你明明知道毛利叔叔的事务所在哪吧?”

    黑泽阵看他:“那个毛利是谁?”

    江户川柯南:“……”

    ……

    毛利侦探事务所。

    这所事务所属于毛利兰的父亲,被誉为“沉睡的小五郎”的侦探「毛利小五郎」,此人曾经差点被琴酒暗杀,但现在看来,那大概就是一出猫抓老鼠的游戏,黑泽阵甚至没记住毛利的名字。

    江户川柯南心想你就嘴硬吧,就说不记得,等走到毛利侦探事务所附近的时候他问黑泽阵你真的不记得这里吗,黑泽阵却指着不远处一个位置,非常专业地说:

    “我应该去过那个狙击点。”

    “……”

    好,你继续演,我假装信了!

    江户川柯南的脑海里又出现了黑泽阵站在黄昏里的那副画面,并且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他决定回去就翻有希子以前给他看过的电影,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

    不过现在毛利大叔不在,他找出委托人留在事务所里的资料,翻到了当时邀请她参加试镜的那位行内人的电话,用变声器换上毛利小五郎的声音,打过去问:

    “请问你是……”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秋山先生!我只他的助理,秋山先生今天被飞来的棒球打到头住院了,请问你们是要来参加电影试镜的吗?”

    电话那边的人听起来有点手忙脚乱的,跟他们说那部叫做《来自黑暗组织的Jin》的电影里有不少东京的场景,所以克丽丝·温亚德小姐想从日本筛选一些演员,试镜方面的安排相当紧张,如果没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可以咨询其他人,号码是……

    江户川柯南跟黑泽阵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问:“我是正在调查某个案件的侦探,秋山先生的事可能跟这个案件有关,请问——最近几天,有人收到威胁信或者忽然放弃试镜了吗?”

    电话那边的助理发出了惨叫声:“你怎么会知道……是的,所以我正在想办法,有点忙不过来,原来这些不是巧合吗?!我还以为是我们的工作出了问题!”

    所以说你们把事件当成常态果然是有问题的吧。

    黑泽阵看着江户川柯南挂断电话,注意到了小侦探用的蝴蝶结变声器,虽然江户川柯南也根本没有要掩饰的样子,毕竟上回在医院的时候就知道小侦探会用这招了。

    现在江户川柯南从助理那里要来了打电话取消试镜的人员名单,但更多人恐怕还在犹豫吧,现在的关键是——

    “能同时针对这么多人,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个人能做到的事吧?琴酒,这件事真的跟你们组织没关系吗?”

    “没有。”

    “万一有人担心这部电影会曝光组织的情况,将他自己做过的事公之于众,就在组织其他人不清楚的情况下阻碍电影的拍摄呢?”

    “不会。”

    黑泽阵说完,为了防止侦探继续问,就解释说:

    “贝尔摩德的身份也不是所有人都清楚,在组织的普通成员看来,这充其量就是一部讲类似题材的商业电影,而且那部电影里可能涉及到的角色……”

    他的嘴角挂上嘲讽的笑。

    “不是卧底,就已经死了。”

    “那,”江户川柯南坐在侦探事务所的桌子上,歪着头说,“有没有跟你们的情况相似的组织,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他们闲的吗?”

    “万一有个全员穿黑衣服而且代号全都是动物名称的组织,也在追求长生不老,正好他们的某个重要成员也是卧底,还对组织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啊,果然是不可能的吧?”

    “……”

    “琴酒?”

    江户川柯南说到最后,看向黑泽阵,本以为能看到那人一贯的冷漠表情,或者偶尔会看到的极淡笑意,却发现黑泽阵好像在思考什么。

    黑泽阵确实想到了某个组织,语速缓慢地说:“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还是组织成员的时候,曾经代那位先生跟无数同行组织交涉过,虽然不一定就对那些组织很了解,但确实有个代号都是动物的、都穿黑衣服的、追求长生不老的、在八年前出了点什么事的组织。

    那件被刻意掩盖、几乎没人知晓内情的事后,这个组织就收敛了很多,那位先生表示没有继续跟他们合作的必要了,黑泽阵也就不再关注他们那边的情况。

    江户川柯南:“真有?”

    黑泽阵:“嗯。”

    江户川柯南:“他们不会也在日本吧?”

    黑泽阵:“日本有他们的常驻人员。”

    江户川柯南:“他们的首领是?”

    黑泽阵:“不知道,只知道他被称呼为‘那位先生’。”

    江户川柯南:“你确定这不是乌丸集团开的小号吗?还说跟你们组织没有关系?!”

    黑泽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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