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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51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他们的组织被叫做ANI(Animal)结社, 跟乌丸集团没有关系。”黑泽阵重复了一遍。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托着脸:“真的吗?可你看起来很了解他们。”

    侦探真是烦人的生物啊。

    黑泽阵想起那些侦探跟他说的名侦探安室透,又想到波本在组织里说话谜语人的模样, 实在想不出来他怎么当侦探的——难道是跟提供线索的人互相谜语人?

    黑泽阵的脑海里出现了戴着侦探帽子的安室透和刚好在案发现场的克丽丝·温亚德交谈的场面。

    几秒后。

    他把这个画面彻底从自己的记忆里删除了。

    (降谷零:这完全是偏见!偏见!而且组织里除了你不都是这样吗?)

    现在看来……小学生侦探还是比较好相处的。黑泽阵散漫地倚在墙上, 回答:“一知半解而已。”

    “那他们组织是什么时候建立的?”

    “1910-1985年,前两次哈雷彗星回归地球之间的某个时间。有次跟他们组织做交易的时候听说的。具体的年份不清楚。”

    黑泽阵还记得那时候的情况。

    大概十年前, 组织里现存的大多数卧底都还没加入的时候, ANI结社在世界范围内都还是个规模很大、影响力很广的黑色组织。乌丸集团当然也跟他们有所接触。

    虽然偶尔会因为成员的工作制服差不多产生摩擦,比如说正在追这个组织成员的警察抓到了那个组织的人,但总体来说两个组织的目标一致,业务并不冲突, 还在能合作的范围内。

    当时他本来应该在休假, 那位先生打电话过去, 说Gin, 有件事需要你去办。

    于是黑泽阵就放下了刚准备进行的休息计划, 顺便给雪莉带了急需的工作文件,到了那位先生指定的位置。没带伏特加, 那位先生单独交给他的任务都不允许其他组织成员参与。

    ANI结社选在一家动物园里接头。

    那个来交易的人看了他半天,才说:「你就是传说中的那个Gin?」

    黑泽阵没听懂。

    不过幸好对方的语气仅仅是好奇, 没有表现出恶意, 不然这次任务就要结束在这里了。

    他微微抬眼看对方, 直到ANI结社的接头人被他沉默的威慑力压得后退几步, 不得不赔笑着摆手,说别这么严肃, 我就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了关于你的事。

    「什么事?」

    「你知道的, 干我们这行把交易对象干掉的很普遍的现象,咱们双方的组织都没少做过。但我听说, 跟乌丸集团合作的时候,如果来的交易对象是个银发的年轻人,就一定不会死呢。」

    「我现在就可以让你死。」黑泽阵冷冷地回应。

    对方就笑起来,显然是知道他没接到干掉交易对象的任务,一边笑一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他:「哈哈,这么重要的交易还是算了吧,我还要回家照顾女儿的。」

    那是个相当健谈的人,确认情报的时候又跟他聊了不少东西,包括对他们组织首领的抱怨,组织里新来了个叫做“乌鸦”的有能力的新人,女儿马上就读小学了他很期待……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跟认识多年的老朋友聊天,黑泽阵又不清楚那个组织的事,就冷静地听他说完,没有任何表示,结束了这场交易。

    等ANI结社的人离开,黑泽阵听到微型耳机里那位先生轻叹:这不是什么好名声啊,Gin。

    黑泽阵回答:我只是执行了您给我的任务而已。

    每次都给他最重要的交易任务,而且是没法把对方干掉的那种,传出这种消息到底怪谁?

    那位先生就笑起来:怪我,都怪我。

    然后,就在第二天,黑泽阵在报纸的讣告上看到了那个接头人的照片。他本来想去看看对方的女儿,最后哪都没去,坐在街头的长椅上抽了半晚上的烟,走了。

    “琴酒?”

    小侦探的声音把他从深海一样死寂的回忆里拉到现实,戴眼镜的小鬼正在小声嘀咕老年人才会经常走神,琴酒这样真的不会有问题吗?

    不过黑泽阵刚看过去,江户川柯南就换了话题:“我刚才给克里斯汀·埃贝尔导演打了电话,他说自己确实在跟其他人交流的时候透露过一些中意的演员人选,这份名单跟我知道的那部分有不少重合;他还提到了你,说你是……”

    他顿了顿,换了个比较委婉的词汇:“他说遇到你是他的命中注定,并向不少相关从业人员询问过日本学相关的情况,所以你这段时间遇到的麻烦应该跟我调查的案件是同一批人做的。”

    因为工藤新一是已经确定的主演之一(少年版),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克丽丝·温亚德那边的“关系户”,这位导演就特别爽快地跟他透露了关于电影拍摄和人员方面的相关情报,听说工藤新一还在调查案件的时候更是表示理解,希望他能尽快确定好时间。

    江户川柯南:我什么时候能去真的是雪莉说了算,幸好你们还没开始拍少年部分的片段。

    不过既然琴酒都连续遭到暗杀(虽然看起来更像他随手干掉了一群来历不明的犯人),为了保险起见,江户川柯南还是给黑羽快斗、冲田总司、长岛茂雄等人打电话,让他们最近少出门,以及让服部平次最近不要往脸上涂粉底逛街,和确定屋田诚人还没出狱……

    呃,上述的人都跟他有亿点相似,而且真的认识,要是他们出现在工藤新一会出现的范围内甚至假扮他本人,保不准会被认错,还是比较危险的,特别是黑羽快斗。

    “所以?”黑泽阵问。

    “我本来想问安室哥哥,但他最近很忙,好像公安内部出了问题,FBI那边也是,所以你有渠道调查那个组织最近的动向吗,琴酒?”江户川柯南期待地问。

    黑泽阵:“……”

    所以这才是非要他跟着的原因?有相关从业人员比较好调查情况?

    前乌丸集团卧底·杀手·江湖上大名鼎鼎的琴酒看着正在变暗的天色,说:“这已经不是你自己就能管的事了吧?去找波本,会有人解决问题。”

    把事情通知波本又不是让波本一个人加班,不然公安那么大一个机构放那做什么?这里是日本,在日本发生的问题就让他们的警察自己去解决,才八岁的小孩凑什么热闹。

    (工藤新一:我有灵活的年龄,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十八,不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是八岁……)

    江户川柯南推了推眼镜,镇定地说:“那如果安室哥哥问我关于‘那个组织’的情报来源,我就告诉他我跟你接触过了,你还承认了自己的卧底身份,以及,‘琴酒很喜欢蓝色的眼睛’这件事。”

    虽然安室哥哥怀疑琴酒是卧底,可上次打电话的时候他对江户川柯南说“我确实找到了证据,但琴酒否认了那个身份,你暂时不要接触那个‘黑泽阵’”。

    当时江户川柯南很想说可是琴酒在我面前承认他是卧底了,但他有预感,一旦他把这句话说出去,琴酒和安室透两个人之间短暂而脆弱的平衡一定会被打破,而且那个少年模样的琴酒很可能就此从日本消失,谁也别想再找到他。

    名侦探的直觉一向很准确,所以他没说,而是把话题换到了他一直很在意的眼睛颜色上。

    江户川柯南肯定地说:“你每次跟蓝色眼睛的人对视都会多看几秒,你自己没发现吗?”

    黑泽阵:“……”

    把八岁的小孩灭口还是很容易的,他现在就可以考虑一下,要不然找个机会把他扔进那群美国人的证人保护计划里吧。

    他跟小侦探对视很久,终于开口:“你搞错了一件事,侦探。”

    太阳终于沉没到地平线下。

    没有开灯的毛利侦探事务所在短短几十秒里变得黑暗,在这片尚未散去余热的黑暗里,黑泽阵闭上眼睛,说:

    “无论以前还是现在,我从未接到过来自任何组织的‘卧底进入乌丸集团’的命令。”

    ……

    那天晚上回去的时候,黑泽阵推开门,看到据说很忙甚至没空接电话的波本就在他家。

    他关上门,再打开,再关上,再打开。

    但波本还在,只是从沙发到了玄关,黑泽阵没等波本开口就重新把门关了,关之前说:“我走错了。”

    他转身就走。

    这个家终归还是容不下他了,还是去找那群自不量力想杀他的人的麻烦吧。

    几分钟前他把酒井的联系方式给了小侦探,说你要情报就找他,报我的名字就行,江户川柯南说真的可以记在你账上吗,黑泽阵盯了小孩一会儿,才说:情报可以,买酒不行。

    谁让酒井每次都开酒吧,本来他刚从美国回来,到黑泽家还挺近,但现在黑泽阵和诸伏景光搬走,酒吧却不能跟着离开,不然可能会引起那些人的注意。

    虽然甩开跟着他的人很容易,但黑泽阵还是没有给自己添麻烦的想法,就没打算再跟酒井见面,不过这种到处撒丫子乱跑的小学生去哪里都没关系吧……

    谁会怀疑小学生?你说对吧,雪莉。

    黑泽阵没管背后喊自己的诸伏景光,给波本发了条消息说以后那就是你家了,直接从公寓走廊的栏杆上跳下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一树樱花里。

    树枝被他的重量压弯了一半,不过不管怎么说都是少年人的体重,所以老枝轻轻把他送到距离地面不远的高度,就随着抖落的花瓣被放了回去。

    下面是一条倒映着灯火的河。

    黑泽阵沿着河滩走,从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依旧是穿着黑色风衣的银发少年,跟二十年前几乎没有任何不同。

    只是他背后的场景已经从昭和时代的老城变成了平成的高楼大厦,仿佛只有他一个人被落在旧日的光阴里。

    他抖落头发上的花瓣,却还有几片固执地钻到银发里,他扯不开,最后失去耐心,干脆从袖口翻出刀锋,将那段头发裁了,塞进了衣服口袋里。

    樱花被他放到了夜色缱绻的水面上。

    这里距离公寓已经有段距离,他终于侧过头,把视线放到了身后的方向:“你们要跟多久?”

    风吹过草地的声音。

    对方好像不信他发现了自己的存在,按兵不动,黑泽阵却没有跟这群人耗下去的耐心,说实话,他现在的心情确实好不到哪里去。

    所以,他把手里的刀扔了出去。

    动作很快,很干净,没什么花哨的,于是那把刀笔直地擦着一棵树的树干过去,然后跟踪者终于乱了呼吸。

    意识到自己暴露后,跟踪者抹掉脸上的血,依旧谨慎地站在树后,说:“你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黑泽阵不解:“我……?”

    他顿了一会儿,发现对方好像是真的不认识“琴酒”,或者认识但没把他们联系在一起,只是把他当做稍微厉害一点的普通人。

    那——

    这群人这么执着地暗杀他做什么?显得他们人比较多可以让黑泽阵更轻松地在东京刷侦探业绩顺便给警视厅送货吗?

    以防认错打到自己人,黑泽阵还多问了一句:“你们是来杀我的吧?”

    按理来说那些机构就算要派人来关注他的行动,也没必要这么藏头露尾的,公安派来的那俩人就住在附近,甚至开了个店卖拉面,黑泽阵甚至去吃了一下,味道还行。

    跟踪者咬牙切齿地回答:“当然!就算你从古桥町逃到米花町,躲过了我们组织的27次暗杀,你也是跑不掉的,你已经知道了我们组织的秘密,所以我们会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黑泽阵:???

    什么组织,什么秘密,他怎么没听说过这种事?还有,这群人已经暗杀他27次了?那看来是有些杀手被公安的人给顺便解决掉了。

    他还没来得及问,跟踪者就动了起来,黑泽阵几乎是在对方有动作的瞬间就压下身体躲开来自侧后方的子弹,毕竟他注意到的跟踪者起码有三个人,既然他们来自同一个组织,那有合作是必然的。

    开枪的人很快就失去了少年的踪迹,他迅速调整了方位,想要提醒同伴的时候却发现少年已经近在咫尺。

    或许是他的错觉,在最后的一瞬间,他好像看到了那个银发少年的笑。

    至于黑泽阵,他哪里知道敌人被他踹昏之前在想什么,他只是用最便捷的方式把人踹出去然后砸在树上,然后接住了正好落下的枪,不需要停顿就瞄准了正在接近的人。

    “幸好组织没收你们。”

    黑泽阵随手打空子弹,幸好他还记得波本就在附近,也没有真的打到要害,只是来杀他的人还真不少,一时半会儿还难以解决掉。

    希望没引起周围居民的注意。

    而且……

    他隔着一树繁花去看被遮挡的高层建筑。那里说不定还有狙击手在等着他。毕竟黑泽阵也觉得,那个位置不错。

    穿黑衣的人围了上来。

    先前假装回答问题实则吸引他注意力的人盯着黑泽阵,以及那头银发,缓缓开口:“你……看来是同行啊。”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把枪扔进河里,回答:“你弄错了,我只是个普通市民。”

    解决这群人花了他大概半个小时的时间。

    身上当然是弄脏了,头发也沾了血,不过黑泽阵暂时不打算回家。

    他现在心情差到极点,计算着最佳路线,转到某个小巷,找到发现不对准备逃走的狙击手,用捡来的撬棍把人砸倒在地。他趁对方还没背过气去,踩着人的背,慢慢施加力道,问:

    “所以你们是哪个组织的?我们认识?”

    都追杀了他这么久,失败了这么多次还是没有放弃,该说这个组织的人很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吗?而且黑泽阵想来想去,除了以组织的身份活动的时候他应该没跟人结仇过,对方好像不认识琴酒,那找他一个人畜无害的普通市民做什么?

    被黑泽阵踩在脚下的人没说话,一副要杀要剐随你便的模样,但黑泽阵知道,这个狙击手应该就是这群人里地位最高的那个了。

    “我想不出我知道你们什么秘密,所以趁我还没杀你们的人,有误会就快点解释,我懒得继续跟你们纠缠。”

    “……没杀人那你身上的血哪里来的?”

    狙击手坚持了半天,看着落在他眼前沾血的银发,还是收回了扯住头发然后反击的念头,毕竟从他看到的情况来说……他真的打不过这个初中生。

    不是,你们的初中生有点离谱了啊!

    “血?”黑泽阵弯下腰,把头发上的血水拧到狙击手身上,“好了,你现在也有了。”

    “……”

    “我们组织的BOSS(公安)派人盯着我,所以我不会在这里杀人,你也不会死。所以,你们要杀我的理由?”

    那边的动静太大,估计很快就会有人报警,黑泽阵倒是不担心那群杀手死了,这种事他还是有点把握的。

    现在的问题就是,他确实很想知道,到底是谁打破了他平静的生活。

    也许是周围的血味太过浓厚,又或者担心继续待下去会引来警察,狙击手终于松口:“因为我们组织的某个秘密可能泄露了,而你应该看过那份文件。”

    “什么文件?”

    黑泽阵可不记得他看过这种东西。

    “电影剧本。”

    “……?”

    接下来他就听到狙击手说他们组织原本一直在秘密行动,忽然有一天另一个组织的人要把他们的事用电影曝光,那部电影就是《来自黑暗组织的Jin》,虽然人名和代号做了掩盖,但任谁一眼看去都知道那是在说他们组织的事啊!

    当年,他们组织的三把手卧底身份暴露,叛逃,联合某些国际机构给组织造成了极大损失,组织到现在都没有恢复过来,这件事一直是他们组织的内部机密,根本就没有外人知道,而现在“另一个组织”却得知了这件事的内幕,这说明什么?

    哪有这么巧的事?他们分明有染!所以当初的那个卧底肯定跟那部电影背后的人有关!

    “组织对可能参演电影的人寄出了恐吓信,如果他们不听话,那就进行下一步行动,至于已经看过剧本的人,就派出我们来暗杀……”

    “……”

    “那个导演身边有人保护,组织派人接近他套出情报,得知目前拿到剧本的人只有几位,包括你,这就是我们来杀你的原因。”

    狙击手讲完,反正他也打不过这个少年,就安详地躺在了地上。

    就在他快要因为连续熬夜好几天直接睡着的时候,狙击手听到了那个银发少年的声音:

    “剧本?我没看,直接扔了。而且我一开始就拒绝了那个导演的邀请。”

    “……”

    虽然听起来很离谱,狙击手却觉得,这种人大概是不屑于在这种问题上说谎的,所以他们的目标可能真的不知道那个秘密——等等,那我刚才说的情报?岂不是我把组织的秘密透露给他的?!

    狙击手顿时睡意全无,挣扎起来,刚想对那个少年说大哥能不能放过我,起码不要把我们组织的事告诉别人,却发现踩着自己的脚被拿开了。

    不,这种时候才是最危险的。

    狙击手谨慎地、紧张地往后看去,随时做好躲开的准备,却看到在两座高楼夹缝的昏暗小巷里,那个八成是同行的银发少年扔掉撬棍,慢斯条理地擦了擦沾血的手,在月光下俯视着他:

    “还有一件事。”

    纯黑的飞鸟划过天空,光线明暗,少年毫不在意地从狙击手身边走过。

    “那部电影跟你们ANI结社无关,只是个无聊的女人闲着没事搞出来的小把戏,她甚至把它叫做‘礼物’。”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是——”

    黑泽阵都快要走出去了,却听到狙击手的声音戛然而止,然后变成了扭曲恐慌的惨叫声,很快那声音就小了下去,等黑泽阵皱眉回去看的时候,那个狙击手挣扎着向他伸出手,然后彻底断了气。

    周围没有其他人。

    黑泽阵蹲下来,确认狙击手死于毒杀,他注意到被电流破坏的通讯装置,又拿起这个人的手机,看到一通刚刚结束的通讯。

    看来是被他背后的人杀了。但不对,都说到这个地步上了,他们组织的名字只要查查就会清楚,结果就在他要走的时候忽然灭口?啧。

    就在这个时候,黑泽阵接到了一个电话。

    不,不是狙击手的手机,是他自己的,而且是打给“初中生黑泽阵”的陌生来电。

    心情不好的黑泽先生一边往外走一边接通电话,决定如果对面的人惹到他,他就要顺着信号去打人。

    然后,那边传来了一个语调愉快的男性声音,对方的态度相当熟稔:“小‘夜莺’,我从酒井那里要来了你的电话,听说你遇到了一点麻烦?”

    黑泽阵的脚步顿住了。

    很久,他才一字一顿地说:“那是什么见鬼的称呼,‘乌鸦’,你以为我遇到这些麻烦是因为谁?”

    第052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打来电话的人遗憾地说:“我还觉得夜莺这个代号挺适合你的, Juniper。”

    “别废话,你就在附近吧。出来。”黑泽阵的语气毫不客气,他环顾四周, 又往挂着半轮明月的天空中望去, 一片漆黑的布料 影子就在距离他几十米高度的建筑顶端被风掀动。

    “还是不了,”曾经代号为乌鸦的男人悠然回答, “现在跟你见面少不了被抹一身的血, 那样我就没法回家了。”

    黑泽阵靠上背后的墙。

    那片衣角依旧在他的视线里,几乎就在月光的背景下明白地显示出它主人的位置;黑泽阵知道这位老朋友有个坏习惯,就是喜欢在能看到对方的地方给人打电话,这么多年没见还是一点都没变。

    不过就算现在上去肯定也看不到对方的影子, 黑泽阵就任由被血粘在一起的头发垂落到湿冷的墙上, 继续跟那人叙旧:

    “你不是逃到国外去了吗?回日本做什么?”

    “听说你要以电影故事的形式出道, 我特地来庆贺——你生气了?”

    听筒里的声音略微停顿, 察觉到旧友的心情确实很差, 才换回了说正事的语气。

    “简单来说,有人要拍一部电影, 有个组织忽然急了,我回到日本, 发现他们在追杀你, 就特地来联络你。”

    “多此一举。全是蠢货。”

    黑泽阵评价道。

    前半句说的是贝尔摩德和乌鸦, 后半句说的是两个组织的人, 黑泽阵一向毫不留情。

    乌鸦笑了声,说:“也许吧, 你并不需要提醒, 哪怕变现在这样。但Juniper,我找你当然是有事。”

    黑泽阵换了个倚着墙的姿势:“我就知道。还有, 别叫我那个名字了。”

    乌鸦这个人能一消失就是八年了无音讯,也必然不会因为突发奇想要叙旧就给他打电话,虽然严格来说他们算不上熟悉,但黑泽阵清楚老朋友的作风,如非必要,乌鸦绝不会联系「他这种人」。

    一个失踪八年人的突然回来找他做什么?肯定跟ANI结社最近的活动有关吧。

    隐匿在黑暗里的那只乌鸦低笑:“这可是我赢来的奖励,而且有人叫你过去的名字你也能安心点吧。”

    黑泽阵没有回答。

    很久,他才捻着头发上凝结的血块,哼了一声。

    “正事呢?”

    “ANI结社盯上你了,你既已身在局中,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我来邀请你完成我们八年前没做完的事。”

    有车从小巷外经过。

    刺目的光芒一闪而逝,照亮城市漆黑夹缝里的少年;流浪猫碰翻了KILL Irish的瓶子,少年把目光投过去,又很快移开。

    黑泽阵慢吞吞地说:“八年前我可没有帮你,那只是交易。”

    高楼顶端的男人接住落到他手臂上的乌鸦,黑色礼帽的帽檐遮住了他的面孔。

    几只乌鸦乖巧地落在天台的边缘,偷偷往下张望,一片漆黑的小巷深处只能看到一个银红的小点。

    他挨个按了按乌鸦的脑袋,说:“如果我想再跟你交易一次呢?”

    黑泽阵懒洋洋地换了个姿势,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那要看你出什么价码了,如果你想让我潜入那个组织的话……”

    电话那边的人轻轻咦了一声:“卧底工作而已,这不是你最擅长的吗?”

    黑泽阵往上看:“不该说的最好别说。”

    代号是乌鸦的男人反而大笑起来,完全没有要收敛的意思,等笑够了,他才踩着黑泽阵耐心的边缘,说:

    “那次事件后,ANI结社对易容的警惕性就变得相当之高,我想再混进去已经不可能了。不过好消息是他们不认识现在的你,而且这次是他们先招惹你的,不是吗?”

    “哼。”

    “他们想要足够强的新鲜血液,我想要他们的消亡,而你想让他们从你身边滚开,这不是三赢的事嘛。”

    乌鸦开着玩笑,语气依旧轻松,他轻轻抬手,那只黑色的小鸟就飞上天空,跟其他黑影一起在小巷的顶端盘旋。

    黑泽阵看着一片黑色羽毛从自己眼前缓缓飘落,落到长发下的血泊里,半晌,才开口:

    “那我要改改价格。”

    “只要我出得起。”乌鸦爽快地回答。

    “门票。”黑泽阵从地上捡起那根羽毛,说,“等一切结束,给我一张你演出的门票吧。”

    “那得等大魔术师黑羽盗一重返舞台,才能邀请你来看我的魔术表演了。”

    “我等得起。记得给我签名。”

    “你,这是亏本生意吧?”

    乌鸦,也就是某位不具名前怪盗、知名魔术师黑羽盗一听到黑泽阵散漫的语气,也开始担心起老朋友的情况了。

    “不。”

    黑泽阵终于不再靠着墙,他拍拍身上的灰尘和没干的血,说:“就跟你说的一样,这是我的本职工作,没必要收钱。见面谈细节吧。”

    他看了时间,现在是夜间十一点整。

    不过对于他们来说,这个时间活动倒也正常。以前见面的时候多半也是在深夜,彼时黑泽阵还不知道“乌鸦”的真实身份,只觉得对方藏头露尾,八成是个“名人”。

    结果也确实是名人——作为魔术师的“乌鸦”消失的时候,有位名为“黑羽盗一”的魔术师也从国际舞台上消失,那时候贝尔摩德还颇为遗憾地来找黑泽阵喝闷酒,邀请黑泽阵看这位魔术师的魔术表演录像,刚看了个开头黑泽阵就沉默了。

    哦,是你啊。

    黑泽阵看看录像,又看看贝尔摩德,再看看录像,再看看贝尔摩德,想起乌鸦说“我儿子已经这么高了哦”那时候的表情,终于明白过来,破天荒给失恋的贝尔摩德披了一件外衣,转身离去。

    (贝尔摩德:?那是教我易容的老师!我跟他比你熟多了!Gin,我求你别再动脑子试图理解人心了!)

    回忆蒙着一层浅淡的雾。

    黑泽阵说完见面的地址,刚准备挂断电话离开,却听到黑羽盗一笑着说乌鸦和夜莺在童话故事里都是夜间活动的生物,黑泽阵就问:

    “是安徒生的夜莺,还是王尔德的夜莺?”

    “我只是在说黑夜里歌唱的小鸟而已。”黑羽盗一看着下方的场景,后退半步以免被人发现,“友情提醒,有人发现你了,夜莺。”

    你明知道没有这个代号吧。

    黑泽阵转身,刚想跟可能来这里的警察或者路人解释情况,就被人一把抱在了怀里。

    黏腻的血味在空气里飘散。

    黑泽阵缓缓抬头,映入眼帘的,是诸伏景光无比慌乱的神色。

    “黑泽,你还活着,太好了……那些人是来杀你的吗?我们找了好久……你受伤了?好多血,要去医院吗?Zero他……”

    “……”

    “你怎么不说话?”

    发现怀里的人没什么反应,诸伏景光刚放下一点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要去看黑泽的喉咙有没有伤的时候,黑泽阵这才推开他,说:

    “血不是我的。还有,太脏了,别碰我。”

    满身都是血的,也敢抱过来。而且,诸伏景光的手比他还凉,这是在外面找了多久?

    诸伏景光终于恢复了正常的呼吸,好一会儿才说:“Zero来是因为公安发现最近有人在针对你行动,但你还没听就走了,然后我们就听到了枪声……”

    有人要杀黑泽,这本来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但降谷零说对方好像铁了心要在公安的保护下杀人,等黑泽阵回家的时候确认具体的情况,没想到黑泽阵开门看到人就走了,等他们追出去已经不见踪影。

    发信器已经失效,没人知道黑泽阵在哪里,结果就是两个人一直找到深夜,直到有市民报案说看到小巷里疑似尸体的人银发的少年,才找到了黑泽阵面前。

    黑泽阵越过诸伏景光,看到假装路过巷口没过来的降谷零,又看回来,问:“你在担心我?”

    诸伏景光就用那双雾蓝色的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在短暂的对视后,他终于爆发:“是啊!我在担心你!Zero也会担心你!为什么每次都是一声不吭地离开然后带一身伤回来?!为什么总是理所当然地对所有人说出‘与你无关’?!为什么你到现在都没想过我会担心你这件事?!”

    他说到最后情绪已经失控,整个人都在颤抖,几乎是喊出来的;他紧紧攥着黑泽阵的肩膀,好像眼前的人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可被他抓住肩膀的人只轻飘飘地移开了视线,依旧冷静的话语被黑泽阵说出:

    “记忆早就开始恢复了吧?你应该回去找你的Zero,而不是在这里——”

    诸伏景光激烈地打断了他的话:

    “四年了!四年了!黑泽阵!不管养什么都应该有感情了吧?!你可以对任何事都置身事外,你可以什么都不爱,但你凭什么断定我可以跟你一样不在乎这段经历?!你凭什么?!!”

    肩膀被抓得很疼。那里有打斗的时候被划出来的伤口,黑泽阵没往那边看,但知道温热的血正在顺着往下流淌。

    电话已经被体贴地挂断,但有消息发来,他暂时无暇顾及,只听到诸伏景光深呼吸,收回了刚才激动的情绪,低着头,说:

    “Zero对我来说当然是无可取代的,我可以为他死,也可以为他活着;但是,黑泽,把对我来说的你,想得重要一点吧,求你了。求你了。求你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只是单纯的重复,几乎已经听不见了。

    冰冷的夜色里,他放在黑泽阵肩上的手无力地放开,到最后,只剩下半句微不可闻的:

    “……求你了。”

    诸伏景光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回应。是的,黑泽阵就是这样的人,琴酒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对任何事物投注感情,无论是人、组织,还是养过的动物,都能随手抛弃。

    没有例外。

    诸伏景光咬着牙,在心里重复了一遍,他也不会是那个例外。

    他深深地吸气,把郁积在胸腔里的东西慢慢吐出来,仿佛要将这四年来的一颗心也整个吐出去,终于下定决心,说:“你要我走的话……”

    “别哭了。”

    有人用满是血的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诸伏景光怔住,慢慢抬头,看到黑泽阵抿着唇,好像在思考应该做什么,半晌才说了后半句:

    “你捏疼我了。我也会疼。”

    声音依旧很平静,墨绿色的眼睛里也看不出什么来,好像从来没学过怎么安慰人一样。

    以及,指望这家伙能说出什么感天动地的句子来真是高看他了。

    诸伏景光想。

    但他可没哭啊。原来黑泽是看不得人哭的类型吗,明明作·为·琴·酒的时候最反感看到有人哭的场面了。

    于是诸伏景光重新抱住已经变小的黑泽阵,动作轻了很多,他在黑泽阵耳边低声说:“我们回家吧。”

    夜晚好像没那么冷了。

    ……

    凌晨一点。

    黑泽阵终于洗掉了身上的血,浅红的血水顺着头发缓慢地往下淌。湿漉漉的水汽贴着玻璃,他用的是冷水,不然那些打斗中造成的伤口八成是会把他送进医院。

    原本的衣服被他扔掉,反正他的衣服都长得差不多;降谷零说去做点夜宵的时候黑泽阵就在客厅的椅子上慢慢地擦着头发,虽然已经擦不出血水来,银色里却好像有微微的红。

    从离开组织后他就没怎么管过这头长发,于是在几个小时前的高强度战斗里它们不可避免地打了结,清洗的时候也没能分开。

    现在他盯着头发的末梢看了一会儿,就要去拿放在柜子上的剪刀。

    手被按住了。

    黑泽阵抬头,果然看到站在那里的人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慢慢地、用力地掰开黑泽阵的手,把剪刀放在更远的位置,说:“我来吧。”

    他耐心地把纠缠在一起的头发分开,湿漉漉的银发还没擦干,重得像一团捧不起来的月光。

    整理到一半的时候诸伏景光终于忍不住问:“以前你的头发是谁打理的?”

    黑泽阵想了想,心不在焉地回答:“谁看不下去了谁来打理吧。”

    诸伏景光的手顿住了。

    “……都有谁?”

    黑泽阵就随意地数了数:“贝尔摩德,BOSS,雪莉,她的姐姐,露比,阿斯蒂,基尔,爱尔兰小时候也会……哦,还有波本。”

    诸伏景光震撼地回头去看厨房里的降谷零,很显然降谷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就回了一句:“我没有看不下去,只是想找个借口杀他,但没找到机会。”

    Zero,你好诚实。

    “大部分人都是来杀我的,”黑泽阵慢悠悠地补充,“也有人是真看不下去,比如贝尔摩德。”

    “那个FBI……”

    “他没有,但他试图给我推荐他用的柔顺剂和洗发水,并且在里面下了东西,我没拒绝,他很高兴。”

    那时候莱伊还留着长发,他说那源于他在酒吧演奏手风琴的经历,然后他问黑泽阵为什么一直长发,黑泽阵说那不是你该问的事。

    不过自从FBI为他设下圈套还当着一群人的面说了那些话后,黑泽阵就把跟莱伊相关的记忆丢到脑海深处了;现在他试图从记忆的底层挖出那堆洗发水的下落,想了很久,才记起来,他顺手送给那位先生了,那位先生看起来也很高兴,然后把东西送给了朗姆。

    朗姆好像不是那么高兴,但是没人在意他。

    降谷零简单做了点,把餐桌摆好,才走到他们两个面前,单手按着柜子,靠近黑泽阵,问:

    “雪莉呢?”

    “她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给我绑了麻花辫,还在里面编了几朵花进去。”

    黑泽阵发现自己总是不懂小女孩的。

    有时候天真,有时候狡猾,有时候闹着要陪她,有时候又见到他就生气,偶尔会忘记说过的话,也会毫无理由地大哭一场。黑泽阵总是不懂她在想什么。

    降谷零没想到还发生过这种事,以及琴酒会跟他说这件事。

    他回忆着他知道的雪莉、在组织里的传闻,还有江户川柯南的反应,最终不确定地问:

    “你跟她的关系应该很差?”

    黑泽阵本来要去拿手机的,听到降谷零的话,诧异地问:

    “有吗?”

    降谷零:黑泽阵,你确实是不懂小女孩的。

    “也许是我记错了,”降谷零糊弄过去,面对黑泽阵“你在糊弄我吧”的表情,他流畅地切换到了下一个话题,“所以你该告诉我你今晚遇到什么了吧?”

    “你是以什么身份在问我?”

    黑泽阵微微侧头,问降谷零。

    虽然要回答也不是不可以,但「发生过什么」不是只要调查现场就能知道的结果吗?有人来杀他,他看在波本的面子上留了他们一命,仅此而已。

    降谷零(自信):“组织的BOSS大人。”

    黑泽阵(冷漠):“那我无可奉告。”

    降谷零自己先笑出来,换了个语气:“我作为名侦探,正在关心路过的一名普通市民,黑泽先生,请问你对突然袭击你的人有头绪吗?”

    黑泽阵点点头,回答:“有,某个结社,不过我不是路过的普通市民,我是名侦探SILVER。”

    降谷零缓缓转过头,对偷偷给黑泽阵绑了个蝴蝶结的诸伏景光说:“苏格兰,我刚才好像听到琴酒在讲冷笑话,你听到了吗?”

    诸伏景光拍拍手,站起来:“听到了,不过我不是苏格兰,现在的我是名侦探景光。”

    总之,看起来好像各怀鬼胎但其实大家确实很想吃饭的夜晚,就这么过去了。

    降谷零走的时候给了黑泽阵一个号码,说下次找人收拾残局可以打这个电话,当然你最好别动手……不过看着黑泽阵的表情,他觉得让这人忍着别动手还是有点难的。

    黑泽阵问,你怎么还不去美国当你的BOSS?

    降谷零回答他这几天就去,但具体的时间和方式……安全起见,没有透露的必要。

    等家里重新寂静下来的时候,黑泽阵躺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打开了乌鸦给他发来的讯息。

    From Crow(备注:欠债不还魔术师)-

    你也有值得在意的家人了啊,不需要弱点的Juniper先生-

    不过看来今天你有其他重要的事要做,刚巧我也准备回家……那么我们下次再约吧-

    晚安,小夜莺。

    From Gin(备注:小夜莺)-

    如果你坚持要叫那个蠢名字,下次见面记得注意你的人身安全。还有,ANI结社联络我了。

    第053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几个小时前, 黑泽阵用倒霉狙击手的手机给那段通讯背后的人发了条消息,只有一句话:给我个解释。

    不管接到消息的人是谁,这句话最后都会被放到ANI结社足够有地位的人手里, 黑泽阵对此再清楚不过;所以他悠闲地洗了个澡, 吃完饭,坐在老式摇椅上看了半天的书, 直到难得让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才有心思去看对方给自己回复的消息。

    ANI结社的反应很快,或许是因为“结社机密泄露”这件事的等级足够高。

    总之,黑泽阵拿到他们的回复,先是耐着性子看完了一通日本人喜欢的书信礼节, 又快速浏览了十几行措辞诚恳的道歉说明, 接下来是充满英伦气息的天气问候和富有哲理的文艺思考, 看到最后, 黑泽阵才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就一句:

    「黑泽先生,或许我们还可以谈谈。」

    其实后面还有一堆礼节用语, 黑泽阵冷漠地太长不看,并转发给了黎明时分也还没睡的乌鸦先生黑羽盗一。

    不一会儿, 黑羽盗一就看完了这堆没用的东西, 充分理解黑泽阵的心情, 并给了他回复:

    「也许, 这跟他们能打听到的“黑泽阵”的情报有关?」

    「什么意思?」

    黑泽阵并不觉得那个不管怎么看都是动物园的组织能查到二十年前的“黑泽阵”,可现在的“黑泽阵”就是一个乐于助人的普通市民, 除开可能看了几页剧本外没什么值得注意的吧。

    真要调查的话, 来东京之前他住在乡下,或者干脆就是来历不明的人, 海洋馆那件事发生的时候他在打网球,无论怎么看都平平无奇。

    黑羽盗一:「你真想知道?」

    黑泽阵:「……」

    不,看到这行字的时候,他忽然就不是那么想知道了。

    但黑泽阵还没来得及拒绝,黑羽盗一就用他练习魔术四十年的手速发来了一大串文字:

    「关于这位名字叫做黑泽阵的学生,除了特别喜欢文学、有个诗人的身份外,几乎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讯息,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他有位全国网球大赛冠军的兄长。」

    「但是,在从其他渠道获得的情报里,“黑泽阵”还有另一重身份:东京的幽灵、漆黑的恶魔,制裁一切的审判之银——少年侦探No.73,SILVER。他似乎在有目的性地驱逐东京的罪犯,暂时无法确定其背后是否有指使者的存在。」

    「据与他交过手的相关人员给出的消息,这位“审判之银”的身手比起“侦探”更像“同行”,具体情报仍待确认。」

    「……」

    「……所以,我们推测他是一位伪装成侦探的德国杀手!他很有可能属于五年前就销声匿迹的杀手组织“蓝花诗人”,那个组织里出来的人都带点文艺调。而他此行的目的,很有可能是为了给相传已死的“蓝花诗人”组织的首领报仇。」

    黑羽盗一将整理好的地下情报网的资料发给黑泽阵,却发现对面的人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复,直到他打了问号出去,黑泽阵才不情不愿地回复了一个省略号。

    于是黑羽盗一就说,审判之银这个称号也挺不错,不是吗?至少到现在为止都没有人发觉你的真实身份。

    黑泽阵说那个不重要。

    的确,虽然“琴酒”在组织里算某种意义上的明星,但离开乌丸集团的范围,其他人未必就会对银发绿眼的特征如此敏感,更何况黑泽阵还是个“小孩子”。

    所以,让他沉默的不是这个,而是——

    黑羽盗一明白过来,问,难道你真的跟那个叫“蓝花诗人”的组织有关系?

    黑泽阵继续沉默。

    黑羽盗一:「“蓝花诗人”这个组织已经存在了至少二十年,他们仅在欧洲境内活动,其成员在表面大多从事诗人、文学家、画家等文艺相关工作。六年前,疑似他们首领的侦探“诺瓦利斯(Novalis)”在德国特里尔的一次侦探聚会里现身,暗杀了聚会的主办人,随后消失无踪……」

    黑泽阵:「是我。」

    黑羽盗一:「……」

    好,现在他理解小夜莺的沉默了。

    这些90%都是胡乱揣测的地下情报向来当不了真,黑羽盗一自己都没打算信,本想当个笑料发给老朋友看,却没想到真有人歪打正着把真相编了进去。

    月光被窗户隔成四个方块,落到躺在旧摇椅里的银发少年身上,也落到他腿上放着的《石榴之家》(*奥斯卡·王尔德的童话集)上。

    摊开的书页上有随手写下的文字,但潦草到除了本人谁也看不懂的程度。

    银发少年盯着屏幕上的那几行字,表情变得越来越冷漠。两只猫顺着摇椅爬上他的肩膀,蹭了蹭他的脸,被一双有力的手拎了下来。但两只小猫刚落地就跳回来,在银发少年手边团成毛茸茸的两团,好奇地盯着房间里唯一发光的事物。

    黑泽阵:「德国根本没有叫“蓝花诗人”的组织,这个身份我只用过三次。以及,宴会的主办方也不是我杀的。」

    黑羽盗一:「那关于这个组织的传闻是怎么来的?」

    好问题。

    普罗塞克(Prosecco),你说这些传闻是哪里来的?

    黑泽阵换了个姿势,合上书,放回书架,把两只闹腾的猫放在腿上,威胁它们不准打架,然后给乌鸦讲了他多年不曾提起的往事。

    黑泽阵:「我第一次用这个身份的时候,是在带乌丸集团的某个新人做任务,他代号普罗塞克,是个脑子很快的话剧演员,想象力也很丰富。任务后他问我是不是真的有这个组织,我说“你希望有它就会有”,于是他学会了给自己伪造各种各样的身份……全都是这个组织的身份。」

    黑泽阵:「他还给组织的每个“成员”编造了人生故事,投放到各个情报渠道,而在他的故事里,“诺瓦利斯”是这个组织的老大。他玩得越来越开心,有一天,就从乌丸集团叛逃去搞文学创作了。」

    黑泽阵:「但他贴心地把身份证件、资料和全套说明留给了他当时的搭档,他的搭档又把这些东西给了自己后来带的新人,于是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就成了某个德国杀手组织的首领,麾下还有一群不知道从哪来的神秘杀手。」

    黑羽盗一看完,感叹说,在那种组织里工作也太辛苦了,到处都是些奇怪的人啊,Juniper。但侦探聚会上出现的“蓝花诗人”首领是怎么回事?你是怎么暴露的?

    黑泽阵:……

    他当然记得那次聚会。

    六年前,他、波本和另一位组织成员去特里尔执行任务,波本说侦探的工作就交给我吧,结果快到时间的时候那位组织成员忽然掏枪打伤波本,然后对黑泽阵说:“琴酒,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我已经受够了,我会杀了你,离开这个组织!”

    当时波本也很震撼,再加上真的被打伤了,就看着黑泽阵把叛徒砸进地里,擦了擦手上的血,说,走吧波本,我早就知道这个队伍里有老鼠了。

    (黑泽阵:其实完全没发现,只是这样比较有大哥的感觉。)

    (降谷零:……谢谢这位朋友挡灾。)

    波本受伤,一个人完成任务有点困难,于是黑泽阵就拿着那张多出来的邀请函,自称是叫做“诺瓦利斯”的侦探,参加了那场以主办方的案件挑战为主题的推理聚会。

    顺便一提,他们的任务目标在聚会中途就变成案件的受害者死了,黑泽阵表示,早知道他就不来了。

    他本想摸鱼到聚会结束就走,结果组织的叛徒被德国警察铲走后坚强地爬了回来,还把聚会主办方养的两头熊从后山引到了聚会现场。

    黑泽阵发现波本愣在那里(其实是在犹豫要不要出手),就难得用以前朋友教的方式制服了两头熊,然后对波本说,别发愣了,靠远点。然后,在场的侦探们都认可了他的优秀素质(指战斗力)。

    原本这件事到这里就没后续了,黑泽阵应该回去享受难得的假期,但没想到聚会的主办方就是凶手本人,他完成自己的艺术后心满意足地自杀,被找到的时候黑泽阵和波本都走了,据说主办方的遗言是:

    “那个‘诺瓦利斯’,我知道他,他就是……最初创造‘蓝花诗人’的那位……”

    好,很好。

    后来黑泽阵才知道,那位主办方是普罗塞克小说的粉丝,普罗塞克还特地为“诺瓦利斯先生”写了一本叫做《我与诺瓦利斯先生的回忆录》的畅销书。

    当时黑泽阵还不知道那本书的存在,他走得很潇洒,但得到线索的德国警方迅速地以杀害聚会的主办方为理由通缉了黑泽阵,虽然侦探们很快证明那位主办人是自杀的,但通缉令被撤回的时候已经晚了——

    太晚了,晚到黑泽阵的假期结束了。

    他回去的时候一路低气压,波本都没敢跟他说话,后来波本安慰他说不就是马甲掉了吗,黑泽阵冷冷地看着他,说,波本,你什么都不懂。

    那之后,黑泽阵就再也没用过这个身份。

    月光如水。

    银发少年把手机一扔,用手臂盖住了月光,睡着之前还在自言自语:“波本,你什么都不懂。”

    ……

    5月23日。周六。

    网球比赛。

    这是诸伏景光的最后一场比赛,黑泽阵本来想多睡会儿的,但接到家里小孩打来的电话,还是揉揉惺忪的睡眼,把猫拎开,有点不情愿地起床了。

    现在他正在网球场上,把上次借来的帽子还给身边的夏目同学,远远看向即将上场的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没有再加入网球部,但原本真行寺学校网球部的部员们邀请他来看比赛,他们集体商量好转到了一所网球部没什么实力的学校,并跟赛事的主办方沟通,以不换成员只更换学校名字的方式继续了他们的比赛。

    “黑泽前辈(诸伏景光)真的不打算继续打网球了吗?”夏目也打着哈欠,问。

    “嗯。”

    “好可惜,我本来以为黑泽前辈能一路赢到大满贯呢……”

    夏目捧着脸,一边看比赛一边开始念叨,为了看黑泽前辈最后的比赛,他可是特地把夏目财团的事务丢开偷跑来的。毕竟管理财团的人原本是他哥哥夏目渚,但自从上次的海洋馆事件后哥哥就一直在住院,于是夏目同学只能挺身而出,接下了财团的事务。

    那毕竟是爱尔兰十世和稻草酒的财团,黑泽阵往夏目手里拿着的“KILL Irish”饮料看了一眼,顿了下,问:“你出来了,财团怎么办?”

    夏目无所谓地摊开手:“没事,夏目财团还有个继承人,是我的表哥,也在我们C班,就是那个叫小明的同学,我出来的时候就把财团扔给他啦!他肯定能帮我做完工作的!”

    黑泽阵陷入沉思。

    表哥表弟,富豪财产,年轻的继承人,想要侵吞财产的亲戚,跑路的表弟,加班的表哥,这故事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小阵,”夏目压低声音问,“黑泽前辈为什么不打网球了,能不能偷偷告诉我啊?他对大家说是因为要准备考东大,但他才高一,我觉得这件事里应该有更深层的故事!”

    “什么故事?”

    “比如说黑泽前辈常年使用‘飞来的波本’、‘飞走的黑麦’之类的绝招,手腕的磨损相当严重,但网球部并没有能接过部长重任的人,所以他一直坚持,等待真学的支柱出现!”

    “……”

    黑泽阵按住怀里两只听到自己名字正在扑腾的猫,很想说你的黑泽前辈顶多是当狙击手太久了,天天拿枪导致手腕有旧伤,再加上卧底身份即将暴露时受到的审讯……打网球对他来说真的没什么影响。

    夏目打开写着“KILL Irish”的饮料,在黑泽阵“你真的要喝吗”的目光里沮丧地问:

    “猜错了吗?”

    “猜错了。”

    “那黑泽前辈真的只是想考东大吗?”

    “不是,那种事对他来说很容易,他是有别的工作。”

    “咦?什么工作?”

    “执行特殊任务卧底进神秘组织取得高层信任,然后在需要的时候将那个组织一网打尽。”黑泽阵语气毫无起伏地说。

    他喜欢说真话,毕竟大多数时候他们都觉得这是谎言,而当那些人得知真相,再回忆起来的时候,多半都会恨他恨得牙痒痒。

    夏目忽然懂了,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黑泽前辈去参演《来自黑暗组织的Jin》了!嘿呀,我哥也跟我说他去什么黑暗组织工作了,我觉得他就是很想参演电影但是没有机会!”

    黑泽阵:“……”

    也不能说错吧,几年前诸伏景光确实参演了,剧本里还有苏格兰本人呢。代号是,蓝知更鸟(Robin)。

    他的目光一直留在比赛场地里的诸伏景光身上,当然也曾尝试找了肯定来过的波本,不过波本大概是换了装束,他没看到。

    快结束了,他想。

    无数的卧底、叛徒、间谍就像缓慢注入组织的毒药,将乌丸集团这个庞然大物腐蚀得千疮百孔,而那位老人或许早就有心无力,并没有发现这些变化,或者对此视而不见。

    于是,就在这一年,随着他本人的逝去,存活了百余年的乌组织,也将在毒药的作用下痛苦地走向“死亡”……

    “有、有毒!救……小阵……救我……”

    就在黑泽阵想着的时候,夏目忽然扼住了自己的喉咙,脸色惨白地倒下,最后挣扎着对他说,小阵,不,黑泽侦探,你一定要查出杀害我的凶手,我……

    “凶手是你哥。”

    黑泽阵把掉在地上的饮料瓶捡起来,看到上面的标签,脑海里还回荡着波本跟他说的话:爱尔兰一定要我开发“KILL Irish”饮料,说这是他一生只有一次的请求,我没办法,就答应他了。

    饮料只花了几天就被制作出来,反正组织的研究员们闲着也是闲着,还申请了KILL系列制作方式的专利;BOSS先生觉得不能浪费,就发给组织的全部成员了。

    PS:这次用的是朗姆的钱,反正他已经不在了,他的钱就是BOSS的钱。

    黑泽阵:波本,你不适合当BOSS,再这样下去整个乌丸集团的人都要来暗杀你了。

    降谷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那个BOSS说的不是我,是赤井秀一,这次的饮料是他发给所有组织成员的惊喜……

    “医生,KILL饮料急救。”

    “又一个受害者啊。”

    黑泽阵把夏目扛在肩膀上,送给早就在体育馆附近等待的医生,然后医生就很熟练地把夏目放到担架上,抬到KILL饮料专用的病房去了。

    看到塞满整个房间里的病人,黑泽阵关上门,面无表情地问:“所以这种饮料为什么还没被禁止?”

    医生耸耸肩,用相当看破的语气回答:“其实就算知道熬夜后喝这个会昏迷,也会有不少人特地来喝——在工作的时候忽然昏过去,吓老板一跳获得带薪休假,醒来的时候还能精神百倍,就是因为有这种效果,很多人才需要它吧?”

    哦。

    那他在组织里的时候为什么没见过这种东西……算了,黑泽阵想,如果他真的在工作的时候昏过去,等醒的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在组织的哪个实验室了吧。

    手机收到了新的消息。

    那是个陌生的号码,不过幸好对方直接亮明了自己的身份:ANI结社的成员。

    没错,黑泽阵在乌丸集团的BOSS大人波本还没走的时候,就跳槽了,不声不响地去了ANI结社。

    他、酒井和乌鸦在这一个星期的时间里为“黑泽阵”的身份添加了不少细节,并跟“琴酒”的情报彻底割裂开来,在他发出友好的讯号后,ANI结社必然会调查他的过去,最终导向乌鸦想要的结局。

    于是,在得知“黑泽阵”的情况后,ANI结社考虑再三,向他抛出了橄榄枝,现在也差不多是得到结果的时候了。

    那边的人又发来了一条消息。

    From ANI结社-蜘蛛-

    结社欢迎你,远道而来的朋友。希望我们能相处愉快-

    以及,那位先生觉得很有趣,决定将你的代号定为,“夜莺”。

    黑泽阵看完,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但附近观众席上的人都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寒意。

    他给黑羽盗一发消息,说不用等你的人配合了,我今晚就去把ANI结社的人全部杀光。

    黑羽盗一:你……先冷静?

    第054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傍晚。

    毫无意外赢下比赛的诸伏景光跟网球部的朋友们做了最后的告别, 在附近寻找黑泽阵的身影。

    虽然早上他叫人起床的时候银发少年瞬间就从枕头下掏出枪对着他,看到是诸伏景光才把手放下,缩回被子里慵懒地说“不想去”, 然后就继续睡了, 但诸伏景光知道黑泽肯定会来。

    下午他给依旧在睡的黑泽打了电话,听黑泽说“反正你会赢, 我没有去看的必要”, 然后那家伙打着打着电话又睡着……

    所以,黑泽,你到底大半夜瞒着我都在干什么啊?

    诸伏景光知道黑泽有很多事都没告诉他,他也知道只要做自己问黑泽就会回答, 但, 他也意识到, 每个问题都是在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推开更远, 所以只要黑泽没遇到危险, 他就不会问。

    “黑——泽——”

    没找到人,他干脆开始喊, 就在依旧喧嚣的网球场上。虽然黑泽应该听不到他的声音,但肯定是在看他的。

    果然, 手机震动, 黑泽发来了讯息:在你背后。

    诸伏景光转身, 就看到靠在工作人员通道处, 穿着浅色高领毛衣和咖啡色外套,还抱着两只猫的少年。

    刚才诸伏景光一直在人群里找熟悉的黑风衣和银发, 下意识地就把他背后的人忽略了——这么说, 黑泽明明看到他在找自己,却等他来问, 什么恶趣味啊。

    但他还是假装不知道,扑上去把人给抱住,就像所有天真灿烂的少年一样:“黑泽!我就知道你会来看我比赛的!”

    “放开,我还……”

    “你怎么穿这身衣服出来?我记得买的时候你很嫌弃,还说以后肯定不会穿。”诸伏景光听到黑泽压低的声音,就当没听到,熟练地打断了黑泽的读条。

    这身衣服是黑泽阵刚醒的时候,他们鸽了冲矢老师的课去买衣服,碰到高中网球部的部员,那群家伙一边说“部长的弟弟好可爱”一边买的,现在想来……他们真是福大命大,认识的是诸伏景光而不是其他人。

    黑泽阵发现诸伏景光又在装傻,还有新闻记者在往这边拍,就没继续挣脱,说:“组织在东京的人太多,还有人要暗杀我,换身衣服出来比较方便。”

    他出门的时候顺路去了公安的拉面店,那两个人盯着他看了半天,不是很确定地问:黑泽先生?

    黑泽阵冷飕飕地看了他们一眼,那两个人才确定是本人,放心了。

    所以黑风衣银发帽子是他的刻板印象吗?那样伪装成他的技术含量也太低了吧。

    他们离开体育馆往外走。

    诸伏景光去路边的店里买了两袋最近在学生那里很流行的巧克力球,拆开给黑泽阵,又问:

    “今晚又要出去吗?”

    “嗯。”

    “跟最近来杀你的那些人有关吧,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

    黑泽阵说完,发现诸伏景光没有立刻回答,就补充了一句“没说你会拖后腿,只是这次的工作不适合你”。

    当初苏格兰卧底进组织的时候那些警察可是仔细做过身份的,就算这样诸伏景光也花了半年才得到组织的信任,现在让一个阳光灿烂打网球的高中生加入另一个同样古老、充满猜忌的组织……

    黑泽阵并不是不相信苏格兰的能力,只是以诸伏景光现在的身份,人还没加入组织,那个组织的人就已经被“夜莺”做掉了吧。

    呵。

    贝尔摩德,看看你起的代号。那个组织的首领,你的死期到了。

    这次的比赛场地在下野町,他们坐了黄昏的电车回去,车窗外夕阳色的街道一帧帧闪过,正是打工人下班的时候,不过电车也算不上太挤。

    黑泽阵从上车开始就没说话,一直在看外面的风景,诸伏景光看他皱眉,想起黑泽不喜欢太多人的味道,更不喜欢拥挤的场所,就把银发少年护在了自己的范围内。

    他小声说:“黑泽,上次的事件后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哪次?”

    “我从河里把你捡回来那次,”诸伏景光不出意料地发现黑泽阵抿起唇,不是很愿意回忆那件事的表情,但这件事他还是要说的,“你把发信器忘了。”

    黑泽身上原本的发信器在那次事件后不久就失效了,要不是这样,诸伏景光前几天也不需要找那么久。

    黑泽阵把目光从窗外收回来,放到诸伏景光身上:“已经没那个必要了吧。”

    “你答应过我,会让我时刻知道你的位置。”

    “那是因为你刚失忆的时候极度缺乏安全感,拽着我不放,现在的你已经不需要那种东西了。”

    “我现在也很缺乏安全感。”

    诸伏景光雾蓝色的眼睛里写满真诚,但黑泽阵看到的是当年一本正经地跟他说出门是因为“我怀疑波本是卧底”的苏格兰,哼,每次都睁着眼说瞎话的小骗子。

    黑泽阵放慢了语速:“别得寸进尺,苏格兰,我不会继续纵容你。”

    诸伏景光眨眨眼,好像根本没听懂黑泽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定位给我。”

    黑泽阵:“……”

    诸伏景光:“不然我只能晚上去跟踪你了。”

    黑泽阵:“……行。”

    这是最后一次。肯定是最后一次了。

    他看向手机里的消息,发现ANI结社的人把他们的见面约在了今晚,地址是……

    一家动物园。

    ……

    先收回上面的话。

    接头地点确实是米花动物园,但他们的据点在动物园的地下,从养猴子的假山后面隐蔽的小门钻进去,再下几级台阶就到了地下的秘密通道。

    据说在这座动物园里还有不少隐蔽的出入口,都连接到地下的隐蔽据点里,黑泽阵表示他不是很理解动物园、哦,ANI结社的作风,只能说他们的首领真的很喜欢动物吧。

    说不定往动物保护协会的有钱人名单里找一遍,就能发现这位首领的真实身份了,呵。

    不过其他组织的企业文化黑泽阵并不关心,就算这个组织团建的活动是穿动物玩偶服在动物园里游街也与他无关,他比较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为什么要用这个代号?”

    “那位先生看完了电影剧本,听说你差点成为《来自黑暗组织的Jin》的少年主演,就心血来潮地指定了你的代号——按理来说怎么也应该先通过测试吧?真叫人眼红啊。”

    “无聊。”

    “哎呀哎呀,原谅那位先生吧,老人家的乐趣本来就不多,我刚听说那部电影的时候还以为是他老人家闲着没事拍的呢。”

    穿着礼服的金发男人摊开手,一副都这样了你就让让他吧的表情,走在幽暗的地下长廊里。

    靴子踩在厚实的地毯上,悄无声息。

    走在他旁边的银发少年正在看墙壁上挂着的几幅油画:西格鲁德(Sigurd)斩杀恶龙,将恶龙的心脏吞食,伤痕累累的英雄浑身浴血,流星划过星河灿烂的夜空,圣剑古拉姆下是龙依旧在流血的尸骨。

    这条长廊里充满北欧神话相关的元素,包括从进入一开始就出现在两侧墙壁上的挂画,这些油画以错乱的顺序描绘了某个古老的故事,色调昏暗陈旧就像教堂里褪色多年的老壁画。

    代号为蜘蛛(Spider)的ANI结社成员看得出来,比起对即将加入的组织,他的新同事显然对这些装饰更感兴趣。

    不过他的目光刚落到新同事身上,银发少年就转过头来,墨绿色的眼睛里闪过几分警惕。

    真敏锐啊,蜘蛛想。但从对方的经历来看,没有这份警觉性也活不到今天。

    “你对这个感兴趣?”

    金发男人,也就是蜘蛛问。

    “《沃尔松格萨迦》(Volsunga saga)。”

    银发少年轻声说。

    他的目光在奥丁用冈格尼尔击碎格拉姆的画面上停留了几秒,但很快就挪开了。

    “这是那位先生的布置,”蜘蛛耸耸肩,“我还没告诉你吧?我们组织的最终目的是寻找能让人长生不老的某块宝石,那位先生相信世界各地的神话有共通之处,法夫纳(Fafnir)的心脏让西格鲁德打破了人的门槛,西格鲁德死后法夫纳的心脏依旧存在,龙的血液被封印在了某块宝石中,得到它的人就能获得永生。”

    银发少年的脚步停住了。

    黑泽阵,代号夜莺(请勿在非必要场合使用这个代号,不然可能会有生命危险)、ANI结社新来的卧底打量着这个代号为蜘蛛的年轻男人,微微挑眉:

    “你相信?”

    蜘蛛张开手臂,金发晃动间左眼的蜘蛛纹身露出了一瞬间,他向少年行了个夸张的礼,然后笑道:

    “当然不。”

    他开始觉得新同事很对口味了。

    虽然不爱说话,也是冷冰冰的模样,但不管怎么看都是个正常人,也是个很好的观众,表面身份为世界著名幻术师的蜘蛛最喜欢的相处对象就是“观众”。

    “没错、没错,用北欧神话的屠龙传说来找以希腊神话命名的潘多拉简直是在开玩笑,那位先生总是在做些没有意义的事,就算找到潘多拉又能怎么样?他还有机会等到下一次彗星降临地球吗?”

    蜘蛛以抱怨的语气说着关于ANI结社的秘密,不经意间好像透露了某些不该说的东西。

    但黑泽阵只是往他那边看了一眼,语气没什么变化地说:

    “试探的话题就免了。”

    “哎呀。”

    蜘蛛收起了刚才那副表情,放慢脚步等一直慢悠悠走着的银发少年跟上来,才继续往前。

    长廊重新变得寂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蜘蛛有点不甘心地问:“我的演技有这么差?”

    黑泽阵依旧在看墙壁上的画,这里有几幅画的位置变成了空白,不过墙面上有子弹穿过的痕迹,八成是发生过什么在这种组织里很常见的事。

    他平淡地回答:“没有,只是我习惯了。”

    蜘蛛了然:“他们这么对你?”

    “你知道什么?”

    “结社当然调查过你的背景,我听说的版本是……你来自叫做‘蓝花诗人’的杀手组织,五年前你们组织的前代首领被杀,你身为前代培养的人被新首领忌惮,时刻处在被监视的环境下,他们从不信任你。”

    “还有其他版本?”

    “有,比如你就是首领‘诺瓦利斯’的儿子,你们组织内部分裂,杀死你父亲的是组织的一位元老,你被囚禁了几年,逃出来后一直在各种组织间辗转,寻找仇人的下落,而最近你得到的线索是他就在东京。”

    蜘蛛说这些的时候一直在光明正大地注意新同事的表情,反正这位新同事也习惯了被试探的情况,不过他发现银发少年轻轻哼了一声,好像对这些情报并不在意。

    黑泽阵把手插在休闲外套的口袋里,说实话没穿风衣他还真的有点不习惯,但他确实不想在跟一群非法组织成员见面的时候被人冲上来就说“你就是名侦探SILVER吧”……

    他心情复杂地说了句:“他不是我父亲。”

    因为那是我自己!

    所以在六年前那件事自后普罗塞克那个蠢货又干了什么,为什么那个不存在的杀手组织的故事还进一步升级了?!

    还有,五年前这个杀手组织销声匿迹?没记错的话那正好是普罗塞克的行踪暴露,组织派人二次追杀的时候吧?!

    不过在蜘蛛听来,这话相当于某种程度上的默认,毕竟“夜莺”显然知道这个组织,而且听到“诺瓦利斯”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还有轻微的变化。

    黑泽阵说:“既然‘知道’我的来历,你们还敢邀请我加入你们的组织啊。”

    蜘蛛张开手臂,灿烂的笑意在他嘴角绽开:“每个人加入结社都有自己的目的,你利用结社,结社也利用你——以及,再次欢迎你的到来,夜莺。”

    长廊已经到了尽头。

    推开沉重的门,耀眼的光让人在短时间内失去视觉,而就在这个停顿的瞬间,枪声忽然响起!

    有子弹往门口飞来!

    黑泽阵本来想扯蜘蛛先生挡一下枪的,想了想还是算了,毕竟短期卧底的工作容易被识破,没必要欺负同事,就没动。

    子弹擦着他的脸过去,甚至没打断一根头发,银发少年也冷静地站在那里,跟开枪的人对视。

    “不错嘛。”

    开枪的是个红发、脸被隐藏在斗篷里的女人,她笑吟吟地把枪收起来,如此评价道。

    跟在黑泽阵后面的金发男人也就是蜘蛛捂着额头,叹气:“对小孩子这样就太过分了,红隼。”

    红发女人满不在乎地回答:“我看他也不会生气嘛。而且别把他当普通孩子来看比较好哦?这可是那位先生‘啪’的一下就敲定了代号的人,就跟那位‘乌鸦’一样呢。”

    这似乎是个危险话题。

    蜘蛛冷冷地说你别提这个,红隼也不像是会听他指挥的样子,他们对峙的时候黑泽阵在打量这个空间,陈设看起来像是几十年前布置的,这个据点存在的时间不会太短。

    他很快就失去了兴趣。

    “我的任务呢?”

    “……认真的?不打算跟我们先认识一下?”

    “没兴趣。”

    “好吧,看来又是一个工作狂。”

    红发女人显得非常遗憾,或许她本来还打算跟新来的同事好好聊聊?不过黑泽阵确实没有这个想法,他看这个女人非常不顺眼。

    红隼清了清嗓子,说:

    “放心,组织不需要你有多忠诚,只要我们利益一致,所有人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现在,你只需要证明你不是那些不敢杀人的条子就可以了。”

    投名状吗?

    黑泽阵了然。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按理来说都是同行没必要搞这些,因为他现在看起来是小孩吧。被看轻了呢。

    啧,虽然行动上没什么影响,但被人这么看还真不快啊。

    黑泽阵有点想变回去了,反正小侦探说雪莉正在研究解药,应该也快有结果了吧。不过雪莉好像不是很想见到他,算了,黑泽阵想,他可以再等一段时间。

    ……

    动物园外。

    离开的时候走的是另一条路,从房间的另一侧出去就是动物园的饲料仓库,再走两步就是观鸟园区,黑泽阵跟着带路的蜘蛛穿过一群五颜六色的小鸟被惊醒乱扑腾的小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

    他临时加入的是ANI结社,不是什么伪装成黑暗组织的动物园对吧?对吧?对吧?

    “啊,其实我们组织还有其它基地,你要是觉得这里比较吵的话……”

    “还有哪里?”

    “上野动物园,多摩动物园,刚建不久的白川动物园……”

    “可以了你不用说了。”

    黑泽阵已经理解了一切。

    动物园外停着蜘蛛的车,蜘蛛说他闲着没事,正好也缺个未来搭档,就陪黑泽阵来执行任务。

    黑泽阵没反对,但拆穿了蜘蛛的谎言:“ANI结社没有结伴行动的习惯,你可以直说是来监视我的。”

    蜘蛛就哎呀一声,一边打开车门一边解释:“虽然我确实是来监视你的,但我们组织以前也真的有搭档任务,只是某件事后大家都更喜欢单独行动了。”

    “某件事?”黑泽阵随意地问。

    “组织里曾经有个号称‘搭档杀手’的人,跟他搭档的人多半会遭遇不测或者失踪,后来我们发现那是个卧底……大概就是这么回事。”蜘蛛耸耸肩,虽然他提醒红隼别乱说,自己倒是说得非常自然。

    “……”

    黑泽阵想起来了。

    那得是八九年前的事,乌鸦有时候难以从任务里脱身,就深夜给他打电话,让他帮忙拖住自己的搭档,再随机嫁祸到某个倒霉的组织或者罪犯头上。

    被电话吵醒的黑泽阵当然不会给那些罪魁祸首好脸色看,他跟ANI结社的人也不认识,多数情况下就是给他们来个一劳永逸的套餐,当年乌鸦还因此抱怨了他很多次。

    所以这事竟然还跟他自己有关,黑泽阵一时无言。

    蜘蛛开着车,闲着没事开始唠叨:“我的搭档也在那件事后退出了组织,她的代号是蝴蝶,跟我一样在眼睛的位置有纹身,不知道她现在去哪了……啊,扯远了。”

    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人。

    黑泽阵把基安蒂从自己的记忆里删除,抬起头,发现任务目标的家已经在不远处。

    他看向蜘蛛,蜘蛛停下车,说这附近就可以了,再接近就会有问题,还有——

    “任务顺利,夜莺。”

    ……

    任务确实很顺利,不如说,顺利过头了。

    就在黑泽阵接近目标的家,和蜘蛛一起站在高处往下看的时候,黑泽阵刚在想应该怎么放倒霉蛋额任务目标一条生路,作为同伴和监视者的蜘蛛忽然就弹射了出去!

    那速度真的是弹射,就跟起飞一样,唰的一下就消失了,把黑泽阵长长的银发掀飞起来。

    黑泽阵缓缓打出问号。

    不一会儿,他的手机里收到了蜘蛛的消息:「夜莺,我刚刚发现了怪盗基德的踪迹!你自己执行任务啊,我去追怪盗基德了,对了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其他人,感谢!(比心)」

    黑泽阵:……

    他往夜空中看去,果然看到一只小白鸟正在自由地飞翔,飞来的方向和蜘蛛弹射而去的方向完全一致。

    蜘蛛你……难道是那个怪盗基德的粉丝?

    黑泽阵还记得怪盗基德多年前就在国际范围内活动,后来忽然销声匿迹,在去年又重新出现,不过这两位怪盗基德大概率不是同一个人,因为他那天看到的怪盗太过年轻,而且他是见过前代怪盗基德的,对方不至于叫他美丽的银发小姐(冷漠)。

    说起来,他还曾经怀疑过乌鸦就是怪盗基德,毕竟他们都是同期活动的魔术师。但十年前那两个人经常同时出现,黑泽阵就打消了怀疑。也许是他们魔术师这行比较容易出特殊职业吧。

    “任务目标,你捡了一条命啊。”

    黑泽阵特地没带狙击枪,就是存了给人活路的打算,蜘蛛走后他看着夜空中消失的白鸟,给蜘蛛回了个“可以”,然后走进任务目标的家,推开卧室的门,就看到——

    倒在血泊里已经断气的任务目标、戴眼镜的很眼熟的小学生,和刚才天空中路过的小白鸟。

    穿着白色礼服的怪盗见到他,笑着抬手打个招呼:“咦,这不是那位美丽的银发小姐吗?”

    江户川柯南的表情瞬间就变得惊恐起来。

    第055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江户川柯南是出来调查案件的, 他发现这家的主人跟剧组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快要找到地方的时候却撞上了出来活动的怪盗基德,其中的牵扯和纠葛暂且不说, 但他们从窗户进了这家主人的卧室, 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他还没来得及检查死因,卧室的门就被推开, 进来的是一位穿着浅色毛衣和外套的银发陌生人……

    不对!

    琴酒, 你怎么没穿你标志性的黑风衣啊?本体都掉了这样谁能认得出来?

    江户川柯南定睛一看,这位忽然进来的陌生少年竟然是琴酒,于是他愣了几秒钟,就听到怪盗基德说出了“美丽的银发小姐”这般速通地球RPG的话语……什么美丽的银发小姐?!你在讲什么恐怖故事?!

    “基德!你别说了!!”

    江户川柯南大叫一声, 跳起来捂住了怪盗基德的嘴。

    他倒吸一口凉气, 战战兢兢地回头去看黑泽阵, 发现黑泽阵从打开门就没动, 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但周围的杀气已经快要凝固成实质了。

    他保证琴酒绝对是生气了!

    江户川柯南语速飞快试图挽回局面:“黑泽哥哥你别生气,基德他眼神不太好, 一到了晚上就看不清楚,而且我们就是路过而且刚到, 不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怪盗基德AKA黑羽快斗:发生什么事了?还有, 我视力很好的好吧!

    黑泽阵:果然下次还是穿经典的黑风衣出来吧, 还有, 这两个麻烦的小鬼……

    他放开门把手,往侦探和怪盗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 江户川柯南的心就漏跳一拍, 把名侦探扯下来的黑羽快斗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就蹲下来在江户川柯南耳边嘀嘀咕咕:

    “你跟这位美丽的银发小姐认识?”

    江户川柯南勇敢地把身高是他好几倍的怪盗基德护在身后, 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

    “我求你了基德你先别说了他脾气很不好而且他是男的,还有他的听力很好你这么说话他是能听到的啊!”

    “……”

    黑泽阵就看着他们两个互动,心想自己是不是把人吓到了,就放慢脚步,听那两个小鬼在说什么东西。他感觉他只要走得慢点这俩人就能演一出完整的“宝↗生↘永↗梦↘”。

    于是,就在黑泽阵的注视下,侦探和怪盗开始了紧张的交流——

    黑羽快斗:“哎,仔细一看确实不是美丽的小姐啊,上次在浪漫的夜晚邂逅没看清……”

    江户川柯南:“在这种时候你用普通一点的句子会死吗?不对,你现在真的要死了!”

    黑羽快斗:“但你不是认识他吗?他应该是自己人吧。”

    江户川柯南:“我认识他和他会不会对你动手是两回事,要不然你先担心一下你自己,我可打不过他啊!”

    黑羽快斗:“唔……那他是做什么的?明明是初中生但看起来好像很凶啊……哇啊!”

    他们还在嘀嘀咕咕,黑泽阵已经不想继续听小孩讨论下去了,一手一个把俩人给拎了起来,虽然以他的身高也拎不起蹲在地上的怪盗基德,但好消息是白色的怪盗在他接近的一瞬间就炸成一团白烟,黑泽阵只抓到了画着基德笑脸的气球。

    怪盗:计划通√

    真正的怪盗已经坐在了这间卧室的柜子顶端,阳光灿烂地跟黑泽阵招手:“别这么凶嘛,美丽的银发先生,既然你跟名侦探认识,就由你送他回家,我先走了?”

    江户川柯南在黑泽阵手里扑腾了两下,发现黑泽阵完全没理他,悲伤地想:基德,我已经救不了你了,祈祷你能活过今晚且没被送进警视厅吧。

    他都已经可以想象《国际闻名的怪盗基德终于被抓获,完成这一壮举的竟然是出道不久的少年侦探SILVER!》的新闻标题了,哦,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家报纸的人也得小心走夜路被敲闷棍。

    “你,”黑泽阵终于说了他进门后的第一句话,“叫怪盗基德对吧?”

    声音不高不低,不紧不慢,语气甚至有点平静,就像是火山爆发前的那一瞬间。

    年轻的怪盗当然意识到了空气里的紧张氛围,但他依旧保持着怪盗的微笑,给下面的两位观众变了只白银色的鸽子出来语气欢快地说:

    “上次见面的时候我不就说过吗?我只是一介魔术师,若你愿意欣赏我的表演,怪盗哥哥可以为你献上一场——”

    他叼着不知道从哪来的银色玫瑰,话刚说到一半就看到银发少年的拳头已经近在咫尺!

    黑羽快斗反应飞快地避开,背后的玻璃装饰画在下一秒就被砸得粉碎!

    锋利的碎片带着血划过黑羽快斗眼前,但银发的少年就好像没有痛觉一样抬腿向他扫过来。

    黑羽快斗一边躲避一边喊:“喂、喂喂,没必要动真格的吧?!”

    卧槽,这肯定不是什么路人小孩,他打起来是真的敢下手啊!黑羽快斗看着被心情相当差的黑泽阵踹到房间角落里的柜子,再看看一片狼藉的房间和冲着自己来的攻击,终于知道名侦探的提醒是什么意思了!

    名侦探!你到底认识了什么人,你这位黑泽哥哥是哪里来的杀手吗?!

    江户川柯南缩在房间的角落里,跟尸体先生坐在一起,心想基德啊,这哪叫动真格,琴酒那家伙明明带着枪却压根没拿出来,已经很给面子了,而且他也没往你要害打啊……

    “名侦探,救——”

    “救不了,你等他消气吧。放心,他不会杀你的,顶多把你送进警察局。”江户川柯南已经在考虑提前打电话给中森警官来接人了,毕竟抓住基德这么重要的历史性时刻,这位跟怪盗基德作对了半辈子的老警察还是没在,他会后悔一辈子的。

    黑羽快斗看名侦探这副平静的模样,心想现在是应该做这个的时候吗,而且警察还在追他们啊!

    他喊:“喂!侦探!”

    然后他听到了像是叹气的声音:“你专心点。”

    黑泽阵也没想真把小怪盗打成什么样,就收了力道,而且魔术师就是麻烦,真会躲,跟多年前那个怪盗一样……

    他这么想着,挥出去的右手在碰到人之前就停下,换了左手拿枪对着地上的小白鸟。

    “怪盗,”黑泽阵慢悠悠地说,“你刚才叫我什么?再说一遍。”

    怪盗基德的冷汗是真的要下来了。

    再说一遍的意思是只要我开口你就会开枪对吧?!对吧?!

    怪盗将魔术道具藏在手心,假装真诚地举起手:“等等,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商量一下……”

    黑泽阵面无表情:“如果你打算继续用你的小道具,我不介意送你去见我们组织的BOSS。”

    对,送你去警局。

    虽然波本这时候应该已经走了,但没关系,只要抓住怪盗的人是琴酒,那波本肯定要过问一下的。

    黑羽快斗:什么组织?你们还有BOSS?!

    他向江户川柯南投去求救的目光:名侦探!你不是说他不会杀人吗?!还有,谁家的好哥哥带枪出门啊!

    江户川柯南看懂了他的目光,低下头继续发消息:“没事,他要是打算杀你,我这就打电话向他们组织的BOSS投诉。”

    黑羽快斗问:“什么组织?”

    江户川柯南终于合上手机,站起来,一边把手机放进口袋一边回答:“涉及各种业务全球范围内都有根据地的杀人放火的非法组织。他们的BOSS是黑白两道通吃就连警视厅都得给面子的大人物,而站在你面前的是连他们BOSS自己都要忌惮的杀手。”

    他现在心情很平静,真的非常平静,甚至蹲下来检查卧室主人的死因。虽然案发现场已经在打斗里被破坏,但还是能看出来……

    这个人是自杀的。

    对,枪还在他手边呢,就是在他们来之前刚自杀没多久,江户川柯南本来就是在调查这个人的下落,他可能参与了威胁信的事件,现在是被背后的组织放弃,为了不连累其他人所以先自杀了?

    黑羽快斗:“……”

    救命啊!名侦探不管他了!名侦探,你真的觉得这家伙不会杀人吗?喂!他的杀气都要把屋顶戳破了啊!

    还有,工藤新一,为什么你会认识这种非法组织的BOSS啊!

    年轻的怪盗发觉那道墨绿色的视线已经盯了自己很久,就慢慢地、慢慢地转回来,小声说:“那个,银发的杀手先生,我们可以谈谈……”

    黑泽阵依旧拿着压根没上膛的枪威胁小孩,漫不经心地问:“你想谈什么?”

    “我们之间肯定有什么误会……”

    “没有。”

    “……”

    聊不下去啦!

    黑羽快斗正打算紧急脱困,至于名侦探看他那么镇定肯定不会有事吧,于是怪盗先生捏紧了他的魔术道具,就在这时,他听到窗外传来了一个算是比较熟的声音——

    “怪盗基德,你就在这里吧!”

    从窗口过来的,是一位金发、盖住一只眼睛,穿着礼服的年轻男人,他代号蜘蛛,是一直追杀怪盗基德的那个动物园组织的成员。

    最近一年这个人在针对怪盗基德的行动上屡屡失败,跟他较上劲了,黑羽快斗经常在活动的时候遇到他或者那个组织的其它成员。

    现在?不好!

    屋漏偏逢连夜雨,那个组织的人怎么在这个时候就追……

    “啊呀,夜莺,你还在这里啊,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解决了任务目标,还抓住了怪盗基德!”

    蜘蛛对黑泽阵说。

    黑泽阵:……

    你可能不信,任务目标在我进门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应该是听说你们组织要除掉他,为了不连累家人就先自杀;至于这个怪盗,是他先挑衅我的。

    黑羽快斗:……

    啊?啊?!所以这个少年也是那个动物园组织的成员?那他说的BOSS就是那个组织的BOSS?等等,工藤新一,你为什么会认识动物园的BOSS,难道你也是动物园的人?!

    怪盗大为震撼,不可置信地看着江户川柯南,殊不知江户川柯南整个人也是懵的。

    江户川柯南:喂,琴酒,距离我们发现这件事跟ANI结社有关也就过了一个星期吧?!你这就混到人家组织里去了?那不是上次基德跟我说过的“蜘蛛”吗?而且你的代号为什么是夜莺啊?!

    ……你这不是很喜欢贝尔摩德的剧本吗,还不承认。小侦探在心里嘀嘀咕咕。

    发现气氛怪异的蜘蛛:?

    “夜莺?”

    “嗯。”

    黑泽阵没放下枪,但侧过身,给了小怪盗逃走的空间,而且看起来他们还都是熟人?呵。

    蜘蛛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叹气:“早知道基德在这里我就不跑出去了,抓了这么久的怪盗基德,最后竟然被你得手了。”

    黑泽阵:“……”

    他从乌鸦那里听说了ANI结社和怪盗基德的恩怨,但没想到这群人是真的想抓他啊?那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让一个小孩在你们眼前蹦跶了一年多都没抓住的?

    ……业务能力不行啊。幸好没来乌丸集团,不然早就被波本告发是卧底然后当圣诞节礼物送给我了。

    “那送你了。”

    黑泽阵冷淡地把枪放下,踩过一地玻璃和零碎的家具往外走,只留下半句连讽带刺的话。

    “我对只会哗众取宠的‘大艺术家’没兴趣。”

    黑羽快斗:好像被骂了,但银发弟弟好像真的不是来杀我的,不确定,再看看。

    蜘蛛先生:不是,等一下,你是不是把我也骂进去了?(职业是幻术师的某人←)

    黑泽阵也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往江户川柯南的方向看了一眼,发现小侦探偷偷摇头,就往外走。

    “那我先走了,蜘蛛。”

    蜘蛛:还有这种好事?

    结果黑泽阵刚走,蜘蛛还没来得及高兴,一群警察就悄无声息摸到门口,踹开了门。

    为首的中年警官大喊:“不许动!我们是警察!怪盗基德!你被捕了!”

    蜘蛛:……

    两位精通障眼法的魔术师/幻术师瞬间就做出了反应,房间里一阵烟雾弥漫金光四射,仿佛十连抽卡抽出八个SSR!

    就是抽完后卡池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荡荡的案发现场。

    “基德跑了!快追!!”

    一片令人熟悉的混乱后,警察们风一样追了出去,混在人群里出去的黑羽快斗松了口气,已经离开的蜘蛛骂骂咧咧,只有叫警察来的江户川柯南……

    深藏功与名。

    ……

    十分钟后。

    黑羽快斗躲在拐角处,看着警察们搜索他的下落,熟练而无奈地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跟往常一样没翻车,就是也遇到了一点很小的意外。

    还有啊,名侦探,你叫援军来的方式有点独特,要是我真的被抓了,你打算怎么办?

    他摸着下巴,回忆着刚才发生的事,话说,那个很能打的银发弟弟,仔细一看,好像在哪里见过……

    黑泽阵就在不远处看他。

    樱花树的枝干上,银发少年扶着树干,视线轻轻扫过换回一身白衣的怪盗,这样轻飘飘的视线也不会引起对方的注意。不过这位艺术家今天的表演还没结束,毕竟宝石好像还没到手。

    怪盗基德出手的时候少有翻车,就算有,也能以自己的方式圆上逻辑,虽然警方可能写“怪盗基德这次没能偷走宝石”云云,但对那个小艺术家自己来说,他应该是挺满意的。

    黑泽阵就要跳下去,耳边却传来了同伴的声音。

    乌鸦可能在电话那边笑了一会儿,此时声音里还带着点笑意:

    “放过他吧。”

    “你认识?”

    黑泽阵收回动作,按住藏在银发里、他离开动物园后才连接的微型耳机。在里面可能会被发现,但出来后就不同了。

    黑羽盗一应了一声,说:“是啊,他是我一个老朋友的儿子,看在我的份上先放过他吧,怪盗基德跟ANI结社作对多年,现在还不是引起那个组织注意的时候。”

    黑泽阵干脆靠在背后的樱花树干上,看那只小白鸟扑棱扑棱往外跑,忽然问:“你说的老朋友,不会是上一位怪盗基德吧?”

    “你猜到了?”

    “对那家伙记忆犹新。”

    “真让人意外……”黑羽盗一,前代怪盗基德本人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也稍微有了点兴趣,问,“发生过什么吗?”

    银发少年闭着眼睛,就在树上打了个哈欠。

    “你不是知道吗,那次我刚好在伦敦,半夜被你叫醒,去解决你的好搭档,结果刚把人从船上扔进河里,就遇到了那个小偷……”

    黑羽盗一完全不记得有这种事。

    准确来说,他在使用“乌鸦”这个代号期间,确实有让自己的妻子黑羽千影替他扮演过怪盗基德,毕竟千影以前也是怪盗,总之他们怪盗家族互相换身份还是很方便的……应该是那时候发生的事吧。

    黑泽阵用手拂开落到脸上的花瓣,继续说:“然后他就把偷来的宝石送给我了,伦敦的条子追了我一整晚。”

    黑羽盗一:“……我想他的意思是让你把宝石交给警察。”

    黑泽阵:“那还真是对不起,我也是国际通缉犯,见不了警察。”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黑羽盗一忍不住笑了,但他的声音还是沉稳到像是另一个人在说话:“但我记得我的老朋友对你的印象还不错。他也不止送了你一颗宝石吧?”

    但树上的银发少年就快睡着了。

    很久,就在黑羽盗一以为这个人真的睡了,打算去找人的时候,才听到通讯另一端传来的慢吞吞的回应:

    “记不清了。”

    ……

    黑羽盗一倒是对那次遇到“Gin”的印象非常深刻。

    准确来说,那应该是“乌鸦”认识那个银发的年轻人之前,怪盗基德和乌丸集团的“琴酒”的第一次见面。

    那是九年前,他从ANI结社那里得到了情报,他们要对某块宝石下手,于是怪盗基德就很“恰巧”地先发出了预告函——你以为每次都那么巧的原因是什么,当然是怪盗就在你们中间啊。

    不过一家有两个怪盗确实是黑羽家最华丽的魔术,直到暴露的时候那群人才知道乌鸦=黑羽盗一=怪盗基德,当时ANI结社的人沉默地开了一天会,回去的时候各自发癫,动物园里的动物都被他们给吓懵了。

    也就是因为这件事,后来ANI结社拼命封锁关于乌鸦的消息,把知情人全都处理了,以免有人发现他们当年被蒙骗的经历……扯远了。

    总之,九年前的一天秋天,前代怪盗基德先生前往欧洲的某个宴会,要从一位贵族手里偷到名为“妄想失格”的宝石,却意外遇到了同样牵扯进这件事的乌丸集团,当时来执行任务的就是琴酒。

    银发的年轻人跟他对峙,拿到宝石的黑羽盗一从看到第一眼开始就知道对方不是什么善茬。

    正好ANI结社的人也在宴会上,还有个和贵族有仇的帮派也来捣乱,警察早早得到消息派人潜伏,于是一时间混乱席卷整个庄园,形势瞬息万变,谁都不想被抓住,于是黑羽盗一问:

    “既然你们的组织也想要这颗宝石,我把它送给你,我们到此为止怎么样?”

    反正,这不是他要找的潘多拉。

    黑羽盗一知道,自己看到了对方的脸,银发的年轻人是冲着灭口来的,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所以让警察来拖住对方是最好的——

    “可以。”

    但跟他对峙的人轻而易举地答应了,接住他抛过去的宝石,转身就走,也没有继续找他麻烦的打算。

    后来黑羽盗一坐在庄园的屋顶上,听到那个银发的年轻人跟他的同伴对话,同伴问他刚才是去追怪盗了吗,年轻人不耐烦地回答没追上,还有,他下次再也不会答应贝尔摩德带宝石回去的要求了。

    ——至于那块宝石,不知为何到了警察手上,还给了那位贵族,而贵族先生把宝石送给了他仰慕的大明星温亚德。

    可喜可贺。

    也是这件事发生后,“乌鸦”遇到熟人,才多注意了几分,甚至从MI6的一位朋友那里得到了很特别的情报——他可是打听了很久,那边才愿意说的。

    “晚安。”

    怪盗轻声说。

    樱花季就要到尾声了,你能安安稳稳地在开满花的树上睡着的日子,已经不多了,夜莺。

    黑泽阵:我可以换棵树,别搞得我没地方睡觉一样。

    诸伏景光:所以,出门时答应我会回来睡觉的人呢?人呢?!

    第056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米花町的案件发生率确实要比古桥町高那么一点, 在背睡着的黑泽阵回去的时候,诸伏景光是这么想的。

    他等了半天没等到人回家,就带着猫出门巡逻, 制止了三两起犯罪, 顺着定位终于在哥谭的角……不好意思,是在米花的角落里找到了睡在樱花树上的黑泽阵。

    家里明明有床但我养父兼弟弟不睡怎么办?

    当然是原谅他了。

    诸伏景光爬到树上把人抱下来, 期间黑泽阵都没什么反应, 两只小猫团子还嚣张地钻进了黑泽阵的衣服,但就在他们往回走的时候,有几个拎着棒球棍的小混混拦住了他的去路。

    对方来者不善,诸伏景光顾及睡着的人正想怎么脱身, 可战斗刚要开始, 那几个人挥舞着棒球棍就冲过来的时候——

    黑泽阵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对着地面上的“KILL Rye”饮料开了一枪, 冷冷地看了过去:

    “滚。”

    “私密马赛我们只是路过现在就走!”

    几个小混混光速扔掉武器鞠躬道歉, 然后拔腿就跑消失在了黑夜里。

    黑泽阵把枪扔在诸伏景光怀里,然后把衣服里的猫拽出来, 就要继续睡;诸伏景光戳了戳他,说别睡了, 回家再睡。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才。”

    “原来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没醒?当时我还担心你忽然攻击过来呢。”

    “太困了。”

    “我说黑泽, 承认你已经习惯了我的存在有这么难吗?”

    “Zzzz……”

    没有回应。

    诸伏景光听到背上的少年均匀的呼吸声, 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黑泽总是说些很无情的话, 但这个问题已经不需要答案了。他走在夜色里,走在或许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的平静里, 往家的方向去。

    路边。

    正停下车买饮料的黑衣女人正要按下自动贩卖机的按钮, 却听到了同伴在叫她:

    “基安蒂,我刚才好像看到琴酒了!”

    乌丸集团的代号成员、狙击手科恩从摇下车窗, 震惊地盯着十字路口的拐角,刚才看到的人影已经消失无踪。

    基安蒂手一抖按错,看着掉出来的两瓶“KILL Irish”沉默了一下,才回头:

    “怎么可能!琴酒已经死了,那位先生要杀的人根本不可能活下来,而且我刚才也在注意那边,什么都没看到啊!”

    科恩的脑海里浮现出刚才的画面,他试图描述:

    “我没太看清,但我看到脸了,那肯定是琴酒,他穿着一身白衣服,没戴帽子,有个人背着他路过那边的路口……”

    “笨蛋!琴酒怎么可能不穿黑风衣不戴帽子?!你看到的那绝不可能是琴酒,科恩,你是不是这几天熬夜熬昏了头了?”

    基安蒂拿起那两罐KILL饮料,扔给科恩一瓶,听科恩说谁让新BOSS让他们加班盯梢的,盯的还是压根没问题的地方,谁知道新BOSS想做什么。

    她耸耸肩,她从一开始就知道波本没安好心,肯定是在报复她上职场节目抱怨的事!

    两个人一边叹气一边打开饮料,说起来波本好像给组织的人都发过这种饮料,但他们两个一直在换安全点没收到,现在尝尝也……

    “这、这味道难道?!”

    “波本,你果然没安……好心……”

    几分钟后,便利店老板看到躺在地上的人,怜悯地摇摇头,熟练地拨打了医院的KILL急救专线,让救护车呜呜呜地来把基安蒂和科恩带走了。

    医院里的基安蒂:波本,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我出院一定要找你……和爱尔兰……报仇……

    话说最近都没见到爱尔兰啊。那家伙不会死在海洋馆里了吧?

    她陷入了沉思。

    隔壁病房。

    让医生把他的情况写得严重点、再严重点的爱尔兰威士忌十五世,也就是夏目同学的哥哥夏目渚安详地躺在病床上,他推掉了所有组织和财团相关的工作,从未感到生活有这么轻松过。

    他拿出手机,开始看自己最喜欢的作者在网上连载的《蓝花集市》的更新。

    哎,这部讲的是侦探“诺瓦利斯”先生死后,他的儿子决定为其报仇的故事,除了作者更新断断续续好像经常被人追杀以外没有任何缺点!

    “好喜欢诺瓦利斯先生,好想要这样的养父啊,为什么我遇到的就是琴酒呢……”

    爱尔兰,今天也想踹掉琴酒,把养父换成那位只存在于小说中的、温柔可靠的诺瓦利斯先生。

    ……

    琉璃寺公寓附近的电话亭里。

    夜深露重,湿漉漉的水汽模糊了电话亭的玻璃。背着银发少年的高中生路过时,穿黑色休闲装的青年把棒球帽的帽檐往下压了点,避免有人看到自己的脸,只有远处来车的灯光有一瞬间照亮了他棒球帽下的金发。

    听筒里传来调笑的声音:“原来波本也有瞒着公安行动的时候,竟然不是为了我,真让人伤心啊。”

    降谷零看到俩人回来,心情刚好了点,就听到这话,他磨了磨牙,瞬间炸毛:“赤井秀一,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赤井秀一表示投降:“好、好,那继承了富豪遗产的表弟,你是准备把你在一起的前女友和前男友的事解决完再回美国?”

    降谷零攥紧了电话亭的听筒,手都在颤抖:“赤、井、秀、一!”

    什么玩意,赤井秀一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骗骗别人可以,自己别当真了,我不是你表弟!

    赤井秀一立刻正色道:“我现在是波本,请叫我BOSS——咳咳,零君,查账的工作就快要完成了,留给你关心「其他组织」的时间已经不多,别花时间在「那个小孩」身上了。”

    降谷零有一会儿没说话。

    他看到那座公寓某个房间的灯亮了起来,诸伏景光在客厅伸了个懒腰,挂在窗外的晴天娃娃被风吹动。

    他转过身,背对着那座公寓,问:“你还是不相信‘黑泽阵’就是‘琴酒’?”

    “当然。”

    “为什么?”

    “因为那家伙可是相当讨厌我啊,无论我站在哪个方向都能准确地找到我的存在。我那亲爱的宿敌当然会在见到我的瞬间把我认出来,他向我保证过。”

    赤井秀一自信地回答。

    如果“阵君”就是琴酒,那见到冲矢昴的时候就应该开始炸毛了吧,自从“莱伊”背叛组织,每次就算是用狙击镜瞄准琴酒也能瞬间察觉到宿敌先生的位置,怎么可能认不出来粉毛老师就是赤井秀一呢?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所以他可爱的阵君应该是琴酒刻意安排的替身,只不过琴酒把一切都告诉了阵君而已。

    “你……别后悔就行。”

    波本动了动嘴角,本来想说FBI你不要自信过头,我跟景光谈过了,那就是琴酒,起码没变小的时候收养景光的人是琴酒,但听到赤井秀一这得意的语气,他忽然就不想说了。

    反正FBI那边的态度也很暧昧,上次来袭击他的人被说成是对方“一心一意找波本报仇的个人事件”,暂时不跟他们交换太多情报比较好。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

    “明天。你的当BOSS随便摸鱼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莱伊。”

    “我没有阎魔刀,但可以给你的办公室换把白色塑料椅(*《鬼泣5》的梗),你需要吗?”

    “……?”

    降谷零开始怀疑赤井秀一根本没有查账,而是在他的BOSS办公室里偷偷打游戏了。

    ……

    5月24日,周日。

    黑泽阵睡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严格来说这这才是他正常的作息时间,之前的早睡早起那是刚从美国回来压根不用倒时差。

    他从被子里拽出一黑一黄两只小猫团子,黑色小猫正在装可怜,用无辜的眼睛看他;黄色小猫继续张牙舞爪,好像刚才睡得正香非要贴着黑泽阵的人不是它一样。

    黑泽阵对着猫看了半天,就把小猫塞回去,让它们继续睡,自己下床,演绎今天的《早晨从下午开始》。

    “喵?”

    “别吵,有人来了。”

    黑泽阵把探出脑袋的小猫重新按回去。其实他从对方进门的时候就已经醒了——如果家里只有诸伏景光他当然睡得着,但有别人来就不一样了。

    他套上高领毛衣走出房间,发现一个戴眼镜的小学生正在跟诸伏景光闲聊。

    江户川柯南一看到黑泽阵就蹦起来,跑过去抓住黑泽阵的衣服,仰着头问:

    “昨天晚上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跟那个组织有关系?基德都差点以为我也是那个组织的成员了啊!”

    这是真的。

    他到家的时候蹑手蹑脚穿过黑暗的客厅,却从自己的衣服口袋里找到了一封画着怪盗基德简笔画的信,打开一看,是这么写的:

    「我说,银发弟弟是那个组织的人,你跟他们的BOSS很熟,蜘蛛和银发弟弟是同一个组织的,所以……你是不是一直隐瞒了我点什么啊,大侦探?」

    江户川柯南:……

    不是我的问题啊!是你口中那位美丽的银发小姐忽然跳槽到了ANI结社,我说的跟他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组织!而且我还想找你谈谈关于ANI结社的事呢,基德!喂!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现在基德开始怀疑我了,我又找不到他,这都是你的错!”

    小侦探睁大眼睛盯着黑泽阵看,发现对方根本不为所动,就继续盯——

    黑泽阵:……

    好想把这个小孩丢出去,算了,毕竟是雪莉的朋友。

    诸伏景光看到这一大一小两个人对峙的场景,好笑地把小侦探拉回来,说:

    “别欺负黑泽啦,他对视线很敏感的。所以,黑泽,你跟那个组织是怎么回事?”

    “就是他看到的那样。”

    黑泽阵自顾自地去倒咖啡。他一边倒一边想,他从凌晨睡到现在,自己倒是没什么,但不能让诸伏景光继续跟他白天睡晚上行动了,不然小孩会长不高。

    要不然还是关心一下诸伏景光的日常生活吧?毕竟要完好无损地还给波本……

    坐在沙发上的江户川柯南捧着果汁,鼓了鼓脸:

    “喂喂,这不是能蒙混过关的事吧?!我旁敲侧击地问过风见哥哥了,公安近期没有针对那个组织的计划,所以你这完全是擅自行动吧?”

    “我还没到一举一动都要受他们管的地步。”

    “我不是在说这个……”

    小侦探的语气低了点,嘀嘀咕咕地说你明明可以让他们帮忙吧,为什么一个人就去了啊。那好歹是个犯罪组织,曾经也有跟乌丸集团几乎不相上下的规模,不能因为人家没落了就看不起人啊。

    黑泽阵坐到小侦探旁边,在诸伏景光“你自己哄孩子吧”的目光下勉为其难地摸了摸小孩的脑袋,难得说了一长串解释的话:

    “我没有单独行动,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委托我潜入那个组织,他在跟某个机构合作针对ANI结社行动,但这里是日本,他们暂时不好跟近期异常排外的公安接触。”

    “排外是因为乌丸集团的事吗?暂时避免不明确的合作?”

    “嗯。”

    “到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最多七月份。”

    黑泽阵估算了下波本回去继续查账的进度,以及后续需要的时间,给了个大概的期限。说实话,这个进度比他最开始想的要慢很多,不知道波本留在日本到底是在调查什么。

    浪费时间。

    (降谷零: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是在想办法保证你的安全……)

    江户川柯南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拽了拽黑泽阵的袖子,问:“那你会走吗?”

    黑泽阵回答:“会。”

    他几乎立刻就回答了江户川柯南的问题,等察觉到小侦探在看他的时候,才问:“我们不熟吧?你关心这个做什么?”

    江户川柯南:谢邀,虽然你不认识名侦探工藤新一,但我单方面跟你很熟,担惊受怕了一年多,每天晚上做噩梦都能梦到你要开枪崩了我。

    不过小侦探追问的原因不是这个,他眨眨眼,继续问:“你要回你那边的机构去?”

    黑泽阵点点头。

    “那你——”江户川柯南推了推眼镜,“为什么要单独行动,而不是联系你背后的那个机构?”

    敏锐的侦探。

    黑泽阵看向诸伏景光,发现诸伏景光也对这个问题相当好奇,就放下他的杯子,靠在沙发上,把跟着他从房间里钻出来的小黑猫放在江户川柯南怀里。

    他慢悠悠地问:“想知道?”

    江户川柯南举起小猫一起盯着黑泽阵看:“想!快说,你快说啦,明明都已经决定好告诉我们了,不准吊人胃口!”

    看了半天的诸伏景光忍不住笑:“黑泽总是拿小孩子没办法呢。”

    黑泽阵把猫和小侦探都拿远了点,不满地对诸伏景光说:“他又不是真正的小孩。”

    江户川柯南:假装胡乱扑腾,不听不听。

    “我也不是啊,”诸伏景光摊开手,“但那个时候你不也拿我没办法吗?”

    说的是大概三四年前的时候,只要拽拽黑泽的衣服,可怜地看着他,除了“留下来”之外几乎所有的要求都能被答应。

    黑泽阵把江户川柯南、猫和诸伏景光放在了一起。

    他抱着手臂,微微闭上眼睛,说:“我上次说我从没接到过来自任何上级的‘卧底到乌丸集团’的命令,因为我加入组织是个意外,乌丸集团不是我们机关调查和针对的对象。”

    江户川柯南的眼镜正在不明意味地反光:“我就知道是这样。但安室哥哥说你加入组织的时候有完整的身份,那是……”

    “那是为了某个任务准备的身份,”黑泽阵说到这里语气都变得不太好了,“我本来要去其他组织,结果见面的那艘船上有乌丸集团要找的人,他们认错了,就把我带走了。”

    江户川柯南:“……”

    对不起,琴酒,我从来没想过你加入组织的理由是这个。

    黑泽阵看着房间里两人一猫神色各异,大概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轻描淡写地说:

    “那位先生后来发现找错人了,但他觉得我很好用,就把我留下了,还特地抹消了我那个伪造出来的身份。”

    江户川柯南理解了。

    不过还有一件事不明白,所以他试探着问:“但你其实根本没失忆或者早就恢复记忆了吧?那你这二十年都留在组织里是因为……”

    黑泽阵的语气更加冷漠了:“我的上级热衷于跟他在MI6的老朋友合作,当时MI6正在追查乌丸集团,正好我已经在组织里了,他就把我卖给了MI6。但十几年前,MI6的人被组织抓住了尾巴,损失惨重,跟我联系的人也死了。”

    因为那位上级先生跟MI6的关系是真的好,黑泽阵小时候还跟他去过MI6那边,所以MI6的人才会认识他。

    不过出事后他就懒得再联络MI6了,直接给自己的原上级发了消息,上级说你看着办吧,我们在忙着对付我们的老对手,语气就像是在说“大家在忙呢,你在外面好好玩”。

    面对这种哄小孩的做法,黑泽阵当然是不爽的。

    但当时的他也没法轻易脱离组织,那位先生对他的看重与沉重的枷锁无异,“Gin”想离开也不是做不到,可在那位先生眼前诈死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一旦暴露,接下来面对的就是无止境的追杀。

    所以他就以“先把乌丸集团搞没了再说”为目的单干了。

    “……”

    江户川柯南听完沉默了好久,才幽幽地说,没想到琴酒的经历是这样的,那……

    小侦探提出了灵魂问题:“既然你认识赤井家的人,为什么不认识赤井秀一,他跟你差不多大吧?”

    黑泽阵:“……”

    江户川柯南:?

    黑泽阵:“没见过,不认识,只记得他妈说他小时候的梦想是组建一个乐队。”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幼驯染,他对幼年赤井秀一的印象能有这么一句就不错了。

    为了避免小侦探继续问什么问题,黑泽阵站起来,对诸伏景光说:“我要出门,今晚不一定能回来,你早睡,别等我了。”

    到时候要是没能长到作为苏格兰的那时候高,波本肯定要找他麻烦的吧。

    黑泽阵盯着外套看了一会儿,还是没换回他的黑色风衣,不得不说在刻板印象遍地的时候这样真的很方便。

    因为他昨晚走在路上的时候听到了这样的说法:

    「诶?你看那边,那个是传说中的少年侦探审判之银吧?」

    「怎么可能,SILVER大人是只穿黑风衣的,所以刚才路过的绝对不可能是他!」

    「对、对哦,那应该只是出门散步的普通银发少年吧。」

    他走出门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诸伏景光的声音:“睡着之前记得给我报平安,不然我早上看不到消息就会去找你。”

    “……”

    “有问题吗?”

    “明天不是上学吗?”

    “你可以旷课,我也可以请假,老师问我好几次你为什么没去了。”

    “……行。”

    黑泽阵觉得他最近说这句话的频率变高了。

    他把要跟着的小侦探放回到家门里,说接下来不是你能应付的场合,想参与大人的事最好还是尽快长大,就关上门扬长而去。

    江户川柯南:好气,你现在明明也是小孩!还有,你的故事复杂得就跟编的一样,我该怎么跟怪盗基德那家伙解释啊!

    ……

    上野动物园。

    黑泽阵对着ANI结社给出的会面地点反复看了三遍,发现他没有看错,就是上野动物园不忍池边缘一个隐蔽入口,这次的据点就在动物园的池塘下面。

    “斯内克那家伙老是跟我作对,幸好他已经去美国那边了,不然肯定会反对你加入组织……怎么了,夜莺?”

    走在前面的金发年轻人也就是蜘蛛说到一半发现新同事在沉默,而且沉默得跟昨天不同,就问了一句。

    黑泽阵经过各种各样的动物身边,觉得自己就快要忍不下去了。

    以前也在乌丸集团的时候大家把酒吧当情报点,聚在一起喝点酒当然不算什么,但ANI结社这个奇葩组织是怎么回事?你们组织的首领该不会是一只会说话的企鹅吧?

    你们组织的企业文化跟大家格格不入!就应该被世界各地的神秘组织开除!我们没有你们这样的同行!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问:

    “你们有没有跟动物园无关的据点?”

    蜘蛛摊开手,哈哈大笑:

    “对不起,没有。这种事你习惯就好,反正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嘛。”

    第057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说时迟那时快, 只见怪盗基德一击不中,竟凌空跃起,白翼翻飞如大鹏展翅, 霎时间阴风四起惊雷阵阵, 天地一片混沌,而那黑泽也不疾不徐推出一掌, 探入云中抓出一物, 引得众人齐齐惊呼!那四目小子骇然道:竟是此物?!——哎,诸位,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黑泽阵再进动物园大展拳脚, 小夜莺二探爱米社且试牛刀》!”

    只见那爱尔兰将扇子一合, 醒木一拍, 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喝着茶, 转到屏风后去了。

    ——摘自《爱尔兰探案惊魂选段第四十三回》

    (注:本书出版于2012年, 因差点导致世界末日已被列为禁书,请勿在任何公开场合及私人场合提及相关内容)

    ……

    ANI结社似乎已经等不了了。

    黑泽阵到了上野动物园的地下据点, 这里的人正凑在一起打牌,他刚进门,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蜘蛛说本来大家都是来欢迎新人的, 但正好北美那边传来消息, 希望在世界各地的其他成员制造出一点动静, 让目标以为他们的主力不在北美,干脆凑一块了。

    他给黑泽阵介绍在这里的人:“这是红隼, 你上次见过, 她是个占卜师;这是松鼠,他是这家动物园的园长;这是鸽子, 负责情报工作,她比较忙……”

    黑泽阵看向应该是“鸽子”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黑泽阵:?

    蜘蛛:“哦,她鸽了。”

    但没有关系,蜘蛛神色如常地继续介绍,完美地体现了他临危不乱的舞台经验:“这是三文鱼,废物一个,不用管他……”

    最后被点名的人不乐意了:“你说谁是废物呢?”

    几十秒后,被黑泽阵踩在脚底下的三文鱼:“对不起,我是废物,你们继续。”

    黑泽阵:好想点根烟,我觉得在座的全都是废物。

    在他们来之前,ANI结社的人就在这里打牌,跟乌丸集团不同,这个组织的成员间相处都非常和谐,黑泽阵发现ANI结社竟然还给他们发工资,怪不得这里充满快活的职场气氛。

    现在这群人以不能带坏小孩为理由收起了牌桌,说为了庆祝新人加入,我们来喝饮料吧,然后红隼就拿出了……

    黑泽阵眼皮一跳,看到她搬了几箱KILL系列饮料大全套。

    包括最原版的KILL Whisky,后续开发的KILL Rye、KILL Rum、KILL Gin,以及最新的KILL Irish……

    蜘蛛感慨道:“不知道这是谁家的饮料厂,我感觉他们可能跟那个酒厂组织有仇。”

    黑泽阵:“……”

    谢谢,我们组织的BOSS确实跟组织有仇,幸好他没给我寄这种饮料,据说全球范围内的代号成员和研究员都收到了他的关爱。

    三文鱼端上来了一盘三文鱼切片,说:“说不定他们也被那部电影内涵到了,暗搓搓地找机会报复呢……不过两个组织前后脚发生同样的事,怎么可能呢?”

    松鼠正在磕瓜子,还分了黑泽阵一把坚果,说:“幸好斯内克不在这里,他可是强烈反对在这个时候招新人的,不过他现在去北美执行‘那个任务’啦,我们的工作就是搞出点事来,吸引注意力。”

    黑泽阵看看三文鱼和三文鱼切片,再看看正在吃坚果的松鼠,又看看正在织围巾的蜘蛛,强行告诉自己这里是动物园,这很正常,问:

    “那个任务?”

    一片寂静。

    “不能说?”

    “本来是不能说的,但我们的任务刚好也跟那件事有关,就跟你说说吧。啊,对了,结社最开始要暗杀你,也跟这件事有关。”

    松鼠一边嗑瓜子,一边叹着气回忆往事。

    十年前,ANI结社还在鼎盛时期,那时候红隼还没加入,但结社来了个风趣幽默、讨人喜欢的新人,乌鸦。

    乌鸦是个魔术师,自称大魔术师黑羽盗一的同门,他很快就适应了结社的工作,并跟大多数成员成为了朋友。但是,他有个“搭档杀手”的称号,每次跟他搭档做任务的人都会遭遇不测或者被警察抓住,因为乌鸦每次都被拖后腿,大家都在安慰他。

    直到八年前,结社跟一贯阻挠他们的怪盗1412较量的时候,代号“蝴蝶”的成员想偷偷跟乌鸦告白,却意外撞见乌鸦正在跟一个月光下的银白色身影见面,并把组织要的宝石送到了对方手里。

    失恋的“蝴蝶”伤心地离开,却听说怪盗基德偷到了宝石,顿时悲痛欲绝,去找乌鸦质问,乌鸦表示那块宝石不是我们要找的,他将宝石送给了朋友,于是真的失恋的“蝴蝶”愤而大喊:乌鸦!你没有心!

    “蝴蝶”向结社告发了乌鸦的行为,正好斯内克早就看乌鸦不顺眼了,说结社的情报泄露肯定和乌鸦有关系,但当时结社的其他成员坚信乌鸦是自己人,联手把斯内克打了一顿,蜘蛛打得最开心;结果没过多久,乌鸦就因拯救从钟楼掉落的小孩暴露了身份,原来他就是怪盗基德,也是黑羽盗一!

    接下来,在结社的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乌鸦就联合MI6和当地警察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ANI结社损失惨重,至今没能恢复。

    那件事发生后,那位先生非常生气,乌鸦这个词也成为了组织里不能提的禁忌,“蝴蝶”脱离组织,说她要变得冷血、狠毒,并戴上了复活节面具,再也没有回来过。

    而整件事,除了具体的时间和代号,几乎都跟《来自黑暗组织的Jin》这部电影相吻合。

    至于不吻合的地方,那是艺术改编,影视公司也要恰饭的啦,商业电影都是这样的啦。

    松鼠喝了一口KILL Gin,最后说:“总之,我们怀疑这部电影就是跟我们曾经结下梁子的乌丸集团的新BOSS对我们的挑衅。结社必须向他们复仇!复仇!”

    黑泽阵:“……”

    黑泽阵:“所以结社最近的动作都是因为这个?”

    三文鱼:“是啊!乌丸集团真是太可恶了,不就是换个首领来清旧账吗?我早就听说他们的首领一直在查账,但没想到他们竟然先拿我们ANI结社开刀!”

    黑泽阵:“……”

    黑泽阵:“是啊,乌丸集团真是太可恶了。”(没有感情的复述)

    此刻,一位乌丸集团的离退休员工如此想道:幸亏你们当初投简历的时候没投乌丸集团,不然不用等波本送圣诞节礼物给我,我当场就把你们的简历转投给监狱。

    算了。

    反正这个组织马上就要完了,而且他自己也已经不是乌丸集团的人,只有波本非要说他是黑泽阵的BOSS,先这样吧。

    “说起来,”蜘蛛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那块宝石最后也不在怪盗基德手里吧?”

    “啊,是啊。完全是个误会,结果让乌鸦暴露了呢。”

    “那块宝石叫什么来着?”

    “苍蓝月光——不知道蝴蝶那时候看到的银色人影到底是谁,反正她失恋得很严重,到现在都不接我电话。”蜘蛛耸耸肩。

    听他们闲聊的黑泽阵忽然陷入了沉默。

    他,没记错的话,那块,叫苍蓝月光的宝石,是,乌鸦,非要,塞给他的。

    黑泽阵:“……”

    琴酒大人慢慢地捂住了额头,忽然想起基安蒂刚加入乌丸集团那时候的事,她说自己对整个世界都已经失望了,唯有瞄准猎物开枪的一刻才能让自己感受到快乐。

    她还有时候会喝闷酒,嘟嘟囔囔月光什么的,有次黑泽阵路过,基安蒂忽然暴起,拽着他的头发大喊:“这个颜色,这个影子……是你!就是你夺走了我的爱情啊!你还我青春,还我爱情!”

    当时路过的组织代号成员不少于五人,包括刚执行任务回来的莱伊,和基安蒂一起喝酒的爱尔兰十二世,和黑泽阵一起的贝尔摩德……总之最后全靠面色惊恐的科恩光速把基安蒂打晕拖走,才保住了基安蒂的小命。

    以及,事后没人敢问琴酒的头发为什么少了一小截。

    “对了,夜莺!”

    有人叫他。

    黑泽阵一直拿着KILL Rye的饮料,一口没喝,听到声音就看过去,发现叫他的是一直没怎么开口的红隼。

    红隼特别好奇地问:“有件事我一直很好奇,你是从那个组织里出来的吧?所以‘蓝花诗人’这个组织跟‘蓝花’系列小说真的有什么关系吗?”

    黑泽阵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红隼不死心地问:“真的没有?但那个系列的小说主角是传说中的侦探‘诺瓦利斯’,而且也涉及到叫这个名字的杀手组织,作者还自称是组织的创始人之一……”

    黑泽阵把饮料放下,就要往外走:“我现在去把作者杀了,它们就没有关系了。”

    普罗塞克,你最好别再出现在我面前,不然你死定了。

    上次海洋馆的时候普罗塞克就出现过,以普罗塞克的习惯,这人肯定还在东京,黑泽阵还真能找到他在哪。

    ——我们之间的账,是时候清算了。

    蜘蛛察觉到气氛不对赶紧去拉他,黑泽阵在被碰到之前就敏锐地躲开了。红隼说“那你果然是要为了给你养父报仇才来东京的啊,那位作者人就在东京”,松鼠趁机往三文鱼嘴里灌KILL饮料,三文鱼扼着自己的喉咙倒下抽搐,场面一时间变得非常混乱,而就在这一片混乱里,角落里忽然传出了“咕咕”的声音。

    一只纯白的鸽子扑棱扑棱翅膀,大马金刀地坐在了代号成员鸽子的位置上。

    它发表了重要讲话:

    “咕咕。”

    “哦,是鸽子,就是没来的那个成员。她说别玩了,我们要的情报已经确认完毕,现在是说正事的时候。”

    “咕咕。”

    “她说斯内克和北美的干部最近几天就会行动,日本这边只需要配合他们就可以了。还说斯内克是蠢货。”

    “咕咕。”

    “她说欢迎新同事,还有夜莺,她说你的长发很漂亮,就是肯定没怎么好好保养,她下次来的时候给你带她喜欢的洗发水和柔顺剂。”

    “咕咕。”

    鸽子每说一句,地上的三文鱼就翻译一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一声咕咕就能翻译成这么长的一段,但其他人面色如常地在那里听,就好像这是非常正常的事。

    黑泽阵看着这一鱼一鸽,逐渐理解了一切。

    哦,原来这里是动物园啊,那没事了。夜莺先生坐回去,靠在椅子上,感觉身为夜莺的自己现在唱首歌会比较应景。

    他用最后的耐心问:“所以,你们说的北美那边的任务是什么?”

    话音刚落,房间的灯灭了。

    是红隼关的。

    红隼拿出她的夜光灯水晶球,神神秘秘地说:“这就是我们要告诉你的事,ANI结社的最大机密,在乌丸集团向我们举起屠刀前必须进行的——绝地反击!”

    幽暗的红光照亮了在场所有人的脸,紧张的氛围在空气里蔓延。

    黑泽阵面无表情,无论什么都不能撼动他刚刚领悟的魔术界扑克脸:能快点吗?趁时间还早,我还能赶回去吃个饭。

    红隼:“那就是前往乌丸集团总部,去洛杉矶暗杀他们的新BOSS,代号波本的天才科学家宫野透!”

    黑泽阵:“………………”

    黑泽先生,果然没什么扑克脸的天赋呢。黑泽阵的表情动了动,他想,没关系,反正波本说回去就换据点,不待在洛杉矶了,那里遭到的暗杀让他怀疑FBI都来凑热闹了。

    就让ANI结社这群人……

    红隼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了:“但,这已经不是我们的真正计划了!没错,斯内克还不知道,其实宫野透根本就不在洛杉矶,我们在东京发现了他的踪迹!没错,其实日本才是乌丸集团的大本营!”

    她一边说,一边拿出了几张有日期的照片,赫然是戴着棒球帽、抱着哈罗在隐蔽处打电话的波本的照片!

    黑泽阵:“………………”

    波本,你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美国吗?为什么你还在日本啊?!喂,波本!你已经被这个全是蠢货的组织发现了!

    “咕咕。”

    “鸽子说据调查,虽然宫野透隐藏得很深,但他每天早上都会出来遛狗,我们也是通过那只狗才认出他的。所以我们现在的计划是——用我们ANI结社的优势,绑架宫野透的狗,引出宫野透!然后在斯内克之前干掉他!”

    黑泽阵沉默了很久。

    “我能现在退出结社吗?”

    “不能。”

    “……”

    “呃,其实刚才那个是我们的PLAN A,我们还有严肃的暗杀计划BCDE,夜莺你要不要听……哎,夜莺你别走啊!我们还没说完呢!夜莺!”

    ……

    黑泽阵离开上野动物园,把正在大笑的黑羽盗一的通讯关掉,对乌鸦说你笑完了再联系我,还有你们的计划应该也就在这几天吧。

    然后他一边等电车一边给波本打电话,波本秒接,说他在美国,正在加班,问黑泽阵有什么事。

    黑泽阵也不跟他废话,第一句就是:“有人在日本看到你了。”

    降谷零的语气相当自然,甚至像是在思考:“是吗……在这个时候有人冒用我的身份,不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你从哪里得到的情报?”

    从哪里?

    大概是疯狂动物城的电影里吧。黑泽阵想。

    不过他没有闲聊的打算,直接说:“ANI结社的目标是你,他们在日本和美国都设了局,还拿到了‘波本’在东京的照片。波本,你最好告诉我,你现在没在日本。”

    电话那边是非常短暂的沉默。

    降谷零犹豫了一下,才说:“其实……”

    黑泽阵听到那个停顿就已经理解了一切,直接打断了降谷零的解释:“好了,我知道了。最近不要出门,他们要绑架……”

    降谷零顺利地接上了话:“绑架你来要挟我?”

    什么脑回路?

    黑泽阵都差点给他干沉默了。

    “……绑架你的狗。你为什么觉得他们能绑架到我,而且绑架我就能要挟到你?”

    “前者难说,后者确实。你可是我重要的属下。”

    “呵。”

    信一下又怎么样啊,琴酒。

    降谷零把公安的文件推到一边,放松地靠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才问:“所以他们为什么要针对我,或者针对乌丸集团?总不能是因为我长得好看像是美国保险公司的推销人员吧?”

    黑泽阵听到波本那边的声音,忽略什么推销员的事,耐心地等波本打完哈欠才回答:“是贝尔摩德的问题,她的电影戳到了ANI结社的痛处,对方的BOSS联络不上你,认为这是乌丸集团对他们的宣战。”

    “……他们什么时候联络我了?”

    “你才是BOSS,波本。”

    “但我查过每个打到洛杉矶的号码,确定没收到过他们的联络。ANI结社跟我们是有联系?我先看看他们的资料。”

    “八年前就不合作了,那位先生说他们已经没什么价值,就终止了跟ANI结社的合作项目。”

    说不定就是因为当年那位先生把ANI结社甩开,对方记了八年的仇,现在终于找到机会报仇了吧。

    就在这么想的时候,黑泽阵的脑海里忽然出现了嗑瓜子的松鼠和吃三文鱼的三文鱼,以及真的是鸽子的鸽子……

    算了,不能用人类的思维来猜测他们的想法。

    黑泽阵把脑子里那群动物扔出去,对降谷零说:“ANI结社的事我在调查,你只要老老实实待在你的办公室里别乱跑就可以。剩下的就交给我来……”

    降谷零拉长了声调,有点抱怨地说:“等着你来保护我吗?那样会显得BOSS大人很没用啊。”

    呵。波本,你还是什么都想插手。

    黑泽阵冷笑:“怎么会,你可是乌丸集团的天才科学家、研究出专门用来惩罚员工却对身体无害的恐怖毒药(KILL系列)的宫野透先生,就连ANI结社计划暗杀你的时候都在讨论需不需要戴防毒面具。”

    虽然不知道关于波本的谣言是怎么来的,但当时动物园组织的那些人喝KILL饮料喝得还是蛮开心的,抗毒性应该不错吧?

    忽然变成天才科学家的降谷零:“……这又是哪里来的谣言?”

    黑泽阵远远地看到电车正穿过最后几天的樱花隧道接近,细碎的阳光落到他的眼里,暗沉的绿色与璀璨的金色混在一起,就像被风掀动的一池春水。

    “我怎么会知道。不过关于宫野家的事,我建议你还是问问——”

    他没说完,电话就被身边的人拿走了。

    赤井玛丽就站在他背后,旁边是跟黑泽阵眨眨眼的江户川柯南。

    这两个人应该是刚来的,不然黑泽阵早就发现了;但就算隔着一段距离,赤井玛丽应该也听到了什么。

    看上去:初中生,初中生,小学生。

    实际上:五十多,三十多,十八岁。

    赤井玛丽拿着黑泽阵的手机,说:“既然是宫野家的事,不如直接跟我谈吧?我也很好奇艾莲娜什么时候多了个长子。”

    ……

    半个小时后。

    被征用的阿笠博士家。

    世良真纯正在给客厅里的人倒茶。红茶。是妈妈特地要求的,不知道为什么。

    她在听妈妈介绍来家里的客人。

    先是那边戴眼镜的小学生,这个她知道。

    “这是江户川柯南,看起来是小学生,实际上是服用APTX4869后变小的高中生侦探工藤新一。”

    接下来是坐在赤井玛丽旁边的银发少年,这个她也知道,是妈妈的同学,看起来像琴酒的……

    “这是黑泽阵,组织代号琴酒,也是APTX4869的幸存者。”

    世良真纯:?

    等等,妈,你上次不是说那不是琴酒,是我们家的亲戚吗?妈——

    赤井玛丽没有理会看起来正在头脑风暴的小女儿,介绍说:“这是秀一的妹妹真纯,暂时在用我和艾莲娜的旧姓世良。”

    然后是放在桌子上的小黄猫,小黄猫茫然地左顾右盼,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赤井玛丽凉凉地说:“秀一不在,拿猫代替一下。”

    黑泽阵:……你拿错了,那只猫是“飞来的波本”,算了,这是他们的家庭会议,我就当没看见。

    最后,赤井玛丽看向降谷零,向大家介绍这位新鲜出炉的亲戚:

    “这是我妹妹传说中的长子,组织的BOSS兼公安卧底、侦探、全球咖啡厅联名服务生、情报专家、天才科学家、会计、饮料厂老板,宫野透先生。”

    降谷零看看坐在他对面的猫,又看看坐在赤井玛丽旁边假装自己不存在的银发少年,艰难地问:

    “所以,你是……”

    “我是赤井玛丽,宫野艾莲娜是我的妹妹,赤井秀一是我的儿子,我现在的身份是初中生侦探玛丽。”

    她说到最后,看了黑泽阵一眼,而被强行拉来的银发少年根本没看她,脸上写着你们家的事叫我来做什么。

    世良真纯小声问赤井玛丽:“妈,他不是……”

    赤井玛丽平淡地回答:“你就当他是我们MI6的人。”

    这回黑泽阵终于有反应了,抱着小黑猫看过来,目光扫过整个客厅,冷淡地说:“谁跟你们有关系。”

    而此刻——

    刚到家,站在门口听了很久的灰原哀AKA组织天才科学家雪莉,也就是宫野家的小女儿宫野志保,看到客厅里这一群人,听完他们的介绍,终于发出了不可名状的尖叫声。

    第058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昨天的灰原哀:

    这是隔壁的普通初中生玛丽, 这是已经死去的FBI卧底,这是一直在追杀我的混蛋琴酒,这是当上组织BOSS的公安卧底。

    今天的灰原哀:

    这是我妈妈的姐姐赤井玛丽, 这是压根没死的我大表哥莱伊(小黄猫饰), 这是来自MI6的卧底黑泽阵,这是我未曾谋面的哥哥宫野透。

    “……”

    灰原捂着心脏惊惶后退, 自从上次被黑泽阵送了巧克力后很久没发作的心悸反应又开始了, 这是梦这是梦这是梦,果然是做解药熬夜过度产生的幻觉吧,哈哈!

    什么?琴酒是卧底?波本是我哥哥?那个骗姐姐感情的FBI是我表哥?!这里还有我的一堆亲戚?

    开什么玩笑!

    她缓缓关上门,正要离开这个梦境的世界, 就被跳下沙发的江户川柯南拉住了。

    江户川柯南:“灰原你冷静, 在座的都是自己人!”

    灰原哀:“……”

    工藤, 你告诉我, 这里哪个像自己人了?是被我研发的药物变成小孩的MI6呢, 还是那个差点抓我回组织的公安,还是追查我一整年的琴酒, 或者那只猫?

    她把视线放到了黑泽阵身上,却发现那个银发少年用手肘撑着沙发的扶手, 很识趣地没看她, 也没说话, 就当自己不存在。

    灰原哀只觉得一股无名怒火冲上心头, 她压住内心长久以来的恐慌,从干哑的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你是卧底?”

    她没说在问谁, 但所有人都知道她在问谁。

    可黑泽阵没有回答, 唯一的反应就是把从他肩膀上掉下来的小黑猫捞了一把,放到了沙发的扶手上。

    灰原哀咬了咬牙, 终于忍不住,迈开脚步到了黑泽阵面前,声音还在颤抖:

    “琴酒!你给我说话!”

    银发少年依旧没看她,视线落在会客室的角落,直到被所有人的目光盯了半天,他才勉强地回答:

    “都说了我跟他们没关系。”

    站在一边的世良真纯意识到不对,想拉住灰原哀,但还没碰到人,灰原哀就用她最大的声音喊了出来:

    “琴酒!你告诉我,你告诉我啊?!你是卧底?你怎么可能是卧底?”

    那声音里甚至带着点哭腔,小女孩死死地盯着黑泽阵看,只想要一个答案,就像一年前得知姐姐死讯的时候。

    黑泽阵终于转过来看雪莉,或者说现在叫灰原哀的小女孩。

    他记忆里也有雪莉这么大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候的她还在会撒娇的阶段,小小一只,小手抓着风衣的衣角跟在他后面走;而现在的雪莉,即使外表是小女孩,内在也已经是成熟可靠的大人了……跟她母亲一样。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

    黑泽阵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害怕他的雪莉对视,难得认真地说出了在场的人都清楚、只是需要他自己承认的答案:

    “她说得没错,我是卧底。”

    灰原哀看着他,睁大眼睛,有好一会儿没说话。

    就在黑泽阵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的时候,灰原哀忽然抄起旁边的抱枕就往他身上砸去:

    “你是卧底?!你是卧底?!琴酒!你为什么是卧底?你从来都没告诉过我!”

    “……”

    “那妈妈呢,我爸爸呢,姐姐呢?!你不是对姐姐说你肯定会保护她吗?结果你这不是什么都没做到吗?琴酒!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是卧底啊?!”

    栗色头发的小女孩低着头,呼吸急促,双肩颤抖,没人能看清她的表情,只能听到沙哑的、哽咽的,像是在哭的声音。

    你是卧底的话——

    我担惊受怕的一年算什么?姐姐的死算什么?我为组织研究那些毒药的时候你又在想什么?

    黑泽阵的手动了动,他本来想去摸一下雪莉的脑袋,但雪莉很小的时候就不准他这么做了,所以他最后只是低声说:

    “你父母的事……我很抱歉。”

    “为什么要向我道歉?你向我道歉做什么?你没有欠我什么吧……琴酒,你是卧底,我是组织的科学家,你不喜欢我不是应该的吗?你们恨我不是应该的吗?!”

    灰原哀说到最后,越来越激动,但声音越来越低,她咬着牙,硬生生将几缕头发咬断,从博士家光洁的地砖上看到自己狼狈的脸。

    她很久都没有这样过了。

    很久很久,久到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上次情绪这么激烈是什么时候的事。是决定脱离组织的时候?是姐姐死的时候?还是更久远的某个时间?

    琴酒是卧底。琴酒是潜入组织的卧底。他一直都是。

    这句话就像是诅咒一样在她耳边回荡,已经分不清是谁的声音,灰原哀抱着自己的肩膀,很想现在就从这个世界逃离。看啊,卧底,卧底,MI6,侦探,侦探,只有她自己真正曾是组织的人……

    “你,”赤井玛丽看向黑泽阵,一副大家长的派头,命令道,“快点,把她哄好。”

    “……”

    黑泽阵很想说他根本就不是雪莉的监护人,只是看在宫野夫妇临终委托的份上照顾她,而且MI6的到底有什么资格命令他……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动也没开腔,就看他们两个自己解决问题,黑泽阵只能在心里叹气。

    他小声说:“志保。”

    雪莉——宫野志保说她没哭。

    赤井玛丽就看黑泽阵,不解地问,组织让你照看雪莉,你以前是怎么哄小孩的?

    黑泽阵想了想,回答,雪莉小的时候我会给她带糖果和巧克力,后来她长大就不喜欢这些东西了,但也没再哭过,我就没再——

    “谁说我不喜欢了!”

    灰原哀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事,结果自顾自地聊起来了,还有,她什么时候不喜欢了?明明是你,明明是你这么觉得吧?!

    她看到银发少年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充满疑惑,好像没理解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随后黑泽阵还真从口袋里拿出一把五颜六色不知道给谁准备的糖,放到她手心里……

    “我……”

    “琴酒!”

    她再也忍不住,冲上沙发踩在黑泽阵的腿上,抓住那个人的衣领;过去一年里的恐慌和绝望在这一刻全都消失无踪,灰原哀恶狠狠地看着黑泽阵的眼睛,用最大的声音吼他:

    “你明明全都知道!琴酒!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什么,想要什么,需要什么,可你每次都不说话!你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听你的话吗?!”

    “……”

    “而且!”

    她扯着黑泽阵的衣领使劲晃了晃,语气已经从泄愤变成了她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撒娇。

    “你明明每次都带了零食,但从来都不给我!”

    她抓衣领的时候还扯到了黑泽阵的几根头发,银发少年就由她扯,旁边的小猫也跟着抓了两把银发当毛线球玩,黑泽阵也没动。

    听到最后,他嘴角动了动,终于辩解了一句:

    “是你自己说的。”

    “什么?”

    “2002年7月12日,我去帕萨迪纳(Pasadena)找你,给你带了很多零食,见面的时候你在实验室,你说‘不要,会长胖,我才不喜欢这种东西’,那之后就没再给你带过了。”

    “……”

    灰原哀不记得这种事。

    那年她在读高中,马上就要提前去读大学,琴酒有时候会去看她,往往带着组织的任务和那位先生的命令,各种各样让人讨厌的事。他没有自由,她也没有。

    有次他们见面的时候琴酒身上还带着没擦干净的血,她的同学都猜测那个银发男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有人担心地问她是不是被奇怪的杀人犯缠上了,毕竟她是班级里最小的孩子。

    她就解释说那是老家来的亲戚啦,那个看起来很不好惹的银发大哥是个屠宰场的员工,身上带血味也很正常。

    应该就是那时候发生的事,或者那附近的日期,是很小、很小的一件事,小到她早就不记得了。

    黑泽阵看她走神,犹豫了一会儿,伸出手去摸了摸雪莉的脑袋。挺软和的,跟以前一样,毛绒绒的总是不太高兴的小姑娘。

    “2004年4月22日,明美去看你,你说‘不要再摸我头了,姐姐,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她说琴酒先生也是吗,你说‘当然,那家伙好烦’,所以我也没再做过这个动作。”

    上次见面的时候例外,黑泽阵想,他觉得这个动作还是有安抚意味的,起码对雪莉来说是这样。

    他在一片寂静里,继续回忆那些很久远的事。

    “2005年——”

    “别说了!”

    灰原哀几乎是如梦方醒,惊叫出声,打断了黑泽阵的话。她踉踉跄跄地爬下沙发,用混合着恐慌、不安和不甘心的声音一边退一边说:

    “你根本就不懂我,你也……根本就不懂人心……”

    琴酒!

    你不懂人心!也不懂小女孩!

    他甚至不知道小女孩是会赌气的!为什么要记住那些话?她自己都不记得!你那不记死人名字的脑子都用在这种没有意义的地方了吗?!

    灰原哀转身跑回到自己的房间,用力关上了门。他把她说过的所有话都记在了心里,哪怕她自己忘了。

    黑泽阵:“雪莉她……”

    赤井玛丽怜悯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哄小孩了,可以了,谢谢你照顾我妹妹的孩子。”

    黑泽阵:“……”

    好像微妙地被嘲讽了,坏消息是他没听懂MI6在嘲讽什么。更坏的消息,其他人的眼神都跟赤井玛丽一样,这客厅里只有他格格不入。

    “喵!”

    小黑猫蹭了蹭黑泽阵的手,黑泽阵想,还是猫好。

    赤井玛丽伸手就把那只小黑猫拎了过来,小黑猫本来只会装可怜的,一被赤井玛丽提起来就开始疯狂扑腾,赤井玛丽冷漠地把猫放到距离黑泽阵最远的位置,然后说:

    “让她冷静冷静,我们来谈正事。宫野透先生——”

    “我姓安室。”

    降谷零赶紧把自己从这个大家庭里拿出来。

    他算是看懂了,今天来的人都沾亲带故,琴酒还能算是雪莉的半个监护人,江户川柯南是家庭会议的发起人,只有他,降谷零,是真正的受害者。

    赤井玛丽从善如流地改口:“可以,安室先生,你对如今整个地下情报网流传的‘你是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长子、研究出恐怖药物的天才科学家’的消息,怎么看?”

    谣言的中心、这里住不下这么多人的主角降谷零相当诚恳地回答:“我只是个路过的组织BOSS,你说的这些我什么都不知道,也许朗姆清楚一些内情。”

    按理来说整件事他的责任不大,他跟MI6的人也不存在什么上下级关系,但不知道为什么,被质问的时候,降谷零却有点莫名的心虚。

    赤井玛丽……真的很像艾莲娜医生啊。他想。如果那是真的呢?不,不可能的啊。

    “朗姆呢?”

    “死了,琴酒和柯南君亲眼看到的。”

    江户川柯南点点头,表示他虽然被黑泽捂住了眼睛,但朗姆死了是真的,后来公安还清理了塌陷的通道找到那个水井,溶解里面的实验生物后找到了朗姆的衣服碎片和手机。

    所以朗姆确实死了,毋庸置疑。而那些朗姆制造出来的谣言,却流传到了现在,并且愈演愈烈……

    赤井玛丽揉了揉眉心,发现她距离家庭和睦还有很远的距离要走,就敲了敲小黄猫的脑袋,作为这里唯一的长辈发话:

    “算了,从头开始说吧。”

    哼,在宫野家的事上,黑白通吃势力横跨日本公安和乌丸集团的波本先生都得给她个面子。

    ……

    等所有人对完情报,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期间阿笠博士回来,看到一群人在讨论,就出去买了晚饭的食材;不想掺和这些事的黑泽阵本想去帮忙做饭,刚站起来就被赤井玛丽一把拉了回去,说你给我坐下,待会你负责告诉雪莉。

    黑泽阵跟她对视了一会儿,还是为了雪莉坐在那里,听一群人讨论“朗姆肯定是疯了才让人在他死后把情报扩散出去”、“所以他为什么会想到波本被赤井秀一冒充的”、“但那个动物园里的动物真的信了”……

    降谷零偷偷发消息问黑泽阵:你不是已经潜入那个组织了吗?那群动物是什么样的人?

    黑泽阵:……就是一群动物(物理)。

    降谷零:?

    黑泽阵:我觉得他们生活在人类社会是一种浪费。

    黑泽阵表示他虽然潜入了ANI结社,但还是对这个抽象的组织一无所知,包括据说经常发神经的首领、建在动物园下面的据点、真的是动物的干部……还有他们遍布全世界的动物园产业。

    他把动物园组织的计划ABCDE打包给了降谷零,说没用的BOSS大人你自己看着办吧。

    降谷零接到这份绝密情报,还没来得及看呢,就迅速提取了关键词:你叫我BOSS大人了!

    黑泽阵:?

    不好!乌丸集团也开始不正常了!起码组织的BOSS已经开始不正常了!他得想个办法离开这里!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敲响了。

    “有人来了?”

    一直认真做会议(八卦)记录的世良真纯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着的人是……诸伏景光。

    晚上九点钟,城市的夜空下,黑发的高中生少年就冲她笑了笑,礼貌地说:“我是来找我弟弟的,世良小姐,请问他在这里吗?”

    世良真纯:“啊、可以,不过我们正在开家庭会议……”

    她让开位置,于是诸伏景光看清了会客厅里的情况,特别是低气压地坐在角落里、明明想降低存在感却因为心情不好让存在感更高了的银发少年。

    真的很显眼,一眼就能看到,就算不说话也是最引人注意的一个。

    “你们家……?”

    诸伏景光扫了一眼房间里的人,Zero、高中生/初中生的小侦探、黑泽在C班的同学和她的姐姐,刚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的栗子色头发的小女孩,以及黑泽阵。

    这群人是一家?哪个家,酒厂大家庭吗?

    世良真纯刚知道“黑泽阵”就是“琴酒”,拿不准这个“黑泽景光”是什么来头,就含糊地回答:

    “对,我们家的亲戚和朋友,也不全是亲戚。他们正在谈一些比较重要(不是很合法)的事……”

    诸伏景光听明白了,而且看黑泽和Zero的放松程度,这里都是自己人,就问:

    “跟组织有关?”

    世良真纯:“……”

    这个米花到底还有没有纯种的小孩了?所以这个肯定不是什么路过的高中生而是她哥的同事苏格兰对吧!

    诸伏景光又问:“黑泽是你们家的人吗?”

    赤井玛丽喝了口茶,悠悠代为回答:“是,他养父是我的远房亲戚,小银(Gin)小时候在我家住过一段时间,虽然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江户川柯南:?那他还说不认识赤井秀一?

    名侦探发现了疑点,用镜片锐利的反光注视着黑泽阵,得到的是对方面无表情理直气壮的回应。

    “原来是这样,”诸伏景光笑着说,“我是黑泽的养子和哥哥,还是Zero的家人,我能加入你们的家庭会议吗?”

    (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jpg)

    世良真纯:你们好怪!还有,不要再加入我们家了,我家装不下这么多人!

    此时,降谷零&黑泽阵的想法难得一致:你来凑什么热闹啊……

    赤井玛丽才不管年轻人在想什么,她说可以,你去跟小银(Gin)坐吧,我们刚说到怎么解决现在的事件。

    诸伏景光就在沙发上坐下来,忽然说:“原来波本也在啊。”

    其他人缓缓打出问号:波本不是一直在吗?你刚才不是还说你知道组织吗?那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波本?

    然后他们就看着诸伏景光戳了戳桌子上那只猫,说你们总是跟着小阵乱跑,哪天跑丢了怎么办?

    “你说的波本是……”

    “啊,这是我家的猫,叫‘飞来的波本’,那边那只黑猫叫‘飞走的黑麦’,黑泽没跟你们说吗?”

    “……”

    没说啊!他什么都没说!他除了回答问题就没说过几句话,就好像被强行拉来的一样……哦等等,他好像就是被强行拉来的。

    所有人都看向黑泽阵,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到他肩膀上的小黑猫。

    黑泽阵没说话。

    很久,赤井玛丽把小黄猫从桌子上拎起来放在黑泽阵脑袋上,然后把小黑猫换在了她长子的位置,冷静地说:我们继续。

    “喵!”(恭迎莱伊大人归位!)

    在一边安安静静站了半天的灰原哀这才开口:“所以波本跟宫野家没有任何关系,对吧?”

    她始终没看黑泽阵,外表八岁的小姑娘正在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诸伏景光听到她的话,发现周围人好像都在思考什么问题,就说:“你们是在说那张照片的事?”

    “什么照片?”

    “哎?你们没看到……”

    “Hiro不要啊!”

    一分钟后,所有人都看到了诸伏景光的手机壁纸,那是特别小只的波本和宫野夫妇的合照,暖融融的阳光将画面渲染成金色,温馨得就像是一家人。

    赤井玛丽:……

    世良真纯:……

    江户川柯南:……

    降谷零:Hiro,你可以不拿出来的,真的,还有琴酒,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在笑!照片是你给他的吧?!

    黑泽阵:(表情冷淡)

    而同样过去看照片的灰原哀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连退数步,不可置信地看向照片,又看向试图解释的降谷零,无意识地抓紧了黑泽阵的胳膊,说:

    “波本,你,你……”

    “雪莉你先冷静,这是个误会,我真的不是你家的人!”

    “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

    一声惨叫过后,阿笠博士家的客厅就变得混乱起来。

    正在厨房做饭的阿笠博士回过头,看到自己家鸡飞狗跳的情况,摸了摸脑袋,心想应该没事吧,他们都是一家人……吧?

    做饭做饭。

    事已至此,先做饭吧,反正真要有什么事情小哀就喊我了。阿笠博士如是想。

    会客室的角落里,赤井玛丽把小黄猫拿下来,轻轻敲了敲已经在这片混乱里睡着的银发少年,虽然只是对外界环境一清二楚的浅眠,但黑泽阵完全没有要理她的意思。

    “Juniper——”

    “别那么叫我。”

    墨绿色的眼睛睁开,一瞬间的敌意在看清眼前人的时候消失。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

    赤井玛丽嘲笑他:“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被叫到真名就会跟小动物一样把全身的毛竖起来。”

    黑泽阵看她一眼,干脆绕开话题:“你想问什么?”

    他睁眼的时候客厅里的混乱就跟忽然按下暂停键一样被打断,降谷零下意识地握住了枪,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那一闪而逝的杀意,就算没有,也发现气氛忽然有微妙的变化。

    灰原哀躲到黑泽阵身后,警惕地看着对面的降谷零,现在她觉得比起琴酒,还是波本的问题更大一点!

    起码琴酒他只是个木头!

    赤井玛丽抱着手臂,问:“波本跟宫野家有关吗?”

    黑泽阵不耐烦地转过头,他刚睡了一会儿,现在还没完全睡醒:“不知道,他们加入组织前的事不是我负责的。”

    赤井玛丽点了点黑泽阵身后的灰原哀,道:“这孩子的姐姐,总该知道吧?”

    他们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

    最后,黑泽阵拿起手机,说:“我给明美打个电话。”

    第059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他说谁?他要给谁打电话?

    整个会客厅里的所有人就看着黑泽阵拨通了某个号码, 挂断,再拨通,再挂断, 等打到第三次的时候, 代表通话连接的声音才响起来。

    电话那边是个相当年轻的女声:“琴酒先生,怎么突然打电话过来?”

    即使经过信号的转化, 声音有些许的失真, 但那确确实实就是宫野明美的声音。

    黑泽阵语气平常地说:“明美,我有件事要问你。”

    电话对面的人就是本应死在一年前的宫野明美——在意识到黑泽阵是卧底的时候,她还活着的事就已经清楚了才对。

    但直到电话被打通,这件事才被证实。

    “琴酒先生想问什么事?”

    “宫野艾莲娜和宫野厚司, 有过其他孩子或者收养的孩子吗?”

    黑泽阵本来是不想管这件事的。以那张照片里波本的年龄推断, 幼年的宫野明美可能见过他;但从波本的五官、金发和略黑的肤色上看, 他跟宫野夫妇有血缘关系的可能性完全是零, 去检验个DNA就可以了。

    所以照片应该是真的, 而宫野透纯粹朗姆发癫之大作,就算他跟这家人真的有关, 最多也只是收养关系。原本大家不至于在这么明显的问题上产生怀疑,但谁让在座的大多数人的身份——都、是、假、的。

    “哎?除了我和志保, 我们家没有别的孩子。琴酒先生为什么要这么问?”

    “没什么, 你差点多了个哥哥。”

    而且你哥哥还是组织的BOSS, 现在你们姐妹在组织里的地位空前提升, 虽然明面上一个死亡一个叛逃,但组织里已经开始有人传这样的谣言:

    「波本:当年琴酒亲手杀死我一个妹妹, 又把我另一个妹妹逼到叛逃, 我辗转反侧彻夜难眠,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终于我登上了组织BOSS的宝座,却听说琴酒已经死了,我不信,我要亲手找到他、折磨他、杀了他,为我的妹妹们报仇!」

    黑泽阵不是很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谣言,但这不妨碍他去医院把装病的爱尔兰打一顿。

    “琴酒先生。”

    “嗯。”

    “你知道志保最近的情况吗?她还好吗?”

    电话那边的年轻女性踌躇很久,才犹豫不决地问出了这个问题,又马上补充说如果为难的话就不用回答了,琴酒先生那边的处境也很麻烦吧。

    黑泽阵没开免提,但会客室里的人都能听到他和宫野明美的对话。他看了灰原哀一眼,说:

    “我不是很清楚。”

    “啊、这样啊,抱歉,那就——”

    “所以让她自己跟你说吧。”

    黑泽阵说完,把手机放到了灰原哀手里,然后平静地越过愣住的灰原哀,往外走去。

    那部小小的手机里传出来了姐姐的声音。

    “是……志保吗?”

    宫野志保没有回答。

    灰原哀站在原地,很久、很久没有说话,只有大滴大滴的眼泪落到手机屏幕上,将整个视野里的东西都变得模糊不堪。明明姐姐的声音就在耳边,就像过去几百个日夜里想的那样,明明有无数的话想说,可她张了张嘴,一个简单的音节都没能发出。

    啪嗒。

    啪嗒。

    眼泪砸落的声音传递到通讯的另一端。宫野明美轻声说:“别哭,志保,姐姐在这里。”

    就像过去的那些年一样。

    ……

    黑泽阵最开始认识姓宫野的科学家,是在二十年前的冬天。

    那时候宫野艾莲娜刚被组织里的研究员称为“地狱天使”,她和丈夫研究的药物也在某种意义上证明了这点:组织的目标要么是天堂,要么是地狱;要么是长生不老,要么是痛苦死亡。

    黑泽阵并不觉得他们未来还能有什么交集,反正为组织工作的科学家都活不了多久,就算天才能为组织服务更长的时间,可一旦被证明研究没有价值就会被彻底抛弃。

    但他被那位先生派来送东西的时候,本来是转身就要走的。

    “请等一下!”

    喊住他的人是宫野厚司,也就是宫野明美和宫野志保的父亲;他追上来,宫野艾莲娜就在门口,那位年轻的父亲说:

    “你也是组织的成员吗……能不能帮我和艾莲娜一个忙?”

    被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了。黑泽阵很快就明白了宫野厚司喊住自己的原因,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当然不可能是组织的代号成员、被那位先生器重的对象,只有可能是被叫来送信的而已。

    那两个人就是这么想的。

    不过没有解释的必要,黑泽阵停下脚步,看着宫野夫妇,想知道这两个人要在组织的眼皮子底下做什么。

    “什么忙?”

    银发少年的声音是特别冷、特别纯粹的一类,说话的时候不夹带任何情绪和杂音,他穿着黑色的长款手工风衣站在实验室的走廊里,就像这纯白的世界里一抹不应该存在的污点。

    但不对,这个孩子应该是意外来到这座研究所里最干净的存在吧——宫野艾莲娜当时是这么想的,虽然后来她发现这话大错特错。

    “组织催得很紧,我跟艾莲娜要推进实验进度,暂时抽不出时间回家,你能帮我把这个带回去给我们的女儿吗?”

    宫野厚司递给他两个纸袋,里面装的是手工做的糖果和巧克力。

    他说自己本来是打算回家的,但组织还有几位审查员要跟他见面,艾莲娜怀孕几个月,不好自己深夜赶路,希望这位同样跟组织有关的银发少年把他们答应给女儿买的糖果带回去,以及告诉她父母暂时没法回去,让她这几天到邻居那边借住一下。

    这位父亲双手合十,对黑泽阵恳求道:“因为这里的其他人都很忙……拜托了,另一份是给你的礼物,艾莲娜不小心多买的,请不要介意。”

    站在他背后的宫野艾莲娜点点头。

    黑泽阵知道“其他人都很忙”是谎言。作为组织重要科学家的两人,其实可以委托暂时没什么事的研究员来做这份工作,但他们来请求他这个年纪很小的信使,多半是怀着“不想让组织的人更多接触女儿”的心思。

    但,你们找错人了。

    黑泽阵把东西接过来,回答:“可以。这属于我的工作范围。”

    他接到的任务是「送去几分不重要的文件,检查研究的进度和宫野一家的情况,确保他们不会背叛」,那个年仅六岁的小女孩当然也在他的任务范围内。

    “哎,请问你是……”

    这次开口的是刚才一直没说话,看起来不是很擅长跟人交流的宫野艾莲娜,她的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安。

    黑泽阵转过身,没有问他们家在地址在哪里,就往走廊的另一端走去,只留下了一句话。

    “组织的代号成员,Gin。你们可以记住这个代号,以后我们还会再见的。”

    那天晚上他敲开宫野家的门,这里是组织安排的住宅,住在附近的都是组织的人。开门的是个警惕心很重的小女孩,宫野明美隔着门小声问他是谁,黑泽阵想了想,说是你父母派来给你送糖的,他们今晚不回来了。

    总不能说“你爸爸妈妈在进行很危险的非法实验,我负责在他们准备背叛组织的时候灭口”吧?

    小女孩小心翼翼地问他:“你是圣诞老人吗?”

    那天是圣诞节。

    “是。”

    “太好了!圣诞哥哥!是爸爸妈妈让你来陪我过圣诞节的吗?”小女孩拿到她的礼物,找到里面父母写的卡片,特别期待地问。

    黑泽阵看着那张压根没被提到的卡片,又看看个子很矮、要踮起脚才能够到门把手的小女孩,就蹲下来,对她说:

    “我还有工作,不能陪你。”

    就算是圣诞老人也没有陪小孩子过节的习俗吧,他还要忙着去别人家里送礼物呢。

    小女孩有点失落,但还是笑着跟他告别:“那圣诞哥哥路上小心……啊,对了,我可以把妈妈的糖分给你!”

    那两个纸包都被黑泽阵塞给了小孩,反正他也不能吃外面的东西,但现在其中一个纸包又被小孩递回来了,幼年的宫野明美眼睛里是亮晶晶的、只属于幼崽的天真的光。

    黑泽阵站起来,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问:

    “吃晚饭了吗?”

    “还没有……”

    “等着。”

    他给幼年的宫野明美做了简单的晚饭,看着小女孩埋头吃得很开心的样子,而他坐在小明美对面,看着时钟的指针指向十点。

    幼年的宫野明美好像真的把他当路过的圣诞老人,跟他说爸爸妈妈又没回来,但是她已经习惯啦,邻居都是些怪人,不想跟他们相处,幸好大哥哥今天来了这里。

    她说着说着,就问:

    “圣诞哥哥已经吃过了吗?”

    “没。”

    “爸爸妈妈也经常来不及吃晚饭……那哥哥为什么不跟明美一起吃呢?”

    “我不能吃。”

    “哎……”

    黑泽阵很少跟正常的小孩子相处。不管怎么说,在他的世界里宫野明美是“不正常”的那个“正常人”,所以他只是简单地回答,听刚见面的小女孩说些零零碎碎好像没有尽头的话题,而这个小女孩,以后也只能是组织的人。

    她的未来早就被标定,能继续天真下去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黑泽阵去收拾餐桌的时候,幼年的宫野明美哒哒到了厨房,说我可以刷碗!天很冷,黑泽阵把小女孩放到旁边的凳子上,没管她。

    “哥哥为什么不能吃东西?”

    “身体不好。”

    “真的吗?”

    “嗯。”

    后来他又去过宫野家几次,但那对夫妇看他的时候眼里就多了几分警惕。

    毕竟“跟组织有关的少年”和“这个年纪就能拿到代号的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宫野厚司和宫野艾莲娜也叮嘱过自己的女儿不要相信这个银发的哥哥了吧。他很清楚。

    所以他只是公事公办地来了又走,没有跟这家人相处的打算;小女孩躲在母亲身后看他,那位也不是很擅长跟人相处的母亲就躲在丈夫身后,只有宫野厚司笑着跟他说谢谢。

    那笑里透着勉强。

    黑泽阵并不在意。

    直到有天,就在“那件事”发生前不久的时候,他来研究所拿药,一向不怎么跟他说话的宫野艾莲娜问他能不能陪她出去买实验室用的纸张。

    这不是她的目的,她有什么话要说。

    原本黑泽阵不应该答应她的要求,可宫野艾莲娜的态度太过反常,所以他说可以。

    等到了研究所外,没有人监视的地方,那个淡金色长发的科学家才忐忑不安地问:“你去过伦敦吗?”

    黑泽阵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你想说什么?”

    宫野艾莲娜端详着他的脸,好一会儿才说:“你的发色和眼睛颜色很特别,我在五六年前去姐姐家的时候,曾经见过跟你很像的孩子。”

    “这没什么特别的。”

    “我记得姐姐说那是朋友丢在她家的小孩,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姐姐的儿子还给他起了名字,叫小银(Silver)……”

    “如果你只是来说这些没意义的话,宫野艾莲娜,别浪费时间了,你知道组织想要什么。”

    “Gin,”宫野艾莲娜向他摊开手,她的手心里有两枚白色的、完全看不出作用的药片,“我刚才的话的确是根据模糊回忆得来的、不负责任的猜测,但组织抹除了你的记忆,你想知道你来自哪里吗?”

    “……”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那个药物’的开发已经到了最终阶段,组织马上就不需要我和厚司了。”

    一旦药物完成,他们被灭口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后续的研发和改进都有其他的研究人员继续,但知道了这么多,还在社会上有着身份的宫野夫妇,是不可能继续活太久的。

    她显然也知道这件事,黑泽阵想,他从这个女人的眼底看到了某种疯狂的情绪。

    “你要做什么?”

    “我没打算做什么,只是来问你要不要记起以前的事。我没有把握让你全部想起来,但你不应该继续留在组织里。”

    她的回答异常坚定。

    黑泽阵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几秒,忽然冷笑:“你们想摧毁实验室,连同你们的研究资料一起。”

    这次轮到宫野艾莲娜沉默了。

    黑泽阵接过她手里的药片,随手扔进了街道上的垃圾桶,然后警告:“别干蠢事,医生,组织不是你们能对抗的。”

    但他背后传来了宫野艾莲娜的声音。

    “‘银色子弹’是绝不可能被完成的。如果我死了,能让明美和志保活下来吗?”

    “那位先生会做出决定,如果她们能继续你们的研究,肯定不会死。”

    黑泽阵的回答依旧冷淡。

    不能也没关系,组织里养的闲人多着去了,只有怀抱一腔热血被骗进来的人才会逐渐被现实浇灭,将所有的恐惧压在心头。

    黑泽阵走了几步,发现宫野艾莲娜没跟上来。

    她拿着一把枪,对准了自己的下颌。

    “你知道了我们的打算,就算我回去,组织也不会放过我,而是想知道参与计划的同伙都有谁吧。”

    “……”

    “今天,就在今天,如果我没能说服你,我们的计划就在今天。你现在回去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再——”

    “赤井玛丽。”

    黑泽阵用一个名字打断了宫野艾莲娜的动作。

    他用相当平静,仿佛什么都没看到的语气说:“原来你就是她说的妹妹。宫野艾莲娜,我的记忆还用不到你来操心。”

    宫野艾莲娜的手僵住了,她嘴唇动了动,没能说出话来。

    “再等几天,”黑泽阵说,“你女儿的生日快了。”

    他扔下宫野艾莲娜,就离开了这条人流稀少的街道。没人注意到他们在说什么,也没人会想这里曾发生过什么样的事。

    ……

    “原来你在这里啊,琴酒。”

    江户川柯南扒着厨房的门框,终于找到了在帮阿笠博士做晚饭的银发少年。

    灰原蜷缩在沙发上,跟姐姐打了很久的电话,期间赤井阿姨就在那边喝茶,世良好像有什么猜测,在本子上写了半天。江户川柯南凑过去一看,原来世良写的是宫野家的最新家谱,上面有很多不该存在的人。

    他看到安室哥哥本来打算走的,但接了个电话,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离开,跟景光哥哥抱怨了很多,然后那边的高中生就一直在道歉,估计是因为那张照片的事。

    但黑泽阵不见了。

    江户川柯南转了半圈,终于在厨房里找到了人,黑泽先生看起来很擅长做饭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跟变小的苏格兰有关。当然,这顿饭要是只有阿笠博士做的话,大家估计要饿半晚上了吧。

    他倚在门边,说:“灰原刚才在找你呢。”

    黑泽阵离开客厅过来就是不想继续面对那边混乱的情况,他把小侦探往门里放了放,漫不经心地说:“她现在应该不想见到我。”

    “真的吗?”

    琴酒,灰原刚才连续说了十五遍琴酒你真的不懂人心,我觉得她说得很对——江户川柯南在心里嘀咕,但是没说出来,估计就算说,琴酒也不会改变什么的。

    “我原本的计划是等一切结束后再让她们联络,现在,就让警察和MI6去头疼这件事吧。”

    “明美小姐在哪里?”

    “北欧。”

    “只有明美小姐吗?”

    小侦探盯着他看,直到黑泽阵不耐烦地往外走,说你想见到谁,难道我是神吗,能有人还活着就不错了。

    他走回到客厅,发现客厅里的话题已经从《大震撼!赤井秀一不在的时候,自己家的族谱竟然扩充了三倍!》到了《医学界和生物学界的双重奇迹!人体真的能变大变小吗?》,而且讨论得很热闹。

    只是他刚出现,那些人就停下了交谈,让黑泽阵觉得他应该回厨房,再做一道赤井玛丽最喜欢的(重音)仰望星空给他们。

    “你们聊。”他说。

    “哦,那个……所以灰原小姐的意思是,大概月底或者下月初就能制作出那个药的解药了?”跟他最熟悉的诸伏景光率先打破了沉默,继续刚才的话题。

    灰原哀点点头,抱着沙发上的抱枕——就是之前用来砸黑泽阵的那个——低声说:“保守估计,如果顺利的话还能更快一些,毕竟那边的公安说能提供研究方面的协助。”

    有药物的样本,还有被琴酒那家伙刚才不演了发来的资料,研究解药的进度比她预计得要快很多。

    甚至能赶上工藤拍电影……话说,你们真的要去拍吗?

    降谷零松了口气,面对比自己小很多的诸伏景光和琴酒他总觉得哪里不对,现在可以回归正常了。

    他问:“所以,到时候他们都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吧?”

    灰原哀摇头。

    她缓缓抬起头,先是看向赤井玛丽,然后看向黑泽阵,才慢慢地说:“他们两个不行。”

    “……为什么?”

    “他们吃下的,跟工藤和苏格兰不是同一种药物,只是都被叫做APTX4869而已。”

    “哎?”

    “你知道的吧,琴酒?”

    灰原哀注视着黑泽阵,好像要把这个她从没能看透过的人看清一般,可她事到如今也不理解这个明明应该很熟悉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就好像在做梦一样:

    “一种是置人于死地的毒药,一种是极大削弱药性只会造成假死状态的假药,这件事,你一开始就知道吧?”

    他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琴酒不是卧底,那他随便忘掉什么都没关系,记不住杀过的人,也懒得去做事后的确定,这项工作一般都是研究所的外勤人员来完成的。

    很久,黑泽阵才说:

    “就算伏特加和帕赛托(Passito)为你们完成尸体的确认工作、伪造死亡报告,组织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雪莉,你以为是谁默许你们在药物的成分上动手脚的?”

    死一样的寂静弥漫在空气里。

    从什么时候开始呢?灰原哀想,可能是一开始,APTX4869就有两种,琴酒那家伙不会去看自己杀死的人,他记性也不好,被喂下那种药的目标死后就不会再管——他们本来是这么想的。

    拿到那种药的组织代号成员有好几位,但毕竟是“试验品”,做出来的量并没有很多,所以她才会想——能救下其中的一些人吗?

    “弱化到相当程度的APTX4869几乎不会致死,只能在一段时间里造成假死的状态,但也会对服用者的身体造成绝对不可逆的损伤。当然,两种药物都有极小的概率,产生让人类返老还童的‘奇迹’。小到没有人知道这个概率是多少。”

    灰原哀张开手心,让那枚用做样本的药物落在地上,对黑泽阵说:

    “恭喜你,从我手上活下来了,琴酒。但接下来你们两个会怎么样我也不清楚,总之我会尽力研发能对你们起作用的解药。”

    她站起来,往地下实验室走去。

    黑泽阵也没有说话。只是在灰原哀要经过他旁边的时候,他把小姑娘拎起来,放在了另一边的沙发上,说: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再不吃就凉了。

    降谷零:……还是这样啊,琴酒。雪莉跟你的关系变差不是没有原因的,往你自己身上找找问题吧,别欺负同事了。

    诸伏景光:已经习惯他这种对什么都不在乎的做法了。

    世良真纯:等等,你们只告诉我他是卧底,这消息保真吗?他做的饭真的能吃吗?你们说话啊!

    赤井玛丽:饿了。吃吧。

    江户川柯南也非常安心地坐下来吃饭,他刚准备吃,却注意到不远处忽然亮起的光:“安室哥哥,有人发邮件给你了。”

    降谷零也注意到了,那是公安方面发来的伪装成普通广告邮件的提醒。

    他没看邮件,拨通了某个电话,很快神情就变得严肃,然后是茫然,然后是更加严肃,接下来是更加的茫然。

    最后,他放下手机,整个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怎么了?”

    “就在刚才,组织在洛杉矶那个属于BOSS的据点遭到了袭击,被另一个组织的人炸毁了。伪装成我的人身份暴露,不过他说问题已经解决了,只是对方可能产生了一点小误会……”

    “只要真正的‘波本’还在,有多少个替身都没关系,你在紧张什么?”

    赤井玛丽安然地吃了一口饭。

    降谷零:“因为在洛杉矶的人是赤井秀一。”

    赤井玛丽:“……”

    这饭,忽然就吃不下去了。

    第060章 满月于黑潮之下

    美国。洛杉矶。

    问题很大, 慌也没用。

    十分钟前赤井秀一还是很慌的,但现在他坐在别墅被烧毁的残垣上,伪装已经彻底卸掉, 还戴上了他一直携带的本体针织帽, 点了一根烟,感觉整个人都特别轻松。

    重复一遍, 问题已经大到谁来也没用的地步了, 所以赤井秀一决定先通知降谷那边的人,然后再抽一根烟。

    唯一的好消息是波本的账本没事,他不用担心遭到日本公安和组织的暗杀了,如果降谷君愿意的话, 或许“他的朋友赤井先生没事”也算个好消息。

    至于坏消息嘛……

    日本。东京。

    降谷零跟几个人打完电话, 回到客厅, 重新整理了一下思路, 给在座的宫野家成员讲讲大表哥遭遇的意外。

    “FBI说他们遭到了不明组织——据推测是ANI结社的袭击, 对方用直升机导弹和机枪扫射作为诱饵,实则派遣人员从悬崖下方爬上别墅潜入内部, 全员带着炸弹进行袭击,接下来还有人突入爆炸后的现场……”

    他说到机枪扫射的时候, 所有人都看向了黑泽阵, 黑泽阵慢慢转过脸, 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听到。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还有, 为什么赤井秀一会代替你去当组织BOSS,波本, 你是不是应该给我解释一下?

    “就这样他还没事?”黑泽阵不带情绪地问。

    “乌丸莲耶的别墅做了相当程度的安保措施, 也装载了反导弹系统,而且里面除了他自己的安保人员还有FBI和公安的人, 按理来说不会出现很大的问题。”降谷零回答。

    不然他为什么能安然待在那里查账?因为某位想要长生不老的乌丸先生把自己的每一个住处都打造成了无比坚固的堡垒。

    “他可真怕死。”

    黑泽阵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按理来说……那实际上呢?”

    江户川柯南也吃不下饭了——事实上,现在在座的人都没有了吃饭的心思,只有灰原还在面无表情地、机械地咽东西。

    降谷零闭了闭眼。即使过了好几分钟,他也很难接受赤井秀一跟他说的现实,面对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他缓缓开口:

    “爆炸发生后,他打算离开别墅,但在离开的路上跟ANI结社的几位成员遭遇并发生了战斗,伪装失效,其中一人认出了他——前组织成员莱伊、FBI探员赤井秀一。当时,还有几位组织成员赶到,包括帕赛托、蒂塔(Dita)和黑樱桃(Maraschino)……”

    “……”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有人大喊‘难道赤井秀一暗杀宫野透、取代他成为组织BOSS的传闻是真的?那位先生糊涂啊!’,还有人猜测整件事都是一场阴谋,ANI结社的人更是震撼,问‘你把宫野透藏到哪里去了’;面对此情此景,我们的代理BOSS赤井先生做出了如下解释。”

    “什么解释?”

    “他说:‘你们没有认错,我就是莱伊,不过有件事你们搞错了,我从来没有背叛过组织,两年前(叛逃)的事只是那位先生为了让我更好地打入FBI内部演的戏而已。’没错,他这么说了。”

    降谷零觉得他应该问黑泽阵要根烟,可惜黑泽阵没有,他也不会抽烟。

    他错怪朗姆了,降谷零沉痛地想,起码朗姆的剧本现在是真的了,而赤井秀一的剧本从头到尾都是在胡说啊!

    FBI,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他们信了?”

    黑泽阵用「我的前同事和现同事们都是什么蠢货」的眼神看向降谷零,脸上好像还写着「所以你和赤井秀一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能让他替你当BOSS」。

    降谷零:……其实我当时就是想报复FBI,根本没想那么多。

    “没,他们怎么可能信?FBI说让蒂塔给我打电话证明这件事——就是我刚才接的电话。我不清楚当时的情况,只能判断出他身份暴露,就顺着他的话说了,结果——”

    结果?哈。

    “他说既然如此,只能跟他们说实话了——朗姆只是他摆在明面上的替身和靶子,其实他莱伊才是组织真正的二把手,赤井家和宫野家就是那位先生的直系后裔,朗姆有件事没猜错,乌丸集团的继承人本来就应该是赤井秀一的表弟宫野透。”

    当时的降谷零只是从公安的同事那里得到了现场的一些信息,就顺着赤井秀一的话说了,没想到越听越不对劲,越听越不对劲,而且他还不能问“莱伊你这个混蛋在说什么东西”,只能保持神秘的语调回答“没错,莱伊说的就是你们未曾知晓的、组织的真相”。

    赤井秀一娓娓讲述了一个乌丸集团从小培养的卧底天才,在MI6和FBI之间获取情报,来去自如将所有人都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离奇故事,原本这玩意没人信的,但关键是FBI也有人在现场,他们反应很快,立刻让总部撇清了跟赤井秀一的联系,说他是组织打入FBI内部的卧底,还列出了(刚伪造的还热乎的)证据若干。

    组织和FBI总不可能联合起来演戏吧?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于是排除所有错误选项,剩下的那个就是真相!

    那就是——

    赤井秀一,AKA黑麦威士忌,才是组织真正的二把手!

    为什么当年他在组织里那么嚣张都没人管?因为他是那位先生的直系血脉!为什么琴酒看他不顺眼却始终没能杀他?因为琴酒本来就知道莱伊的身份!为什么波本和他的关系那么差?因为他们两个从小就是组织继承者位置的竞争者!

    而莱伊,多年前在继承组织的竞争里落败,接受任务潜入FBI,卧薪尝胆整整十一年,如今王者归来!

    这次,他,要夺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哦,对了,他还说当年他是故意让FBI的计划出纰漏放过琴酒的,看在多年同事感情的份上饶了琴酒一命。”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动作缓慢地,把手里的金属勺子捏断了。

    然后,他站起来,问赤井玛丽:“我现在去杀了你儿子你不会介意吧?”

    赤井玛丽:“……”

    她还是有点介意的,但Juniper应该不会动真格,就让他们去打一架吧。赤井玛丽终于点了一根烟,成为这个客厅里唯一拥有烟的人。

    黑泽阵路过她身边,把烟抢走、掐灭、扔进垃圾桶,然后说:“我要去美国。”

    这次谁来也不管用,赤井秀一,你死定了!

    “黑泽你冷静!”

    “琴酒!”

    “要不然你等他回来再打,真没必要为这件事去美国啊!”

    “救救赤井秀一!”

    此时,灰原哀还在吃饭,而且就快要吃饱了。呵,琴酒。呵,赤井秀一。呵,组织。

    ……

    黑泽阵当然没去美国,就在阿笠博士家的客厅里一片混乱的时候,他收到了来自ANI结社的消息,准确来说是蜘蛛跟他说:

    「计划出现了意外,斯内克他们提前行动了,现在有惊天消息,快来这个地点集合!」

    哦,你们的惊天消息不会就是赤井秀一荣升乌丸集团二把手,还在两年前饶了琴酒一命吧。

    黑泽阵收起手机来,说我没打算去美国,有别的事要做,你们继续开茶话会,我走了。

    “你要去哪?”

    “京都动物园。”

    “……?”

    黑泽阵接过诸伏景光扔过来的外套,随意地披上,然后就往外走。其他人面面相觑,想知道他去动物园做什么,只有几个知道他「跳槽」到某个组织的人忽然明悟——等等,那个组织的据点难道真的是动物园吗?

    米花町的春日已经到了尾声,路上的樱花也快要落尽,一片绿意将街道覆盖,走在路上的银发少年拿出手机,拨出了一通电话。

    但电话还没接通,背后就传来了脚步声。

    黑泽阵转身,就看到跟着他跑出来的灰原哀,或者说雪莉,或者说宫野志保。栗子色头发的小女孩因为跑得太急不得不停下来喘气,于是黑泽阵就站在原地等她。

    “我讨厌你。”

    灰原哀的声音很低,她重复了一遍,然后忽然大声喊:“琴酒!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黑泽阵还是没动。

    他跟灰原哀对视了一会儿,本来想说什么的,可就在这个时候灰原哀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跑了。

    “……”

    而且看起来也不是往家的方向跑。

    电话已经接通,听筒里传来了宫野明美的声音:“志保在你面前一直是小孩子呢,琴酒先生。不要从表面上理解她的话。”

    黑泽阵看着小女孩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他和爱尔兰九世、小时候的雪莉回日本的那天,她也是这样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一言不发转身就跑,好像被他吓到了一样。

    他先给小侦探发了雪莉往哪个方向跑的消息,才对宫野明美说:“我没有被讨厌……吧?”

    “她一直很喜欢你的,”宫野明美说到一半,话锋一转,开了个玩笑,“不过,琴酒先生被讨厌,明明是很常见的事吧?”

    “……”

    黑泽阵挂断了电话。

    ……

    美国。洛杉矶。

    赤井秀一终于离开了那座别墅,精神恍惚的蒂塔和黑樱桃精神更加恍惚地下山了,代号帕赛托的那位成员本来想演一下的,但这人在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忽然改口,疯狂带节奏,差点就把FBI编的故事锤成事实了。

    干嘛,我编的故事难道是真的?赤井秀一不理解,但他更不理解的是FBI的同事茱蒂迟疑地给他打来电话:“秀,你说的那些事不会是……”

    赤井秀一又点了一根烟,说:“别告诉我你信了。”

    茱蒂立刻否认:“没有,材料还是我帮你伪造的,但FBI内部已经有人信了,提议清查跟你有联系的所有人。”

    “长官呢?”

    “他说不用管,让你自己小心。”

    小心什么?小心FBI同事的追杀。

    赤井秀一叹气。现在他可是传说中的“组织→MI6→组织→FBI→组织→FBI→组织”的终极洋葱皮卧底,希望不会有哪里来的人看到他就大喊:“天哪,是卧底之王赤井秀一!”

    他又给波本、他的好老板打了个电话,问现在的事应该怎么办。波本过了一会儿才接。

    赤井秀一无奈地笑着,扔掉烟,说:“降谷君,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我正在去芝加哥的路上,这次事件的内幕不适合让太多人知道,帮我个忙,先瞒过我妈……”

    他还没说完,电话那边的人就冷冷地开口:“我是你妈。”

    赤井秀一:“……”

    他是出现幻觉了吧,为什么从波本的电话里听到了赤井玛丽的声音?赤井秀一重新确认了一遍号码,发现没打错,就是波本的,他又看了一遍,然后笑容逐渐消失。

    赤井玛丽继续说:“组织的二把手莱伊先生,我怎么不知道我儿子还有这种隐藏身份?”

    赤井秀一语速缓慢地回答:“其实,我也刚知道。”

    是的,他也是几十分钟前刚知道这件事的,不比大家早多少。就像一些赶DDL卡点更新的作者一样,大家也是刚知道剧情。

    赤井玛丽皱眉:“回来。”

    到这个问题上,赤井秀一就不会让步了:“我有我的工作。”

    眼看着赤井母子就要吵起来,降谷零赶紧从赤井玛丽手里抢回手机,说玛丽女士你冷静,我跟混蛋FBI……不是,我跟你儿子谈谈。

    他刚把手机放到耳边,就听到赤井秀一问:“宫野透先生,为什么你的手机会在你姨妈手里?”

    降谷零:“……”

    他刚才就应该让这两个人继续吵架!

    公安警察磨了磨牙,说组织的二把手莱伊先生,你要是再这样说话我就再把手机给你妈,还有,事情变成现在这样都是谁的错?!

    赤井秀一认真地回答:朗姆。

    是的,无论如何这都是朗姆的错,如果不是当初朗姆制造出那些谣言,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降谷零听到FBI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的回答,强行压下胸腔里翻涌的情绪,说:“刚才赤井玛丽和世良真纯都在,雪莉、苏格兰、博士和柯南君也在场,他们已经知道你的故事了。”

    赤井秀一:我总觉得这个阵容哪里不对,你们开会的时候是不是少邀请了一个人?

    降谷零继续说:“还有个坏消息。”

    赤井秀一坦然面对:“你说,事情已经变成这样,不可能更坏了。”

    降谷零点点头,心想是啊,不可能更坏了:“琴酒——你可爱的小阵刚才也在,现在他去美国暗杀你了。”

    赤井秀一:“……”

    小阵!不要这样啊!我可是你最好的冲矢老师啊!哦,小阵不知道冲矢昴和赤井秀一是同一个人,到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他能让小孩消气吗?

    赤井秀一,正在进行哪里不对的思考。

    “对了,你见过小时候的琴酒吗?”降谷零忽然问。

    “谁?”赤井秀一发现自己没听错,斩钉截铁地回答,“绝无可能。”

    但你妈说你们两个是见过的。降谷零听赤井秀一的语气那么肯定,就没有继续问下去,反正琴酒也说他们不认识;于是他转而说起了其他的安排,以及自己马上就回美国这件事。

    半个小时后,赤井秀一挂断电话,降谷君问的那个问题还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小时候的谁?琴酒?

    银发绿眼又不是什么常见的发色和瞳色,这么明显的特征,只要见过他就会有印象的好吧。

    不过,说起银发,他倒是想起另外一个人来。

    他七岁的时候,曾经有位母亲的同事把孩子带到他们家,结果家长们忽然临时有事离开了,父亲临走前说秀一你来照顾小客人。

    那是个短发的、无论如何不跟他说话的小孩,年幼的秀一没辙,也不知道对方叫什么名字,就管那个小孩叫小银。

    嗯……

    他们好像还打了一架。

    不过第二天年幼的他就去参加夏令营了,听说那个孩子在他们家住了几天,后来赤井秀一才从父亲那里知道,这个小孩是他们的同事从冰海边缘捡回来的,没怎么跟正常人相处过。

    以及,母亲说小银后来去柏林学钢琴了,现在她应该在金色的音乐厅里弹钢琴吧……?

    赤井秀一轻松地想。反正是只见过一面没什么印象的人,而且他们很难再有机会见面了。

    (黑泽阵:赤井玛丽的胡扯暂且不提,所以你为什么没去组建你的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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