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贝尔摩德约了见面的人是组织的一位高层。准确来说, 是查尔特勒。
在发觉琴酒确实没死后,查尔特勒就从日本的“表面”消失了,就连黑泽阵也不知道他在哪。降谷零当然也不知道。一个有权有势的人真正想要隐藏自己的时候, 能给他提供便利的人或物永远有很多。
不过黑泽阵确实有事要找查尔特勒, 是关于加尔纳恰的事,这两个人有那么一点“亲戚”关系。而且放着这么大一个目标在东京也很碍BOSS大人的眼, 所以黑泽阵让赖在他家的贝尔摩德去联系这个人, 以“波本打算清除掉你们这些组织老人”的理由谈谈“接下来的合作”。
组织里最有名的感情骗子贝尔摩德当然是一出手就马到成功,顺利地将查尔特勒骗了出来。她连哄带骗搞定组织成员的技巧当然无人能及,至少黑泽阵觉得他自己去肯定不会有这样的效果,不过——
“我没用我的身份, ”刚睡醒的贝尔摩德声音里懒洋洋的, 她把自己埋进柔软的被子, 困倦地说, “是黑樱桃(Maraschino)的, 他们关系不错,我在黑樱桃的手机里发现了他们的五条通话记录——都是同一个月的。”
组织的人之间互相有往来很正常, 但搞政治的和搞暗杀的在没有任务的时候联系密切,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黑樱桃?”
黑泽阵已经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代号了, 他对黑樱桃这人最后的印象还是《洛杉矶别墅遭到袭击:赤井秀一假扮波本当上组织BOSS, 告诉黑樱桃蒂塔其实他是乌丸后裔现任组织二把手》这一回。
贝尔摩德说这个人已经死掉啦, 还是在游轮上那时候的事, 细节不是很重要,当时他发现了你现在的身份, 我刚好路过, 就把他给灭口了。
黑泽阵叹气:“贝尔摩德——”
在被说什么之前,贝尔摩德很快地打断了黑泽阵的发言:“所以现在黑樱桃跟查尔特勒有个关于如何在波本手里活下来并且从组织里捞点利益的「约会」, 而我没空去,所以只能拜托组织里万能的Gin去了,你愿意吗?”
黑泽阵嘲讽道:“你很忙?”
没空?你说的没空是指在我家里从半夜睡到现在吗,贝尔摩德?如果你也算忙,那连续加班了几个月的波本先生算什么?
贝尔摩德就笑:“啊呀,我要跟影视公司的人谈谈继续接下来的合作,非常重要的会谈,我不能缺席。”
影视公司……吗。
黑泽阵不想掺和那边的事,说既然你一定要跟他们打交道,祝你好运。
贝尔摩德说多谢提醒,我肯定会小心啦,但我从公司那边听说几个月前FBI的行动里出了内鬼,到现在都没找到?你要小心FBI啊,Gin。
黑泽阵回答,我和FBI没什么关系。
电话在贝尔摩德的笑声里被挂断,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人一如既往,从不为自己做出的决定后悔。
她跟查尔特勒约定的时间是今天下午,四点钟,地点是东京塔上的一家餐厅。在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的时候,这位议员先生还能特地抽出时间来跟“黑樱桃”喝下午茶……
真是闲的可以。
黑泽阵不是在为某位BOSS大人打抱不平,他只是觉得自己一开始就应该找上门问问还没跑的查尔特勒,就算不知道他在哪也可以根据组织的资料和原本的姓氏绑架查尔特勒的儿子,不过他最后还是看在两位公安的面子上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遵纪守法的琴酒先生?哈。他自己听着都觉得有点可笑,果然是最近一段时间里各种麻烦事都有人代劳,让他都变得有点怠惰了吗……
“大哥,要现在过去吗?”
黑泽阵回忆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时,一侧的驾驶位上传来了伏特加的声音。
伏特加注意了东京塔附近挤挤攘攘的情况,暂时停下车,浏览今天的新闻,有点迟疑地说:“东京塔中层有个偶像的商业活动,而且今天还有个不少政府官员出席的采访活动。”
怪不得会有这么多人。
黑泽阵挑眉往东京塔下方看去,他当然不认为今天的事可能是巧合,恰恰相反,他的某些熟人应该在这个局面里出了一些力……也可能是心照不宣合作,反正敌我双方都要一些特别的目的达成同一个结果。
他不关心这些人的结局,或者说,他没有那些跟兔子一样惊惶不安的“大人物”想的那么关心。
黑泽阵只是抓起垂落的银发扔到一边,然后懒散地往后靠去,无所谓地说:“意料之中。我们换条路。”
“但,他们中有些人应该……”伏特加没说完,但他知道大哥能理解他话里的含义。
他是琴酒的搭档,跟大哥一起执行过很多次任务,需要动手的时候他会代大哥出手,跟组织相关的业务当然是「能代表那位先生」的大哥来谈。伏特加只需要跟到那个地点就可以了,组织的机密他没资格听,也不想听,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跟大哥谈话的都是谁。
脸,他多半都是见过的,而且有些人还经常在新闻里出现。
大哥显然也很清楚今天东京塔上有很多“熟人”,虽然他们跟琴酒不见得都有过节,但有个清楚自己秘密的人还活着并且就在附近终归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伏特加不觉得那些人会全部无动于衷。
就算只有一两个铤而走险,也可能造成非常可怕的后果。对大哥来说可能不是那么奇怪的事,但伏特加觉得……最好还是不要看到那种局面。
“别做没意义的事,伏特加。”
黑泽阵看了他多年的搭档一眼,随口提醒道。
伏特加跟往常一样说“是,大哥”,然后就没有再提这件事了。毕竟是大哥,就算真跟那些人见面也不会直接把人的脑袋拧下来……吧?应该不会的,大哥是谨慎的人,伏特加正在试图说服自己。
……
下午三点四十分。
东京塔的某个餐厅里几乎没有人,暂停营业的牌子被正正当当地挂在门口。不过餐厅的门其实没有上锁,在门口看不到的区域,一个坐在餐厅角落、穿着西装的人正一边打电话一边看外面的风景。
灰沉沉的天空就好像被蜡笔胡乱涂抹出来的颜色,充满了小学生涂鸦式的凌乱感,让人烦躁。
这是个面容端正的中年男人,经常关注时事新闻的人或许能一眼就叫出他的名字。今天他本应该在东京塔的更上层跟其他几位政客见面,参与一个蠢得要死但是对选票极其有利的活动,但他还是选择来这里,跟一个相当危险的组织成员见面。
他更需要这个——比起下次再考虑也可以的选票,查尔特勒先生更关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在组织即将掀起的风暴里成为被牺牲的那一部分。
“我知道那不是个好主意,也不是我的指使,”他正在跟电话对面的人说,“但起码我们现在证明那个少年跟琴酒确实有不小的关系。”
另一边的人说:“工藤新一是最近备受关注的‘明星人物’,你要考虑这件事带来的公众影响。当上议员后你越来越不知道收敛了,查尔特勒。事实就是你的人没能绑架工藤新一,还惊动了琴酒,才让我们现在寸步难行。”
查尔特勒深深皱起了眉头。
跟他对话的人可以说是他的“前辈”,但现在他距离首相的位置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不想再听这种有说教意味的提醒——即使他知道这确实是出于善意的敲打。
他将厌恶感很好地压在心底,说出来的话依旧谦逊有礼,就像他一贯表现出来的那样:
“是我的错,我正在让人回收证据,不会留下痕迹。关于琴酒——事到如今还有必要那么忌惮他吗?那位先生已经死了,波本不会看重他,他充其量也只是一条丧家之犬而已。”
“你在小看……琴酒?也对,你没见过他几面,也不知道组织里的人为什么那么怕他。”
对方说完,又低笑着感叹了一句能远离这些危险无忧无虑地活着真好啊。
查尔特勒只觉得内心的火气正在蹭蹭地往上涨。无忧无虑?远离危险?到底是谁加班到半夜天天在为你们这些人的活动擦屁股,还要为那些见鬼的行动买账?就算没有组织,他只需要一个契机,同样可以混到今天这个地步,但如果组织的人没有了他们,就如同被阳光照到的蚂蚁窝,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机会!
他已经是五十岁的人了,查尔特勒告诉自己,面对任何意外哪怕是秘书错把国防文件扔进碎纸机他都能面不改色地说“没关系,你切腹吧”,现在他也能非常平静地……
根本就平静不下来!他十五岁的时候被组织这群人气得够呛,二十五岁的时候被他们气进医院,三十五岁的时候发现自己被气出了胃病,四十五岁的时候,他宣布组织就是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不是因为组织可能会派人杀他,而是因为他听到这群人狂妄自大将整个世界视若无物的语气就开始胃疼!
幸好朗姆死前他跟朗姆交流过胃药的使用心得,现在胃药种类的储备还算充足……
“所以,”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胃疼,“琴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让你们都这么怕他?”
“他?一个很有趣的人。”
“……”
查尔特勒,在线胃疼。
电话那边的人可能发现这个回答好像确实有点不负责任,就又说:“我知道你让人去试探琴酒了。一次两次可以,他不会在意,但你再出手他就会记仇了,到时候他对你的态度可不会还像现在这么温和。”
“比如?”
“他这人做事一向干净利落,没什么花里胡哨的,比如说他会忽然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你面前,问你对充满戏剧艺术的死亡怎么看。”
“听起来可真够恶劣的,”查尔特勒轻松地耸耸肩,“但无论如何,他不可能现在就找到我,最近出席会议的都是我的替身,没人知道我的真正下落,今天的采访名单里也根本就没有我。”
电话那边的人听完,从喉咙里发出气音,又笑了一会儿,才说,既然如此,那祝你好运吧,查尔特勒。
通话结束了。
查尔特勒习惯性地将手伸进口袋,才发现他今天出门的时候没带胃药,脸色一白。不过没关系,他很快就要摆脱组织了,到时候也就用不到胃药了。
当年他为了能踏入政坛,在组织的安排下跟一位法国外交官的女儿结婚,对方在国际上也算是有些影响,妻子的家族也曾经为他提供了不少助力,但他坚信他能有现在的地位,全靠自己的努力!组织,加……咳咳。
毕竟他的妻子,应该说是前妻在跟他结婚的第二年就死了,只给他留下一个儿子。醉心仕途的他当然没空照顾儿子,等他注意到的时候,长大的儿子已经跑到他面前来,特别高兴地跟他说:“父亲,我想完成你当年的梦想!”
查尔特勒:呃,我当年的梦想是什么,不对,我有过这种东西吗?
儿子:“父亲,你跟我说你当初因为体能测试不合格,没能当上警察,现在我已经报名了警察考试,马上就要完成你最初的梦想啦!”
查尔特勒:……
他想起来了,他是在组织里长大的,当初在组织里的时候他因为体能测试不合格,没当上外勤成员,就被扔到政府机构来了。有一次他回忆往事,跟儿子说过去的事,但他总不能说自己是要当杀手的,就随便说了个警察。
他还能怎么办呢,他就让人把儿子从警察考试里刷下来了,组织可不会想见到他有个当警察的儿子,后来……
脚步声。
查尔特勒收起思绪,他听到有人推开了餐厅的门,在几乎没人的餐厅里这声音异常清晰。但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是两个。
黑樱桃为什么会带别人来?
算了,反正不可能是琴酒。
查尔特勒放心地等着来人越过门口到柜台的距离,随手拿了一瓶酒,然后穿过被盆栽遮挡的走道,紧接着一抹显眼的银色出现在他面前。
呃,等等?
就在查尔特勒震惊、茫然和疑惑的目光里,黑泽阵平淡地给查尔特勒倒了一杯酒,然后坐在议员先生对面,伏特加就抱着两只猫站在他身后,假装自己不存在但是存在感极高。
不请自来的银发少年悠闲地看了一眼时间,说:“怎么这副表情?我没迟到吧?”
查尔特勒:琴琴琴琴……野生的琴酒出现了!而且还是幼年闪光版!还附赠限量版伏特加挂件和两只猫!
他咽下口水,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非常镇定,就跟他面对无数闪光灯和镜头的时候一样:“黑樱桃他……”
“哦,”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回答,“你要见的人已经死了,但我可以现在送你去见一见他。”
查尔特勒冷静地思考:昨晚黑樱桃联络他,当时只是告诉他波本可能在七月初对组织里的某些老人开刀的确切情报,今天上午他们才决定见面谈这件事,然后仅仅几个小时后琴酒就找到了黑樱桃,把人杀了然后代替黑樱桃来跟他见面……
他缓缓闭上眼睛。
刚才他应该相信的。琴酒确实是个非常可怕的人,琴酒什么都知道,就好像那位先生还活着的时候——等等,组织里是不是有那个琴酒就是那位先生本人的传言来着?不不不,查尔特勒还是知道琴酒年轻的时候什么样的,这肯定是贝尔摩德开的玩笑,也就波本这种小年轻会当真。
“不用了。”
查尔特勒冷静地说。
他看着琴酒给他倒的酒,发现放在那里的是一瓶加尔纳恰葡萄酒,心情就变得更微妙了。查尔特勒端起酒杯来抿了一口——就一口,现在是工作时间,他不想被酒精影响到大脑。
他问:“我假设,琴酒,你要跟我谈的事跟黑樱桃说的是同一件事?”
黑泽阵似笑非笑地反问:“你觉得呢?”
查尔特勒觉得……他……他不敢赌。
他完全不能断定琴酒现在的立场,说琴酒对那位先生忠心耿耿,但他毕竟是“死”在那位先生手里的;说琴酒跟波本有仇,但据最近的消息他们相处还挺融洽的;说琴酒已经背叛了组织,查尔特勒也没听到风声说组织的哪个重要成员被抓,一切都风平浪静,唯有琴酒的存在显得不太对劲。
最后查尔特勒诚恳地说:“我希望是。”
虽然他也做好了黑樱桃这个疯子忽然动手时的必要准备措施,但他不确定那能不能威胁到琴酒,好吧,他承认,他跟组织里的其他人一样,都在害怕琴酒,哪怕是外表看上去已经没以前那么有攻击性的琴酒。
“嗯,算是吧。”
黑泽阵看着对方故作镇定的模样,想起了他跟查尔特勒的第一次见面。
没什么特别的,他就是在查尔特勒面前把这个代号的上任拥有者的尸体扔进海里,对议员先生说「那位先生的意思,这个代号以后就是你的了」。
“那就……”
听到这模棱两可的回答,查尔特勒并没有放心,他的心反而揪了起来。
他已经向自己的人发出了讯号,但还没收到回复……不过查尔特勒手里能信任的、能掺和进组织的事里来的人并不多,只有两个心腹。一个就在前天被警察抓走,暂时还在拘留,另一个正在为上次的事收尾、销毁证据,如果遇到麻烦的人没能立刻回复也可以理解。
查尔特勒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琴酒打算跟他合作,你看,他还倒了一杯酒……
“那就给我份最近联系过你的组织成员名单。查尔特勒,你应该很愿意告诉我谁想背叛组织吧?”
黑泽阵轻飘飘地说。
查尔特勒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琴酒,最终难以置信地问:“你跟波本才是一伙的?!”
见鬼,黑樱桃来找他是想搞波本,反正波本都想拿他们开刀了,大家捞一笔趁机脱离组织,但没想到琴酒是来要叛徒名单的?那位先生都死了,组织里也再没有能命令琴酒的人,这只能说明琴酒和波本站在同一战线上!
说不定他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又或者波本真的干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但现在……
黑泽阵觉得有点好笑,就说:“不要乱猜,查尔特勒,我跟波本可不是一路人。”
降谷零是日本公安,他则是外来的跨国机构调查人员,不管怎么看他们都不是一路人吧。
呵,看来查尔特勒的眼神不太好。
眼神不太好的查尔特勒不知道想了什么,几次欲言又止,才问:“那回归组织的莱伊……”
黑泽阵哦了一声,语气随意地回答:“他有自己的理由,正在准备辞职。”
查尔特勒顿时肃然起敬:莱伊,一个从组织里三进三出,疑似那位先生的后代,现在还准备从组织二把手的位置上辞职不干的男人!当真恐怖如斯!以及听琴酒提起他时候整个嫌弃的语气,他们两个的关系果然很差!
他决定把对莱伊这个人的忌惮再提高三层,然后小心翼翼地问:“那贝尔摩德她……?”
黑泽阵却没让他再问下去了,银发少年略微压下视线,用食指敲了敲酒杯的边缘,说:“查尔特勒,你想从我这里打听组织高层的现状?”
虽然完全不介意对马上就要消失的人透露组织的情报,但总不能跟他说那个懒鬼在我家床上睡觉吧,算了。黑泽阵想。
查尔特勒一听黑泽阵的语气不对,立刻证明了他的政客不是白当的,说他当然知道贝尔摩德正在拍电影,只是担心这可能会对组织造成什么影响而已,并很快就从贝尔摩德的事说到目前的形势上来,好像他真的对组织忠心耿耿。
不过黑泽阵才不吃这一套——对组织忠心耿耿?哈,真正对组织忠心耿耿的人能活到今天?呵呵。
“伏特加,”他站起来,对一直安静地站在他背后的伏特加说,“看来查尔特勒先生不打算配合我们的‘工作’,今天的约会就到此为……”
“等等!”
查尔特勒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失态地喊出了声。
银发的少年就跟他记忆里那个高大的银发男人一样,脸上带着不耐烦的神情,墨绿色的眼睛里好像写了「蠢货,别浪费我的时间」。
“联系我的人不多,不过我知道谁有想法,”查尔特勒快速地说,“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去试探他们是否对组织怀有异心。”
“听起来你不想白干?”黑泽阵知道查尔特勒的话肯定还有后文,但这不妨碍他先嘲讽一句。
查尔特勒把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语气也是:“为组织效命是我的荣幸。我只是想知道一个答案,一个无关紧要的答案。”
喔……
伏特加看向黑泽阵,意思是要不要把这个人当场做掉,他跟着大哥的时候已经见得多了,这种时候他们可不是要谈判,而是准备鱼死网破。
黑泽阵摇摇头,顺手把那瓶已经打开的酒拿了起来,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重量,才说:“问。”
查尔特勒深吸一口气:“你现在的样子,是组织对长生不老的研究结果吗?”
哈,果然是这个问题。
黑泽阵在心里发笑——事实上他也的确笑了,只是那笑让人发冷,查尔特勒不禁打了个寒战,甚至觉得有点胃疼。
银发少年做出思考的模样,然后指了指桌子上的酒杯,好心地说:“把那杯酒喝完,我就告诉你。”
查尔特勒一怔。
他看向那杯颜色与正常的葡萄酒没什么两样的酒,但小小一个酒杯在他眼里现在却变成了催命符,毕竟他没法确定里面装的是不是纯粹的酒……琴酒还没走过来就把酒瓶打开了,在里面加点东西也很容易,虽然按照查尔特勒听说的那些,琴酒应该是不屑于做这种事的。
黑泽阵见查尔特勒在犹豫,就轻笑一声,放慢语速,给这位老朋友施加压力:“怎么?不敢喝?”
查尔特勒的表情有点为难:“当然不会,但现在是工作时间……”
他说着,已经拿起那杯酒,就这某种生理性的呕吐欲望一饮而尽。就算有毒他也会喝,因为他想得到的答案至关重要——太重要了,无数人前赴后继、尸骨堆积成山,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查尔特勒觉得自己已经很接近那个答案了。
他一口气把酒喝完,将空荡荡的酒杯放回到桌子上,才露出了属于政客的微笑:“但这或许是开启我们彼此间信任的第一步。”
议员先生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泽阵看,等待着琴酒的回答。
黑泽阵故意吊了他一会儿,才慢悠悠地说:“组织建立了上百个不同的研究项目,大部分都被证明是彻彻底底的笑话,偶尔也有接近成功的产物。查尔特勒,如果你想问的是我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组织的药物,那确实是,而且不止我一个。不过——”
“不过?”
“你需要付出某种代价,查尔特勒,你知道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就APTX4869的性质来看,服下这种毒药只有两种可能:承受不住身体组织的急剧变化而死,或者在剧烈的痛苦中退化到幼年时期的模样。
雪莉将APTX4869的性质做了少许的更改,减少了它的药效或者说致命成分,使其只能支撑年轻人从当前的身体状态转变为幼年。这大大降低了药物对受试者身体的伤害,使死亡率降低到一个几乎为零的区域,吃下药物的人如果没有变小,会陷入一段时间的假死状态,他们不会真正死亡,但身体也会因为尝试退化失败的情况受到极大的伤害,日后难以自如地活动。
这当然不能满足BOSS和寻求长生不老的合作方的需求,因为他们早就不属于“年轻人”的范畴了;雪莉他们的行为只是年轻的研究员和几位组织成员为了微不足道的一点良心——黑泽阵没有嘲讽的意思,他觉得在组织的地狱里还能有这点良心确实非常可贵——做出的努力,起码黑泽阵觉得确实有这个必要。毕竟雪莉会变得开心点,他就帮忙打了掩护。
黑泽阵重复了一遍他的意思:“奇迹和魔法都是有代价的。你真的有下地狱的勇气吗,查尔特勒?”
瞧,他说的是「我们有这种药物,只是吃了99%会死,你自愿吃我不会拦你」,但查尔特勒会把这句话理解成……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查尔特勒立刻问。
……理解成获得这种药物是需要代价的。
黑泽阵想,不出所料,查尔特勒就是这种反应,完全没想过那种药物就是在组织里都很有名的毒药APTX4869。
不过他手上可没有这种药,无论是I型还是II型,雪莉不给他,还说都已经不是组织的人了,要这种东西做什么,解药也没有。
“价格不是我定的(是命运,和你的运气),你应该去问波本,不过我记得你好像打算背叛组织?”黑泽阵说到最后,尾音微微上扬,语气里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
“我从小就长在组织里,我对组织一心一意,从未想过背叛!”查尔特勒义正词严地说。
“哦。”
黑泽阵觉得有趣,就拿着那瓶酒,往另一个杯子里倒了一杯,才慢悠悠地说:“那如果我告诉你,刚才那杯酒里确实有药呢?”
查尔特勒的脸一瞬间就变得惨白。
他这才忽然意识到,从他打完电话就开始抽疼的胃已经失去了知觉,不再痛苦,甚至有点麻木,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我、我要死了吗?明明刚知道长生不老的情报,明明有了重新得到组织支持的途径,我现在就要死在这里了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黑泽阵看了一眼时间,说你还有两个小时,有什么想说的吗?
查尔特勒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黑泽阵说因为我是个好心人,而且波本先生说了不能杀你。
查尔特勒的脸上浮现出凄然的惨笑。
他说,那好吧,我告诉你都有谁联系过我,既然我已经快要死了,那他们也别想好过。
黑泽阵说可以啊,到时候我会让波本先生通知他们帮助他们脱离苦海的好心人是谁的,以及,查尔特勒,别这么紧张,我说了,我是个好人。
查尔特勒:拉倒吧,就你,你跟好人有半分相似之处吗?
黑泽阵重新坐回到了沙发上,墨绿色的眼睛漫不经心地向他看来;伏特加一手抱着猫,另一只手一直放在口袋里,像是要拿枪。
在精神的压力和死亡的威胁下,查尔特勒终于做出决定,很痛快地把几位虚假的合作伙伴给卖了,本着在这种时候还能拖人下水的原则,他还特地把每个人的情况都说了一遍。当然,真正重要的合作方他只字不提,毕竟他还有家人,不想就这么被事后报复。
“还有一件事,”黑泽阵一直听他说完,才慢悠悠地问,“加尔纳恰在哪?”
“……”
查尔特勒这次选择了沉默。
黑泽阵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询问加尔纳恰的下落,事实上他也没报太大的希望,毕竟加尔纳恰那只狐狸到处挖洞谁也找不到,但查尔特勒这番沉默的态度,反而让他觉得这人还真对加尔纳恰的所在知道点什么。
他哼了一声,望向窗外的阴云,说:“三十年前,你在组织的安排下,跟一位来自姓氏是格朗泰尔的法国女性结婚,她并非组织的成员,一开始你是这么想的,但后来你发现不是——她当然是组织的人,整个格朗泰尔家族都是组织的成员,他们有个共同的代号,叫做【加尔纳恰】。”
查尔特勒的手心沁出了汗水。
黑泽阵则继续说:“虽然她死了,你也凭借资历再娶甚至入赘豪门,甚至改了姓氏,但加尔纳恰的阴影一直徘徊在你身边,从未离去,你怀疑你疏于管教的儿子也是他们的人……所以你开始远离你的儿子。哦,你的事是加尔纳恰告诉我的,我对别人的八卦不感兴趣。”
“你到底想说什么?”查尔特勒到了这个时候反而冷静下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他自己横竖都要死,如果琴酒真的要对付他家的人,那死的时候拉两个垫背的也不错。
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黑泽阵笑了一下,示意查尔特勒坐下谈:“别紧张,查尔特勒,我说了,我是个好人。”
查尔特勒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话来的:“琴酒,你说这话可没有什么说服力。”
黑泽阵顺着他的目光看到已经喝空的酒杯,忽然低笑起来:“我没说吗?查尔特勒,我帮你在酒里加了点胃药,是你太紧张了。轻松点,我们的话题还没结束。”
强效胃药还是他从小警察桐野那里拿来的,朗姆曾经用过的那种,也算是一种不错的交流感情的方式。
银发少年就坐在昏暗的天空下,一寸耀眼的日光擦着他的肩跌落大地,幻梦般的场景正在东京塔上的风景里展现。
黑泽阵愉悦地打量着查尔特勒错愕的神色,嘴角翘起一个几乎看不到的弧度。
“你知道的,BOSS喜欢监听我,我也没什么办法。现在你唯一的选择,就是告诉我加尔纳恰在哪——或者在那之前,让我们先谈谈你的儿子?”
第142章 暴雨前夜
几个小时前。
黑泽阵走后, 降谷零也很快离开了波洛咖啡厅。他当然没时间打一整天的工,虽然具体的计划已经敲定,接下来就是部署和准备收网的环节, 但无论什么样的计划都总有意外发生, 他在咖啡厅的厨房里都接了好几个临时出问题的电话。
越是庞大的计划就越是如此,降谷零对这点相当清楚。
他过来只是想见见黑泽, 缘由大致是他刚跟黑田兵卫吵了一架, 上面的大人物对放任琴酒自由活动这件事很是担忧,虽然没有明说琴酒随时可能背后捅刀,但他们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们没有恶意,但希望能控制住他, 直到「结束」。
那「结束」是什么时候?降谷零毫不怀疑只要他把黑泽交出去, 就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虽然也没人能把黑泽“交”给谁, 降谷零只是在表达自己对上级某种程度上的不信任。
正是因为他相信那些人对「这个国家的安全」的重视程度, 才会无比确定「黑泽不可能被友好对待」这件事。
从工作的角度来说这跟他没什么关系, 毕竟降谷零自己也是个不择手段达到目的的人,但……
黑泽对他来说确实有点不同。
不只是Hiro的原因, 降谷零很清楚,Hiro跟黑泽的关系只是一部分, 倒不如说如果有人会影响诸伏景光的判断, 降谷零才会是那个用点手段把人软禁到结束来保证不出意外的人——诸伏景光眼里的降谷零或许还是几年前更温和点的他, 但降谷零不可能一直停留在过去。
那么, 造成这种结果的原因,就只有可能是黑泽阵本身就不同。不是过去的琴酒跟他的恩怨, 而是, 应该说是在短短两个月里就建立起来的新的关系。
是从……5月28日凌晨,他们在黑泽家的公寓里看完那部贝尔摩德主演的电影, 互相交换了真正的名字的那一刻开始的。
后来降谷零才发觉,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少之又少,就连Hiro都没听过黑泽阵的真名。那为什么要告诉他?
为了取得公安的信任、懒得继续交涉的选择、在APTX4869副作用的烦扰下随口说出的真相,又或者只是因为被告知了真名,所以要回以同样的重量呢?
降谷零一直没看懂过黑泽阵,不过还好他也不需要搞懂这个人在想什么,他只要知道自己被托付了相当重要的东西、并且得到了一点“我同意你顺着这个名字调查我的过去”的信任就可以了。分量很重,他感觉得出来。
“安室先生,你打算走了吗?”
跟他一样在波洛咖啡厅打工的服务生榎本梓小姐看到他在收拾东西,就跑来说真的很感谢,安室先生明明在忙案件的事,却还是愿意来咖啡厅帮忙,要是没有安室先生在的话,今天真的要忙不过来了。
降谷零看了看时间,中午一点整。
其实他咖啡厅的店长雇佣主要是为了“名侦探安室透”的人气,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请假也是在约定范围内的事,所以他跟店长打招呼说他正在忙一个非常复杂的案件,这段时间没时间来了,却没想到今天咖啡厅只有榎本小姐一个服务生在。
他跟榎本小姐说没关系,反正今上午有空,又问:
“不是说店长雇佣了新的服务生吗?”
“是啊,不过真理小姐下午才会来,她今天来的路上被意外发生的案件绊住了脚,啊——她也是个侦探,经常会遇到这种事。”
“是侦探啊。”
“老板好像很喜欢侦探,真理小姐来之前应聘的店员也是个侦探,不过他来的当天就被下毒然后进了医院呢。”
榎本小姐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心有余悸。当时还是她打电话叫救护车把那位倒霉侦探抬走的,而新来的真理小姐就在店里,说趁这段时间想了解一下东京,能不能在这家咖啡厅打工,就来了。
她双手合十,对降谷零说:“安室先生,我听说最近米花町经常发生案件,你出门的时候要小心啊。啊,还有,你没带伞吧!我上次把伞忘在店里了,刚好多带了一把来!”
她注意到窗外阴沉沉的天色,想起不知什么时候会下雨,匆匆跑回去,拿来了一把白色的雨伞,递给降谷零。
“给!安室先生,我的伞借给你。”
普通的女孩笑盈盈地看着他,降谷零也笑了一下,说那等下次来的时候我再把伞还给你。
他往咖啡厅外走去,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对榎本梓说:“如果我没时间,会让别人帮忙送回来的。”
金发的年轻人挥挥手,消失在了人群里。榎本梓看到他离开,心里忽然有种空荡荡的感觉,就好像这个人离开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一样。
不……安室先生肯定会回来的吧?
她只想了几秒,咖啡厅的客人就在喊她了,于是榎本小姐匆匆忙忙地跑过去,又投入到了紧张的工作中去。
所以说啊,安室先生不在的时候,咖啡厅真的有点忙不过来啊。
……
另一边,降谷零离开咖啡厅,没走两步就接到了诸伏景光的电话。
诸伏景光正在一片黑暗的环境里,打着手电筒,说话的时候还带着一点回声:“有两件事要报告给你。”
相当正式的语气。
降谷零听到他的声音后也找了个没人的角落,避免有人捕捉到信息,毕竟盯着BOSS大人的也不在少数——虽然也有暗地里保护他的同事。
“什么事?”
“小裕带人顺着前天绑架工藤新一的组织成员进行调查,发现他半个月前曾出入过黑泽提到的收藏室,我们现在怀疑他跟针对黑泽的人有关,收藏室的烧毁也不是意外,而是他们打算销毁证据。”
“重点在这个‘证据’上?”降谷零很轻易地理解了诸伏景光的意思,毕竟他们有从孩童时代就培养来的默契,只听语气就知道诸伏景光真正想告诉他的是什么。
“小裕找到了他跟一位政府官员有联系的证据,上次的绑架应该是出于对方的授意,接下来就是我要跟你说的第二件事,小裕失联了,手机打不通。因为不能直接联系你,发现这件事的人就把消息报告到作为你第二联络人的我这里来了。”
诸伏景光快速且平稳地说着目前的情况,并蹲下来查看脚下的东西。
自从发生爆炸案后,这座建筑附近就被警方围起来了,说法是暂时不能确定里面是否还有爆炸的残留物,于是周围的居民也不敢靠近。
但第一批来调查的公安警察在地下室找到了其他人最近来过的痕迹,很显然,有人事后来探查过——诸伏景光来的时候倒是只剩下一些半烧毁的收藏品了。现在还不是处理这些东西的时候,起码要让这里保持原样到他们的行动开始。
“你有什么发现吗?”
降谷零的语气也很平稳,说实话,虽然风见裕也对他来说也很重要,但这几天他真的见惯了大风大浪,什么样的问题都见过了。
他真心希望他自己不是那个兼顾两边统筹安排的人,可惜黑田和其他几位上级表示要跟国外那群人打交道,降谷零也不放心让其他人插手,就干脆自己来了。
诸伏景光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找到了也一堆看不出原型的残留物,就站起来,说:
“我已经安排人去找了,小裕知道的东西太多,你先做好最坏的打算——至于这里,我看到了一些不太好的痕迹。”
“不太好?”降谷零一时没搞懂诸伏景光为什么要用这么模糊的词汇。
诸伏景光用手电筒照向收藏室的中央,一把周围随处可见碎玻璃片的椅子上,光照到那些玻璃上,很轻易地从烧黑的缝隙里反射出来,这应该是一些……镜子的碎片。
他冷静地解释道:“如果这里是黑泽曾经被关过禁闭的地方,那他当时的情况不会太好。”
该死的老东西。诸伏景光在心里重复了几遍,什么都没说出口。他向来能控制自己的情绪,无论是什么时候,毕竟他是苏格兰,也是诸伏景光。
手机传来了震动。
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桐野发来的消息,对降谷零说:“桐野循着定位找到了小裕的手机,我去跟他汇合,照片我稍后发给你,这边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回应该去的地方。”
降谷零刚穿过小巷,从假装卖拉面的同事那里拿到了一份打包好的拉面(内含情报)。听到诸伏景光的语气,他不由得叹气:“Hiro,我才是指挥吧。”
诸伏景光不为所动:“小裕不在,现在是我负责监督你。”
降谷零说,好,好,BOSS大人的家庭地位持续降低,以后一点话语权都没有了,我不会吃不到今天的晚饭了吧?
他觉得Hiro有点过于紧张了,只能开个玩笑,让他的好友放松一点。
是因为黑泽?还是风见?又或者说两者都有?
降谷零记得风见裕也和诸伏景光在警视厅公安部就是关系不错的同事,虽然风见出于保密原则基本上没有告诉过他这部分的事……但不小心说漏的次数加起来也差不多说全了。
毕竟是会对着侦探安室透叫降谷先生的风见裕也,降谷零早就已经习惯了。
“对了,”诸伏景光说大家的晚饭都不一定有,又想起另一件事来,“黑泽在哪?”
“他?好像在约会吧。”降谷零回忆黑泽阵临走时候的话,原样回答了。
“……跟谁?”
“他没说——等等,Hiro?你是要去救风见、小裕的!你还记得吗?!黑泽那家伙就是恶趣味啦,他只是这么说而已!”降谷零说到一半就意识到诸伏景光那边的氛围变得有点冷,赶紧补救。
苏格兰啊苏格兰,你还不了解琴酒吗?他虽然看起来一本正经做事干脆利落不会多说一个字的模样,但他会面无表情地用真话胡说八道啊!
“我知道。”
诸伏景光已经在往外走了,他当然不可能因为这种理由去找黑泽,事实上他刚才沉默的几秒是在回桐野的消息,只是Zero有点误会。
Zero,在你眼里我已经是可能为了他影响到工作的人了吗?我会生气的哦。
他也知道降谷零是想让他轻松点才这么说,现在也确实紧张不起来了,但他决定了,今晚不给降谷零带饭,让他感受一下家庭地位继续降低的乐趣吧。(当然不可能真的不带.jpg)
“Hiro,”降谷零的声音低低地从听筒里传来,“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已经很危险了。”
已经接近了安全阈值。
降谷零相信诸伏景光能始终保持冷静理智的判断,但面临选择的时候诸伏景光绝不会好受,只是他的好友不会把这些个人情绪放在脸上而已。现在是绝对的工作场合。
他问:“你已经彻底把他当父亲或者兄弟,而且不打算放手了吗?”
诸伏景光是过了一会儿才回答的:“不,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想要丢下谁就丢下谁,我都不会阻拦。但我总不能看着他落到「那些人」手里,唯独这点,我绝不能忍受。”
降谷零顿了顿,说:“我也是。”
……但Hiro,你是不是忘了反驳我前半句,所以在你看来他到底是你养父还是弟弟啊?
……
一处僻静的街道。
风见裕也捂着受伤的腹部,尽量阻止血继续往外流,调动最后的力气寻找能够躲藏的地点。
手机被人用枪击落遗失,暂时没法联络道其他人,不过他的手机带着定位,警视厅和警察厅的人很快就能找到他——或者他的尸体。风见裕也当然做好了这种觉悟。
在被人袭击的瞬间他脑海里就过了几遍应急预案,以及对方可能的身份来历,但最重要的果然还是带着他找到的证据逃离。
逃到现在他已经基本可以确定对方就是冲着他找到的证据——一份录音和一份带有那位议员名字的记录来的,而且打算灭口。风见裕也怀疑他不知道自己追踪是一位身怀要务的公安警察,起码在这次的计划上,联络降谷先生是一件非常重要、大多数人都难以胜任的工作。
最近不应该出门的。风见裕也一边小心翼翼地贴着墙走,一边想,每次他出外勤都得弄点伤回去,降谷先生因为这个抱怨和担心过他好几次了。
“看起来有机会……不好!”
风见裕也刚想踏出一步就觉得不对,连忙退回去的时候子弹破空而来擦过了他的脸,一道血痕出现在他的脸颊上,风见裕也毫不犹豫地往反方向跑去!
他的体力就快耗尽了,不过他刚才已经找到机会把证据藏在了别的地方,没关系,只要公安的同事有心去找,就一定能找到。
就是说,就算他死了,也·绝对·不能·让一位组织成员当上首相这么离谱的事情发生啊!
身后传来了声音:“你只是在浪费我们彼此宝贵的时间,这位先生。我无意伤害你。”
那我身上的血洞是哪里来的啊!都开了好几枪了没必要这么装吧?!
风见裕也对背后的声音充耳不闻,他正在计算自己剩下的体力,出来的时候他还有个同伴,但现在同伴生死不明地躺在那边……回收手机的同事肯定能把他送到医院吧?
再快点、再快点,找到附近的警署,或者公安的联络点,不能去人群聚集的地方,刚才这家伙在有人的地方开枪,应该不是用的真实面目,不怕被人看到。
他转过一个拐角,却因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
糟了!
风见裕也想爬起来,但背后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把他一把拉起来,带着就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借着对方的力道,风见裕也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然后两个人躲在了一处隐蔽的空隙里。
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有空去注意旁边的人:“……桐野?你来干什么,你不是应该跟着那位吗?”
来救他的人是公安的同事,那位最近一直在犯胃疼的桐野警官。
桐野缓了缓,说黑泽先生吗,他说需要甩开我一下,让我自己到处逛逛……
风见裕也沉默了一下,说你就是这么跟着人的吗。
桐野警官:我有什么办法呢,我说也说不过他,打也打不过他,真打起来他还能报警以蓄意伤害未成年人为理由把我送回警视厅。
风见裕也:……6。
稍微恢复了一点体力,桐野说我已经通知诸伏了,本部的支援马上就到,我们不能继续待在这里,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现在保全己方才是比较重要的,虽然桐野很清楚公安现在抽不出多少人手来找人,但既然已经联系到了自己人,该找机会跑的就是对方了。
“好,我们去——”
“实在抱歉,你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正准备离开的两个人,体力几乎见底的风见裕也和扶着他的桐野警官都呼吸一滞,看向了站在他们对面的人。
那是一位穿着灰色西装、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年轻人。看清对方的瞬间,桐野蓦地睁大了眼。
……
“我的儿子?”
东京塔上,查尔特勒听到黑泽阵的话,缓慢地重复了一遍。他知道琴酒肯定了解他的背景,以及他在组织里留存的所有资料,但琴酒提到他的儿子,是因为什么?
黑泽阵看到查尔特勒不肯坐下来,就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还是刚才那瓶,甚至悠闲地喝了一口。
反正加的是胃药不是什么毒药,就这么点连药效都起不了多少。
“你前妻、那位格朗泰尔小姐给你留下的儿子,叫做久间明,不过现在他用的不是这个姓氏。”
他还没说完,小黑猫就耐不住寂寞了,通过挠小黄猫的祸水东引绝技从伏特加的无情铁手里钻了出来,喵了一声就钻进了黑泽阵怀里。
黑泽阵当然不会责怪猫,他安抚性地摸了摸小黑猫的下巴,听到小黄猫愤怒的喵喵声,就向伏特加伸出手,把另一只猫也接了过来。
然后他对两只小猫说:“安静。”
喵喵喵的小黄猫和小黑猫就重新安静下来,一个在他腿上打滚,一个趴在他肩膀上好奇地望向对面的议员先生,而现在的议员先生脸色变得更白了。
查尔特勒的胸腔起伏数次,他咬了咬牙,说:“他果然在你手里。”
黑泽阵微微皱眉:“什么叫在我手里,是他非要跟着我的。”
说是跟着,大概监视的意味更重一点,甚至可能有多个上级的任务在身,这么想来有点怪可怜的。
查尔特勒很显然错会了黑泽阵的意思,这话怎么听都像是他儿子非要追随琴酒,于是他加重了语气,道:“我知道他就在你身边。”
黑泽阵笑了声。
“哦,这就是你让人来杀我的原因?”
“我从未想过要杀你,只是想跟你谈谈——谈谈我儿子为什么在组织里的事!”
“看来你也不怎么关心他。”
黑泽阵有点无聊地收回视线,比起儿子,查尔特勒很显然更在意组织的那部分。也就是说,重点不在于他的儿子竟然加入了组织,而是组织吸纳了他的儿子。
他说:“查尔特勒,既然你从十年前开始就不怎么管他了,甚至连他在做什么工作都不清楚,你都不管,他愿意去哪也是他的自由吧?”
查尔特勒立刻反问:“你知道什么?琴酒,不要以为我就没有……”
外面的天空变得更暗了,或许这场雨很快就要下了。
黑泽阵看了一眼时间,换了个语气:“好了,谈生意吧,把加尔纳恰的位置告诉我,我把你儿子还给你,久间健次郎——或者应该叫你,桐野健次郎先生。”
嗯,查尔特勒先生在第二次结婚的时候入赘豪门,改了妻子的姓氏。
……
阴暗的小巷。
桐野明把风见裕也护在身后,对着前方的人怔了几秒,才不确定地问:“秘书……先生?”
这是他很久以前见过的父亲的秘书。桐野的记忆力很好,特别是在记人脸的方面,这也是他被派去跟着黑泽阵的原因之一:就算帮不上任何忙,也能记得谁接触过那个被重点关注的银发少年。
持枪的眼镜男人微微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称呼,然后说:“让开。”
桐野没动。
说到底认出这个人只是意外,这跟他要保护风见裕也没有任何关系,就算是他亲爹站在面前,他也不会盲目地相信对方——组织里可是有贝尔摩德这种BUG存在的,谁知道自己遇到的人就是真的?
等等,那他背后的风见是真的吗?
桐野警官的脑子一时间卡了壳,幸好秘书先生的声音及时把他拉回到了现实。
“他手上有久间先生要的东西,所以你让开。”
桐野还是没动,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已经把手机给了风见裕也,事实上他也带了枪,但没有能赢过秘书先生的把握。他记得父亲的秘书以前的工作是战乱地区的雇佣兵……
他放松情绪,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冷静,做出有点慌乱的表情,冷汗也自然地从他额角流下:“如果我让开,你会杀了他吗?”
秘书先生往他身后的风见裕也看去,桐野比风见要高点,几乎把人挡在了后面,要在这个距离开枪而不打残桐野还真没那么容易。
他权衡后,才说:“不会,我只是要他手里的东西。”
桐野呼了口气,就在秘书先生以为他要让开的时候,他抬头,以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反手掏枪跟秘书先生相对。
他茶色的眼睛里是异乎寻常的坚定:“那我不会让开。”
秘书先生皱起眉头,好像在表达对小孩不懂事的不满,但还是尽心尽力地解释:“他手里拿着的是对久间先生不利的证据,如果被散播出去的话——”
桐野明提高了声音:“就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不会让开!我、是、警、察!”
反正今天不是他没了就是秘书被抓,摊上这件事秘书肯定要被关到针对组织的计划结束后了,现在周围没有其他人,他终于可以对认识的人喊一声“我是警察”了,太激动了!他终于可以说这句话了!自从当上警察后就在从事秘密工作的桐野明还是头一次有这种感觉!
秘书先生做出了相当茫然的表情:“……啊?”
过了一会儿,他问桐野你不是被久间先生从警校的录取名单里刷下来了吗?
桐野明回答我第二年又去考了啊,只是上级把我的考试资料连档案一起抽走,直接把我调去秘密部门了——等等,不对,为什么父亲要把我从名单上刷下来啊?
秘书先生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才问你真的不知道吗?
桐野明:啊?
秘书先生:……
就在这么尴尬的时刻,风见裕也想起他拿到的录音和写着名字的证据,心里有了一个非常大胆的猜测:呃,桐野,如果你爸叫久间健次郎,是个议员,那他应该是组织的人,代号是查尔特勒……
桐野明:啊???我爸就是那个派人骚扰黑泽的傻……
他没能说完,就陷入了沉思。好吧,他觉得他爸确实是有点傻X的,竟然想挑战黑泽大魔王。要知道大魔王整个人就是组织成员的黑洞,来一个收一个,来一群打一群,根本就不需要休息,也不会输。
就在这短暂的空隙里,查尔特勒的秘书忽然向桐野明和风见裕也一侧的墙壁开了枪!
这一枪不是用来打人的,但足够让他抓住时机。
秘书先是一记肘击砸向桐野明,然后抬手去夺他的枪,完全没有这是老板儿子的觉悟,而桐野反应也很快,直接脱手将枪扔给了风见裕也,然后扑向了秘书,试图制止他的行动
他深吸一口气,死死攥住秘书先生握着枪的手腕,大喊:“其他警察马上就会来,你不会真想在这里杀人吧?”
秘书先生的眼镜镜片反着光:“想杀人的是你爸。”
桐野明:我知道啊!别说了,我的胃都开始疼了!我和同事们跟组织斗智斗勇这么多年,没想到我爸竟然是组织的高层啊!救命啊!幸好这种案例只有我一个,不然我都想不出来降谷会是什么表情!
秘书先生看到他的神情,好心地又解释了一句:“没事,久间先生也不知道你是警察。”
桐野明:好,很好,他确实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更不知道我是针对乌丸集团工作的公安警察,我们父子俩算是杠上了。摊上我这么个儿子真是你的福气啊爸。
风见裕也忽然喊:“小心!”
在说话的同时他已经找准重心,对着那个眼镜男人的关节部位开枪。两个人之间始终有个桐野,说不好到底是阻碍了谁的动作。
枪声响起,但还是有点晚了。
桐野的身体晃了晃,没能站稳,然后他才意识到从手臂上传来的刺痛,慢慢倒在了地上。
秘书先生被打中了,但他完全没在意正在流血的手臂,迅速收起手里的麻醉针,果断对着风见裕也开了几枪,然后精准地打中了风见裕也的另一只手。
关于麻醉针,他记得这好像是从某个搞发明的博士那里进货的,安全无毒害的小玩具,就是用多了可能导致全品类的麻醉药物抗性提升,那位博士说只要不对一个人频繁用就不会有问题,他问什么叫频繁,博士说半年里用个几百次吧。
“都说了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我还要回去开会。”
风见裕也终于倒在地上,他直觉自己被打中了内脏,但具体是哪部分已经分不清楚;眼前的视线开始模糊,剧痛从胸腔里传来,他看到秘书蹲下来,要找他身上的东西,动作却忽然顿住。
因为就在倒下的风见裕也身边,那部属于桐野的手机屏幕还亮着,刚被拨出去的一通电话,已经被接通了。备注是“大魔王”。
风见裕也不知道电话对面是谁,还没彻底昏过去的桐野看到电话接通,瞬间精神了那么一点,冲着电话喊:“救命!我们在——”
秘书先生踩了老板的儿子一脚,阻止了桐野继续喊,然后捡起地上的手机,说:“不用救了,两个人都在我手上。”
电话那边先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传来了一个很轻的笑声:“是吗?真不好意思,久间健次郎在我手上。”
秘书先生:“……”
风见裕也:草,怎么是琴酒的声音,桐野你给他写的什么备注?不对,琴酒你在干什么啊琴酒,为什么政府要员会在你手上啊!
桐野警官:太好了,不愧是大魔王黑泽先生,永远在线,永远可靠!
他用逐渐模糊的视线瞄到被丢在地上的自己的枪,咬了下自己的舌尖,竭力保持最后的清醒,艰难地把手挪过去,凭感觉对准秘书的方向,就扣下了扳机!
桐野来不及看开枪的结果,就彻底地昏了过去。
手机啪嗒落地。
另一边,东京塔上。通话的声音变成了忙音,电话已经被挂断。黑泽阵平静地把手机扔给了很是期待的两只小猫,不紧不慢地对久间健次郎、也就是查尔特勒说:
“现在,你,你的儿子和秘书,以及你调查组织的证据,都在我手上了。”
第143章 暴雨前夜
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猫正在争抢黑泽阵的手机, 刚刚结束的通话界面上“桐野明”的备注极为刺眼。
查尔特勒——久间健次郎先生看着两只猫扑来扑去,连猫带手机一起滚到了桌子下,才堪堪收回目光, 用一种复杂中带着愤怒, 愤怒中又有那么一丝理智的表情看着黑泽阵。
他儿子在琴酒附近出现,他儿子是组织的人, 他儿子甚至向琴酒求救!
还有, 他的秘书在干什么啊啊啊为什么会拿着他儿子的手机威胁琴酒啊!要不是有胃药他现在的胃已经开始疼了啊,他还得谢谢琴酒!
黑泽阵的声音凉凉地传入他的耳朵:“不用担心,久间先生,波本很关心你的儿子, 他派去的人(公安警察)也差不多到了, 现在你该关心的是——”
他故意顿了顿, 才说出后半句话。
“查尔特勒, 你也不想让你儿子知道你是某个犯罪组织的成员吧?或者, 如果你不关心你儿子的话,那支持你的选民?”
“……”
久间健次郎的脸上沁出了冷汗。是的, 他确实担心,但他儿子知道了还能补救, 他的竞争对手如果听说了这件事……
(桐野明:不用担心, 爸, 我已经知道了:D, 而且正在想办法把你送进局子里,不用谢, 我叫桐雷锋)
(伏特加:大哥玩得好开心, 但真不用担心那两个小警察的安全吗?我看大哥还挺喜欢他们的。)
“喵?”
小黑猫忽然喵了两声,叼着手机就往黑泽阵的方向跑, 小黄猫在后面追,两只猫到了黑泽阵脚边,但叼着手机爬上他腿是个有点难的操作,于是黑泽阵就把手机和猫都拎了上来。
莱伊猫当然不是乱叫的,两只小猫聪明得很,它在应该安静的时候忽然叫了一声是因为有电话打了过来。
黑泽阵看了一眼来电,就笑了,把手机推到了久间健次郎面前。
来电显示:桐野明。
黑泽阵问:“接吗?我想你应该没有你儿子的工作电话,我不介意把手机借给你,不过我不保证现在打电话来的人是谁。”
希望你儿子还活着——是这个意思,不过黑泽阵觉得小警察还不至于死,毕竟刚才他随口试探“查尔特勒在我手上”的时候对方明显地停顿了。
至于他为什么要这么试探,因为他开了免提,那边的人声音传出来的时候,查尔特勒的表情有一点细微的变化。哦,大概是认识,很有趣不是吗?
“我不能——我不能透露与加尔纳恰有关的消息。”
在长久的沉默后,电话铃声已经停止,久间健次郎才终于开口,他脸上还带着一种极为沉重的神情,以及畏惧。
“他什么都知道,只要我说了,他就知道是我说出去的。”
“哦,”黑泽阵不以为然,“然后呢?他能做什么?”
久间健次郎陡然拔高了声音:“他会杀死我所有的家人,毁掉我迄今为止得到的一切!我的身份、我的名誉、我的理想!琴酒,你这种什么都没有的人是不会理解我在害怕什么的!”
说到最后他几乎已经完全失去了冷静,后退了几步,也在他移动的一瞬间,站在黑泽阵背后的伏特加就抽出了放在口袋里的手,将枪口对准了眼前这个看起来不对劲的男人。
黑泽阵的表现却跟刚才一模一样,事实上他早就见惯了这种人——组织的寄生虫,自命不凡的笑话,被组织刻意推上政坛的蠢货,他不需要做什么,反正只需要执行组织的指令就可以了,真正的决策会有其他人为他做出。查尔特勒先生或许从始至终都没意识到,他的成功跟他自己毫无关系,只是组织写好了“剧本”,而他不过是个可以随手换掉的演员。
就跟当年黑泽阵将上代查尔特勒的代号给他的时候一样。棋子嘛,不好用就换一个,反正组织里还有很多。
如果有人能从窗外像米花町无处不在的怪盗基德那样经过,就能在昏暗的天色里看到坐在窗边的银发少年。明明是少年的身姿和面孔,但看到他表情的人无不会认为这是个相当有谈判经验的成年人,起码,面对一些蠢货的时候是这样。
黑泽阵理解他们害怕加尔纳恰,不过,理解不代表他就不觉得可笑:“你觉得我做不到?”
“你不是那样的人,”久间健次郎死死地盯着他,“你不喜欢麻烦,更倾向于直接动手杀人。”
“谁告诉你的?”
“加尔纳恰,他知道所有的事。”
“哈。看来你还挺相信他的,你说他知道所有的事……”黑泽阵说到这里,已经不可遏止地笑了起来。
(伏特加:琴酒少爷已经很久都没这么笑……咳咳,我什么都没说。)
(黑泽阵:?是谁给伏特加推荐的这种东西,贝尔摩德,又是你干的好事吧!)
(在家闲着没事看电视剧的赤井玛丽:嗯。就是贝尔摩德。)
久间健次郎始终觉得组织的人都不可理喻,除了他,还有少量的正常人。对,组织里还是有正常人的,就像刚才给他打电话的那个,所以说无论加尔纳恰还是琴酒,他们都是不可理喻的疯子。
“加尔纳恰是那位先生的耳目,他掌握的情报线比组织里所有人都要多!波本不是那位先生,他也做不到掌控加尔纳恰,琴酒,你现在为波本做事,就真的不担心时候波本会对你翻脸无情吗?!”
“不会啊。”
黑泽阵懒洋洋的声音让久间健次郎都卡了一下,他怔了几秒,才问,为什么。
正在抚摸小猫的银发少年漫不经心地说,你要问我,加尔纳恰不是什么都知道吗,你可以问他啊。
久间健次郎:……
就在这个时候,备注是桐野明的电话再次拨来,黑泽阵的手机就在桌面上,他当着久间健次郎的面按下免提,然后接通了电话。
他好像根本不在意对面的人是谁一样,随口问:“解决了吗?”
他的手机号码一定在公安的监控范围内,就算没有,桐野的也会有,在这种情况下公安要是还不知道有人出事了,他就得找找看是不是我们的BOSS降谷先生也被人绑架了。
听筒里传来一个久间健次郎没听过的声音:“算是吧,都没死,我给他们叫了救护车。”
黑泽阵倒是知道这个人是谁——古桥町那家酒吧的老板、他昔日同伴的叔叔酒井,不过在这里叫酒井的真名不太好,他就换了在组织里用的代号:“是你啊,阿斯蒂(阿斯蒂起泡酒)。”
久间健次郎知道这个代号。
经常在外活动、收集情报的代号成员,不过跟加尔纳恰完全不是一条线的,也没人知道他的真面目。琴酒认识组织里的任何人都不奇怪,所以阿斯蒂会打电话来也……
酒井:“当然是我,(A.U.R.O的)BOSS。”
久间健次郎:“………………”
不日前从贝尔摩德的口中说出,几乎让整个组织的高层成员都笑了个遍的恐怖传闻在短短的一秒里支配了他的大脑。
贝尔摩德说,琴酒就是那位先生。
一个月前的久间健次郎觉得,哈哈,贝尔摩德果然是疯了,就算她是那位先生最宠爱的女人,说出这种话难道就有人会信吗?
现在的久间健次郎想,贝尔摩德,你还是继续胡说八道吧,谁让你说真话的,谁让你说真话的啊啊啊啊啊啊——
等等,贝尔摩德最近一段时间都在老老实实拍电影,完全没有作妖,该不会是被那位先生AKA琴酒给敲打了吧?
久间健次郎越想越害怕,不不不,他跟阿斯蒂不熟,阿斯蒂也有可能是在跟琴酒开玩笑,只要他问一句,就可以拆穿这个离谱的谎言,只要……
黑泽阵把手机从猫爪子下面救出来,捏着小黄猫和小黑猫的爪子让它们两只握手言和,然后说:
“别开玩笑,阿斯蒂,我可不是管事的人,他(赤井务武)才是。而且我这里有人。”
“我还以为你已经谈完了,”酒井听到最后一句,才没有继续开玩笑,而是回到正题上,“我抓到的这个人怎么处置?还有,这里好像有两份很重要的录音和文件?”
“唔,先别交给波本,让我问问查尔特勒先生有什么想法。”黑泽阵说着抬起头,刚想对查尔特勒说这是你最后的机会,却看到那个中年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忽然面色惊恐地跪倒在地,整个人仿佛被砸了一个晴天霹雳。
黑泽阵:?发生什么事了?刚才有什么意外吗?
他转头去看伏特加,伏特加完全没领会大哥的意思,但相当迅速地看懂了查尔特勒的心思。
啊,阿斯蒂是大哥的人,啊,大哥在演啊,啊,大哥让我说话了,那就吓唬吓唬他。
伏特加忠实地扮演了属于他的角色:“你听到了不该听的东西,查尔特勒。”
久间健次郎的脸色变得煞白。
果然,果然是这样!琴酒真的是那位先生!不可能,这不可能!他明明见过小时候的琴酒——等等,好像也就是从琴酒在组织里现身开始,那位先生不再出现在代号成员面前,只用电话联系……
一切都串起来了,一切都串起来了!为什么琴酒听到“加尔纳恰知道所有事”的时候会笑,因为如果组织里有加尔纳恰不知道的事,那只能是,那位先生的事。加尔纳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知道那位先生所有的秘密,所以,所以!
“您……”
久间健次郎的声音越来越小,小到几乎听不见,冷汗顺着他的脸颊止不住地流。他能听到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的声音,但全身血液冰凉,让他怀疑自己听到的心跳声只是幻觉,其实他已经死了。
他深呼吸,深呼吸,面对银发少年、不,琴酒先生依旧冷淡的表情,深深低下头,说:“我很抱歉,我、我……我不知道您就是……”
“我是什么?”
黑泽阵面无表情是因为他刚才没反应过来查尔特勒忽然怕成这样做什么,直到伏特加开口,他终于知道这群人的脑回路跟他自己差在哪里了。
他还能怎么办?伏特加都那么说了,他也不至于落伏特加的面子,就保持着高冷的姿态,决定赠送他们五分钟的演员黑泽体验卡。
还有,酒井,你全责,没事在电话里开什么玩笑。
“不,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久间健次郎猛地想起来,在组织里,打听那位先生的身份是绝对的禁忌,如果他真的说出口,恐怕不只是自己不能活着离开这里的问题了,他的家人,认识的人,哪怕只是见过一面的人,都可能在今天之后彻底消失。
那位先生的意志就是组织的意志,组织的手段就是他的手段。对那位先生来说,他不需要自己做什么,其他人就会帮他把事情完成,所以“琴酒”的偏好与“查尔特勒”接下来的结局毫无关系,更不用说,他现在知道了组织BOSS的真实身份。
那波本呢?波本在这件事里又担任了什么样的角色?作为琴酒曾孙子的宫野透,到底是推翻曾祖父上位的野心家,还是仅仅做了整个计划里的一枚棋子?
“什么都不知道?那你害怕我做什么,你不是要当加尔纳恰的狗吗?刚好,我跟他现在有点小矛盾……”
“他、他……”
久间健次郎听到琴酒这慢悠悠的、带着点调侃的语气,终于明白了。真正要在组织里造反的人,是加尔纳恰啊!
加尔纳恰,你害我,你害我啊!
他看到自己的手机砸落在地,屏幕上显示出来了某个未知号码发来的加密消息。是加尔纳恰的,但现在久间健次郎完全没有去看消息内容的心情。
只要能够……他的脸上是因为惊恐而扭曲的神情,呼吸变得急促,他在发抖,某种疯狂的想法正从心底升起。
“我可以告诉您他的位置,我可以,”久间健次郎的语气变得混乱起来,“加尔纳恰背叛了您……”你一定不会让背叛者活下来的吧?!对吧?!
他希冀地看着黑泽阵,黑泽阵在低头撸猫,这会儿才抬起头来,说:“我没这么说过,只是一点小矛盾而已,我还没打算除掉组织的忠臣。”
这话显然意有所指。
当然,他不是在说波本在贝尔摩德的胡说八道里要做的事,只是在说你查尔特勒是组织的废物,至于查尔特勒先生能不能听懂,就不是黑泽阵的事了。
久间健次郎听完,原本就惨白的脸上又少了几分生气。
这感觉就像两口子吵架,把家里养的猪拖出来,问他你要跟着谁,但不管回答哪个选择,等他们和好的时候都是要吃一席的。
琴酒是那位先生,他的儿子在琴酒手上,他的儿子可能是加尔纳恰的成员,那位先生跟加尔纳恰有点“小矛盾”,而他就是撞在枪口上的那个倒霉蛋。
如果他背叛加尔纳恰,那他将失去一切——他的身份、地位和荣耀,被打入深渊;如果他替加尔纳恰保守秘密,那他可能今天就会死在这里,并且惹恼那位先生……是的,只有一个办法,现在他只有一个办法了!
不是我想这么做的,是你们逼我的,都是你们逼我的,加尔纳恰,加尔纳恰你会为我收尸吗?哈哈,哈哈哈……
“看来你跟加尔纳恰的关系比我想得还好啊。”
某个冷淡的、几乎是死亡宣告的声音传到了久间健次郎的耳边,也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久间健次郎已经做出了决定。
他深吸一口气,缓慢地直起身子,做出往前走的姿势,在银发少年皱眉的时候又恰到好处地退后了几步。
然后,他说:“不,我当然是忠于您的,无论是我,还是加尔纳恰,还是其他人,都属于您,也属于组织。”
议员先生的神态和语气都跟他在电视节目上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让人发笑,不过黑泽阵是不会笑的,反正这类在他面前卑躬屈膝的人他见得多了,离开组织后再见到甚至觉得有点恶心。
他想到某件好笑的事,就故意问:“就算我让你去杀了你的儿子?”
“当然,为组织献身是他的荣幸。”久间健次郎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你的理想呢,久间先生,你不是说要将这个国家变成人人都能喘口气的社会,降低失业率,解决再就业难题,在东京建设大型的社会保障系统,找回昭和时代以后就丢掉的民族未来……”
黑泽阵还真记得他前段时间看的议员先生的资料,现在随便复述一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
而久间健次郎也没有让他失望,这位梦想成为首相的议员先生斩钉截铁地说他能走到现在全靠组织的支持,没有组织就没有今天的他,那些都是说给选民的场面话,组织才是他效命的对象。他会跟以前一样,按照组织的计划来管理这个国家,毕竟深深扎根于这片土地上的组织,还有您,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黑泽阵想笑,但如果在这里笑了,事后降谷先生就要打他了,所以他只是摆出一副平淡的神情,说你知道就好。
久间健次郎松了口气,说我有加尔纳恰所在的位置,您等我拿一下地图。
他把手伸进自己的口袋,就在这个瞬间,查尔特勒酱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起来!
伏特加一直在盯着查尔特勒,几乎是在这人把手抬起来的时候就反应过来了,喊:“大哥小心!”
与此同时,久间健次郎按下了「放在口袋里的某个老旧型号手机」的按钮,眨眼间剧烈的爆炸在他们之间爆发!
他转身就跑!
轰隆一声,餐厅顶部的挂顶和沉重的金属装饰物在爆炸中砸落,久间健次郎堪堪跑了出去,被掉下来的重物砸到了肩膀。
剧痛和血腥味一同传入脑海,但现在久间健次郎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只需要活着逃离这里,因为他知道琴酒——不,那位先生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疯狂跑到了这层的电梯处,在一群人诧异的目光里冲进了电梯,原本要进电梯的人看到他半身的血也给他让开了路,有人问他要不要叫救护车,他说不用。
东京市民:理解,救护车太贵了。
于是,电梯门缓缓关闭,久间健次郎终于松了口气,往东京塔下层去……
……
餐厅的废墟里。
爆炸过后的餐厅里灰尘弥漫,烟雾报警器早就被破坏,毫无反应。虽然爆炸的规模不大,只让厚重观赏玻璃多了几道裂缝,但伏特加有点慌了。
爆炸发生的一瞬间他原本想推开大哥,但查尔特勒这个混蛋放的炸弹就在他们的正上方,很显然是准备好的,在顶部装饰坠地的时候他只看到大哥的银发一闪而过,然后就被迫退到了背后的三角区。
现在,他看着面前一动不动的废墟,整个人的心都揪了起来,他深呼吸,告诉自己大哥不可能有事,然后就走上前,就要找人的时候——
他听到黑泽阵的声音:“没事,别怕。”
不是对他说的。
伏特加抬起头,看到黑泽阵抱着两只猫,坐在上方没掉下来的半截装饰上,正戳两只小猫的脑袋,然后点诧异地看他:“伏特加?你没追上去?”
伏特加:“……我这就去。”
他忘记大哥身体变小,躲闪起来也会变得容易了。虽然好像白担心了一场,伏特加的心情却变得轻松了起来。
黑泽阵安抚了两只刚才受到惊吓的波本和莱伊,从上面跳下来,说:“不急,他出不去,待会再找也来得及。”
伏特加不解。
黑泽阵嫌弃地拍拍身上的灰尘,给伏特加解释:“有个偶像团在这里进行商业表演,其中一个小偶像被人杀了,警方刚限制了东京塔游客的出入。”
虽然警方只是确认出入者的身份,但查尔特勒发现这点后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去,而是继续隐藏在东京塔里,甚至有可能回到他早就有所布置的这一层,等待东京塔重新开放。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出现在公众面前,但不是现在。
不过查尔特勒等不到那个机会了,因为黑泽阵给熟人警察打了电话,原本是想找人配合一下找人,结果听说搜查一课的人正在负责东京塔各个出口的通道,就告诉他们上面发生了爆炸,犯人正在里面逃窜,并告诉了他们查尔特勒的衣着特征,以及“他可能受伤了”的事。
毕竟是“那个侦探SILVER”,而且就算不是他,接到这种报案警方也会小心,延长确认出入者身份的时间等见到嫌疑人或者黑泽阵再放松是必然的结果。
“撞上这种事,只能说他运气很好吧。”黑泽阵抖了抖银发上的灰尘。但银发染上灰黑色异常显眼,而且难以清理下来。
刚才的爆炸里他确实没怎么受伤,没有立刻闪开的原因是两只小猫被困在那边了,虽然小猫不动就不会受伤,但黑泽阵觉得他的猫可能被吓到,于是为了救波本和莱伊他才选了条不是那么安全的“路”……
伏特加问:“大哥为什么要这么说?”
黑泽阵放弃跟头发纠缠了,说:“他逃走不是因为发现我不是BOSS,恰恰相反,他信了,但对他来说,他的家人和他自己的命远不如他被人追捧得到的名誉和地位重要,他怕失去的是这个,而加尔纳恰很好地掌握了这点。”
查尔特勒先生认为琴酒最多是在这里杀了他,但只要他能带来利益,那就可以继续谈,但琴酒变成了那位先生,就代表组织里会有人取代他的位置,他获得的所有东西都会化为乌有——查尔特勒无法忍受这点。
所以查尔特勒会赌一把,反正他来的时候就防备着黑樱桃(可怜的黑樱桃先生在游轮上的时候就死了),在附近安装了炸弹。
黑泽阵随手指了指上方,刚才他上去的时候看到了:“安装在这里的炸弹不止一个,他是为了逃跑才只引爆了那边的炸弹,现在他应该想办法逃走然后保护他的‘宝物’去了吧。我倒是想知道他打算怎么在组织不会继续支持他的时候挽回名誉。”
伏特加知道。这种手段以前也有组织的人用过。
他低声说:“先向公众揭发组织,成为拼死也要揭发这个庞大势力的英雄,只要他不怕死,就可以为自己造势,人总是会同情弱者、偏向死者。”
晚点就会造成麻烦。
伏特加也没立刻去追查尔特勒,而是蹲下来给变小的大哥整理头发,然后他说备用的衣服放在车上,但现在不好出去,我给大哥买两套衣服回来吧。
大哥的头发蒙了灰,但大哥依旧是大哥,属于琴酒的凌厉感一点都没有减损。
“真的不管他吗,大哥?”
波本他们不是有计划吗,这样一来会把波本他们的计划完全打乱的。
“不用管,”黑泽阵指了指柜台那边,“贝尔摩德提前来踩过点,在那里放了个隐藏的录像机。”
还伪装成了电影宣传的周边。贝尔摩德自己的电影。
他很想知道查尔特勒自以为能得到圆满落幕、却从新闻里听到自己刚才说的“我忠于组织,这个国家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在乎”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哦,恶趣味是贝尔摩德的,不是他的,他只是顺手把贝尔摩德准备的东西拿来用了而已。而且他会把存储卡交给降谷零,波本先生知道应该怎么做。
还有一件事。
黑泽阵拿出放在衣服口袋里的胃药——白色的、很容易融化的小片,随手扔进了垃圾桶。
“我觉得这种药可能会对人的精神产生影响,让人变蠢,伏特加,下次别给人推荐了,朗姆智商下降很有可能就跟它有关。”
“好。”
伏特加的回答太过迅速,让黑泽阵多看了他一眼:“……不会真的有这种作用吧?”
“呃……”伏特加也卡了一下,才说,“大哥,胃药是莱伊推荐给朗姆的。”
黑泽阵:“……”
那现在他是真的有点怀疑这是赤井秀一干的好事了,呵,想想他推荐的洗发水吧。
(赤井秀一:朗姆的秃是天生的!我给你推荐的明明是正常的洗发水,小银你不能这么怀疑我!)
他想到这会儿应该在FBI那边的赤井秀一,心情的愉悦度稍稍降低了一点,不过这不影响他现在的工作。
黑泽阵往外走,说:“我去买衣服,伏特加你去找人,不用接近他,找到告诉我。查尔特勒是个废物,他不敢杀人,甚至不如他儿子。”
桐野小警官在跟着他的时候都能镇定地对偶尔连自己一起袭击的人开枪,完全不怕把对方打死,就算是有正当执法权的理由在内,杀人也是一件需要勇气的事。
而刚好,勇气这种东西,查尔特勒是一点都没有。
黑泽阵联系了降谷零,不,他给风见裕也打电话没打通,就把消息发给了降谷先生,说你家的小孩终于惹出事来了,他爹来找我报仇,在东京塔上埋了炸弹,你看着办吧。
然后,他抱着两只灰扑扑的小猫,决定在东京塔上找个能让他洗澡换衣服的地方。
话说……真的有吗?
银发少年走了两步,忽然顿住脚步,因为就在他前方不远处,有个看风景的金发男人,在餐厅外抽烟。
色泽熟悉的金发,垂落到一侧束起来的发尾,以及一身深色的西装。
“……你对扮演我父亲的角色情有独钟?我说过别来见我吧。”
第144章 暴雨前夜
无论是外表、神态还是动作, 甚至穿的衣服都很像。
远处是灰色的云。
这里不是东京塔的瞭望台,看不到多远的风景,但外面的能见度很低。即将到来的阴雨天将视野变得模糊, 灯火渐起的城市像铺开在极光里的星辰, 林立的高楼又像在遥远的天空下铺开的远山。
天与地的界限仿佛没那么分明,景色灰蒙蒙的, 就像晕开了的水彩画, 又像一片朦胧中的月下冰海。
站在观景玻璃前的男人回过头来,掐掉了烟,金发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墨绿色的眼睛里看不出任何情绪。
“好久不见。”
金发男人向他笑了一下, 几乎与他背后的风景融为一体, 有游客的身影从他们之间走过, 却没能阻挡任何人的视线。
黑泽阵有一瞬间没能分清那是不是维兰德, 就好像经年的尸骨复活站在他面前, 但也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间。因为维兰德不会来日本找他,那个人也根本不会抽烟, 更何况要是维兰德能活到现在,也早就没这么年轻了。
没人知道维兰德不再年轻的时候会是什么样。还有黑泽阳。
赤井务武能扮演的, 一直是年轻时候的维兰德……黑泽阵跟他说过不要用这张脸出现在自己面前了。一旦他用了, 就代表赤井务武需要维兰德的身份, 而在A.U.R.O早已名存实亡的现在, 维兰德的身份只有一种用处,那就是对Juniper的记忆做点什么。
“他不会跟我说好久不见, 你想假扮他可以不说话。”黑泽阵走过去, 就在相隔四五米的位置,也望向外面阴沉压抑的云海。
可能是因为刚才发生的命案, 也可能是贝尔摩德或者查尔特勒的安排,现在的这个角落相对冷清。但要说是赤井务武的安排,黑泽阵觉得这个人不会做这种事。
“我知道,”赤井务武也没再看他,两个人就像完全不认识一样隔空聊天,“他会给你个拥抱,摸摸你的脑袋,但你会恼羞成怒跟他打一架;后来你长大了,学会在他抬手摸你头的时候躲开,于是就只剩下了拥抱。不过我觉得你不会让我那么做。”
黑泽阵当然不可能答应。
不如说从维兰德死亡后很多事都变成了不可能,黑泽阵分得很清,他没有沉浸在过去里的习惯,更不打算混淆这两个人——即使他的底层认知承认赤井务武是「维兰德」。但「维兰德」不等于维兰德。
他听到有人的脚步声接近,是孩子,和母亲,又听到电梯门打开的声音,还有两只小猫晃动耳朵的声音,和更远处的说话声。
等到好奇的游客过去后,他才问:“你就是来跟我说这些的?”
现在怎么看也不是怀旧的时候吧。想说就等组织彻底崩溃、所有人都能放下心来的时候,说不定黑泽阵能耐着性子拿出一整天来听赤井务武随便说。
“当然不是。”
赤井务武的回答也不出他的意料,毕竟赤井家的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都一样。真纯除外,小孩没有错。
短暂的叙旧好像是错觉,赤井务武很快就以他不近人情的语气开始说正事:“有两件……三件事,是我来找你的理由。没人在窃听你吧?”
黑泽阵把从贝尔摩德的相机里拆出来的存储卡放进衣服口袋里,回答:“不确定。”
他当然不确定,所以才没说维兰德的名字,赤井务武也没说。虽然在这种时候,就算说了名字也不一定有人知道了。
赤井务武终于转过头来看他,把他从上到下看了一遍,然后说:“把手机扔了。”
公安给的手机,里面没点东西才怪。窃听可能没有,但定位是少不了的。
不然桐野为什么能知道他在哪里?
黑泽阵没反对也没动,他们僵持了几秒,黑泽阵才说:“有地方吗?让我洗个澡,顺便把衣服换了。”
衣服是爱尔兰准备的,但主卧的门从来不锁,谁都有可能进去,黑泽阵相信住在别墅里那群笨……嗯,那群人不至于害他,但大家都是同行,会做什么他也不能肯定。
赤井务武说有,但别跟以前一样失踪两个小时。
黑泽阵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别跟我翻旧账。还有,别用他的语气跟我说话。
赤井务武往下楼的方向走,走到一半,才说:“起码在这个时候,他会希望自己在场。”
……
黑泽阵利落地在员工的工作间换了赤井务武给他的衣服,原本的衣服在他简单冲了个澡的时候就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他本来想把两只猫也洗一下,不过波本猫和莱伊猫好像发现了他的意图,一眨眼就自己跑了。
于是他简单地把头发擦干,走了出来,听到Club333特别舞台的歌声从上方传来,那几个小偶像的演出活动似乎仍旧在继续。
“你满意了?”
他低头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北欧国家带着点传统风格的式样,知道这不是商场里买来的衣服,他还小的时候维兰德就喜欢给他穿这种衣服……那座城堡里还有一堆,现在带过来尺码倒是刚好。
但有个坏消息,他这么走在路上,难保不会被人当那个……小孩喜欢的Coser。
“一般,”赤井务武还真评价了,“没你小时候穿得那么可爱。”
“……”
如果不是说这话的时候他们已经到了有人的地方,黑泽阵肯定是要跟这人打一架的。
他转过头,不去看那个用了维兰德外表的人,说话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说正事。”
赤井务武也跟着换了个语气:“月中我找到了隐修会的几个残党,根据他们提供的情报,新的「六分仪」正在日本境内活动,而且非常活跃,联系了多个旧据点,疑似想要重建隐修会。”
“他做不到。”
“我看着,他做不到。但上周,隐修会在东京的一个旧据点「天文台侦探事务所」的所长意外死亡,我在他们那里找到了隐修会的联络信号。不排除他们已经注意到你的可能。”
“我没见过类似的人,”黑泽阵下意识地避开了「隐修会的人为什么可能知道他」这个话题,直接从他知晓的情报说起,“公安的资料里也提到了这个人,我让酒井给你了。”
“来日本的「六分仪」也未必是他们知道的六分仪,反正到现在为止没人见过他。”
赤井务武说到这里,顿了顿,拿出了一根烟。
他们两个正在东京塔二层的商场里闲逛,即使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也终究没有停留多少。两个人说话的声音都很低,说的也不是日语,如果没受过专业的训练,大概连他们在说什么语言都搞不清楚。
黑泽阵懒得去想赤井务武为什么停顿,直接说:“第二件事。”
赤井务武道:“乌丸集团的事,有你在找的人的线索。”
黑泽阵忽然停下脚步。
他眯着眼看了那个“维兰德”一会儿,才语速缓慢地说:“你根本没离开日本。”
知道他在调查什么、找什么人很容易,毕竟黑泽阵没对自己人隐瞒过这件事,就算公安的那个小警察都知道他在找加尔纳恰。但如果要有线索、调动A.U.R.O的力量,就不是回到欧洲还能做的事了。
“我让酒井回去了。”赤井务武这么回答。相当于承认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日本。
黑泽阵没说什么,继续往前走。他现在有点希望手边有个降谷零,那他就能拿着降谷零,让降谷零对维兰德说……不,对赤井务武说:滚出我的日本。
没什么,就是希望到时候赤井玛丽能在场。
他问:“加尔纳恰?”
赤井务武回答:“格朗泰尔,从那个家族的血系出发,在你知道的成员之外,我找到了一个被隐藏得很好的失踪成员。如果不是你在鹤鸣港警告了他,让他有所动作,我们也发现不了他的存在。”
黑泽阵就知道不会这么巧,怎么可能赤井务武来了日本,加尔纳恰就露出尾巴,搞来搞去还是因为上次的事。也对,“琴酒”对加尔纳恰的威胁还是挺大的,并且已经切实地威胁到了加尔纳恰的眼睛,对方不急才怪。
他清楚赤井务武没把话说完,剩下的是最麻烦的一部分,就主动问了句:“他在哪?”
“FBI。”
“……”
首先排除加尔纳恰故意被FBI抓了的可能,这个人谨慎到了不能再谨慎的地步,黑泽阵觉得加尔纳恰可能会找个监狱给自己住,却绝不会把自己搞到那群美国人手里。
也就是说,唯一的可能就是……
金发的男人从商场的店铺里买了点零食,放到表情不是很好的银发少年手里,估摸着黑泽阵想得差不多了,才说:“从你出现开始,FBI的反应一直有异常,5月2日的行动(暮色馆事件)里还出现了「内鬼」。加尔纳恰应该是乌丸派往FBI的「商业间谍」。”
黑泽阵冷笑:“而且地位还不低。”
虽然他知道组织在各个机构里都有派人,但混到高层的几乎没有,他们需要的是情报而不是权力,所以大多都过得比较低调,哪个卧底会卧着卧着把自己卧成BOSS啊,你说是不是,波本先生。
正因如此,他没有想到作为组织重要成员的加尔纳恰可能是敌对机构(也可能是友商?)的高层的可能。那位先生到底是有恃无恐还是不在乎一个加尔纳恰的死活这点没人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个极其冒险、无意义而且浪费的行为。加尔纳恰是组织的「资料库」,哪有人把资料库丢出去给别人打工、随时面临暴露危险的。
赤井务武继续说:“就跟久间健次郎一样,桐野这个姓氏能调查到不少东西,有些政府官员的姓氏不那么常见……我查到了点东西,不那么确定,下次再说。先说加尔纳恰的事,既然知道他可能在FBI,就没必要继续袖手旁观。”
“你想……”黑泽阵的话刚说到一半,就换了个词,“你做了什么?”
他有预感,如果只是一点情报的话,赤井务武根本没必要亲自来找他。
“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第三件事。”
赤井务武的语气依旧冷静、理智,像十八年前还没开始逃亡的他自己,也像十三年前在电话里拒绝了一次又一次的维兰德。
在黑夜终于降临,所有的一切都沉入夜色的时候,在喧闹的商场里,这个男人点着了烟,这么平常地说:
“我把你的「情报」和「弱点」给了FBI,被他们抓的时候你自己注意点。”
黑泽阵一把攥下了赤井务武手里的烟,将炙热的烟丝生生攥灭,墨绿色的眼睛里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几秒的对视后,他一字一顿地问:“你再说一遍?”
赤井务武看向黑泽阵可能被烫伤了点的手,语气还是很平常:“我把你的确切来历和曙光联合的关系告诉了FBI,以上。”
“赤井务武!”黑泽阵咬牙低吼。
他不管这里有没有人,发烫的拳头带着手心里灼热的愤怒直接砸向了眼前的人,这一拳完全没留手,于是他对面的男人侧身卸力,才没让路人看到一场血案的发生。
黑泽阵觉得他来的时候就应该跟赤井务武打一架,他就应该遵循内心的愤怒和仇恨来——
就算没有洗脑那档子事,他觉得总有一天他们的关系也会发展到相看两厌恨不得把对方打死的地步!赤井务武,你真以为你是……维兰德吗?
他慢慢收回拳,低声说:“就算维兰德这么做,我也不会原谅他。”
“但他会这么做。”赤井务武回答。
因为相信自己培养出来的孩子、不,是亲手制造出来的战士不会背叛也不会动摇,所以维兰德会以绝对理性的方式来看待问题,并做出冷静到残酷的抉择。这跟维兰德平时表现出来的令人尊敬的父亲那一面完全不同。
从赤井务武的角度来说,更早之前的、维兰德年轻时候发生的事,彻底摧毁了这个人,让他变成了不择手段的疯子。但这无法改变一个人的本质……说到底,就算改变再多东西,就算添加再多「记忆」,人的本质也是不会变的,这点赤井务武自己深有体会。
“……”
“看来你需要个拥抱?”
“不怕我杀了你的话。”
“你能下得了手的话。”
黑泽阵花了几秒来平复自己的呼吸,然后他说滚,组织毁灭前我不想再看到你,这句话我也不是第一次说了。如果那之后你再来见我,我一定会杀了你。
赤井务武说是吗,那走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这也是我今天用维兰德的身份来见你的原因。
黑泽阵已经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两步,背对着赤井务武,现在他也不想回头,就这么站着,说,你说吧。
“他说过等你承认他的时候,他就把他的姓氏给你。不过他没等到那个时候。”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你也不可能代替他。”
“确实如此,但你知道他的真实姓氏是什么吗?”
赤井务武把掉在地上的烟扔进垃圾桶,也没有再拿一根的意思,就这么注视着黑泽阵。
“我怎么知道。”
黑泽阵没问过。他不想知道,就没问。城堡里的其他孩子都不知道,他们叫他维兰德,年长点的会叫维兰德以前的代号,Tulipa(郁金香)。
但这都跟维兰德的姓氏没什么关系,从维兰德不愿意跟他提的那次让A.U.R.O几乎全灭的事件开始,维兰德就不再使用他的姓氏了。
“Juniper。”
“别这么叫……什……”
“这就是他的姓氏。他早就把这样东西给你了——作为你的名字。还有,今天是你们在雪原里相遇的日子,生日快乐。”
黑泽阵过了很久才转过身,只看到从拐角处离开的背影,其实他很想要维兰德抱他一下。不管这个维兰德是谁。
但他永远不会说出口。
……
19:10。
黑泽阵从失物招领处找回了自己的手机,赤井务武没给他随手丢了算个是不错的好消息。
失物招领处确实是个的好地方,黑泽阵到这里的时候柜台的年轻女孩还问他是不是跟家里的大人走丢了,他说不是,家里的大人刚死了。
有人给他打了电话。
贝尔摩德的电话,垃圾信息,不用管。
降谷零打了电话,发现他没接就换成了发消息。降谷零是收到了黑泽阵发给他的关于「贝尔摩德放置的录像机的存储卡」的消息才给他打电话,还说他有空,可以亲自来拿东西。
黑泽阵觉得降谷零1000%没空,肯定是把别的工作调开过来的,打不通他的电话就这么让降谷零担心?你自己的电话不是也经常打不通吗,打好几份工的波本。
诸伏景光大概是从降谷零那里得到了“电话打不通的结果”,给他发了条消息,一个问号。
黑泽阵回复了他一个句号。
于是诸伏景光秒回了一个句号,就没有后文了。
除此之外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爱尔兰的垃圾广告、桐野小警察「你在哪我爸还活着吗能打死他吗」的消息、小侦探和小白鸽发来的电影场照以及赤井秀一的笑脸都被他视而不见了,没什么好看的。
伏特加没打电话,伏特加会等黑泽阵联系他。
不过在找伏特加之前,黑泽阵看着赤井秀一的号码,还是给这人打了个电话。
电话刚一接通,他就问:“你在附近吧?看到了?”
赤井秀一没事可不会给他发消息,而且这个人现在应该是在FBI那边。就算莱伊先生再想辞职,现在他的身份也是FBI,活还是要干的。
手机里传来有点失真但毫无疑问属于某个人的声音:“看到谁?我刚跟FBI的同事见完面,今晚有的忙了。”
黑泽阵根本不听他半真半假的话,直说:“刚才那个人,不用瞄准他。”
赤井秀一那边传来一阵低笑,过了一会儿,他可能换了个位置,才故意压低了点声音问:“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如果刚才他离开的时候我扣下扳机,我们两个会同时失去父亲?”
黑泽阵轻轻哼了一声,才说:“我们的父亲都早就死了。”
一个医学意义上死了,一个社会意义上死了,好消息,缝一下还能凑活着用。
赤井秀一又笑了一下,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黑泽阵直接问:“久间健次郎在哪?FBI应该在东京塔安插人手了吧。”
赤井秀一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伏特加找到他了,你问伏特加吧。不过FBI在东京塔上找到了不少炸弹,降谷先生要头疼了。”
“……他是怎么想出炸东京塔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奇思妙想吧,还有某些人开着直升机扫……啊,同事找我,先挂了。”赤井秀一飞快地挂了电话,生怕黑泽阵再多说一个字。
果不其然他刚挂断电话黑泽阵就把电话回拨过来,他镇定地把手机的声音关掉,然后找同事聊天去了。
东京塔大楼里。
黑泽阵看着迟迟没被接起的通话,冷笑了一声,他一向擅长秋后算账,把所有的仇一块报了,现在还没那么急,反正赤井秀一跑不了,就算能跑,他妈他爸他弟弟妹妹也跑不了。呵。
他转而给伏特加打电话,伏特加几乎是马上接了,但没说话。
听筒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伏特加应该是在追某一个人,虽然没说话,但他用手指在手机的侧面有规律地敲了十来下,是他们以前搭档时候黑泽阵常用的指示方式。
黑泽阵抬头去看附近的消防地图,大致确定了他们两个的位置,转身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浪费我的时间。”
他本来可是打算在东京塔上看好戏的,查尔特勒确实破坏了他的好心情,要不然还是考虑一下桐野的建议?
与此同时。
没能从东京塔里出去,也没联系到秘书的查尔特勒——久间健次郎先生正在跟某个人打电话。他一边跑,一边对电话里的人说:“琴酒、琴酒他真的有可能是那位先生!他还活着!如果他没死,那你之前说的计划就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通话的对象就是几个小时前他见到琴酒之前跟他打电话的人,但现在对方的语气变得有些漫不经心:“那就换个计划,又不是非要那点利益不可。查尔特勒,你太急躁了。”
“可是如果没有那个计划的话,我的、我的……”
“没有什么东西本来就是你的,查尔特勒,”电话里的人在叹气,“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不管琴酒是谁,他要杀你,而你马上就要死了,这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
久间健次郎匆忙间撞到了一个巨大的广告牌上。
他没时间犹豫,回过神爬起来就继续跑,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于是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焦躁:“你说过会支持我的!你说过会让我当上首相的!我知道加尔纳恰在哪里,他不会看着我被琴酒追杀,所以,所以……”
电话对面的人忽然笑了一下:“你觉得加尔纳恰在乎吗?查尔特勒,你完全搞反了,加尔纳恰并不怕暴露自己的所在,恰恰相反,他很希望琴酒去找他——去到他的主场。”
久间健次郎的思维有那么一瞬间的中断。
啊、啊,是啊,因为组织里的所有人都说琴酒什么都能做到,那琴酒就可以,所以琴酒一定能找到加尔纳恰,只是需要点时间。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找到,加尔纳恰就会退而求其次,布置他的场地,他的时间,引琴酒出现……那在这里面,我,查尔特勒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难道、难道说……”
“你终于反应过来了?加尔纳恰不小心向你泄露他的所在,却没有找你灭口,因为他是故意的,他就是想借你之口引琴酒入陷阱而已。只可惜,你有点看不清楚情况,从头到尾都没说……啊,说了也没用,到时候你还是会死的。”
“不!不可能!加尔纳恰说过他很欣赏我!我是他的帮手!我可以帮他达到、达到……”
加尔纳恰需要他什么呢?加尔纳恰什么都不需要,这个人隐姓埋名,不需要社会的荣誉与地位,他也不缺钱,那位先生当然给加尔纳恰足够的财富,权力本就掌握在加尔纳恰手里,人脉也是,“查尔特勒”对“加尔纳恰”来说,只是用来送情报的一条鱼而已。对,鱼,砧板上的鱼肉。
他终于明白过来,跌跌撞撞地继续往前跑,现在他反应过来加尔纳恰不会保护他、也不会救他了,就算琴酒已经不是或者本来就不是组织的BOSS,久间健次郎绝望地发现,他也已经跑不掉了。
“救救我,”他惊慌失措地说,“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我可以死,但我不能就这么死,我不能就这么死在没人注意的地方!我应该万众瞩目,我应该成为首相,我应该是他们心目中的英雄!那里应该是我的位置!那些蠢货都做不到,只有我,只有我才能带领他们走向更好的生活!”
“哎。”
“前辈,前辈,救救我,我不想就这么死,我知道加尔纳恰的秘密,我把它告诉你,你帮帮我,我可以死,但我的名誉不能,我——”
“健次郎,你说了这么久,一句都没提到你的儿子啊。”那边的人好像在叹气,然后又叹了一声。
久间健次郎呆了一会儿,才说:“儿子,对,阿明,阿明他已经长大了,他不需要我也能活得很好——可他在哪?他在做什么?在他的父亲快要死的时候他在哪啊!”
他歇斯底里地喊起来,路过他身边的人都远远地避开,唯恐被缠上,还有人报警。
对了,警察、警察可以救他!
跟他通话的人最后叹了口气,说:“你看,你甚至不知道他在哪,我跟你不一样,我很爱惜我的儿子,我会支持他,无论他做什么。所以,久间,你最好不要跟任何人提起我的名字,因为我知道你儿子在哪里。”
电话被挂断了。
久间健次郎蓦地停下脚步,有一瞬间他听不到世界上的任何声音了。
他被世界抛弃了。
不,是一直以来支撑着他的某种东西把他抛下,而他从未想过这些东西一开始就是——
“组织!组织,都是组织!为什么!为什么?!我明明已经做到了这个地步,还是要活在组织的阴影里,我拼命地活着、我努力地往上爬,是你们告诉我能改变命运,能改变这个混账世界,到头来,到头来,啊啊啊啊啊——”
他抱着头大喊,急促地喘息着,却在某个时刻瞥到了出现在他眼前的一双靴子。
以及,几乎快要落到地上的银发。
久间健次郎惶然抬头,看到一双冰冷的墨绿色眼睛,少年模样的琴酒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发现他抬头后,就说了一句:
“找到了。”
“不要、不要,不要过来啊!”
整个人都陷入崩溃的久间健次郎仓皇爬起来就往外跑,他跑得跌跌撞撞,后面的黑泽阵不紧不慢地往前追,靴子踩在地面上的声音在空洞的通道里回响。
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人了,明明是游客最盛时候的东京塔,却空荡荡的仿佛一座鬼屋。
外面惊雷炸响。
久间健次郎疯狂地往前跑,用尽了他所有的求生意志,将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两条腿上,终于跑到了出口,一头撞进漆黑的雨幕里。
雨,已经开始下了。
背后的脚步声依旧在接近,久间健次郎在黑暗里分不清方向,他看到不远处有光,就大喊着往那道光的方向跑去。
“救命!救命啊!”
他高喊着,期待能有人来救他,谁都可以,只要能救他,或者让他以光辉的形象死去,他什么都可以做,他的所有财产都可以给他!
不远处出现了一个人影,久间健次郎惊喜地往那个方向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了!
他看到对方穿着警服,戴着帽子,正在雨里看亮起的手机屏幕。
警察,是警察!
久间健次郎疯狂地扑了上去,喊道:“警察,救救我!有人要杀我!警察先生,对了,我是个议员,我是政府的人!只要能救我,我一定会让你升迁的!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
他歇斯底里地喊着,那个戴帽子的警察却很轻地咦了一声,然后问:“议员?”
“对对对,我是议员,在追我的是个犯罪组织的杀手,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我要揭发他们!揭发他们!我可以……”
他没能说下去。
因为那个警察按下了手机的某个按钮,然后一段录音被播放了出来。
那是久间健次郎自己的声音。
「无论是我,还是加尔纳恰,还是其他人,都属于您,也属于组织。」
「为组织献身是他的荣幸。」
「那些都是对没什么见识的废物说的话而已,他们存在的价值就是浪费这个社会的空气,我只是需要他们的选票……」
「我会按照组织的计划来管理这个国家……组织才是这个国家的主人……」
久间健次郎茫然且慌乱地退后了两步,为什么、为什么他和琴酒的对话会?
不、没什么,没人能证明这是他说的,录音也可以合成,他还有机会!
他呼吸急促,身体在颤抖,声音也没那么稳了:“不,这不是我说的,警察先生,你要相信我,我是被那个组织蒙骗的!他们要对我灭口,这份录音就是他们伪造的证——”
久间健次郎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就在那个时候,一道闪电从天空中划过,霎时间将天地照亮如白昼,让他看清了那个年轻警察的脸。
金发、在笑,在闪电的纯白天地里也显得熟悉的眼睛,和一身再明白不过的警服。
闪电过去,世界重归寂静,只有哗啦哗啦的雨声在周围响起,而且越来越清晰。
暴雨倾盆。
久间健次郎坐在地上,颤抖着指向那个警察,张大嘴巴,半天才说出一句话来:“波本……”
那是波本。
乌丸集团的BOSS。
被那位先生钦定的继承人、整个日本黑暗世界的领头人。
他,为什么会,穿着警服出现在这里?
莫大的恐慌袭击了久间健次郎的灵魂,紧接着他听到那个恶鬼一样的脚步声穿透雨幕,越来越近,马上就要到他的身后。
但现在的久间健次郎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他甚至忘记了逃走,只是呆呆地回头,去看从雨里走来的人。
银发被暴雨淋得湿透。
靴子踩在地面上,就像敲下一个个代表死亡的音符。有光从他背后而来,几个警察也匆忙赶到,强光灯照亮了这方小小的天地。
久间健次郎依旧一动不动地呆在那里,然后听到波本对琴酒说:“辛苦了。”
琴酒说了什么,久间健次郎已经听不到了。
因为组织的BOSS、穿着警服的波本先生亲自为他戴上了手铐,宣布:“久间健次郎先生,你因为意图炸毁重要建筑物、危害公共安全、蓄意谋杀、操作政治、非法交易、参与非法组织……等等罪名,被捕了。”
雷声滚滚。
暴雨如注。
在这个夜晚,所有人期待又恐惧的暴雨,终于来临,将天地间的灰尘一扫而空。
闪电在云层中蜿蜒。
雨水打在地上,将地面的缝隙冲刷得干干净净,沉积的污垢与根深的杂草被连根拔起,消失不见。不同于暴雨前的沉闷与风平浪静,它来势汹汹,声势浩大,再也不遮掩自己的存在,连接天地、锋锐无比!
被这场雨的天幕遮盖,坐在一地雨水里的犯人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谁说话:
“组织呢,你们……那组织呢……组织不会……不会放过……”
有人回答了他的疑问。
是个相当漫不经心的,只是因为正好没什么事做才随便回答他的声音。
“你说乌丸集团啊,过了今晚,它就不复存在了。”
东京的暴雨夜已然开始。不只是东京,全世界都在关注这里,在更深处、一场席卷整个世界的“暴雨”,就在这个时刻,铺天盖地而来。
第145章 永生
1999年。
法国的一座海滨小城。
黑泽阵是来这里找白兰地的。白兰地是朗姆的得力手下, 擅长圆滑地使用各种身份调查和收集情报,深受朗姆信任,不过那都是一个星期之前的事。
自从朗姆向那位先生告琴酒的黑状、说他包庇组织里的卧底和叛徒后, 黑泽阵就随手挑了个朗姆的手下来调查, 过程暂且不论,反正结果是「白兰地是潜入组织的卧底」。
他不关心朗姆听到这条消息是什么反应, 只是想找个机会休假;反正他也不清楚朗姆到底为什么忽然针对他, 可能只是更年期犯了吧,毕竟那段时间里组织除了多出一个「做寿司的海螺姑娘」的传闻,就再没发生别的什么。
不过黑泽阵到这里的时候,白兰地就已经死了。
有个卖报纸的小孩跑到他面前, 把报纸递给他, 问他要不要买报纸。
“先生?真的不要一份我们这里的报纸吗?”
小孩向他眨眨眼, 好像完全没看到背后的尸体, 以及血泊。白兰地躺在广场的喷泉旁已经很久了, 无人关心,当然也无人给他收尸。
黑泽阵说可以。
于是卖报纸的小孩给了他一份报纸, 鞠躬离开。报纸里不出意外地夹了一个精致厚重的信封,上面甚至还有点花香。
黑泽阵打开信封, 发现一位姓“格罗斯”的先生邀请他前往自己的城堡, 他用漂亮的铜版字母写了这封信, 并细心地在地图上标注了从小城的中央广场前往城堡的路线, 甚至为他安排了司机——就等在广场外的街道上。这位格罗斯先生还说,他自作主张帮客人解决了一点“小问题”, 希望客人不会介意。
“格罗斯(Gross)……哼。”
所谓的小问题就是指躺在这里的白兰地, 反正人已经死了,黑泽阵就拍了张照片发给朗姆, 说我意外遇到了已经死掉的白兰地,好心通知你换个助手,不用谢。
然后他沿着黑色地图上画出来的银色线条,找到了那位等待已久的司机,背后广场的时间仿佛重新开始流动,这才有警察去处理白兰地的尸体。
车开得很慢,好像是旅途的邀请者希望他欣赏沿途的风景;一路上司机都保持沉默,黑泽阵也没有跟别人的工具搭话的想法。
反正任务结束后就是他的休假时间,黑泽阵悠闲地望向外面的街道、田野、村庄、林地,以及不远处建在山坡上的古堡,从巴洛克式的建筑风格里他就能看得出——他跟这个人大概不是很合得来。
当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黑泽阵踏进打开的城堡大门,整个城堡里空无一人,只有一块小小的木牌挂在正对面,指引着某个方向,还用跟刚才一模一样的字体写了“走这边”,以及一个大大的感叹号。
像个「游戏」。
黑泽阵对这种几乎被人牵着走的状况表示不爽,不过对方遣走了城堡里的所有人,只为跟他见面,倒也算是有诚意。从一路上打扫得干干净净、各种物品都收拾得井井有条的城堡内部来看,这里不可能没有佣人。
他顺着一个个小小的指引牌往城堡内部走,穿过中庭,长廊,在一片杉树前停留了一会儿,就走到了真正的目的地,花园。
坐在花园下午茶的桌子旁的,是个棕色头发、用织物蒙着眼睛的男人。
对方听到他的脚步声,就转头跟他打招呼:“Gin。”
黑泽阵本来是想转头就走的。
不过在他挪动脚步之前,邀请他来的男人又说:“我知道那位先生现在没有监听你。”
“加尔纳恰,”黑泽阵站在原地,有点不耐烦地叫出了对方的代号,“你找我做什么?”
按照组织里的某些「规则」,任何人都不能跟加尔纳恰单独见面,每个人「可能」拿到的跟加尔纳恰联络的方式也完全不同。
加尔纳恰知道那位先生的太多秘密,作为组织的「资料库」,他的安全比一般代号成员要重要不少。
在这样秉承着神秘主义的组织里,掌握着较大权力的高层成员见面能少就少,除非是朗姆这样管后勤的。所以黑泽阵也不想跟加尔纳恰打交道,那位先生虽然不会猜疑他,却会找借口给他点惩罚。
代号是加尔纳恰的男人笑着回答:“不是我找到你,而是你刚好来到了我这里。”
“你这里?”
“这里是我的「据点」。不过跟你见面后,我就要换个地方了。”
加尔纳恰大大方方地向他介绍了自己的地盘,包括山坡下面的城市,还有之前给黑泽阵递报纸的小孩。那个小孩是加尔纳恰的弟弟,也是「加尔纳恰」的一部分。
他在这里已经住了大约五年,没想到白兰地会跑到附近,既然琴酒迟早会找来,加尔纳恰就让自己的人解决了白兰地,然后跟琴酒见个面。当然,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背着那位先生见面了。
黑泽阵在加尔纳恰对面坐下来,那个蒙着眼睛的男人动作熟练流畅地给他倒茶。
加尔纳恰当然不是瞎子——黑泽阵甚至怀疑他其实能透过那层布料看到外面的事物。
装模作样。
黑泽阵皱眉,问:“我的脸在组织里不是秘密吧?”
加尔纳恰坐回去,还给他自己倒了杯茶,从容回答:“我知道你的长相。在你还不是Gin的时候,我就已经摸过了。但我的脸是。”
“哈。”
黑泽阵没有反驳,确实,组织里跟加尔纳恰正面见过、并且还活着的人没有几个,甚至大多数人都不知道加尔纳恰的存在,这个人的身份确实算是机密。
但就凭借那块布……除非加尔纳恰出门的时候把自己的脸挡得严严实实只露眼睛,不然黑泽阵还是能一眼认出他来。
拜托、哥谭反派不认识蝙蝠侠是假的,他们只是装不认识而已。
“你不觉得吗?”
加尔纳恰端起茶杯,轻轻吹走上面的茶针,顿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当我们认识一个人的时候,我们得到的大多数情报都是不具备代表性的无效情报,只有那些最显眼的特质才能让我们的大脑分辨出认识的人。”
黑泽阵笑了,笑声有几分嘲讽的意味:“你就是这么记录信息的?还是说你准备戴个假发出去,然后告诉那位先生琴酒在这里住了好几年?”
这样的「特质」一般用于伪造而不是识别上,黑泽阵知道加尔纳恰擅长收集信息,也擅长伪造信息,才会说出这句话。
加尔纳恰摇摇头,然后跟黑泽阵说了件有趣的事:“你的搭档伏特加,三个月前弄丢了一副墨镜吧?”
确实有这件事,不过伏特加的墨镜也经常在战斗里损坏,反正不是什么昂贵的东西,再给他买一副就行了,黑泽阵也没怎么在意。
“是朗姆拿的——朗姆在组织的据点里拿错了墨镜,他戴着那副墨镜出去,被几个代号成员当成了伏特加,拉出去做任务了。”
“……”
“朗姆想办法脱身,但被CIA的人误以为是伏特加,从旧金山追到摩洛哥,他终于在那里换下了这副墨镜,才摆脱了追捕。这就是我说的「特质」。”
加尔纳恰说着,拿出了一副让黑泽阵看着非常眼熟的墨镜,放到桌子上,说这算是物归原主。
黑泽阵看着那副被朗姆戴过的墨镜,说还是算了,朗姆碰过了,伏特加也不想要。扔了吧。
至于墨镜是怎么从摩洛哥到这座法国海滨小镇的,黑泽阵不知道,也不关心,反正加尔纳恰能调动组织的不少外围成员,找一样东西回来也不是那么费劲。
不过,他依然不觉得加尔纳恰找他只是为了喝茶——毕竟,加尔纳恰最擅长的就是隐藏在平静的日常背后、乐曲的尾音当中,没人能找到「加尔纳恰」,就像没人能抓住一阵无色无味的风。
于是在心照不宣闲聊的下午茶时间结束后,黄昏的礼物笼罩天空前,黑泽阵判断了现在的时间,说,你也该告诉我找我的真正目的了吧,加尔纳恰。
加尔纳恰刚说到某位热衷于提携后辈的、跟组织有关的政客,听到他的话就遗憾地结束了八卦时间,看得出来加尔纳恰平时没什么人可以分享快乐,抓着不会被那位先生处死的琴酒就聊了半天。
现在他收起那副轻松的神情,但语气依旧没什么变化,每个音节都像是被调教出来的标准音。
他问:“为什么我不能只是想找你聊聊呢?”
黑泽阵知道对付这种人的最好办法就是不理他,反正有求于人的是加尔纳恰,不是琴酒。他干脆地站起来,说既然这样那我走了,我今天没见过你,也不知道你住在这附近。
他刚迈出一步,加尔纳恰就叹气,终于说:“好吧,我确实想委托、不,求你办一件事。”
“说。”
黑泽阵心想,谈了这么多没用的终于到正题了——不过也不算没用,有些八卦对他判断组织里谁是卧底这件事很有帮助,但他必须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因为「琴酒」是个不喜欢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的人。
他可以自己浪费大把时间去散步、听音乐,喝下午茶,但不想跟任何一个组织成员在一起做这些事。认识他的人大多都清楚这点。
加尔纳恰当然不是不识趣的人,但组织的「资料库」在琴酒不会动手杀他这件事上确实有恃无恐。
天空渐渐暗了下来。
黄昏正缓慢地从山坡的一侧浸染到另一侧,暖融融的橘色正一寸寸地侵蚀大地,平静的湖面泛起波澜。风带着候鸟从天空的云霞间穿过,候鸟的影子追随着本体路过开满矢车菊的山坡,又从这座寂静的花园上方掠过。
蒙着眼睛的男人脸上浮现出某种温柔的笑意,与以往不同,这次他吐出的单词有了语调,也有了感情,听起来就像个正常人:“我有一件私人的事想做,但那位先生最近给我安排了一个任务。”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黑泽阵冷淡地回应。
私人事务?
组织里的所有人都有私人事务。有人热衷于在工作时间上班,反正本来就是喜欢杀人的反社会人格,对这种同事黑泽阵一般都是尽快把他们丢进局子,或者让他们跟地狱里的灵魂谈谈心;也有人夜间下班后就让自己变回一个生活在社会上的普通人,好像这样就能伪装他们的灵魂还未扭曲;也有人的私人事务是……嗯,卧底工作,他们忙着给自己的上级报告,以及探查组织的秘密,顺便卖几个不熟的同事和把同事做成圣诞礼物送给琴酒。
但这都跟黑泽阵没有关系,就算他确实收到了波本的“圣诞礼物”,也跟他没有关系。黑泽阵不打算插手别人的私人事务,更不想因为这种事被牵连到麻烦中去——需要他捞一把的同行另说。
反正加尔纳恰是不被包含在这种情况内的,所以黑泽阵没听完,就说:“你找错人了,加尔纳恰,你找谁都不该找我。”
我们都是那位先生的工具,一把刀和一本书,那位先生可不希望自己的东西忽然有了意志,还私下里做些他不知道的小动作。
加尔纳恰却说:“不,只有你能帮我,组织里其他人都没有调动成千上万人、了无痕迹地完成某些事而不被警察或者侦探察觉的才能。我知道你可以。”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语气冷淡,也带了一点敌意:“为什么这么想?”
“我看过你的任务记录,啊,我这里当然有你所有的任务记录,其实你很擅长安排人统筹局面,之所以自己动手是因为方便。你可能在失忆前接受过相关的教育,也可能本身就是个天才,不过这点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需要你的能力。”加尔纳恰坦然地说。
“所以你来找我?”黑泽阵只觉得好笑。他放在衣服里的手已经按在了爱枪上,虽然他不能杀加尔纳恰,但既然加尔纳恰先来找他,只要不直接把人杀了,那位先生也不至于给他太严重的惩罚。
“我准备了交换的条件,如果你还是拒绝那我也没有办法。”
“什么条件?”
“如果你能帮我骗过那位先生,我会告诉你关于「亚莉克希亚」和「莎朗」的所有事,以及你加入组织的原因。”
加尔纳恰用他被蒙住的眼睛“看”着黑泽阵,好像真的能看到站在一片黄昏里的银发青年。对方应该是在皱眉的,但加尔纳恰知道,琴酒不会拒绝。
因为无论是十年前还没失忆的银发少年,还是现在被那位先生强行塑造的人格,都对亚莉克希亚这个名字非常在意——或者说,就算不在意,他也必须这么表现,因为那位先生需要他有个弱点。
就跟加尔纳恰想的一样,黑泽阵看了他很久,才在夕阳的余晖即将消失的最后一刻,低笑一声,说:
“好啊,搞砸了可别怪我。”
“我对你有信心,而且放心,就算搞砸了,那位先生也不会杀我们。”
“那只是因为他暂时还没找到替代品而已。”黑泽阵意有所指地说。
琴酒确实没有替代品,起码暂时没有,但能被叫做加尔纳恰的人却有很多。
加尔纳恰似乎并不担心这点,只是笑了笑,轻声回答:“那位先生可是个念旧的人。”
是吗?
黑泽阵不这么觉得,他每次接到去处理那些组织元老的任务的时候,可没见那位先生脸上有一丝一毫的伤心。
不光是几十年前就加入组织、跟那位先生有诸多联络的人,还有一些跟乌丸集团有联系的老朋友,从小就身为组织的一员、负责保护那位先生的保镖们,以及相当有价值的老研究员,那位先生总是说杀就杀,毫不手软。
他刚想问问加尔纳恰到底是怎么产生的这种想法,就听到对方说:“仅限于那位先生自己的东西。不包括那些组织成员,但包括你和我。”
黑泽阵足足沉默了五秒,才重重地啧了一声。
念旧,但只针对完全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对吧?不管认识了多久、不管对方有多信任他,那位先生都不会对其产生任何感情,该扔就扔,反正这个世界很大,没有人是不可替代的。
天空已经彻底暗下来了。
银发青年往行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加尔纳恰的方向看了一眼,发觉加尔纳恰暂时还没发觉光线的变化,是过了一会儿温度降低才意识到天黑的。
他松开了攥着枪的手,说:“这里是你家?天黑了,我们换个地方谈。”
加尔纳恰说好,厨师会在六点钟来准备晚饭,厨房在城堡的另一侧,他不会看到你。
黑泽阵说没必要,我又不会杀你的厨师。
他们往城堡的楼梯上走。
走到一半的时候,黑泽阵回望这座装饰华丽过头的城堡,又想起他幼年时代在冰海边缘的家。维兰德的城堡内部总是很简单、厚重,漂亮的装饰对他们来说是最不需要的东西,真正的锋锐隐藏在深色的帘幕后。
他会在寒风凛冽的塔楼上看风景,阿法纳西偶尔会在他身边念诗。那些时光对他来说已经是回不去的曾经,那座城堡在未来的几年或者几十年里,也是他绝对不能靠近的地方。不过也没有回去的必要,反正那里没有旧人。
“喜欢吗?”
加尔纳恰发现他没继续跟着走,也在上面几级楼梯上停下来,问。
“太花哨了。”
黑泽阵给了评价,然后继续往上走,维兰德的城堡和往日的记忆就像是一缕云一样慢慢地从视线里消失。
加尔纳恰却好像没听到他的评价一样,说:“反正我也要走了,这座城堡就送给你。手续会有人办理。”
“……别做多余的事。”
黑泽阵本想说你从哪里看出我喜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他换成了没什么语气的发言。他确实不喜欢这座城堡,但那位先生会喜欢,所以琴酒也只能喜欢。
幸好他在组织高层里的评价是心口不一、说话做事随心所欲,加尔纳恰要误会就让他误会去吧。
他们走进明亮的长廊,空荡荡的城堡里只能听到他们的脚步声。
在加尔纳恰带他往餐厅走的时候,黑泽阵忽然问了一句:“你说的「私人事务」,应该不只是你个人的「私人事务」吧?”
加尔纳恰反问:“你想知道?”
这不像是被询问了秘密后的反应,黑泽阵想。在他面前是个漩涡、或者一件会将不少人卷进去的大事,如果他真的只是“琴酒”,就不该涉足。
但他确实有点想知道加尔纳恰打算背着那位先生做的事,毕竟无论是「让其他人执行任务来骗过那位先生」还是「透露关于亚莉克希亚的情报」都与背叛那位先生无异,加尔纳恰不像是这么大胆的人。
“不想。”
黑泽阵故意慢了半秒才回答,说完又说了一句,别把我牵扯进去。
没被追问这件事让加尔纳恰显得很遗憾,看得出来他是真的想让琴酒知道他要做的事,可惜那位先生养刀的时候就考虑好了一切,琴酒对这些事不感兴趣也在他的意料之中。
不过……
他还是很想说点什么。
加尔纳恰轻声问:“Gin,你觉得我们死后会去往天堂,还是地狱?”
对此,黑泽阵的回答是:“我不信教。”
什么天堂地狱,我建议你们去焚化炉,避免尸体腐烂污染环境。
加尔纳恰没在意他的回答,继续说:“就普遍的认知来说,我们一定会下地狱吧。有些人无比畏惧死亡,所以他们想了个办法来逃避死后的惩罚,那就是「不死」。”
如果神和地狱真的存在,如果死后真的会有审判,那就不死——多简单的道理?
可笑。
黑泽阵嗤笑了声,什么都没说,但加尔纳恰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
“很可笑吗?”
“值得赞扬。”
黑泽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讽刺的意味,哪怕在这句话被说出口的时候就不可能有第二种表意。
加尔纳恰点点头,说:“确实很值得赞扬,但如果这群人的身份是各个国家的高层官员、掌握大资本的商人和极具影响力的古老家族,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会发生什么?
这不是已经发生了吗?而且就近在眼前。
黑泽阵低笑:“会有人建立某个组织,将这些人聚拢在一起,然后你我在这里嘲弄他们做出的一切努力,不是吗?”
加尔纳恰将左手盖在右手上,缓慢地拍了拍手,这更像是个习惯性的动作。
他缓声说:“是也不是。他们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哈。
那可真不是个好消息。
过了好一会儿,黑泽阵才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问:“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加尔纳恰对他真正的理由避而不谈:“没什么,只是想聊聊天而已,我们都是那位先生的东西,你知道这些他不会太生气,而我没有别的可以闲聊的对象。”
“你们加尔纳恰不是一体吗?跟你的家族交流岂不比我来得轻松?”
“那不一样,”加尔纳恰加重了语气,重复了一遍,“那不一样,只有我才是「加尔纳恰」。”
黑泽阵看了他一会儿,觉得这个人真是有趣。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许那位先生很有自信,但他永远无法将一个人变成一样物品。永远,不能。
他了然道:“所以你选择了我。”
加尔纳恰:“我说了,是你来找到了我。”
他们在这座寂静的城堡里共进晚餐。在一张圆桌的两侧,至少没人会担心这座即将易主的城堡里到底谁应该坐在主人的位置上。
最后,黑泽阵佯装随意地问了一句:“这样的组织有很多?”
加尔纳恰沉吟片刻,才回答:“很多,在诞生也在毁灭,乌丸集团只是其中最大的那个。那些人——那些想要逃离地狱的人也有个共同的称号。”
“称号?”
“你想知道?”
加尔纳恰向他确认。确切的名字代表一种含义,一种将人卷入漩涡的预兆,说了不想,现在直白地对他说出结果也不利于同事间的感情。
如果真的有“同事情”这种东西的话。
黑泽阵却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说:“不是我想知道,而是你想告诉我,加尔纳恰。”
蒙着眼睛的男人错愕了几秒,才忽然笑出声。
“是啊、没错,只是我想告诉你这些而已。他们的称号、从未在外界流传过的「名字」,叫做「永生之塔」。”
……
6月29日傍晚。暴雨来临前两个小时。
米花综合病院。
风见裕也和桐野明被送到这里抢救,主要是身中数枪的风见裕也。至于桐野,他被送到医院后没多久就醒了,当时他挣扎着想扑腾起来,说自己根本没有受伤,还有风见呢,风见没事吧,他当时看到风见好像是死了!
他猛地坐起来,眼前的世界还是模糊的,只能看到一块白布盖着的东西,顿时悲从中来,大喊:“风见——你死得好惨啊——”
正在抖病床被子的酒井回头,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还是从病房外进来的诸伏景光制止了桐野继续惨叫的行为,说:“小裕没有生命危险,当时你打中了犯人的……特殊部位,他没来得及灭口,我们赶到的时候酒井先生已经制服了他。”
“特殊部位?”
“你先休息吧,我觉得那是他一辈子的心理阴影。”诸伏景光把桐野明按了回去,跟刚刚收拾好对面床铺的酒井点了点头。
准确来说,诸伏景光所在的位置距离风见遭到袭击的地方有点远,先抵达的是他的其他同事。当时酒井已经怜悯地打晕了查尔特勒的秘书,给他们叫了救护车,刚挂断跟黑泽阵的电话,就被几位公安警察围住了。
被当做嫌疑人的酒井是诸伏景光到场后才解除嫌疑的,当时他快乐地跟诸伏景光打招呼,隔着几位公安警察喊:“小景光,我是你酒井叔啊!你上初中的时候我给你做了一年的饭,你不记得我了吗?”
诸伏景光:“……带走。”
来医院的路上,酒井说他刚从欧洲回来,是来找黑泽的,遇到风见他们完全是意外,而且除了好心救人他什么都没做。
诸伏景光:“你以为我会信吗,你可是黑泽的人。”
酒井老板:“好吧,我是黑泽安插在组织里的卧底,我认识那个秘书,觉得很奇怪就追上来了。”
诸伏景光:……是卧底啊,那就不奇怪了。是黑泽手里的卧底,那就更不奇怪了。
然后他们等待风见裕也脱离危险,以及桐野醒来,幸好医生说风见抢救及时,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至于桐野……呃,他什么事都没有,就是被扎了麻醉针昏过去了。
现在桐野摸着自己的脑壳,说麻醉的效果也太好了吧,这到底是哪里来的东西,严查,一定要严查!
“没什么好查的,这种东西根本找不到来历,除非从犯人嘴里问出来,倒是你,桐野,关于你父亲的事——”
诸伏景光的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桐野忽然抬起头来,锤了一下病床。
“对了我爸死了吗?没死让我去亲手做了他!”
“……”
“呃,死了就算了。”
“没事,你休息吧,看来不用我担心。”诸伏景光看了一眼手表,现在是下午5:40,他们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虽然是夏日的傍晚,外面的天色却已经接昏黑,空气里都带着不少的凉意。
诸伏景光往外走的时候,无意间瞟到了房间一侧的墙壁,发现那里好像破了个大洞,后来被潦草补起来了。
“啊,”看到他有点在意,酒井就解释说,“我刚才问了护士,她说这是三个月前医院发生爆炸案和火灾的时候被炸开的,当时住在这个病房里的是一位胃病非常严重的患者,可能是胃药服用过度加上喝了原始版本的KILL饮料导致整个胃都坏了……”
原来如此。
诸伏景光不关心这种八卦,他往东京塔的方向看去,走出了病房。临走的时候,他问酒井:“黑泽他,没打算做什么吧?”
准确来说,不是黑泽本人,而是诸伏景光所不了解的、黑泽阵能调动的那部分力量。
酒井先生眨眨眼,回答:“没有啊,他现在就是个小孩,能做什么?我会帮你等风见先生从手术室里出来的,不用担心。”
Juniper确实没打算做什么,不过维兰德,或者说A.U.R.O对乌丸集团这位十三年来最后的敌人有点想法。毕竟那场血案里,也有乌丸集团的身影。
诸伏景光走了。
桐野跳下床就要跟上去,在计划这么紧张的情况下,虽然他不知道全部的计划是什么,但他的工作是跟着黑泽阵,他不能自己摸鱼留在医院里。
但他刚迈出一步,就被酒井拉了回来。
酒井说,你爸现在是嫌疑人呢,你在这等会儿吧,虽然没人怀疑笨蛋,但起码等你爸被抓了再出去。
桐野点点头。
过了一分钟,他忽然反应过来:“你是不是说我是笨蛋了?”
酒井:我很想说没有,但你反应了这么久,我有点不太忍心……
于是桐野愤愤地拿起手机,给黑泽先生发了消息,问我爸死了没,能不能把我爸给弄死,而黑泽先生给他回了一句:我会考虑。
不远处,暴雨将至。
第146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6月29日, 深夜。
倾天暴雨席卷而来,密集的雨声与震慑天地的惊雷充斥耳膜,将东京这座城市所有的声音覆盖, 世界上只余碎珠与擂鼓的呐喊。
雨水一遍遍地洗刷着玻璃。从被暴雨模糊的窗往外看去, 城市繁华的街道就像放旧的油画,看不出动静、分不清远近, 所有的轮廓与色彩都被模糊, 绚烂的霓虹如今是混合在一起的斑斓色块,城市的名片被掩埋在雨夜的影子里,泯然为这幅暴雨东京油画里毫不起眼的一部分。
在这滂沱大雨里,静心倾听, 也能听到一点属于人世间的声音:车辆经过的引擎声, 巨大LED广告牌播放的乐声, 遥远雨幕后传来的普通车祸声, 再日常不过的枪声, 大家都很熟悉的爆炸声……这些声音构成了暴雨都市的交响乐,快节奏的演出里迸发着热情。
直到刺耳的警笛声骤然刺破雨幕。
一道白色的影子从雨幕中穿过, 追着远方的目标而去,令人安心的警笛声与红蓝交映的光一闪而过。古桥町便利店的店员往外看去, 说:“雨真大啊。”
今晚她都会留在店里, 下一班的店员因为暴雨来不了, 她因为暴雨回不了家, 倒是刚刚好。
“啊,是呢, 待会要淋雨喽!”
拿着雨伞来付钱的客人是个穿着绿衣服的年轻女孩, 她笑嘻嘻地说着,即使衣着单薄也完全没有即将被淋成落汤鸡的烦恼;她的头发是太阳般旺盛鲜亮的橘红色, 整个人都充斥着一股活力。
站在她身边的人倒是明显不想踏入那片深夜的暴雨,这是个身量高挑的长发女人,临时披上的大衣也遮不住她身体的曲线,大衣下穿的是红色OL装,似乎是刚下班回来的社畜。
“小姑娘就是好啊。”
女人往她的同伴那边看了一眼,找到便利店的烟,随手挑了两盒外国货,扔到了柜台上。
“一起付。”
“我可没多少钱哦……”年轻女孩这么说着,还是将两样东西的钱都付了。
便利店的店员估摸这两位客人的关系应该不错,就笑着说店里有活动,一起付还可以便宜一点。
年轻女孩大笑着摊开手:“不不不,我跟这种老女人的关系可不怎么样,是吧蒂塔(Dita)女士?”
成熟女人则是耸了耸肩:“一般吧。”
便利店的电视机正在播报新闻。
比起东京市民早就看惯的连环杀手、神秘暗号、帮派火并、大楼爆炸等等日常新闻,清一色的暴雨城市报道以及提醒居民尽量减少外出的通知甚至显得有点眉清目秀。学校停课、电车停运、景点关闭、大型商场暂停营业……就连东京电视台都在动画下面加了个“暴雨警示”的标识,来彰显事情的严重性。
帝丹小学二年级学生走失的新闻从屏幕上闪过,深夜的便利店外有猫的叫声,凄厉而诡异,就像婴儿在竭力哭号,又渐渐被暴雨的声音掩埋了。
“蒂塔?”
穿绿衣服的年轻女孩撑开伞就要往外走,好像完全不怕外面冰冷的雨幕一样,但她发觉身边的人没跟上来,就回过头叫了对方的名字。
她问:“你们「组织」的事?不是说这几天都没有工作吗?”
成熟女人紧锁眉头,快速翻看手机里的讯息,冷静地说:“不对。”
“什么不对?”
“最近是没什么工作,我们组织的新BOSS有他自己的人手,重要的任务当然轮不到我这边。但今晚的情况不对,有几个经常跟我联络的‘朋友’都失踪了,按理来说怎么也该有人跟我抱怨抱怨这场大雨。”
“万一是跟我们一样刚找到避雨的地方呢?从机场过来很多店铺都关门了欸。”
“理由可以有很多,但我相信我的直觉。”
被叫做蒂塔的成熟女人在手机上点了几下,就转回去,往便利店的货架方向走。
她走到正在整理货架的店员面前,店员抬起头来笑着问她:“客人,还需要什么——”
一声枪响。
店员的身体晃了晃,就靠着货架坐在了地上,她的额头上多了个洞,血正缓缓顺着往下流。
蒂塔没有犹豫,把尸体扛起来,往便利店仓库的方向走,等再出来的时候就换上了店员的衣服,还顺手戴了一顶货架上拿来的帽子。
然后她开始细致且熟练地擦掉地上的血迹,将货架重新整理好,又找到店员包里的化妆品,对着镜子将自己的面部稍作修改。直接易容成店员这种高深的技巧她当然不会,但只要简单的化妆就能让人难以认出,蒂塔在这方面还是有点心得的。
整个过程里六分仪真理就在门口放风,直到蒂塔收拾完、将长发盘起塞进帽子、站在柜台后,她才问:“一直没人来,这种鬼天气也根本不可能有人啊……而且你不会打算一直待在这里吧,蒂塔姐?”
已经把自己变成便利店店员的蒂塔回答:“起码雨停前我会待在这里,组织可能出了什么问题,在得到确切的情报前我都不打算动。”
如果便利店的老板打电话来,她就说原本的店员淋雨感冒了,她是被喊来帮忙的亲戚……反正店员的登记名字也写在店里的记录册上,而且菲莉娅(六分仪)说得没错,这样的天气几乎碰不到几个客人。
“那,合作方面……”六分仪真理有点迟疑。
“是你们的人要跟我的老板合作,我在哪里无关紧要,如果组织真的有什么问题,只能说我的老板会更愿意跟你们合作了。”
“啊啊、你们乌丸集团真是要散了啊。”六分仪真理摊开手,“小心有人背刺哦。”
蒂塔已经开始看便利店的价目表了,她一边记那些商品的大致价格,以及贴在柜台内侧的员工守则,一心二用地回道:“我比任何人都小心。之后再联络吧,菲莉娅。你最好也处理一下见过你的人。”
六分仪真理说好吧,祝你好运。她撑开伞,看到被放在门边的另一把雨伞,拿起来,走入了雨幕中。
明明是盛夏的天气,暴雨降临后却像是坠入了冰窟,几度的体感温度和时不时打在皮肤上的雨点让人不自觉地打着寒颤。
但撑着一把绿伞的女孩脚步轻快地走在雨里,踩着淹没脚踝的水,时不时拉起几个舞蹈的步伐,完全没有被这温度影响,而且玩得很是开心。
“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六分仪真理忽然停下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往某个方向去。她寂静的街道,走到已经被雨水淹没一半的小巷,在废弃的广告牌下面看到了被压到腿的小女孩。
有着齐肩短发的小女孩已经哭了好久,湿淋淋的暴雨、无人的小巷和被压伤的腿让她无助又绝望。
“稍等一下。”
六分仪真理把伞放在一边,刚好能盖住小女孩的范围,自己站在暴雨里,抬着广告牌一个用力——
“好,快出来,还能动吗?姐姐也撑不了多久哦。”
其实声音被雨水的协奏曲掩盖掉了,但小女孩很容易就理解了她的意思,咬着牙将自己从广告牌下面挪了出来。
六分仪真理松开手,沉重的广告牌重新落到地面,溅起了一大片水花。
她把伞放到小女孩手里,然后把人抱了起来,摸了摸小孩的脑袋:“在发烧啊,你叫什么名字?你的家人呢?或者我送你去医院?”
小女孩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睁大眼睛,高兴地说:“啊、你是,上次见过的侦探姐姐!”
“欸?你认识我?”
“我是步美、吉田步美!侦探姐姐不记得了吗?在秋田的地下洞穴里,你是跟柯南君一起出来的,那时候我们还说过话呢!”是柯南君都特别认可的侦探呢!
“啊,是这样啊。好久不见,步美酱。”
有汽车从小巷外的道路驶过,车灯的光浅薄地透过雨幕,短暂地照亮了小巷里两个人的脸。因为看到认识的人而高兴的吉田步美,以及不知为何笑起来的六分仪真理。
穿着绿色外衣的年轻女孩说:“既然这样,步美酱,姐姐的手机刚好没电了,没法通知你家里的人,要不要先到姐姐家里过一晚?”
“好啊!”
……
“跟你变小那时候差不多大的小女孩?没见。”
黑泽阵坐在雨夜的窗边,一边擦干银发上的水,一边跟仍旧在片场的工藤新一打电话。
至于小侦探为什么还在片场,当然是因为导演说这么大的雨,太难得了,我们现在就来拍雨中的part,于是剧组的人就跟着任性的导演在暴雨里加班。
长长的银发几乎垂落在地,黑泽阵抖了抖,发现它确实是又长了一截。
“你的‘同学’?”
“对,”工藤新一在电话那边叹气,“帝丹小学二年级B班的吉田步美,她今晚失踪了。步美的妈妈打电话给‘江户川柯南’,问有没有见过她,但到处都找不到,如果不是这样我也不会问你。”
小侦探当然不是希望黑泽阵帮他找,只是在他给灰原打电话的时候,灰原说琴酒的记忆力很好,你可以问问他今天有没有见过步美,那家伙虽然不喜欢被麻烦,但对小孩很友好。
于是工藤新一就给黑泽阵打了电话,既是问有没有看到过步美,也是想知道「那件事」是不是你跟他想的一样,已经开始了。
“把照片发给我。”黑泽阵暂时放下他没擦干的头发,说,“还有,别问。”
“我知道了。”
工藤新一找到步美的照片,用LINE发给了黑泽阵。虽然黑泽阵没有回答,但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因为行动的隐秘和计划的不确定性,除了极少数的几个人外,没人知道公安和其他机构打算什么时候「收网」。
但黑泽一定知道。“别问”就是回答。
黑泽阵拿到照片,对上面的小女孩看了一会儿,他确实在记忆里见过这个小女孩的身影,大多数是跟“江户川柯南”在一起。
不过既然是失踪,那就是今天的事,黑泽阵在回忆里翻了一圈,都没看到类似的身影。
“没见。”
“啊,果然是这样。”
工藤新一也不觉得事情会这么巧。此时他正站在遮雨棚里打电话,披着毯子,几分钟前在雨里拍戏的人也有他一个。刚才替身演员越前先生给他倒了杯热水,说别感冒了,导演可能想拍到半夜。
黑羽快斗没来。黑羽说他有别的事,话很含糊,工藤新一却听懂了,今晚的「那件事」邀请了黑羽快斗参与,虽然可能只是作为后勤,但找怪盗不找侦探这件事还是让工藤新一不自觉地叹气。
“琴酒。”
他低声喊了电话对面人的代号,不叫哥哥,也不叫黑泽,没有撒娇,也没有刻意靠近。
黑泽阵当然不能从语气里听出小侦探在想什么,不过好消息是他虽然不懂人心,却能很轻易地发觉人的情绪变得“不同”了,所以他问:
“怎么?想变回小学生了?”
“才不是。”
工藤新一的声音闷闷的,虽然觉得黑泽阵是故意这么说想让他开心的,但还是高兴不起来。
他知道黑泽阵今晚一定也有事要忙,不能继续浪费黑泽的时间,但还是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知道大家在保护我,但只有我不行,还是有点不甘心。”
现在他周围没有其他人,克丽丝·温亚德没跟来,片场里也没有能聊这件事的熟人,他本应跟更亲密的人倾诉自己的心情,却向几个月前还是敌人的琴酒吐露了心声。
“哦。”
电话那边传来相当冷淡的声音。
对,这就是琴酒,这就是黑泽阵,工藤新一找这个人的原因,就是他很难对普通人的想法共情,也不会对侦探的决定和理智产生影响。
工藤新一呼出一口气,觉得说完后自己的心情变得好了很多,他刚想对黑泽阵说没什么事,然后挂断电话,却听到那边传来了声音。
“不甘心就加入,不想被甩开就跟上,只要你想去就别管那些有的没的。保护?他们还想把我关笼子里呢,你看我理他们吗?”
黑泽阵已经快把头发擦干了,然后还有从刚才开始就在满房间跑不让他擦的小猫,等打完电话他就去收拾小黄猫和小黑猫,但现在他决定安抚一下那只蓝眼睛的小猫。
坐在暴雨夜窗边的银发少年懒洋洋地靠着窗台,听着雨点噼里啪啦砸上玻璃的声音,说着大人们恐怕不太赞同的话:
“死之前记得告诉我是谁干的,我可以抽时间给你报仇。”
工藤新一整理好的心绪被彻底打乱,他跺跺脚,说:“你……啊,琴酒,你怎么说这种话啊!”
“哪种?”
“我都说服我自己了!我都准备好乖乖待着了!”
小侦探的声音里带着点委屈,黑泽阵听到就笑了。
他和小侦探面临的问题当然不同,他完全有自保能力,只是被盯得太紧,而且可能是某些人最大的目标;小侦探一直在暗处,没有多少人知道他曾经变成过小孩,不让他参与只是因为他没有应对战斗的经验。
黑泽阵看着两只湿漉漉正在打架的小猫,慢悠悠地提醒:“就算你准备出去,你要去哪?”
“……”工藤新一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哪里也不会去,我只是侦探,不是警察,参与这场战斗只会给他们添麻烦。”
如果他能像琴酒一样随手抓几个组织成员回来,就不会在这里坐以待毙了。正是因为做不到那种程度,他才只是「不甘心」,没有打乱任何人的计划。
黑泽阵觉得小孩有这种想法很正常。
不如说,他看到的小侦探也太乖了,要是他的那群同伴,早就找机会跑出去嚣张地展开各种计划、反正大家的计划都有漏洞,就看谁在博弈的层面里拿到更好的结果了。
但他也很喜欢乖小孩。理智,懂事,聪明,省心。
黑泽阵一边翻看这两个小时里收到的邮件,一边对工藤新一说:“是啊,你是侦探,所以现在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我的侦探先生。”
“……诶?”
“一个小时前,由日本公安和其他几家机构牵头,针对组织的收网计划正式启动,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抓获了组织的无数成员,并向下一步计划推进。不过也有本应落网的人消失在了包围圈里,如果今晚找不到,让他们获得喘息的机会,接下来更难找了。”
黑泽阵将手机的界面停留在了一封邮件上,附件的照片里有个正要登上飞机的长发女人。
他把邮件转发给了小侦探。
“从这个开始吧。她是组织的成员,代号蒂塔,今天上午登上了从洛杉矶飞往东京的飞机,两个小时前飞机落地,人却失踪了。详细的情报都在这里,需要其他线索就联络酒井,找到她的工作就交给你了,侦探。要用情报线找你的同学也随意。”
他的语气平淡到就像是在给普通的组织成员分配任务,完全不像是正在收网的紧张时刻。
工藤新一没有立即点开邮件,而是问:“这样好吗?降谷哥还……”
黑泽阵就笑:“他是公安,跟你我有什么关系?你的代号是贝尔摩德起的,身份是我给的,别管BOSS大人,组织都要没了。”
降谷零现在忙得很,只要侦探还在片场-家-黑泽家的安全范围内,降谷先生就没空管侦探具体在做什么。
“而且,”银发少年望着窗外的暴雨,补充说,“侦探不就是坐在椅子上,哪里也不去都能找到真相的艺术家吗?只是不能到现场这点限制根本难不倒你吧。”
激、激将法!
工藤新一想,琴酒,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屈服,就会去看那些以我的身份根本不能看的资料吗?我可是日本第一的名侦探!理智和冷静是侦探的本能!所以……
他啪的一下点开了那封邮件。看就看,反正他是组织的银色子弹,早就在这个漩涡里出不去了!他就要看!没有人!能!质疑!名侦探!
“你等着,琴酒,我马上就给你把她找出来!就在这里,就在片场!”
“好,我等着。”
黑泽阵挂断了电话,但保持原本的姿势没动,用余光瞄到正在蹭他头发的小黄猫和小黑猫。他趁在两只小猫还没察觉到危险,忽然一个快准狠的伸手,就把小黄猫和小黑猫提溜起来。
两只湿漉漉的小猫开始拼命挣扎!
呵,让你们到处乱跑。
黑泽阵可不打算让它们搞得整个房间都是水,就按着两只小猫给它们擦干。
小黄猫:“喵喵喵!喵喵喵!”(愤怒挣扎)
小黑猫:“喵……喵……”(可怜兮兮)
黑泽阵根本不为所动。
虽然他今晚没什么固定的计划,但还是可能有人忽然给他打电话,不知道这个时刻什么时候会到来。所以在那之前,他得先把猫给收拾了。
小黄猫还在扑腾。
黑泽阵跟它对视了一会儿,忽然放开了手。算了,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何况猫呢。猫喜欢湿着就不擦了。
几分钟后。
被放生的小黄猫叼着毛巾过来,蹭了蹭黑泽阵的手,期待地看着他。
黑泽阵:“……没有下次。”
所以根本就是在跟他玩是吗?果然比起叫这个名字的猫,还是波本本人比较省心可靠。
他刚跟降谷零分开。
准确来说,一个小时前,久间健次郎被捕,收网计划刚刚开始,降谷零强硬地把黑泽阵也拽上了警车。
就在黑泽阵想BOSS大人果然不打算放任他继续乱跑,准备找个机会劫持降谷零跑路的时候,坐在前面的降谷零说了句:不是去公安。
哦。
动手晚了,浪费一个可以劫持组织BOSS的机会。黑泽阵觉得有点遗憾。
开车的公安警察把他们送到了附近一家已经关门的酒吧,这里是组织的据点,身为BOSS的降谷先生当然是毫不客气地征用了。他开枪打掉了酒吧的锁,跟黑泽阵说钥匙在柜台里,至于衣服……
降谷零借酒吧刚打开的灯看清了黑泽阵身上的衣服,嘴角的笑压了下去,之前在暴雨里没能看清,现在看这怎么也不是黑泽会穿出门、或者在商场里能买到的衣服。
BOSS大人的语气有点危险:“你这身衣服哪来的?”
黑泽阵觉得降谷零管得有点太多,但今晚是特殊情况,从降谷零的角度来说容不得一点闪失,所以他勉强可以原谅:“被人坑了,自己人。不用换。”
有人希望他穿这身衣服度过今晚,那他就会穿。不管这个人到底算不算维兰德。
他没等降谷零说什么,就往酒吧的楼上走:“你今晚应该很忙,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有需要就叫我。”
降谷零看着他的背影,把要说的话咽了回去,变成一句:“好。”
公安警察转身没入雨幕中,黑泽阵抱起两只猫上楼。一条长长的商业街只有酒吧的灯还亮着,门被子弹打穿,再也关不上,就在随暴雨而来的风里被吹得左摇右晃、吱呀作响。
于是从酒吧里延伸出来的一道光也摇摆不定地照进雨幕,时而放大,时而消失,周而复始,照亮了很小的一方天地。
楼上本来就是给组织成员落脚的地方,黑泽阵洗了个澡,顺便还有衣服和猫。
衣服倒是很容易烘干,但他家的猫只能擦一擦,而且猫还不怎么听话。
接完小侦探的电话后,黑泽阵终于把两只小猫也擦得差不多,然后跟它们一起坐在客厅的窗边看外面的雨。
只有雨、风、漆黑的街道,根本分不出来哪里是云层哪里是建筑的上方,以及打在玻璃上又逐渐漫开的水。
小黄猫对他“喵”了一声,好像在问他为什么还不睡。
黑泽阵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小黑猫也蹭了过来。
他又往窗外看了一会儿,才对陪伴自己的两只小猫说:“还不到休息的时候。”
“喵!”
“喵……”
“想睡就睡吧,待会我可能要出门。”
今晚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个不眠之夜,但对这个社会上的绝大多数人而言,只是个普通的、过段时间就会遗忘的雨夜。他们只会记得有场很大的雨,雨里发生了什么与他们无关。
黑泽阵找到了这个据点里唯一一本书,是本少年热血的漫画,他潦草翻了几页,发现自己果然从来就没有过看这种东西的年纪。
以及……
在现实的灰色世界里,没有那么多热血,也没有那么多你来我往的争斗,往往是一瞬间就能结束——以一方的死亡作为落幕。
晚十一点。
依旧没人联络他,至少这说明大部分计划都很顺利。他伸了个懒腰,也觉得有点困了,想去找找有没有咖啡。
路过电视机的时候,他随手就把电视机打开,调整到了新闻频道。网络上的消息固然传播迅速,但难辨真假,有时候看个电视也挺不错。
就比如说,新闻节目里的女主持人正在播报今晚东京的情况:
“就在刚才,有不法分子驾驶武装直升机扫射东京塔,幸好当时东京塔内人员已经疏散。此次事件疑似国外犯罪团伙非法入境,警方已介入调查……”
“……?”
黑泽阵沉默了好几秒钟,才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他怎么觉得这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一定是错觉。
还有,这种天气开什么直升机啊!我开的时候明明是个好天气吧?!
但这远远不是事情的结束,因为他的手机响了,诸伏景光给他发来了一个问号。
过了几秒,降谷零也给他发了一个问号。
不知道在哪的贝尔摩德和赤井玛丽几乎是同时发来了一个问号,然后是雪莉的“我觉得这事应该跟你没关系对吧琴酒”和伏特加委婉的“大哥你现在在哪”。
赤井秀一甚至给他发了张照片,他本人站在某个建筑物的天台上,不远处的天空中就有刚才新闻里出现的武装直升机……哦,这还是张合照。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我知道不是你,但上次没来得及合影。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今晚有空吗?不如出来跟我约会吧,恋人先生,我这里快忙不过来了。[可怜.jpg]
[你们三个到底玩够没有]:没空。你不是组织最强的狙击手吗?这点程度对你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吧。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苏格兰在东京塔,我猜他没告诉你。
[你们三个到底玩够没有]:……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返老还童的诱饵,公安手里不只一个。有个比你更好用的。
第147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关于将自己作为诱饵用来引出某些人这件事, 诸伏景光当然没告诉黑泽阵。
但降谷零知道,毕竟他是行动的总指挥。
事实上,这就是几个小时前降谷零拿衣服被淋湿的借口把黑泽阵调离东京塔的真正原因, 即使那些人要找的是“变小的琴酒”, 看到“变小的苏格兰”并得知这两个人曾长时间一起行动的情报后也会感兴趣——倒不如说正因为苏格兰没琴酒那么难对付,有些原本没打算出手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
这些原本是建立在极少情报基础上的推断, 不过对翻了两个月账本对组织隐藏的合作者们有所了解的降谷零来说也已经足够。
因为即使能通过蛛丝马迹锁定目标, 这些时隔多年的、早就被抹除痕迹的东西却不足以支持他针对身居要职或手握资本的人做什么,他需要更明确的证据,和打破局面的机会——后者才是重点。
诸伏景光也是这么想的,他们的同伴也是。
几个小时前。
东京塔下。
看着黑泽被Zero拽上警车, 表情有点不满但没当着其他公安的面反抗, 诸伏景光偷偷笑出了声。
他穿着灰蓝色的连帽雨衣, 背着防水的吉他包, 站在自动贩卖机后的阴影里。
暴雨泼天, 视野昏暗,诸伏景光的位置毫不起眼。只要他不主动出现, 就没人能发现他的身影。
他往东京塔上方看去,警视厅的同事正在疏散游客, 无论是可能残留的炸弹还是今晚即将在这里发生的事, 都不适合让他们继续逗留。
选东京塔当然不是因为一时兴起, 而是源于黑泽没注意到的某个意外。
……嗯。
简单来说就是某个像Coser的银发少年在东京塔二楼商场闲逛的照片被人发到了网络上, 然后在短短半个小时里爆红,紧接着被人挖出了“克丽丝·温亚德的儿子”、“No.47侦探SILVER”、“那个热血网球录像里的少年”、“古桥町真行寺学校的国中生”、“疑似非人生物”等等情报, 于是事情愈演愈烈, 很难让人不怀疑有人在背后操控的可能。
想在这件事上推波助澜的人远不止一个,但他们都默契地没把“组织”或者“杀手”的字眼放到明面上来, 于是归根结底他们也只是用了普通的商业手段来捧红某个少年,就算要问也能摘得干干净净——当然,也没人想暴露组织的存在。
总之,这件事不是公安的手笔,公安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有刚得知「琴酒变小」这条情报的人会冲着黑泽来,有人想在这个夜里混水摸鱼,有人想隔岸观火分一杯羹,还有人一直在等待时机,但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个好消息。
“我去吧。”
于是诸伏景光这么说。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好机会。他知道其实自己是更合适的目标,这并非出于对黑泽的保护(也不能说没有),而是出于黑泽不会听他们指挥、琴酒的名字本身就是一种让大多数人不敢入局的威胁、他跟公安更有默契行动也更方便……以及Zero不会反对的种种理由。
不,最后一点他说错了,降谷零反对了,而且相当激烈,说“你这是在做什么?我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了!”,但诸伏景光说没事,不是有你保护我吗。
他们两个对视了很久,降谷零才咬牙说好。
看,Zero会反对,但最终还是同意了。
于是这件事的结果就变成了【琴酒在东京塔遇到麻烦,苏格兰来找他,被困在东京塔上,而琴酒下落不明】的情况。
字面意思上都是对的,不过从另外一些人的角度来看,苏格兰这么莽撞的行为很难说是跟公安有关,而且就算苏格兰还是公安警察——他能造成的威胁也比琴酒要小得多。
“注意安全。”
降谷零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诸伏景光说我知道的,现在东京塔上已经没多少游客了,只有我们的人,如果有人来的话你记得告诉我。
东京塔内部的监控画面已经呈现在降谷零面前,也包括几个小时前一个金发男人接触黑泽阵的录像。对方好像了解东京塔大楼商场内所有监控录像的位置,从头到尾就没有拍到过他的脸,但从黑泽阵的表现来看,他们应该是认识的——但关系不是很好。
“有线索了吗?关于那个男人的身份。”
“没。”
“我有点不安,”诸伏景光轻声说,“如果今晚的新闻跟那个男人有关,那他要做的绝不止这点。”
或许他们的关系不好,但黑泽应该在某种程度上信任那个男人,所以才会穿对方给他的衣服;衣服是那个男人从一开始就带来的,也就是说整件事包括今天的新闻可能都是对方策划的结果。
黑泽知道吗?
诸伏景光觉得黑泽这个完全不看娱乐新闻的人可能到现在都没发现他被迫出名的事,而其他人今晚各有各的重要工作,没看新闻的没看新闻,看了的也可能因为各种理由没告诉黑泽,不然黑泽不可能安静地待在那个酒吧里。
这样就好,诸伏景光想,就这样过去今晚,他知道黑泽不会愿意被排除在外,但如果事都能顺利解决,用不到「琴酒」,那黑泽也不会说什么。
于是诸伏景光等来了试探的人,等来了动手的人,等来了抱着他的腿说“原来琴酒大哥还活着呜呜呜快让我见见他”的人,以及“苏格兰你快跟我走有人要抓你”的人,以及……
呃。
开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的人。
“Zero,你觉得……”
他想跟Zero说什么,但机枪扫射的声音打在背后的钢架上,耳机无法将声音清晰地传递出去。于是他躲在暂时隐蔽的角落给Zero发消息,又终于忍不住给黑泽发了个问号。
黑泽,你老实告诉我,你在组织里是不是有什么师父徒弟的,比如那个熟练到极点的闷棍,是谁教你的?
几分钟后。
[你们找琴酒和我黑泽有什么关系]:不是我。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我知道不是你。今晚我和Zero加班不回去了,明天可以给我做午饭吗?[两只小猫排排坐表情包.jpg]
[你们找琴酒和我黑泽有什么关系]:可以,你在哪,我去接你。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我还在公安呢,你要来吗?来了就回不去了哦?
[你们找琴酒和我黑泽有什么关系]:……
黑泽阵觉得,他家小孩确实是跟降谷零学坏了。
他跟诸伏景光说好,想吃什么给我列个清单,我去买食材,然后重新穿好已经烘干的衣服,给已经睡着的两只小猫做了个窝,关上门,拿了钥匙下楼,向依旧在风雨里晃动的酒吧大门走去。
沉重而浩大的雷声砸落地面,让雨幕都为之震颤。
雨水已经漫过地面。黑泽阵将长度几乎要接触水面的银发高高扎起来,打上从酒吧里顺出来的黑色大伞,走入了漆黑的深夜里。
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距离东京塔并不远,但从这样的瓢泼大雨里过去,确实需要一段时间。
银发少年打着一把沉重的黑伞,步伐很稳地走在暴雨里,平静地往东京塔的方向去。他从伞的边缘望向雨夜的天空,一道闪电将漆黑云层下的天地照亮,也照亮了矗立在城市中央的高塔与盘旋在上空的直升机……
妈的。到底是谁冒充他。
黑泽阵知道干这件事的人很有可能是想引他出来,但他咽不下这口气!
他一边走一边拿手机输了赤井秀一的号码,刚要拨出去,却有人从雨幕里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往他的方向跑。
“救、救命啊!救命!杀人了!”
来人看到他的时候就好像看到了救星,发现那是个打着黑伞穿外国衣服的人时又猛地刹车,接下来他发现对方没掏枪的时候松了口气,却又意识到伞下面是个小孩而重新慌了起来。于是他惊慌地说:“快跑,有人在追……卧槽,审判之银!”
心情就像过山车一样直上直下,抗心脏病能力有了极大的提升!
黑泽阵上下打量这个雨里跑出来的狼狈的人,确定对方不是组织的成员,就问:“你是谁?”
“我我我我……我是被你抓进过警视厅的犯人啊,你还记得我吗?因为我还啥都没来得及干于是他们过段时间就把我放出来了……”对方特别激动地说。
黑泽阵:“……”
他甚至没记住这张脸,可能是打晕人的时候根本没看。所以你在激动什么?
“审判之银,你是来救我的吗?”
“不是。”
“太好了!你明明只是路过,却还是愿意来救我,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
黑泽阵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他要去东京塔的方向,不过现在冒牌货和东京塔上的人好像进入了僵持阶段,恐怕——恐怕是有人警告那个冒充他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的人不能杀苏格兰了吧。
但说到底谁会干出这种蠢事啊!
“所以谁在追……”
“啊啊啊啊她来了!她来了!我刚才就是目睹了她开枪杀人的现场,现在她来找我灭口了!”
黑泽阵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那个雨里跑出来的人陡然发出一声惨叫,躲到了他的身后。
而在这个人来的方向,有个穿黑色斗篷的人影从小巷里走出,一步一步,她手里拿着一把枪,很淡的血腥味正从湿重的空气里传来。
嗒。嗒。
明明是暴雨的夜晚里,脚步声却好像能清晰地传到耳边。
然后,四目相对。
黑泽阵:“……”
小泉露比:“……”
没错,从小巷里走出来的就是组织的前成员、现公安警察露比。红发的女性茫然地眨了眨眼,完全搞不清楚为什么琴酒会在这里。
躲在银发少年身后黑伞下的人战战兢兢地小声说:“就是她就是她,我刚才亲眼看到她杀了好几个人!她肯定就是新闻里播报的暴雨夜杀人狂!”
黑泽阵:“…………”
不,那是个警察。
黑泽阵抬手,做了个示意的动作,小泉露比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她跟上级的通讯掐了,然后走过来。
她说:“琴酒大哥,你怎么在这里?”
黑泽阵随口回答:“出来散步。”
当然,无论谁来也是不可能相信他这句话的,出来散步的真实含义是“不该问的不要问”。
他有点不解地看着露比,皱眉:“怎么,已经缺人到派你上场的地步了?”
露比自动翻译:【公安】已经缺人到派你【这种废物】上场【战斗】的地步了吗?
啊、啊……虽然知道琴酒的评价没错,但是真的很伤人啊大哥!
她摇头叹气,垮着个脸,说:“不是,是魔法界来的人,我妈给我打电话说魔法界的事就让魔法界的人处理,不能让他们影响到现实,威胁我让我出手。”
至于威胁的方式……因为她的魔法水平太过半吊子,所以老妈给四十岁的她报名幼儿园魔法培训班这种事太丢脸了,还是不说了吧。
黑泽阵对她的魔法水平也有一点了解,用上对前同事为数不多的关心,问:“……你打得过吗?”
露比晃了晃手里的枪,理直气壮地说:“没关系,虽然我不会魔法,但我会美式拔刀术,只要对他们喊一句【奥义·时代变了】就可以了!”
哈哈,毕竟现在不是战争年代,这个时代的魔法师大多都遵纪守法,礼貌交涉,完全没想到她会从斗篷下面掏把枪出来,还有人倒下之后试图报警……
小泉露比:呵呵,我是警察。
“他们来做什么?”
“不知道,我妈没说,但反正不可能是来找你或者组织的啦。”小泉露比放心地说。
毕竟琴酒跟魔法界和魔法本身没有半点关系,她的水晶球碎片做成的护身符也真就是个护身符不是什么魔法道具,不可能有人为此找到琴酒啦。
黑泽阵也觉得不可能,就转身看向他身后的人,对小泉露比说:“正好,这里有个人需要你带走……嗯?”
他发现躲在他后面的人脸色煞白,整个人都在打颤,满脸惊恐,好像被钉在那里一样,张着嘴巴一动不动。
“啊,啊……”
惊恐的男人从嘴里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小泉露比疑惑地问:“他怎么了?”
黑泽阵:“不知道。”
那个惊恐的男人终于找回了声音,哆哆嗦嗦地问:“你们……你们认识?”
审判之银(Gin)和暴雨夜杀人狂是一伙的!他们还提到了魔法!等等,那个、那个传闻里说审判之银是魔法界来的,根本不是人,已经活了一百多年的消息难道是真的?
面对着两个黑夜里穿着黑衣或者打着黑伞的人,男人又问:“你叫他大哥?”
小泉露比就点点头:“是啊,他比我大……话说琴酒(Gin),这是谁?”
她觉得自己没那么可怕吧,那这个人肯定是在害怕琴酒。哎,琴酒就是这样,明明偶尔做好事,却还是走在路上都能吓到人呢。
黑泽阵哪里知道。他说路上捡的,交给你了,我还有事要走,还有,跟他说一声我出来了。
小泉露比说好的,等黑泽阵走后,她看向那个惊恐的男人,刚想说没事了我是警察,就发现对方发出一声惨叫,直挺挺地倒在地上,像一条浸水的鱼干一样再也不动了。
——审判之银属于某个组织!他们来自魔法界!现在他们要入侵科学界统治地球了!救命,救、救救地球啊啊啊啊!
黑泽阵:?
……
东京塔附近的酒店天台。
黑泽阵提着手提箱找到赤井秀一的时候,才发现这人正在雨里抽烟,跟上面那个暴雨夜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的人有异曲同工之妙。
火星当然已经被暴雨浇灭,能尝到的只有雨水漫过烟丝苦涩的味道。
“我以为你会直接去找苏格兰?”
赤井秀一看到人来,有点诧异地问。
黑泽阵没好气地把伞收起来,说:“那群人本来就是盯着我上的东京塔,现在只是转移目标看到苏格兰了而已。谁更有可能是组织实验的完成品他们很清楚。”
他直接去东京塔?
现在就有人COS他扫射东京地标建筑物了!公安的人更多分散去抓捕散落在各地的组织成员了,赶到这里需要时间,但在暗中潜伏的人却不需要时间,只要看到“琴酒”就可以动手,谁知道还有谁在等待时机?
黑泽阵毫不怀疑只要他出现在东京塔上,那群窝在下水道里的老鼠就会一窝蜂地冲出来,到时候就不是扫射东京塔的问题了,这座东京第二高的建筑物还能不能存在都难说。(*虽然这年东京晴空塔/天空树还没完工,但剧场版《异次元的狙击手》里出现了以它为原型的铃木塔,所以这里以东京塔第二高为准。)
毕竟名为乌丸集团的组织的辉煌历史在今晚就要结束,最多苟延残喘到明天或者后天,收网计划已经启动,消息灵通的人或许已经嗅到了风声,如果现在不动手,那以后就几乎再也没有抓到琴酒的机会了。
【永生之塔】,真的会放过本就应该掌握在他们手里的东西吗?哼。
“但FBI可帮不了你,”赤井秀一把本来就已经灭了的烟精准扔进了天台入口处的垃圾桶,才叹着气说,“自卫队还没动手,驻日美军也……”
都这种时候了还在讲笑话?
黑泽阵瞥了他一眼,把他带来的手提箱放在了地上。银色的手提箱,很显眼,对少年的体型来说还是有点大。
赤井秀一挑眉:“你真是来跟我约会的?”
但以他的水平好像也不需要再加个狙击手啊,起码不是在这个点位。(组织最强狙击手的自信.jpg)
黑泽阵就看他:“所有人都知道琴酒喜欢的不是人,所以你打算当我的什么?”
赤井秀一自信地说:“你的枕头。”
黑泽阵笑出了声。
他说行吧,枕头先生,你开心就好,现在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报酬之后随便你要,毕竟是件可能丢掉性命的事……
赤井秀一听到后半截就觉得不对了,他眼皮跳了跳,问:“什么?”
黑泽阵:“去救苏格兰。”
赤井秀一:“我进不了东京塔,降谷先生可是提前警告过我好几次了。”
黑泽阵点点头,说他早就料到这件事了,所以他也做了一点准备。然后他把手提箱和黑色雨伞都塞给赤井秀一,似笑非笑地说:“让琴酒去。看到成年的我,他们应该不至于那么快出手,降谷也不会阻拦。”
赤井秀一:“………………”
他打开那把伞,点着了一根烟,还好烟没湿透,竟然给他点着了。
然后赤井秀一就慢慢地抽着烟,跟站在他对面的银发少年对视,对方站在雨里,墨绿色的眼里写着「你不同意我就只能自己去了」。
变成小孩的琴酒出现在东京塔上,谁都知道会是什么情况,赤井秀一给琴酒发消息只是想告诉琴酒苏格兰有点危险,顺便确认琴酒有没有在那座塔上。他也知道琴酒不会上塔,已经做好了插手公安工作的准备,大不了就被赶出日本,反正看在合作的份上他们不会做什么。
“认真的?”
他再次问了黑泽阵。
怪不得琴酒说“报酬随便你要”,莱伊瞒过组织BOSS波本假扮琴酒上东京塔救苏格兰这种事他以前想都没想过。
黑泽阵迟疑了一会儿,才说:“你比我矮一点,记得穿增高鞋垫。”
赤井秀一动了动嘴角:“一厘米而已。”
你现在都一米六了,还纠结那一厘米做什么,我伸手就可以摸到你的头……只是想想。
黑泽阵轻哼一声:“那也是我高。没时间了,你去不去。”
赤井秀一:“那我的工作呢?”
他是作为狙击手在这里待机的,琴酒该不会想替他把FBI的活做了吧?
黑泽阵:“我不行吗?”
赤井秀一:“……”
好的,现在向我们走来的是FBI的琴酒,他正在日本公安的地盘上进行狙击活动,而且公安警察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身份,等他们发现FBI的狙击手竟然是小阵同学的时候一定会大为震撼,冲上来就把无辜的冲矢老师打一顿。所以冲矢老师到底做错了什么?
赤井秀一望向不远处的东京塔,没人能准确判断里面混进去了多少人,那架武装直升机倒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存在,因为从它停手的那一刻开始,所有人就都清楚,它背后的人要的是「活着的」目标。
他扔掉烟,提起手提箱,把FBI的布置交代了几句,刚要走又问黑泽阵:“你上次不是变回去了吗?”
银发少年微微皱眉,过了几秒,才慢慢地说:“我尝试过,但不确定……没有那时候的效果,而且如果再失忆的话,我不能确定我会做出什么行动。”
失去记忆的他不会简单地相信身边的任何东西,哪怕他给自己留下说明情况的讯息,他也不会立刻就确定那是自己做的。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有能仿造他笔迹、对他相当了解的人,况且他从二十年前开始就极度缺乏安全感,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或者跟着敌人走都有可能。
“尝试?”
“药和酒,从雪莉的判断来看是这样,但对我没用。”
黑泽阵从降谷零那里问到了游轮上那天吃的药的名字,酒也是,但再吃一遍没有任何效果,倒是头孢配酒让他好好睡了一觉,也不算什么坏事。
赤井秀一没再问了,苏格兰还在东京塔上,他们的时间不多。
他摆摆手,打着伞就往下走,扔下几句话:“别让降谷君看到你,不然我就要倒霉了。还有,报酬就算了,摧毁组织也是我的工作。”
而且他不去救苏格兰只是因为公安本来就在里面安排了人,加他一个没什么意义,对那些隐藏在幕后的人来说,只有“琴酒”是不一样的。
赤井秀一没走几步,他背后就传来了黑泽阵的声音:“别空手去,楼下左拐有个武器仓库。降谷零没在组织?”
他还以为BOSS大人起码要演一演,起码别在这种暴雨里说话,毕竟背后是雨声、枪声、机枪扫射东京塔声音的时候打电话说“我们的组织什么事都没有哦!”完全都没有说服力。
赤井秀一显然对这件事知道那么一点,他脚步顿了顿,表情颇有点微妙地说:“有人替他去了。”
他想了想,又说,那里很安全,起码比我们所处的地方要安全。
……
此时,鸟取县的某座别墅里。
假扮成波本、刚用波本的声音给某个组织成员打了个电话引导对方落入陷阱的黑羽快斗正在思考——思考他到底为什么会当上这个组织的BOSS。
虽然只是按照公安给的说明和指示行动,但现在他真的在当组织的BOSS,调用一整个庞大组织的资源进行统筹安排。
还有,工藤知道这件事吗?
窗外电闪雷鸣、风雨交加,但这里的雨确实要比东京小很多。装饰华丽的大厅没有开灯,只有从楼梯到走廊,再到二楼的书房被暖黄色的灯光点亮,墙壁上甚至有燃烧的火把。
走廊里,穿着黑衣的保镖们沉默得像一尊尊雕塑,穿着礼服的金发女人笑盈盈地走上楼梯,来到走廊里,被某个倚在墙边的人拦住了。
“贝尔摩德。”
原本靠着墙的中年男人直起身,往她的方向看来,然后叫出了这个女人的代号,然后问:“你不是在参加政府举办的晚宴吗?”
他知道克丽丝·温亚德在东京,而且就是几分钟前,电视直播节目,镜头里还出现了贝尔摩德的身影,克丽丝·温亚德参与晚宴的新闻早就传遍媒体。就这点时间,贝尔摩德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从东京来鸟取。
在晚宴上风情万种的金发女人笑了笑,用她一贯的甜蜜语气地回答:“难道我就不能有一位双胞胎姐妹(我的有希子~),在我需要的时候替我出面吗,帕赛托(Passito)?”
帕赛托(Passito),主要管理组织采购、运输等等方面工作的成员,原本是朗姆的手下,不过很久之前就因为跟朗姆不合,带着自己的工作单干了。是个很会处人情的人,背后有组织的一位老合伙人,因此即使和朗姆闹翻了也能继续混下去。
莱伊荣升组织二把手的时候他也在场,不过那之后就销声匿迹,不知道在做什么了。
现在这个中年男人面对说话依旧99%假1%现编的女人,已经有了真假的判断。既然这个贝尔摩德是真的,那晚宴上的就是假的,至于她的替身从哪里来,这件事就不是他现在需要探究的事了。
他来这里,当然是因为……
“波本找你?”贝尔摩德语气轻快地问。
“BOSS找我。”帕赛托修正了称呼回答。
“你叫波本BOSS?哎,看来波本还是很能干的嘛。”贝尔摩德说着,走向别墅书房的门,却在敲门的前一刻停下,问,“你,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进去?”
帕赛托的表情有点怪异。
他说,我已经见过BOSS了,是BOSS说接下来还有别的任务,让我在这里等接下来到别墅的人。所以是BOSS叫你来的?
贝尔摩德给自己补了下口红,然后回答:“嗯哼?不是,当然是我自己想来,我可是BOSS最宠爱的女人。”
帕赛托:BOSS都换了你还能是BOSS最爱的女人……啊,等等,好像波本也经常跟贝尔摩德一起吃饭,难道这话也是真的?不愧是贝尔摩德,轻而易举地拿下了前后两任BOSS,简直恐怖如斯!
他吸气,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决定提醒这位组织里行事最肆意的同事:“贝尔摩德,如果你是来找BOSS约会的,我劝你还是不要。”
“怎么?他心情不好?放心啦,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什么场面没见过……”
贝尔摩德说着推开门,入目是森冷的灯光,骨牌堆砌的清脆声音传入耳朵,而波本、莱伊、琴酒和伏特加正在乌丸莲耶的书房里打麻将。
她缓缓关上了门。
“这场面我确实没见过。”
第148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贝尔摩德沉思。
贝尔摩德开门, 发现里面还是原本的场景,只是波本一手托脸,笑着跟他招了招手, 而原本似乎在笑的莱伊现在点了一根烟。
贝尔摩德关门。
贝尔摩德再次沉思, 她看向旁边的帕赛托,帕赛托的脸上仿佛写了:我劝过你了, 是你不听。
贝尔摩德再次开门, 发现雀魂(划掉)麻将时间已经暂停,伏特加走到了门口,说,贝尔摩德, 你终于来了。
贝尔摩德:“……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你们继续, 我跟帕赛托有话要说。”
她就要把门关上, 伏特加却先一步按住了门。他按着门的手青筋暴起, 贝尔摩德也寸步不让,两个人角力的过程中, 门竟然纹丝不动。
就在这个时候,伏特加缓缓开口:“贝尔摩德, BOSS正好找你, 我跟帕赛托出去做任务, 这里就拜托你了。”
贝尔摩德:……
哈哈, BOSS?如果书房里只有波本那她确实会信,但在组织灭亡的关键时刻, 波本、莱伊和琴酒都在这里打牌?打死她都不信!
“伏特加, 你……”
“贝尔摩德。”
书房里传来了琴酒的声音,那个银发的男人冷淡地往这边看来, 好像是在说你浪费时间太多了,在那里磨蹭什么。
假的,肯定是假——
就在这个时候,伏特加趁贝尔摩德走神,一个闪现过人就到了书房外面,对沉默了很久的帕赛托说我们走吧,然后拉上人就往外跑。
贝尔摩德:???
几分钟后,贝尔摩德正在陪书房里剩下的三人打麻将。
黑羽快斗感叹说伏特加的牌运太好,幸好他现在出去了,啊等一下我给组织的人打个电话;黑羽盗一说千影别抽烟了,夜莺也不喜欢抽烟;黑羽千影说我觉得这样比较符合他的性格,而且这是多难得的机会啊……
贝尔摩德觉得,她真的不该来这里,也不是来加入这个家的,让她回去!她要去找有希子!
正在东京替她参加晚宴、熟稔地跟各路政客、商人交谈的工藤有希子微微一笑。
来试探她的人:她对电影的拍摄进度和具体情况了如指掌,肯定是贝尔摩德本人没错!
工藤有希子:那是因为最近在剧组的人本来就是我啊,莎朗这个懒鬼……
ε=('ο`*)))唉,踩着这么高的鞋子参加晚宴真累啊,希望他们那边一切顺利吧。
……
顺利?
降谷零是真不这么觉得,当看到「琴酒」出现在东京塔附近,并旁若无人地穿过有人在交战的战场,往东京塔大楼的方向去的时候,他脑袋瓜子都嗡嗡的。
虽然打着一把黑伞,戴着帽子,只能在暴雨里模糊地看到小半张脸,但那个人无论是动作还是衣服,都跟以前的、成年的琴酒一模一样!
琴酒!
就在这个人从路边经过的时候,无论是普通警察还是公安警察、逃亡的组织成员还是特地来找苏格兰/琴酒的人,都忽然寂静了。
没有枪声,没有喊声,整个世界都变得安静,只剩下雨水坠落地面的声音。
然后他们就看着琴酒走进了东京塔,谁也没有动作——
不,有人开枪了。
但就在他有动作的一瞬间,周围的人都扑上去,不知道是警方还是其他势力的人,直接把人按倒在地拳打脚踢砸晕。
那枚子弹打在银发男人的一侧,对方根本不理,就连脚步都没有什么变化,就消失在了大楼往上的楼梯处。
暴雨声里传来窃窃私语。
“琴酒来了。”
“琴酒来了,他来了!”
“真的是琴酒吗?”
“不是说他现在已经变小了吗?”
“我记得还有个说法是琴酒有个儿子……”
“请问,琴酒是谁?”
“……?”
“这里有个误入的,先打他!”
不管现在的场面变得多么混乱,唯一不能乱的就是降谷零本人。他坐在距离东京塔不远的黑色轿车里,时不时注意那边的情况,然后给黑泽阵打了个电话。
第一遍没接,被拒接了。
第二遍接通了,但对面的人没说话,听筒里传来了东京塔大楼内部即将午夜十二点的广播声。降谷零听到拿着手机的人笑了声,然后电话就被挂断了。
他深呼吸。
黑泽知道了,黑泽知道Hiro在这里了,那黑泽阵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降谷零知道黑泽阵会救诸伏景光,就像当初还在组织里的时候,琴酒会救苏格兰,一次、两次,直到再也没有可能为止。
“冷静。”
他对自己说,冷静点,降谷零,琴酒会发现也在你的意料之中,你只是没想到他选择了最激烈的做法,没有跟任何人交涉就独自去了东京塔,但你已经对所有最坏的结果做好了预测,现在,按照【计划】继续推动【收网】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相信他们,因为他们也相信你。
“太乱来了,黑泽,还有Hiro,”降谷零按着隐约痛起来的头,自言自语,“等这件事结束后我一定要找你们两个算账。”
另一边。
跟赤井秀一换了手机的黑泽阵正靠着天台的栏杆,往东京塔下的街道看去。
雨很大,不过天台的入口就在后方,这里是背风处,风大的情况下淋不到多少雨。赤井秀一当然带了伞,但这种东西目标太大,而且会被风刮跑,就丢在了楼梯那里。
说实话,在这种能见度极差的暴雨天里比较狙击技术没有任何意义,距离稍远一点就会造成极大的误差,所以就算赤井秀一也没被安排帅气地终结敌人的工作,只是在离开东京塔的关键道路上等待漏网之鱼——如果必要的话,也会有非常规的出手。
黑泽阵知道这是个相当好的位置,想离开警察的包围圈,这里就是隐藏的一条“生路”,但这边虽然没有几个警察,却有FBI……算是对双方队伍里都可能有内鬼的心照不宣的默契吧。
“秀?”
赤井秀一的耳机里传来了有点模糊的声音,通话两边的背景里都是雨声,加倍的雨声让人不得不提高音量说话。
那边的女性说:“你看到了吗?我刚接到消息,琴酒在东京塔附近现身了。”
有点耳熟的声音,大概是在哪里听过吧,太模糊了难以分辨。
黑泽阵甚至懒得去想这是谁,也没改变自己的声音,就直接对着通讯说:“那不是琴酒。”
另一边的女性顿了顿,说我相信你的判断,秀,你认为琴酒现在的立场是什么样的?
琴酒的立场?
黑泽阵还真被她问得愣了那么一刹那,才反应过来,所以FBI对他现在的情况几乎没有了解。看赤井秀一天天在他家里蹭吃蹭住根本不担心FBI工作的自在程度,黑泽阵还以为枕头先生什么都跟FBI说了。
他翘起嘴角,往远处东京塔的方向看去,语气平淡地说:“不用试探了,听不出来吗,我不是赤井秀一。”
电话对面的女性,也就是FBI搜查官茱蒂·斯泰琳没想到他会直接挑明,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这个人拿着赤井秀一的手机,那赤井秀一在哪?虽然秀总是独自行动,但通讯设备落在不明人物手里可不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除非出现了什么意外……
她攥紧手机,按住眼镜,抬高了一点声调,在暴雨的街道一侧的电话亭里问:“你是谁?他在哪?”
茱蒂·斯泰琳负责这条街道近处的确认工作,FBI做出这样的安排也是为了接应赤井秀一。不过他们毕竟是跨境行动,上面的说法是不用特别出力,今天的主要工作就交给日本人,反正美国境内也在追捕组织的成员,日本这边的事就交给他们自己人,不缺这点功绩。
这说法没问题,如果将FBI看做一个整体的话——但不是。负责境内收网和境外行动的就不是一个部门,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能说明他们的上级疯了。茱蒂·斯泰琳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她却想不出原因,也没有质疑上级合理决定的理由。
“他啊……”
她听到通讯那边的人拉长了尾音,像是想了想,接下来的语气却还是很随意。
“他已经走了有一会儿了。”
声音里还带着笑意。
茱蒂·斯泰琳心里咯噔一下。离开?去哪?刚才他们说的是日语,如果是英语就能有更明确的表达,不,日语也没有那种含义,但赤井秀一不可能不声不响地将通讯设备交给其他人……
希望、希望不是那种最坏的结果。
她依旧保持冷静,又问了一遍第二个问题:“你是谁?”
黑泽阵用另一部手机确认了现在的时间,以及发来的消息,往天空中看去:“不开玩笑了,我是他弟弟,来替他工作的。你没在东京塔正下方吧?往上看,今晚有不错的烟花。”
……烟花?
茱蒂·斯泰琳没能第一时间理解这句话的含义,但很快她就听到了穿透雨幕、震耳欲聋的爆炸声。那声音很近,又因为密集的雨声有些分不清方向,但漆黑的夜空里一点明亮的火光极为清晰,甚至刺眼。
是那架直升机,它正燃烧着往城市的方向坠落,但还没落下,就在某种作用下分裂为几块残骸,碎片与暴雨一同落向无人的街道。
黑泽阵坐在天台的栏杆上,从他的方向看不到完整的风景,下落的直升机刚好被东京塔挡住,不过那个方向不是居民区,是被暂时封闭的公园,再加上这种天气和减少出行的策略,应该问题不大。
“你干了什么?”
“没什么,看那个冒牌货不顺眼,就让人打下来了。”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说完,再也没看那个方向一样,好像真的只是看了场烟花。
他拎起被赤井秀一放在楼梯口的黑色手提箱,问那个FBI:“所以你们背着公安要做的工作是什么?最好快点,趁我还有时间。”
“什么意思?”
“我没说吗?我来替他当狙击手,但公安的人就快来了,所以我们动作最好快点。”
准确来说是“琴酒”出现后,有些人开始犹豫,有些人准备入局,而就在他们僵持的这段时间里,公安召集的人手应该也快到了吧。
如果到时候还在这里的话,难保不被没见过他的警察当可疑人物抓起来,黑泽阵可不想以这种方式跟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见面。
他补充了一句:“没计划我就撤了,公安的地盘用不着FBI收尾。”
“等等!”
茱蒂·斯泰琳沉默了好一会儿,可能跟她的上级请示或者与同伴商量过,到现在才做出了决定。
她的语气变得坚定,试探时伪装的紧张荡然无存:“今天出现在东京塔附近的人里,会有我们的目标。”
“灭口?”
“很抱歉,这不是我们负责调查的任务目标,按照规定我也拿不到具体的情报,你可以让秀……你哥哥事后写报告申请调取相关的资料。”
“我是在问要不要打死。目标是谁与我无关。”
黑泽阵确实不关心FBI要做什么,只要待会出现的目标不是住在他家的人,不管是谁他都一样开枪。
如果他管得那么宽,他就应该去FBI当长官,顺便把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进去的加尔纳恰踹进马里亚纳海沟。
茱蒂·斯泰琳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如果可以,让他们失去行动能力就可以。”
“我知道了。”
好像微妙地被小看了……黑泽阵有点不爽。算来算去,都是某个狙击方面比他强那么一点的家伙的错。呵。
希望那几个目标能早点出现,不然下次来的人就会把他们直接做了。
黑泽阵在等消息。
他往乌云密布的上方看去,暴雨好像变得小了一点,但也可能只是在雨里待了太久的错觉。六月底的天气,夏日的暴雨,这场雨的温度对他来说不算冷,甚至可以说是刚好。
嗯,其他人会不会冻感冒跟他无关。
手机震动了一下。
不是他的手机,是赤井秀一的手机,枕头先生临走的时候跟他说了手机的密码,是见鬼的5050。
是LINE消息的提示音,仔细一看冲矢老师的账号上一共就只有三个人,小阵同学、景光同学,还有隔壁班的小春老师。
哦,小春老师今晚也被逮捕了,这个头像以后大概是不会再亮了。
发来消息的是他自己的账号。
[栤ソ今の雨丶殺戮と日寸]我看到苏格兰了,但不太好过去,你有什么办法吗?刚才是你做的吧。
[我弟弟小银很可爱吧^_^]:你改我名字做什么?
[栤ソ今の雨丶殺戮と日寸]:现在他们都以为上东京塔的人是你,我觉得这样比较有气氛。
气氛?
黑泽阵轻轻磨了磨后槽牙,要不是赤井秀一没在他面前,他现在就一拳招呼过去!
他往东京塔的方向看去,雨幕里看不清上面的情况,但他能大致判断苏格兰所在的高度,毕竟是那架直升机坠落前所关注的位置。至于赤井秀一说的“不好过去”,意思是还有其他人在附近,没法确定具体的立场……
唔。
首先排除把东京塔炸掉半截的选项,降谷先生肯定要跟他拼命。那么,能做的事就不多了。
黑泽阵拿起另一块手机,划开某个界面,在给谁发邮件之间犹豫了一下。他决定先回赤井秀一的消息。
[炸了FBI总部]:改回来。
[在生气]:好吧。
赤井秀一遗憾地把黑泽阵的名字改成了“相亲相爱一家人”(?)聊天室里最短的名字。顺便一提玛丽女士现在的用户ID是[叛逆、笨蛋、捣乱、跑了]。
看起来就很符合赤井家的风格。可惜羽田秀吉不在,不然赤井家脑子最好使的二儿子就要抗议这个笨蛋称号了。
[在生气]:我在瞭望台上方大约8M的位置,靠步行下去有点不可能了,苏格兰还在我上方,他暂时没注意到我,但肯定收到了你来这里的情报。
[在生气]:左前方有两个人,下方有人正在接近,正从特别瞭望台下来的是公安,苏格兰刚踹下去一个,我上面的楼梯还有两个人。小银,我后悔了,还是要点报酬比较好。
虽然早就知道这活儿有点难,但没想到会难到这种地步,赤井秀一根本分不清哪些是公安的人哪些是组织的,又或者谁都不认识被雇佣来的倒霉打手,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FBI的同事……幸好对方没看到他。
[炸了FBI总部]:可以,随便你。
[在生气]:算了,不敢要。我试试看能不能接近,至少把你家小孩接下来。
[炸了FBI总部]:我说了让你带点武器直接炸开路就可以了……你还穿着我的衣服?
[在生气]:早换了。我可不敢穿你的衣服上来。不过我拍照留念了。[黑泽秀一帅气的自拍照片.jpg]
然后赤井秀一发消息说他要上去了,希望苏格兰看到他的时候不要问他黑泽在哪,以及他的银行卡密码是******,到时候小银可以继承他的遗产。
黑泽阵呵呵,说你别急,我找个人帮你们。
他把一位熟人的邮箱地址从黑名单列表里放出来,然后给对方发了邮件。
From Gin(备注:先生的刀):-
帮我救苏格兰。
From Garnacha(备注:空巢老狐狸):(*这是加尔纳恰)-
琴酒?-
你认真的?找我,救苏格兰?
From Gin(备注:先生的刀):-
你的人在上面吧。我会去见你,但不是现在。如果苏格兰出事,那【塔】的人永远也别想见到我-
临死之前还是能的。
From Garnacha(备注:空巢老狐狸):-
【塔】是【塔】,我是我。苏格兰值得你这么威胁我吗,琴酒?他是你的什么人?
From Gin(备注:先生的刀):-
我也很想问你,既然这是那位先生搞出来的成果,你会不知道?你掺和进来要苏格兰做什么?
From Garnacha(备注:空巢老狐狸):-
不是我需要,是【塔】需要-
你欠我人情。
收到邮件的人是加尔纳恰。发完这两句话后,加尔纳恰就暂时没了回信,事实上黑泽阵很想把人再拖进黑名单,他已经很久没跟这个人直接联系过了,原因就是加尔纳恰此人常找不到人聊天来烦他。
加尔纳恰的回答很有意思,他是他,【塔】是【塔】。加尔纳恰一定知道APTX4869可能的作用,毕竟朗姆都知道的事,组织的资料库不可能不清楚;但他还是让他的人参与了今晚的行动,并没有将他知道的情报告诉【永生之塔】的人,很显然,加尔纳恰也有自己的计划。
当然,看似友好的交流和达成的“合作”并不代表他们能互相信任,黑泽阵没打算让加尔纳恰这种人在组织毁灭后继续逍遥自在,而加尔纳恰也不可能放着知道他家族底细、也能给他带来巨大利益的琴酒不管。或许那位先生多年前给他们这些情报的意义就在于此——等他死后,他的两位“忠心”的属下将为了利益和生存继续争斗。
谁会赢?
“别那么肯定,加尔纳恰,在那群人眼里,你也只是个能利用的工具而已,你的人生跟以前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换了个主人继续当狗。”
黑泽阵望着东京塔的中段,就当他在看的时候,一道突兀的光从东京塔上闪过,紧接着是一道急促的闪电,将赤红的东京塔染成了黑白色。
有人在东京塔的阶梯上引发了爆炸,火光很快就被暴雨淹没,方法很野,但效果显著。
银发少年平静地望着那个方向,闪电划过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上面的人影,可惜只有一些小点,完全分辨不出来到底谁是谁。
雨水汇聚成溪流,从扎成高马尾的银色长发上垂落下来。
混乱,开始了。
一片无法掌握具体情况的混乱里,有人已经按捺不住,有人却察觉到不对准备撤退,黑泽阵注意到从下方街道打着伞仿佛偶然路过的人影,不由得发出嗤笑。
今晚的东京塔周边,哪有路人?
FBI的女搜查官重新向他(赤井秀一的手机)发起了通讯的请求,黑泽阵收回视线,接通,却听到通讯另一边换了人。
换人是正常的,她肯定要联络FBI的其他人。
新来的指挥是位成年男性,他以相当简洁的方式描述了他们的任务目标,以及他们即将经过的地点,再没有其他交代。
黑泽阵也没说话,等目标经过的时候看了一眼,不认识,果断扣下了扳机。
一个。
两个。
三个。
大概没死,不过黑泽阵没有亲自去确认的心情,直到第五个目标倒下后,通讯那边才传来一声很轻的叹息。
“有兴趣来FBI吗?”
“没有。”
黑泽阵把枪收起来,这肯定也不是赤井秀一常用的那把,黑泽阵用着没那么顺手,差点真打死人,赤井秀一起码会保养好他自己的枪。
他不担心自己作为狙击手的位置被发现,以他现在所处的位置,能打到他的人也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除非有人再开个直升机过来——但黑泽阵保证,他一定会找人再把它打下来的。
“你们FBI可真是忙。”
他在楼梯间里把枪擦干,重新装进手提箱里的时候这么说。他擦掉指纹,把手提箱扔在那里就往下走,反正不是公安就是FBI的人会来收拾。
FBI的人没有辩解,承认了自己的多余举措:“赤井没你这么听话,他会拒绝额外的任务目标。”
“因为你们的额外目标只是毫无意义的试探。还在猜我是谁?”
“抱歉,我只是有点好奇。”
“不用好奇,”黑泽阵将手放在结束通话的按键上,说,“也许我们很快就能再见。”
他挂断了通讯,捏碎了微型耳机,将残骸扔进下一层楼道里的垃圾桶,绕过正门,从安全通道的后门出去,走向外面的暴雨里。
现在,公安不知道他的真实所在,赤井秀一不清楚他已经离开了天台,FBI来不及确认他的位置,组织更是搞不明白琴酒到底有没有变小……换言之,黑泽阵已经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别急,才刚开始。”
……
东京塔附近。
黑泽阵之前落脚的酒吧里多了两个身影,他们在被子弹破坏的门锁前停留,又往楼上找去,最终在上锁的房间里找到了两只正在扒拉门、看起来相当焦躁的小猫。
门锁当然是撬开的,撬锁是侦探的基本技能。
“他不在这里。”
在这场深夜的暴雨里,出现在酒吧二楼的两人是服部平次和白马探。
白马探仔细检查了这个房间,虽然东西有被动过的些许痕迹,但房间里没留下任何能提取信息的线索,很显然,有人离开之前相当细致地将线索抹除了。
却没有带走猫。
“工藤说他走到哪里都带着猫,但我们不可能找错地方……”服部平次蹲下来,试图从小猫的喵喵声里得到线索,却因为不懂猫语一无所获。
被破坏的门锁、打不通的电话、被留下的不安的猫,一切的一切都看上去没那么简单,特别是在这场气氛怪异的暴雨里。
服部平次捏着小猫的后颈皮,转向白马探:“这一路上都很奇怪,你有听说什么消息吗?”
他从来东京就觉得哪里不对了,侦探的直觉告诉他这座城市里正在发生某些事,但暴雨的天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让他听不到更远处的声音,更何况他们在找人。
白马探将插在口袋里的手拿出来,从窗边找到了半根位置相当巧妙、几乎贴着缝隙的银发,将它从湿漉漉的水里捡了出来。
“我爸什么都没说,但我从茶会那里听到了一点线索。今晚有个行动。具体是什么行动不清楚,保密级别高到可怕。”
“又是「茶会」啊……”
“想去茶会就让工藤推荐你,我现在的身份不方便。”
白马探还记得他是茶会在逃首领,坚决不联系茶会的人——刚才的消息是他从茶会帮他潜逃的某个同谋那里得到的。
服部平次叹气:“我也想啊,但他不是今晚要拍戏吗,怪盗基德也是,他们两个最近时不时就失踪,电话都打不通。”
要不是偶尔还能看到片场关于“工藤新一”的新闻,服部平次都以为这俩人是被绑架了,或者又跑到什么地方去当组织首领了。
他试着给工藤新一打了电话,这次打通了,对面传来有点困倦的声音:“服部,有什么事?”
服部平次大喊:“喂!你终于接电话了,知道我和白马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吗?!不是不接就是正在通话中,你现在可真是大忙人啊,工藤?”
“对不起——”工藤新一无奈地回答,“我这边有工作,是演戏,但也有别的工作,我在调查一桩案件,因为走不开没法去现场,正在想办法。”
“案件?”
“在找一个危险的罪犯,我推断她从机场离开,有人接应她,然后两人前往了米花町,之后就再也难寻觅痕迹。虽然我的线人猜测她已经顺着某种隐秘的路线离开,但我觉得她应该还在。”
“哈?你的线人?危险的罪犯?该不会……”
服部平次还没说完,手机就被白马探拿走了,白马探冷静地问:“跟今晚的事件有关吗?”
工藤新一停顿了一下。
他还没想好怎么回答,白马探就说:“所以你瞒着我们在调查这种程度的案件?”
不愧是服部和白马,只是来了东京就察觉到不对了啊。工藤新一在心里叹气,但他还是不想把这两个人给牵扯进组织的事里,毕竟他们……和组织一点关系都没有啊!走在街上都不会有组织的人找他们麻烦的,那可是厄运缠身的侦探啊!
他坐在剧组的大巴车上,今晚他的戏份已经拍完了,但暂时还不能离开,因为雨实在是太大了,剧组要坐车一起回去。于是他腿上放着电脑,用手机跟在医院的酒井先生联络,顺便从酒井先生那里得知了风见先生还没醒的消息……然后做步美妈妈和琴酒委托给他的工作。
也是因为断断续续地拍戏加上跟酒井的通话时间太长,他没注意到服部和白马的电话,直到刚才,他本想把这部分的资料整理完就给那两个人回电话,却先一步接到了打来的又一通电话。
“不是‘这种程度的案件’,”工藤新一斟酌着词汇,简单解释说,“这也不是我应该接触的案件。所以你们两个找我做什么?”
服部和白马在一起,有点奇怪。
“你知道诺瓦利斯在哪吗?”白马探跟茶会的人提起黑泽阵的时候都叫他诺瓦利斯,已经跟着习惯了。
“他?几个小时前还跟我打电话了,你们没联系上他吗?”
“他不接电话。我们找到了他的猫,但人没在,楼下的门锁也被子弹破坏了。”
“啊?有谁能对他——”
工藤新一说到一半又生生停住,他想起某些事,其实不是别人告诉他的,只是显而易见的推断。
东京塔前后的几条新闻他看到了,有人在找琴酒的事他也很清楚,长生不老的诱惑有多大也根本不用考虑,工藤新一还没开始推理答案就已经近在眼前。
他低声说:“我联系他试试。”
工藤新一挂断电话,拨通了黑泽阵的号码,因为他手里有黑泽阵的委托,所以在正常的情况下,黑泽阵应该会接他的电话。
但是没有。
他深呼吸,闭上眼睛,再睁开,重新拨通了服部平次的电话。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手上有两个案子,现在又加上黑泽失踪的事,不过我暂时没法从剧组脱身,需要你们的协助。但是有两点——第一,目标很危险,不要跟她接触,一旦遇到任何不对就立刻撤离;第二,不要靠近东京塔。”
白马探和服部平次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了事情的严重性。
两个人说好,服部平次嘲笑他说毕竟你是演艺界的大明星嘛,我们两个侦探就是给你跑腿的。
工藤新一又气又笑,说服部你别玩了,我这里的事情真的很紧急,今晚也真的很乱,我本来想找个警察把你们丢进警视厅里看着的。
服部平次:?
白马探:……他跟诺瓦利斯学坏了。
“你的案子呢?”
“黑泽的情况我会告诉该管这件事的人,你们调查的时候不要提他的名字,也不要向任何遇到的人提起银发的少年之类的词汇。”
“哈?你确定这里是东京?”服部平次提高了声音。
“当然是。然后,我手里的两个案子,其中一个是某个组织的杀手入境后失踪,我们的人提供的线索是她可能进了米花町4丁目的区域,跟一位年轻女性一起,她的照片和其他情报我发给你们,一旦发现目标就找机会撤退,你们打不过职业杀手的。”
“另一个呢?”白马探按着服部平次的肩膀,阻止了服部平次再次吐槽,直接问。
“另一个是帝丹小学二年级B班的学生步美,服部见过她,她今晚失踪了。本来只是一件普通的失踪案件,但我调查发现……步美的父亲吉田先生开的医院,跟组织有合作。”
第149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一段通讯。
“格罗斯(Gross), 琴酒已经现身了,你确定不动手?”
“他不在。”
“就这么肯定?”声音略微顿了顿,“如果那不是琴酒, 东京塔上的苏格兰也是陷阱?”
“不, 苏格兰是真的。我见过他。至于琴酒……先生一定给他留了后手,信不信由你。”
“如果真的有, 那给我打电话的就是他, 而不是你了,格罗斯。”
“唉,”说话的男人开始叹气,“不管他到底有没有变小, 你们都要抓他是吧?那你想抓的是哪个琴酒?”
“哪个……?”
“你要的是东京塔上出现又失踪的成年琴酒, 正在境港市和波本打麻将的琴酒, 参加晚宴被克丽丝·温亚德邀请出演电影的少年琴酒, 疑似亲手打下那架直升机的琴酒, 几分钟前还在他家的窗前出没的琴酒,还是刚才用猎户座IP给我发邮件嘲讽的琴酒?”
“哪来这么多琴酒?”
“你问我?”
……
哪来那么多琴酒?真相只有一个, 那就是——琴酒其实是组织制造的机器人,完全可以复制哒!所以他才会是那位先生最信任属下, 而且根本不需要休息, 还有远超正常人的战斗力!是的, 谜题到此为止就解开了!
此时, 被怀疑是机器人、组织复制人或者琴酒大家族的黑泽阵正在一家黑诊所里,扯着一位可怜兮兮正在求饶的女性的斗篷, 跟赤井秀一打电话。
他听到枕头先生的声音, 微微皱眉:“还没见到?”
如果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见面了,那诸伏景光很容易就能猜出「进入东京塔的“琴酒”其实是赤井秀一」的真相, 那给他打电话的人应该是诸伏景光才对。
黑泽阵觉得他家小孩应该会有点生气,不过在先做出了「拿自己做诱饵」这件事的前提下,诸伏景光再跟他说话多少会有点底气不足。
需要声明的是,黑泽阵并不认为作为公安警察的诸伏景光做出这种事有什么不对,如果诸伏景光直接告诉他,他也不会反对,即使事后得知也没什么。
既然诸伏景光在履行自己的职责,遵循他自己的意愿行动,那这就没什么不好;但相对的,黑泽阵听说后要插手,也只是黑泽阵的事,无论是诸伏景光还是苏格兰都没有阻拦的理由。
不过现在跟他打电话的人还是赤井秀一,枕头先生,你不会搞砸了吧?
黑泽阵有点不满地压低嗓音:“莱伊……”
赤井秀一在他吐出跟过往的琴酒一样的称呼时就先手投降:“我做了伪装,他没认出我,刚才混乱发生的时候他从东京塔的阶梯上翻了下去,直接越过我到了大瞭望台,所有人都没来得及阻拦他。”
他顿了顿,又说,苏格兰甚至带了钩抓枪,我觉得他是来表演杂技的,不是来当鱼饵的,黑泽家长,对此你有什么头绪吗?
黑泽阵想象了一下在暴雨的东京塔上,苏格兰兔起鹘落鹞子翻身如惊鸿落雁般穿过追击他的人群,一个蜻蜓点水踩过赤井秀一的头顶(?),险而又险地到了下层阶梯,转身消失在黑夜里的情景,沉默了好几秒。
很久,他说:“不是我教的。”
赤井秀一不赞同地指出:“我听说他从国中就开始夜巡,你应该管管你儿子,蝙蝠侠,不然他迟早要改名叫‘飞翔的苏格兰’。”
黑泽阵听完,又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道:“……我家里还有两只猫。”
赤井秀一想象了一下他和降谷零也半夜出去的场景,刚开了个头就被他掐死在脑海里,他觉得自己没那么有闲心,而波本先生忙着加班,也没有时间。
他站在漆黑的东京塔大瞭望台二楼,一边隐蔽一边往他原本所在的狙击点望去——当然看不清,就算没有在下雨也看不清,他只是想往琴酒的方向看看。
随后,他开始向琴酒说明目前的情况。
就在刚才,黑泽阵说要找人帮忙,然后就有人在东京塔的阶梯上引发了一场爆炸。当时赤井秀一所处位置的钢架结构都在晃动,还看到有人掉了下去,不过他无暇顾及,因为就在这个混乱的时刻,首先抓住机会的人是被所有人盯着的苏格兰AKA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做了个相当冒险的动作,起码在赤井秀一看来他是在飞——这也是为什么他要在米花说哥谭笑话,当时他心惊胆战地看着诸伏景光飞了出去,其他人可能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们都没动,看着那个黑发少年往下跌落,然后诸伏景光就掏出了钩爪枪,用少年相当柔软的身体翻回到了东京塔内侧,然后往下层的大瞭望台去了。
当时整个东京塔上一片寂静,准备高喊让人下去找尸体的人都默默闭了嘴。
爆炸停止得很快,赤井秀一偷偷去追诸伏景光的计划泡汤了。接下来他将面临最严峻的挑战,因为剩下那些人要不择手段地从他身后追上去了,而他不能保证这里面有多少不择手段的亡命之徒,比如说刚才就有人直接把东京塔这里炸断了几根……暂时还没有危险。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担心这件事了,因为处在他上方位置的人忽然打了起来。赤井秀一能判断出是有人在阻拦其他人下去,于是他想起了琴酒说的帮手……
“你说的找人帮忙,该不会是现场策反了来抓苏格兰的人吧?”
“是啊。”
电话对面的黑泽阵回答得理直气壮,让赤井秀一都没脾气了。
来抓诸伏景光的也肯定对琴酒感兴趣,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帮他们,赤井秀一觉得黑泽阵要让其中某个人忽然改变主意,肯定是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小小开了个玩笑:“你没用你自己换苏格兰吧?”
黑泽阵笑了声:“如果我被抓了,那一定是FBI干的。”
赤井秀一觉得不会。排除“小阵同学”的事,他可没向FBI卖过黑泽阵的任何情报……他是说,从他知道琴酒是卧底这件事后。
黑泽阵又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赤井秀一回答:“我确定苏格兰还在这一层,供电系统在我上来的时候就已经被切断了,很难分清遇到的人是谁。虽然降谷肯定在调集人手,但如果非公安的人先确定苏格兰的位置,就难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
黑泽阵:“……你不是拿着我的手机吗?”
赤井秀一叹气:“可他把手机扔了。”
手机被丢出去的时候还带有尖锐的破空声,赤井秀一觉得那也可能不是手机,是手机形状的手里剑什么的……
而且不仅仅是手机,公安的频道里也可能有内鬼,现在诸伏景光大概率只跟降谷零保持了单独的联络。
现在的时间是凌晨0:15。
赤井秀一确认了时间,说:“接下来就暂时交给我吧,好消息是没人会假扮赤井秀一去救苏格兰,我不用担心被冒充身份。不过现在陷入了僵持阶段,我觉得有些人不会想等到天亮。”
黑泽阵:“……”
赤井秀一:“怎么了?”
黑泽阵迟疑片刻,才说:“我可以叫个直升机来,降谷零不会知道……”
赤井秀一:“但他会算到我头上。”
而且琴酒,你是不是很在意有人学你开直升机扫射东京塔的事,很想再来一遍?反正有人替你背锅,公安不会怀疑你做这件事第二次,你,很想,对吧?(看透)
黑泽阵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赤井秀一没有听清。
不过不远处传来了令人在意的打斗声,现在不是继续闲聊的时候,赤井秀一还得继续玩东京塔狼人杀。潜伏在黑暗里的敌人和不认识他的同伴越来越多,无论是谁都有可能给他来上一下……
“我去看看,待会联系,对了,你那边……应该没什么情况吧?我听到有人的声音?”
赤井秀一从一开始就想问了,他跟黑泽阵打电话的时候,总是能隐隐约约听到一个女性的……惨叫声?哭声?哀求声?但是听不清楚。
虽然这对同行来说没什么特别的,但从现在的黑泽阵那边听到就显得有点诡异。
黑泽阵看了一眼被他扯住斗篷的露比,对赤井秀一说:“不是你该管的事。”
赤井秀一:“……”
黑泽阵:“(以前是)组织的人。”
赤井秀一:“好。”
电话被挂断,黑泽阵看向委委屈屈的露比,说:“只是借一下你的斗篷而已。”
小泉露比拼命摇头,说不行,真的不行,琴酒大哥,不是我不借给你,现在魔法界的人可能还在米花町游荡,我这斗篷是用魔法材料做的,他们很有可能会把你认成我啊!
黑泽阵幽幽地说:“不管是你还是我,不都是一枪就能搞定的事吗?”
小泉露比:“呃……”
好像是这么回事。确实,反正那群魔法师她也打不过,毕竟在魔法方面她没什么天赋。
她常年待在普通人的世界里,终于意识到魔法师的能力是有极限的。她在这漫长的魔法生涯里学到一件事:魔法师越是工于心计,就越容易陷入意想不到的困境,除非超越魔法师!所以,我不做魔法师了,时代变啦,魔法师们!砰!
可这种事普通人也能做到啊!而且她真的打不过琴酒,琴酒这种存在才是很奇怪的吧!无论怎么看都是普通人,没有任何魔法相关的特质,但就是……
想到这里,小泉露比再次惨叫出声:“所以你为什么非要我的斗篷啊!”
黑泽阵点头回答:“因为它防水。今晚有很多事要做,我不想再弄湿这身衣服。”
而且不是普通的防水,这就是一件魔法物品,具备概念意义上的绝对防水功能,坏消息就是制造它的人实在是半吊子,整个斗篷就只有这么一点用处。
小泉露比:“啊……”
她能看得出来,对琴酒来说这身衣服可能很重要,就比如说几分钟前他们遇到的时候琴酒刚跟一群人打完,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重伤的人,而琴酒身上一点血都没有,这跟他在组织里的形象可是完全不同。
黑泽阵又补充了一句:“而且头发很沉。”
小泉露比瞄了一眼即使扎着高马尾也到小腿的银色长发,肃然起敬:“你说得对。”
她对能留这么长头发进行战斗的人都怀有相当程度的敬意,比如说琴酒,比如说隔壁魔法学校里的榕树精……呃,还是不要让琴酒知道了。
小泉露比心痛地脱下斗篷,从里面拿出了一堆零食,开始说:“那你打完的时候记得把它带回来,一块碎片也行,我可以找我女儿复原一下……”
黑泽阵看着那堆零食。
小泉露比又惆怅地从斗篷里摸出了一堆游戏机,恋恋不舍地说:“如果魔法界的人找上你,随便打就行,会有人来复活他们的。按照魔法界的法律,在能复活的情况下,普通人杀魔法师不犯法。”
黑泽阵看着那堆游戏机。
小泉露比又难过地从斗篷里摸出了一堆游戏王卡片,摘掉手臂上用来固定斗篷一角的决斗盘。
黑泽阵看着她。
“露比,你的斗篷真的只有防水功能?”
“真的。我发誓。”
“那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的命啊!”
露比说着,继续在斗篷里掏掏掏,看看里面还有没有什么东西。哦,摸出了一个怪盗基德玩偶。
小泉露比:“……”
黑泽阵:“……”
他还依稀记得,露比当初在游轮上的时候,被叫醒的原因是听说她女儿喜欢怪盗基德,现在她手里的玩偶是……
小泉露比轻轻咳了一声,说:“我现在是怪盗基德的粉丝。用魔术就能抵达魔法的领域,做到那些魔法界的天才绞尽脑汁才能做到的事,这不是很帅气吗?!”
黑泽阵想到黑羽盗一和他家的小白鸽,难得赞同了她的话:“确实不错。”
在小泉露比的注视下,黑泽阵捞起露比的斗篷就走,最后留下一句你回去休息吧,找你麻烦的人由我解决。
小泉露比:大哥你想帮我可以直说的,不用这么迂回曲折,反正魔法界那群人又不是来找你的。
离开的黑泽阵当然不知道露比又给他立了个大大的Flag,他找到一家没关门的旅馆,在几乎所有建筑都门窗紧闭的情况下,这家旅馆开着门的原因是……门被风刮坏了:D。
他花几分钟帮老板修好了门锁,老板感谢且担心地问他有没有地方过夜。
银发少年在门口稍微拧了一下银发上的水,对老板说,能借一下你们这边的浴室吗?
第三次了——这是他今天第三次找地方洗个澡了,就是因为不想再有第四五六七次,他才借了露比的斗篷。既然是借,给露比解决两个人也是举手之劳。
黑泽阵花了五分钟用冷水把身上和衣服上的雨水洗掉,反正待会还是要出去的,没必要让体温变高。他把那身衣服烘干,将褶皱一点点抚平,重新穿上又把露比的斗篷套在外面(题外话,露比的斗篷里全是口袋,她应该去当魔术师),跟老板告别后出了门。
旅店的老板不放心地问他:“少年,这样的天气里你要去哪?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还是明天再去吧?”
黑泽阵没有回头,只摆摆手,说:“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
当时旅店的老板想,他年轻的时候也曾经想这么说,然后给所有人留下一个潇洒帅气的背影,可惜没有。可真有人在他面前说这话的时候,他完全没想过帅气、潇洒什么的事,只从那句轻飘飘的话里感受到了他触摸不到的沉重。
果然哪有那么好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生活的沉重,就比如说——
他回头,对打着哈欠慢悠悠走出来的女儿喊:“作业做了吗?论文写了吗?稿子画了吗?还有,你不是说导师有活给你吗?”
老板的女儿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漂移了回去,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
为了穿斗篷,黑泽阵没继续绑马尾,反正露比的斗篷够长,直接接触到了路面的积水,也能遮住他的长发。
……身高问题,但黑泽阵是不会解释的。
他收到了赤井秀一发来的消息,枕头先生说降谷零又给他打了四个电话,枕头先生也没法接,只能挂断,问他应该怎么办。
黑泽阵还以为降谷零打两次电话知道他在东京塔就会放弃,没想到就这点时间——大概一个小时,降谷零就给他打了四次电话。没必要吧,是拒接又不是人不在。
他觉得……
赤井秀一又发了一条消息给他,是苏格兰在说人话群里发过的表情:[波本小猫很担心你喔.jpg]
哈。亏你能在这点时间里翻那么久的消息找到它,赤井秀一。
黑泽阵确认了时间。现在是6月30日凌晨一点钟。
距离昨晚八点钟的收网时刻已经过了五个小时,可以说最需要人手的时候已经过去,好抓的部分已经抓完了,接下来就是漫长而复杂的追捕、审问和谈判时间。当然,东京塔那边的混乱除外,黑泽阵觉得塔上那群人坐下来各自出一个代表,就能开个小型联合国会议。
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公安的人已经将东京塔团团围住,还留在这里没走的,就是「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得到/杀死苏格兰/琴酒的人」。
哦,除了他们还有占比很低可以忽略不计的苏格兰和琴酒(莱伊饰)本人。
降谷先生应该很头疼。
黑泽阵给赤井秀一回消息:跟他说实话不好吗?让波本先生放心些,他今晚的工作可不止这里一点。
赤井秀一的文字里都透着一点无奈: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跟出现在这上面的FBI是一起的,而且在他心里我没你可靠,说我在这里的话他会更不放心。
黑泽阵:难道你想跟苏格兰见面后还能全身而退?
赤井秀一:可以,我说了,我做过伪装。[路过的不知名特工先生帅气的自拍照.jpg]
黑泽阵:……
赤井秀一:我找到他的位置了,刚解决几个人,我会想办法跟他接触,你呢,FBI那边的任务怎么样了?
黑泽阵:跟你的上级聊了聊,他邀请我加入FBI。
赤井秀一:……他没发现你是谁?
黑泽阵:没。
赤井秀一:两年前那天他也来了,也对你开过枪,别跟他走。
黑泽阵:这事你也干过。你是觉得我可能加入FBI?
赤井秀一:[可是莱伊小猫又做错了什么呢.jpg]
黑泽阵看到他家的小猫,想到两只猫被自己放在酒吧据点里了,难得笑了声。不过猫可是怕冷的,今晚他不打算让两只小猫跟着他,不管是去东京塔还是别的地方,黑泽阵都没有带上小猫的打算。
他刚编辑好了一段让赤井秀一发给降谷零的话,起码让降谷先生对现在的某些局势放心,比如说「某个最应该被关注的人物」会退出东京塔的混乱局面,但就在他要发出去的时候,赤井秀一给他发了条简短的消息。
赤井秀一:你父亲给你打了电话。
黑泽阵:……
赤井秀一:我挂断了?
黑泽阵:……
赤井秀一:还是接?
黑泽阵:接吧,跟他说我不在。还有,那是你父亲,不是我父亲。
几分钟后,同样的号码拨通了赤井秀一的电话,黑泽阵等了足足一分钟才接,对面也一直没有挂断。
“FBI的任务已经结束了。”
这是赤井务武的第一句话。
黑泽阵对他知道这件事没什么反应,毕竟自己儿子在FBI工作,赤井务武会不关注才叫奇怪。
不知道那对父子是怎么谈的,他也不关心,那是别人的家事;此时黑泽阵在雨里停下脚步,站在路旁的一棵树下,抬头的时候刚好有只同样在避雨的乌鸦低头向他看来。
一人一鸟对上视线,又心照不宣地挪开,继续相安无事。
前方不远处就是东京塔。
披着斗篷的少年站在黑夜里,毫不起眼,就像几个小时前诸伏景光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但他完全没有发现。
黑泽阵知道赤井务武联系他是什么意思。即使局势变成现在这样,即使没人会注意到,“琴酒”也不应该出现在东京塔的范围内。
“你要阻止我?还是说,命令我?”
“看邮箱。”赤井务武说,“我给你准备了别的选择。”
说这句话的时候,赤井务武给他发了封邮件,里面是几个详细的地址,没有标注,也没有说明。
几个地址全部在东京市内,隔得有点远,但都是私人住宅。
“……”
“比起去东京塔,直接找他们背后的人会快一点。”赤井务武说了不算是解释的解释。
黑泽阵看了一遍地址就将邮件删除,他记得东京的地图,所以对这几个地址所处的大致位置也很清楚,更不用说他在能完全记住的情况下花了两个月在这座城市里闲逛。
不过,还有一件事。他伸出手,招呼了一下那只乌鸦,小乌鸦歪了歪脑袋,停在他的手臂上。
“这会打乱你的计划。”
“北欧时间还是你的生日。拿他们出出气。”赤井务武说完就挂了电话。
漆黑的小乌鸦叫了一声,四色视觉里的人类正在显而易见地走神,于是小乌鸦轻轻啄了他一下,黑泽阵回过神来,把原本要发出去的消息发给赤井秀一,然后将乌鸦藏在斗篷里,往暴雨中远离东京塔的某个方向走去。
还真是别·出·心·裁的礼物。
不过他现在确实在气头上,只能说有些人运气不好撞上了他,还有某个不算父亲的父亲。
黑泽阵将斗篷的兜帽往下拉了一点,像一片黑色的落叶路过水面,逆着水流往城市的高处去了。
小乌鸦掀开斗篷:呱?被绑架了!
小乌鸦缩了回去。
……
凌晨3:30。
警笛声刺穿雨幕,打破了长夜的寂静,在这令人惶然的夜里,有几位政府官员遭到刺杀、重伤被送往医院紧急抢救的消息以某些隐秘的方式迅速传开。
而在这场几乎淹没东京的暴雨里没能睡着,注意到救护车和警车的人也不在少数。东京塔上的灯已然熄灭,仿佛在预示着什么大事即将发生——不,是已经发生。
米花町5丁目,一道黑色的影子不紧不慢走过雨夜的街道,对远处的警笛声充耳不闻,仿佛只是在散步,或者随便找个地方休息。
最终,穿着黑斗篷的银发少年倚在一处屋檐下,戳了戳怀里的小乌鸦,示意它去旁边躲雨。但小乌鸦安详地躺在斗篷的口袋里,抖抖羽毛,怎么也不肯走。
暴雨从距离他几厘米的位置自上而下如瀑布般泼下,米花町的街道上已经积了一层水。这附近地势较低,斥巨资修建的排水系统也对现在的情况无能为力,积水已经淹到小腿,起码一时半会是下不去了。
警车当然也开不过来。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想,等警察找到这里的时候,他都已经走了,甚至能有时间吃一份关东煮,不过前提是能找到卖关东煮的店——这时候也只有开着门的24小时便利店里可能会卖了。
没时间去找那种店,等到五点钟轮班的警察就要来了,他需要在那之前拜访下一位先生。
在这两个小时里,他顺着赤井务武给他的地址,挨个去拜访了那几位先生——或者女士。
全都是独居,或者暂时没有家人在。黑泽阵是没打算打扰普通人的,但他摘下兜帽,准备跟他们聊天的时候,对方的脸色就会忽然一变,甚至有人能叫出他的名字。
很有趣不是吗?看来他们都认识“琴酒”,甚至知道变小的琴酒,搞不好还很清楚他人应该在东京塔,起码有个冒牌货琴酒在。
十分钟前,黑泽阵刚跟上一位……叫做「梅崎名子」的女士谈了谈,礼貌地希望她暂时退出东京塔上的闹剧,梅崎女士试图拖延跟他谈判的时间并报了警。黑泽阵本来没想对女人动手,谁让她果断炸掉了自己的家,并把这件事扣在了他的头上,恐怕是想销毁某些证据吧。
这不归他管。
怎么逮捕他们、找出证据、审判他们的罪行,怎么将他们从这个国家的根系里彻底挖出来是降谷零、诸伏景光和他们的同事们的工作,跟黑泽阵没有关系。
他只是从一场所有人都能看到的暴雨里路过,因为被打扰了有十三年没再有过的生日而有点生气罢了。
“走吧。”
黑泽阵对斗篷里的小乌鸦说,小乌鸦叫了一声,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的意思。
黑色斗篷的幽灵消失在转角处。
“咔嚓”一声,是相机的快门声。
闻讯而来、因为暴雨没能及时赶到的记者往案发地点跑去,不经意间看到了某个身影。虽然只拍到了一角,但那确实是被报警人所描述过的、今晚在东京活动的嫌疑人的身影。
而就在这张照片的背景里,不远处有座建筑刚发生过爆炸,正在暴雨里熊熊燃烧。
这张照片最后被放到了降谷零面前。
到目前为止,被袭击的人有四名,他们之间毫无联系,有一直在外地活动刚好回到东京的实业家、经济产业省的审议官、已经退圈多年但德高望重的老演员,还有即将参与首相选举的党派领袖。
唯一能将他们串联起来的,是警方在调查的时候,发现的线索都指向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女性或小孩。由于所有的受害者都失去意识或者失踪,他们到现在都没能获得对方的详细信息,只能判断出门锁没有被破坏,嫌疑人是被邀请进门的,在和受害者发生冲突前,他们可能进行过交涉。有两位受害者还给嫌疑人倒了茶。
虽然这几起案件看起来跟「乌丸集团」的事毫无关系,但既然发生在今晚,并且是东京塔上最混乱的时候,降谷零就不得不考虑两者之间的关联了。
“穿黑斗篷的女性或小孩,带着一只乌鸦,可能擅长近身战斗,没有使用武器……”
“还有东京塔上的Hiro,黑泽……”
“受伤的大村和石川,没醒的风见和桐野,牺牲的……”
“……”
“以及没抓住的几个组织成员。还不能休息。”
降谷零一遍遍地提醒着自己,直到他的手机收到了一条消息。是黑泽阵用以前——琴酒的手机号发来的。
From Gin(备注:我忠诚的琴酒)-
帮你扫了扫垃圾,专心任务吧。
第150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如果我没弄错你突然换号码联络我的原因, 这些“垃圾”的分量好像有点太重了吧-
所以你没在东京塔。那上去的人是谁?
From Gin(备注刚被BOSS大人删了…)-
一个很像我的人。
很像黑泽的人?正在准备回消息的降谷零手一顿。他记得黑泽说过自己没有认识的亲戚,更没见过跟他长得像的人,所以这个很像他的人是从哪里来的?
他刚被松本发给他的资料搞得头疼, 今晚的嫌疑人“黑斗篷”就自爆了身份。好消息是他不用担心找不到这位袭击政府要员和社会名人的杀手了, 坏消息是他现在要帮黑泽掩盖线索,起码在那些人被清算前不能让黑泽暴露。
降谷先生, 逃离加班;波本先生, 开始加班:D!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社会舆论就快压不住了,黑田还打电话问这件事是不是我的额外计划,黑泽你真会挑时候打扫啊。Hiro那边暂时安全,他一直跟我保持联络, 他说如果我们瞒着你的事暴露, 就让我把这段话转述给你-
「我在工作了哦, 希望回家能吃到午饭(*^_^*)。附:想吃的料理清单……(此处省略五百字)」-
还有是我要说的。虽然是工作相关, 但还是应该给你道歉, 关于让你的被监护人陷入险境这件事。
被监护人。
黑泽阵(大)和黑泽景光,在法律上还是养父子。而且琴酒是在美国被“杀”的, 他原本的身份没有被登记死亡,也就是说这层关系其实依旧生效。
虽然是讨巧的说法, 但其实降谷零觉得黑泽阵不会生气, 因为黑泽本人也是这种人。
From Gin(BOSS大人还在想备注…)-
告诉他, 回家只会挨打没有午饭, 饿着吧。还有,你们两个不是更熟?
From Bourbon(备注:卖保险的):-
朋友和家长怎么可能一样, 你没发现吗?你在他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我了。[波本小猫可怜的表情包.jpg]
From Gin(备注:一位朋友)-
放心, 我们两个同时出事他会先去救你-
我今晚打算继续散步,不会靠近东京塔。啊, 对了,小侦探在调查蒂塔(Dita)的下落,可以让你们的人跟他交流一下追查的进度。
黑泽阵发出这条消息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了夕暮里2丁目一座老住宅的门口。
他看到降谷零以抱怨式的口吻给他发来的“你把他扯进来做什么啊”,笑了一下。反正就算他们什么都不说,小侦探也会察觉到今晚的形势,给工藤新一找点足够分量的事做,省得人因为某些过盛的责任心跑出去。
至于原本应该也在剧组里拍戏的科恩和基安蒂,他们今晚被波本先生叫走去执行狙击任务了——狙击的目标就是他们的同事,组织的成员。
波本:我是组织的BOSS,我调动组织的人有问题吗?我是公安警察,我让我的人对付组织的成员有问题吗?没问题啊!
波本:[东京教父的微笑.jpg]
“咚咚。”
敲门声。
夕暮里是从昭和时代保持到现在的区域,一眼望去都是老旧的风景、几十年的街道,还有被水淹没的地面。这里的地势就更低了,别说警车开不过来,人都走不过去,再下几个小时的雨可能就得划船了。
如果是以前的黑泽阵,这点水深当然不算什么,但现在他选择走屋顶。
问就是那位先生的错。
雨水刚好漫过这座老住宅的台阶,看样子暂时还没灌到房子里去。黑泽阵把斗篷里小乌鸦的脑袋轻轻按回去,等待这个家的主人开门。
其余四位出现意外的消息总有一位会传到这里,黑泽阵想,如果对方还没走,他也应该对有勇气的人报以足够的尊重。
门开了。
是一位老人——一位已经风烛残年的老人。老人佝偻着背,拄着拐杖,脸上堆满了皱纹,他用略微浑浊的眼睛看向黑泽阵,露出慈祥的笑,说:“请进,我等你有一会儿了。”
黑泽阵没动。
于是这位老人又说:“这是我从小就住着的家,里面没有埋伏,我也不会炸掉它。如你所见我已经快要死了,这次失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越是示好,黑泽阵就越是知道他有问题。他打量了老人背后的房间,这座住宅的的内部相当简单朴素,一点东西也藏不下,除非他在墙或者地下埋了东西,但墙上贴着的旧报纸被阴雨的天气渗透,正软绵绵地、一层层地翻下来。
“你想跟我谈什么?”
“东京塔的人我已经撤了,他们都是些年轻人,不应该死在那里——其实我已经收手很久了,只是能活着,谁愿意死呢?”老人说话的语速很慢,看到穿着黑斗篷的银发少年没反应,他就自己坐到客厅的矮桌边,倒了两杯茶。
茶也不是什么好茶,黑泽阵知道这位老人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么贫穷,毕竟他手里养着自己的人,或者能雇佣一群训练有素的杀手;但从茶罐里剩余的茶叶和经常被使用的橱柜来看,对方可能一直都过着这样的生活。
这样会让人觉得安心吗?不,就黑泽阵的阅历来看,越是会压抑自己、控制自己的人,其本质扭曲的概率和程度就越高。
老人沉默了太久,黑泽阵就不耐烦地说:“别用你的想法代替所有人。”
“但总有很多人跟我想的一样,不是吗?如果没有,今晚也不会出现这样混乱的……状况。我还以为是你的安排。”
“看来你对我有什么误解。”
“啊,是啊……我对你的了解都是从乌丸那里来的,你知道吗?他很喜欢向别人——向我们炫耀你。”老人斜眼往黑泽阵这边看来,却发现银发少年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像冰冷寒夜,像明明一直在坠落却又好像从未变过的雨幕。
他知道自己选错了谈话的对象,但是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在这暴雨的夜晚,会上门的就只有警察和死神。
老人叹了口气。
“我会自我了断,不给你留任何麻烦,也不会报警。我也可以为你作证,证明你跟他们的死亡无关——我以前是法官,如果你需要,我也可以让我的徒孙帮你脱罪。”
“用不着。”
“你会需要……”老人停顿了有十秒钟,才继续说,“我能猜到是谁泄露了我的身份,只是没想到那种疯狂的家伙,放着手里的「长生不老」不要,反而用你来对付我们。”
他深深地看着黑泽阵,黑泽阵表面上是面无表情的,心里却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赤井务武,你这些年在做什么,让你调查【塔】,你让【塔】的人都觉得你很疯了?别告诉我等我打到最后,发现你就是【塔】的首领……?
——开玩笑的,【塔】没有首领,其成员之间甚至大多数都不认识,每个【永生之塔】的人都只认识有限的几人,而这些身居高位、互不相识的人最终编织出了一张遮天蔽日、名为永生渴望的网。
黑泽阵甚至没有回去问赤井务武的想法,声音冷淡地说:“他的事与我无关。”
“乌丸说得对,你很特别。”
“说够了没有?”黑泽阵眯起眼。他对这种人一向缺乏耐心,虽然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已经在想应该把人往哪个医院丢了。
他们当然不能死,死了就没法接受审判,黑泽阵比他们更清楚有时候活着比死了痛苦百倍。
不是指欲望没能达成,每天都在想自己为什么不能永生的痛苦。
老人的语速依旧缓慢,好像顶了天也只能说到这种速度,他用力拄着拐杖重新站起来,说:“我可以接受你开出的任何条件,只需要一个答案。”
“……”
这话他好像在哪里听过了。哦,是查尔特勒,所以你要问的问题不会跟查尔特勒一样吧。
黑泽阵冷漠地看着眼前的老人,对方的外貌和状态没能给他带来任何同情,毕竟对方也没有同情过死在他们那些荒唐野望里的人。
“如果你想问能让人长生不老的药在哪,那你找错人了。”
你应该找雪莉,找波本,找研究所的人,找谁都行,反正接下来就是赌命。死亡的结局与现在无异,活下来的用途就是多住几十年监狱,反正不亏。
老人坚定地摇头:“不,我只想知道,它是否真的存在。”
黑泽阵盯着老人看了一会儿,忽然低笑。
啊,他明白了,这个人做出这样举动的原因。一切的一切都很简单,因为这个人快死了——正是因为快死了,他才格外在意,在意自己没能达成的目标,其他人是否还有可能做到。
希望别人能抵达长生不老吗?不,恰恰相反,黑泽阵很清楚,站在他眼前的这个人想得到的答案是“不存在”。
毕竟,作为在【塔】里都算有权有势人物的乌丸莲耶都没能永生,仅仅过了几个月,他养的宠物怎么可能做到?即便如此,老人依旧不够安心,他要得到答案,才能痛痛快快地去死。
哈,哪有这么好的事,坏事做尽然后以一个不留遗憾的结局死亡?
黑泽阵的脸上露出了已经很久没有过的、堪称恶劣的笑:“事到如今问我还有什么意义?我出现了,苏格兰出现了,「那种药物」的研发已经成功,这是不用问就能得到的答案。”
他看着老人有些许变化的表情,心情很好地又加了一句:“而且变成这样的不止我和他,只是你——你们没有见到而已。”
“怎、怎么可能……”
“对你来说确实不可能,就算你得到了那种药,也无法用它重返青春,所以就算我告诉你「它不存在」也没有问题。”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
“你太老了,”黑泽阵无情地揭穿了事实,“你的身体器官已经开始衰败,要使用那种药物,起码身体状态要处在青壮年阶段才行。所有的失败品都是因为身体无法承受剧烈变化而死的,到目前为止重返青春的人都是有意识保持身体状态的人或者身体还在发育的少年。”
老人张了张嘴,拐杖从他手里倒下,他踉踉跄跄地扶住旁边的墙,保持那副震惊、茫然,满脸的褶皱都攒在一起的模样,过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
他说,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就算得到也没用,继续研发下去我也等不到了——我会履行承诺,我会……
他捡起地上的拐杖,将拐杖的头部扭动了一下,刚开始还没能扭开,老人反复试了几次,从里面拿出一把卡得严丝合缝的枪,检查了几遍,打开保险,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脑袋。
“我写了遗书,警察不会怀疑你,乌丸养的孩子,你——”
“我很厌恶那个称呼,你最好不要这么叫。”黑泽阵终于抬手,小乌鸦从他的斗篷下飞出来,落到他的肩上,呱呱叫了两声。
银发少年摘掉兜帽,背手关上门,这才是要谈正事的姿态。
他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很久都没用过的语调说:“就这么甘心?”
老人看着他,暂时没有动作。
黑泽阵继续说:“你就甘心这么死,让其他人得到永生的未来?怎么想都不可能吧。”
老人且放下枪,缓慢地回答:“啊……小乌鸦,你在试图说服我?我说了,我是法官,我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他们都想用自己的理由来说服我,可我不会因为他们改变我的标准、我的看法。不瞒你说,虽然我做过不少违法犯罪的事,但在法官的工作上,我从未有过任何偏颇。”
黑泽阵就点点头,反正这些人的临终感言他一向懒得听。
要是每个不可置信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的犯人都需要侦探听他完整的人生经历,那侦探们迟早都会变成素材库极其丰富的小说家……等等,工藤优作,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去当侦探的吧。
他把某位Lord Night当上茶会首领最可能的原因暂时放在一边,同样不紧不慢地说:“说服?不,我只是在邀请你,没有你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区别,只不过我会因为怜悯给你一个机会而已。”
“年轻人啊,你想给我什么样的「机会」?”
“复仇。向那些可能得到永生的人复仇,将他们在功败垂成的时候拉下希望的阶梯,谁也不可能摘到那颗本应唾手可得的果实……让他们变得跟你一样。”黑泽阵微微翘起嘴角,“而我要他们身败名裂、失去一切,就像他们对我做的一样。”
老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很久,他重新去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说:“我确实掌握了一部分人的情报,但不是全部,里面不乏我的朋友、学生,还有亲戚。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同意你的邀请,背叛他们、站在你那边呢?”
黑泽阵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你说你从小就住在这里,那你现在是自愿住在这座房子里的吗?”
“当然。”
“真的吗?”
“不然呢?”老人反问。
黑泽阵笑了,看着老人又说了一遍:“如果有长生不老的机会,你还会愿意住在这里吗?”
这次老人没有回答。
很久,他咧开嘴,大笑起来:“当然不!我不会,他们也不会!你很聪明,小乌鸦,不,你跟我们是一样的,只是你对永生不感兴趣,你只想复仇。”
黑泽阵没回答,反正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剩下的就交给降谷零吧,到时候打包把这个人给降谷零送过去,就说——
他刚想到这里,就听到那位老人问:“但我有个问题,不管你是怎么活下来、再次变成这样的,乌丸临死前一定把控制你的方式交给了他属意的继承人。你怎么就能保证你能达成目的呢?”
如果波本不是卧底,这或许确实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但很可惜,我们是一伙的。
黑泽阵轻描淡写地回答:“他是我的人。”
老人这下露出了相当惊愕的表情,他惊疑不定地重新端详眼前的少年,有点错乱地重复了几遍:“你的、他……我记得他是……波本、对,波本酒,我年轻时很喜欢的一种酒,所以他是你的人?”
黑泽阵平淡地点点头:“是我的。他跟我的目的是一致的。”
老人追问:“为什么?”
因为他是公安警察,本来就是潜入组织里的卧底,乌丸莲耶瞎了要把他当自己的继任者,这种话说出来你们都不会信吧。
黑泽阵想到刚跟降谷零说过的监护人和被监护人的问题,就随口回答:“因为你们今天要抓的苏格兰是波本的弟弟,同父异母的弟弟,所以波本要为差点在组织的实验里死去的弟弟报仇。”
很合理吧。而且如果这些人真的一直在注意,就会发现波本和小苏格兰同时出现的时候,他们的关系都不错,比跟“黑泽阵”好多了。
老人盯着他看,问:“所以乌丸到底是怎么死的?”
黑泽阵笑了,没说话。
老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了然地说:“我明白了,我会协助你们,但小乌鸦,不,琴酒,其实你……就是他们的父亲吧?”
黑泽阵:“……??????????”
老人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有些许凝固,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说:“乌丸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得到了你,说你是他的后代,但没人查得到你的来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其实你就是让「时光倒流」的研究里第一个成功的实验品,当时你退化到了少年阶段,乌丸洗去了你的记忆,把你带在身边,也正是因为这件事,他才说你是‘特殊的’。”
黑泽阵:“……你的想象力还真是丰富。”
他没有继续听下去的想法,直接给降谷零发消息让他派人来接货,为了避免降谷零在交涉后想出些有的没的东西,他还特地补了一句:这个人误会了一些事,别被误导了。
降谷零说好,放心吧黑泽,无论他说什么,我都不会怀疑你的。
半个小时后。
降谷零见到了那位老人,对方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说了句:“你跟你父亲长得不像。”
“我父亲?”
降谷零回忆了一下,发现他跟父亲确实长得不像,他是混血的孩子,面容更偏向于母亲那边,和父亲站在一起都没什么人能认出来。
老人点点头,说是啊,就是因为这样,乌丸才敢把你们放在一起吧,父子见面不相识,是他会用来打发时间的小把戏。
降谷零听到他父亲和乌丸两个词同时出现,心里咯噔一下,问:“你在说什么?”
老人有点诧异:“琴酒没告诉你?”
……谁?
这事跟黑泽又有什么关系?降谷零心想黑泽阵没跟他说的事也太多了,那家伙是个问了就会说、不问一定不说的家伙,虽然不至于故意隐瞒情报,但就黑泽的记忆和现在的状况,降谷零也不会以二次伤害的方式逼问他一些不重要的情报。
降谷零想起黑泽阵给他发的消息,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琴酒怎么了?”
老人:“原来如此,怪不得他是那种反应,原来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降谷零:“……?”
老人:“那就让我来告诉你吧:其实他是你和苏格兰的父亲,大约二十年前他被乌丸用实验变成了‘琴酒’。所以乌丸才会看中你,才会用他和跟他有相同体质的你弟弟苏格兰做实验。”
降谷零:???
老人摇摇头,开始叹气:“如果不是为了你们,他没有反抗乌丸的理由,但他什么都没告诉你……”
整个空间里都回荡着死寂的沉默。
沉默,就是今晚的东京。
很久,降谷零才从一片混乱的亲戚关系里挣脱出来,太可怕了,实在是太可怕了,怪不得琴酒说别被误导却没告诉他究竟是什么事,谁听了不沉默啊!
但现在降谷零确实需要一个足够有分量的人来作为吹哨人,比如说这位门下学生遍布整个律法界的老法官。
对方掌握了很多很多、不能再多的证据,不只包括他提到的“那些人”(降谷零没太听懂他在说什么,决定回去问问黑泽阵)的,还包括当前的某些大人物,比如说警察厅长官的黑料……
打住!这个就不必要了!降谷先生还没打算顶替长官的位置!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降谷零缓缓开口,“但苏格兰确实是我弟弟。”
老人微笑着说:“那琴酒就只能是你们的父亲,不然他为什么要收养苏格兰,还为了苏格兰亲自来杀我们?”
降谷零:“……”
你说的好有道理,我都快被说服了,但其实琴酒不是去杀你的,他答应了我不能杀人,而且剩下那几个人也都没死啊。
他刚想说什么,却听到门口传来咚的一声。
刚打开门的桐野明,砸地上了。
桐野从医院里醒来,因为某件事急急忙忙来找降谷先生,降谷零也说过桐野或者风见来了可以直接进来,却没想到是在……
“对不起!我什么都没听到!我现在就走,我现在就走!”
桐野警官连滚带爬地飞了出去。
他发誓,这是他职业生涯里爬得最快的一次,而且以后也难以超越。
桐野出去的时候甚至顺畅地带上了门,直到站在门口,脑袋空空被人喊住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听到的是……
所以……所以降谷,你这段时间让我跟着的人是,你爹?
怪、怪不得你对他那么放心啊。桐野明,已经彻底说服了自己,并忽然觉得自己跟同样父亲在组织里的降谷关系变得更近了。以后还是体谅一下降谷吧,他最近工作真的很辛苦。
“但这样的话,我听到的消息就……”
桐野迟疑地看向那扇紧闭的门,还是决定先问问黑泽先生再说。
他给黑泽阵发消息:黑泽先生,我这里有条关于组织的情报,暂时不能确定,降谷先生在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那个,请问你是降谷和诸伏的父亲这件事是真的吗?如果是,那我手里的应该就是错误情报了。
收到消息的赤井秀一:?
赤井先生对着黑泽阵手机里、他收到的那条消息足足看了五遍,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笑出声。
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东京塔的大瞭望台了,而是在下面的东京塔大楼,原本在塔上的人都已经被抓得差不多,公安的情况不知道什么样,但继续僵持下去肯定是警方占据优势;只不过时间拖得越久,那些人使用非常规手段的概率就越大,谁也不好说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赤井秀一在暗中协助警方,他们达成了某种默契,不过赤井先生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马上就要天亮了,他轻轻放下被他用阿笠博士限量版加强麻醉针放倒的敌人,往诸伏景光所在的方向看去。
从大瞭望台到这里,他出手帮忙的次数太多,赤井秀一觉得诸伏景光已经认出他了,只是碍于现在的情势没跟他直接交流。
不过,苏格兰,我刚刚看到了一条很好笑的消息……
赤井秀一当场把消息转发给了黑泽阵,问他这个怎么回复。
黑泽阵那边沉默一会儿,说你问他是什么情报。
桐野明:你是降谷说过可以信任和沟通情报的对象,我就直说了,但请不要再向其他人透露相关的信息。我的继母听说了父亲被捕的事,给我打电话,说父亲偶尔会联系一个人,她觉得事情有点奇怪,父亲会听那个人的建议,但他们也会提到某个“组织”什么的。
桐野明:负责调查我父亲那边的同事告诉我,我父亲有位可能是组织高层成员或者合伙人的联络对象,那个通话记录的时间跟母亲遇到过的几次能大致吻合。
桐野明:我比较在意,因为母亲说那个人的姓氏是“古谷(Furuya)”或者“降谷(Furuya)”什么的……使用降谷这个姓氏的人很少,刚好外务省有一位……
桐野明:我找到降谷,但听到他、嗯……就是很意外地听说他的父亲是你,而且你应该知晓这件事,所以这是真的吗?
那边沉默了很久。
直到桐野觉得黑泽先生可能不在的时候,他才得到了回复。
黑泽阵:是真的。这条情报不用告诉他了。我会去调查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