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30日, 凌晨4:45。
暴雨依旧,风却小了。城市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就连平日里充满小黑游击队的米花町也变得死气沉沉。就在居民区附近, 一家Seicomart24小时便利店里亮着灯, 挂在墙上的电视机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报着新闻。
“6月29日夜间,有不明犯罪团伙非法入境, 在东京塔附近进行武装犯罪活动, 目前仍未被抓获,请各位居民尽量减少外出,或依照指示撤离周边区域……”
“东京暴雨夜连环杀人犯案件告破!‘犯人’的真实身份为数名穿着黑雨衣的医生,这个由在职医生和医学院学生组成的志愿者团体正在搜救被困暴雨的居民……”
“原颇具竞争力的首相候选人久间健次郎疑似被警方带走调查, 其竞争对手山东果子称对此早有预料, 我们将继续跟进此次事件, 探寻真相……”
“飞机残骸的坠落地竟然挖出宝藏?铃木财团从地下挖出了疑似古埃及宝藏的千年积木与刻有文字和图画的石板, 铃木次郎吉决定请怪盗基德来鉴定宝物的真假……”
“紧急寻人!米花町一名十四岁少年意外走失, 特征为银色长发,身穿深蓝与米白为主色的外国民族服饰……小阵!快回来, 你的爸爸妈妈在找你!”
正在擦拭货架的蒂塔听到这话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只是叫小阵(Gin), 不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琴酒。这么想着她抬头看去, 就看到了新闻里放出来的“走失少年”照片。
蒂塔:……
草!琴酒·Lily!走失儿童竟然是你?
蒂塔用抹布狠狠抹了一把脸, 再看的时候发现主持人已经在播报别的新闻了。
不过蒂塔跟组织里的大多数人不一样, 她没那么怕琴酒——她有背景,她的后台跟组织关系密切, 但不完全属于组织, 琴酒无权直接处置她。当然,BOSS可以不看那位后台的面子杀她, 但那位先生不是已经死了嘛!
蒂塔从容不迫地继续擦她的货架,就好像一位被困在这里的普通便利店店员,甚至很有心情地给自己热了一份关东煮。
她快乐地捧着刚做好的关东煮,正要吃,不经意间往便利店玻璃门外的暴雨里望去,瞟见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影正从外面经过。
一阵狂风把斗篷掀起,露出了里面的银发少年,还有蓝白色的、款式罕见的衣服。
“啪。”
筷子掉地上了。
走在路上的黑泽阵敏锐地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若有所感地看过去,却只从漆黑的雨夜里看到一个仍旧在营业的24小时便利店。
便利店的柜台前空无一人,只有悬挂的电视机正在播报今天的新闻,女主持人正说到知名小说家工藤优作先生与曾出演暗夜男爵的前演员、现参议院议员山西小花先生的会谈。
——没人?
不,里面一定有人。
黑泽阵从不怀疑自己的直觉,既然他感觉有人在看,那刚才便利店里就一定有人注意到了他。但那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甚至分辨不出是什么样的目光。
银发少年略微停顿了一会儿,就往便利店内部走。刚进门,他就闻到了一股关东煮的味道。
刚做好的关东煮就放在柜台上,而整个便利店里,柜台内外货架之间乃至仓库都空无一人,甚至听不到雨声遮蔽下的呼吸声。
“……”
黑泽阵问了几句有没有人,都没有得到回应,于是他往柜台里扫了一眼,拿起了不知名的海螺姑娘做好的关东煮,就这么在店里悠闲地吃完,还留了钱,才不紧不慢地走了。
还行吧。
虽然不知道是谁在这里做的关东煮,但既然对方没有现身,那应该是被他吓到了,可能是便利店的普通店员,也可能是组织里认识他的老熟人。
但如果是前者,看到走进来的小孩,或者听到孩子的声音都应该稍微放松警惕,起码有点服务客人的态度才对。所以,在这里的应该是后者。
正好他有点想吃关东煮,谢谢你,不知名的朋友。
而就在此时此刻,一直躲在柜台下提前收拾出来的柜门里的蒂塔女士,死死屏住呼吸,流下了委屈的口水。
她曾经无数次遇到过险境,能够在一段时间内将自己的呼吸压制到最低,就连最敏锐的动物也发现不了她的存在,当然这阻止不了会翻箱倒柜的人类,但幸好众所周知琴酒不喜欢翻柜子,不然她就完了!
但是,但是……关东煮!她的关东煮啊!
琴酒!你还我刚做好的关东煮!哈哈,不愧是琴酒,或者琴酒的崽儿,你竟然做出如此邪恶的事,总有一天我要让我老板把你抓进去!
等琴酒走了半个小时,她才谨慎地从那个位置爬出来,小心翼翼的探查四周,确认琴酒没守在附近。不过琴酒也没那个耐心,他要是真想找人的话刚才就应该把便利店给炸了……
现在蒂塔可以确信组织内部出现了某种变化,东京塔那边的动静恐怕也跟这件事有关——她得走。她现在就得走。
之前躲在便利店是因为这里隐蔽、安全,但现在东京可能会收缩成一个口子,虽然短时间内不会被发现,可一旦他们的包围圈向内缩进,蒂塔就再也跑不掉了。
现在还是凌晨,积水导致行车困难,东京市内连巡逻的警察都碰不到,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她迅速清理掉痕迹,烧掉属于自己的物品,继续穿着店员的衣服,从便利店内拿了些有用的小东西,将连接电视机的电缆扯出来,熟练地制造了一系列简单的机关。
然后,她炸掉了便利店。
蒂塔干脆抢了路边一辆底盘较高的车,披着黑色的兜帽雨衣坐在车里,看着便利店内部被火舌吞没,才发动引擎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后视镜反射的光从她眼前闪过,蒂塔一怔,然后猛地踩下了油门!
快跑!肯定是来追她的!
后方不远处,有一辆黑色越野车紧咬着她不放,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伏特加给黑泽阵发了邮件:「大哥,赶上了。是个女人,她开车跑了,我和帕赛托正在追。」
黑泽阵回复:「组织的人,追上再说。车牌号发给波本。」
伏特加给暴雨里模糊的车牌号拍了照片,确认能看清后就发给了降谷零,然后对正在开车的帕赛托说:“BOSS的命令,她是组织的叛徒,我们的任务是除掉她。”
帕赛托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暴雨中的道路,猛打方向盘急速过弯漂移上直路后才回答了伏特加的话:“那不是你让贝尔摩德去打麻将的借口吗?还有,我都一路开到东京了,为什么还是我开车追人啊!你才是能跟波本飙车的那个吧!”
伏特加戴上他一直放在胸前口袋里的墨镜,镇定地说:“你在说什么,我开车一直很慢很稳,除非被警察追不然我很少飙车,你不要破坏我在大哥面前的形象。”
帕赛托:???
那当年带着莱伊飙车追人把莱伊的针织帽吹跑了的人是谁啊?当时有足足五个代号成员回去帮忙找莱伊的本体!还有,琴酒明明知道你开车什么样吧?!
见鬼的组织,早晚把你们全都抓进去!
一位卧底多年、上级断线,到现在不知道组织马上就要没了的代号成员帕赛托先生在心里恶狠狠地想。
……
另一边,从不知道哪个组织成员那里蹭了份关东煮的黑泽阵正心情很好地走在路上,小乌鸦不吃关东煮,于是他就把带出来的零食给小乌鸦了。
你问零食哪里来的?赤井务武买的,没吃完。
黑泽阵从便利店离开的时候接到了伏特加的邮件联络,伏特加说他和帕赛托已经到东京了,问大哥这边情况怎么样,黑泽阵就告诉伏特加来米花町这家Seicomart看看,说不定里面有老熟人。
现在看来那家便利店里确实有个老熟人,不过……女性的组织成员?
不管是谁,反正不会是蒂塔,蒂塔既不是他的人也不是朗姆的人,做饭水平应该不太行。
黑泽阵一时半会还真对不上号,毕竟昨晚没被抓住、正在东京市内躲藏的又不止组织的代号成员,能认出他来的外围也大有人在,以“看到琴酒/疑似琴酒的少年就躲起来”为条件筛选出来的范围也太过宽泛——跟压根没筛一样。
别小看组织明星的含金量啊.jpg
不过黑泽阵刚才其实应该亲自去跟这位“老熟人”见见面,没去的原因当然是……
他低头看绑在手臂上的绷带,血正从里面慢慢渗透出来。
有点伤——虽然没到影响战斗的地步,但便利店里是对方的主场,那位老熟人肯定在里面进行了一番布置,真打起来要是对方跟他爆了,那接下来要做的事就有点难办。
刚才他在路上碰到了几个来找露比的人,对方的魔法师很讲道理,也很时尚,知道自己不能打就雇佣了几个打手。解决魔法师倒是没花他多少时间,麻烦的是魔法师雇佣来的人,其中一个应该是他的同行。
露比:我们替身使者(划掉)决斗者(划掉)魔法师打的就是情报战,信息才是最重要的一环,所以他们在知道我使用了“奥义·时代变了”之后也会用啊!
总之,黑泽阵在便利店外等了二十分钟,发现对方还没有冒头的想法,而伏特加和帕赛托就要来了,他看着正在亮起来的天空,也没有继续等的心情,就离开了。
手机铃声响起。
是桐野往他备用号码打来的电话。
小警察正在翻笔记本,特别认真地跟他说:“黑泽先生,你让我调查的事已经有结果了,「那位」降谷先生现在应该是在霞关地区办公,被暴雨困住了没能回家。还有……”
桐野有些迟疑,顿了顿才继续说话。
“我问了继母,她说我爸有次去参加会议的时候提到过外务省的「那位」降谷先生,说了「要是我也认识那种大人物就好了」这样的话。所以,应该是我太紧张弄错了吧,我爸认识的人姓氏应该是「古谷」什么的……”
一不小心就给顶头上司安了个爹这种事,其实他也是不想的……特别是在降谷很忙的时候,降谷忙到出门的时候只是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说别乱想,听到他说风见裕也已经醒了才放缓了语气,继续指挥去了。
而且他还把完全站不住脚的猜测问到了黑泽先生这里,幸好黑泽先生性格好,说会去调查,不然他今天就真的一直是在帮倒忙了o(T^T)o.
“不用担心,我只是去常规拜访。”黑泽阵说。
“常、常规拜访?”桐野一时间想不出来一位前组织成员·公安BOSS的爹·现初中生侦探·长生不老药能以什么身份去“常规”地拜访外务大臣。
而且就算是要跟他谈正事,你也总得预约吧!现在东京在下暴雨啊,人家只是被困在办公室,现在凌晨五点都不到,根本就不是办公时间啊!
黑泽阵已经在往霞关的方向走了,边走边说:“常规拜访。我以乌丸财团的名义和夏目财团第二代理人的身份跟他约个只有十分钟的会面,谈谈昨晚的境外势力和直升机残骸砸中美国大使馆的事,他应该会给两大财团点面子吧。”
桐野:“……”
好、好有道理,毕竟但黑泽先生,就算你已经有降谷那么大的儿子了,你现在的外表也只是初中生……
如果「那位」降谷先生跟组织没关系,你该怎么解释跟他自己的身份啊!
黑泽阵顿了顿又说:“实在不行也可以让怪盗基德拜托一下铃木财团加码。”这句话本身是开玩笑的,但他可以去找铃木财团帮忙不是。
桐野抹了抹脸上的冷汗:“我觉得见他一面而已,不用叫三个大财团来为你背书,真的不用。”
那位外务大臣可能觉得这只是个小场面,但桐野已经开始汗流浃背了。
要、要不还是跟降谷先生说一下吧,不然他怕明天的新闻会是《境外势力驾驶直升机轰炸东京塔坠毁时砸中美国大使馆,几大财团联手施压外务大臣公开道歉》这种炸裂的标题啊!
等等、等等,那架直升机的残骸砸中什么了?
美国驻日大使馆!(不可名状的桐野尖叫)
黑泽阵听到他在念叨大使馆了,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了一点,才说:“只是一小块飞溅的碎片,砸碎了他们的玻璃,当时里面没人。”
桐野明:“黑泽先生,你先等等,我觉得这件事可以等降谷先生忙完了再调查……”
黑泽阵:“我已经让夏目财团跟他预约见面了,他的秘书正在确认时间。”
桐野明:“……”
黑泽阵:“今晚你没任务吗?我说过不用跟着我了吧。”
桐野明这才缓缓从他脑海里炸裂的场面中退出来,精神恍惚地说:“啊,我在跟前辈们去东京塔支援,你知道的,那个……啊,要到了,那黑泽先生我先挂了。”
黑泽阵说好,然后桐野明就急急忙忙挂断了电话。银发的少年望向天空,发现云层似乎已经散开了一些。
虽然雨还是跟之前一样大,但天大概是快要亮了。
小乌鸦:“呱?”
黑泽阵看到从斗篷里探头出来的小乌鸦,又看到正巧在他附近的波洛咖啡厅,就把斗篷脱下来,乌鸦放到斗篷里——接下来他可不能继续穿这身衣服去霞关,会给降谷先生添麻烦的,不管是哪个降谷先生。
他叮嘱了小乌鸦几句,把小乌鸦和斗篷都放在了波洛咖啡厅门口,撑开一把银色的伞,往雨里走去。
那位疑似跟他们家BOSS有点关系的降谷大臣给了他答复:今天很有时间。
到底是因为暴雨天气让原本的一些会面取消而有时间,还是对方将暴雨带来的外交问题暂时丢到一边来跟他见面,这点黑泽阵就不清楚了。
但,他还有另一件需要解决的事。
黑泽阵回过头。
虽然暴雨里空无一物,他用墨绿色的眼睛注视着雨中的街道,不满地“啧”了一声。
有人在跟踪他。
跟踪就算了,还一直不露面,让他都有点不耐烦了。
……
已经被烧毁的Seicomart24小时便利店。
白马探和服部平次顺着线索找到这里的时候,便利店内部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
他们在找一位「穿着绿衣服的可疑女性」,蒂塔落地的时候,对方曾经在机场附近出没,身边还有一位同行的女性。但在暴雨里再次出现的时候,就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不仅如此,今晚这个绿衣服的女人一直在东京市内出现,还有居民以为她是雨女妖怪什么的,就拍了下来,从她的背影看,跟机场的工作人员描述的是同一个人。
顺着各种线索,他们找到了米花町的居民区附近,但他们来晚了一步,远远就看到了便利店的火光,抵达的时候人已经不在,只能隐约听到很远的引擎声。对方很有可能已经开车离开,不过按照工藤的说法,今晚他们应该跑不出东京。
“监控录像还能看吗?”
工藤新一冷静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不能。”
服部平次正在检查废墟里的东西,他把录像设备找了出来,发现存储卡已经被损坏,而且电脑硬盘也彻底损毁,显然这里的爆炸是故意的,而且痕迹也被清扫过了。
白马探正在检查爆炸事故的源头,虽然伪装得不错,但从本身就知道这场爆炸有问题的角度出发,他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人为制造火灾的痕迹。除此之外,废墟里还有一具被火烧焦的尸体,但是已经难以辨认。
“这里便利店的录像应该是联网的吧,工藤?”白马探对日本国内的便利店不是很了解,还得问两句。
工藤新一头疼地说:“就算店主能通过网络查看监控,录像也是在本地被储存的,对方早就知道有人可能事后查看录像,一开始就将其破坏了。”
服部平次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就拍拍手,站起来,说:“既然这样,我们去联络这条街上的其他店铺主人吧,也许能从他们的监控录像里找到什么线索。工藤,能查到他们的号码吗?”
工藤新一觉得这俩人已经开始得寸进尺把他当万能后勤使唤了:“喂……别把这件事说得这么轻松啊,这已经不是侦探的调查方式了——啊,找到了,这就发给你们,我们分开联系他们试试吧。”
服部平次吐槽道:“你这不是已经在做了吗?!”
工藤新一鼓了鼓脸,说:“难得有这种机会,降谷哥和黑泽都给了我调取情报的许可和渠道,当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啊。”
平时哪有这种机会,侦探不都是一点点去问的——要不然就考虑一下降谷哥的提议,以后跟他去当警察吧?可恶,一旦有过这种体验,就根本回不去了!
他们没花多少时间就找到了斜对面一家修理店的老板,店老板忙着吃今晚的大瓜到现在还没睡,反正明天肯定是开不了业了,干脆就继续浪。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还以为是警察意外发现非法入境的犯罪团伙里有他的亲戚,幸好不是,这种事他已经遇到三回了,不想再遇到第四回。
听说两位侦探在找那个犯罪团伙的人,他很爽快地找到监控录像给他们看。
修理店的监控录像在斜对面,被挡住了一部分,但依然可以看到有两个人从这边的街道结伴进了Seicomart便利店,一个是他们在找的绿衣女性,另一个是穿着大衣的长发女性。她们在便利店门口站了一会儿,随后绿衣女性离开了,长发女性却不知所踪。
因为便利店还有另外一个出口,所以他们不能确定对方是不是从那边出入过。
在接下来的十多个小时里,只有两位客人曾经进过便利店。一位就是刚才的绿衣女性,她买了什么东西,很快就又离开了;另一位是穿着黑斗篷、原本好像路过但忽然又停步,进入便利店,过了一会儿才出来的身影。
再往后大约半小时,便利店发生火灾,火灾发生的时候门口闪过了一个穿着黑色披风或者斗篷的身影,又过了一会儿,有一辆车从街道这边驶过,在即将转弯的时候忽然加速,从录像里消失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监控录像的右下角有了一个打着雨伞的身影,对方举起相机拍照,雨伞下面露出来的是绿色衣服的外套——就是他们一直在追查的绿衣女人的衣服,她拍完照,转身,拎着买的东西回去了。
再之后的录像就是侦探们到场了,所以,有线索的东西应该都在录像上。
“看来我们搞错了,那个长发女人才是我们要找的蒂塔(Dita)。”
白马探摸着下巴,说。
无论是从监控录像判断的身高,录像里的半张脸,还是绿衣女人从容不迫的态度来看,她都不是今晚他们要找的目标。
那这个绿衣女人是谁?
工藤新一的声音传来:“白马,把录像回调一段时间,在4:51左右的位置。”
他一直在用单方面的视频电话跟他们联络,能看到服部和白马那边的场景;不是他不想播放片场的情况,是他手上没有能用的设备,而且这样也比较方便。
白马探手动调整了录像:“4:51吗……这个人的斗篷下面好像有什么东西?”
太远了,看不清楚,老板的电脑做不了修复,就算能,也很难辨认出被遮挡的是什么东西。
服部平次忽然说:“有可能是乌鸦吗?据说今晚有个带着乌鸦的杀手,到处猎杀政府高官和名人什么的……”
听到他们讨论的老板一拍大腿,说我知道啊,我从网友那里找到了传说中的乌鸦杀手的靓照,来来来我们快看一看。
于是老板拿出了他吃瓜得来的照片,虽然都是穿着黑斗篷的人,但从斗篷的款式和身体比例来说,这两者很有可能是同一人。
“还有什么线索吗?”白马探可没时间在网络上冲浪收集情报,就直接问老板了。
老板想了想,说:“你们都是侦探,太模棱两可的猜测我就不说了,只说有证据的。有人目睹过乌鸦杀手在街道上跟人战斗的场面,他看到了,那个杀手是一位红发的女性——他表示斗篷跟照片上的一模一样,但乌鸦杀手的目标应该是政府高官什么的,为什么会在街道上跟人战斗他不是很清楚。”
(小泉露比:因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啊!斗篷是他抢走的!)
老板继续说:“啊,对,还有啊,刚才看到录像我才想起来,据说拍到这张照片的记者,这张照片就是在梅崎名子女士家附近拍的,拍到爆炸现场和乌鸦杀手背影的记者,也是一位穿绿色衣服的女性,据说她把照片卖给媒体后就不见了。”
至于相机的型号和对方的具体外貌特征他就不清楚了。
两位侦探对视一眼,说你能告诉我们最开始刊登这张照片的是哪几家媒体吗,老板眨眨眼,现在的侦探都这么野了吗,直接找到记者啊,真的能直接找到吗?
他不知道,也不敢问,这里可是米花町,当好工具人就可以了,对侦探说些有的没的特别是倾诉自己的过往经历,难保不会成为案件的一部分。
“有、有,我找一下啊,你们等等。”
老板低头去找,服部平次重新看起了录像,反正有线索的只有那几个片段,找起来也不是很费事。
他忽然停下,放大了那位绿衣女性第二次出入便利店时候手里提着的东西。她在进入便利店的时候就提了个袋子,出去的时候多带了几样东西。
而她进去的时候就提着的东西,看起来像是……
“小孩的衣服?”
粉色。而且如果是大人的衣服,那个袋子应该是装不下的——这个天气总不可能去买短袖的夏装和短裤吧。而且她出来的时候,带着的东西应该是食物,还有点热气的样子。
“小孩?”
“是啊,但如果她跟蒂塔是从机场来,那她就是来接蒂塔的人,那个组织的成员会在孩子住在附近的情况下活动,还跟其他成员见面吗?”
“不,黑泽给我的情报里,蒂塔很不喜欢小孩子。”工藤新一插话说。
“这么看来,唔,”服部平次想到了什么,“工藤,你是不是还有另一个案子,吉田小姐失踪了对吧?”
工藤新一沉默了一下,说应该不至于这么巧……
他说到一半自己都没有底气了。
他平复了一下呼吸,低声说:“如果她来接蒂塔,那她可能也跟组织有关系,或许认识步美的父亲,也认识步美。”
白马探敲了敲服部平次靠着的椅子,说,那也算半个好消息,如果步美小姐在她那里,起码她还愿意照顾小孩子,步美小姐暂时不会有事。
现在的问题在于……
这位小姐人在哪里呢?
从身高和行动上来看,她应该比较年轻,不超过三十岁,起码比蒂塔要年轻。
“步美不是会跟陌生人走的类型,如果真的在陌生人那边,她会想到报警,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杳无音讯。但是我……我想起一个人。”工藤新一正在从记忆里找出相应的画面。
虽然不是原本的那身衣服,但这个发色和衣服颜色,就像林间的黄叶、盛夏的雏菊、山野间的稻草人,让他想起了在鹤鸣港遇到的某个侦探。
到处旅游的侦探小姐。
他曾经跟步美聊过这个侦探,步美问的时候,他说是“可靠的大人,看起来知道很多东西”,如果从侦探+认识+江户川柯南认为可靠的这点上来推理,步美跟对方走好像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工藤新一踌躇片刻,说:“虽然没有任何证据,只是直觉,但,你们之前的调查里,有见过「菲莉娅」或者「六分仪真理」这个名字吗?”
“六分仪真理,没有,不过我对这个名字有印象。”服部平次说,“这不就是那个天文台侦探事务所的侦探,所长的养女吗?他们事务所的所长前段时间刚被人杀死,案件到现在都没破呢。”
“……天文台?”
“是啊,一个还算有名的侦探事务所,怎么了吗,工藤?”
“六分仪……也是八十八个星座之一吧。”
“是啊,这种基础的问题,工藤你不会不清楚吧?要是累了的话就去休息,我们两个可是睡了午觉才来东京的,你从昨晚开始就没怎么休息吧。”服部平次都想隔着通讯敲工藤新一的头了,可惜片场封闭,进不去,也敲不到。
但工藤新一那边传来了很低的吸气声。
过了一会儿,关东的名侦探才说:“不,就算我现在去睡,也完全睡不着,我有件事要通知我的BOSS,你们先调查。这个六分仪,很有可能也有别的身份,危险程度不低于蒂塔。”
“你这么一说——”
思考了有一会儿的白马探把录像里绿衣女性的身影和黑斗篷人的身影裁剪出来,进行对比,并略微计算了身高。
随后,他说:“这两个人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夜间橙红色的头发和红发很容易被认错。假设蒂塔躲在便利店,而六分仪小姐——姑且这么称呼她,我觉得工藤不会认错人——得知今晚的事后,回到便利店来对见过她的人灭口。而追上去的那辆车,很有可能是被误导了。不,也有可能便利店里本来就存在第三个人,尸体是死去的店员或者客人,而那辆车追踪的,就是在爆炸前逃走的蒂塔。”
一切都还不能确定。
工藤新一揉了揉脑袋,说我把车牌号发给相关人员询问车主的情况,但他们很忙,不一定很快就能有结果,黑泽甚至不接他的电话,还好降谷哥刚才跟他说黑泽有事要忙,暂时不用担心;
以及,如果疑似六分仪小姐的人要来这个便利店买东西,就证明她的落脚点在附近,继续调查应该能找到见过她、或者她带着的小孩的人。
希望是步美,但也不希望是步美……
说到底,前天晚上通宵拍摄,白天没能休息好,昨晚同样在拍摄且在间隙里调查蒂塔、步美和黑泽相关的工藤新一已经很累了。但他知道有人比他更辛苦,所以他还不到放下工作的时候。
“啊、那边——”
“什么?”
“怎么会?我……啊?啊?”
就在工藤新一想这些事的时候,通讯里忽然传来了服部平次、白马探和修理店老板震惊的声音,他们甚至没能把话说清楚,就卡在那里,而视频电话的镜头里还是监控录像,工藤新一完全不知道他们在震惊什么。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服部?!白马?!你们那边还好吗?”
工藤新一有点急了。如果把服部和白马因为他被牵扯进今晚的事,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幸好服部很快就反应过来,安慰他说没事,就是、发生了……有些让人难以置信的事。
服部平次把手机从正对着电脑屏幕的支架上拿起来,走到了另一个地方,视频电话的镜头也跟着移动,移动到了某个方向,然后停止。
工藤新一看着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慢慢睁大眼睛,猛地站了起来。
“怎么会……”
第152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6月30日凌晨, 警视厅紧急发布了对“携带乌鸦、穿黑斗篷的连环杀手”的通缉,并提醒市民看到类似装扮的人立即躲避。
虽然最开始负责这起案件的是警视厅搜查一课,但公安表示这起案件在他们的职责范围内, 搜查一课只需要在外围巡逻协助调查。
当然, 事实上无论是哪个公安部里都没有任何人接到调查这个杀手的具体工作,这项任务被挂在了桐野和风见身上, 而这两个人……一个在东京塔, 一个在医院。
归根结底,这道通缉令主要是提醒市民注意安全,让某个人在雨蒙蒙的街道上更方便地散步是次要的事。
“2009年6月30日凌晨五点,BOSS大人对忠诚的琴酒下达了通缉令。”
降谷零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虽然声音有点疲惫, 但语气还是很轻快。
黑泽阵本来想说你就这么喜欢当我的BOSS吗, 听到降谷零加班好几天的声音后, 就没有了兴趣, 说你最好还是休息一会儿,我不想听到下一个谣言是养乌鸦的杀手暗杀了乌丸集团的BOSS。
降谷零就拉长了声音, 说:“这个时间怎么可能啊,这才刚刚开始吧。而且Hiro还在东京塔。”
黑泽阵觉得降谷零像是在撒娇。
不过既然是现在这种情况, 他就当没听到了, 问:“苏格兰怎么还在东京塔?我不是已经给你们‘清扫’了一部分吗?”
那群人已经在东京塔上折腾六个小时了, 除开那架直升机带来的混乱, 这时间都够那上面的小型联合国开个会了,开完他们还能在里面再演两部动作电影。
今晚的总指挥降谷零叹气:“唉, 就是因为你扫垃圾的效果太好了, 其中一部分人发现盟友撤退,被逼急了想跟我们鱼死网破。Hiro说不能让这些亡命之徒逃入东京市内, 坚持要先把他们抓住,就僵持到现在了。”
如果在那边的是降谷零,也不会就这么让那群人轻易逃出去。制造了今晚这么大的动静还想跑?呵,降谷现在到现在还是一肚子火气呢。
到目前为止撤退的人大部分都被公安控制,但也有突围出去消失在东京暴雨夜里的,降谷先生表示等腾出手来就把他们通通抓进去,谁也别想在他的东京乱来。
黑泽阵:“我准备去见个人,可能有点乱来,先跟你说一声。”
降谷零:“好。”
嗯,有时候,具体情况也要具体分析,例外这种东西一向是存在的。
不过该问的还是要问,降谷零答应完又问:“你要去见谁?”
黑泽阵回答:“跟组织有关,但没那么确定的人,只是去确认一下他的身份,如非必要我不会动手。”
降谷零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还以为黑泽阵随机找目标,接下来要去暗杀首相,虽然他也觉得这届马上就要卸任的首相干得不行,但这种卸任方式还是免了吧……
黑泽阵的嘴角勾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组织的前杀手在电话里慢吞吞地说:“如果你希望我去暗杀首相或者警察厅的长官,我现在就可以去,最近我掌握了一种杀不死人的技巧,保证他送到医院抢救的时候还是活的。”
电话那边传来什么东西倒地的重响。
过了好几秒,黑泽阵才又听到降谷零带着一点恼意的声音:“不用!别开玩笑了,黑泽,没人付得起这个代价。”
现在的局势已经够乱的了,美国大使馆正在质问他们的安全问题,还好这件事被外务省彻底拦下,降谷先生才能安心地继续进行他计划的收尾——对,没错,【收网计划】进行到现在已经接近了尾声,美国大使馆的闹腾跟FBI、CIA传来的抓捕进度无关,门外确实吵吵嚷嚷,门里已经睡到了一张床上。起码在这件事上是这样。
如果黑泽真的给他来个乌丸集团杀手暗杀日本首相,那该加班的就不只是降谷零,其他同盟都该有自己的小心思了:)。
“代价?”黑泽阵还是慢悠悠地说话,故意曲解了降谷零的意思,“你不是我的BOSS吗?你只需要给我下达「命令」就可以了。”
“……还是算了吧,用不起。”降谷零气呼呼地摆摆手,虽然黑泽阵看不到,但能听到,降谷先生所处的位置是室内,带起的风声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从凌晨开始他就不在东京塔了,那时候公安和不知道打哪来的一群人正在交战,哪有让总指挥一直处在交战现场的道理,所以降谷零现在所处的位置相当隐秘,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的打算。
黑泽阵也不打算继续跟他开玩笑,听到降谷零的声音变得精神一点后就要挂电话,但就在他要按下结束通话按键的时候,降谷零忽然说,等等。
“怎么?你改变主意了?”
“不可能,那种事你想都别想。我有件事要问你,黑泽,那个老法官跟我提到了‘那些人’,他说的,应该不是组织吧。你知道什么吗?”
“……”
黑泽阵那边沉默了有一会儿。
站在雨里的银发少年单手撑着伞,感受到手机的震动,就先看了一眼刚发来的邮件。
是爱尔兰/夏目渚发来的,关于外务大臣降谷清一郎摆在明面上的公开资料。对黑泽阵来说这些已经足够,反正如果不是他要找的人,就没有必要继续调查,如果是,那调查再多也没用。
从这位履历上来看,这位外务大臣是没有儿子,也没有其他直系亲属的。降谷清一郎的妻子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逝去,他因怀念妻子没有再婚——资料上是这么写的,具体情况黑泽阵并不关心。
“黑泽?”
降谷零听到他很久没有说话,就出声提醒。就黑泽沉默的这几十秒里,他还又做了一个紧急的人员调配,忙得焦头烂额。
黑泽阵看完资料,假装刚刚回过神来,说:“知道,但不是很了解。”
“所以他们是谁?”
“那位先生的一些老朋友,或者说有共同目标的合作伙伴,关系算不上多好……”黑泽阵回忆着当年的事,斟酌着用词,“我对他们了解不多,不过有人死的时候他会让我去送花。”
这些人活着是一回事,死了又是另一回事。死去的人没有任何价值,只要没有人能支撑起对方的势力,那乌丸莲耶、或者其他与其“相识”的人就会全凭心情和需要插手,抑或冷眼旁观其他人将其留下的东西瓜分。
活着,才是最有价值的事。
降谷零听他语气克制,就说:“从你昨晚在东京找人的精准程度来看,你可不像是‘了解不多’。”
有点生气。
降谷先生有点生气,不是因为黑泽隐瞒信息没告诉他,而是因为自己到现在都没发现这件事。包括黑泽的顾虑,也包括他自己的迟钝。
黑泽阵笑了声。
“你知道吗,降谷,上任警察厅长官死的时候,那位先生让我带着花束去参加过他的葬礼。”
“……”
“组织是乌丸莲耶的东西,他们充其量是知道乌丸跟组织联系的‘合作伙伴’,与今晚的事、与乌丸集团都没什么关系。我不是要阻止你,只是今晚绝不是时候。”
降谷零没有立刻回答。
他先接了个额外的电话,等回来的时候,才问黑泽阵:“你也有劝人的时候?”
“谁知道呢。”黑泽阵含糊地回答。
“那这件事我们下次再谈,现在我要问你最后一个问题,昨晚给你提供情报的人是谁?”降谷零追问。
黑泽阵沉吟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曾经认识……某个组织的首领。这个组织跟乌丸集团一样与他们有一点联系,不过后来他们发生了内乱,分裂为了两部分,其中一部分的领导者接手了组织前首领与他们的联系,就是我认识的这个人。”
他很少用这样模糊的词汇来说话,降谷零心想,黑泽平时都是直接把具体清晰的情报告诉他的。
既然是最后一个问题,降谷零就不会再追问,他冷静地对黑泽说:“我知道了。注意安全。”
然后他挂断了电话。
降谷零听得出黑泽阵话语里的警告含义,上任警察厅长官都跟“那些人”有关的话,他一旦开始调查,势必会惊动自己的上级。
谁知道在自己身边有没有他们的人?
降谷零当然会调查,他不可能任由这些混蛋在这个国家——在他的国家里继续为所欲为,但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他需要先解决乌丸集团,这是无数人花了漫长的时间才能做到的事,如果受到内部力量干扰而失败,造成的后果不堪设想。等组织被摧毁,他会理所当然地拥有更高的地位、更大的权力,然后……
唔。
其实他有点想要那个位置了。别误会,没说让黑泽阵去暗杀不该暗杀的人,虽然违法是公安的特权,但如果要换一种身份,那起码他明面上不能做这种事。
“Hiro……”
“怎么了?”一直连通的通讯设备里传来了诸伏景光的声音。
降谷零摇摇头,重新将注意力放到当下的事上来:“没什么,等你回来再说吧。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通讯的背景音里有枪声、错乱的打斗声,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和很近的风雨声。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了一下,回答:“不是很好,亏你能那么轻松地说现在形势一片大好。”
降谷零将手抵在额头上,吐了口气,说:“没有黑泽出手帮忙的话,现在的情况只会更糟,形势已经比我预料得好得多了。对了,代替他来的人你还没找到吗?”
就是那个据说跟琴酒很像、假扮琴酒来东京塔的人,降谷零想破头也没想出来这个人应该是谁。
毕竟黑泽的交友圈他还算有所了解,难道说贝尔摩德上次说的是真的,乌丸莲耶制造了黑泽的克隆人,其中有些产生了自主意识……?
“噗。”
诸伏景光没忍住笑了一声。
“Hiro……?”
“没,没什么,我想到高兴的事情。你说黑泽派来的人?我知道他的大致位置,但他在有意识地避开我们,可能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发现自己幼驯染进入误区的诸伏景光决定先不提醒降谷零了,反正无论目前在场的这个人是谁都不会影响局面——倒不如说公安不知道这个人是FBI才是最好的局面,这样跟他们无关,也跟FBI无关。
至于莱伊先生本人的安全,苏格兰表示既然都到这里了,来都来了,莱伊你就自保吧,我最多让同事不对你开枪。
是的,其实诸伏景光早就知道来这里的人是赤井秀一了:D,甚至早到在东京塔瞭望台和特别瞭望台之间的阶梯上。要问为什么,因为在他从上方的阶梯飞下去,越过对方身边的时候,只有这个人是下意识想接住他,而不是抓住他的。于是诸伏景光就多看了对方两眼,从身高上判断了一下,然后特地在黑暗里和对方过了两招。
有点熟悉的反击动作,还有甚至能从空气里闻到的FBI味道。
后面这条不要太纠结,因为假面骑士的事情不用搞得那么清楚。
诸伏景光在几乎能确定对方身份的时候,完全没有坏心思地小声问:莱伊?
下一个瞬间,对方差点就在黑暗里摔倒了。
所以,莱伊先生,你是怎么想出假扮黑泽来这里的,不会是黑泽逼你来的吧?
诸伏景光刚说完这句话,就有其他人发现了他们的位置,一番交战后赤井秀一又从黑暗里消失了。诸伏景光觉得,嗯,赤井秀一一定是在看着他的,只是不能确定具体的位置而已。
应该就在那边的店铺附近,不过还好,今晚——啊,不对,应该说是今天早上的东京塔钓鱼行动已经快要接近尾声。
但越是到最后,就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都不要动!不准开枪!我带了炸弹!”
有个暴躁的、狠厉的声音从距离他不远的地方传来。还有时不时从黑暗里传来的、紧张的呼吸声。
原本公安和对手人正在进行仿佛没有尽头的拉锯战,看谁先发现对方的踪迹,但现在有人站了出来,打破了已经僵持许久的局面。
是的,一旦到白天,警视厅来这里进行大规模的协作搜查,带好设备、武器和防具,留在东京塔上的犯人们都将无处可逃——除非他们打算跳下去。虽然警察不会帮他们支付医药费,但免费收尸服务一直是有的。
“听着,我们带来的炸弹足以将这座大楼(东京塔下的大楼)炸塌,控制装置不止一个,如果你们不想被埋在这里的话就让我和我的人出去!”
日语并不是那么标准,好的,外务省的未来工作+1。
虽然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雇佣兵或者干脆就是被从国外派来的人,诸伏景光从口音判断了一下,感觉待会可以问问美国大使馆要不要人。
他没回答。
也没有任何人回应对方的话,那样会暴露自己的位置。
说话的人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却忽然有枪声从侧方传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也不一定是警察,毕竟谁都知道现在的局面,有人走了,其他人就更难以离开,更不用说外面本来就有警察拦着。当然,越过这道关后面就会好办很多,毕竟现在应该还没到出动自卫队的地步……吧?
“我已经不干了!我们的雇主已经放弃这个任务了!”男人低骂了一声,但依旧没人理他。
于是他转过身去,从地上拎起了一个人。
虽然在黑暗里看不清楚,但从声音能很明确地判断他做了什么。接下来他猛地一拳打在那个人的脸上,喊道:“醒醒!”
有闷哼声从黑暗里传来,紧接着是有什么东西撞到墙上的声音。
男人发现对方没什么反应,语气变得更加烦躁起来:“你是指挥吧?说话!你是这里的指挥吧?!告诉他们撤退!”
被他往墙上撞的人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又停顿了很久,才冷静地说:“别放过他们。”
现实不是游戏。
诸伏景光听得出来,那是之前把通讯器给他的、这次行动的副指挥镰田的声音。
是他的同事,他的战友。
他攥紧拳,吸气,呼气,但什么都没做。这可能是陷阱,重申,这是陷阱,镰田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上东京塔来的所有人都是,所以,不要动,现在不是最好的时机。
对方可能真的携带了炸弹,要寻找他的破绽,然后最快地将其制服。
自称带了炸弹的男人开始咒骂,虽然听不懂,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偶尔蹦出的几个词都是不可能出现在英语课本上的词汇。
诸伏景光正在心里默数,他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但镰田不一定能坚持到这个时候。
“砰。”
枪声,刚才的男人往某个方向开了一枪,子弹打进血肉的声音在黑暗里异常清晰,那一瞬间甚至盖过了雨声。
倒在地上的镰田压抑着自己的声音,硬是没喊出来。
那个男人用力踢了他一脚:“那我要杀他了!我会杀死他!杀死你们所有人!如果我出不去,那今天谁都别想从这里活着出去!”
男人的声音已经是歇斯底里,为了让人相信,他不耐烦地按下了某个按键,然后剧烈的爆炸声从上方——上一层或者上上层传来。
他厉声喊道:“这是一个警告,朋友,退一步对我们都好,杀我没用,就算我死了,我的同伴也会按下炸毁大楼的按钮!”
依旧没有人回答。
直到黑暗里传来笑声,有人说道:“算了吧,美国佬,他们是来跟我们拼命的,你为了钱,人家为了荣耀,当然比你能熬。”
不是这样的。
诸伏景光深呼吸,环顾四周,在黑暗里寻找其他人的影子。
这个人的同伴在哪里?他说的另一个控制装置是真的吗?要怎么才能阻止他——不,不能让他出去,对方很有可能在出去的一瞬间就引爆这座大楼、制造混乱离开,相信对方才是最错误的判断。
镰田。
诸伏景光闭上眼睛,他很想过去,但到现在都没有挪动脚步,他——
有人替他冲上去了。
很快的身影,也有点熟悉,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还塞了一样东西给他。
诸伏景光看着黑暗里模糊的轮廓,赤井秀一很快就放倒了对方,然后开着手机的亮光,举起了那个用来做炸弹的控制装置的型号老旧的手机,随意地按下了其中一个靠前的按键。唔……这个位置一般是个“安全地带”。
天摇地晃。
爆炸。火光。就在距离他们很近的位置,但并没有波及到这里。
赤井秀一来的时候是做了易容的,易容现在还没有彻底崩坏,起码那些人认不出他的脸。
仗着这点,赤井秀一趁爆炸的时间躲在了一道墙后,顺便把苏格兰相当在意的伤员也拉到了后面,然后以相当轻松的语调说:“好了,接下来我会继续随便按,放心,我们都出不去了,所以一起死在这里就可以。”
被他放倒的人挣扎了两下,赤井秀一决定再拍他一根麻醉针,反正他从黑泽说的仓库里找到了一大堆,顺手就装满了自己的衣服。不得不说,在根本看不清目标的黑暗里,这东西比枪好用多了。
诸伏景光低头看向自己的手,他手心里是赤井秀一放的……一块巧克力。
好吧,他就知道莱伊不会带什么秘密武器进来,他确实有点饿了。
诸伏景光撕开巧克力的包装纸,在黑暗里慢慢把它吃完,才在这片连呼吸声都听不到的寂静里开口:“可以。我可以让你出去。”
声音暴露了他的位置,以及他的身份。是不是那些人要找的目标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行动现场指挥”的身份。
他故意加重了语气,用以前苏格兰说话的口吻说:“你可以带着地上那个人出去,但只能你们,如果他们全都出去了,我怕这座大楼立刻就会被引爆。或者,你跟他的同伴出去,把他留下,前提是他们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怎么证明?
当然是另外的遥控器,八成还是那个型号的手机。诸伏景光觉得自己在短短八年的职业生涯里已经看过那种手机无数次了,但它底为什么还没停产真的是世界性的未解之谜……等一下,原来生产商的背景里有美国军方,没事了。
“你们也不想继续僵持下去吧,我还要回家吃饭,没空跟你们纠缠。我知道有些人的任务已经被取消了,现在告诉我你们雇主或者老板的名字,以及他跟你们联络时给出的所有信息,我可以让你们一个一个地走。”
“……”
黑暗里传来很低很低的交谈声。似乎是某种暗号,仔细听也是听不懂的。
诸伏景光知道他们不会相信,至少他们要先看着一个人离开,而这里就有个现成的、不属于警方,而且可以从这里大摇大摆走掉的人。
是的,警察不可能拿到炸弹的遥控器就随便按一个,因为这里是东京塔下,一不小心所有人就都会死,他们更倾向于赤井秀一是跟他们一样的、被雇佣来的人。
“那边的先生,你要先走吗?”
诸伏景光看着外面正在缓慢亮起来的天空,说再不走你们就没有时间了。
赤井秀一假装想了一会儿,摊开手,无奈地说:“所以我也不能带走我的同伴?”
诸伏景光耸耸肩:“你可以带走刚才躺下的那位,毕竟他的同伴都没有出现,也没有说跟他换个位置。”
对方也会觉得这是陷阱。
赤井秀一笑了声,说那我就走了,走到门口的时候我会把遥控器扔下,这样你就能放心了吧。
说着,他拎起地上的人影就往外走,所有人都看着他,直到他走下楼梯,也没人开枪——还以为会有搅局的,这不是完全没有吗?
赤井秀一离开最后一层阶梯的时候,说:“那我走了。”
他带走的是那位倒下的警察,不是被他用麻醉针放倒的男人,二楼的人没有动手,一楼的人没看到过黑暗里两个人的体型,不会怀疑他带的不是那个目标。
于是赤井秀一安然无恙地走到了大楼的出口,即将要走出去的时候,他早有预料地矮下身体,拉着那位警官滚到了一边,随后枪声在他背后响起,不过他已经脱离了对方的射程。
他把一个型号老旧的手机扔回到了门口,然后语气轻快地喊道:“看来有人不想让我走,很可惜,我已经出门了。对了,遥控器和这位先生都放在门口了,你们记得自己来拿。”
不,没有,他说完这句话后很辛苦地顶着枪伤把这位警官拖到了隐蔽处,交给了守在外面的警察,对方看到他的时候非常警惕,但赤井秀一晃了晃他手里的手机。
琴酒的手机,锁屏界面是两只小猫,这个小警察警察跟着琴酒,应该认识。
在外面的警察是桐野。
桐野眨眨眼,不知道这个人是哪里来的,但既然有黑泽先生的手机,还好像认识他的样子——甚至叫出了他的名字,那应该是自己人吧。
就在这个时候,诸伏的通知也来了,说把镰田先安置在安全的地方,于是桐野彻底放下心来。
“真的要让他们出来吗?”桐野小声问。
“没关系,我们的盟友会负责追踪他们,一直在东京等着没事做,我给他们找个合作的机会。”诸伏景光这么回答。
事实上主要是FBI、CIA和MI6,他们提出了几次是否需要协助的询问,结果是他们在东京塔附近待机。
现在赤井秀一正在离开东京塔附近的范围,他将找到一座建筑,然后从窥视者的视觉死角里消失。至于剩下的事……找盟友帮忙确实能分担一下压力,当然,谁从东京塔大楼离开了公安很有数,少人的时候就只能问在那个方向的盟友了。
东京塔内部的交涉正在进行。
诸伏景光觉得莱伊应该多给他两块巧克力,因为他从昨晚到现在一直在剧烈消耗体力,现在是真的饿了。
黑泽不会真的不给他做饭吧?不会吧?那回去是不是只能吃赤井玛丽做的饭了……
哎。
他尽量让自己显得放松,用相当随意的语气跟那些人交涉,有人离开,有人不敢,有人煽动,有人咒骂,但无论如何,在第一个人安全离开东京塔,还被外面的人观测到的时候,「鱼死网破」的僵持就已经结束了。
诸伏景光切换了频道。
“Zero,你在追踪离开东京塔的那些人吗?”
“嗯,”降谷零的声音传来,“让他们回去,我想知道他们背后的雇主都是谁,让黑泽避而不谈的是什么东西。川崎已经带人回来了,追踪的事就交给他负责。”
这不是调查,只是那些人无意中透露的线索,与「有人刻意调查」是两回事。
“那就好。”
诸伏景光说。只要不是真的把这群人放走就好。那样他虽然不会反对Zero的决策,却无法面对在这次行动里牺牲的同伴。
不能掉以轻心,即使退让到了现在的程度,也会出现意外。
诸伏景光将那张巧克力纸攥在手心,深呼吸,刚想催促要跟他谈判的人,却听到楼下传来了惊呼声,然后是枪声、惨叫声,紧接着变成了一片混乱。
随后,桐野语气急促地跟他报告:“有人捡起了被扔在门口的手机,按下去却没有发生爆炸,但其他人已经开枪击毙了他,现在他们可能已经发现——”
已经发现被扔回来的手机是假的了,至于赤井秀一为什么会携带这样一部型号老旧而且跟犯人手里那块一模一样的手机,桐野是真的不知道。
不过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地面开始摇晃起来,过了几秒他们才意识到刚才传来的不是雷声,而是外面传来的爆炸声。
诸伏景光抓住一侧的墙壁稳住身体,又扶住他身后的伤员,某种强烈的、相当可怕的预感从他心底升起,他来不及想更多就喊出声,声音里带着极度的恐慌:
“跑!快跑!”
胃里好像有东西要翻涌上来,诸伏景光只觉得自己要吐出来,但其实他什么都没吃;他背着同伴往楼下跑,意识到问题的公安或者其他人都变得恐慌起来,暂时停止了交战,争先恐后地往下跑去。
轰然巨响!
就在诸伏景光背后,一片黑暗的区域里,二层商场的上方被什么东西挤压、变形,爆炸的火光和暴雨的气息扑面而来,将那片区域直接碾到了地底。
诸伏景光无暇顾及,一边让所有东京塔附近的同伴撤离,在逃离的时候往破损的上方看了一眼。
黑暗正在往某个方向倾倒,火光将东京塔红色的钢架结构照亮,他看到视野里的图像正在扭曲、变形,整座东京塔大楼也在坍塌。
已经来不及逃出去了,他一咬牙,拽着他身边的同伴,开枪打碎了玻璃就往下跳。
要赶上、一定要赶上,不能死在这里,黑泽还在等我回家……
“砰。”
还是枪声,今天他已经听了太多枪声,都快有点麻木了,但这次不同。
从东京塔大楼二楼窗户落地的诸伏景光踉跄了一下,没能站稳,不可置信地看着抵在自己身上的枪,那颗打伤他的子弹出自他拼了命也要一起带出来的公安同事之手。
“为什……”
他没来得及想通,坍塌的大楼就从上方压了过来。
……
风已经彻底停了。
明明温度依旧寒冷,空气却显得很闷热,就连屋檐下停歇的鸟儿都显得烦躁。即使已经到了天该亮的时候,整个世界还是阴沉沉的,好像被一个盖子笼罩在了里面。
黑泽阵正要从米花町前往霞关地区,外务省的大楼就在那里。不过现在他得先解决一直跟他的小尾巴,毕竟他这次去见的对象可能牵扯到降谷,还是不要暴露比较好。
他转了几圈,特地往东京塔的方向走。
对方还是跟着他,虽然技巧不错,却对他无法忍受长时间被盯着的这件事一无所知,一直没有暴露身影,但也一直在黑泽阵的感受范围内。
最后,黑泽阵抬头,看到了他上次落脚的酒吧,干脆上楼找找他的猫,却没找到。
这座酒吧的二楼有其他的出入口,毕竟是组织的据点,安排了逃生用的通道也很正常。他从那边离开,在酒吧周围搜索,想要找找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小朋友,却只看到了一个深绿色的影子。
……有点眼熟。
天边有模糊昏暗的彩光,照亮了她的身影。虽然有些模糊看不清楚,但黑泽阵能判断那是一名女性,年纪不会很大。不过符合条件的人太多,他还是见到人再做判断吧。
他刚追了两步,地面就开始晃动起来。
爆炸……还是……
银发少年停下脚步,环顾四周,却在转身的时候忽然停住。
就在他背后,街道的尽头,比大多数建筑更高的地方,那座今晚遭受过直升机扫射、枪战、爆炸等等的红色尖塔,正在向一侧倾斜。
爆炸产生的火光在零点几秒的时间里就扩散开,赤红的火光在漆黑的雨里极为显眼。
坠落到一半的东京塔开始在新的爆炸里解体,然后坍塌、坠落,巨大的钢架结构发出刺耳的声音,即使在这里也能清晰地听到。
东京塔倒塌了。
天地间传来震响。
地面仍旧在剧烈摇晃,甚至比之前还要剧烈,耳边传来不知道什么动物凄厉的叫声。
黑泽阵几乎是立刻就反应过来,往东京塔的方向跑去!
在他背后,有一夜未睡或者刚刚睡醒的人大喊:“地震!是地震!这是……”
这是,即使在这个三天两头就会遇到地震的国家,也几十年未曾有过的大型地震。
到底是东京塔在这场灾难面前先一步倒下,还是地震让原本不会彻底倒塌的东京塔彻底坍塌,已经没人能说得清了。
血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地面晃得人完全站不稳,有人在等待结束,有人就站在满是积水的街道上,幸好这里是大多数人已经撤离的商业区,不会有太多的阻碍。
黑泽阵越过倒塌的广告牌、树木、塌陷的地面,以他能做到的最快速度往东京塔废墟的方向跑去!
来得及吗?
现在去还来得及吗?苏格兰呢?莱伊呢?塔上的那些警察都怎么样了?降谷不会也在东京塔附近吧?!
通讯已经断联,电话也打不出去——应该说东京塔倒了,附近的信号在短时间内是没法恢复了。
他应该早点结束的,他不应该就在远处看着的,他本来可以插手,本来可以在场,他本来可以……
思维尚且没能得出答案,黑泽阵就已经踩在了东京塔的废墟上。
尘烟被雨水冲刷下去,触目所及都是断裂的红色钢架和正在燃烧的断壁残垣。有些钢架坠落的时候直接砸进了地底,血和灰尘的味道比任何地方都要浓郁。
厚重的云层好像都被这摇晃的天地震出了一道缝隙,太阳从上面投下苍白无力的光,照到了这座废墟上。
就在废墟的一角,有个银发的少年,站在突出的断裂钢架上,那道日光将这一片小小的区域照亮。他闭上眼睛,在心里模拟着可能会有的情况,从刚才记下的废墟里推断有人生还的位置。
然后,他纵身一跃,直接跳了下去。
赤红色的钢架被反作用力推移了方向,在尚未结束的地震里晃了晃,然后重重滑向了那片废墟的边缘。
一声巨响。
第153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上午6:27。
《乌鸦折叠》电影的拍摄现场。
正在跟服部平次和白马探联络的工藤新一看到手机通话显示的画面里, 就在城市的街道尽头、一片朦胧的日出颜色里缓慢倒下的巨大轮廓,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那座缓慢倾倒的建筑是——东京塔。
即使已经是白天, 画面里的光线依旧很暗, 密集的雨幕中只能看到那座高塔倒下的轮廓。比起现如今更高的东京晴天塔,东京塔确实已经不是“最高”的代名词, 但对这座城市和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 它的倒塌绝对比其他任何地标的消失来得震撼。
没过多少时间,也可能是短短的一瞬,画面就开始摇晃起来。
不、不只是画面,坐在剧组大巴车里的工藤新一后知后觉地意识到, 是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地震。
这个对大多数生活在这个国家的人都很熟悉的名词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但这次显然没有那么简单。工藤新一扶着座椅站起来, 往外面望去, 看到平静的海面上仿佛有漆黑的风暴正在汇集。
他们正在港口附近的山地拍摄, 经过一整晚的折腾,终于拍到了暴雨场景的最后一幕。
地震打断了他们的拍摄进程, 导演抓了抓原本就没有多少的头发,指挥剧组暂停工作, 暂时转移到空旷的地方避难, 等地震结束后再继续拍摄。他尚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但那个少年主演、名为工藤新一的侦探却冲出雨幕, 一把抓住了他的衣服,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喊:
“别管那些了!东京塔倒了, 信号马上就会断, 这种程度——这种震级的地震,如果震源在海里很有可能会引发海啸!到时候没人能来救我们!”
暴雨掩盖不了他的声音。
工藤新一站在剧组的遮雨棚下, 用手指将湿漉漉的头发拢上去,就保持着这个动作,声音平稳地道:“撤退。”
无论是湛蓝色的眼睛,还是他脸上的表情,都冷静到了极点。
不像个还没成年的年轻人。
导演从工藤新一的脸上感受到了事情的严峻性,毕竟导演是国外来的,对东京附近地震的情况,当然还是生活在东京的人比较了解。
他迟疑片刻,让剧组的人准备离开,但还有相当一部分搭建好难以短时间内拆除和回收的道具……导演在心里计算着需要的时间,却被少年侦探抓住了手臂。
工藤新一一字一顿地说:“现在,立刻撤退。”
视频通讯已经变成了连不上的状态,地面已经停止了晃动,但以震动持续的时长来看,海啸大概率会在一小时内抵达岸边。
电影的拍摄——电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算他直接把贝尔摩德的电影搞没了也没关系,毕竟从昨晚开始,被摧毁的组织就已经成为了历史,这部电影还能不能上映都很难说。
名侦探盯着导演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导演先生,其实你知道‘那个组织’吧。是克丽丝·温亚德说过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剧组离开这里的?”
他在遮雨棚的光线里看到导演的表情,对方动了动嘴唇,但没能发出声音。
又或者天地间太过嘈杂,根本听不清楚。
工藤新一对一直在附近忙来忙去的两个场务说:“安藤先生,冬月先生。”
两个人停下了动作,走到了他们面前。
导演看那两个毫不起眼的人拿出属于公安的证件,而那个神情冷静的少年放下手,湿漉漉的头发却没有再垂落下来,他不容置疑地说:
“贝尔摩德肯定没想过会发生地震的情况,只是不想让我离开剧组,好了,导演先生,我们该走了。接下来听我的——啊,我在为公安做事。”
……
上午6:35。
东京塔大楼倒塌的废墟里,诸伏景光艰难地撑起身体,从胸腔和腿部传来的痛感让他稍微清醒,随后剧烈的头疼随着身体的移动袭来。
他被人从背后打了一枪,不确定具体打中的位置,但应该没有伤到肺,这暂时还不算太碍事;麻烦的是被压住的腿和正在流血的头,诸伏景光抹掉脸上的血,试着挪动身体,却没能做到。
他压抑住想要从喉咙里溢出来的声音,咬着牙忍着痛苦看向周围的环境。
东京塔的钢架结构砸落、大楼发生爆炸的时候,诸伏景光很幸运地活了下来。
现在他被困在曾是大楼的废墟下层,有雨水敲击钢架的声音从很远很远的位置传来,不远处有汇聚而成的溪流从更下方流过的响动。手机早就不在身边,通讯频道里听不到任何声音,地面刚刚在晃动,过了几十秒又停止,诸伏景光听到这座废墟二次崩塌的声音,知道他得尽快离开这里。
首先,他得把自己的腿从钢筋和倒塌的楼板下面拯救出来。
“啪嗒。”
是脚步声,和正在接近的人,以及撞到什么东西的声音。
诸伏景光很快就看清了来的人是谁。他昏过去只有短短几分钟,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能找到他的,也只有——向他开了一枪的同事。
同事的一条胳膊断了,简单地做了包扎,穿过已经辨认不出来是什么的废墟,出现在他面前。
断裂的钢筋拦住了对方的去路,但枪支已然上膛。
诸伏景光低头咳了几声,吐出喉咙里的血和灰尘,才低声说:“绪方,我记得你父母都是警察,父亲殉职,母亲因伤退休,跟组织不应该有任何关系。”
如果不是身份足够清白的人,是不可能被Zero安排到他身边的。
正是因为对叫做绪方的同事的背景一清二楚,诸伏景光才会想问,为什么。
绪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先是放下手里的枪,才用嘲笑般的语气回答:“我确实跟组织没什么关系,我不缺钱,对他们说的长生不老也不感兴趣,还不至于为这种东西动摇。”
那,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呢?
站在昏暗空间里的男人垂着头,好像在思考到底要不要解释,很久才说了句:“我真羡慕、不,应该说是敬佩你们这种人,能放下所有个人情绪去执行任务,所以我才没能被选中成为卧底。”
“……”
“我进入公安就是为了组织,为了报仇,所以在得知有卧底任务的时候我就向上级申请,老师拒绝了我,原因是我面对组织的时候做不到完全的冷静。但你可以,诸伏,我很佩服你。”
绪方吸气,然后长长地呼气,好像把一直郁积在心底的某些话说出来,让他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
诸伏景光知道他还有话要说,或者,接下来才是最重要的那部分,他甚至已经隐约猜到了绪方要说的内容。如果说,有什么能让一个身负仇恨、无法动摇的人背叛,那唯一的可能就是……
绪方低声说:“所以,我本以为你会杀了他,替我——替我的父亲报仇。”
大地深处的声音传递到了地表,余震让原本就不堪重负的废墟进一步坍塌,似乎是上面的结构发生了变化,这次雨水打在钢架上的声音变得更近了。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的腿已经快要失去知觉,好消息,它现在还有知觉,他能感受到在地面晃动的时候被挤压的血肉,和暂时还没彻底断裂的骨骼。
他试着动了一下,发觉好像能移动一点了。
“你父亲是在十七年前牺牲的,”诸伏景光记得他看过的资料,某种几乎可以肯定的事实已经近在眼前,“杀他的人……是琴酒?”
沉默,或者肯定。
诸伏景光轻轻呼出一口气,发觉绪方没有回答,就说:“出于保密原则,我们没有告诉你,他——”
绪方猛地用手锤了一下旁边倾斜的楼板,声嘶力竭地喊:“就那么想要长生不老吗?就那么想活下去吗?就连老师都说如果能从他身上得到长生不老的秘密会怎么样,那他杀过的人呢?!诸伏,你明明知道他杀了多少人,跟他一起生活不会觉得恶心吗?!”
“……”
“我讨厌你、我恨你,对你这种永远冷静的人果然喜欢不起来。老师说得没错,我无法摆脱个人情绪工作,我从始至终都想报仇,所以我没有办法执行那些毫无意义的任务,看着该死的人继续逍遥自在地活着!所以有人来联络我的时候,我同意了跟他们的合作,他们会杀死琴酒,而我会杀死你,让任何人都得不到长生不老。”
“说完了吗?”
诸伏景光听到同伴真正说出想要杀死自己的话,没有生气,而是非常平静地问他。
绪方张了张嘴,又说如果有人得到长生不老的技术,那这个世界将走向被少数人永远统治的极端,没有人——除了他们之外没有人想看到这个结果,所以我必须杀死你,你们必须死亡。
“说完了吗?”
诸伏景光又问了一遍,就连语气都跟刚才一模一样。
绪方确实已经把他想说的话说完了,虽然还有很多牢骚要发,但面对不远处那个有着雾蓝色眼睛的青年,他又把那些话收了回去。
他问:“你想说什么?”
诸伏景光靠着墙壁坐起来,认真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才说:“既然你已经说完,那现在轮到我了。出于保密原则,我们没有告诉你以及其他同事,琴酒——黑泽阵是其他机构派遣到组织里的卧底。”
绪方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觉得耳边有什么在嗡嗡作响,但诸伏景光又平静又坚定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当然,他的身份跟你与他之间的仇恨没有任何关系。你认为他该死,那我也一样。幸好你没有成为卧底,也没有变成我跟他这样,所以,不用找理由说服你自己了,绪方,如果你认为你是正确的,那就来杀我。”
天已经开始亮起来了。
地震后的云层逐渐散开,将藏在一片厚重黑灰色背后的太阳露了出来,好像大地的愤怒传递到了天空,只是沉闷的空气和坠落的雨不见丝毫减少。
绪方往后退了一步,再退了一步。
“他是……”
“前苏主导的国际联合调查机构T.O.R.O解散后重组的机构,A.U.R.O,或者叫做曙光(Aurora)联合,他是他们派遣的调查人员。”
“……”
“绪方,你不开枪吗?”
叫做绪方的警察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自己眼前的是谁,是他的同事,还是死去的父亲,又或者他想杀很久的琴酒,又兴许是因为失血过多等不到救援就要死亡的他自己。
他忽然觉得难以呼吸,喘着气,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伤口。几个小时前受的伤,诸伏帮他包扎的,伤口已经在暴雨里感染,所以说不管怎么样死都是迟早的事。
绪方用唯一剩下的那只手攥紧了枪,然后缓缓举起,向着上方——
“砰。”
枪声响起,拿着枪的人应声倒下。
绪方最后看向了诸伏景光的方向,动了动嘴唇,好像想说点什么,却在被子弹打中的很短时间里就再也不能把那句话说出口。
“啊啊啊诸伏,诸伏诸伏诸伏你没事吧?!没事吧!”
一个大喊着的身影趴在楼板的上方发出像是惨叫的声音,然后有人收起枪,很轻地从上面跳了下来,环顾四周,正打量着怎么把诸伏景光从楼板下面救出来。
诸伏景光看到来人,半晌,才叫出了名字:“莱伊,还有……桐野。”
站在他面前的是卸掉伪装也换了衣服的赤井秀一,上面那个在惨叫的是桐野,声音实在是太好分辨了。桐野的背包被后面的钢筋勾住,慢了一步,现在他正在试图寻找安全的路线往下走,对直接从上面跳下去的这位先生表示谴责。
他决定很大声地谴责:“我都说了开枪会把其他人引来的啊!快点快点,我们得快点离开这里!”
赤井秀一完全没在听他说话,蹲下来检查诸伏景光的伤势,刚想问问诸伏景光能不能感受到腿附近的情况,就看到那个蓝色眼睛的青年向他伸出了手。
“……怎么了?”
“巧克力。”
诸伏景光眨了眨眼。
赤井秀一还以为诸伏景光要说别救我了,我有重要的情报要你带回去,现在他不可遏止地笑出了声,从落地开始就一直绷着的表情也放松下来。
他握住诸伏景光的手,说:“没有巧克力,那是琴酒给的,只有我,不要就算了。”
诸伏景光撇撇嘴:“他还给你巧克力。”
赤井秀一说是啊,我替他做可能会送命的事,他都不舍得给我块糖。那种巧克力也太苦了——就像他平时喜欢喝的黑咖啡一样。
他和终于下来的桐野判断了一下,发现要直接把诸伏景光挪出来有点不太可能,幸好桐野背着的包里有紧急带来的救援工具,他们可以试着把这边的楼板往上移动一下。
“不会引起二次坍塌吗?”诸伏景光问。
“那群人可能还在搜索你,或者说警方忙着进行震后救援,现在是把你带走的最好时机,我们没时间等你的同事来了。”赤井秀一说着,已经开始着手准备了。
刚才那一枪确实可能惊动了废墟里存活的或者刚进来的其他人,继续等下去遇到敌人的可能性比较大,不如先赌一下,反正苏格兰的运气一直很好。
一直。
赤井秀一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词,希望你能给我们带来好运,苏格兰先生。
几分钟后,桐野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将用来支撑楼板的工具顶在原本的位置,胆战心惊地看着用相当狂野的手法给诸伏景光的伤口做紧急措施的赤井秀一,开始想你们FBI的课程都是这样的吗?
赤井秀一假装没注意到桐野异样的目光,将诸伏景光扶起来,说:“好了,我们得走了。”
诸伏景光看向绪方的方向。
绪方倒下的位置是一块地面的裂隙,他的半个身体都已经掉了下去,但另外一半还卡在那里。枪掉在一边,黑暗里传来血的味道。
“他是……”赤井秀一问。
“同事。”诸伏景光简短地回答。
至于为什么同事会向他举起枪,他没做任何解释。
桐野认识绪方,他往绪方的尸体那边看了一会儿,问:“赤井先生开枪了吧?这件事怎么……”
怎么办?毕竟是FBI杀死了公安的警察,虽然当时的情况非常紧急,但时候调查肯定会起纠纷的。
“要不然,就说是我做的。”桐野说。他做好了为此承担后果的准备。
“不用,”赤井秀一说,“就说是FBI干的。”
“啊?”
“FBI干的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只需要记得今天我没来过就行。”
赤井秀一轻松地说着,已经背着受伤的诸伏景光到了楼板的上方。
桐野最后又往绪方的方向看了一眼,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他刚在上面站稳,又一次剧烈的余震来临!
上面空出了一块区域,明亮的光线从天空中落下,甚至有点刺眼;脚下的楼板在某个时刻忽然往下塌陷,层层叠叠的建筑残骸间,石块与零碎的杂物从十几米高的上方砸落,狭小的空间里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在桐野的眼里,一块断裂的墙壁正从上方滑落,就撞上还没站稳的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
他想都没想就扑了上去,将那两个人撞开!
然后,在全身都被碾碎一样的痛苦里,他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桐野!”
诸伏景光被推开后差点从楼板的边缘掉下去,幸好他死死抓住了突出的钢筋。
手被粗粝的金属磨出血来,但不用掉进漆黑的缝隙和深水里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他想去看被压在下面的桐野,却被赤井秀一死死拉住了手臂。
“有人来了。”
赤井秀一说。
他现在的情况也不算太好,一样在东京塔上耗费了太多体力,幸好发生地震的时候他没在东京塔大楼内。他倒是可以去安全的地方,但他答应了琴酒去救人,就简单向接应他的警察交代了东京塔内部的情况,然后跟其他人一起来救援了。
刚到这片比周围的建筑多了两次爆炸的废墟上,他们就遇到了之前在东京塔里差点开联合国会议的一些人,公安不得不跟他们交手,而赤井秀一也被当成了公安的一员。
当时知道他身份的几个公安警察的表情是这样的:乛_乛。
总之,他来这里的时候也受了点伤,虽然比苏格兰要好点,但他们两个对上已经穷途末路、很有可能死了同伴急需发泄情绪的敌人,可不是个好消息。
一个大笑着的声音响起:“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
从塌陷的一角、侧后方的另一条通路里出现的,正是他们在东京塔上曾经见过的敌人。
四、不,五个人,都还带着武器,走在最前面的人脸上是一种癫狂的笑容。
他们正旁若无人地讨论,任谁看到都知道他们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
“目标~目标~但这种情况下真的还要执行任务吗?”
“老板给钱了啊,还是把人带回去吧?”
“哈?都到这个时候了,还在想老板啊,说不定他已经死在地震里了。”
“我觉得我们很难出去,这里也找不到别的食物,所以吃人肉能长生不老吗?”
疯了。
彻底疯了。
诸伏景光的枪遗失在了废墟里,但其实还有把备用的,赤井秀一动作快的话他们未必没有胜算。对方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但苏格兰和莱伊在保持冷静这方面都有相当丰富的经验——主要是作为组织狙击手的时候。
他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去,发现同伴正在观察,神情也有点严肃。
桐野生死不明,两个人都负伤,遇到了敌人,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再来一次余震,他们可能都会被埋在地下,谁也逃不出去。
“别吵了,”那群人里领头的终于发话,“我们的任务是把他活着带回去。”
另一个人抱怨道:“其他人很快就能找来吧……”
是的,就在这废墟的深处,还有正在接近的脚步声。这些人没有故意压住自己的声音,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看他们这狼狈的模样,以及带着的东西……应该有队友死在里面了。
不,就算没有也没关系,东京塔上死的人已经不少了,不缺这点额外的仇。
“所以说我们把他们给杀了吧,反正带尸体回去也能研究啊。”
“那种事肯定不行吧!”
就在他们争论的时候,诸伏景光缓缓后退,他看到可以逃生的路,向赤井秀一示意。
有另一群人正在接近,很难说是警察还是跟这群人一样的敌人,待会他们接触的时候肯定会先往那边看,他们两个可以先制造混乱,然后趁机逃走。
但有个问题是诸伏景光现在移动没那么方便,他们逃不了太久,要是找不到同伴的话,很有可能会被追上。
三、二、一。
Zero。
诸伏景光在心里默数对方接近的时间,但等暗中的人跟他们接触的时候,现场的混乱程度却出乎他们的意料。
对方一看到其他人就在废墟里开枪,那几个还没商量出结果来的人也不甘示弱,他们就这么打了起来。
仅仅是一瞬间,形势就变得比在塔上的时候更加混乱,根本分不出谁是谁来,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打法不可能是警察——至于FBI,赤井秀一表示他马上就辞职了,FBI的事跟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们两个就趁这场混战发生的时候往那条因为余震刚刚出现的通路逃。
诸伏景光判断了高度和废墟里的形状,这上面应该是顶楼的楼板,应该能通往较为安全的区域里去。虽然开阔的地带让他们难以躲避,但Zero安排的人应该会立刻在附近搜索,只要能撑过一段时间……
“别让他们跑了!”
背后传来了喊声。混战中的人发现他们已经逃走,有人想追上来,有人想拦住他们,有人只想嘎嘎乱杀。
赤井秀一几乎是一个人撑着两个人的重量在跑,他们穿过摇摇晃晃的楼层,跨过一片满是玻璃碎片的区域,终于算不上明亮但对他们来说足够刺眼的阳光泼洒在眼前。
这里是原东京塔大楼顶部的一部分,上方开阔,雨水依旧在下,但阳光已经穿透云层,他们从零碎的砖块和错乱堆积的东京塔钢架上跑过,背后的人穷追不舍,灰蒙蒙的雨幕里又传来几声零落的枪响。
他们到底带了多少子弹来?都打了一整个晚上了还有剩啊!
脚下踩着的东西忽然下陷,全靠身边的人拉一把才能站稳,诸伏景光低着头喘气,被简单绑好的腿早就开始渗血,到这里他的体力可以说早就到了再也挪不动的地步。
刺耳的枪响从某个方向传来,赤井秀一看也不看地就往那个位置回了一枪,他看着已经跑不动的诸伏景光,心想他得写个遗言让琴酒在他的墓碑上雕一罐黑咖啡。
“在哪?在哪?”
喊声。
“别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们了!”
脚步声。
“哈……”
有什么东西被踹开的声音。
诸伏景光捂着自己的嘴巴,没有发出声音,血顺着手指的缝隙往下淌。
赤井秀一皱眉,刚想去查看他的情况,却感受到背后传来的一阵寒意。
他猛地侧开身体,有被远远投掷来的沉重钢条越过他,到了他的背后。
钢条铮然落地,声音远远地传了出去。
站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是个身材高大、肌肉健硕的女人,她拎着几块沉重的铁板——看起来应该是门,往这两个人的方向走。
打不到要害位置的话,开枪也没用。
她拎着沉重的铁板,一步一步地往赤井秀一和诸伏景光的方向走,冷笑着说:
“一起死吧。”
她抬手,就要将手里的东西扔过来,诸伏景光呼吸一滞,赤井秀一就要把人推开,正在这个时候——
很淡的影子掠过上方。
一声闷响。
有什么从天而降,重重地砸在了健硕女人抬起来的铁板上,直接把她碾进了废墟里。
踩着黎明出现的银发少年把散乱的头发重新扎成高马尾,一步一步地踩着东京塔的钢架往前走。
黑泽阵现在的心情很不好——特别不好。
他越过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从废墟深处追来的人,语调低沉地说了一个字。
“滚。”
第154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朝阳, 暴雨,废墟,少年。
还有一只安安静静落到少年肩上, 困惑地歪了歪头的小乌鸦。
“琴酒……”
黑泽阵出现的时候, 整个东京塔废墟都突然变得安静了,就连呼吸声也忽然远去, 耳边只剩了雨点子密密地砸在地上的声音。
有人想动手, 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拉住,原本剑拔弩张的场面转眼间变得所有人都不想动,然后僵持不下。
银发少年看他们都没有反应,就又往前走了两步:“我现在心情很不好, 虽然我答应过某个人不杀人, 不过今天也可以破例。”
他说完, 摸了摸小乌鸦的脑袋让它去一边避雨, 然后才扫视了分散在废墟里的人。
有人沉不住气了, 问:“琴酒,就凭你一个人, 凭你现在的模样,你能做什么?”
如果是平时, 黑泽阵大概会嘲讽地说“你要不要问问其他人为什么都没说话”;但现在他没这个心情, 就从钢架上跳下来, 语气不耐烦地说:
“叫几架直升机, 喊支军队,丢个核弹, 随便你选吧。”
他往前走一步, 就有人缓缓后退,已经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身形单薄、看似没什么威胁力的银发少年凛然开口:“我站在这里还不够吗?”
新来的, 真当他每次都是自己出手打的吗?
那些人害怕“琴酒”,当然不是因为琴酒在杀手界有什么大名鼎鼎的事迹,比他有名的同行比比皆是,事实上脱离组织的范围,知道他存在的人都很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当然是因为他背后有乌丸集团的存在。
组织代表他,他也可以代表组织。现在他站在这里,无一人敢出手,无非就是因为这些人忌惮他能调动的力量,同归于尽固然可能,但「在场的人这么多,拉别人垫背跑我一个没问题吧」的想法才是正常的,谁都知道琴酒杀人无数,又有谁想在刚刚经历过地震劫后余生的时候拼命呢?
特别是在琴酒让他们滚的情况下,这句话说明起码还能谈……所以说琴酒应该就是来救苏格兰的,你们到底什么关系啊,你对苏格兰这么上心,琴酒,苏格兰不会是你儿子吧?
有人低声说:“走,再不走警察就来了。”
“可是……”
“没有可是,现在他要护着那两个人,等他没顾虑的时候,我们就谁都跑不了!”
他们匆匆收回看向银发少年的视线,转身就跑,结果发现周围的人也开始撤回,彼此间投来了尴尬而不失战略的视线。什么逃跑,什么害怕,这只是战略而已。
黑泽阵没理那些选择离开的人,反正他已经记住了他们所有人的脸,降谷零会让他们任何人都离不开东京,他要求不高,到时候往死里调查然后掀了他们老窝就行。呵,真以为他不会生气吗?
也有没点数的人选择向他出手,于是黑泽阵花了几分钟料理了这些完全错估了他现在战斗力的家伙,把人踹进废墟、埋进深水,踩上一缕笔直的阳光,对最后一人说:
“我给过你们机会了。”
没等这人回答,他就把人砸进了地里;对方的脑袋卡在建筑的缝隙里,身体还在拼命挣扎。黑泽阵只看了眼不是密闭环境,不至于窒息,就拍拍手,转身往他来救的两个人的方向走。
赤井秀一看到黑泽阵来后就干脆蹲在地上,现在正逗那只小乌鸦玩。诸伏景光靠着一段钢架,没敢睡过去,只是闭着眼睛,等黑泽阵过来的时候就重新睁开。
银发少年伸手,把他的小乌鸦抢了回来——准确来说是他抬起手臂的同时,那只漆黑的小乌鸦就扑闪扑闪翅膀,亲昵地落在了他的肩上。
黑泽阵有点嫌弃地上下打量着这俩人现在狼狈的模样,看了足足半分钟,才问:“你们怎么搞成这样的?”
赤井秀一认栽:“我没想到会发生地震——这种规模的地震。”
他在日本住了好几年了,也不是不知道这国家到处都是地震,但这么大规模的地震撞上他们收网的计划,这种事谁想得到啊。
诸伏景光低头:“我们特地去确定过地震局的监测结果,原本今天到明天最多会有四级左右的地震才对……”
黑泽阵弯下腰,戳了戳诸伏景光的脑袋,说:“把你们地震局的人也换换吧,我怀疑里面也有那些人的内鬼。”
诸伏景光眨眨眼,说这就没必要了吧,我觉得他们自己可能都没跑出来。
他说完,又拽拽黑泽阵的衣服,说,黑泽,我饿了。
黑泽阵说没有,这种情况上哪去给你做饭。
就他一路上过来看到的街道损毁程度,现在他们几个怎么回家都是个问题;不过有个好消息,他们不用回家了,黑泽阵准备随机找个还能用的医院把这俩人给塞进去。
雾蓝色眼睛的少年盯着他看,又问了一句:“那有巧克力吗?”
黑泽阵沉默了一会儿,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给了诸伏景光。
赤井秀一很自然地跟着伸手:“我的呢?”
黑泽阵:“……”
他到底是来救两个经验丰富的成年卧底,还是来捞两个幼稚园小朋友的?
他没好气地说没了,又在赤井务武给他买的零食里翻了翻,泡水会变质的早就被他扔了,现在手里还有几颗金平糖。
黑泽阵把糖一股脑塞给了赤井秀一,说你们等等,我去找人。
虽然短时间内应该没人敢过来,但黑泽阵还是没敢离开多远,就怕这俩人继续翻车,他顺着还没完全散架的东京塔的钢架站爬上去,站在了废墟的顶端,看了一会儿才找到正在紧急搜救的警察。
在这里喊当然没法被下面的人听到,除非把嗓子喊哑了还可以试试,不过黑泽阵没打算那么做,他用手指拢了拢小乌鸦的羽毛,对它说:
“帮我个忙。”
很快,乌鸦带着警察来了。
匆匆赶过来的不只有附近的公安,还有原本就在暴雨里巡逻的一课警察。虽然看到乌鸦的时候他们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跟着过来了。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正在抢糖的高中生少年和黑发成年人,以及靠在红色钢架旁转开视线假装不认识这俩人的银发少年。
黑泽阵对头上还包着纱布就跑来的公安警察讲了几个他在上面看到的可能有人的位置,又说:“下面我看过了,桐野还活着,但没有工具,我就没动他。”
准确来说,是桐野所处的位置空间结构非常脆弱,再来两次余震都有可能塌陷,黑泽阵只给他那边加固了一点,保证暂时不会被震塌,剩下的就得专业人员来动手了。
——暴力救人的方式不是没有,但这座废墟下面可不只有桐野,还有其他人,包括罪犯,也包括警察。
“辛苦了。”
那位公安只匆匆说了两句,就带着人来救援,负责帮忙把这边两个伤员送去医院的是来协助的高木涉。
高木涉的主要工作是给他们带路,因为现在有些地方已经不能走了,更不能行车。
于是黑泽阵打着伞,高木涉背着诸伏景光,他们一起往附近的医疗点走。
走了一半,高木涉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阵哥,那只乌鸦是你的吗?”
虽然只是一只普通的乌鸦,但它看起来好像我们找了一晚上的那个什么“暴雨夜连环杀人犯”的乌鸦啊。
黑泽阵平淡地回答:“嗯?不是,路上遇到的。”
高木涉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听到黑泽阵用同样的语气继续说:“斗篷被我放在波洛咖啡厅门口了,如果你路过记得帮我收一下,那是从别人那里借的。”
高木涉:“…………”
这不还是你吗?!阵哥,所以我们追查了一晚上没找到的人是你啊!
黑泽阵看到高木涉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好笑地问了句:“怎么,不打算抓我吗?”
高木涉小声嘟囔了一句。
黑泽阵没听清,投来有点疑惑的视线,于是高木涉想了想,又说:“我小时候你也说过这种话,但每次到最后都证明你在做好事。”
其实那时候的事他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小孩子是很敏锐的,他们或许分不清某个人在做什么,却能敏锐地体会到别人对自己的态度。
阵哥每次都是认真想糊弄他、让他离危险远点的,这样就够了。
虽然……阵哥忽悠小孩子的技术约等于没忽悠,有时候还会起到反效果吧。
黑泽阵没说什么。
但原本应该已经处在半昏迷状态的诸伏景光忽然问:“你们认识?”
很好,黑泽又有我不知道的老朋友了。诸伏景光抬起手,用力揪了揪黑泽阵的头发,表达他的不满。
走在最后面的赤井秀一也偷偷揪了一把,被银发的主人当场抓获,按住了手。
“对了,”诸伏景光按着自己还在疼的头,终于放松了一点紧张的神经,问,“Zero呢?他那边没事吧?”
黑泽阵把头发从他手里抢回来,回答:“信号断了,暂时失联,等信号恢复再联系他。”
降谷零所处的位置应该可以说是今晚东京最安全的地方,就连黑泽阵都不知道他在哪里,组织的人更不可能知道——至于BOSS明面上的替身,鸟取县那桌麻将,估计也是挺安全的。
诸伏景光微微一怔,稍微顿了顿才说:“你的手机连接了夏目财团的卫星,应该还能打通他的电话。”因为是公安的安排,所以诸伏景光很清楚,他自己的手机在塔上的时候就当暗器扔出去了,不然他早就试图联络降谷零了。
黑泽阵看向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摸出了黑泽阵的手机,幸好他没在刚才的一片混乱里把手机给丢了,现在打开一看,上面还有两个来自降谷先生的电话。
他认得号码,但备注是“卖保险的”。
距离医疗点已经很近了,赤井秀一拨通了降谷零的手机,却——打不通。
已关机。
……
6月30日上午6时29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地震袭击东京,并波及到了东京附近的其他地区。
地震引发了巨大的海啸,海面掀起的浪涛正向席卷而来,四五米高的巨浪将人的视线遮蔽,放眼望去:消失的东京塔、倒塌的大楼、被冲垮的神社、被淹没的公园、挣扎的人群、几乎淹过街道的水面,还有漂在水面上的大量空白试卷……
暴雨和地震,以及随之而来的海啸将整个东京横扫了一遍,幸好昨晚东京塔发生的事已经让居民提早撤离了一部分,而且东京的居民应对灾难都相当熟练,才没造成《东京沦陷!地震过后的东京街道上尸体遍地、小黑横行,令人震惊!》的惨剧。
地震发生的时候,修理店的老板急急忙忙地带着两个侦探往外跑,他家里的一堆金属物品哗啦哗啦地往地上掉,幸好没砸到两个年轻人;
服部和白马失去了跟工藤的联络,但剧组的位置离他们实在是太远,附近又有正在求救的人,于是他们咬了咬牙,只能先祈祷工藤没事,就加入了救援的队伍里;
依旧在医院里的风见裕也艰难地动了动手,想出去,但重伤的身体拒绝了他的想法,他的手最终还是无力地放下了,风见裕也对酒井说你能不能替我出去救人,酒井回答不用你说我也会去;
刚回到家的小泉露比见到等在门口的女儿,两位魔法师还没来得及说话就感受到一阵摇晃,小泉红子皱眉,说外祖母提醒过,这应该是魔法界的人动手了;(*因为现实中没有这场地震所以问就是魔法的事:D)
远在鸟取县打麻将的几位组织高层察觉到了这场地震,去看新闻的时候才发现整个东京都已经联络不上,黑羽快斗想去东京,但被几位大人按住了,说你继续坐镇这里,最后黑羽盗一和贝尔摩德去了;
正在飙车逃亡的蒂塔看到前方的山体滑坡,一个急刹车踩下去,却因为路面全是水,轮胎打滑,车直接漂移进了海底,溅起巨大的水花,然后再无声息;
追上来的伏特加和帕赛托面面相觑,帕赛托忽然掏枪对伏特加说你别想让我继续开车,实话告诉你吧我跟你爆了,我是卧底,伏特加摘下墨镜,掏出他的证件,说我也是卧底;
接到狙击任务的基安蒂和科恩正要扣下扳机,一个地震让子弹打偏,完成了人体描边的每日任务(2/2),他们的任务目标直接被压在了房子下面,于是科恩和基安蒂面面相觑,决定先去避难;
正在组织第十六研究所加班的东江小姐发现了这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当场跑路把研究所丢给自己的学生,结果刚到车站就遇到了地震,被埋在下面,一看隔壁趴位是自己死遁多年的导师,两人隔空对阵;
电视台的信号随着东京塔的倒塌一起崩断,作为主持人的水无怜奈正在主持早间节目,地震发生后电视台的大楼倒塌了一部分,工作人员正在想办法自救和参与救援,水无怜奈也在其中;
医院里的天城老师望向外面隐约能看到黎明的天色,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学生,其他人都很听话,新班主任五十岚老师应该会挨个联络,只是黑泽同学喜欢在外面闲逛,希望他没遇到危险;
帝丹中学一年级B班的班主任五十岚老师正在下将棋,地震发生的时候他面前的棋盘整个被掀翻,黑白的棋子落了一地,他正了正眼镜,穿上外衣,跟他下棋的人问他要去哪,他回答:救人;
外务大臣降谷清一郎往窗外看去,他所在的这座建筑倒是没有倒塌,但他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在哪里,只能叹气,自言自语希望儿子没有被地震波及到;
一位刚刚被请到公安某个据点做客的老法官看到这天昏地暗的景象,明明应该是恐怖的画面,可他本来就要死了,面对这样的景象他完全没有害怕,甚至在笑,笑着笑着就低头咳了起来;
那家旅店的老板担忧地看着外面的景象,希望之前离开的银发少年没事,他的女儿打着哈欠出来,老板还没说话呢,女儿就说在写了在做了在搞了在画了别问,再问就自杀,老板沉默了一下,说我只是想问你喝热水吗;
赤井玛丽带着世良真纯在MI6的那家教堂里,老教堂经历了无数次风雨,在地震里也巍然不动,世良真纯冲了出去,说妈你在这里等着,我有必须要去做的事,赤井玛丽说你穿个雨衣再去;
警视厅的警察全体出动,原本就在夜间加班的和刚刚在地震中醒来的都加入到了地震的搜救工作中,一夜没睡的目暮警官往家的方向看了一眼,拍拍白鸟的肩,说累了吗,白鸟说那边有人,我去看看;
小岛元太和圆谷光彦刚刚打完电话,谁都没有找到失踪的步美,他们还在担心自己的同伴,就被突如其来的地震吓到,幸好米花町的小孩都很有经验,立刻躲到了安全的三角区,只是——步美,要没事啊;
此时,吉田步美正在侦探姐姐的家里,换好衣服吃完晚饭,但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即使相信侦探姐姐,她也不敢这么放心地睡着,地震发生的时候她试图抓住旁边的柜子,结果就是连柜子一起倒下,她撞到地面昏了过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就看到家具东倒西歪,桌子上的物品堆满了地面,她站起来,想整理一下,却看到了翻开的一本相册。
每一页、每一页都是某个银发少年的照片,步美曾经见过这个哥哥,他偶尔会跟柯南在一起,柯南君还说过那是可以让他完全信任的人之类的话。
可是,菲莉娅姐姐怎么会……
相册旁边是个摔在地上的相框,相框的玻璃已经碎了,照片掉了出来,步美小心翼翼地抖掉玻璃,把泛黄的照片拿起来,看到照片的背面很用力地写着英文字母。
“J-U-N……这个单词怎么念?”
吉田步美把照片翻过来,看到照片的正面时,忽然惊恐地松开了手!
“不要乱碰别人的东西哦,步美妹妹。”
照片被人接住,已经回到家的六分仪蹲下来,摸了摸步美的脑袋,轻轻笑了笑。
“你看到这个了啊,让我想想,该拿你怎么办呢,吉田小姐?”
坏人。
侦探姐姐是坏人。
步美惊惶地退后,看着已经站起来的六分仪真理,整个人都在发抖,如果是柯南,如果是柯南君,他会怎么做,会……
在穿绿衣服的侦探还没靠近的时候,吉田步美扑通一下坐在了地上,然后猛地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狠狠地抛向了六分仪真理的脸!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往门外逃去!
……
地震刚发生的时候,毛利兰正在京都,她和家人以及园子他们正在京都旅行,虽然觉得新一可能是在支开自己,但毛利兰并没有什么抱怨的情绪。
新一这么做有他的理由,毛利兰知道这点,虽然那家伙有时候也挺让人想揍一顿的。
上午6:30,她收到了工藤新一发来的短信。
没能编辑完,只有半条被发了出来:【不要回东京,这里】
然后她想要回消息,第一条发出去了,后面的就没能传到新一的手机上,随后,她才听说了东京发生地震的事。
新一……
新一怎么样了呢?他明明保证过这次很安全,不会出什么事的。
毛利兰攥紧了手机。
“小兰?”铃木园子看她呆了很久,就去看手机上的消息,看到内容后她也皱眉,觉得工藤新一可能是出事了。
毛利兰低着头,想了很久,才咬咬牙,说:“我要回东京!”
铃木园子赶紧劝阻:“啊?等等等等,你不是说新一这次一定要让你出来是因为可能有危险吗?而且他都说了不要回东京了!”
毛利兰跺了跺脚,大声说:“我知道!我知道那里很危险,但是新一在那里啊!其他人也在东京啊!根本没有自保能力的那个人是新一吧?我要去找到他,把那家伙打一顿!”
谁知道他在哪里?拍戏?
毛利兰可不觉得热爱推理的新一会毫无理由地答应拍戏的邀请,那个电影肯定也是跟新一说的那个特别棘手的案件有关。
她不应该回去,她不应该成为新一的弱点,但是——
“小兰,你等一下,我把阿真叫来,我们一起去。”铃木园子一手攥住了毛利兰的手,另一只手已经在拨通电话了,“现在东京肯定是进不去的,我让老爷子准备救灾的物资,到时候我们跟着运输车进去,怎么能让那家伙自己出风头啊!”
“园子……”
“哼,我可是名侦探铃木园子,这种时候就需要我来找出工藤新一的下落了!对了,我记得那个空手道道场还有几个人,一起叫上吧!让大家帮你揍他!”铃木园子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得意地说。
于是,十五分钟后,铃木财团就已经彻底准备完毕,除了物资和必要的武器外,随行的人员有负责运输的司机、铃木财团的保镖,从京都赶去的医生和专业的救援队,还有财团的铃木园子、她的朋友毛利兰,以及……
就在她们附近的园子的男友京极真,和空手道道场的几位武艺高强的空手道选手。
听说他们要去找工藤,就立刻决定加入这个队伍的冲田总司,和他们剑道道场的几位剑术出众的剑道天才。
总、总觉得这个队伍开过去好像能平推什么东西,应该不是用来打工藤的吧?
与此同时。
东京郊区,因为道路附近发生山体滑坡而导致大巴车被冲出去,现在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的工藤新一艰难地摸到手机,想要发出消息,打了几行字,却看到讯息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去。
他焦躁不安地继续尝试,终于在某个时刻昏了过去。最后发出去了吗?一定要收到啊,服部,白马,我可是终于推理出了那家伙的位置。
“一定要……找到……”
还有兰,她应该不会来东京吧,这里太危险了,兰对自己的能力很清楚,不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啊。真是太好了。
暴雨还未停歇。
东京市内已经变得一片混乱,凌晨七点钟,原本应该平常且拥堵的早高峰时间,现在道路都被浑浊的水面覆盖,地势低的地方已经看不到低矮建筑的屋顶。
有人正在高处等待救援,有人还在家里睡得正香什么都不知道,有人被压在了建筑下面,有人在水里漂流,有人已经沉入地底,绝望地在窒息里等待死亡。
东京塔附近不远处。
有个打着黑伞的金发男人站在雨里,注视着那座原本是东京塔的废墟。雨水沾湿了柔顺地垂在肩侧的头发,也将他的衣服打湿。
他接通了打来的电话。
男人用不属于他自己的声音说:“我说过了,他会来,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去救组织的首领,这是他意识最底层的「命令」。”
……
降谷零的手机不可能关机。
东京塔废墟附近,正前往医疗点的几个人面面相觑,诸伏景光的表情变得紧张起来,黑泽阵也皱起眉。
银发的少年停住脚步,把自己的手机拿回来,又把赤井秀一的手机直接塞回到人衣服口袋里去,盯着通话界面沉默了两秒,挂断,重新拨打。
还是关机。
不是没有信号,电话已经拨了出去,只是对方关机、无法接通、不在服务区。
不用想都知道是出事了,毕竟那可是降谷零。降谷零不可能挂黑泽阵的电话。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是这样。
“你们去医院,我去找他。”
黑泽阵毫不迟疑地把手机收起来,把自己一直撑着的伞放到赤井秀一手里,然后环顾四周,判断现在的道路情况。虽然地面上全是水和危险的裂缝,但屋顶上的路还算可以,正好他最近一段时间也对东京的屋顶略知一二。
不过要找人还需要一个条件。黑泽阵简单整理了衣服便于行动,然后问诸伏景光:“你知道他人在哪吧?”
按理来说,除了极少数的人,不应该有任何人知道行动总指挥的位置,特别是在前线的这部分人,更特别是很有可能会被抓的诸伏景光。
但——诸伏景光知道。
他确实知道Zero在哪里,于是他示意黑泽阵凑过来,在黑泽耳边小声说:“在我们家。米花町的公寓。”
黑泽阵:“……”
下次可以换个地方吗,就算你在那里睡过几天,但我家距离东京塔实在是有点远,而且一直有不少人盯着我家,BOSS大人你是真的不怕有人忽然把那座别墅给炸了啊?
他说行吧,我去找人了,午饭回来再做,顺手拿走了诸伏景光的枪,转身就往雨里走去。
诸伏景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感受,就当他想捕捉到那份情绪的时候,却听到赤井秀一问了句:他刚才是不是立了个Flag?
诸伏景光没好气地说莱伊你闭嘴,我们快点去医院,如果待会黑泽还没消息就只能让你去救他们两个了。
赤井秀一:“你这么相信我?”
诸伏景光:“不是我相信你,是我相信他,而他相信你。”
他们两个看着黑泽阵伸手抓住树枝,攀上房顶,一只小乌鸦正在他附近盘旋。
雨渐渐小了,小乌鸦抖抖羽毛,跟着刚认识的银发少年一起往城市的某个方向跑去。
黑泽阵从积水的屋顶上跑过,他对这附近的屋顶以及街道环境了如指掌,唯一的问题就是有些建筑在地震中坍塌,这并不是什么坏事,恰恰相反,有些特别高的建筑倒塌对他来说是件好事,不用躲开那些地方了,视野甚至变得开阔。
街道上的水已经漫过了成年人的腰,偶尔能看到在水里挣扎的人,离得近的黑泽阵就会顺手救一下,太远的他无能为力,他现在要去找的人是降谷零。
希望降谷先生——希望BOSS大人没事,不然刚刚度过了今晚的难关就发生这种事,也太让人……遗憾了。
黑泽阵咬牙切齿地想,他可不想以后琴酒在组织里的传闻是四个月内克死两任BOSS。
米花町,琉璃寺公寓。
黑泽阵已经有段时间没回来了,也不知道那位琉璃寺小姐在地震中有没有受伤。
他站在不远处的老樱花树上往公寓的方向看,这里地势较低,满是积水,这座老旧的公寓内部使用了某些加强的结构,到现在没有倒下,但也有一面墙已经破裂,呈现出一种英雄暮年的气质。
一楼的入口已经被水淹没,黑泽阵选择从二楼翻上去,找到自己原本居住的公寓,开门的瞬间就闪身后退。
没人。
他看着公寓内部的情况,还是他离开时候的模样,不过里面没什么灰尘,显然是被好好打扫过;某个BOSS不久前就在这里办公,桌子上甚至放着半杯咖啡和刚被烧毁的文件的残骸。
咖啡已经凉了,但烧来泡咖啡的水尚未冷透,降谷零离开这里应该还没有多久。
黑泽阵在家里潦草地扫了一眼,没发现什么线索,如果是忽然离开、却又没什么打斗痕迹的话,降谷零可能去的地方应该是……他该不会真的去了吧?
黑泽阵的表情非常不好,他不打算浪费时间,转身就要走,却在看到某个地方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
他发现客厅的书架上放着几本书,就像每户人家里都会有的那样,平平无奇,甚至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有本书原本不是在这里的。
那是一本王尔德的童话故事集,他曾经拿着打发时间、跟记忆做斗争用了很久,黑泽阵记得这本书应该在卧室的抽屉里。
他踮起脚尖,把这本书从上面拿下来,果然看到里面夹着一张非常平整、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的纸条。上面是属于波本的笔迹。
「我去找他了,联络中断,后续指挥交给K。」
K指的是黑田(Kuroda)。
哈,这家伙……降谷零这家伙,将自己从指挥的位置上撤出,去东京塔找人了!
黑泽阵用力把手里的那张纸条捏成一团,磨了磨牙,转身出了公寓就往回跑,重新前往已经成为废墟的东京塔的方向。
“降谷零。”
“波本。”
“安室透。”
“BOSS大人。”
他一边原路返回,一边把某个人的名字一字一顿、不带重样地念了出来。
“你完了。最好别让我抓到你。”
第155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虽然黑泽先生很生气, 但此时的降谷先生还不知道他要完了,因为他正在逃跑——是的,现身于东京塔附近的BOSS大人不出意料地被人发现, 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追杀。
追杀他的到底是哪边的人暂时还不清楚, 可能是组织的,可能是不清楚他身份的同盟, 也有可能是黑泽说过的“那些人”手里的人……
啧。
不管是谁派他们来的, 比起意外遭遇这更像是一个早就准备好的陷阱。降谷零将头上戴的黑色棒球帽压低,顺着废墟的边缘悄无声息地移动。
这些人完全有机会参与东京塔上的争斗,却一直守在这里,就连地震发生的时候都没有选择避难, 直到降谷零出现才露面。这只能说明他们本来就不是为Hiro来的, 而是为了他, 或者别的什么目标。
雨变小了。
现在已经不能再说是暴雨, 充其量也就是常见“大雨”的范畴, 雨水打在金属板上的声音也不再像是激烈的摇滚,而是细密的沙沙声。
天渐渐亮起来了, 云层也变得薄了不少,有些地方还能看到穿过乌云笔直射落在地面的日光。
降谷零屏住呼吸, 小心地穿过废墟里原本是咖啡店的部分, 避开脚边可能发出声音的咖啡杯, 寻找出去的道路。
他是来找Hiro的。
地震发生后他跟Hiro以及这次行动里的部分成员失去了联络, 但针对组织的收网计划最重要的部分已经完成,大部分目标人员已被抓获、据点也被警方控制, 从其他国家的同盟那里传来的也几乎都是「一切顺利」的消息。
虽然地震不在他们的预料范围内, 但他们跟组织已经打了几十年交道、做了整整四个月的计划,甚至得到了BOSS的位置, 就是为了今天,所以收网行动针对每个人都做过数十个应急预案,当然也包括应对自然灾害的情况。极小可能,但不是没有可能。
按理来说,降谷零现在应该留在米花町的那座公寓里,等恢复联络的时候进行收尾工作。
公安的同事相信他的安排,降谷零也相信他们能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完成任务。
但是——
地震发生的前一刻他听到了东京塔大楼内部发生爆炸的声音,也听到了枪声、Hiro中枪后痛苦的喘息,以及那半句甚至没能说完的“为什么”。
接下来通讯频道里就再也没有声音,地震让整个世界都开始晃动,天旋地转,降谷零甚至分辨不清这种眩晕感到底来自于地震还是他本身。
正常的通讯渠道中断,但也有别的联络方式。
他很快就从黑田那里得知了东京塔倒塌、正在展开地震救援工作的消息,至于Hiro那边……黑田人也不在东京塔,并不清楚具体的情况。
降谷零觉得有点冷。
其实黑泽家里并不冷,看似老旧的公寓里有着能制热的设施,而且就算下了暴雨,现在也是夏季,前几天高温酷暑的底子还是在的。
可此时降谷零就是觉得很冷,从心脏到掌心,从脚底到背后,冷得让他有点说不出话来,像淹没在很深的水里,像一场下着雪的寒冬,像一座十二月刻下的墓碑。
他给黑泽打了电话,即使知道手机不在黑泽手里;但对方没接。
……可能在躲避地震的余波、或者不小心把手机弄丢了吧,总之黑泽的电话没人接。
降谷零在黑暗里坐了大概十五分钟,紫灰色的眼睛在打了蜡的桌面上倒映出来。不行,不够像“波本”。但说到底,他已经没那么需要“波本”这个代号了。
他重新拿起另一部手机,拨通了黑田的电话。
黑田是他的原上级——是的,已经是原上级了,现在他们等级持平。降谷零有条不紊地跟黑田梳理了到目前为止计划进行的情况,然后将【收网】和【收尾】的指挥权限移交到了黑田手上,计划进行到现在后续指挥的人是谁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倒不如说,【不是】他才能让政府内部的某些人放心。
他本来就打算在这次行动的最后把指挥的工作交给别人,现在只是提前了一点。
公安警察降谷零的问题暂时解决了,至于“波本”那边……鸟取县的别墅里不是还有一个“波本”吗?虽然黑羽快斗还是个小孩,但在完全不出面和贝尔摩德能提供情报及细节的情况下已经完全够用了。
“你要去哪?”黑田问。
“东京塔,如果我回不来就按原计划执行。”降谷零换了身不起眼的衣服,从黑泽家的衣柜里翻出他的黑色鸭舌帽,然后走出了门。
地震后的东京一片混乱,更不用说还有暴雨带来的积水;降谷零绕路以最不引人注意的方式往原本是东京塔的方向去,前方开阔的视野里本该有座红色的尖塔矗立,但现在那里空荡荡的,让人心烦。
上午7:15。
降谷零到了东京塔附近,从叫做佐藤的女警察那里得知警方已经在废墟附近搜救的消息,但因为人手不足,大规模的搜救工作暂时难以展开。
这也是当然的,现在整个东京都缺少人手,无数民众等待救援;而且按照公众的认知,东京塔附近的区域从昨晚开始就在做人员疏散工作了,因为那架直升机……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东京塔倒塌、钢架砸落的时候没有造成多少人员伤亡,也是多亏了那架冒充琴酒开的直升机。
“所以现在——”
佐藤美和子当然不知道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什么人,最多是米花町里一位当服务生的侦探安室先生,但这不妨碍她忽然看到有人要往这边开枪的时候猛地将降谷零撞开。
子弹没能打中他们两个中任何一人,两个人倒在地上,险险地避开了袭击者的冷枪。
但很显然,在地震刚刚过后、所有人都精神紧张的时候,忽然开枪的人不可能是什么好说话的对象。
佐藤美和子刚想对那个金发的青年说快走,去找其他警察来,却发现对方冷静地把她推到了废墟后,然后按下帽子,说:“他们是来找我的,你等他们离开就撤退。让公安来处理,不要跟他们硬碰硬。”
啊、啊……忽然就变成上级说话的语气了。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佐藤美和子有那么一瞬间从金发青年的身上感受到了像是父亲那样的气质。
佐藤美和子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伸手阻拦的时候却没能抓住,金发的青年毫不犹豫地起身,暴露在敌方的视线里,枪声再次响起,可他已经消失在了废墟深处。
那些人追了过去,看都没看她一眼。
佐藤美和子记住了那些人的衣服,转身就往废墟外跑,去找能联络到公安的人。她知道昨晚有其他部门的警察在附近行动,但那个金发青年明确地说了公安,说明对方知道得应该比她多,甚至可能是直接相关的人。
她跑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周围的雨声正在逐渐消失,金红色的太阳终于从云层中露脸,雨也渐渐小了,说不定再过一段时间,天就要晴了。
废墟深处。
降谷零正在东京塔大楼的残骸间穿梭,时不时能看到挡路的钢架,幸好他手脚灵活、动作敏捷,能轻而易举地攀跃过去,但在这种地形里,要甩开身后的追兵还是有一点难度。
不、不能说是“追兵”。
虽然刚才也没有太多的选择,但降谷零确实算是故意要往废墟里跑的,他从差点打中他们的第一枪开始就察觉了——那颗子弹的方向,原本就不是照着要取他性命的方向来的。
对方并不想杀他,只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得到什么或者发现什么,总不至于是抓住“波本”吧?
针对组织的人可不会想抓住BOSS,他们只会想将波本先生除之而后快,那么这些人的举动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他们想做什么?
降谷零转过一个拐角,正要向他选定的方向去,却从不远处听到了说话声——可能是搜救人员,也可能是公安的同事,降谷零没有多想,就换了条路,转身的时候有人已经接近了他。
是个高大的、训练有素的男人,面孔很陌生,不是亚洲——应该是欧美那边的血系。降谷零跟他对了几招,混乱中手机掉落在了地上,幸好接下来公安的同事听到这边的声音及时赶到,于是形势就变得轻松很多。
同事看到他就倒吸了一口凉气,虽然很想问“是谁冒充降谷”,但他们实在是太过熟悉,于是同事艰难地把话咽了回去,只用一种相当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降谷零,意思大概是:降谷,你出来干啥啊?干啥啊?干啥啊?!
降谷零叹气。
在这附近的公安警察有两位——是来抓捕之前被黑泽吓跑的那些人的。他们一边警惕一边带着降谷零从安全的位置离开,呼叫其他人,以及跟他解释刚才发生的事。
降谷零听说Hiro已经安全、是有个银发少年把他和另一个人从废墟里找到的时候松了口气,说:“所以他来了啊。”
至于赤井秀一为什么在这里,降谷零表示他拒绝思考这个问题,也不想知道黑泽的手机是被谁拿走的。而且这个人还不接他的电话。
公安的同事说是,又小声跟他说了东京塔行动里的人员损失情况:死亡的、暂时还在失踪的,和受伤已经被送往医院的——桐野重伤昏迷,他们还在想办法把人从废墟下面救出来。也有几个幸运地没受什么重伤的人。
他看到降谷零在沉默,刚想安慰两句,就看到那位金发的青年说:“不是你的责任,柳原——是我没有考虑到相应的情况,做计划的时候应该再周密一点。”
不,谁能想到针对某个组织进行收网打击的时候会遇到几十年都没有的大地震啊!地震监测部门明明拍胸保证不会有强度较高的地震的,绝不可能。
结果现在他们的大楼倒塌了一半,不少人还在里面等待救援呢。
公安的同事扯了扯嘴角,用力拍拍降谷零的肩,说:“降谷,别把事都担在你肩上,你还年轻。”
可不是吗,才三十岁,对于整个警察体系来说,降谷太年轻,也太耀眼了。
降谷零就笑了一下,只是嘴角很快就重新压回到原位。他呼了口气,说我们走吧,先从这里离开。
既然Hiro没事,那他大概是白来了一趟,不过还好,最后得到的是好消息。
不过——
现在有麻烦的人变成他了。
雨还在下,废墟的四面八方都传来人的声音,脚步声、很低的说话声,枪管跟周围的金属物碰撞的声音,跟越来越小的雨声混合在一起,似乎要将他团团围住。
喂、该不会真的是来抓他的吧?组织都没了,波本也没有了抓住的价值,如果说那些同盟机构可能这么做,这里是公安的地盘,他们不至于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动手……该不会觉得他手里有长生不老的资料?可根本就没有那种资料,乌丸莲耶他自己都死了啊!
万千思绪从降谷零的脑海里划过,他缓缓后退,判断当前的形势。所以,这些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想不通。
……
上午7:45。
黑泽阵踩过一地水洼,在绵密的雨丝里回到了东京塔的废墟附近。回来的路上花的时间比刚才要少很多,毕竟刚才他已经把能走的“路”探了一遍,现在只需要原路返回就可以了。
小乌鸦在雨中飞行,雨水让它的翅膀变得沉重,有几次都要跟不上了,幸好银发的人类不会飞,只能在地面上跳跃,小乌鸦就断断续续地跟上,直到废墟的边缘。
不到一个小时前,准确来说是50分钟前,黑泽阵刚在这片废墟里找到两个被人追杀的人,心想幸好某些人还待在安全的环境里;现在,他收回了之前说的话,他们家的BOSS大人跟以前一样不让人省心。
因为行动已经快到收尾阶段,觉得自己的安全不是【绝对必要】的了,于是把工作交给能替代他的其他人就跑出来了?
哈。
不愧是你,一定要保护其他人自己却总是在冒险的降谷先生。
黑泽阵没有直接去找,而是问了废墟边缘的警察,不过他们好像没看到降谷零;叫佐藤的警察看到他想要进去,下意识拦住,黑泽阵多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情绪比其他人更明显一点,就问她有没有看到……一个名叫安室透的侦探。
佐藤美和子一怔。
她已经从认识的公安警察那里得到了要对见到安室透这件事保密的指示,但名为黑泽阵的少年侦探很明显是知道安室透在里面的,于是她问:“你是来找他的吗?”
黑泽阵说是,又肯定地说你见到他了吧。
佐藤美和子:“现在里面很危险,你可以在附近等警方找到人……所以安室先生是你的?”
黑泽阵点头:“我们是父子关系。”
佐藤美和子大为震撼。
就在她震撼的时候,那个自称跟安室侦探有【父子关系】的少年就看向了她背后的废墟,目光落在半截尚未倒塌的墙面上,那里有道很新的、清晰的弹痕。
黑泽阵往这半截墙后看去,那里有道还算宽、能让成年人勉强通过的入口。
他将视线收回,对这位曾经见过几面的年轻警察说:“佐藤警官,你去找高木警官,告诉他送去医院的人,有不该来这里的人进了【废墟迷宫】。这件事很重要,麻烦你了。”
不等佐藤美和子有反应,他就走向废墟,从刚才看到的那个豁口里钻进去,找某个不让人省心的BOSS大人了。
如果没发生意外情况,降谷零不可能在没有询问附近警察的情况下就进入废墟,他应该能从别人那里得知【有人被从废墟里救出来】的消息,而在现场的他——银发的、穿着奇怪衣服的初中生少年尤为显眼,多问几个人就能知道。
所以,现在降谷零进入了这片迷宫一样的废墟,只有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比如说有组织某些丧心病狂、没能得到苏格兰的人现在来杀波本什么的。
他踏入满是积水、碎石和偶尔能看到尸体的废墟。
尸体当然有,不过大多数是昨晚就死亡的人,东京塔大楼爆炸的时候他们甚至可能还没有死透,但残破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们从这里逃离,于是这些人就变成了废墟迷宫的填充物。
黑泽阵潦草地看了一眼,没看到认识的警察——或许有不认识的,但收尸不是他的工作。
雨水早就把地面上的痕迹冲刷干净,几乎没留下什么线索,但黑泽阵对降谷零——琴酒对波本很熟悉,他能大致猜到波本在逃跑的时候会选择什么样的路线。
偶尔有几个不好猜测的区域,他只需要调查附近有无杂物被扫开或者打斗的痕迹就能做出判断。
“咔嚓。”
前方堆积的箱子和原本属于商场的零食落了满地,部分物品上有被碾压,或者说踩过的痕迹,应该有人从这里经过——不,应该是有人在这里战斗过。
黑泽阵检查了附近的环境,找到了被扔在地上的手机。
虽然不能确切地说是降谷零的,但这跟降谷零给他的手机一模一样,八成是同一批次的特殊产品。手机的屏幕中央被子弹打了个洞,很显然,有人不希望降谷先生能联系到其他人。
银发少年把沾水的手机擦了擦放到衣服口袋里,临走的时候从商店还没倒的货架那里拿了几块巧克力……付钱的事之后再说,现在也完全找不到店主。
他看向前方宛如黑暗丛林般错综复杂的废墟内部,继续往深处走去。
日光冲破乌云,悬挂在东方的半轮太阳正从苍白的冷调逐渐回暖,将黑泽阵的头发耀成了浅浅的金色。
……
上午7:55。
降谷零站在一处断崖的边缘缓缓退后,石块被鞋跟轻轻蹭开,簌簌地从满是水灰的地面滚入漆黑的裂缝,过了几秒才传来下方“扑通”的落水声。
一滴冷汗顺着他的脸颊往下淌。
手电筒的光时不时从被墙壁遮挡的后方传来,现在他所处的位置废墟的下方,靠近中心的区域。
抬头望去,他头顶是层层叠叠的建筑残骸,仿佛一座生于废土的蜂巢,残损的楼板与赤红的钢架搭建起了它的骨骼,在这座钢铁蜂巢的顶部,还有一道正在逐渐变亮的天光。
往下看去,右侧下方是地震造成的巨大裂缝,几根东京塔的红色钢架错落地插进地底,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但能听到湍急的流水声。
降谷零就处在这道缝隙的边缘。
准确来说,他左侧是只剩了一截的墙,上面还有半扇被挤压到变形的金属门。他站在金属门后,脚下只有三十厘米宽的空隙,再往外一点就是那道连通地下暗河的地缝。
手电筒的光从半截金属门的后方打来,有人正在废墟里寻找他的踪迹。
他压低身形往后退去,在那段狭窄的区域里蹲下,给公安的同事处理相当棘手的伤口。
同事被余震来临时滑落的钢条刺伤了喉咙,幸好他本身就是来救援的,身上带了部分能止血和紧急处理的药物,降谷零才能救下这位老同事的性命……但肯定拖不了太久。
在他尝试止血的时候同事张了张嘴,可能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因为伤口没能发出任何声音。
“对不起。”降谷零低声说。
紫灰色的眼睛微微阖上,他很冷静,只是心情不可避免地滑落到了谷底。
这回躺在地上的公安同事可不像刚才那样没反应了,他抬手,死死地抓住了降谷零的手臂,脸上是可以被称之为恼火的神情。
“嗬……”
他试图发出声音,但最终还是失败了,起码不能让刚刚止血了一点的伤口变回原样,他可没带多少应急的药物。
于是这位平时都说是老好人的同事用力敲了敲降谷零的手,就闭上眼睛,不理他了。
降谷零知道同事的意思。这些比较年长的同事总是会告诉他,放轻松,没什么问题,没有人不会犯错,即使你做的是这样的工作,你需要做的首先是对你的生命负责,然后才是你的任务,最后是其他人我们。
……当然,如果真的遇到什么事,这些前辈估计是为了任务或者拯救其他人的性命而最快冲上去的那些人,牺牲自己的事他们倒是毫不犹豫。
就这样还要说他吗?这次的事本来就是他离开隐蔽的地点才把同事们牵扯进来的。
“你先待在这里,”降谷零把外衣脱下来,盖在同事身上,轻声说,“他们没想到这后面有一块能藏身的区域,暂时不会找来,柳原。”
他叫出了同事的名字,顿了顿,才说,我不能继续留在这里了,我有种预感,他们的目的不是我,只是想用我引出其他人,时间拖得越久就对我们越不利。
被叫做柳原的同事重新睁开眼睛看他,费力地撑起身体,拿出依旧没有信号的手机,打了一行字给他看。
【你要活下来,你代表我们、和他们的全部。】
在这次行动里活下来的人,和已经牺牲的人,他们都是因为相信你、相信或许他们都不知道是谁的指挥者,才会将性命放在你手里。
降谷零缓慢地眨了眨眼,说我肯定会回来的,我的运气一向很好。
他把公安的同事挪动到距离裂缝最远的位置,站起来,转身,在手电筒的光已经渐渐远去的时候,沿着横在地缝上的赤红色钢架,往那道裂缝的对面跑去。
快点、再快点,离开这里。
一个很简单的推理:「没人知道波本可能出现」,也就是说他们不可能针对波本做计划,在东京塔的边缘从天黑等到天亮什么也不做,就为了守株待兔等组织的BOSS?这是不可能的事。
因此,要么他们本来就打算引降谷零来这里,要么他们就是在看到降谷零的时候忽然改变或者做出了新的计划,将他逼进废墟里,却迟迟不动手。
那么他们想要什么?苏格兰?
如果是苏格兰的话,之前诸伏景光在废墟里逃亡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动手,而不是继续等待外面的人来;刚才去救诸伏景光和赤井秀一的琴酒也是一样。
至于赤井秀一……降谷零想了半天,没想出来这人有什么需要被抓的可能,除非是准备抓他去当英美间谍机构联合交流大使。
他一边想一边离开地缝的区域,计算着自己跑过的距离,现在他的位置已经快要到废墟的另一侧边缘,那附近应该有能继续躲避的区域,他可以顺着消失在城市里。然后叫人来救他两个依旧被困在里面的同事。
可是——
忽然间,前方传来巨大的响动,还有透过废弃的楼板映入视网膜的火光,整个废墟都为之震动,比任何一次余震都要剧烈。
上方本就摇摇欲坠的半截建筑正在崩塌,早已支撑不住的结构轰然砸下,降谷零被爆炸的气浪往后推了一点,然后惊险地滚过地面避开从高处直接砸下的楼板!
轰然巨响,灰尘四起。
这些沉积在大楼内部的尘灰被细密的雨水浸透,很快就变成了脏兮兮的水流,一同汇入地底,去往不远处的那条地下河。
降谷零躲避着危险的坠落物,就算是他也不得不在心里痛骂那个忽然在废墟里引爆炸弹的混蛋!
这可是地震刚结束!
废墟里还有需要救援的人!他们自己也会死在里面!
他攥紧拳,无论如何也不能松开,如果再这么下去的话,他就得站出来停止对方丧心病狂的举动了。那些人应该还不知道他「无需」再是BOSS,也「不必」再去指挥,抓到他没有那么大的用处——不,这就是疑点本身。
到底为什么?
金发的青年在废弃的钢铁迷宫里穿行,走了几步就被前方堆积的杂物挡住去路,手电筒的光又近了,接下来还有密集的枪声和人的惨叫声。
他转过一个拐角,忽然被人从背后抱住,降谷零迅速地反击,跟对方在搏斗中滚到地上,直到他摸到一把手感熟悉的银发。
他迟疑地松开手。
对方在黑暗里发出很不满的啧声,大概是对降谷零上来就掐他脖子让他没法说话的动作很生气。不,如果是黑泽的话,他生气的应该不止这点。
降谷零眨了眨眼,乖乖挪了挪位置,把压在他身下的银发拯救出来。
“黑泽——”
“BOSS大人。”
在BOSS大人刚准备开口的时候,黑泽阵就打断了降谷零的话,他说得很慢,故意拉长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种很久没见的讽刺和傲慢。
他抬手,攥住了降谷零的衣领。墨绿色的眼睛里有着森冷的光。
“我还以为某个重要人物三番五次让我不要来,是因为自己老老实实地在坐镇后方,没想到还能在这里看到你啊,教父先生。”
“……”
不妙!从黑泽阵的语气变回琴酒的语气了!!还有那个见鬼的称呼!!!
虽然本质上来说没什么不同,但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降谷零知道黑泽跟他说话的时候不总是那么连讽带刺了,但现在……相当于一夜回到解放前。
降谷零的心里:慌得一批。
降谷零的表现:毫不在意地拍拍身上的灰尘(因为有水所以这个动作毫无意义),伸手顺过黑泽阵的银发,笑盈盈地说,因为我知道你会来救我啊,我可是你的BOSS。
黑泽阵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
“先出去再说。”
现在还不是吵架闹内讧的时候,更何况黑泽阵很清楚降谷零为什么会来——这就跟他会来一样。只是他来的时候会想想某个人到底需不需要他救,降谷零得知诸伏景光可能出事的时候一定会做好所有自己能做的,尽最大的可能来救人。
既然降谷零出现在这里,还留了那张纸条,就说明他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或者说即使他消失也不会有什么影响的准备。
呵。
黑泽阵可不觉得降谷零的想法有什么值得赞许的,就算是乌丸集团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也不是忙着灭口,而是以保存代号成员本身优先。
哦你说宾加?我们组织里有这个人吗?
降谷零看着黑泽阵,发现这人虽然说了先离开这里,却完全没动,遂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黑泽阵:“你还压着我的头发。”
降谷零低头,发现还有一段银发被压在他脚下,呃,准确来说是被他踩着。
他缓慢地收回脚,看着黑泽阵站起来,往不远处望去,那里就是发生爆炸的地方。
“你认识他们?”
降谷零也跟着站起来,回忆黑泽阵可能来的方向,发现黑泽阵大概率是从那边来的,就问。
他们在交流情报,起码把刚才发生的事情搞清楚。
“不认识。东京塔的搜救工作快结束了,我刚才碰到了你的人,那个小警察(桐野)也被救了出来。我带你去找他们。”
黑泽阵往远离爆炸的方向走,又皱眉,说爆炸就是在他面前发生的。他跟追着降谷零的那些人遭遇,对方根本没过几招就引爆了炸弹,他从爆炸的边缘逃脱的时候还看到有几个人被埋在了下面。
同伴的命根本不值钱,那他们要做的事就会比想象中的疯狂太多。
降谷零往上方望去,虽然周围的环境有所变化,但这似乎是他来时的方向,虽然不是同一条路。不过现在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就顺着这条路继续往下走了。
他看到黑泽阵看似完好无损,但里层正在往外渗血的衣服,发觉黑泽的情况也不是很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才?还是去救景光和某个名字被马赛克的人的时候?又或者东京塔出事前,黑泽在街道上散步的时候?
降谷零的视线没有移开,就停留在黑泽阵渗血的衣服上,他轻声说:“他们——可能是来找你的。他们的目标不是我,追了这么久都没有下死手。”
黑泽阵跳上一个还没散架的玻璃柜台,转身向下面的降谷零伸出手:“我?要是如你所说他们一直埋伏在附近,那他们早就该动手了。”
“这也是我在意的地方。”降谷零抓住黑泽阵的手,但没怎么借力就跟着上去,然后从不远处听到了水声。
他往前方看去,果然看到了那条来时的巨大地缝,当然,现在是在另一端了。
从这里看不到柳原所在位置的情况,但从上方的结构判断,这附近因为距离爆炸中心较远,没有二次坍塌,所以柳原——被他安置在那里的同事应该不会有事。
降谷零松了口气。
黑泽阵面前是几段原本属于东京塔外侧的阶梯,诸伏景光昨晚就在某一段阶梯上表演“飞翔的苏格兰”,现在它歪歪扭扭地插进地底,旁边还有几条连接的、甚至没怎么扭曲变形的红色钢架。
喔,东京塔的残片,凑齐99个就能重新合成东京塔。
黑泽阵看了看降谷零,还是没对公安先生开这个玩笑,他们沿着地缝的边缘往下走,前方就是一段往上的通路——准确来说,是原本东京塔大楼安全楼梯的一部分,再往上是一片灿烂夺目的阳光。
他们从地下走出来了。
此时雨已经停了,阳光正盛,从黑暗的角落走回到有光的位置,降谷零感到全身都暖和了一点。
不远处是看到他们匆匆忙忙过来的同事,雨后清新的风从城市的方向传来,虽然往东京市内看去还是一片暴雨、地震、海啸后混乱的景象,但信号正在恢复,政府和各方面的系统正在运作,救援和恢复秩序的工作已经全面展开。
降谷零跟公安的同事说明了柳原和另一位同事的位置,本来他想具体指一下位置的,但同事们以为他想带路,惊恐地把他按住,说降谷你别下去了,真的别,真的。
降谷零无奈地放下手,笑了起来。他往自己跟黑泽来的方向看去,追兵没有追上来,可能是清楚他已经离开了废墟内部,也可能是死在了他们制造的爆炸里。
至于黑泽……
银发少年正站在半座天台的边缘,解开了他扎起来的马尾,表情相当不快地拧着头发上的水。
一定很重吧,降谷零想,不知道黑泽以前是怎么想的,一直留长发。他走过去,正打算对黑泽说别擦了,回去我帮你洗头发,却发现有一点红光从视线里闪过。
……红光?
降谷零看向黑泽阵身后,又一点微弱的闪光正在地缝的另一侧、废墟的高处闪烁。
那应该是——
“黑泽!闪开!”
他扑上去,却没能来得及,对方的狙击手已经开了枪,不知道瞄准的是同一条直线上的他还是黑泽阵。
在降谷零的视线里,那个银发少年往他的方向看来,微微一怔,然后站着没动,只往他这边扔了什么东西。
子弹穿透黑泽阵的心脏,在蓝白色的衣服上打出了殷红色的花。
银发少年再也没法支撑身体,仰面倒下,从断裂的天台坠落。依旧是过了短短的几秒,有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传来。
降谷零倒在地上,只抓住了几根银发,而在他的手边,是黑泽阵最后扔给他的……几块很普通的巧克力。
它们静静地躺在地上,跟降谷零一起。
“黑泽——”
他的喊声。还有乌鸦的叫声。
第156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仅仅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失去心脏的人还能活几分钟, 接下来就再也没有救起来的可能,具体的时间根据每个人的体质决定,黑泽阵对此有充分的经验, 他判断自己还能活大概三分钟……不, 现在是两分半了。
他【不是】看到降谷零身上代表激光瞄准的红点而不动的。事实上,他背后的狙击手从始至终都没有瞄准降谷零的要害位置, 即使被黑泽阵的身影挡住。
在听到降谷零的喊声、抬起头来的那一刻, 他看到的其实是降谷零背后的某个人影。
金发,拎着医药箱,正在跟公安交谈,然后他这边看来的男人。
两双墨绿色的眼睛彼此相对, 视线交汇。
黑泽阵记得以前在工作的时候, 维兰德总是这样看他, 跟平时待他完全不同。现在他又从不远处那个人冷静到近乎残酷的眼神里读出了清晰的含义, 所以他就乖乖站在那里没动, 想了想又把路上带来的巧克力扔给了降谷零。
有三块,一人一块正好。
独吞也行——毕竟, 本来没想让你亲眼看到这个场面的,波本。
于是, 在下一个瞬间, 黑泽阵就感受到狙击枪的子弹穿出心脏。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 他甚至能判断出子弹的型号。
将死的时候时间会过得很慢。
他看着表情一瞬间变得恐慌的降谷零、往这边跑来的几位警察, 依旧站在原地的赤井务武,以及向他俯冲下来的小乌鸦……然后任由失去重心的身体往下倾倒, 急速坠落。
嘭。
是他落水的声音。
地下河的水流因暴雨和地震变得湍急且危险, 黑泽阵其实还有力气挣扎,但这种情况下也没什么必要。他能感受到自己顺着水流去往下游——从未见过阳光的河水很冷, 冷到让不怕冷的他都觉得血液要凝固了。最后他睁开眼睛再看这个世界一眼,那一瞬间,他清晰地看到有个黑影从自己上方迅速游过。
仅仅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
他先是在水底撞到什么东西,然后被人抓住小腿,粗暴地拖出水面,扔在了地上。
黑泽阵一动不动。有人在他耳边说话,明明没有压低音量,但他缺少供血的大脑已经分辨不出对方在说什么,只能感受到有针尖刺破他后颈的皮肤,将某种冰冷的液体推了进去。
……疼。
剧烈的痛感从神经末梢传来,本来已经要停止工作的大脑被这极端刺激的痛苦唤醒,濒死的银发少年勉强挣开了按住他的人,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却又死死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身体仿佛坠入极寒冰窖,又似乎每一寸组织都在拼命燃烧,内脏好像碎成了一片片,被人用尖针狠搅烂;胸腔里满是血沫,他呼吸不到空气,只能吐出水和带血的肉沫,而从未中断的痛苦正一浪高过一浪地向他袭来。
铺天盖地,无处躲藏。
好疼。疼。
不能出声。不可以发出任何声音。不然会有惩罚。
被扔在地上的银发少年蜷成一小团,整个人都因痛苦而颤抖,他的脸上苍白毫无血色,墨绿色的眼睛虽然睁开但毫无焦距,只空茫地望向什么都没有的方向。
给他注射药物的男人扯着那头银发把他提起来,又注意到同伴若有所思的神情,就用力掐住银发少年的脖颈,拎猫一样把他展示给同伴看:“理查德,你不会在同情这种东西吧?”
站在一侧的同伴掐灭了烟,没动,只是看着人说了句:“我昨晚是认真邀请他来FBI的。”
他顿了顿,又说,如果他同意,就不用受这种罪了。
男人不满地哼了声:“虚伪。”
被叫做理查德的同伴没说话,只是蹲下来去找放在黑色手提箱里的药物,将标注了危险、谨慎使用的药剂一点点吸入针筒,头也不回地说:“在他清醒之前,做点保险措施吧。”
……
东京塔的废墟中。
穿绿衣服的年轻女性正悠闲地在地震后的废墟里散步,拿着她的相机拍下一张张照片。
有断裂的钢筋,有残碎的尸体,有东京塔的零件,也有黑暗的地下河。
她举着相机,心情很好地向半空中拍去,看到不远处的废墟上方,有个熟悉的银发身影。
咦?
六分仪真理眨了眨眼,将镜头拉近,然后心情愉快地按下快门。
就在同一个瞬间,子弹穿过银发少年的胸口,血花溅落,就好像隔着屏幕溅到了六分仪真理的脸上。
她呆呆地站了好一会儿,才向银发少年坠落的天台下方看去,那里只有波涛汹涌的地下河,除了水流声就只有无尽的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她抹了抹自己的脸,上面当然没有血迹,唯一证明她刚才没有出现幻觉的,就是数码相机里呈现出来的那张照片——黑泽阵被子弹打穿心脏的瞬间。
“谁让你们……”
六分仪真理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她脸上原本天真烂漫的笑荡然无存,只剩下了扭曲、阴沉的表情。
她从牙缝里挤出暴怒的声音:“谁让你们擅自动手的!”
穿绿衣的侦探一拳狠狠砸在了旁边的断墙上,她褐色的眼睛里满溢着愤怒的情绪,就在她要把手里的相机捏碎时,电话的铃声忽然响起。
虽然说是断了信号,但运气好的话也能找到不拥堵的时候联络上其他人,比如说现在蒂塔给她打来的电话。
六分仪真理看着蒂塔的备注,冷笑了一声,接电话用的还是跟以前一样轻松欢快的声音:“喂?蒂塔女士,你不是说暂时不联络了吗?”
电话那边是蒂塔有点狼狈的声音:“别废话,来接我,我被人盯上了。”
“你都被人盯上了还让我来接你啊?”站在废墟里的年轻女性说着像是抱怨的声音,但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日光照亮了她的半张脸,另外半张依旧埋在阴影里。
蒂塔的声音很虚弱,但语气却毫不客气,她喘了口气,说:“我暂时甩开他们了,现在就在滨海公路的高架桥附近。还有,你不会还带着那个小孩吧?”
六分仪真理假装回忆了一下,才回答:“啊,你说吉田小姐?放心吧,已经处理掉了哦。我现在去接你,你自己注意隐蔽。”
她挂断电话,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捡起刚才掉在地上的相机。
相机还停留在那张银发少年被子弹打穿心脏的照片上,六分仪真理盯着它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把它删掉。
“走吧,”她自言自语,“再等下去,那群烦人的警察就要来了。”
她最后往地下暗河深深看了一眼,就转身离去。
……
降谷零花了几秒钟才把自己的视线从那道深入地底的巨大裂缝里挣扎出来,从天台的边缘只能看到幽暗的地下河,以及偶尔打在东京塔红色残骸边缘处的泡沫。
刚才掉下去的人已经消失无踪,被冰冷的湍流吞没,连一点影子都没剩下。
降谷零只来得及看到那道银色的影子从黑暗里消失的瞬间,然后就愣在那里,无数画面从脑海里闪过,想要抓住的时候却什么都碰不到,往日里能清晰回忆起的画面现在却忽然变得模糊。
“降谷零,小心对——”
同事的话还没说完,降谷零就从天台的边缘重新站了起来。他跟黑泽站的位置,也就是那条直线的对面他很清楚,当他抬头的时候,只看到一个灰色的影子正匆忙撤离。狙击手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毫不留恋地离开。
探究对方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在那里守候了多久、跟之前那些人是不是一伙的已经毫无意义,他现在要做的事只有找到黑泽——
他必须把黑泽找回来。
降谷零开始疯了一样往下跑。
错综复杂、高低无序的废墟完全不能阻拦他的脚步,降谷零踩着危险的废墟边缘、顺着坍塌的楼板跳下去,踩上直入地底的东京塔钢架,落到已经扭曲的赤红色楼梯上,然后不管不顾地继续向下。
背后传来同事的声音,公安的同事在喊他,让他回去——先等等,下面还有危险,你一个人没法救他上来,至少要找条安全点的路往下吧!
那样不就来不及了吗?等找到安全的路下去,黑泽不就会被地下河的水流冲走了吗?他至少要找到黑泽的尸体——
降谷零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从天台上下来到现在只花了几十秒,这没错;他马上就要接近最下方的水面了,这也没错;但被狙击手打穿心脏的黑泽阵能活多久呢?他能在黑泽死亡之前找到人吗?他能救下他吗?
答案是不能。
就算黑泽运气很好没有掉进水里,而是被钢架、凸起的岩石或者什么东西留在了地面上,降谷零也没有办法救下心脏被打穿的他。
或者说,他应该有办法的,从组织里看到过的那份资料,黑泽曾经用过的特殊药物应该能有那样的效果……但降谷零也不可能把那种东西带在身上,他答应过黑泽不会再给他注射那种东西。
他后悔了。
降谷零站在这段断裂的阶梯的最下方,看着距离他不到五米高的水面,地下河的湍流打在地缝的边缘和东京塔的残骸上,高高溅起的水沫偶尔能有那么一星半点落到他脸上。水有点咸腥味,但这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环顾四周,无论水面上还是其他地方都看不到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
往地下河的下游看去,那里是一片黑暗,偶尔有凸起的岩石和似乎能让人站立的浅滩,又或者另一段从东京塔上坠落的结构,再往后就是一片黑暗。
“降谷?”
“降谷!降谷零!”
匆匆跟下来的同事们叫了他好几声,降谷零才从一片恍惚中回过神来,有人把他从危险的边缘往回拉了一点,降谷零也就跟着往后退了一点。
他张了张嘴,问:“柳原他们呢?找到他们了吗?”
同事还以为他要说的是那个琴酒——或者说黑泽阵的事,听到他的问题就愣了一下,才说:“中村就在附近,已经看到柳原了,另一个还在找,不过他拿着对讲机进去的,应该很快就能联络上。”
降谷零就点点头,说那就好,继续搜索,我跟黑田联络,东京塔这边的幸存者都找得差不多了,让多余的警力去搜救东京市内的居民,度过现在的难关,然后再考虑其他的——
“降谷,”同事说,“去找他吧。没人应该被放弃。”
“……没必要,这种情况下他很难活下来。”降谷零说。
准确来说,是根本不可能活下来,但不知道为什么,降谷零并不想把话说得那么死——就好像直接宣判黑泽的死亡一样。就算真的需要,这句话也不应该、不应该由他来说。
同事难得在工作时间里点了根烟,就看着下方流淌的河水,说:“没看到尸体就暂且认为人还有救,而且就算人已经死了,在地震后找到遇难者的尸体不也是我们的工作吗?我让其他人回去救援,这里留两个人在废墟里找,也找找他在哪。”
而且也不算是什么浪费警力的事……抛开那个人的身份不谈,他本就是来救人的,让他死在这里没人管也太冷漠无情了。
“如果他——”
这次降谷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同事打断。
同事说:“可是你就要哭了啊,降谷,别觉得你看上去很冷静很好啊。”
降谷零后知后觉地伸出手,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当然没有眼泪,但眼睛有点酸涩。只是一点而已。
他低声说:“陪我找找吧,从这边过去可以到我之前把柳原放下的位置。”
日光从裂缝的正上方照射下来,慢慢地,将这片千百年来都被黑暗笼罩的区域照亮;站在裂缝边缘的金发青年望着浑浊的地下河水,仿佛还想从那里面找到一个不可能被找到的人。有那么一瞬间他看到银白色的东西从水面飘过,定睛去看的时候,却发现那不过是从水面飘来的白色塑料袋而已。
你想找谁?你在找谁?
……
赤井秀一循着公安的指引找来的时候,就看到降谷零正站在地下河上方不远处的一块平台上。这里是地表裂开的时候形成的区域,再下方是一片能容人站立的浅滩,再往前的裂缝就已经十分狭窄,很难容人通过了。
严格来说,这里应该是本就存在的地下河,只是地震让它终于见了天日。
赤井秀一从边缘跳下去,站在了降谷零身边,发觉每次都会说两句的降谷零没跟他打招呼。
“降谷君。”
他喊了一声,降谷零还是没动,于是赤井秀一就绕到降谷零面前,才看到降谷零手里的东西。
两部手机。
一模一样的手机,其中一部被子弹从中间打穿了屏幕——好像在哪里见过类似的场面。另一部还完好无损,两个小时前它还在赤井秀一手里。
是降谷零的手机和黑泽阵的手机。
降谷零正在翻黑泽阵手机里的东西,事到如今也不需要考虑隐私的问题——虽然黑泽阵本就同意过降谷零随时查看他手机里的内容。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手机本身就是公安给的,想做什么手脚几乎是随便就能做的。
现在他看到的是黑泽阵手机里的照片,一共就只有三张。
从网球场出来、跟一群高中生热热闹闹地交谈,正在往镜头走来的诸伏景光;
在盛大的黄昏里坠落的金色瀑布,几乎将整个世界的光辉都囊括其中的海洋馆的落幕;
以及,作为手机壁纸的两只小猫的照片,正打在一起的小黄猫和小黑猫,打架的地点是黑泽家清晨的走廊,从照片的一角还能看到几缕银发。
降谷零将仅有的几张照片来回划动,直到他能将照片上的所有细节都一一在脑海里呈现,才抬起头来,对赤井秀一说:“你来晚了。”
语气里没有额外的含义。
毕竟看着黑泽出事的人是他——第二次,这已经是第二次了,或者说算上他没能看到的那次就是第三次。赤井秀一本来就赶不过来,降谷零觉得如果换个人来,大概率会问他为什么没能救下黑泽。
幸好来的是赤井秀一?不,降谷零觉得应该来个会表达自己情绪,激烈地抓着他的衣服质问他的人,而不是会在任何时候说合适的话、不会将任何不必要的情绪在不恰的场合表现出来的赤井秀一——莱伊。
“查到是谁做的了吗?”
赤井秀一没发表什么评论,只是这样问。
“还没,找到了一部分尸体,也抓到了两个人,但他们是被雇佣来的,不知道自己的雇主是谁。目前为止除了知道他们平时在战争地区活动、雇主派来的人会说日语外没有其他线索。”
降谷零让人去找了在废墟里追他的人,对方是雇佣兵——就是那种花大价钱雇来、结果是当做炮灰使用的雇佣兵,他们的雇主显然对这套流程相当熟悉,从做这件事的一开始就想到放弃这群人,并隐藏在幕后了。
但那个狙击手肯定是他们雇主的人。对方的时机把握得很好,撤退的时候也相当干脆,附近应该还有其他人或者指挥——降谷零只能这么判断。
“那些雇佣兵的工作是什么?”
“发现我、追击,但是不能杀死我。地震后他们的任务就变成了把我逼进城市里,不过我进入废墟后,雇主的人要求他们也跟着进去。”
“从一开始就想引出琴酒啊。”
“那他们为什么不在黑泽去找你们的时候就动手?就算当时因为地震、整个东京都混乱起来,他们也暂时联络不上雇主,等你们从里面出来的时候,总会找到动手的机会。”
“啊……”赤井秀一应了一声,说,“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幕后的人不像是来找琴酒复仇的。”
降谷零不说话了。
赤井秀一说手机能给我看看吗,降谷零说你不可能没看过,在东京塔上还没翻够吗,这个老古董的手机除了相机、电话、邮件和短信就没有别的用处。
哦还有LINE,但黑泽的LINE到现在都是默认头像,名字还是赤井秀一改的。
“不,他还用手机搜索过东京市的地图,这说明他起码会用先进的检索功能。”
赤井秀一说了个笑话。
降谷零吸进一口气,但完全笑不出来。他把手机扔给赤井秀一,又看向原本属于自己的那部手机,屏幕中央的弹孔甚至有点扎眼。
他的手机在战斗里遗落,应该是被想要阻止人联络他的敌人打穿的,黑泽把它捡起来要还给他……现在也确实是还给他了,就是得让人从水里捞出来。
赤井秀一翻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最近几通电话是给他、小侦探和降谷零的,再没有别人。贝尔摩德打来一个电话,但是被黑泽阵拒接了。赤井务武打过一个电话,通话记录已经自动删除了,当时手机还在赤井秀一手上。
LINE更没什么情报,邮件里倒是有给小侦探发资料的记录,别的就是很久之前的消息。黑泽应该有他们不知道的邮箱地址,他本人也是半个黑客,要调查没那么容易。
除此之外,黑泽阵还有另一部手机,不是公安给的,但号码属于琴酒,也在公安的监控中。
“他还联络过其他人吗?”
“另一部手机有拨出过几个号码,爱尔兰的,桐野的,还有一个陌生电话。爱尔兰暂时联络不上,不过他还活着,我让人去夏目财团找他了;桐野还在抢救,至于那个陌生电话……”
降谷零顿了顿,才说,在查了。
那是黑泽阵在东京塔依旧混乱的时候主动拨出去的电话,八成是他的帮手,或者为他提供“那些人”的情报相关的人。降谷零还没想好当对方问到“琴酒在哪”的时候他应该怎么回答,也就没有把电话拨出去。
赤井秀一草草翻完,把手机还给一直盯着他看的降谷零,问:“你准备怎么告诉苏格兰?”
“……”
“你不会根本没打算告诉他吧。”赤井秀一很轻易地读懂了降谷零的意思,他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这好像不是他应该插手的事。
本来就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两个人之间的事,退一万步说,这也是公安内部的事,不管怎么说他开口事情就会变了点味道……赤井秀一还没觉得他已经到能替琴酒说话的地步,起码在别人眼里是这样。
“啊……”降谷零好像想了很久,才说,“我没打算瞒着他,但Hiro现在需要治疗,等他上完手术台、不会被这件事影响到之后……再跟他说吧。”
在东京塔上受到的外伤、甚至还没从身体里取出的子弹、被楼板压到腿受到的伤,被压迫到的内脏,以及可能会感染的一些伤口……就算是这种程度,降谷零也花了点时间,平复好心情跟Hiro说别随便包扎一下就跑出去救人了,起码别让腿伤进一步加剧。
有点骨裂,不过问题不大,现在还能恢复,固定好再休息一段时间就没问题了,继续去外面的话谁知道会出什么问题,想抓苏格兰的人可能还没走干净呢。
但,就算要跟Hiro说,他能说点什么呢?
“对不起,他就死在我面前,我什么都没做到,而且他还有可能是为我挡枪死的。”——这种话吗?
Hiro听完会被他气笑吧,明明就在几步远的地方,黑泽还是去救他的,结果根本没什么事的降谷零回来了,黑泽却被他搞丢了。
……他又把人搞丢了。
上次也是,在那座海洋馆的时候,黑泽被那些东西拖进水底,他还以为黑泽要死了,直到黑泽本人出现在他面前,带着恼火的情绪……
你能再出现一次吗?
“就在你面前吗?”赤井秀一问。
“你是打算指责我吗?”降谷零抬了抬帽檐,又干脆把帽子摘了下来。黑色鸭舌帽是他上次干脆扣在黑泽头上的,被黑泽好好地放在了柜子里。
什么啊,明明跟他说随便扔了,这不是很在意吗。
赤井秀一将视线从降谷零身上移开,以免给情绪已经不那么稳定的降谷先生带来不必要的压力:“不,他是个很敏锐的人,我也不觉得他会为了给谁挡枪这种理由就站着不动。所以我觉得当时可能还发生了别的事。”
“……”
“只有你看到了当时的情况,所以,你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吗?”
“……”
降谷零看向地下河,又看向那个天台的方向。从这里已经看不到天台了,但他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再到银发少年胸口绽开血花、往后倒下的场景。
他深呼吸。
记忆往前、再往前回放,当时他看到了红光,黑泽被他喊了一声才抬起头来,那时候一定也看到了降谷零身上的红点。
狙击手一开始是瞄准了“波本”,不然黑泽不可能没有注意到,他早就应该躲开了;随后,黑泽向降谷零的方向看来,好像看到了什么,没有动——
对,黑泽从抬头的一瞬间就没有动了。
如果是按照那个人本身的习惯,是不至于做出这种动作的,喊他趴下或者直接扑倒他都有可能,所以……当时黑泽看到了什么?才做出了这样的选择?
那颗子弹打到降谷零身上不会致命……如果对方是冲着“波本”来的话,很轻易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所以黑泽在那个时候就——
就知道他会死吗?还是以为没有危险呢?
不、不对,那时候他没有在看我。
降谷零忽然意识到,既然他没有问题,那当时黑泽阵看的、可能是更远的,在他身后的某种东西,或者信号。
而当时在他身后的,只有公安的人,前来帮忙救援的医生,也有可能来协助他们的一课警察……在吗?他们当时还在,还是已经下去了?
降谷零给公安的同事打了个电话,现在紧急线路已经可以打通了。
“……帮我查查,当时在天台上的人,你还记得吧?特别是已经离开、去支援其他地方的人。”
几分钟后,降谷零拿到了当时在天台上的所有人的资料,有人是临时来支援的,只有一张刚好被拍下的照片;也有人只登记了名字,是从户籍系统里调取的资料。
降谷零看到其中一张照片的时候,忽然顿住。
虽然发型不同,且穿着白色的衣服,拎着医药箱,看起来就像个临时赶来帮忙的医生,但这个人……
无论身高体型还是发色,都很像昨晚在东京塔里跟黑泽见过面的男人。
不能确定,但在黑泽跟来路不明的人见过面的情况下,对方显得……非常可疑。
照片是佐藤美和子记录现场情况的时候意外拍到的,那个男人就出现在照片的一角,把头发向后扎起来,照片拍到了他的侧脸。
赤井秀一当然也知道他从瞄准镜里曾经看到过的男人,也知道对方应该是谁,他甚至知道那个人现在用的电话号码。
但是,现在他看着照片里男人的侧脸,发出了一点疑惑的声音。
“这个人……”
“你见过?他昨晚跟黑泽在东京塔大楼上见过面。”
“不是,”赤井秀一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这张脸我认识,他是跟FBI……有联系的医生,在鹤鸣港的时候,我跟他见过面。”
但还有个问题,当时他爹穿的是女装。
赤井秀一,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第157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现在赤井秀一面前摆着几个选择。
选项一:我失踪十八年的爹跟我的工作单位有关系, 并女装在FBI当医生,上次见面的时候甚至还关心过我的家庭情况。
选项二:我爸跟FBI没关系,当时他只是借用了那位医生的身份, 刚好医生是女性, 所以他就穿了女装避免被发现,这很合理。
选项三:其实琴酒也被骗了, 其实那个人根本不是我们的父亲, 她可能就是伪装成维兰德/赤井务武的某个人。
选项四:虽然人没死,但我现在没爹了,有两个妈。
选项五:真纯,秀吉, 你们觉得玛丽是Les或者咱爸其实是LGBT的可能性有多大?
不, 赤井秀一觉得他爹和他妈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假扮他爹的贝尔摩德……话说到这里, 那个维兰德/赤井务武为什么不能又是贝尔摩德假扮的呢?
赤井秀一放弃了思考。
“赤井?”
降谷零刚打电话让公安的人调查了天台上的那名医生, 得知对方是跟搜查一课的警察一起来的,只登记了姓氏和所属的医院, 离开天台后就不知所踪。
那名医生登记的姓氏是白川,医院里也能查到叫做白川的人, 但资料上的照片与他们看到的男人并不相符。
这个可疑的男人在跟随一课的人参与救援工作, 是在东京塔废墟这边需要人手的时候“意外”被叫来, 从头到尾都像是普通的巧合——当然, 事到如今降谷零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巧合了,这个男人一定是有预谋地出现在那里的。
降谷零挂断电话, 本想跟赤井秀一说说结果, 却发现赤井秀一从看到照片开始就沉思到了现在。于是他提高声音:“赤井秀一?莱伊?”
“啊……”赤井秀一这才有了一点反应。
“你想到什么了?”降谷零觉得赤井秀一想了这么久,不可能是单纯在怀念他的FBI职业生涯, 一定是从回忆里找到了什么线索。
实际上的赤井秀一:年逾五十的大龄MI6特工女装加入FBI意欲何为?到底是人性的泯灭,还是组织的迫害?敬请走进今天的《赤井八点档》……
哎。
赤井秀一把脑海里用基尔声音播报的新闻关掉,开始想怎么在降谷零面前蒙混过关。他打算先给赤井务武打个电话确定一些事再做其他的考虑,不是女装的事,赤井秀一觉得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特工,他应该尊重父亲的小爱好——不,不是,只是在执行任务期间偶尔会遇到的工作需要。
是的,工作需要,比如波本就女装过,所以他爹这么出现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用的还不是赤井务武自己的脸……嗯,这应该不是“维兰德”的脸吧?赤井秀一觉得他爹还做不出用别人父亲的脸女装这种事,吧。
他整理好思绪,才对降谷零说:“秋田那次我跟琴酒打了一架,当时有位FBI同事来接应我,就是这张照片里的男人。不过他当时用的是女性身份,一名姓白鹭的女医生,她就在秋田市的一家医院工作。”
“你当时没看出来?”降谷零又看了一眼照片,开始怀疑赤井秀一的视力了。
虽然那张脸确实有被认错性别的可能,但这个身高不管怎么看都是男性吧。
赤井秀一略微停顿了一下,才说:“当时他稍微化了妆……而且自称不是日本人。”
降谷零过了半秒才反应过来赤井秀一在说日本的平均身高问题,他冷笑了一声,说不愧是你,赤井秀一,那调查这个人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赤井秀一说好。
不过他知道降谷零肯定也会继续调查,只是“从FBI方面调查这个人”的工作被交给他了。
明明是马上就要辞职的人,现在赤井先生不得不去打电话给上级再问问那个白鹭医生的情况……希望他那位脾气挺好的上级理查德先生不会介意。
现在是上午10:00。
继续待在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线索,降谷零又对着水面看了一会儿,说我们回去吧,还有不少工作要做。
赤井秀一虽然没有工作,却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来,就识趣地跟上。
他们沿着被清理出来的道路往上,从幽暗的裂缝里回到了地面。东京塔废墟外的地面上洒满了阳光,乌云正在散去,暴雨过后的城市就像一张被擦亮的画,到处都闪烁着明亮的光辉,属于夏季的温度也一点点回归了。
废墟里的幸存者已经基本救出来了,自己人的尸体也基本上找到,至于人已经死了、身份也不能确定的那些家伙,就暂时让他们先待在里面,等救援工作差不多结束的时候再来挖吧,反正降谷零是不打算先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的。
赤井秀一走在后面,看到前面的降谷零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一把车钥匙和三块巧克力。
“对了。”
他刚开了个头,就看到降谷零迅速把巧克力和钥匙塞了回去,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看他。
怎么说呢……紧绷着脸,将嘴巴抿成一条直线的降谷零,赤井秀一已经很少见到了。
降谷零问:“什么事?”
赤井秀一觉得那几块巧克力有点眼熟,包装和牌子好像在哪里见过,说实话那把车钥匙也很眼熟,不过他没问。
他避开那几件遗物的话题,说:“琴酒的手机——你们能直接挂失补办他的电话卡吧,他以前那个号码的卡能不能给我?我有几件想确定的事。”
“你要给那个未知号码(*加尔纳恰的号码)打电话?”降谷零立刻就知道赤井秀一要做什么了。
黑泽死前拨出去的电话,很有可能是跟“那些人”相关的角色,应该掌握着某种情报,降谷零本来是打算等调查到一些情报后再接触对方的。
赤井秀一当然不会说其实他是想给赤井务武打电话,就点点头,解释说:“苏格兰还在塔上的时候,有人忽然炸断了一截楼梯——就是那个时候,琴酒跟我说他找了帮手,我问他是不是直接策反了去抓苏格兰的人,他说是。那条通话记录的时间刚好在这件事发生的五到七分钟前。”
所以这个电话对面的人,有可能就是昨晚的“幕后黑手”之一,既然如此对方可能跟琴酒聊过什么,或者做过什么交易。
虽然,从琴酒的性格来说,跟对方提及重要的情报100%是不可能的事,但赤井秀一还是想问问,降谷零肯定也是这么想的。
降谷零听完,才发现自己的猜测有点偏差:“我还没看到塔上事件的详细报告……既然如此,那对方更有可能是跟组织相关、打算抓到苏格兰的人,那给琴酒提供‘那些人’的情报的人又是谁?”
“哪些人?什么情报?”这又涉及到赤井秀一不知道的事了。
“关于‘暴雨夜杀人狂’的情报。就在昨晚,你们还在东京塔的时候,黑泽可是干了一件大事。”
降谷零知道赤井秀一还没来得及看新闻,或者说就算看了也未必就能意识到那个穿着黑斗篷带着乌鸦的杀手就是黑泽。他简单说了昨晚的事,以及某位杀手先生一夜之间拜访了五位政府官员或者社会名人的事,果不其然地发现赤井秀一对此根本一无所知。
赤井秀一听完这些的唯一评价就是:“他很忙。”
降谷零也这么觉得。
他继续往外走,去找他的同事要已经重新办理的电话卡——他的,和黑泽的,边走边说:“说不定在我们都不知道的时候他还干了些更忙的事,我觉得我们得交流一下昨晚到现在的情报了,FBI。”
赤井秀一回答他也正有此意。
他们每个人都只能看到一部分,但现在知道全部的那个人已经死了,于是他们只能搜集所有的线索,找出被掩埋的真相。
这应该是侦探的工作……
侦探?他们这边好像确实有擅长这项工作的侦探。赤井秀一想起了那个总是那么自信和正义的少年,就问:“工藤新一呢?”
降谷零回答:“跟剧组一起在郊区的山地拍摄,暂时失联,我已经派人去找他们了。”
准确来说,暴雨、地震和海啸过后,那附近没信号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要去那边拍电影导演。他们本来是在港口拍摄正常的戏份,暴雨开始后,导演突发奇想要拍真实的暴雨里的场景,于是他们就去了附近的山地……这件事还是安排过去的两位同事告诉降谷零的。
说话间他已经到了临时的办公地点附近,从同事那里拿到了新手机、资料和电话卡。
他把黑泽的手机拿出来,正要一起给赤井秀一的时候,却发现有电话打过来。
是爱尔兰的。
这倒不是什么不能接的电话,降谷零随手就接起来,问:“什么事?”
“爹!爹你怎么不接我电……啊,波本先生,你怎么拿着我爹的电话?他不在吗?我有事要找他。”爱尔兰本来在电话那边惨叫,听到不是黑泽阵的声音就紧急刹车。
幸好他深谙应付老板的真理,每次跟老板打电话的时候都录音并多听两遍加强记忆,以便于老板用陌生号码突袭他的时候能迅速认出老板的声音,摆正自己的态度。
不过话又说回来,他一个财团的会长到底为什么要掌握这些打工人技能啊?都是可恶的朗姆害的!爱尔兰在心里狠狠地踩了两脚前老板的骨灰。
“他不在,”降谷零冷硬地说,“你可以直接告诉我。”
“呃……他说这件事不能告诉你……”爱尔兰的声音显得相当迟疑。
“爱尔兰。”
降谷零直接换了威胁的语气,现在他可没时间跟爱尔兰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不管是在黑泽的事还是其他事上,都没·有·时·间。
爱尔兰:“……”
爱尔兰在「我爹被邪恶的波本绑架了」和「琴酒只是去睡觉了所以波本拿他手机也很正常」中选择了后者,不管怎么说其实他没得选,他只有协助波本着一个选项,没办法,早就被绑上公安的贼船了。
他小声说:“就是那个,我爹——琴酒跟某位政府官员约定了今上午会面,但对方现在表示外务省很忙,希望能推迟一下会面的时间,推迟到明天或者后天,最好是后天。”
降谷零问:“跟谁?”
爱尔兰:“……外务省的,外务大臣,降谷清一郎。”
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爱尔兰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说实话,这个国家里不是所有人都关心政治,随便在路上揪一个人出来,这个人也未必就知道外务大臣叫什么。
但坏就坏在“降谷”是个极其稀少的姓氏,用这个姓的人都没几个,爱尔兰本来是没把这个人跟降谷零联系在一起的,但谁让琴酒跟他说“这件事不要告诉波本”,而波本姓什么?哈哈,他们家里人都管波本先生叫降谷。
发音是否对应具体的姓氏已经不是很重要了,他爹基本上就没瞒过BOSS大人什么事,你猜琴酒到底为什么特地跟他说不能告诉波本,而不是“波本在内的其他人”?
爱尔兰:我知道了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到现在还没被灭口只是因为我爹爱我。
而在他说出这个名字后,电话那边的人果然沉默。
过了很久,久到爱尔兰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要被灭口了,降谷零的声音才从听筒里传来:“告诉他,会面推迟到后天上午。”
爱尔兰说好好好啊,我这就给他回复,到时候我爹能醒吧?他现在是睡着了吧?
降谷零说对,他困了,在休息,如果到时候黑泽没空我就替他去。
爱尔兰:……(他觉得事情都到这个程度了说什么都没必要了,他选择闭上眼睛捂住耳朵,争取能多活一段时间)
另一边,降谷零挂断了电话。
他确实没想过,能从黑泽相关的事里,听到自己父亲——多年没见的父亲的名字。
金发的青年将视线放低,拿着手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对上赤井秀一的眼睛,没等赤井秀一开口,他就说:“没必要让他知道、至少现在没必要。我知道爱尔兰不会因为黑泽失踪的事而……”
对,爱尔兰不是会因为某个人的死亡而过分悲伤,或者忽然一蹶不振的人。
毕竟爱尔兰跟他们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很相信黑泽,他们之间也是这样的“父子”关系。他已经“经历”过一次黑泽的死亡了,但这个人从始至终都没发生明显的变化。
“我没说他,”赤井秀一轻松地避开了降谷零对爱尔兰隐瞒的话题,“而且他不是失踪,他已经死了。”
降谷零就用那双紫灰色的眼睛看着他。
赤井秀一重复了一遍:“他已经死了。”
就在他话出口的一瞬间,降谷零忽然一手攥住了赤井秀一的衣领,另一只手猛地向他挥出一拳!
赤井秀一猝不及防差点被打中,幸好他跟降谷零打过很多次,在降谷零抬手的时候就做了下意识的防卫动作,才截住了降谷零的手。
降谷零低着头,慢慢把手放下,声音很低地说:“他没死,我没看到,他不会死。”
然后他忽然提高了声调:“我说了,他没死!他不可能会死!”
降谷零的声音有点颤抖。
就跟几个月前一样,所有人都说琴酒死了,所有人都知道琴酒不可能活下来,只有他说“琴酒不可能死亡”,于是他见到了黑泽阵。
再往上,他也知道赤井秀一没死,他只需要找到赤井秀一还活着的证据,于是他见到了冲矢昴……
赤井秀一无奈地把衣服的褶皱抚平,微微仰头去看上方的太阳,又收回视线,对降谷零说:“降谷君。”
降谷零转身就要走:“劝我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很清醒。没看到证据之前我不会承认他的死亡。”
赤井秀一从旁边的桌子上随手拿了一根烟——应该是来送东西的警察留下的,刚好他觉得这时候手上应该有根烟。
他把烟点着,等降谷零走出几步,才说:“我是想说,我知道黑泽为什么要跟降谷清一郎见面。当时他的手机就在我手里,所以我知道一点……没留下痕迹应该是他自己把相关的信息删除了。”
降谷零缓慢停步,转身过来,脸上仿佛写着:你为什么不早说。
赤井秀一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说:“这事还得从黑泽当上你父亲开始说起,我们换个地方谈吧。”
降谷零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是该换个地方,还有,我们真的该好好交流交流情报了,FBI的赤井先生。
赤井秀一在心里叹气。这才哪跟哪呢,要是被你知道那个疑似跟琴酒的死有关的男人是我跟他的父亲,那我今天肯定是别想离开这里了。赤井务武,你到底是想做什么?你明明真的把他当儿子了吧,现在又是在演哪出?
……
医院。
地震后的医院变得相当忙碌,无数患者被送到这里,医生和护士都忙得团团转。不管是人员还是物资都相当紧张,也有从昨夜忙到现在,一头昏过去的医生。
这是一家私立医院,地震发生的时候就立刻宣布为居民提供免费的医疗服务,不过从背后的资本来说,这家医院应该是铃木财团的产业。几家财团都迅速做出了相应的举措,其中铃木财团的反应最快、几乎是在地震发生的两个小时后就带物资和人员赶到了。
诸伏景光就在这家医院的某个病房里。
他的伤口已经做了简单的处理,在得知自己的情况没那么紧急后,他就拒绝了立刻进行手术的提议,表示现有的医疗资源可以先放到其他在地震中受伤的人身上;而现在,他从黑田那里拿到了部分资料和调配权,就倚在病床上继续Zero之前没做完的部分工作。
有人敲门。
应该是给他送东西来的同事,诸伏景光这么想着说了进来,看到的却是正拄着拐杖、身上还绑着纱布,提着一个密封的文件袋进来的风见裕也。
诸伏景光都被吓了一跳:“小裕?你怎么过来了?”
按理来说风见裕也应该在几千米外的另一家医院,而且就在昨晚他才从ICU里出来不久,就算有再紧急的工作也轮不到风见裕也做才对。
风见裕也把文件袋放到诸伏景光的桌子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歇会儿,说:“啊,大家都在忙,我闲不下来,而且医生说我走两步不会有事。”
诸伏景光捂着脑袋叹气:“医生说的走两步肯定不是让你从米花综合医院走到这里来。”
风见裕也摸了摸自己的脸,说不是从那边走来,他特地去了警视厅的档案室拿资料,然后从那边过来的。
看到诸伏景光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风见裕也又急忙说路上的积水在排了,交通系统已经恢复了一部分,他是搭一课的顺风车来的。
“毕竟我现在做不了其他事,幸好还能来送送东西。”风见裕也感叹完,就快速转移了话题,“你为什么要绪方的资料?他、嗯……”
其实就算不问,风见裕也也知道绪方应该死了。只有死亡或者失踪的人才需要先去调档案,然后调查,再就是背叛——风见裕也觉得绪方这种过度正义且激进的人,是不可能背叛警视厅的,就算绑着他的家人威胁也不会,除非他被人抓去洗脑了。
诸伏景光打开那个资料袋,抽出里面厚厚的一摞纸,说:“只是有点疑问。”
这里面不只有绪方的资料,还有绪方父母的,以及跟绪方关系较近的同事的档案,其中也就包括风见裕也。
如果诸伏景光没去组织做卧底,或许他们也能比较熟悉,但没有如果。
“小裕,你跟绪方比较熟吧?”他看了一会儿,问。
“啊、啊,还可以吧,他是比我还早一届的警校生,你调走后他就主动调到这边来了,本来想做你的联络人,不过被拒绝了。”风见裕也回忆着,不过毕竟是快八年前的事,他也记得没那么清楚。
诸伏景光没在资料里找到自己想找的东西,就把那些档案重新叠成一摞,说:“我也觉得他的性格其实不合适,至少不适合做我的联络人。”
他不需要会被情绪影响工作、轻而易举就被人带偏思路的联络人。
在临死前,绪方跟他提到了“老师”,并且说那位老师拒绝了他成为卧底的申请,在如今绪方变成这样的过程里,恐怕少不了那位老师的影子。
不过从绪方的档案里,诸伏景光找不到这位老师的存在,如果说“老师”是指警校时期的教官,那被列出来的教官里没有一个人回到警视厅任职并有「能接触组织相关工作」的机会,更不用说直接否决绪方的申请了。
他把文件装回去,问:“小裕,你知道绪方的‘老师’吗?”
风见裕也一愣:“哪个老师?啊,他确实有个经常挂在嘴边的老师……”
诸伏景光追问:“是谁?”
即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风见裕也也从诸伏景光的表情里看出了这件事的重要性,于是他从记忆里挖出了相关的线索,非常肯定地回答:“是他学生时代就在射击俱乐部里就认识的人,他跟我说过因为那时候就这么称呼对方,后来见面的时候也就自然地这么叫了。那个人是第四课的前辈,名字应该是……”
警视厅公安部第四课,主要负责信息资料的收集和整理工作。
风见裕也只是见过对方几面,印象没有太深,不过还好他记得那个人的名字。
“五十岚信彦。”
没错,就是这个名字,风见裕也记得很清楚,那次他听到有别的同事叫那位“老师”的名字了。
诸伏景光刚才没从资料里看到这个人的名字。
“五十岚啊……”
“五十岚这个姓氏怎么了吗?”风见裕也看到诸伏景光的表情,不免有点紧张。
“不,没什么,可能是我的错觉吧。”诸伏景光摇摇头。
他记得赤井秀一的弟弟就是在跟姓五十岚的人下棋的时候出事的,但那是在秋田县的事了,而且五十岚是个相当普通常见的姓氏,应该没有特别的关联。
但既然想到了,等这边的形势稳定后,就去查查那位下将棋的老人吧。
诸伏景光收拾好心情,打算再调取绪方的老师“五十岚信彦”的资料看,不过现在还有个问题。
他对风见裕也说:“你就留在这家医院,别出去了,我可不想从医生那里听到你必须提前退休的消息。”
风见裕也:“但是……”
诸伏景光就笑了一笑。
雾蓝色的眼睛非常平静、毫无威胁意味地看过来,但风见裕也对上那双眼睛,就叹了口气,说好吧,我留下。
谁能拒绝诸伏景光呢,他想,也就琴酒——那位黑泽先生能做到吧,毕竟那个人对什么都能狠得下心来。
说起来,黑泽先生现在在哪里啊?
他问了。
诸伏景光耸耸肩,说黑泽乱来让某人生气了,Zero说让他先睡一觉,大概短时间内看不到人了吧。
啊、啊,是这样吗?风见裕也想,原来是这样啊,那位不乱跑的话,接下来桐野也能放心点了。说起来,桐野又去哪了?一直没听到他的消息呢。
……
未知地点。
周围的空气里带着一股很淡的血味,但温度还算适宜。密闭环境,不睁开眼睛也能注意到的视线,还有正从他身体里抽离的血液——
这点倒是非常明确。
如果能睁开眼睛,黑泽阵也很想看看自己身体里的血现在是什么颜色,可惜他的视线被遮住,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
……藏头露尾的家伙,都到这种地步了还在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掩盖自己的身份。
黑泽阵大致清楚他现在的情况,无非就是被早有准备的人从水里救起,注射了某种让他能多活一段时间的药物,然后绑架到了这个未知的地方。
身体很沉。沉到想做什么都几乎做不了的地步,即便如此他们也将他的手脚和躯干牢牢束缚在座椅上,就连半分移动的余地都没留下。
呵。这么怕他吗?
黑泽阵对幕后黑手的评价又低了几分。他不得不揣测,对方是跟乌丸莲耶一样一碰就碎的老不死,或者干脆躺在床上的植物人,不然没必要对他怕到这种程度。
“他醒了。”
给他抽血的人说。
黑泽阵也没掩盖这点,他能听到这个密闭空间里还有两个人的呼吸声——除了他,还有旁边的人,有另外两个人坐在他对面。
也就在这个时候,其中一个人说:“比预计的时间还早点。初次见面,虽然我们想见你已经很久了。该怎么称呼你比较好,乌丸的小玩具?”
第158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乌丸的玩具?
也许那位先生确实是这么想的, 但对黑泽阵来说这种程度的称呼根本不算什么,早在乌丸莲耶还活着的时候他就已经听过各种各样的人对自己的嘲讽、谩骂和诅咒了。
他只在心里无声地笑了笑。也不是他不想讥讽两句,对方就没想让他开口说话。
舌尖抵着某种东西, 虽然不至于窒息但让他发不出声音却是足够, 黑泽阵从醒来到现在都在被迫保持沉默,直到旁边的人好像得到了某种指示, 把塞在他嘴里的东西取了出来。
他不可避免地咳起来, 连带着咳出了胸腔里沉积的血沫和碎渣。
血味。
黑泽阵低着头咳了一会儿,期间那几个人就这么看着,直到他缓过来,用干涩的喉咙发出讥讽的声音:“叫醒我做什么?没从我身上找到你们想要的东西?”
这些藏头露尾的人又不是他的同盟, 更不是他家的小孩, 黑泽阵一开口自然是连讽带刺, 没打算给任何人留面子。
刚才说话的男人好像是笑了声, 显然对他这样的态度并不意外, 毕竟只要对“琴酒”进行过哪怕一点的调查,都会知道这是个有多不配合的人。
“看来你知道我们想要什么。”男人换了个更轻松点的语气, “冷静、理性,身手不错, 关键是听话, 我都有点羡慕乌丸了。”
他的声音略微停顿了一会儿, 又补了一句:“长得很漂亮。”
“呵。”
黑泽阵发出没什么意义的气音。他当然不会因为这几句评价而恼怒, 而且说实话,就算是在紧张的战斗里让他失去镇定被情绪左右都是件很困难的事, 更不用说坐在谈判桌上了。
这些人不希望他死, 而且有无论如何也想从他这里得到的东西,所以, 谈判真正的主动权在他手上。
“我可不知道你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想要什么东西,”他慢吞吞地说,“或者——感谢两位特地抽出时间来看我,跟我聊几个想长生不老的蠢货的笑话?”
哈,这不是很有趣吗,你们在一个快要死的人身上找长生不老的秘密,真的不觉得自己很可笑?
黑泽阵翘了翘嘴角,但也没有笑给别人看的心情。
无聊透顶。要不是身体被束缚到一点也动不了,他现在很想点根烟来面对这个乏味至极的场景。
问话的男人轻轻敲了敲桌子:“这话从已经「返老还童」的你嘴里说出来,可没什么说服力。”
黑泽阵能感受到正在打量自己的视线。可能是某种直觉,也可能是听觉、嗅觉和其他感觉互相印证带来的结果,但他对这种情况的判断从未出错过——有人正将视线放在他身上,肆无忌惮地、挑剔地扫过他的身体,在大片裸露的皮肤上逗留了一会儿,最后停在了垂落的长发上。
他不禁皱眉。
“我可没你们那么老。”
另一个一直没说话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是个女人,年纪比刚才的男人还要大一些,现在她愉快地向同伴揶揄道:“听到没有,你也已经是老人了,别每次都说自己还年轻。”
敲桌子的声音停止了。之前一直在说话的男人停顿了一会儿,才用颇为不满的语气说:“那来见他的就不应该是我,他会记住我的声音。”
女人不以为然地说:“他不会有再出去的机会——而且这也不是你原本的声音吧?”
黑泽阵从声音、语气和说话的方式大致判断了这两个人的年龄。男性在四十岁到五十岁之间,也可能略微超过五十岁;女性应该在六十岁以上,从她的几个用词判断……也可能是七十岁往上那个年代的老人。
具体他懒得去想了,反正都是些该死的老东西。而且他可以忍受现在的情况,不代表他就能对自己遭受的对待无动于衷。
他在那两个人准备就「在当今的科技水平下,变声器和逆向识别的技术哪个会更快发展」这个话题继续讨论的时候,懒洋洋地出声打断:“出去。”
那两个人的谈论声停下了。
黑泽阵有点无聊地说:“不管是学术辩论还是漫才表演,你们都没那个天赋,我也没法给你们鼓掌。没有问题就给我滚出去,你们很吵。”
说话的语气就像这里其实是他家一样,即使现实是他被抓,而这两个人是身份不明、对那位先生都有所了解的“大人物”。
打岔的女人笑起来,说好吧,我不说话了,我们的小朋友生气了。
她故意加重了“小朋友”这个词的读音。
问话的男人终于摆脱了无聊的话题,但显然,被直接打断谈话这件事对他来说更为冒犯。
“看来你还不清楚你的处境。”
“什么处境?”黑泽阵低笑,“我是个不存在的人,老鼠先生,当我死亡的时候,本就没人会为我念悼词。”
……其实还是有的,而且可能还不少。黑泽阵在心里数了数,发现一时半会还没能数完,看来他这几个月的生活比过去二十年要精彩得多。
那个男人又在盯着他看了。
大概是在看他的眼睛,但黑泽阵看不到这个人,对方也看不到那双墨绿色的、满是傲慢与冷漠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那个男人才说:“我们知道你的来历。二十年前,你父亲亲手把你卖给了乌丸……”
什么东西?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虽然他脸上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心里却已经被困惑的小问号填满。
当年他明明是遇到了意外,联络不到A.U.R.O,最终被乌丸集团抓住才……
维兰德。
维兰德,你该不会——?!
“听说他们起了一点小摩擦?”问话的男人注意到他情绪的变化,故意放缓了语速,“总之乌丸开出了不错的价码,从你父亲手里得到了你,而现在乌丸不在,他也没有回收已经被别人染指的东西的想法……就把你送给了我们。”
黑泽阵沉默。
“你不好奇你的「价格」?”
“挺好奇的,说说看。”
黑泽阵还真接话了。虽然是好奇,但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无所谓。
问话的男人哑然失笑——他完全没想过乌丸的小玩具会是这个反应,看得出来是这些年被折腾得不轻。
“那要让你失望了,我不知道。如果你的父亲愿意见你,那你可以问问他。我们的时间还有很长,他会……来看你的吧?”
男人用着不确定的语气,但话里话外的含义都是某个人不会来。
黑泽阵适当地表演了沉默。
当然是表演,如果能动的话他现在就想把这房间里的人都砸进墙里,然后冲出去找赤井务武问问他到底编了个什么剧本。
维兰德根本就不会——维兰德很有可能会这么做,不是说当年的事,是指脑子一抽编出这么个剧本来的事。如果必要的话,自己的过去对维兰德来说当然是可以随意涂抹的对象,赤井务武也是一样。
很久,他说:“我会杀了他。”
话语里带着深刻的恨意,他将这十三年来的谎言、将原本不该存在的情绪填进短短的一句话里,于是这句话就变得沉重又愤怒,还带着牙齿互相磨过的声音。
这副反应显然取悦了在听的人,对方嗤笑一声,说:“别忘了你在哪里,现在你什么都做不到,还是先回答我的问题吧。也许我高兴的时候就会帮你杀了他?”
那你这辈子都别想高兴了。
黑泽阵正在将刚才一瞬间解放出来、差点没能压制的情绪塞回到意识的底层,即使他很清楚自己跟赤井务武间的仇恨建立在真实的「过去」和虚假的「判断」上,但认知就是认知,他无法违背自己本身的意志。
一想到这点,他的心情就变得更不好了。他微微将“视线”偏向被抽过血的手臂,问:“所以你的问题呢?我都已经在这里了,你们的人还没从我身上找到答案?”
虽然「长生不老」、「返老还童」和「永葆青春」是个庞大的命题,但成功的样本摆在这里,血也抽了身体也检查过,他们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吧。
连九岁时候的雪莉都不如。
黑泽阵开始觉得厌烦了。如果真的是为了区区这种对手、仅仅这种理由,就让他落到这个地步的话,等见到赤井务武,他这回真的要把那个人往死里打了。
生物钟并没有那么准确,但距离他失踪已经过了至少6个小时,他家的小孩要闹了。
“你真的不知道我们在问什么?”
问话的男人微微往后仰了下身体,像是在重新审视某个事实,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不想面对棘手事件的厌烦感,“那就换个问法……”
他换了种语气,不再是刚才那样的轻松,给人一种终于要说正事了的感慨。
但被他说出口的话却不像他的情绪那样简单易懂,甚至每个字都好像有别的含义——
“乌丸莲耶在哪里?”
黑泽阵最开始还没听懂这个人在问什么,直到男人不厌其烦地又问了一遍一模一样的问题,他才发现……这些人好像是真的要问他乌丸莲耶在哪。
哈?
到底是他疯了还是这群人疯了,现在发生的一切不会是某种药物制造出来的幻觉吧?
黑泽阵开始思考这里不是现实的情况下可能导致的问题了……好吧,其实他一向分得清现实和幻觉,所以只有可能是这个世界出了问题。
他舔了下干裂的唇,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次停留在他身上的目光变得更多了——也许还有隔着玻璃?监视装置?或者别的什么东西的视线,这只是一种直觉,他也不能保证这是否是正确的。
但那一瞬间他确实感觉到有人在注意他,而且房间里终于有了第五个人的呼吸声。
藏得很好。
“你不可能不知道。”说话的是那个女人,她慢慢地又说了一句,“如果你对他的事一无所知,就不会冒着被找到的风险继续留在东京这么久。”
黑泽阵: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没走是因为我家小孩希望我陪他上学。哦,还有一群人非要待在我家里,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微微侧过头,说:“他已经死了,如果你们想知道尸体的位置,应该去问墓地的管理人。”
问话的男人发出喟叹般的气音。
“你要继续装下去?琴酒、黑泽阵或者Juniper,乌丸让你吃下那种药,你对他的忠诚也半分都不减……”
问话的男人语气终于变得轻蔑起来。
黑泽阵能听到他从原本的位置站起来,不急不缓地走到自己面前,在几秒的审视后,才居高临下地说:
“我在给你机会。”
一直在问话的男人用力扯住黑泽阵的头发,让他不得不顺着力道偏了下头。
“我们需要你活着,可不代表我们就不会杀死「现在的你」。你的前两任主人都抛弃了你,一个把你卖了一个要你死,你真打算继续替他保守秘密?”
黑泽阵听完沉默了有一会儿,才问:“说够了没有?”
问话的男人发出一声冷笑:“果然狗就是狗。怪不得你父亲不想要你。”
这片空间里终于响起了第四个声音。
“告诉他吧。”
“哪件事?”
“乌丸挺喜欢他这件事。”最后开口的人意有所指地说。
“啊呀呀,那不就跟我们的初衷背道而驰了吗?”之前打岔的老女人说,“我们是来跟小朋友谈合作的,不是替乌丸把他哄回去的,理查德。”
房间里的第五个人靠着墙,距离黑泽阵最远,他的声音对黑泽阵来说也有那么一点熟悉。
……听过。
黑泽阵记得这是赤井秀一在FBI的上级的声音,虽然在电话里有点失真,但他确实能辨认出来。
所以,让这些人坚信乌丸莲耶还活着、并且琴酒知道这件事的理由到底是什么?黑泽阵想知道,也不是那么想知道。不过有一点,他现在倒是清楚了。
回去的时候不用把赤井务武往死里打,打个半死就够了。因为这确实是相当棘手的事态——没人想面对这种情况,包括他,包括房间里的其他人,也包括脑子正常或者不正常的任何人。
被叫做理查德的男人走到黑泽阵面前,淡淡的烟味跟着他一起飘来。
他帮没法动的少年整理好头发和衣服,重新直起身,颇有仪式感地开口:“我们拿那种叫做APTX4869的药物做过实验,所有幸存者从成年人变化到幼年的反应时间不会超过三个小时。而据我们所知,3月26日,从你进入乌丸的房间,到你的尸体被送出来,期间过了整整六个小时。”
他语气轻描淡写地说出了他们用无数人的性命做了APTX4869存活实验的事实,就好像在说他们今早吃了多少片面包,但黑泽阵的注意力已经不在这里了。因为——
理查德先生叹了口气,说:“没人会觉得他跟你聊了六个小时的天,不是吗,Gin?”
——那不可能。
黑泽阵的瞳孔微微放大,即使没人能看到,但他还是没能掩饰住自己的震惊。
他从进入洛杉矶那座别墅里的房间,到吞下APTX4869,一共不超过三分钟的时间,那位先生没什么多余的话给他,他也没有说更多、暴露自己真实情绪的想法,所以他在那个时候就应该已经被当做尸体处理掉了才对。
APTX4869的使用者无论会不会退化到少年时期,都会先陷入生命体征急剧衰减、近似死亡的状态,依照他原本的推断,那位先生应该是确认他死亡后让人……把他放到了早就准备好的黑色棺材里。
接下来是宣告,再然后是葬礼。
“……”
无人参加的葬礼,或许是因为没有人接到通知,贝尔摩德说那天下着微微的雨,她只是去看了一眼就离开。
然后是诸伏景光找到他,在空无一人的教堂里,将已经变小的他抱了出来,瞒天过海带回到了日本。
再往后,被雇佣来、对此一无所知的人空荡荡的棺材埋在了某处,可能是那位先生身边——而那座教堂被火烧毁,谁也无法找到踪迹。
“所以,他知道你还活着,并放你自由……”
理查德的声音传来,但他刚说到一半就被打断了。
先是从桌子上端起杯子的声音,然后是那个喜欢打岔的老女人在说话:“让已经杀过一次、完全有理由恨他的宠物在他死后还能继续活着?乌丸可不像那么好心的人。”
她在讥笑。只是不知道讥讽的到底是乌丸莲耶还是别的什么人。
理查德叹气。
他用手轻轻摸上黑泽阵的脸,回答:“是啊,要么他死了,要么乌丸还活着。”
而现在“琴酒”还活着。
所以,名为乌丸莲耶的那位先生,也很有可能并不像他计划中的那样死去——说到底,就算贝尔摩德和波本都见过他的尸体,并参加了乌丸莲耶的葬礼,但谁又能保证,死的那个就是「乌丸莲耶」呢?
黑泽阵终于知道这群人在想什么了。所有的问题都出在那【空白的六个小时】上,【塔】的人认为乌丸莲耶发现他没死后,做了新的布置,并将一部分重要的秘密交到了他的手上。
合情合理,如果他不是琴酒本人的话,恐怕也要信了。但很可惜,如果这群人说的话是真的,那他现在也很疑惑,为什么那个老东西没杀他,该不会真的是念旧情要放他自由吧?
呵。可笑。
黑泽阵冷冷地说:“把手拿开。”
他很不喜欢被人碰到,特别是跟这·种·东·西接触。
等理查德先生真的把手拿开后,黑泽阵才向房间里的人“看”了一圈儿,准确地在每个人的方向停顿了一下,说:“很遗憾,你们找错人了,就算他没死,我对他的情况也一无所知。”
“不是「没死」,是「复活」。”
“……”
“从两年前开始他就向我们透露消息,说他找到了能完全、安全地逆着时间的洪流,倒转生与死的方法,并以此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现在他一个人消失了,给他提供帮助的我们可是很恼火啊。”
说话的是那个女人,她走到一边,拿起了什么东西——黑泽阵听到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理查德和最初问话的男人的方向都发出了点声音。
老女人也拖沓着脚步来到他面前,循循善诱地说:“你看,我们不打算对付他,只是想从他手里拿到我们本来就该得到的东西,你应该能理解现在的状况吧……乌丸「死」后,所有一直跟在他身边的人都被杀死,而你,是唯一一个在那个时候见过他,并且还活着的人。”
黑泽阵没说话。
准确来说,他本来想嘲讽两句的,却没能说出口。靠近他的女人猛然将尖锐的物体刺进他的胸口,冰冷的金属扎进肺里,搅动胸腔的刺痛感与转眼间袭来的窒息感将他包裹,他咬了咬牙,没发出什么声音。
那个女人大笑起来:“就算你不记得、不知道,你身上也一定有什么线索。快想想吧——等那群快死的老疯子来,他们就不会对你这么客气了。”
客气?
你管这叫客气?
黑泽阵从逐渐习惯的剧痛中将自己的意识拉出水面,向这些人露出了一个嘲讽的笑:
“可怜。”
可怜又自负、抓着渺茫的稻草就以为是希望的无能者,既然你们选择出手,那你们继续耀武扬威的日子……马上就要到头了。
到时候,这一笔笔账,我都会让你们还回来。
黑泽阵冷静地调整着呼吸,让身体受到的伤害尽量减轻,起码不能死在这里,但那个女人好像不是很满意,要再做什么的时候,在旁边站了许久的理查德伸手阻拦。
“别太过分,我们需要他活着。”理查德说。
接话的是之前问话的男人,语气相当不以为然:“反正能给他用那种药,弄坏了再修好不就行了。”
理查德叹气:“那你们玩,我出去了。”
对面的门自动合上,房间里只剩一句“虚伪”的评价和被压抑着的……无论如何也只有从牙缝里溢出来的呼吸声。
……
6月30日,下午16:00。
赤井秀一在堤无津川的那座别墅里,靠着二楼走廊的沙发打电话。黑泽不在,小黄猫和小黑猫不知所踪,玛丽和真纯在MI6的保护范围内,贝尔摩德去了鸟取县,伏特加没回来……
其他人也各自有要忙的事。整个别墅里就只剩下了赤井秀一,还有降谷零养的小狗哈罗。
白色的小狗趴在沙发边,好像被昨晚的暴雨和地震吓到了。赤井秀一也是回到别墅里才想起哈罗的,给饿了很久的哈罗做了一点午饭,然后才想起来自己也是到现在都什么也没吃。
“唉。”
他叹气,找来找去没找到他的罐装黑咖啡,就从酒柜里拿了瓶不知道谁放在这里的杜松子酒,然后潦草做了点能吃的东西,就给需要的人打电话。
他问过理查德先生关于“白鹭医生”的事,但那位脾气很好的上级说那只是FBI的协助者,不是他们的正式成员,而且那应该是一位个子不高的女医生,理查德先生见过她。
“你在调查什么吗?或许我还能为你提供一些帮助。”理查德问。
“不用了,”赤井秀一笑了笑,“家务事。我都要辞职了,就不麻烦你了。”
理查德先生在电话那边也笑了:“优秀的人总有一些特权,而且我很希望你能撤回辞职申请,赤井。”
赤井秀一并不觉得这句话有什么问题,反正他在FBI、组织甚至以前在酒吧拉手风琴的时候总是能得到特殊的待遇,他也很清楚,「特权」在这个社会里到底有多么重要。
他从上级先生的语气里听出了一点不悦,但并不是冲着他来的。
本着辞职前起码不要跟原单位结仇的想法,赤井秀一问:“心情不好吗?”
“是啊,被你听出来了。”理查德先生悠悠叹气,“和麻烦的同行打交道、跟往常一样同流合污,看他们做些不太道德的事,不过我也没资格指责他们。”
电话的背景音里有电梯到本层的提示音,电梯安静地运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停止,等电梯门开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喧闹的说话声。
“那确实。”
赤井秀一开了个玩笑。
理查德也没有介意这点调侃,从电梯里走出来,往这座建筑的大门走去,并且说:“能从FBI干净地辞职是件很幸运的事,赤井先生,希望你不会后悔你做出的决定。”
“既然是「幸运」,就没什么好后悔的吧。”赤井秀一回忆了一下,发现他的上级也没有谜语人的病史,可能这次是太累了?从昨晚到现在,大家可能都没有休息。
“说不准呢。”理查德含糊地回答,“如果你想回到FBI,我随时欢迎。”
但到时候就不会跟现在这么「干净」了吧。赤井秀一对上级的潜台词一清二楚,倒不如说,就是因为这个,他才一定要退出FBI。
他挂断电话,跟汪汪叫了两声的小狗哈罗对视,伸手摸了摸小白狗,干脆从沙发上下来,坐到了地面上。
一人一狗等在空荡荡的别墅里。
赤井秀一拿起黑泽阵的手机,给赤井务武的号码打了第24个电话,依然拒接。
有时候是过了一会儿才挂断,有时候没过几秒就拒接了他的通话请求,但无论如何,这只能说明赤井务武知道电话对面的人不是黑泽阵,或许他根本就知道这是赤井秀一。
毕竟这个电话号码不会在黑泽阵的手机上留下任何痕迹,而能把它背下来的,也只有在昨晚曾经看到过它的赤井秀一——当然,在更久之前赤井秀一就知道这个号码了,只是没打出去过而已。
从第一个电话被挂断开始,他就察觉到异常了。
这件事一定跟他的、他们的父亲有关,而且赤井务武并不打算跟他沟通,他有自己的计划,包括让「他的儿子」死亡在内。
赤井秀一不是追着父亲想要问“为什么”的小孩,以他对多年前的赤井务武的了解,父亲也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的计划。赤井务武就是这样的人。
他又打了这么多电话,只是想问问琴酒以前住的那座城堡在哪里,他想去看看。
“没接……你在心虚?”
赤井秀一给自己倒了杯酒,但那个人不在,喝他的酒也没什么意思。
哈罗好像察觉到了别墅里唯一一个人类糟透了的心情,往他身边靠了靠,试图传递给他一点温暖。
赤井秀一注意到往自己身边靠的毛茸茸,就把小狗拎起来,学着琴酒以前那样把它放在了自己腿上。
“没事,”赤井秀一说,“我没有伤心,只是在想应该找谁给他报仇。”
虽说赤井务武可能参与进了这件事里,但如果降谷零的推断正确,那黑泽阵是跟赤井务武达成了某种协议才没躲开那次狙击(在降谷零的视角里,这是胁迫的可能性更大),找亲爹去打一顿固然没错,却有很大的可能是找错了人。
那两个人应该是能互相信任的,所以要造成现在的结果,整件事里应该还有他们共同的「敌人」。
赤井务武应该是有计划、有后手的,以他过去和现在的表现,赤井秀一知道他们的父亲不是一个简单的人物,所以……
到底是什么样的目标,需要做到「牺牲琴酒」的地步?
他叹气。
“为什么不用我啊。”
——就算他想,不在组织、没有变小、跟其他势力也没有那么多牵扯的赤井秀一,本来也就不会成为某些人的目标吧。
赤井秀一往后倒在沙发上,忽然又想起了昨天琴酒说过的话。琴酒说,如果他被抓了,那一定是FBI干的好事。
他当时觉得琴酒是在开玩笑,毕竟琴酒这个人在平时说话和面无表情作弄人的时候,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根本听不出来区别。
如果不是呢?
说起来,在秋田县,赤井务武用“黑泽阳”的身份见到他的时候,也提到过FBI高层那边想要“黑泽阵”的事,当然,赤井秀一本身得到的情报也是这样。
但FBI会在这样的行动里专门抽调人手、做好准备,只为了在某个时刻杀死琴酒吗?
“汪呜?”
他摸着哈罗的手顿了顿,于是小白狗就叫了两声,想把他从莫名的深思里拉回来。
赤井秀一自言自语:“如果他没死呢?”
虽然说死而复生的奇迹是万分之一的概率,但赤井秀一觉得……琴酒运气不好了这么多年,也该再给他一次获得奇迹的机会吧?
说到这个——
他抱着小白狗站起来,打算出个门。
赤井秀一决定去找小泉露比。其实他对魔法的事不是很感兴趣,他只是忽然想起早上见到琴酒的时候,琴酒挂了个红色的吊坠,他问了一句,当时琴酒说是露比给的,赤井秀一觉得……应该有什么用处吧。
琴酒会带着别人送的东西他不是很意外,但敢给琴酒送东西的人确实不多。
他刚下楼,还没走到客厅,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琴酒以前的手机号接到的,昨晚黑泽阵在东京塔混战时候拨过的号码的来电。
几个小时前,赤井秀一就打过这个电话,但对方没接,用短信回了他一句:【在被追杀,勿扰。PS:不会是你干的吧?】
现在对方可能是腾出手来了,终于给他回了个电话,赤井秀一就抱着小狗站在楼梯口接通,没说话,然后听到电话那边也在沉默。
过了一会儿,那边的人才放弃对峙,说:“你不是说昨天是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了吗?苏格兰又出什么事了,值得你两天之内联系我三次,难不成他真是你儿子?”
赤井秀一没听过这个声音,但这不妨碍他判断出对方跟琴酒很熟——熟悉不代表关系就好,他以前跟琴酒也挺熟的,但只能说是琴酒单方面对他抱着友好的想法。
对面的人又说:“琴酒,如果你还记得我们两个现在是什么关系,就——”
“我不是琴酒。”
赤井秀一用一句话就让对方抱怨里带着深深恶意的话语停下,电话对面的人足足沉默了五秒钟,才问:“你是谁?”
好问题,他是谁呢。
Rye先生早就不在组织,赤井秀一跟黑泽阵又没什么关联,小银倒是他弟弟,但外人自然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想来想去,赤井秀一给自己找了个答案:“替身——就当是替身吧,我算是他的替身。”
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更久。
随后,一个充满恶意的声音传来:“那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在违背他的意愿联络我?”
“可以这么说,但他应该不会反对。”赤井秀一听到这里,就知道对方不清楚琴酒已死的事了,虽然也有可能是演出来的,但从对方最开始的对话来看,这个号码的主人应该不太想跟琴酒本人扯上关系。
对方更有可能只是想杀死琴酒,像他这样的“熟人”琴酒还有很多。
“……什么意思?”
“所以今上午的事与你无关,我找错人了,抱歉。”
“等等,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电话对面的人忽然开始急了。
赤井秀一不知道对方在急什么。其实他没有故意引对方上钩,也不觉得这种跟琴酒有仇的人能透露出多少讯息,但对方的反应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于是他放缓了语速——他忽然觉得自己这样说话有点像琴酒——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我没有告诉你这些情报的理由。”
“……”
“再见。”
他就要挂断电话,却听到那边传来了叹气声,电话对面的人说:“我是格罗斯(Gross),你应该听他说过我的名字吧。”
“没。”
“那加尔纳恰?”
“……”
“你知道我的代号。在组织里待过?算了,你直接告诉我,琴酒做了什么?”
赤井秀一也只是知道这个代号而已,没跟“加尔纳恰”确切地接触过。他用目光扫过那串号码——如果不是用琴酒的手机号去联络,它就毫无用处,但号码本身还是有意义的。
他说:“他死了。死前最后联络的人是你,我以为你会知道什么。”
加尔纳恰:“……谁死了?”
赤井秀一:“琴酒。”
加尔纳恰:“谁死了?”
赤井秀一:“……”
加尔纳恰:“这不可能。我想杀他这么久都没做到,他是怎么死的?!”
赤井秀一停顿了一会儿,对加尔纳恰进行了一点简单的分析,忽然说:“你想杀他?我还以为他是你的朋友。”
“他是这么说的?”加尔纳恰的声音听起来满是疑问。谁?琴酒?朋友?开什么玩笑,琴酒只会说别把这么恶心的称呼放在我们两个身上。
赤井秀一无比肯定地说:“他确实是这么说的。”
加尔纳恰:“……”见了鬼了,到底是谁拿着琴酒的手机给我打电话,简直是一派胡言!
赤井秀一完全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就继续说:“既然这件事与你无关,那我就不打扰了。还有,恭喜你,加尔纳恰先生,你以后不用再追杀他、也不用担心他杀死你了。”
他挂了电话。
没过多久他就接到了加尔纳恰先生再打回来的电话,但赤井秀一镇定地按了挂断。
随后,他听到哈罗的叫声,跟脚边的小白狗对上了视线。
赤井秀一蹲下来,认真地跟小狗解释:“这不是PUA,他跟我弟弟很熟,我请他来帮忙很正常。”
面对这个谎话连篇的黑毛,哈罗发出了生气的汪汪声!
第159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对加尔纳恰进行暂时的放置后, 赤井秀一从降谷零那里要到了小泉露比的电话号码。
降谷零听说他要找露比算算黑泽阵可能在哪里,一阵沉默,说这种事你下次直接打电话问风见, 我很忙, 还有,如果魔法能找到人, 你猜为什么大家都不用魔法?
赤井秀一(自信):因为他们不会。
降谷零听完这句话, 啪的一声就挂断了电话,继续加班去了。震后救灾确实不归他管,但从昨晚到现在抓到的那些人的【垃圾分类】和【回收处理】却属于他的工作范畴,降谷先生还有的忙。
也可能现在唯一的一个“闲人”就是赤井秀一了, 就连贝尔摩德都被叫去坑蒙拐骗组织成员了——哦, 贝尔摩德还不知道琴酒死亡的事, 刚才还给琴酒打过电话呢。
幸好琴酒经常挂她的电话, 赤井秀一看到来电的时候就直接给挂了, 贝尔摩德都没有任何怀疑。
现在他拨通了小泉露比的电话号码。没接。
换琴酒的手机重新打,接了。
小泉露比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琴酒, 你可算联系我了,我的斗篷呢?你不会把它扔了吧?”
斗篷?
赤井秀一想了想, 应该是降谷零说的“暴雨夜杀人狂”的斗篷。当时琴酒让高木涉去帮他回收斗篷, 但高木涉从医疗点离开, 到波洛咖啡厅外的时候, 却发现斗篷被一只小乌鸦叼走了。
高木涉跟小乌鸦搏斗两个小时,终于依靠佐藤美和子给的零食成功吸引了小乌鸦, 这才把斗篷抢救下来, 那只小乌鸦现在就跟着高木涉不走了。
他走到哪,小乌鸦就跟到哪, 要不是高木的身高远超一米六,他现在就是“暴雨夜杀人狂”的新嫌疑人了。
赤井秀一说:“你的斗篷没丢。”
小泉露比立刻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找你……不对,你是谁?”
打电话来的是琴酒的号码没错,但这好像不是琴酒的声音啊!
赤井秀一镇定地说完了后半句:“但琴酒丢了。”
小泉露比:“……”
草!琴酒丢了!难道昨晚上那个寻人启事是真的?她晃晃脑袋,发现脑子里都是水,再倒就没东西了,不过还好,只是问个问题不需要脑子。
小泉露比:“他走丢到哪了?”
啊,好像确实是问了个没脑子的问题。露比沉思。
不过很快她就不用纠结这点问题了,因为电话对面的年轻男人说:“他死了——或者失踪,我不能确定。你是魔法师吧,有办法找到他吗?”
“啊?谁死了?”小泉露比茫然道。
“琴酒,被狙击手打穿心脏,坠入地下河,我们没找到尸体。”赤井秀一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解释了从凌晨到上午的腥风血雨,听起来确实像是很普通的经历。
小泉露比说哦,原来是这样啊,语气非常平静。
她非常镇定地说:“没事,他们假面骑士不溶于水,水里就是他们的安全区——啊啊啊啊什么?琴酒死了?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琴酒怎么可能会死?”
……镇定不起来了。
她今晚想过无数可能,比如自己挂了,东京被魔法师炸了,组织和公安爆了等等等等,就是没想过「琴酒可能会死」这件事。
不可能的啊,不可以的啊!琴酒怎么可能会死呢?他可是琴酒啊?除非他自己愿意,不然谁能杀得了他?
“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原因。”赤井秀一回答。
小泉露比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带职业魔法师(特别厉害的女儿)过去,我们去他死的地方,还有,你是哪位啊?
赤井秀一说他是降谷零的(前)同事,露比就放心地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他们在东京塔废墟下面相遇,就站在黑泽阵坠落的水面上方,那段东京塔阶梯的残骸上。虽说继续往里走也可以,但露比往上看向天台的位置,说就在这里吧,掉进水里后琴酒就没多少意识了,找也找不到。
随后露比看向赤井秀一:“赤井先生,我觉得你……”
道理我都懂,但来找我的人为什么是你啊!而且你一个FBI到底为什么要找我这个公安帮忙占卜琴酒的下落啊?!电话号码还是问降谷要的?
赤井秀一:“其他人都很忙。”
小泉露比:“哦。”
好的,理解了,大家都在忙正事,当然没有魔法师发挥作用的余地。哈哈,果然是这样啊。
她在心里嘀咕了几句,就转头看向自己的女儿,继承了红魔女名号的小泉红子。
绯红色头发的少女正在观察周围的环境,发现其他两人都在看自己后就点点头,站在阶梯的边缘说:“虽然魔法不能做到所有事,但在找人方面我肯定是比这个笨蛋强的。”
露比:受到暴击,碎掉。
小泉红子没管她坐在半截阶梯上抱着膝盖画圈圈的妈,只将简单的仪式要点讲了一下,着重说明魔法不是一定准确的,这件事跟你们搞科学的没法讲;以及,我们还缺少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赤井秀一看到小泉红子稍微有点严肃的表情,也觉得事情棘手起来。
小泉红子指了指露比,说:“我从仪式魔法的原理解释吧。简单来说,我们需要找到「仪式对象」的存在,才能对其使用魔法,不然魔法是不能成功的。但露比——我妈的水晶球碎片制作的护身符让「你们要找的人」不能被任何魔法指定,所以我们不能通过常规手段找到他。”
小泉露比把她的决斗盘和卡片往衣服里塞了塞,小声逼逼:那可是高贵的不能被选为对象,牌佬不取对象怎么了!
面对其他两个人的眼神,她轻轻咳了一声,决定维护一下自己身为魔法师的尊严:“就是这样,所以魔法是找不到他的。不过也有例外……”
那就是她很厉害的女儿!红魔法的正统继承人!魔法界的天才!(露比撒花.jpg)
赤井秀一听懂了。
这个叫露比的女人给了琴酒一个不被魔法指名的护身符,而琴酒失踪的时候还带着这个护身符,现在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都找不到他了。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
“遗物,属于他的、对他来说足够重要的东西,就算即将死亡也放不下的的东西。当然没那么严格,只要是足够重要的东西都可以。”
小泉红子开始回忆自己见过的那个银发少年,虽然没什么接触,但她直觉“黑泽阵”是个能轻易抛下绝大多数东西的人,很难想到什么东西对他来说会重要到那种程度。
如果找不到足够分量的东西作为指引,魔法的效果会大打折扣,到时候就不是魔法学而是概率学的事了。
赤井秀一很快就想到了被放在别墅主卧室里的那本诗集。
他知道那本诗集手稿对琴酒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每次他想看看的时候都会被抢走,不过琴酒不在的时候他也不会假装去看,因为他知道诗集真正的主人是谁。
于是,赤井秀一缓缓开口:“我可以吗?”
小泉露比:什么意思?
小泉红子:……
赤井秀一镇定地说:“我就是他的遗物啊,曾经属于他的东西,认识也二十多年了,完全符合你说的条件。”
小泉露比:“…………”
不,我不觉得你们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不要在人可能已经死了之后说这种话啊!
她问赤井先生你认真的吗,赤井秀一说是啊,认真的,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其实琴酒是我弟弟,他的名字还是我起的,他的长发也是为我留的。
小泉露比说别开玩笑了,如果琴酒是你弟弟,诸伏是他儿子,那降谷呢?
赤井秀一从手机里翻出昨晚的聊天记录,给小泉露比看:“降谷君也是琴酒的儿子,他亲口对我承认的。至于苏格兰——诸伏君,琴酒说他是降谷君同父异母的弟弟。”
小泉露比看到黑泽阵和桐野的聊天记录,大为震撼,如遭雷劈。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于是,小泉红子使用魔法仪式和道具莱伊先生寻找黑泽阵的时候,小泉露比就一直双眼无神地蹲在一边,好像整个人都被雷劈了一样。
最后仪式结束,小泉红子皱眉,说情况不太好,护身符的干扰太强了,我找不到他的具体位置,只能确定他还没离开日本。
赤井秀一想这也算是个好消息了,又问:“那他还活着吗?”
小泉红子轻轻摇头:“他跟这个世界的联系已经很弱了,这种情况……或许他已经死了,又或许他一直处在濒临死亡的状态。”
也就是说还有希望对吧。
赤井秀一深谙「只听自己喜欢听的」这个真理,跟小泉红子道谢,刚想跟小泉露比说自己还有需要调查的东西,准备离开的时候,却发现小泉露比仍旧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试着喊了一声:“小泉女士?”
没有反应。
小泉红子缓缓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一面镜子,说这是能映照出人心灵的魔镜,只要往小泉露比的方向一照,就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似乎是为了强调安全性,她说这是魔法界用来[.ra精神分析]的医疗道具,而且无法对普通人生效。
她照了。
镜子里出现了某种画面,还是带声音的那种:
游轮、甲板。
贝尔摩德、波本、琴酒。
Q版的画面在镜子里播放,正是一个月前发生在游轮“青鸟”上面的场景。
画面里的贝尔摩德小人气得手都在抖:“波本!你怎么敢?你怎么敢抹去他的记忆?!他——他、琴酒他是你父亲啊!”
波本小人大惊失色:“什么,琴酒是我的父亲?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贝尔摩德小人指向一直沉默的银发小人,说:“不信你问他。”
波本小人茫然地看向黑泽阵的小人,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那个银发的小人很形象地“啧”了一声,没理波本小人,反而对贝尔摩德小人说:“别多管闲事,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小人冷笑着对波本小人说:“你还不明白吗,波本,其实你是我和琴酒的儿子,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你父亲和母亲的爱!”
波本小人惊慌失措地后退,直到坐在地上,还在惶然地说不、不可能,你不可能是我的母亲。
银发小人就冷冷看了贝尔摩德小人一眼,对波本小人说:“起来吧,别听她瞎说,贝尔摩德不是你的母亲。”
波本小人放下心来。
银发小人继续说:“但我确实是你的父亲,你妈是我的前妻。”
波本小人:“……”
贝尔摩德小人:“对,他已逝的前妻莱伊。”
画面里的波本小人陡然发出了一声不可名状的尖叫!
画面外的小泉露比也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站在一边的小泉红子关掉了魔镜,缓慢捂住了脸,对赤井秀一说对不起,我妈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你先走吧,我给我妈治治脑子;
赤井秀一镇定地说那就麻烦你了,下次我带他们一家四口来跟你道谢,就动作稳健地沿着那段赤红色宛如流淌着血色的阶梯上去了。
他拿出手机,给降谷零发消息:结果出来了,你爹可能还在日本,这件事暂时别告诉你后妈和弟弟。
降谷零给他发了一连串的问号过来。
[我猫丢了看到请告诉我]:赤井秀一?你疯了?你在说什么?
[我猫丢了看到请告诉我]:还有,你拿的是黑泽的手机!能不能用你自己的手机发消息?!
[炸了FBI总部]:哦……我是说魔法师的占卜结果,黑泽生死不明,但还没离开日本。
他刚要继续往上走,却无意间看向地下河的方向,就在刚刚经过的瞬间,水底好像有什么东西极其快速地游过去了。一个,形状扭曲的黑影?
他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没再看到那样东西,想了想还是给降谷先生的代理风见裕也发消息,地下河的水里可能有什么东西,尽量不要让不明真相的人靠近。
然后,赤井秀一才回拨了加尔纳恰的电话。
他故意用冷淡的语气说:“加尔纳恰先生,刚才我在忙,没看到你的电话,你联系我有什么事吗?”
加尔纳恰给他打了三个电话,赤井秀一都没接,不过他估计这就是极限了,于是挑了个时间给他回过电话去。当然,加尔纳恰是个聪明的人……
电话那边的加尔纳恰果然用恼怒的语气说:“别装傻,你在调查他的事,不可能不看他手机的来电。”
赤井秀一将他的针织帽摘下来,重新戴好,说:“所以呢?”
以防加尔纳恰没听懂,他特地重复了一遍:“所以呢?我为什么要接你的电话?”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他于你而言是要杀死的敌人,你对他来说却是朋友。他死了,你应该开心才对吧。我很忙,没时间听你分享快乐。”
黑发的男人靠在废墟边缘,望向逐渐落下的夕阳。太阳没什么劲头地往西边坠去,世界还没从灰蒙蒙的颜色里挣扎出来,但比起前几天的昏天黑地来说,已经足够明亮。
赤井秀一点了根烟,心想,他可不是在说加尔纳恰,毕竟琴酒想把加尔纳恰从下水道井盖里挖出来杀已经有一个月了。
加尔纳恰说:“你不必试图激怒我,替身先生——我没那么开心。我想杀他只是因为需要,他也想杀我,这点毋庸置疑。”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来呢,加尔纳恰先生?
赤井秀一觉得自己应该笑不出来,但他还是习惯性地笑了一下,然后拿出烟盒——不过里面没有烟,装的是手指饼干。这是他顺手从黑泽阵的抽屉里拿的,当时他在想为什么琴酒已经戒烟了,里面还有这种东西。
破案了,是苏格兰给的饼干。
莱伊先生当然没有自己在偷吃小饼干的自觉,就这么叼着饼干,慢慢地说:“既然如此,你找我做什么?我只是替身,不是他本人。”
他觉得这样挺像琴酒的,不过很可惜,他长发早剪了。不过如果琴酒在的话,大概会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他,说你这是在干什么,我们两个没有任何相像的地方。
是啊,他们不像,但又很像。
加尔纳恰发现对方油盐不进,也就换了个直白的说话方式:“我本来想见他最后一面,现在见不成了。我现在很恼火,也很好奇到底是谁杀了他。”
赤井秀一随意地应了一声,又问:“你不是派了不少人杀他吗?你确定这件事跟你的人没关系?”
加尔纳恰:“没有!我不知道!他的死跟我知道的、我认识的人都没关系!”
赤井秀一:“嗯,那就好,谢谢你,没事我就继续忙了。”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就知道他的话把人给噎住了,看来对加尔纳恰来说,琴酒确实是个比较特别的人物。于是他故意在加尔纳恰停顿的时候问:“还有什么事吗,加尔纳恰先生?”
加尔纳恰的语气就像是在说我服了你了,非要我说得这么明白吗,不过他实际上说的话是:“你在单独调查?只有你一个人能找出真相吗?”
赤井秀一弯腰把跟着他的哈罗抱起来,回答:“很难。但——你可以直说你后悔了,想要找出杀死他的凶手,为此需要我的帮助。开口向人求助不是什么很难的事。”
其实是他需要加尔纳恰背后的力量,起码加尔纳恰对昨晚东京塔混战背后情况的了解一定比他清楚。不过,既然选择了这种说话方式,就进行到底吧。
加尔纳恰:“……”
加尔纳恰:“你到底是谁,我在组织里的时候得罪过你吗?”
他觉得这个声音是在哪里听过的,但不熟,而且对方模仿了琴酒说话的语气,真的很欠揍,非常欠揍,严重干扰了他的判断。而且他想不出来组织里谁跟琴酒的关系好到能给琴酒当替身的程度——哦,还有个前提,必须是琴酒看得上的。
他得罪过这种人吗?没有吧,根本没有吧?
赤井秀一当然不会直接告诉加尔纳恰「你好我是莱伊,就是跟你一样差点把琴酒干掉那个,对了我已经不是FBI马上就是MI6了」,他只是特别冷淡地说:“也许有吧。如果你想证明你的诚意,就来见个面吧,不然我不会告诉你任何情报。”
加尔纳恰语气古怪:“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加尔纳恰」,你还是第一个要求跟我见面的。”
赤井秀一笑了声:“组织都已经不复存在了,那个名号还有意义吗?”
加尔纳恰说那行,希望你知道,见面后我随时都可能杀你,该担心的人是你。
半小时后。
波洛咖啡厅里,赤井秀一跟他离开美国执行卧底任务前的FBI前上级面对面坐着,两个人都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注:他离开的时候跟这位格罗斯先生大吵一架,两人决定老死不相往来。
咖啡厅的服务生榎本梓小姐走过来,问他们要点什么,赤井秀一指着加尔纳恰说给他来份你们这里最难吃的,加尔纳恰说给他也来一份。
榎本梓:?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要求!
……
晚19:00。
未知地点。
黑泽阵又一次被人从昏迷中唤醒,给他抽血的医生换了一个,血液从身体里被抽走,但他除了麻木没有别的感受。
在短短三个小时的时间里,他被注射了两次λ-AP13的药剂,现在即使身上没什么伤,他还是能隐隐感觉到骨骼和肌肉都在抗议。完全违背常理地、在短时间内再生的组织需要一段时间的适应才能如常使用,不过幸好,他根本没有使用它们的机会。
整个恢复的过程里他都知道有人在看自己。除了时刻关注身体状况、给他补充营养剂的医生,还有某些看新奇生物一样的目光。他们从头看到尾,目睹了从内脏肢体残损到恢复如初的过程,然后啧啧称奇。
黑泽阵尽量让自己显得心平气和,不去关注那些眼神。他在听,在比对自己看过的、听过的资料,即使没见过也没关系,他迟早会知道这些人都是谁。
“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医生尽职尽责地问他,“你的身体组织恢复速度远超安全临界值,虽然新生的组织会把坏死的部分排斥出来,但还是可能有部分残留在你体内……”
虽然能消解,但需要几天甚至几个星期的时间,最好是能清理掉,至于卡在还没完全恢复的胸腔里的,最好是趁内脏还乱七八糟的时候吐出来。
“用不着。”
黑泽阵皱眉,但不是因为依旧没有停止的痛觉,而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头发上沾满了血和零碎的肉沫,而这些人肯定不会给他打理头发的机会,能把他身上和地面清理一下就是极限了。
他很在意这点……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在意。
主要是不想某些人来找到他的时候,看到他这么狼狈的模样,不管到时候来的人是谁。
他并不在意地说:“反正只要他们高兴,就会再把玩具(我)弄坏不是吗?既然如此,完全修好(治疗)就没必要了。”
医生没多说话,又观察了一会儿情况就离开了。
又过了一段时间,似乎是觉得没什么新鲜的了,盯着他看的那些视线也都消失了——不,也可能是吃晚饭去了。黑泽阵推算着时间,现在应该是某些上流社会的名人到处赶场参加晚宴的点儿。
于是这个空间里就只剩下了黑泽阵和另外一个人,虽然对方一直没有说话,但黑泽阵还是能从呼吸的频率和细微的响动里判断出那个人的位置……和具体是谁。
“你要看到什么时候?”黑泽阵问。
“我负责监视你。”坐在角落椅子上的男人——也就是赤井秀一现在的上级、FBI的理查德先生这么回答。
他一直坐在那里,没有看着黑泽阵,不知道在做什么,也几乎没发出过任何声音,就好像一道能被看到但没人会特别注意的影子。
这种人适合搞暗杀……不过说起来,FBI的专业不就是暗杀吗?起码枕头先生深谙此道。
黑泽阵嗤笑一声:“以我现在的状态,还需要专门派你来监视?我怎么不知道我有这么大的威胁?”
“有——也许有吧。”理查德回答了他的问题。
在今天来“拜访”黑泽阵的所有人里,理查德先生算是最好说话的那个,也可能是因为他是真正在做事的那个,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地想看到结果,对过程和手段以及这期间可能产生的问题毫不在意。
道德和法律在他们面前好像根本不存在,为此死亡的人对他们来说也似乎只是个数字。
理查德斟酌着说:“你以前——在你不知情的时候,解决过不少【我们】的人,有些人也因此对乌丸先生意见很大。”
黑泽阵微微歪了下头:“原来我还杀过你们的人?”
这已经算是越界的情报了,但黑泽阵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位理查德先生依旧没有警告他,还真回答了。
“乌丸曾经是【我们】中势力最为庞大的……几位之一,而【我们】之间向来没什么团结可言,妨碍到自己的人当然是除掉——他会让你动手,或者让你去送花,【我们】甚至不一定认识彼此,但看你去参加葬礼就知道谁又被乌丸解决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怕你?”
“哈。”黑泽阵发出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单纯觉得这件事好笑的声音。
理查德先生终于站起来,从房间的角落走到他面前:“算是友情提醒:【我们】以互相介绍的方式联结在一起,其中也不乏本身就有关系的人。今天来的一些人对你多有冒犯……”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停顿了一下,才又说:“里面或许有被你杀死过亲属的人。”
那很有趣,既然有仇,为什么不来找我报仇,到现在都不敢杀我呢?
你们想要的终归只是长生不老,无论家人、朋友还是【塔】的其他人都不过是筹码、棋子和垫脚石而已。
黑泽阵失去了问下去的兴趣,即使这位理查德先生似乎很愿意回答他的问题,但相应的答案他问赤井务武也能知道,只是他没问,赤井务武也不会让他问而已。
他决定先休息一会儿。
看得出来现在出面的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角色,真正想见他的人还没来,他还得等那些人接到消息从世界各地赶来。啧。
不过有人在场的情况下,他完全睡不着,浅眠都做不到,更不用说是这种环境里了。
黑泽阵知道理查德就站在他身边没走。
理查德大概也感受到了他厌烦的情绪,终于进入了正题:“不久前,我的一位同事——一位朋友吧,给我打电话。我知道他在调查什么东西,准确点说,是想调查某个人死亡的「真相」。”
这位“同事”和“朋友”说的当然是赤井秀一。
一直没什么反应,几乎一动不动的黑泽阵终于抬起头,隔着蒙住眼睛的那片黑暗“看”向他。
“你想说什么?”
“我觉得应该给他个机会,让他见到「真相」的机会,毕竟他曾经离「真相」那么近,只是每次都遗憾地擦肩而过。你觉得呢?”理查德提出建议。
黑泽阵一字一顿地回答:“让他滚,我不想看到他。”
第160章 贪婪与永生之塔
波洛咖啡厅。
地震后的咖啡厅里没有几个客人, 更何况是接近傍晚的时间——店长本来打算过几天再营业,但榎本梓小姐想如果安室先生刚好回来还伞,结果发现店里没开门的话不就糟了吗?于是她跟店长说可以上班, 店长想了想, 说可以帮正在进行救援活动的警察、医生等等人提供免费的热饮和三明治。
所以今天咖啡厅会营业到比较晚的时间,榎本梓在门口挂了【支援震后工作!!!为参与救援的大家提供免费咖啡和料理!!!】的牌子, 跟几位熟悉的警察打了招呼, 招待了几个这时候出来的客人,就在黄昏的时候迎来了两位……看起来有点特别的客人。
一位是以前见过的戴黑发青年的针织帽,另一位是穿着得体衣服没有一丝褶皱的棕发男人,两人面对面坐了一会儿, 跟她说要这里最难吃的料理。
榎本梓:对不起, 我们店里没有难吃的料理呢, 请你们重新想想吧。
虽然是这么想的, 但实际上榎本梓还是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 给他们推荐了现在能做的、比较不错的餐点——因为地震的关系,一部分食材泡水不能用了, 还有一部分的供货商来不了,她去了附近的市场, 但是买不全, 所以菜单上的大部分料理都是做不出来的。
要是安室先生在就好了, 他一定能想出好办法的。榎本梓这么想着, 看到放在柜子上方的糖果,是安室先生上次放在这里, 说用来安抚遇到凶杀案的客人的, 她就抓了一把,放在晶亮的小碟子里, 一起端了过去。
“给,你们的咖啡和三明治,还有这是今天给客人的糖果。”榎本梓把最后一份三明治放在桌子上,看到那两人没有吵架,就放心地走了。
然而,事情的真相是——
组织的加尔纳恰先生和莱伊先生看着放在小碟子最上面的、异常显眼的酒心巧克力-琴酒口味,双双陷入了沉默。
服务生小姐,你是会挑赠品的,直接把两个原本在互相嘲讽的人给干沉默了。
最后加尔纳恰皮笑肉不笑地端起咖啡,说:“赤井,我记得你说过再也不会联络我了。”
赤井秀一的表情镇定且安然:“我说不会联络的是G·格罗斯,跟你加尔纳恰有什么关系。”
加尔纳恰:呵呵。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当年赤井秀一加入FBI是通过他之前的上级詹姆斯·布莱克进来的,但詹姆斯常年针对组织活动,那段时间刚好不常驻美国,于是赤井秀一在新人时期是由跟詹姆斯熟悉的朋友带的……这位朋友就是我们的加尔纳恰,G·格罗斯先生。
加尔纳恰加入FBI的时候,那位先生是做了精心设计的,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跟组织的联系,他也无需执行跟组织相关的任务,除了偶尔去跟那位先生见面和满世界乱跑之类的。因为跟其他人也没有太大的利益冲突,加尔纳恰又刻意交好,所以他跟FBI的一些人关系都不错,在这种情况下他当然不会拒绝一位朋友合情合理的请求,更何况赤井先生确实是一位优秀的人才。
但詹姆斯没跟他说赤井秀一是MI6探员的儿子,加入FBI就是为了搞组织啊!
那天加尔纳恰先生兴致勃勃地从乌丸莲耶在美国的别墅回到FBI,还给他特别欣赏的赤井先生带了礼物(对,礼物是从乌丸莲耶那里要的)。他刚提着礼物到了FBI大楼,心想要不然什么时候让赤井先生升职吧,就听说詹姆斯从英国回来了,并且在跟赤井谈话。当时加尔纳恰先生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赤井确实是詹姆斯带来的人,他们应该更加熟悉,而且就算回詹姆斯那边也能继续做同事,所以……
「机密任务?」
「对,需要进行一段时间的准备,所以格罗斯先生,我们接下来可能不会再见面了。」
「……非要你去不行吗?」
「我加入FBI的理由就在于此。」
当时还是长发但没那么长的赤井秀一认真地对他说,于是加尔纳恰看向詹姆斯,詹姆斯说任务的相关内容是不能透露的保密事项,你能理解,格罗斯。
他确实能理解,就把带回来的礼物——一把用来收藏的绝版枪给了赤井秀一,然后潇洒离开。
反正只是个挺欣赏的人物而已,以后他们就不会再见面了,赤井秀一八成会死在这种任务里……保险起见,找人问问詹姆斯在做什么相关的任务吧,说不定还能有机会给他们收尸呢。
第二天。
通过其他渠道得知詹姆斯在调查什么的加尔纳恰AKA格罗斯先生,裂开了。
他去找还没走的赤井秀一,希望他能改变自己的想法,但是他又不能说「小秀啊,你不能潜入那个组织,不然以你这么优秀的水平肯定会被那个老东西看上了,到时候说不定咱俩就得在组织的餐桌上见面了」,于是他试图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最后还是没说服赤井秀一。
咋办呢?灭口吧。
但就在他想去灭口的时候,在德国特里尔执行任务的琴酒忽然打电话给他,说让他帮忙抹除一个叫做“诺瓦利斯”的人的踪迹,加尔纳恰问这个诺瓦利斯是谁,琴酒说你不用管那么多,帮我的忙就行。
于是加尔纳恰就错过了把赤井秀一灭口的机会,不过没关系,反正赤井秀一也不可能那么快加入组织,等他来组织里的时候他再……
「看,这是那位先生最近很欣赏、刚获得代号的成员莱伊,我觉得他可能成为第二个琴酒……加尔纳恰?加尔纳恰你怎么了加尔纳恰?」
「……」
还能怎么了,灭口计划2.0失败了,一旦进入那位先生的视线,他想做什么就难太多了。
加尔纳恰启动了他的计划3.0:反正不怎么在组织里出现,也没人知道他,就算看到他也以为是普通的外围成员or地上合作伙伴,所以他只要躲着莱伊就行了。
你说直接揭发莱伊是FBI?那情报怎么来的?FBI就要调查他们的内部了,那位先生犯不着为了区区一个【组织里本来就有很多的】卧底来让自己的资料库陷入危机。
当然,他根本没告诉那位先生,加尔纳恰先生觉得莱伊天天给琴酒添堵挺好玩的。
现在,他只需要看着,然后找个机会抓住赤井秀一的破绽,接下来揭穿赤井秀一FBI的身份,再灭口就行了。
加尔纳恰回顾到这里,忽然听到赤井秀一问了句:“那你为什么没能把我灭口?”
呵呵,为什么呢。
他幽幽回答:“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你每次快要暴露的时候琴酒都会正好路过,他还装瞎。”
赤井秀一刚吃完味道还行但是不如降谷做的三明治,随口回答:“我知道啊。他在给我打掩护。”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镇定地继续说:“你不知道吗?其实我是他哥哥,我们小时候睡一张床的。”虽然是我没在家的时候他被玛丽塞进了我的房间。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继续打出暴击:“你知道我的父亲是什么人,那我就直说了——琴酒小时候就受过相关的训练,他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你们抓住,我们父亲来找他的下落,卷入组织的事件里失踪,后来我才加入FBI、利用FBI的力量调查当年的真相。”
实话,100%的实话。赤井先生觉得自己说实话的功力又进步了。
加尔纳恰看到赤井秀一这副毫不作伪的神情,虽然他知道赤井秀一身为卧底,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当然也是一流,但琴酒最近在东京肆无忌惮地“散步”,而且就观察的人说,赤井秀一好像也住在琴酒家里……
哈哈。说起来赤井秀一和琴酒的眼睛颜色也很像,仔细一想他们两个相似的地方真多啊。
加尔纳恰已经理解了一切:“所以你们兄弟两个失散多年,你卧底进组织的时候你们相见不相识,甚至反目成仇……”
“不,”赤井秀一开始喝黑咖啡了,“他一开始就认出我了。”
“那你们两个关系不好、针锋相对是?”
“演的。”
“……”
加尔纳恰战术后仰。
首先,琴酒和莱伊是兄弟;然后,琴酒起码在六年前就恢复记忆或者查清自己的过去了;最后,当初莱伊带FBI围攻琴酒的时候,担心琴酒的他简直像个DC(Detective Comics)哥谭最大反派,跟DC(Detective Conan)米花没有任何关系。
合着你们都是演的,我是你们play的一部分,还好我活着的时候就知道了真相,那位先生到死都被蒙在鼓里,这么一想好像也不是输得那么严重。
“你就这么告诉我了?”加尔纳恰抬眼,问。
“你愿意跟我见面,说明我弟弟对你的感情没有白费?”赤井秀一听到哈罗在汪呜了,但他没有在PUA自己的上司,没有,这是合情合理的说辞。
加尔纳恰的眉毛都快拧在一起了:“琴酒对我的感情?你确定他不会因为这句话从地狱里出来打你?”
赤井秀一肯定地说:“不会,他不信神,也不信地狱。”而且我觉得他可能还活着。
面对躲了好几年、没想到在这里碰到的小同事,加尔纳恰确实想完成他的灭口计划5.0,怎奈今天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琴酒死在了他不知道的时候,而他现在得从赤井秀一这里问到情报。
为什么非得是赤井秀一?因为FBI忙着在美国对付组织呢,詹姆斯去年就因伤退休了,现在赤井秀一的上级是个叫理查德的虚伪男人,加尔纳恰不用打电话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从他那里得到任何情报。
至于其他的调查渠道,哈哈,组织昨晚上没了,现在所有人都在忙地震的事,你忽然去调查琴酒死没死,这不是明摆着说你跟组织有关吗?
“好吧,我跟你一起调查杀死他的人,前提是你不会向FBI透露我的身份。”
加尔纳恰叹气。
赤井秀一眼都不眨地说你是我弟弟的朋友,我怎么会害你呢,只要你不打算杀我灭口,我就不会向任何组织揭穿你就是“加尔纳恰”的事。而且我已经从FBI半辞职了,你不用担心。
但其他人要说我就管不着了,比如我爸:D。
“呵呵,没想到我们还有合作的一天。”
“为了我弟弟。”
“……他真是你弟弟?”
“我身上还有他小时候咬的牙印呢。”
“行,行。”
加尔纳恰放弃跟在日本的英国来的美国人兄弟交流了,他说行了,你告诉我琴酒死时候的情况吧。
于是赤井秀一就删掉了故事里的降谷零,换成琴酒不知道为什么要去救的小妖精波本(?),将琴酒在东京塔的废墟上被狙击手打中的事说了一下。昨晚的情况也删删减减地告诉了加尔纳恰,当然,删掉的部分是公安的计划。
“所以他为什么要救苏格兰?”
“因为,他说苏格兰是他的儿子。”
“……?”
什么东西,苏格兰是琴酒的儿子,真的吗?哦,想起来了,苏格兰在户籍上还真是琴酒的儿子,说不定苏格兰变小的时候失忆了被琴酒当儿子养了呢。
加尔纳恰刚说服自己,并找到了圆满的解释,就听到赤井秀一悠悠地说:
“他说波本也是。”
“???”
加尔纳恰觉得赤井秀一疯了,赤井先生,请你告诉我,比你小的你弟弟到底怎么才能有个三十岁的儿子,你自己现在都才三十岁出头吧?!
赤井秀一当然知道加尔纳恰现在满脑子问号,不过他早有准备,镇定地找出了一段录音。
当然不能是琴酒手机里的聊天记录,那里面写的是降谷零的名字,他拿出的……是几个小时前在东京塔废墟里、地下河上方,小泉红子使用魔法仪式时候的录音。
当时他怕漏掉什么细节,就录下来了,现在放给加尔纳恰的是——
小泉露比的脑内Q版小剧场。
“琴酒他是你的父亲啊!”
“你以为你拒绝的是谁的爱?是你父亲和母亲的爱!”
“但我确实是你的父亲,你妈是我的前妻。”
“对,他已逝的前妻——”
声音这里就戛然而止,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把录音暂停了,看向加尔纳恰,发现加尔纳恰的表情一片空白。
过了几秒,他听到加尔纳恰开始碎碎念:琴酒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组织里的传闻变得这么离谱让我的工作成倍增加都是你的错……
“格罗斯?格罗斯先生?”赤井秀一喊他。
加尔纳恰说没事,你让我缓缓,你这录音不会是真的吧?
赤井秀一说录音是真的,我现场录的(刚录的而且还热乎),我可以发你一份你去检测有没有合成痕迹。不过琴酒和贝尔摩德的话都不能当真,我刚才只是开玩笑的,你听听就好。
加尔纳恰捂着脑袋,说你等等,也可能不是开玩笑。我知道琴酒不会在这种事上开玩笑。
他谨慎地推理:“首先,琴酒没有前妻,也没有恋人,他就算随口胡编也不会编造出这样的谎话来(黑羽快斗看了一眼电影剧本:真的吗哥?),所以他这么说就是为了掩盖某种事实……”
加尔纳恰的表情变扭曲起来。
赤井秀一疑惑地看着他,发现加尔纳恰拿出手机来翻资料,幽幽叹气。
“我记得那位先生确实说过琴酒很好用,可惜有点小瑕疵的话,也尝试找过替代品——比如你,莱伊。而且组织里也有让人工胚胎快速成长、然后加入组织的计划,波本的履历足够干净,而且只花了那么短的时间就获得了代号,甚至成为那位先生指定的继承人,琴酒还没有反对……”
是啊,一切的疑点都在这里迎刃而解。
加尔纳恰痛苦地闭上眼睛,得出了结论:“波本很有可能,真的是琴酒的儿子,而且他的真实年龄不会超过十五岁——更有可能不超过十岁。”
赤井秀一:“……”
赤井先生在心里大爆笑!他忍笑真的很辛苦!不行,要笑出来了,真的要笑出来了,失控的表情管理系统正在跟他的意志进行激烈的搏斗!
他艰难地(忍着笑)说:“那我们十岁的BOSS……”
加尔纳恰沉痛地回答:“恐怕那位先生让他在自己活着和波本活着之间二选一,他选了波本,唉。”
赤井秀一看加尔纳恰就快真的把自己说服了,就站起来又要了两杯咖啡,说这只是一段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在演戏的录音,不要当真,格罗斯先生,你甚至还没检查过这是不是合成的。
加尔纳恰说呵呵,你都敢直接给我,录音自然是没有问题的,有问题的只有可能是那几个人。
他郁闷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忧伤地看着外面被水浸过的下水道井盖,说:“你先坐下,你是想问我跟昨晚对苏格兰出手的那些人的事吧?”
赤井秀一点头,很自然地给苏格兰换了称呼:“没错,对我侄子出手的那些人。我没有调查他们的渠道,就来找你了。”
加尔纳恰叹气,说那你找错人了,虽然我也认为琴酒的事跟他们脱不了关系,但那不是我们两个人就能撼动的对象,就算加上整个FBI也不行。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他想起降谷零跟他提到的“那些人”,是从琴酒那里得知的,虽然没有明确的指代,但加尔纳恰说的应该就是这些人。
他问:“如果我弟弟有可能还活着呢?”
加尔纳恰的手顿了顿:“什么意思?”
赤井秀一这么说有很多原因,比如说那次狙击的安排疑点重重,赤井务武的出现,琴酒的身体也下落不明,还有赤井秀一本人的想法……不过最重要的当然是——
“他们想要苏格兰,就是因为需要长生不老,既然如此就应该没有直接杀死琴酒的理由。我倾向于他现在还活着。”
“你……唉。”
加尔纳恰揉了揉脑壳,觉得赤井先生还是跟以前一样认真过头,且对自己的判断过于傲慢。
他决定稍微解释一点东西:“首先,我说的那些势力不是一个组织,他们之间彼此也不一定认识,甚至情报都不怎么沟通,只是因为同一个目的而合作。所以,昨晚来东京的人不一定知道琴酒也变小了。”
这是真的。因为他们看到的是变小的苏格兰和进入东京塔的成年琴酒,而琴酒有没有变小这件事显得疑点重重,到现在还有人觉得小琴酒是琴酒的儿子,这就是【塔】的大家互相博弈痛击队友的结果。
“然后,如果他们真的抓到了琴酒,我在那里面有几个认识的朋友,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应该会请我去看热闹,但到现在——距离琴酒被狙击已经过了十个小时,我还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消息都是从你这里得来的。”
加尔纳恰叹着气,就接到了一位朋友的电话,正是他在【塔】里认识的人,对方认识乌丸,也知道他的身份。
电话那边的人欢快地说:“哟,格罗斯,我听说你在日本,你现在有空吗?”
“有,什么事?”
“我刚知道一点很有趣的事,你要不要来见见你的一位‘老朋友’?”
“……”
加尔纳恰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看向赤井秀一,这个距离足够赤井秀一听到他们的电话内容,加尔纳恰也没有太遮掩。
“哪位……老朋友?”
“乌鸦的送葬人、你的同事,琴酒啊。”
电话对面的人正在问他要不要来,加尔纳恰看到赤井秀一正微笑着从衣服里掏出枪,特别友好地对着他,无声地做了口型:答应他。
而那位咖啡厅的服务生看到这这边的情况,竟然眨了眨眼,就当没看到了。
(榎本梓小姐:镇定,小场面,这是威胁不是马上要发生案件,我应该假装没看见,先去报警,不然可能打草惊蛇危及到受害人的性命安全)
加尔纳恰跟【塔】的朋友,或者说合作者说完,挂断电话,就看到赤井秀一轻快地把枪放回去,对那边的服务生说他只是在开玩笑,还有,他替安室君把伞带回来了。
榎本梓:咦,是安室先生的朋友。
她问那边的加尔纳恰,你们真的是在开玩笑吗?
加尔纳恰叹气,说是这样的,这边这位先生是个自由的美国人,他们那边流行拿着枪说话。
榎本梓:……
看在他们两个好像确实不是要打生打死的份上,先信一下,给安室先生发个消息问问。
就在她询问安室透的时候,加尔纳恰和赤井秀一已经离开了咖啡厅。
波洛咖啡厅外的小巷里。
赤井秀一回忆了一下格罗斯先生的战斗力,确定单打独斗的情况下老上级打不过自己,就说:“带我一起去。”
加尔纳恰动了动嘴角:“你觉得他们会让你进去吗?调查过组织的人不可能不认识你,而且那家伙也没说是活着的琴酒还是已经死了的……”
赤井秀一却非常肯定:“他没说让你去见老朋友的尸体,那就只能是活着的琴酒。”
加尔纳恰摇头。
他刚要再说什么,就看到赤井秀一做了个暂停的手势,说:“格罗斯先生,我有件事没告诉你,其实我在为日本公安(的降谷先生)做事。”
加尔纳恰:???
赤井秀一熟练地开始现编:“我随时可以叫一队公安来抓你,现在没通知他们只是因为你是琴酒的朋友,所以,现在是我在威胁你,格罗斯先生。”
加尔纳恰:……
“你不是FBI……”
“哦,我准备从FBI辞职,提前给我自己找了下家(是真的,但是是MI6)。”
“……”
“再说一遍,带我去见他。”
“然后呢?”加尔纳恰终于叹气,“我是要去杀他的,而你想去救他,虽然我觉得琴酒落到他们手里,我们两个的目标都不可能完成。”
哈哈,活着落到他们手里,琴酒你也有今天啊。
加尔纳恰在心里嘲讽,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有点微妙的不爽。可能是因为赤井秀一的话,也可能是因为……琴酒确实是他为数不多的“朋友”。
赤井秀一干脆利落地回答:“先见到人再说。”
……
因为要跟着加尔纳恰防止这人跑了,赤井秀一就给降谷零发消息,说他有了一点线索,需要带着哈罗继续调查,他找到了昨晚东京塔混乱里的一个幕后人物——就是琴酒打电话的对象,加尔纳恰,还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个意外的消息,琴酒可能没死。
但降谷零的反应相当沉默,甚至可以说是死寂,就连打出来的文字里也透着一股疲惫。
[我没猫了]嗯,你调查吧,我处理完手头的事就去见降谷清一郎,如果他跟那些人有关,我会亲手解决他。
[炸了FBI总部]降谷君?琴酒很有可能没死,你看到我发的消息了吗?
[我没猫了]我看到了,但——你不用说了,他已经死了。
[炸了FBI总部]……
赤井秀一觉得这场面、这对话好像似曾相识,三个月前他还见过的,简直一模一样。
[炸了FBI总部]你找到什么新线索了?
[我没猫了]小泉带人潜入地下河深处,在那道裂缝内部的岩石上找到了大片血迹,还有部分人类的骨头。检验结果已经出来了,是属于黑泽的。
[我没猫了]你的判断没错,地下河里有东西,很有可能是稻草酒的海洋馆里跑出来、在地下水系里繁殖的残余部分。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我没猫了]你要跟加尔纳恰调查就去吧,我要去探望Hiro,你有线索就留言,有需要就通知风见。
降谷零打出的每个字里都透着疲惫,赤井秀一对着输入框停顿了很久,才回复道:你好好休息。
确实——
虽然他也很想告诉降谷零,自己得到的情报很有可能是真的,但对方没说是活着的琴酒还是死了的琴酒,只有见到才能清楚。
现在他说什么降谷也不会相信,就算他能说服降谷,如果得到的结果是琴酒还是死了,那降谷会变成什么样……赤井秀一也不知道。
等见面、确认情况后再跟降谷进行详细的说明吧。他想。
至于苏格兰那边……
希望降谷能在苏格兰的手术结束前,将这件事先隐瞒下去。苏格兰是个很敏锐的人,而降谷在他面前,一向暴露得很快。
……
医院。
诸伏景光忽然按住自己的心脏,一阵恐慌感从他的心头闪过,但他却不清楚这样的感觉来自哪里。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打着哈欠、看起来就很困的降谷零。
金发的青年就连每一根头发丝儿都耷拉着,从昨晚、不,从前天开始就没有休息过,一直在高强度工作,就这样还专门抽出时间来看他。
“有黑眼圈了啊,Zero。”诸伏景光有点心疼地说。
要是他的腿没有受伤,就能去Zero那边帮他一起整理文件、参与各种调配工作了,现在只能待在医院里,真是难受啊。
降谷零又打了个哈欠,眼泪都出来了,抱怨着说:“是啊,我也想回去睡觉,但谁让我是「BOSS」呢。”
诸伏景光很想说还是休息一会儿吧,但他很了解降谷零,这个时候跟他说休息,无论谁来说也是劝不动的,不愧是Zero呢……只能有这样的想法吧。
他跟Zero交流了一部分现状,得知了组织的几个成员趁地震的混乱逃了出去,以及目前的人员伤亡情况,还有几位同事的死讯,两人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诸伏景光说:“绪方想杀我,我怀疑他的老师有问题——叫做五十岚信彦的人,不过五十岚现在还没露出破绽,可以暂时延后调查。”
降谷零干脆趴在了病床上:“要是你在的话就好了,我就不用自己做这么多事了。”
要是你、班长、松田和萩原都在就好了。
诸伏景光摸了摸好友柔软的金发,说:“我在这里也可以帮一点忙啦。”
“所以快点进行手术吧,不能再拖了,我可是专门来劝你的。”降谷零吐出一口气,重新坐起来,从衣服的口袋里找出了几块巧克力,差点把钥匙带出来。
他把三块巧克力放在了诸伏景光手心,说:“黑泽给的,他说祝你手术顺利。”
诸伏景光看着有点眼熟、黑泽当时说没有了的巧克力,问:“他还在睡?”
降谷零有点心虚地移开视线:“我强行让他睡了。”
诸伏景光有点不满地说:“你现在的状态也该休息了,小心我也给你下安眠药哦。”
降谷零就说不行啊,要是BOSS大人都离开了,就真的没人干活了,黑田刚才跟我打了个招呼直接跑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唉。
他又在这里逗留了一会儿,直到护士过来,诸伏景光说可以吧,既然暂时不紧张,那就动手术吧,我也不想继续拖下去,什么也做不了了。
已经从早上拖到晚上,他身上的伤虽然不至于恶化到什么程度,却也耽误了一些时间。幸好现在大规模的救援工作已经结束,医院里的人手也没那么紧张了,给他做个手术不会影响到……每分钟都有人死去的事实。
降谷零还有工作,担心地看过来,告别离开,诸伏景光说放心啦,不可能有什么事的。
给他进行手术的医生给他说明了情况,身上各处简单处理过的伤先不要紧,主要的问题在于打进他身体里的弹丸和腿伤,以及昨晚的战斗里受损的内脏,因此手术的过程还是很有风险的……
“放心吧。我相信医生。也相信我自己。”诸伏景光这样笑着说。
医生就没再说话了。
手术的过程里,诸伏景光其实是保持半清醒状态的。他对麻药的耐受度很高,就算使用更大剂量也不会有太好的效果,当然,这也是他自己的要求。
他在想,等手术结束,他还得休养一段时间,不过到时候说要帮Zero工作的话,Zero就没理由拒绝了;黑泽还欠他一顿很丰盛的午饭呢,明明答应过的;还要回长野去见哥哥,长野那边也能感受到地震,希望哥哥没事……
他又想起莱伊——赤井秀一,想到莱伊没要到的巧克力,而黑泽又给他送了几块,莱伊肯定没有吧。
等一切结束后……
钥匙。
诸伏景光忽然想起了降谷零把巧克力拿出来时候的画面,当时降谷零连带着巧克力拿出了半把钥匙,那是一把车钥匙。虽然各种各样的车钥匙都大同小异,但Zero自己的钥匙不是那样的,而且……那把钥匙很像黑泽以前那辆的古董车356A的钥匙。
Zero不是说等黑泽回来就把车和钥匙都还给他吗?
忘了吗?不,要是那样的话,Zero应该会拿着钥匙说“啊,忘记还给他了”吧。
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忽然涌上心头。
是了,他从一开始就在担心的是这件事啊。虽然Zero掩饰得很好,甚至是超常发挥,连他都骗过去了,但——为什么黑泽不来看他,为什么Zero没带黑泽来医院,黑泽不可能没有受伤吧?为什么要骗我呢,Zero?
因为——
因为他死了吧。
明明手术灯正在照亮一切,诸伏景光却感到眼前一片漆黑,沉入深水般的窒息感涌上他的心头,他难以呼吸,世界好像在离他远去。
不、不对,他不能死,黑泽说过如果他死了会为他报仇,那他也应该为黑泽报仇才行。
但是身体好沉啊……
“医生?医生!病人的生命体征!”
“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刚才明明还——”
好像有人在喊他。喊他的名字。可能是依旧冷静的医生,可能是有点慌但动作依旧很稳的护士,也可能是根本不在这里的别的什么人。
诸伏景光也知道不能给医生带来麻烦,他更不能死在这里,他尽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将痛苦、惶然和不可置信的情绪压下去,在溺水般的窒息感里向某个方向伸出手。虽然,他完全没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也抓不住什么东西。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耳边传来的叹气声。
有人攥住了他的手,附在他耳边,用很轻的声音说:“他没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