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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71章 须晴日

    放倒一个人需要几秒?

    主管虽然不是专业的战斗人员, 但也见过无数紧张的场面和惨烈的战斗,可从未有一次见过差距悬殊的战斗可以翻盘得如此之快!

    他被那个银发少年的做法震得怔了几秒,对方一直慢悠悠地行动, 给他一种完全不急的错觉, 但他久经沙场的老长官却已经冷静地发出指令:“他恢复速度没那么快,先废了他。”

    打残没关系, 反正还能恢复, 反正要受罪的不是他……主管这么想着,两个被之前场面震慑的保镖已经冲了上去。既然对方能恢复,那比起开枪打人,还是直接制服对方来得快。

    但就在这个时候, 少年一直不紧不慢的动作忽然变得迅速起来!

    主管只是眨了个眼的功夫, 锋利的手术刀就插进了其中一个保镖的咽喉, 只见一片刺目的银光闪过, 少年错身夺走了保镖的枪, 毫不犹豫地抬手扣下扳机!

    直到这时,被他插了脖子的保镖倒下, 他伸手拿回了那把手术刀,转瞬间就拆了自己的腿, 神情冷淡地重新安了回去, 这回花的时间长了点, 不过……

    “滋滋”的电流声响起。

    刚才他瞄准的不是人, 是这个空间里的紧急管制系统。虽说这么做也有直接让门打开的可能,但他的目的是吸引这些人的注意力, 又不是自己打算逃走, 就无所谓了。

    至于他们要跑?

    银发少年把倒下的保镖踹出去,下一秒就到了那位老人面前!墨绿色的眼睛就像是冰川上的极光, 从炽白的灯光里映出寒意,少年的嘴角却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弧度。

    你们、谁都、跑不掉。

    一道银色的影子划过!

    老人纵然身子骨还算硬朗,却早没有当年在战场上那样敏捷的动作,他以丰富的经验和应变能力做出闪避的动作,身体却没能跟上思维的速度,被扑上来的少年撞飞出去!

    保镖和主管还没跑过去,瞬息之间又是几招较量,老人徒手攥住手术刀的刀刃,用满是老茧的手跟少年较劲,就要叫没胆子开枪的手下继续打。他看得出来,这少年虽然能恢复但也会因为大量流血而虚弱——终归是人,而不是什么怪物!

    可他的话还没出口,喉咙里发出的就变成了嘶哑的漏气声。

    就在手术刀被抓住的瞬间,银发少年毫不犹豫地咬上了老人的喉咙,动作之熟练干脆令人咋舌!

    鲜血四溅!

    老人又惊又怒地捂着脖子,可银发少年下口狠绝而专业,就是冲着颈总动脉咬的,一时间老人目眦欲裂,也顾不上别的了,一边死死按着脖子,一边满脑子都是——

    乌丸?乌丸!这就是你说的乖顺小宠物?你他妈的是瞎了吧!

    他根本不像人,这动作、这眼神分明是只在野外生存一方为王的野兽!

    老人的骂声已经不能传达出去了,银发少年嫌弃地吐掉嘴里的血,甚至懒得再给对方一点目光。

    他就保持着原本的姿势,转头往身后看去,那里有主管、保镖、吓得坐在地上的研究人员……还有开了一半就卡住的门和听到警报正在接近的大片脚步声。

    拿着手提箱的男人已经在往外跑了。

    主管蓦然对上那双绿松石一样的的眼睛,只从里面看到了无边冷漠。他惊惶地对银发少年开枪,但那个少年好像根本没有痛觉,就这么站起来,在主管一边后退也一边换子弹的时候微微压下身体,像刚才对【B】先生那样扑了上来!

    他明明只是个少年——他甚至没有武器!

    手术刀被丢弃在地上,他们的对手好像也不需要武器,银发的少年自己就是一把寒光凛凛的刀,不需要借助任何东西就能将房间里的人尽数杀光。

    主管一把拽过旁边的保镖给自己挡住攻击,一边喊那边角落里的男人:“理查德!理查德你为什么只是看着?!他也不会放过你的!”

    从FBI调来的保镖眨眼间就在少年手里倒下,攥着的脖颈被苍白的手指戳出几个血窟窿。

    银发少年一脚把主管踩在地上,也不管终于打算动手的理查德,就站在那里,张开五指,迎着灯光看手指间滴落的血,说:

    “我提醒过你们跑了。”

    主管被少年掐着喉咙砸向墙面的最后一刻,还在想,这哪里是人啊,只有野兽才会死死盯着人的喉咙,因为对它们来说那里是人最脆弱的地方。

    从战斗开始到现在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听到警报的巡查人员就赶了过来。他们本应从监控室那边得到内部的情报,但好像监控室里的画面太过恐怖,里面的人甚至被吓到了没反应过来,只从对讲机里传出来不知所云的“啊啊”声。

    他们只能先过来看情况,跑到走廊尽头的密闭空间入口,却又不得不花了更长的时间来解除重重复杂的门锁。

    于是等他们打开第三道封死的门,就只看到一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被一个黑色的手提箱砸了出来,手提箱落地被撞开,里面是一排排没有标识的试管。

    半开的门里一片血色,站在血泊里的银发少年对他们说:“不用紧张,我很有时间。”

    有时间在这里面逛逛,收拾收拾这些小角色,也有时间跟没来得及逃走的人见见。

    他现在很有时间,也有做这件事的耐心。

    黑泽阵伸手,捏了捏被砍断又接起来的手臂肌肉。唔,已经长好了。

    赤井务武假装用药物叫醒他,实则直接给他注射了λ-AP13。虽说他已经对痛觉麻木,但该疼的还是会疼,甚至降低了他对身体受伤情况的敏锐度,不过既然能恢复,暂时不管那些也没问题——区区致命伤,不值一提。

    只是这种药物连续使用会产生某种不好的后果,除非用其他药物抑制它的效果。他把那群人吓得六神无主以为他快死的症状,其实就是针对λ-AP13的抑制药的小小副作用。

    【B】先生和他的属下不清楚λ-AP13的效果,黑泽阵倒是非常了解,看似能在砍断的几秒里接上的肢体其实只是表面完好,内部需要数分钟才能完全愈合,所以他刚才一直是在收着战斗的,不然也不至于非要下口咬人。不过人的咽喉确实比有皮毛覆盖的野兽好咬……小时候他跟维兰德这么说的时候,维兰德蹲下来叹气,摸着他的脑袋说人类社会不兴用这个,除非——

    除非没人看到。

    只要人全都死了,那这就是一次完美的潜入,这也是城堡里的老师教的。

    手臂上的衣服早就在他切断肢体的时候被划破,黑泽阵随手扯下一段绑住头发,才看向这里的“保安”们。

    明明马上就要面临以一敌众的局面,他却戏谑地问:“怎么?我再给你们点时间商量战术?”

    终于有人冲了上来。

    ……

    解决这些人花了黑泽阵大约五分钟。

    FBI对他早有防备,准备了针对他的武器,影响最大的是电流……前几天他们不是也用过吗?黑泽阵向来不觉得武器有多么可怕,特别是使用武器的是一群蠢货的时候,他踹倒最后一个敌人,拍拍手,刚要走,又折回了他被关的房间。

    他打晕了因为太废物被他扔在这里的研究员,对方已经抖得跟筛糠一样,而房间的另一个角落还有刚才被他放倒、但现在却醒来去摸掉在不远处的枪的理查德先生。

    黑泽阵用膝盖重重顶在理查德的腹部,把人拽起来,问:“这几天看我被打你很爽吧,茶色(茶色波特,Tawny Port)?”

    理查德挣扎了两下,又不动了,半晌才用不确定的语气回答:“没有吧。”

    他回答的时候还是相当诚恳,但具体有没有,就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黑泽阵冷笑。

    他反手把理查德摔在地上,然后弯下腰,冰冷的手摸上理查德的后颈,在触碰到皮肤的那一刻,他清晰地感受到地上的人条件反射式地抖了抖。

    毕竟被破了喉咙的几个人都还躺在那里呢,谁猜不到这位老同事最近喜欢捅人脖子啊。

    不过黑泽阵并没想理查德想的那样进行一次完美的从内而外的潜入,吓吓人就得了,他只是扒了理查德的外衣,随意地披在自己身上。

    本来那些人就没给他穿几件衣服,刚才又被他拿手术刀给撕了,对战斗来说倒是没什么影响,但黑泽阵觉得要是刚好有人来找他,那些看到他擦破皮就要皱眉的人看到他这副模样,确实会有点麻烦。

    而且理查德今天穿黑风衣,他喜欢。

    银发少年套着对他来说有点大的黑风衣,里面是沾着血的白色单衣,他站起来,问理查德:“你到底为谁工作?”

    理查德的脸被压在下面,声音很闷,他含糊地说:“就是那边那个老头,他是我舅舅。”

    黑泽阵往那边的老人——几分钟前还衣着整齐、只手遮天的【B】先生看了一眼,对方有着丰富的自救经验,还没断气,现在也还能听到他们两个说话。

    这般垂死挣扎自然没什么用处,再怎么样【B】先生也不可能跳起来打黑泽阵,于是本该是阶下囚的银发少年想了想,冷不丁讲了个笑话:"FBI的儿子还是FBI。"

    官员的儿子还是官员,商人的儿子还是商人,这是日本;但美国不一样,他们那边奉行一个自由、民主和平等,比如说垃圾的儿子也还是垃圾。

    理查德叹气。

    在黑泽阵抬腿要走的时候,他问:“琴酒,我是不是多管闲事了?”

    黑泽阵停下脚步。

    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理查德,或者说他昔日的同僚茶色波特,他跟这人就不熟,而且都十多年没见,对方无论是外貌和声音都跟以前不同。

    对这个人,黑泽阵唯一有深刻印象的就是,小泉露比跟他说她丈夫是公安,在执行秘密任务,她也不知道人在哪里,为了保密就没问。但降谷零当上公安的老大后特地查了,然后表示公安里没这个人。

    所以你们FBI都很喜欢自称是别的组织来的卧底?

    考虑到赤井秀一的存在,黑泽阵决定先不对FBI发表什么见解。他只是问:“你觉得你能做什么?你做了什么?”

    理查德一时无言。

    黑泽阵略微抬了抬眼,说:“虚情假意两面三刀就很好,别干你不擅长的事。”

    理查德试图帮他?

    呵。坏人做不到底,也算不上什么好人,理查德又不会救他出去,只是想满足自己早就死了但又阴魂不散的良心。

    黑泽阵不缺这点潦草的善意,斯德哥尔摩效应对他也没用,更好的东西他都曾经拥有过,又或者现在就有。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他想到这里,踢了踢理查德:“他们就交给你了。”

    理查德觉得这里除了他和琴酒就没有别的活人了——哦,研究员不算人——真没必要让被打了两次的他爬起来再动。而且他们输了,这是早就预料到的结局。

    从得知【B】先生要抓琴酒的那一刻开始,理查德就有种这次他们会输的预感,只是他一直站在那里看着:那些人肆意折磨琴酒的时候他在看着,他们给琴酒注射药物的时候他在看着,维兰德亲自动手的时候他在看着。

    理查德从头看到尾,什么都没做,只是给琴酒安排了一点能休息的时间,和止疼药。

    “都不是什么好人,”理查德翻了个身,仰躺在地上,语气仿佛虚虚地悬在半空,“就不用收尸了吧。”

    “他们还没死。”

    黑泽阵为什么要留下理查德?当然是为了这个,他才没时间去关心被他打了的人什么情况,残疾不残疾的跟他无关,先吊一口气,最近一段时间在波本先生的限制下他成功掌握了把NPC打成重伤倒地HP为1但就是不会死的诀窍,但放着不管还是会死的。

    他漫不经心地补充了一句:“我没杀人,你去救他们,救不活是你的问题,反正不是我杀的。”

    他可是特地找人来救了,就算是波本先生看到人死了也不能怪在他头上吧。

    黑泽阵从地上捡起那把手术刀,就这么往外走。

    而理查德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等到那个银发少年从门外的走廊里消失,他才深吸一口气,攥住自己之前要拿的枪,站起来,捂着伤口踉踉跄跄地往那个西装男人身边的手提箱走。

    很快,他把手提箱提了回来,到了那位老人身边。

    老人还没断气,看到他的时候,眼里出现了希望的光。手提箱里的东西是准备对琴酒用的,当然也就有用来急救的药物,虽然没到λ-AP13那种程度,但保命肯定是绰绰有余。

    于是,在老人希冀的目光下,理查德从箱子里翻出了一种试剂,淡蓝色的液体在试管里晃来晃去。

    老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是老朋友了,正常人用了会死的λ-AP13。

    然后理查德又翻出第二种、第三种、第四种……也不管里面是什么东西,就将它们混合起来,吸进同一个针筒里,将针筒挪到了老人面前。

    针尖刺破老人的皮肤,针管里的液体被一点点推进他的血管,老人原本快要死了,却忽然跟一条活鱼一样挣扎起来,从喉咙里发出漏风的嘶吼!他两眼翻白,脸上浮现出青黑色的血管,手已经捂不住脖子上的窟窿,血溅射出来,那道伤口竟然在诡异地愈合,而从他的伤口往外,有黑色的角质正在结成。

    老人胡乱地叫喊着,却已经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在他脖颈处生长的角质层深入到了喉咙里,让他难以像以前一样发声,只能发出“嗬嗬嚯嚯”的杂音。

    理查德就在那里看着。

    他只是看着,就看着不可一世的【B】先生、他的舅舅、在美国政治界和军队都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丑态百出地扑腾,涎水从张着的嘴巴里流出,短短一分钟老人的眼白已经充血变成了红色,声音也变得越来越小。

    伤口已经恢复,甚至覆盖了一层看起来枪都难打碎的晶状物,这一下好像耗尽了老人所有的生命力,最后他睁开眼睛,回光返照。

    他断断续续地、用变了调的声音质问:“为什么……理查……”

    此时,理查德才俯下身来,轻声说:“十七年前,乌丸先生曾让我代他向你问好。”

    老人的眼睛猛地瞪大。

    生命的倒计时已经结束,死神举起了他的镰刀,【B】先生就保持着这副震惊、惶然和恐惧的表情,死在了角落里。

    理查德站起来,转头看到那边醒来的研究人员,对他举起枪,沉痛地说:“我医学水平不行,救不了你们,既然琴酒不想杀人,那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研究人员:???我只是被打晕了啊!你灭口可以直接说的,还非要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吗?!虚伪的男人!

    砰。

    一声枪响,人头+1。

    理查德自言自语,别说,看琴酒被打挺爽的,抢他人头也挺爽的,毕竟那是我老婆到现在都念念不忘的白月光啊。

    (试图从画面外钻进这个场景的小泉露比:虚伪!虚伪的男人!他明明是你的白月光!)

    ……

    黑泽阵先找到了监控室。

    他是来删监控记录的,黑泽阵可不想让某些人看到这种东西。

    这里面的人都已经跑了,看得出来他们跑的时候惊慌失措,几把椅子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门口还散落着纸笔文件、对讲机、垃圾桶和没吃完就被碰倒的关东煮。整个监控室里都是关东煮的味道,让黑泽阵不由得挑了挑眉。

    监控室的画面正是他所在的房间和外面的走廊,准确来说,一共六十个监控装置,其中四十四个都在24小时对他进行全方位的监控,画面分开播放在监控室的巨大屏幕上。

    而现在,里面只剩下了正在【B】先生急救的理查德……你管这叫急救?

    黑泽阵看着监控画面里拼命挣扎最后咽气的老人,开始怀疑理查德是不是刚才被他打了两顿后产生了听力障碍,假装听懂了他的意思开始灭口。

    不过理查德大概没想到他会先来监控室而不是找【塔】的其他人,才会说出“乌丸”这个词来。

    黑泽阵微微眯了眯眼,他原本想制止理查德,现在却抱着手臂,看理查德在那里灭口,等他再说点什么出来。

    于是黑泽阵就看到理查德一边扶着墙走,一边嘟囔:“可是看琴酒被打真的很爽……”

    黑泽阵:“……???”

    理查德,你完了。

    几分钟后,理查德完美地完成了他“救死扶伤”的任务,一个活口都没留,来到监控室的时候,发现这里的仪器全部被破坏,用来存储监控录像的存储设备更是被物理粉碎,而就在最中央的大屏幕上,贴着一张纸。

    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硕大的血字:

    理、查、德、你、完、了。

    理查德:危!

    危危危危!

    即使没见面他也能猜到琴酒肯定是在监控室里看到了什么东西,不是,琴酒,你刚从那个房间里出来,肯定要急着去报仇吧?怎么能忽然杀我一个回马枪啊?!

    这监控室里的人都跑了,能有什么好看的,难不成……是琴酒觉得自己被关了几天的样子太狼狈,不想把这几天的录像放出去见人?

    很有可能。

    理查德边想边顺着走廊往外跑,他现在就期待琴酒只是听到他最后那几句,没听到他提乌丸——他这几天也算是了解了琴酒对那位先生的真实看法,一句话:该死的老东西!

    乌丸先生啊乌丸先生,你春风得意觉得琴酒对你忠心耿耿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

    理查德庆幸自己对这片地下空间的结构非常熟悉,起码肯定比琴酒熟,只要他能避开琴酒离开这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就不用见面了。

    拐弯、上电梯、离开走廊,就在理查德要出去的时候,他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喧闹声。

    不、不只是那样,好像还有枪声。

    是谁和谁在这里打起来了?理查德不知道,他觉得总不可能是乌丸先生,毕竟乌丸这个人吧,无论什么东西都可以舍弃,要说“乌丸莲耶为了琴酒现身”,那确实是个笑话,琴酒对乌丸来说算什么?

    ——甚至不如乌丸对琴酒来得重要,起码乌丸还是“杀”了琴酒的仇人。

    理查德在有人发现他之前就止步,隐蔽在角落里,这附近已经不是信号封锁的范围了,他拿出手机,拨通了某个人的号码。

    是赤井秀一的号码。

    电话只过了几秒就被接通,另一边的人语气如往常,好像还在跟他说要辞职的那天:“理查德先生,找我有事?”

    赤井秀一表现得太镇定,镇定到就连匆匆给他打电话的理查德都愣了一下。

    意识到这点的时候理查德哭笑不得,也跟着用上了平时的语气:“赤井,看在我替你被上面骂过很多次的情分上,帮我个忙。”

    赤井秀一拿着他刚跟贝尔摩德写完的新剧本走在路上,听到这话就停住脚步。抛开别的不谈,每次他不按常理出牌、用别的方式完成任务或者干脆丢下FBI的任务做其他事的时候,替他挨骂的好像都是上级。

    先是格罗斯,格罗斯先生觉得他是个可造之材,每次都板着脸劝他,希望他能收敛一点;然后是詹姆斯,詹姆斯从他还是个小孩的时候就认识他了,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所以詹姆斯不会说,只会告诉他尽管去做;至于理查德先生,他每次回来都会对赤井秀一抱怨,但赤井秀一已经习惯詹姆斯的放养了,从来不听,要是被琴酒知道了,琴酒肯定要问他一句到底谁才是FBI太子爷。

    不过就算没这些前情,赤井秀一也打算听听能在“现在的FBI”负责监视琴酒的理查德先生,遇到了什么非他不可的麻烦事。

    “你先说。”

    赤井秀一说完,又意识到理查德在迟疑,就补充说我是受过专业训练的FBI探员(笑),无论听到什么情况都不会笑你的。

    理查德叹气:“琴酒在追杀我。”

    赤井秀一:“……?”

    理查德:“以防乌丸真的复活,【B】先生做过谋划,他在这个地下空间的墙壁里到处埋藏了炸弹,一旦他心跳归零就会进入爆炸倒计时,跟所有人同归于尽——虽然乌丸复活不可能,但炸弹真的启动了,现在只剩半小时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另一部手机,解锁后打开一个程序,输入秘钥启动了一个30分钟的倒计时。

    嗯,现在是真的了。

    赤井秀一听理查德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就问:“怎么死的?”

    理查德动了动嘴唇:“你弟弟杀的。跟【B】先生来的人,还有今天刚好在值班的同事也被他杀了。”

    不等赤井秀一再说什么,理查德就说我给你一个出入口地址和内部的路线,你来找琴酒,他现在去杀别人了,你弟弟被注射了不对劲的东西,我觉得他现在不是很理智,不一定能自己逃出去。

    到最后,他才补了句:赤井啊,看来我当初劝你不要深入FBI,是多管闲事了。

    赤井秀一依旧是用淡淡的语气说,谁知道呢。

    理查德叹气。

    他刚要挂电话,却听到赤井秀一又悠悠说:“其实他不是我弟弟,从血缘上来讲不是。他是乌丸的曾外孙,他母亲是贝尔摩德的姐姐。”

    理查德的手僵住了。

    “谁?”

    “唔,叫做亚莉克希亚的女性,三十多年前从乌丸的城市逃出来,我也是刚知道的,如果不是跟贝尔摩德交换了情报,我也没想到他的母亲竟然真的是乌丸家的人。”

    赤井秀一无比镇定地说着他昨天跟贝尔摩德完善的新剧本,他们在里面补充了亿点真实可靠的细节。为了保证信息交流的畅通,他还把剧本发送给了降谷零和工藤新一,不过降谷零可能是在补觉,还没回复他。至于工藤新一,小侦探应该刚下飞机没多久,看不到也很正常。

    现在他一边说一边往理查德给的入口地址走,詹姆斯回消息说他不知道这个出入口,FBI也没有参与这次事件(詹姆斯试图强调,但赤井秀一很自由民主地不听);同样收到消息的诸伏景光倒是分析了这附近的地图,认为这里很有可能有个入口,但诸伏景光不相信理查德。

    “亚莉克希亚?”理查德总觉得这个名字在哪里听过,但肯定不是跟乌丸有关。

    “对,金发、蓝色眼睛的女性,不过跟贝尔摩德长得不太像,听说她出逃的时候用的化名是亚莉克希亚·林,后来被抓回去了——我只知道这些。因此发出那封警告的人可能真的是复活的乌丸莲耶。”

    你看,琴酒现在是亲生的了,所以乌丸为了他家的孩子跳出来很合理吧。贝尔摩德:计划通√

    理查德的声音竟然颤抖起来,这个一向冷静温和的男人也难免有失态的时候:“但你和琴酒的父亲是维兰德?”

    “养父。”赤井秀一轻轻咳了声。

    他已经快到理查德给他的位置了,这附近一座高级写字楼,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

    理查德理了一下思路:“所以琴酒是维兰德的儿子,你是赤井务武的儿子。过去是赤井务武收养了琴酒,后来赤井务武死了,赤井玛丽失踪,维兰德收养了你。”

    赤井秀一:“……”好像有点跑偏,而且理查德先生,你不是在逃命吗,怎么有空跟我聊起这个来了,虽然我确实是想通过你把这份剧本传递出去,让他们忌惮可能复活的乌丸莲耶,来保证琴酒的安全。

    他还没说什么,就听到理查德吸气的声音:“你说的这个亚莉克希亚·林,是不是三十年前就失踪了?”

    赤井秀一回答:“这是他们家的事,我不清楚。”

    这确实跟我没关系,关于那位女性的详细情报贝尔摩德没跟我说啊。

    在一片死寂里,理查德幽幽开口:“如果她跟我知道的某位女性是同一个人,那么她在三十五年前跟丈夫结婚,生下次子后带着长子失踪,而她的丈夫为了找到她才摸到了【塔】的势力,甚至不听我的劝阻接触乌丸集团——”

    赤井秀一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他意识到了,如果让理查德说完这句话,那前方就是地狱!是地狱啊!快住手!

    可他来不及阻止了,因为理查德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语速飞快,而且毫无感情波动:“那维兰德就是降谷清一郎。”

    赤井秀一:“……”

    理查德:“所以琴酒的儿子波本姓降谷也很合理,我看到他追捕自己的新闻了。”

    赤井秀一:“…………”

    理查德:“波本长得确实有点像亚莉克希亚,所以贝尔摩德喜欢这张脸经常和他共进晚餐很合理,乌丸先生让波本成为自己的继任者也很合理,波本确实是他的后裔。”

    赤井秀一:“………………”

    很久,赤井先生才意识到理查德把电话挂断了。有新的电话铃声正在响起,是诸伏景光打来的电话。

    他接通,听到诸伏景光在问:“莱伊?你为什么不动了?”

    苏格兰说话的声音一直很温和,即使在这样的情况下也非常镇定,给人一种定心骨的感觉;至于不动,说的是赤井秀一出门时候带的定位,这种时候带上还是有必要的。

    赤井秀一罕见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闭上眼睛,呼了口气,才一边往那座写字楼里走,一边对诸伏景光说:“苏格兰,如果我现在对降谷说组织正统在波本,皇太子即位名正言顺,他会打我吗?”

    诸伏景光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

    地下空间。

    理查德挂断电话,退回到通道内,刚转身过去就闻到了血的味道,还能听到某个方向传来人惊恐的喊声。

    寻常战斗可不会这样,他敢肯定那些人是遭了琴酒了。

    现在他得避开琴酒,找个没人的出口离开,也不能乱入战斗现场……理查德很清楚,这次的动静太大了,【B】先生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会泄露这里的情况,本来是想把琴酒带走然后引其他组织的人前来,然后直接引爆地下基地把他们全都炸死在里面的。

    至于一样在里面的【塔】的成员,很抱歉,只能说你们运气不好,会有人接收你们的势力和财产的。就算没有也没关系,研究那么多年,有些人找不到就是找不到,只是攀附在【塔】的大网上吸血的虫子罢了。(资本家戴墨镜.jpg)

    但乌丸的出现打乱了他们的计划,【B】先生决定亲自来看看,结果……

    理查德一边想,一边快速地转过拐角,而就在他没看到的角落里,有个男人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点了根烟。

    这是个戴着帽子、穿浅色西装,外表非常温和的金发男人,束起的金发服服帖帖地搭在左肩前,手机的屏幕上显示正在录音的界面。他已经在那里听理查德打了一会儿电话了。

    他关掉录音,刚想跟上去,却有一根乌鸦的羽毛从他眼前缓缓飘落。

    金发的男人转身,就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礼服、身边围着几只乌鸦的男人正在向他打招呼:

    “下午好,YOU-KNOW-WHO,不能被叫名字的先生。听说你是一位父亲?愿意跟我聊聊吗?”

    两个人隔着黑暗对视,仅仅是不到一秒的时间,魔术师就忽然炸开,变成了一堆飘散的黑色羽毛,而持枪的金发男人果断将枪口换了个方向,毫不犹豫地再次扣下扳机。

    “我赶时间。”

    话语是跟温和的外表完全相反的冷漠。

    魔术师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看来要跟你谈谈,我得拿出点真本事来啊,YOU-KNOW-WHO先生。”

    第172章 须晴日

    距离爆炸还有二十分钟。

    地下基地的最下层。走廊里漆黑的墙壁和地面将所有的光都吞噬殆尽, 浓厚的血腥味强势地侵占着鼻腔,从死寂黑暗里传来的脚步声如同索命的咒音,每一步都不紧不慢地踩在一个胆战心惊的灵魂上。

    这里刚刚发生了一场——混乱。毕竟都是些有头有脸的大人物, 直接说落荒而逃或许有点不那么体面;现在有几个动作惊惶脸上却佯装镇定的人正跑在这条走廊里, 仿佛正躲避着身后的某种东西。

    “到底怎么回事?”有人边跑边压低声音问。

    另一个人恨铁不成钢地斥道:“你闻不到血味吗?出事了!我刚才出去的时候看到巡逻的守卫急匆匆过去,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就知道这么多人凑在一起会出事, 别管他们了,趁其他人还没发现,我们先跑!”

    「“当危机来临的时候,你不需要跑得有多快, 只需要比同伴跑得快一点就可以了。”——猹先生。」

    他们一边低声交流一边往前跑, 据说【B】先生今天会来, 但谁也不知道这个消息的真假,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现在的情况绝对不同寻常, 有些蠢货还妄想跟那位先生见个面而在那里等死呢!

    领头跑的人小声说他觉得【B】先生根本没来,这次的事件就是个阴谋, 而且谁也不能证明那个“老乌鸦的小送葬人”和乌丸的复活是真的。说不定那个说法是对的,这就是谁快死了觉得自己得不到的长生不老其他人也别想得到, 就把大家叫来全都给他陪葬啊!

    这么看来走廊里的血味就是在灭口啊!不过好在他们已经提前察觉到了问题, 现在只要提前逃出去就可以了!

    “快跑, 别出声, 我知道这里还有个隐秘的电梯,可以通往上面……”

    过了前面的拐角就是往上走的电梯, 这是个极其不常用的通道, 需要多花不少时间绕路出去,说话的人也是以前来过这里才知道的, 其他人肯定不往这边跑,所以这条路绝对安——

    侥幸的心理在看到拐角后画面的一刻就如悬崖坠落般戛然而止。

    电梯的指示灯已经亮起,但再度关上的电梯门里空无一人,只有背对着他们的银发少年正掐着一个长发女人的脖子慢慢站起来,红色的微光微微映出满地倒下的人影。

    少年听到有人来的动静,就转身看往来人的方向,而这动作也彻底暴露了他手里的东西——

    那不是一个女人,她从脖子往下的部分都空荡荡的……竟然只是个人头!血顺着那个人头往下淌,形成了一道漆黑的长线!

    “他……他是……”

    双腿像灌了铅一样再也挪不动分毫,几个偷偷摸摸跑来这里的人心惊肉跳地看着银发少年将目光定格在了他们的方向,幽暗的绿色眼睛如同没有生命的无机质一样从他们身上扫过,而他们大气儿也不敢出,生怕下一秒被摘了脑袋的人就会变成自己!

    就在这个时候,刺耳的警报声陡然拉响,惊醒了几个被钉在原地的人,他们顿时发出比警报声更尖锐的凄厉惨叫,惊慌失措手脚并用地就往外跑!

    “救命啊啊啊啊——”

    叮。

    电梯门开了。

    柔和的暖光照亮了这片空间,将闪烁的红光驱散,银发少年依旧站在原地,看着手里的拖把,陷入了沉思。

    他刚才没干什么吧?为什么那几个人看到他就吓成那样,难道是之前在那个房间里下手折腾过他的人?那他确实打算把他们打个半死。

    黑泽阵把刚才打人的时候不小心碰倒的拖把靠着墙放回去,拍拍手,看了一眼满地倒下的人,又看向之前那几个人仓皇逃离的方向,又想到一个问题:

    这里应该有不少出入口,他记得最开始在监控室就看到几个很近的,怎么这些人都非要一窝蜂跑到这个偏远的位置来啊,难道这上面是警视厅,出去就彻底安全了?

    不懂。

    这跟他要做的事没有关系,地上躺着的这些也都是【塔】的成员,见面的时候黑泽阵特地等了一会儿听听他们的声音,反正谁对他动过手这点他都有数。虽然不至于打死,但黑泽先生讲究一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打个头破血流五脏移位终身残疾可不算杀人,也没违背他和降谷先生的约定。

    可惜地上的这些先生们大多都是养尊处优的脆皮选手,压根经不住他几拳,黑泽阵把人按血条厚度打个一二三级伤残就不管了,有仇的再多踹两脚,反正会有人来收尸……哦,那边死的几个是他们内讧死的,不关他的事。

    他低头,确定这里的人几个小时内都不可能醒之后,就踩着地上的人过去,往通道外走。

    刚迈出几步,黑泽阵就脚步一顿,低头看到被尸体勾住的头发。在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的头发已经长到即使扎起来也扫到地面的地步了。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边走边抬手,用那柄锋利的手术刀将长发拦腰截断,约莫半米长的银发落在地上,而银发少年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走。

    其实切得有点歪,发尾斜斜地在他身后展开……但本人看不到,就算看到也不怎么在意。

    “接下来……”

    黑泽阵看向漆黑的走廊深处。走了几段他已经基本摸清了地下空间的结构,虽然这里实在是太大,但还是有一定设计规律的。他离开那个房间和监控室的时候特地看了,这里没有任何建筑示意图和路线指南,在这些黑色的墙壁里多半也有暗门和隐秘的通道,而他要找的地方不会处于地下空间的中心位置,大概是在某个角落。

    他想了想,找了个还没去过的方向,准备继续在这附近搜索自己要的东西。

    没走几步前面就传来了惊恐的尖叫声——

    “是他!他追上来了!”

    “他怎么会知道我们往这里跑了,这明明是最偏的一条路!”

    “救……救命!”

    吵。

    黑泽阵皱眉。

    他记得这些声音,是刚才逃走的那几个人,他本来是没打算追他们的,但他们跑得太慢了,还刚好跟黑泽阵选了同一条路,就在这里又狭路相逢。

    被“追上”的时候这几位先生完全丢掉了前几天的体面,但幸好还没跟前面几位一样吓晕过去,甚至能惊慌失措地向本应被关着的银发少年攻击;然后没过几秒他们就被丢进旁边的垃圾桶,被攻击的银发少年看都没再看他们一眼,就继续往前走。

    警报响起后,整个地下空间里都变得一团乱,黑泽阵时不时就能遇到在逃亡的人,有些人可能已经听说了他已经逃出来的消息,也有些人可能是被地上的血和倒下的人吓得,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都显得六神无主甚至尖叫,多半还有极强的攻击性,就像一群……

    嗯,像一群胆小的只会横冲直撞的豪猪,不过空有几根刺,连真正捕食者的毛都伤不到。

    但不管怎么样,黑泽阵一路走来,能看到的几个出入口都被完全关闭,摆明了要把一些人困在里面,恐怕那位【B】先生也没想过让他们离开。

    “到底在哪……”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转进一条新的走廊,往半开的休息室门里看去。

    黑泽阵觉得自己就像明美以前喜欢玩的那种古早RPG游戏里的强盗,走到一个地方就抢劫到一个地方,谁的屋子都要进去搜刮一番,见到什么人都会直接开打——哦,明美管那个叫勇者,但不是很重要,都一样。

    现在他面前的休息室里空无一人,看似低调实则价值不菲的家具和饰品在这个地下空间当然随处可见,桌子上还有没喝完的茶水,看来这里的人也是匆忙之下离开的。

    一路上他看到了不少这样的休息室,或者其他只有乌丸那种老东西才会喜欢的场所,也不难猜出这里是什么地方,无非就是【塔】的隐秘基地、交际场所,而背后运营它的人应该不止是远在美国的【B】先生,而是组成这张关系网的所有人。

    黑泽阵没找到目标,转身就要走,却在下一刻回来,从沙发后面拎出了一个瑟瑟发抖的人。

    “先生!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来倒水的!”

    被抓出来的是个脸很嫩的年轻人——或者说压根是个小孩。大概只有高中生年纪的小孩穿着黑白两色的管家服,此刻脸上写满了恐惧。

    黑泽阵的手稍微放开了一点,他向来双标,对小孩的要求要低不少。

    他眯着眼,打量着这个小孩:“你……”

    小孩这才看清抓住自己的也是个小孩,一个满身是血、穿着大人衣服的银发少年,他紧张地往门口看,发现没有其他人,就松了口气,然后说:“你是……是被骗来的吗?我听到刚才的人说出事了,我们得逃出去,我知道哪里有个出口,之前的地震把仓库后面震开了,你跟我走,现在——”

    黑泽阵问:“研究室在哪?”

    小孩的话卡了一下,过了半秒他才磕磕绊绊地说:“在、哎?哎?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吧?这里已经乱了,他们都跑了,只要现在逃出去找到警察,你就可以安全了!”

    唔……幼崽的好意,把他当被抓到这里来的小孩了吗?这些有钱人平时都在干些什么见不得光的事啊。啧。

    黑泽阵皱眉,忽然觉得他刚才对某些人还是打轻了,果然还是回去把他们都打个半死吧,反正问就是路过的神秘人干的,和他一个被囚禁了好几天身体虚弱的人毫无关系。

    不过现在他还有其他的事要做。黑泽阵松开手,对那个小孩重复了一遍:“研究室在哪?我在找研究室。”

    小孩有点迟疑地说:“如果你说的是前几天经常出现在这里的那些白衣服的人,左转第四个通道往上两段楼梯,再走到尽头就是了。”

    他已经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了。

    黑泽阵说谢谢,转身就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小孩在喊:“你记得往外逃!研究室左边也有电梯!不能留在这里了!”

    银发少年已经走了,半晌,黑暗里才飘来一个很轻的“好”字。

    被留在这里的小孩忽然蹲下来喘气,他最开始没注意到,但后来发现了,那个银发小孩的身上满是血味,衣服还有被子弹打穿的痕迹,但他身上却毫发无损,到处透着诡异。

    而且之前惨叫声传来的就是那个方向……好可怕、可怕,所以说一直游荡在地下杀人的不会就是这个小弟弟吧?

    幸好、幸好他没杀我,他只是在找研究室,我要逃出去,现在就出去!

    小孩深呼吸,站起来,告诉自己这里离开的唯一机会,他还要见到父母,见到很久没见的姐姐。他踉踉跄跄地往外跑,抬头去却看到了一个刚走到休息室的男人。

    他猛地后退。

    “理、理查德先生……”

    他认识这个人,虽然只见过几次,但是个地位很高的男人,客人们也跟他很熟悉,是个不能惹的人。

    小孩听到自己的心正在怦怦直跳,他看到理查德先生的身上也有血迹,虽然比刚才的银发少年少很多,但毫无疑问,这里正在发生一场从上到下、所有人都无法幸免的变故。

    理查德扫了一眼小孩,他当然不记得这是谁,反正【B】先生养在地下的人不少,他没必要全都认识。

    他用平时温和的语调问:“刚才有人从这里经过吗?”

    小孩下意识地回答:“有、啊……客人们听到警报声就离开了,我本来想把这里收拾一下,但听到了外面的惨叫声,一直没敢出去。”

    理查德点点头,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所以,有人从这里经过吗?”

    小孩这次摇摇头,说没有。

    他察觉到了,理查德先生在找刚才的银发小孩,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对那个小孩的时候怕得要死,可被询问的时候他又能说没看到。是某种同病相怜的心情在作祟吗?又或者他单纯只是不想让这些人达成目的?他不清楚。

    理查德点点头,对小孩说没事,你先待在这里,外面很危险,过段时间就没事了。

    他看到小孩还是很紧张,就摸了摸小孩的脑袋,于是那个小孩终于放松下来。

    小孩说:“理查德先生,请问……”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理查德从背后送了他一颗子弹,在少年睁大眼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时候,理查德轻声说:“你认识我的脸,这可不行……”

    看在还是孩子的份上,就让他死得轻松一点吧。

    ……

    黑泽阵听到了从背后传来的枪声。但这种声音在短短十分钟内他已经听了无数遍,都不用他动手,在混乱发生的时候这些只维持表面和平的人就开始互相拖后腿甚至有仇报仇了,等黑泽阵到的时候甚至只能看到地上的尸体。

    所以他继续往前走,终于走到了那个小孩说的走廊。

    地下研究所的位置距离他之前在的房间很远,或许是不想让客人们找到这个位置,黑泽阵到的时候发现这里的入口外已经落下了锁死的安全门,厚重的金属大门跟关着他的房间外那几层是同样的材料,很难徒手破坏。

    他来的路上都没看到几个研究人员,【B】先生也不可能在今天给他们放假,唯一的可能就是他们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把自己封闭在里面了。

    黑泽阵当然缺乏直接将这扇门破坏的手段,λ-AP13给他的只是以消耗短期生命力为代价的恢复能力,很可惜,乌丸莲耶没有搞什么日本队长血清,虽然那项研究很有潜力,但老东西只想长生不老。

    不过,还有别的办法。

    黑泽阵从宽松的黑色风衣口袋里摸出一张黑色的卡片,拍在了识别感应器上。

    这是理查德的东西。

    既然理查德是【B】先生的外甥,那他在这里的权限等级应该远远超过黑泽阵原本的估计,而且从之前那些客人对理查德的态度来看,大多数人是不知道这层关系的。

    看来——理查德跟【B】先生的近期关系不怎么样,但既然这位年龄跟他相差很大的舅舅愿意在这种时候带着理查德来看琴酒,他们之间自然是要亲近点的。就是不知道理查德这个人,对【B】先生的真实想法是什么样的了。

    门开了。

    诚然研究人员开门需要经过多道检验,但理查德的身份不用,起码在这种紧急情况下不用。黑泽阵把那张卡拿回来,看着安全门重新升起、自动门被打开,然后研究所大厅里的人都看向他,接下来表情忽然变得震惊、空白或恐慌。

    “啪”的一声,瓷杯落地,摔成了碎片。

    银发少年就在所有人都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的氛围里走到大厅的中央,往另外几个门看去——有一条走廊,后面应该是他们进行研究的实验室,外面只是用来休息的大厅。其他的门后大约是仓库一类。

    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往这些人的脸上扫了一圈,从他们的表情里就知道这些研究员都认识自己,这样他也不用费功夫进行自我介绍了。

    所以他直接问:“你们研究的成果呢?”

    研究所里的空气这才重新开始流动,几个研究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年长的没有出声,只有一个年轻的女研究员战战兢兢地说:“我们还没有研究出什么结果……”

    黑泽阵看向她。

    只一眼,研究员的声音就开始越来越小,最后趋近于无。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躲到了自己的导师身后,那位头发已经秃了的导师沉默了一会儿,面对那个不知道怎么逃出来的银发少年,莫名有种当年导师看他不争气的模样。

    ——研究了这么久还什么成果都做不出来?废物!

    他觉得少年的眼神就是这样的,那种墨绿色的、冷漠到极点的眼睛里仿佛写着“你们是研究过我的最差一届研究员”。

    导师决定挣扎一下:“其实我们还是有点成果的,您可以看看我们提交的初步报告……”

    见鬼!他被蠢货学生带偏了!怎么真的就回答起问题来了,这个人明显是来杀他们的啊!而且这也不是什么小孩,他本身是已经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好像还是某个组织的杀手,要解决他们这群研究人员几乎是闭着眼都能做到的事!

    导师张了张嘴,想补救一下,起码让他别杀自己的学生,却听到那个少年不耐烦地说:“我没说这个。我问的是你们做的生发水在哪。”

    导师傻眼了。

    他刚才是不是听错了,因为太紧张导致他的大脑出了什么问题,他好像听到了生发水这个词,一定是错觉吧……

    他背后的学生跳起来,喊道:“您等等,我这就去给您拿!”

    导师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看到自己的学生和几个年轻的研究员把他们这段时间做的生发水样品G01到G09号全都装到盒子里带了过来,飞快地塞到了银发少年手里,还用紧张里带着骄傲的语气介绍说他们已经减少了这种生发水对人体的损害,只要再给他们几个月的时间就能研制出起效时间更长但较为无害的改良品。

    而那个银发少年随手从里面拿了一管最新的样品,转身就走,没再说一句话。

    导师:“……”

    学生:“老师你看!我们的研究得到认可了啊!”

    导师:“你闭嘴!现在门被打开短时间内不能再锁死了,我们快逃,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于是研究所里的研究人员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往外跑。

    他们刚到门口,就听到不远处传来的枪声、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和人的喊声,幸好那不是他们本来要去的方向。

    其中一个研究员说:“主任,那边……”

    那正好是银发少年离开的方向。

    导师骂骂咧咧地说:“都这种时候了,你还有心情管别人,他肯定是碰到去杀他的人了,他都找到这里了肯定花了不少时间,管事的人也该动动了。别管这些了,我们快走。”

    他们来到一处隐蔽的角落,这里的紧急备用电梯已经停止运行,但导师毫不意外地在电梯下方的触摸板上按了几个位置,重新启动了电梯,然后说这是专供我们跑路用的通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走。

    一群研究人员提溜着他们珍贵的生发水资料(是的,其他研究成果都没带,因为没研究出来),坐上电梯,直接来到了地上层。电梯外是一座餐厅的某个长期被人占用的私人包间,从这里离开完全不显得突兀。

    研究人员们脱掉显眼的白色外衣,确认情况后假装刚吃完饭往外走,一路上都没有人发现他们的异样,毕竟这里就是个餐厅,来往的客人们虽然可能好奇,却不会直接怀疑他们是做什么的。

    一直走到门口都没看到来找他们的黑衣人,研究人员们都松了口气,还好没人来把他们灭口,估计是还没发现他们跑了,不然肯定会有人来问他们要研究成果的——也压根没成果啊!你们要的我们也给不了啊!

    他们正要出去,门口却有个戴着帽子的金发青年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请问——”

    金发青年的帽檐很低,他肤色较深,说话的语气里带着种很容易让人接近的甜。

    “你们是从下面上来的吗?”

    几个研究人员猛然顿住脚步。不是他们定力不行,本来就是搞研究的,心惊肉跳好几天,今天还遇到这种血海尸山的事,谁不会变成受惊的兔子?

    那位导师知道已经掩盖不过去了,索性直说:“你是来灭口的?”

    金发青年微微抬了抬头,声音有点诧异:“不是,当然不是。”

    听起来是实话,还有点不满——对把他误认成来灭口的人这点的不满,所以应该不是来灭口的。

    但导师还是不放心,又问:“但你知道我们是从下面来的,你肯定是他们派来的人吧?”

    那个看起来就很年轻的金发青年笑了声,终于抬起头来,说:“放心,我不是下面那些人里的任何一个派来的。”

    躲在他身后的学生小声说:“老师,说不定这是来接我们的人呢。”

    导师陷入了沉思,他觉得这张脸好像在哪里见过。

    没等他想清楚,这个金发青年就掏出了一张证件,笑吟吟地说:“但我确实是来接你们走的,我是警察。”

    导师:“………………”

    他想起来了,这个人他确实见过,就在中午,来送饭的人顺便给他和学生看了一个新闻片段,毕竟地下没信号很无聊;而那个新闻片段里,一位金发的年轻警察,宣布东京被封锁,他们要抓捕某个组织的成员。

    当时送饭的人耸耸肩,说因为出了这件事,客人们打算在这里留几天,虽然他们也很可能是想见见上面那位更大的大人物,不过那不是咱们应该管的事。

    现在,导师终于见到这位警察本人了,虽然是在不那么愉快的地方……

    “其实我们……”

    “有什么话待会再说,我现在很忙。”降谷零叫来同事把其他的研究员带走,然后对这位看起来是领导者的研究导师说,“你碰到他了,他在哪?”

    “谁?”

    导师一时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降谷零越过他,走到那位女学生身边,从她的袖口下面拈了一粒很小的定位器下来,然后才说:“银发的小孩,你知道我在说谁,这是他临走前从我身上拿的东西,现在却在你们身上。”

    这原本是为了确保降谷零位置使用的定位装置,从黑泽阵坠入地下河的时候信号就消失了;就在几分钟前,这个定位的信号忽然又重新出现。

    诸伏景光猜测这跟黑泽有关,虽然不知道黑泽是怎么把东西保留下来的,但很显然,它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出现在那里,只有可能是之前被屏蔽,现在移动到了没有干扰的位置。

    于是降谷零就顺便带人来看看,随后,在这群人出现的时候,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群人的异常。

    “他在哪?”

    导师一直没有反应,降谷零就又问了一遍。

    就在这个时候,研究人员里有个提着手提箱的人忽然冲了出去,就要往回餐厅的方向跑。

    另外还有几个研究员看着正在接近的警察,也慌了起来,看到有人带头就跟着跑,甚至还有一位研究员拿出了不知道哪里来的枪,紧张地打开保险向门口的方向开了一枪。

    子弹很没准头地打碎了餐厅的装饰玻璃,餐厅的门口瞬间就变得混乱起来。

    降谷零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导师试图喊他的学生和助理别慌,警察起码还是讲道理的,却听到有另外的人开枪——是来吃饭的人!客人里有人对着他们开枪了,这才是守在这里等着灭口的人!

    “救、救命啊!”

    他慌乱地想找个地方躲藏,却看到那个金发的年轻人依然冷静,只是把帽檐又往下压了压,用极冷的语气对通讯器的人说:“抓住他们,可以击毙。”

    ……

    距离倒计时结束还有三分钟。

    λ-AP13的作用效果已经结束了,黑泽阵坐在满地的尸体——也可能有几个没死的人上,检查自己身上的伤。

    刚才跟他战斗的是一群有明确目标来杀他的人,配备的武器比起“保安”更像是“军队”,他们有目的性地消耗黑泽阵的体力,拖延到药物生效的时间结束,甚至炸毁了半截通道。

    只是爆炸的规模远远超过他们的预计,甚至产生了连锁爆炸,于是这些来不及逃走的人就在爆炸里身亡,只有黑泽阵靠着最后一点恢复能力生还……不过就算没有λ-AP13他也不会死在这里,只是刚才仗着还能恢复先把对方的对讲机掐了而已。

    他看向一侧的墙,被炸塌黑色墙壁后面有中空的另一层空间,看得出来是建造的时候就有的,不难想象里面埋藏了能引爆整个地下基地的东西,绝不止刚才炸的这点。

    “哈。”

    他脸上露出嘲讽的神情。所以这位【B】先生从一开始、从建造这个地下空间的时候就想过要将自己的“朋友们”永远留在这里,在这点上倒是跟乌丸一脉相承。

    黑泽阵觉得既然人已经死了,爆炸或许不会发生,但也有可能正在倒计时,这种连接心跳什么的引爆方式他见得多了,没什么新鲜花样。

    左右要找的东西已经找到,该发泄的情绪也发泄完了,剩下的事不归他管,现在他也打算回到地面了。

    他吐了口气,抬起头,正要从尸体堆上跳下来走的时候,却发觉不远处断裂的墙壁后有个人影正在向他走来。

    “琴酒先生。”

    依旧是礼貌的语气,依旧是那身衣服,理查德就在距离他十五米的位置站定,两个人对峙了一会儿,理查德才开口:“你让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完了。”

    黑泽阵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眼,说:“这不是还有很多吗?”

    反正整个地下空间都是尸体,你的收尸工作还能继续——不过理查德从头到尾就是在灭口,杀死在这里看到过他的人吧。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想。

    就算大多数人都死了,依旧活着、且见过理查德的人还有一个,那就是在他面前、伤口已经不再恢复,似乎连站起来都有点困难的银发少年。

    黑泽阵嗤笑一声:“你终于做好决定,要当个彻头彻尾的‘坏人’了?”

    理查德诚恳地回答:“因为我也想回家,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女儿了。”

    他手里是手机,没有枪,估计也用不到那种东西,要装作无辜路人混入人群就不能带着武器离开。

    黑泽阵没有生气,反而特别愉快地笑起来:“所以你要来杀我?胆子真大啊,茶色。”

    这还是头一个啰啰嗦嗦不知道反派死于话多要跟他讲明白理由再说要杀他的人,虽然目前的形势看起来是对黑泽阵不太好,但——伤痕累累倒下的狼,就真的没有危险吗?

    理查德拿起手机,手指停留在上面的某个位置,解释说:“你和我之间的走廊、以及你周围空间的墙面都埋着炸弹,我会将它们引爆,你的恢复能力已经到极限了,这么短的时间里你来不及杀我。”

    “哦。”

    黑泽阵微微抬眼,没动,往理查德身后的方向打量了一下,又慢悠悠将视线转回到理查德本人身上,问:“所以你为什么还没动手?”

    理查德尽职尽责地回答:“因为有件事我觉得应该告诉你,我叫了赤井秀一来,而整个地下基地两分钟后就会被引爆,他和你一样都逃不出去。我已经说完了,再见。”

    然后琴酒会死,赤井秀一也会死,而两分钟的时间足够他离开这里。理查德说完,毫不犹豫地就要按下手机上的某个按钮,动作却硬生生止住。

    就在那一瞬间,有颗子弹从他眉心穿过,只留一个血洞,那部手机也从他的手里滑落。

    啪嗒一声,手机坠地,然后是倒下的人。

    黑泽阵没再看理查德,而是去看理查德背后收枪往他这边走的金发男人,忽然低笑,说:“这场面似曾相识,嗯?”

    赤井务武往这边走了两步,回答:“差远了。”

    十三年前,他找到琴酒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场面,当时他也开了枪,不过那个背叛者最后是自杀的。这回赤井务武吸取了经验,没给人自杀的机会,省得Juniper再惦记那么多年。

    他打量着坐在尸体堆上的黑泽阵,也不浪费时间了,问:“走得动吗?”

    黑泽阵动了动腿,虽然没能再恢复,但不激烈战斗的话没什么问题。

    他确定了身体的情况,就从说:“还行,你儿子呢?他也在这里。”

    赤井务武看起来没什么紧张的,从“维兰德”的脸上也看不出真正的情绪。他说没遇到,但有人去阻止爆炸了,希望他能成功吧。

    黑泽阵看着赤井务武难得不那么整齐的衣服和脸上的血痕,不知道这人在来的路上跟谁打了一架,不过看到这人同样有些狼狈的模样,他的心情都变好了点。

    他忽然改口,懒洋洋地说:“走不动了,你背我回去吧。”

    赤井务武本想捡起理查德的手机,听到这话,他动作顿了顿,把手机放回去,叹了口气,往黑泽阵那边走。

    他刚走到黑泽阵面前,看似伤痕累累的银发少年就迅猛地向他扑了过来!

    耳边传来畅快的笑声:“既然还有时间,那就别怪我先报仇了。”

    第173章 须晴日

    黑泽阵早就想把赤井务武给打一顿了——有多想呢, 从这人回到东京、跟他在东京塔见面的时候他就已经快要忍不住动手了,可惜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

    如果他真那么做,各方面的布置都会被打乱, 公众确实不会注意《三十三岁初中生暴打宿敌家年迈老父》的花边新闻, 某个仿佛全员磕多了的等死协会却会发现他们的目标琴酒跟自家的某位高层认识,直呼陛下何故又又又又谋反。

    但现在不一样, 从这一刻开始, 已经没人能阻止他打赤井务武了!

    拳脚相交、金铁铮鸣。

    先前的爆炸早就将这道走廊的照明电路摧毁,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断墙轰然倒塌。

    地动山摇之间两人的战斗仍在继续,沉闷的撞击声与碎石滚动的动静在走廊里接连响起,先前被砸飞的尸体也不过是随手拿来用的武器, 周围的任何东西都能成为让胜利天平向自己一方倾斜的道具。比起熟人间的切磋与发泄情绪, 这更像是仇敌相见的殊死战斗抵命相搏。

    几分钟前还用懒散语调说着“走不动了”的银发少年现在哪还有半分能用虚弱来形容的模样, 他踹开滚到自己脚边的碎块, 一拳砸在金发男人脸上, 在对手想拉开距离的时候已经紧紧咬着对手发起了攻击,墨绿色的眼睛里是兴奋的光。

    他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优势来战斗, 就跟他在雪原里的时候一样,无论身体还是环境的任何东西都会成为他的武器, 只要能赢只要能活下来用什么方式都在所不惜, 毕竟人类社会的规则在茹毛饮血的雪原斗争里毫无用处, 只会影响他杀死猎物的速度!

    从战斗打响的那一刻开始, 能赢的人就只有一个!

    两人战斗的间隙里甚至没有喘口气的时间,刚挡住一次攻击就是下一场交锋, 打斗省去了所有花里胡哨的步骤, 却不乏狡诈的假动作和故意卖出的破绽,对某个状态越差攻击性越强也越冷静的人来说, 现在还远远不到真正劣势的时候!

    他和赤井务武缠斗在一起,从那堆尸体上滚下来,趁赤井务武还没稳住身形的时候果断地从人肩膀上咬下一块肉来!

    ……然后果不其然听到了赤井务武的声音。

    “你怎么又咬人?”

    比起因痛觉而倒吸一口凉气,显然是维兰德的儿子忽然咬人给赤井务武带来的「伤害」更大,声音里都带着一点微不可查的震惊情绪。

    黑泽阵才不管赤井务武什么想法,赤井务武说话的功夫他又抬腿重重往人身上扫去,不偏不倚扫中后才暂时收了力道,慢吞吞地回答:“维兰德都没管过我咬人。”

    其实管过,不过是很久之前的事了。而且就现在的情况,地下基地都要爆炸了,能跑的人早就开始逃命了,当然是“除非没人看到”的时候。

    没被看到就是没做,看到的人都死了也是没做,反正赤井务武不会找别人聊关于他的教育问题。

    赤井务武眼疾手快地制住了黑泽阵握着手术刀就要往下刺的手,叹气:“维兰德好像不是这么对你说的。”

    短短一段战斗里两个人都变得相当狼狈,或者说赤井务武现在终于被拉到了和黑泽阵一样的水平线上,刚才的战斗里他没怎么主动出手,基本都是在单方面地挨打,显然早就做好了被用来出气的准备。

    毕竟从黑泽阵说“走不动了”开始,赤井务武就知道维兰德家的小崽子是要打人,毕竟Juniper小时候受重伤都不肯让维兰德背回去,绝不在脆弱的时候将弱点放心地交到任何人手上……更何况是在经历了无数危险、对整个世界变得极端警惕和不信任的现在。

    “你……”

    赤井务武的话刚开了个头,就看到黑泽阵忽然用左手攥住自己的右手,不再继续跟他对峙,整个人都滚到了地上,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要过去查看情况,却听到黑泽阵压抑着愤怒的声音:“别过来。”

    银发少年慢慢撑起颤抖的身体,胸腔在不断起伏,他低着头试图调整自己的呼吸,却没能成功;随后他把手术刀远远抛开,掐着自己的喉咙干呕起来。

    幸好他这几天什么都没吃,维持生命靠的是被注射的营养剂,胃里除了酸水吐不出别的东西。

    赤井务武一步步走到他面前,掰开他的手,对上一双不愿看过来的眼睛,已经知道黑泽阵会有这种反应的原因。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可以杀我。”

    这话瞬间就将埋藏多年的炸弹引爆,黑泽阵的呼吸都为之停滞了那么一瞬间,一把抓住赤井务武的衣领,恶狠狠地说:“你想都别想!”

    一个声音在说你恨他,你应该杀了他;另一个声音说你不能杀维兰德,这是命令;还有个声音在说他也不是维兰德,更不是你的父亲。

    几个互相倾轧的声音蚕食着他的理智,滔天恨意就要把他彻底淹没,而旁边一副“杀了我你就可以解脱”态度的赤井务武让他更加恼火。只是在愤怒的基础上继续火上浇油本来就是赤井务武擅长的事,黑泽阵早就学会了在任何时候保持冷静。

    但冷静不意味着他毫无感觉,就比如现在,他花了足足十几秒才平复自己的呼吸,而在平时的战斗里,这样的破绽绝对是致命的。

    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

    “把我变回去,”他说完,又重复了一遍,“已经不需要了,把我变回去。”

    赤井务武没说话。

    黑泽阵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地面震动的声音,或许地下基地的爆炸已经开始,他知道已经没有时间了,但现在他不想管那些,只是用尽所有的力气压制住身体的本能反应,愤恨地说:“我当年就不该提议让你给我洗脑。”

    事到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被洗脑之外的恨了,毕竟十三年过去,假的也会变成真的。

    赤井务武缓慢而用力地把黑泽阵的手掰开,平静地说:“伤害太大了,算了。”

    强行改变认知是件很痛苦的事,不会因为动手的是能信任的熟人就减轻多少负担,也伴随着极大的风险,直接疯了或者变成傻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当年的做法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赤井务武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再做一次同样的事。

    黑泽阵也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咬了咬牙,半晌说出了一个“滚”字。

    倒计时在跳动,鲜红的数字跟心脏跳动的频率重合,走向最后的几个读数。

    三。

    二。

    一。

    充斥着整个基地的警报声刺耳依旧,一闪一闪的红光依旧在远处的走廊里彰显存在感,就在赤井务武打算再说什么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巨大的震动声!

    是爆炸!

    地下深处的某个方向发生了剧烈的爆炸,让整个地下基地都开始晃动,之前没被震塌的墙面上出现了道道裂痕,两个人往巨响传来的方向望去,那里是地下基地中心的方向,也是……黑泽阵之前被关的位置。

    被埋在墙砖碎块里的理查德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上面的倒计时已经变成了逐渐推进的自毁系统运行的进度条。

    所谓“自毁系统”的运行模式,并非是瞬间引爆全部的炸弹,而是从地下基地的中央开始,无数埋藏的炸弹被激活,一层层往外扩散,先销毁最重要的部分,然后截断生路、不浪费任何一根被布置好的“引线”,最终将整个基地完全摧毁。

    这必然是在这座地下建筑建造的时候就已经做好的布置,留足了给“自己人”逃离的时间,很符合黑泽阵对FBI的刻板印象。

    黑泽阵望着黢黑的走廊,不知在想什么,赤井务武说:“走吧。”

    看来那个魔术师没能成功停止基地自毁的程序,起码现在没有,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来说,要逃出去也不是很难。

    可是黑泽阵没动,赤井务武刚抬手要碰到他,还没靠近就觉得不对,而他的直觉确实准确,因为就在他接近黑泽阵的一瞬间,银发的少年重新攥拳砸了过来。

    “还没打完呢。”

    我还没消气。打完这场再说。

    反正那边的电梯也是上不去的……至于即将被炸毁的基地以及我们两个的安全,不是还有人去阻止爆炸了吗?反正这个地下空间里还活着的人不止我们两个。

    至于能不能逃出去,哈,相信你儿子和他的同伴吧,以「那些人」对救人这件事的执着程度,现在还没到他们撤离的时候。

    黑暗里传来赤井务武的叹气声,刚停了几十秒的战斗进入了加时赛,剧烈晃动的天花板、开始裂缝的墙壁和地面,以及从远处逼近的爆炸声都不过是这场战斗的伴奏,耀眼刺目的火光已经从走廊的拐角蔓延过来。

    艳红的火色越来越盛,温度也越来越高,席卷而来的火舌连带着侵吞掉所有的声音,当然也将留在基地里的活人和死人一并吞噬殆尽!

    震天撼地!响彻云霄!

    城市的街道都为这场剧烈的爆炸晃动,前几日刚经受过地震侵袭的东京CBD再次迎来了如闷雷炸响般的地动震吼——路面塌陷、高层建筑沉入地底,滚滚浓烟从大地裂开的缝隙里争先恐后地往外挤,将整个天空都染成了如暴雨前的灰黑色。

    米花町的晃动最为剧烈,从地震里生还的人们还以为又是一场激烈的余震,等烟与火与警报充斥视觉与听觉的时候,居民们才意识到——这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刚播报完新闻准备下班的水无怜奈走出演播室,还没两步就被台长拽了回来。

    台长说快快快,紧急新闻,叫别人还得换衣服,你直接上吧怜奈,上面要求我们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安抚居民,暂时不能引起恐慌,你知道应该怎么念。

    水无怜奈低头一看,新闻草稿写的是东京米花町地下发生特大爆炸事故,因今日的抓捕活动,附近居民已进行了提前疏散,伤亡人数正在统计中,至于事故的原因……

    是煤气爆炸。

    一侧的助理刚跑来,没听到前情,就随口问了句:“煤气爆炸?”这情况怎么看也不像是煤气爆炸吧,除非是下面的煤气管道整个儿被人点了。

    水无怜奈已经拿着新闻草稿往演播室回去了,只留下干脆利落的一句话:“就是煤气爆炸。”

    其实水无怜奈对今天的事没什么了解,她原本是CIA的探员,但CIA罕见地对这件表示了沉默,而FBI又算是目前的对立方,就连拉她到FBI这方的赤井秀一都置身事外了……因此水无怜奈本人这次只是以个人名义接受了日本警方对电视台给出的任务,并以组织成员的身份从降谷零那里得到了一些相关的情报。

    所以她知道是FBI在背后捣鬼,至于其他的她一概不知,但这也够了——天塌下来今天这事也只能是煤气爆炸,不然到时候一问咋回事啊,他们就说哈哈,没事,就是FBI勾结日本官员在东京地下修了个基地,然后不知道谁把基地炸了!哈哈,哈哈,哈哈……

    还是别说了吧,煤气爆炸就煤气爆炸,大不了再有人问的时候就回答东京市正在举行圣杯战争,从前几天的暴雨地震东京塔倒塌到现在的爆炸事故全都是被魔术师召唤来的英灵在战斗,说不定还开了宝具,很合理吧.jpg。

    水无怜奈看着窗外的黑烟,以及躁动的城市,压下有些不安的心情,继续播报新闻,进行着她最熟悉的工作。

    医院。

    “Hiro?Hiro!”

    听筒里传来降谷零急切的声音,但病床上的诸伏景光没有回答。手机掉落在地上,他低头捂着嘴巴,在听到消息的几秒后就忽然咳起来,鲜红的血将病房上洁白的被子染上血色。

    这里距离地下爆炸发生的地点并不算远,诸伏景光也能感受到震动,虽然远远不如地震时候的爆炸规模,但带给他的影响却远超那场声势浩大的地震。

    到现在——

    到现在他们还没找到黑泽的踪迹,随着赤井秀一说的30分钟倒计时结束,剧烈的爆炸如期而至,而下去的人……至少莱伊和黑泽都没有回应。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拖着几乎不能动的腿挪动身体,将手机捡了回来,对依旧在担心地喊他名字的降谷零说:

    “Zero。”

    在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他重新找回了他的主心骨,也找回了冷静、镇定的自己和温柔的语气,就好像刚才的失态从未发生过一样。

    诸伏景光声音平稳地说:“我没事,刚才呛到水,又把手机掉到地上了,捡起来花了点时间。”

    降谷零当然不可能相信他的说辞,但在这样的情况下也没有拆穿,只是又叫了一遍友人的名字。

    “Hiro。”

    “等黑泽回来就让他走吧,”诸伏景光在一片沉默里轻声说,“这些人死不干净的,盯上他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在日本咬着他不放的人太多了。”

    不等降谷零再说什么,诸伏景光又说他记得黑泽有个旅行的计划,到时候就让他出去玩,去哪里都比这里……都比在我们的国家要强。

    毕竟这里是我们的家乡,黑泽的险地。他应该去更安全的、更自由的地方。

    ……

    爆炸进行到中途就结束了,准确来说,是地下基地的自毁程序到运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人强行停止了。

    死亡的号角已经停止,但基地也摧毁了大半,死神的阴影依旧在附近徘徊,现在谁能活下来、谁刚好在中心位置尸骨无存只能看运气。

    此时,已经半塌陷、只有一些机器还在运作的的控制室里,魔术师看向旁边的年轻男人,发现那个戴针织帽的黑发男人发出了像是在叹气的声音。

    黑羽盗一望向昏暗光线里那个年轻男人的侧脸,以及对方紧皱的眉头,宽慰道:“已经足够了,我们已经在做了所有能做的。”

    至少他们阻止了地下基地外围区域的爆炸。

    其实在自毁程序进行到1/3的时候他们就强行停止了程序,但当时的爆炸规模已经相当大,与被炸毁的墙壁里的部分老型号炸弹产生了连锁爆炸反应,于是他们又试图解锁程序落下防爆安全门,最终才把爆炸控制在了内部。

    但地下基地的规模实在太大,从骤然恢复了一瞬间的信号和黑下来的屏幕看,恐怕爆炸已经波及到了地面上,东京又得掀起一阵波澜。

    “我知道。”赤井秀一回答。

    他在看控制室里剩下的几个还亮着的屏幕,其中一个是地下基地的内部地图,标注了自毁系统也就是爆炸的进度。而他长久看着的位置,并非中央的房间、有人还活着的休息室或者可能储存了资料的房间,而是……

    同样在第一时间被引爆的地下研究所。地图上有着标注,而且研究所的建筑也跟其他地方不同,几乎是一目了然。

    赤井秀一捏着根烟,靠在边上缓了缓,才叹气说:“我本来想找他们要点最新研发的生发水,现在看来是拿不到了。”

    黑羽盗一觉得有趣,就问:“生发水?”

    赤井秀一点了点头,回答:“这里的研究员日以继夜拼命研究的主要课题:如何安全无害地令头发快速生长。”

    虽然只是长生不老的副课题,但胜在他们真的研究出来了。

    他这才看向这位跟他有着同样目的的“魔术师”,虽然赤井秀一到现在都没看清对方的脸,但他总觉得自己应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赤井秀一沉思片刻,忽然问:“工藤先生?”

    不对,很像,但不是,只是给了他相似的感觉。

    入目是被黑色礼帽和单片眼镜遮挡了大半的脸,这张脸的轮廓给了赤井秀一一种见到工藤优作兄弟的感觉,但工藤先生这会儿应该还在参与会议,不可能来这里,而且工藤先生本人也不擅长这种黑客技巧。不过如果来的是再专业点的网络安全人员就好了,单凭他们两个业余人员能停下这个系统已经是万幸。

    至于这个人的声音,那就更奇妙了,他的声音跟工藤优作毫无关系,倒是跟赤井秀一本人很像,导致赤井秀一正在思考他家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远房亲戚,而且跟工藤新一也是远亲的那种。

    “不,你认错了。”黑羽盗一听完就笑起来,“不过我确实认识你说的那位工藤先生——推理小说家,工藤优作,对吧。”

    “你们是亲戚?”看到对方没有在意这点冒犯,赤井秀一掐灭了烟,说实话,在外面全都是烟灰的情况下,抽烟确实有点多此一举了。

    “也许?”黑羽盗一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笑着给出了这样的说法。

    赤井秀一也没继续问了。

    不过,他觉得……这个答案下面隐藏的含义,至少是这位魔术师跟工藤优作很熟。而且不是一般的熟。

    控制室里的温度依然很高,不过外面的爆炸声已经停止,从少数还在运作的监控装置来看,建造时就特地做了防火措施的走廊里本身就没多少易燃物,火势正在逐渐减弱。

    赤井秀一正在查找各个监控装置的具体位置,刚进来跟这位黑色魔术师对峙的时候他曾用眼睛的余光瞄到屏幕上银发少年的身影,至少当时琴酒已经到了外围区域,刚才的爆炸不会波及到这个人——最好不会。

    相比起“他来晚了导致琴酒受伤”这点,赤井秀一觉得琴酒可能更在意“意外受伤然后被赤井秀一看到这副狼狈模样”的事。

    当然,赤井秀一不会因为某个人可能恼羞成怒就不去找,毕竟他答应了苏格兰会把琴酒带回去,遇到混乱没法及时赶到的降谷先生也是。

    “我去找人。”

    他确定了琴酒可能在的大概位置,就跟魔术师道别,离开了控制室,在一片依旧摇曳的火光里前行。

    黑羽盗一看着年轻人离开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

    ……

    一束傍晚的阳光落进爆炸后的仓库。

    黑泽阵躺在一片零碎的废墟里,往上方看去,仓库的顶端破了个洞,明明是地下却露出了天空的模样:倾倒的高楼正正地砸到东京塔的废墟上,好像一块被人不小心碰倒的多米诺骨牌,就连结构都没发生多大的变化。

    而他所处的仓库墙壁破裂了一半,后面是石块和泥土。爆炸将原本就裂了缝隙的外墙震开,被暴雨浸得疏松的泥土再也无法支撑上面的建筑,地面塌陷,然后砸落进地震造成的裂缝里。

    虽然看不到下面的场景,但黑泽阵能大致判断出来,他们正处于连接东京塔废墟的那道裂缝的边缘。它穿过废墟、横亘地底,连接了半个米花町与港区海岸,而这个地下仓库不过是刚好处在其中一段的位置。

    黑泽阵想起之前在休息室里遇到的那个小孩说的话,仓库那边有条路。

    也许那个小孩说的仓库就是这里,在爆炸发生前,这里就有了能容小孩通过的通道,那个小孩本来是想带着仅仅刚见到面的他从这里逃离。

    希望那个小孩已经逃出去了,他想。

    尚在发呆的时候有人向他伸出手,黑泽阵不想也知道这手是谁的,现在他确实没了打架的心思,就懒洋洋地拽住赤井务武的手,从这片废墟里坐了起来。

    他把自己的长发末端从碎石下面扯出来,说:“看来他们成功了?”

    赤井务武没说话,不过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黑泽阵没把头发再扎起来,毕竟都到这个时候了,应该没人再来跟他打;他试着站起来,但这会儿是真没力气了——有人要杀他的时候除外。

    他假装只是换了个姿势,不着痕迹地把刚才的动作变成自然的伸腿,问赤井务武:“你来的时候遇到谁了?”

    从十三年前开始,黑泽阵就很少看到赤井务武这么狼狈的模样了。这人有时候以维兰德的身份出现,有时候用的是其他的身份,却总是跟过去的维兰德一样,把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几乎无法跟黑泽阵记忆里的前代黑麦威士忌重叠在一起。

    赤井务武也看向那一块形状不规则的天空,过了一会儿才说:“一个魔术师,认识你。”

    黑泽阵了然:“哦……老朋友。”

    那只有可能是黑羽盗一,虽然不知道黑羽盗一是怎么混进来的,但这种事他们会掺和也在意料之中,毕竟FBI对进入这座地下基地的人进行了严格的调查,于是会易容会瞬间换身份的“怪盗基德”可谓最佳人选。

    但黑泽阵可不觉得公安能指挥动老白鸽……所以黑羽盗一应该是应其他人的邀请来的,不是工藤夫妇就是贝尔摩德,说不定这是怪盗一门强强联手全体出动,然后几个人凑在一起找不到一张真正的脸。

    他正在想应该走哪条路出去,却听到赤井务武说:“走吧,我背你上去。”

    黑泽阵歪了歪脑袋,没动。

    赤井务武把外衣脱下来,披在黑泽阵身上——黑泽阵原本的衣服在遭遇第一次爆炸的时候就毁得差不多了,然后他随手从某位倒霉先生那里扒了一件,反正这里面的发生的一切又没人能看到。

    不过那件外套也被他扔了,毕竟他刚才跟赤井务武打着打着爆炸差点蔓延到了他们旁边,等撞进仓库关上门的时候,那件衣服已经不知道哪里去了。

    “你身上都是伤,就这么上去?”赤井务武看他依旧没动,就说了句。

    这倒是个问题。黑泽阵这才把那件衣服穿在身上,又用一种很陌生的眼神盯着赤井务武看。

    过了一会儿,他才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问:“结束了?”

    赤井务武回答:“几个主要目标已经被我杀了,剩下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至于这边,我叫了不少老朋友来收尾,应该不会放跑太多人。”

    不过更多人是死在爆炸里了。

    他顿了顿,又说:“那位降谷先生对政府方面有点想法,我就不插手了。”

    黑泽阵认真地听完,虽然只是极其简短的语句,但这几个字对他来说好像有二十年那么远。

    赤井务武讲了讲外面的情况,又说残党肯定有,短时间内不用担心,剩下的事就是警察和其他人的事了,A.U.R.O已经消失,就让它彻底消失吧,曾经协助过他们的人也无需知道自己曾经为什么机构提供过帮助。

    最后,他说:“结束了,回家吧。”

    一直低头沉默的黑泽阵忽然笑出了声。他盯着赤井务武的眼睛看,半晌,才问:“你让我回哪个家?”

    赤井务武就这么跟他对视,两个人都没有挪开视线的意思。

    直到有片云遮住了太阳,仓库里的光线一时间转暗,黑泽阵才听到回答。

    “哪里是家,这是你自己就能决定的事。”

    “……”

    “行了,短时间内不会有救援,我背你回去。”

    这次黑泽阵没有反对,在赤井务武把他拉起来的时候也没有抗拒,于是披着别人外表的金发男人背着别人家的孩子往回走,穿过黑暗的走道,顺着七零八落的废墟寻找离开的路。

    银发少年把脑袋埋在赤井务武的肩膀上,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不过无论是赤井务武还是他本人都知道,他不会睡着,起码现在不可能。

    他靠近赤井务武的脖颈,今天确实咬断过人类喉咙的牙齿蹭在皮肤上,仿佛下一秒也能置这个人于死地。不过他当然没这么做,因为赤井务武还得背他往上走,最后黑泽阵嘀咕了一句什么,就趴着不动了。

    “你在闻什么?”赤井务武问他。

    他完全没觉得维兰德的儿子会在这个时候咬穿他的喉咙,即使刚才Juniper已经差点做了一遍,但无论如何刚才能控制自己的黑泽阵现在也能做到。赤井务武没看,却知道黑泽阵大概在做什么。

    黑泽阵本来没想说话,听到赤井务武的问题,不情不愿地回答:“……味道。”

    “什么味道?”

    “你的味道。”黑泽阵还是有点不甘心,“你熟悉我的战斗技巧,也知道我和维兰德的往事,甚至了解他的细节,但那时候就那么几天的时间,维兰德不可能告诉你那么多……”

    而且那时候更多要交代的是A.U.R.O的事,其他人的下落,以及隐修会的情报,上哪里找时间去说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黑泽阵把脑袋埋在赤井务武肩窝里,好像真的能从气味分辨出一个人来,说话的声音有点闷:“但你的味道是赤井务武的……你到底是谁?”

    赤井务武反问:“我还能是谁?”

    黑泽阵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他别过脸去,有一会儿没说话。

    等转过一个拐角,他忽然又问:“你这张脸怎么办?”

    发现赤井务武没搭腔,他就用悬在半空中的脚踢了踢这个人,又问:“这就是你现在的脸吧,你准备什么时候变回去?还是说你又打算告诉我‘没必要’?”

    在打架的时候黑泽阵就发现了,这不是易容,也不是化妆,毕竟都打到这个程度了,无论什么样的易容都不可能不露馅,唯一的可能就是赤井务武起码从外表上把自己变成了维兰德——不然也很难骗过【塔】里那些遇到点事就一惊一乍的蠢货。

    这确实是个合情合理的答案,但黑泽阵发现的时候却觉得一阵窝火。

    而这个人的回答也不出他所料:“暂时还没有必要。”

    黑泽阵问:“赤井秀一呢?你另外两个儿子和女儿呢?”

    赤井务武沉吟了一会儿,才说:“秀吉和真纯不知道我还活着,至于秀一,他也不需要我这个父亲吧。”

    毕竟秀一从小就是个成熟且独立的人,就算知道父亲还活着也没有跟他进行多余的交流,赤井务武觉得大儿子有点像他,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

    “你儿子要去MI6了。”黑泽阵往前方看去,提醒了一句。

    赤井务武说的“老朋友”肯定包括MI6的人,接下来免不了再次联络,而赤井秀一要去的话,父子两个就要在同一个机构里上班——起码短时间内会是。

    “他有主见,想去哪里是他的事。而且就算在MI6,他也影响不到我。”

    “……”

    黑泽阵不说话了。

    赤井务武也意识到了什么,往前方看去。方才他在沿着坍塌了一半的楼梯往上走,一直在看脚下,没注意前方的情况;现在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这段楼梯尽头的走廊里,有个戴着黑色针织帽的年轻男人在看他,还有他背着的少年。

    正是他们刚才正在讨论的赤井秀一。

    以爆炸后的走廊里的安静程度,起码这段对话的尾巴肯定是被亲生儿子听得一清二楚。

    赤井务武看着赤井秀一,虽然以别的身份见过,但这还是十八年来他第一次在被知道身份的情况下与赤井秀一见面。

    赤井秀一看着他多年没见的生父,以及似乎跟父亲很亲近的小银,发觉自己好像错估了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

    只有黑泽阵移开视线,哪都没看。他刚才很想下来,但没挣过赤井务武。

    幸好赤井秀一是个不会让话掉到地上的人,在短暂的对视后,他轻快地接上了赤井务武的话:

    “我的确有去MI6的打算,也对你在MI6的地位毫无威胁,但我可以让你在教育界声名扫地。”

    第174章 须晴日

    赤井家的教育水平……在外人看来一向是很不错的。

    毕竟从成就上来看, 赤井家三个孩子,小妹是声名鹊起的年轻侦探,老二是将棋界赫赫有名的太阁名人, 至于老大赤井秀一, 那是全世界情报机构打着灯笼都难找的优秀人才,FBI祖坟烧高香了才不小心把他招进去, 就连眼界极高的组织BOSS乌丸莲耶都对他见猎心喜, 路过个有名有姓的狙击手都得说他是“狙击能力远胜于我的银色子弹”,其父母教育之成功可见一斑。

    虽然十八年前赤井务武就失踪了,大儿子离家出走,二儿子过继到羽田家, 小女儿更是从记事起就没见过父亲, 但不可否认他在孩子们的成长过程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比如说他的失踪直接推动了赤井秀一加入FBI、调查乌丸集团:D。

    不过赤井务武很有这方面的自觉, 面对儿子像是随口调侃的话, 他也只是普通地回答:“死人不会有什么地位。”

    而且他在教育界的名声已经没救了, 两个资深MI6探员教出了FBI王牌搜查官,这件事从赤井秀一身份暴露的时候早就在MI6的老同事里传遍了吧。(点烟)

    还有维兰德的儿子, 这小孩的教育……这只能说是维兰德的问题,跟赤井务武没什么关系。

    赤井秀一将视线移到了压根不看他的黑泽阵身上, 还是在对赤井务武说话:“你不打算回去?”

    “暂时没这个打算, ”赤井务武说完顿了顿, 不知想起了什么, 又说,“过段时间吧, 手上还有点事。”

    父子俩的话好像到这里就结束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独属于赤井家的见面即会议室气氛, 直到假装自己只是个挂件的黑泽阵打破了沉默。

    黑泽阵幽幽地说:“只要你今天不抓他回家,再有机会就是下一个十八年了。”这人根本不打算回去, 他保证。

    赤井务武:“……”

    大人说话初中小孩拆什么台呢。

    赤井秀一:“……”

    果然还是先给玛丽打个电话吧。

    赤井秀一说干就干,拿出手机,可惜这里没有信号。不过这座地下基地已经被炸得七七八八,刚才他就路过了还有一丝信号的地方,给在地面上的指挥中心——苏格兰先生发了条消息,虽然接下来他们不会原路返回,但赤井秀一相信再走几步一样能找到信号。

    他收起手机,说待会给玛丽打个电话,然后又看向年迈的老父亲和他虽然体型不大但体重绝对不轻的弟弟,很体贴地问:“换我背你?”

    没问赤井务武,他知道这件事赤井务武同意了也没用。

    黑泽阵看了赤井秀一一眼,毫不犹豫地回答:“不用,我自己走。”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就没有了回转的余地,赤井务武在心里微不可查地叹气,终于把黑泽阵放了下来,看黑泽阵毫无异样地踩在地上,腰杆挺直,哪有半分走不动路的模样。

    维兰德的儿子哪里都——都有问题,而且有一点……特别喜欢逞强。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望向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投去一个“你去哄他”的眼神。

    赤井秀一:对不起,我觉得你找错了人,他看到我就会生气,你就算随便叫只猫都比我适合哄他。在这点上我很有自知之明。

    赤井务武:儿子好像不太行的样子,是错觉吗?是错觉吧。(点烟)

    父子两个还在交换根本没对上波长的眼神,黑泽阵已经开始往前走了。

    这里终归不是说话的地方,随时可能发生二次坍塌,更不用说地震才过了两天,还有继续发生余震的可能。他们沿着地下通道往外探索,虽然不知道哪条路还能通往地面,但多走两步总能找到。

    没过多久,他们就找到了还能走的安全楼梯,抵达了接近地面的一层,也就是从深层上电梯后唯一能抵达的高度。但是最近的出口被坍塌的建筑阻挡,怎么看都不可能过去,他们需要另寻出路。

    地下浅层不像深层那样四通八达,只连接了附近的一小块区域,如果在这片区域里都找不到出路,他们就得等待救援,或者回地下基地深层换个方向试试了。

    黑泽阵忽然停下脚步。

    赤井务武注意到他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说休息会儿吧,来都来了,我也不介意去警察那里一日游。

    但黑泽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靠着墙闭上眼睛,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有人。”

    他低声说。就在这片浅层区域里,有人说话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而且距离他们不算太远。

    两个、不对,应该是三个人。

    从不知何处吹来的风穿过狭窄的缝隙,呼啸的风声将隔着几面墙的话语吹得模模糊糊,黑泽阵听不清那几个人在说什么,但勉强能听出里面好像有自己熟悉的声音。

    熟人?那就是自己人。

    反正跟他不对付的熟人多半已经死了,没死他也不介意再补两刀,刚好黑泽阵现在心情不好,非常不好。

    ——去看看。

    唯独在面对这种情况的时候,三个人表现出了专业的默契,悄无声息地在通道的阴影里移动,明明是踩在极易发出声音的地方,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动静。

    近了,更近了。

    他们能清晰地听到那边几个人说话的声音了。

    赤井秀一先到了附近,半蹲在一片断墙后,刚听了两句,表情就凝固了。

    他听到了赤井玛丽和贝尔摩德的声音。

    赤井玛丽的声音很冷:“原来是你。”

    贝尔摩德笑盈盈地接话:“啊呀……我还以为你刚才就认出我了呢,亲爱的玛丽,我来之前明明给你发过消息了。”

    赤井玛丽根本不买她的账:“哼。故意用他的身份把MI6引到这场局里来,贝尔摩德,你真是好算计。”

    贝尔摩德轻轻咦了一声:“你在说什么呢,玛丽,我只是让你们的人跟他们见了个面,顺便帮我解一下围,你知道的,我现在单干,打不过他们。至于你们的探员为什么从英国来这里,这要问你啊,亲爱的~”

    玛丽被她气笑了,说:“贝尔摩德,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在装什么?”

    赤井秀一觉得不对劲。

    赤井秀一趁她们对峙,小心翼翼地往断墙后看去,就看到了……看到了……了……

    小尺寸的赤井玛丽,正常尺寸的赤井务武,和背对着他、穿着警服的降谷零。

    由此可得,赤井务武是贝尔摩德假扮的。

    赤井秀一脸上的表情逐渐消失。他停顿了一会儿,还是没人发现他,于是他就这么缓缓退回到了断墙后。

    他看向拐角后的赤井务武,欲言又止。

    赤井务武:?

    发生什么事了?

    他看不懂儿子的表情,却能听到那边的声音,有个声音属于他老婆赤井玛丽,而且是赤井玛丽·Lily,另一个声音属于贝尔摩德,也就是莎朗·温亚德,还有一个声音是……

    降谷零就在这个时候开口了:“两位,你们应该还记得这里是日本吧?”

    别的不说,公安警察正在附近搜寻幸存者,这两个人——MI6的间谍和犯罪组织的杀手,真就要在他面前继续对峙?真当这个国家的警察不存在是吧?

    贝尔摩德笑着转向了降谷零:“这是我们的家事呢——降谷警官。”

    她把这句“降谷警官”说得抑扬顿挫曲折回转,虽然人在笑,可她的声音里就是有种嘲讽的味道。

    “家事?”

    赤井玛丽一声冷笑,看贝尔摩德越看越不顺眼,特别是贝尔摩德又又又假扮赤井务武,让她的心情直接跌到了谷底——双份的愤怒,双份的不顺眼!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贝尔摩德,才说:“别跟我们家小银(Gin)攀关系,贝尔摩德,你究竟有没有外甥你自己清楚。”

    贝尔摩德轻笑。

    降谷零在几个小时前就已经从赤井秀一那里听说了贝尔摩德的新剧本,到这里他终于忍不住说:“你们打就打,能不能让我先过去?我要找人。”

    他要找的人当然是黑泽阵。

    不过来找黑泽阵的不只有他,附近巡逻的警察和被调来的公安都在地下搜索,只是大多数人都只接到了尽力救援的指示,不知道下面有什么重要人物而已。

    降谷零担心诸伏景光的情况,但他去医院的话Hiro反而会生气,就让同样在医院的风见裕也看着诸伏景光,自己来地下基地找人了。

    期间他们遇到了不少意外的冲突,反正降谷零发觉参与这次事件、鬼鬼祟祟地留在东京的间谍是一点都不少,他在恼火之际又很清楚在对付下面那个势力的这件事上,他们勉强算是同一立场,而且事情变成这样必然有人在幕后推动,要生气也不能是现在。

    他得先找到人。

    而被各方面寻找的黑泽阵此时正面无表情地靠在拐角后的墙上,看着赤井秀一指了指赤井务武,又指了指赤井务武。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不过很快他就不用疑问了,因为贝尔摩德已经给出了答案,她好像伸了个懒腰,那边传来衣服窸窸窣窣的声音,这位风情万种的女演员好不得意地说:“玛丽,没必要对我这么凶吧?明明跟我在伦敦桥约会的时候不是这么冷淡……这身怎么样?我可是很认真地在扮演你丈夫,你的女儿都没发现呢。”

    赤井务武:“……”

    真纯第一次见爹,见到的是贝尔摩德,不会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吧。

    黑泽阵:“……”

    贝尔摩德该不是当年在乌鸦的事上受了情伤,改变了性取向还看上玛丽了吧?

    赤井玛丽冷笑一声:“你该庆幸我知道他不会来,不然刚见面的时候你身上就能开几个洞了。”

    黑泽阵和赤井秀一同时看向了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镇定地把自己的帽子往下按了按,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亲儿子表示习惯,理解,以及这件事是父母之间的事,他没有插手的必要;至于黑泽阵,他幽幽地看着赤井务武,投去了有点谴责的目光。

    贝尔摩德摊开手:“确实,他根本不会来,都十八年了,恐怕早就死了吧。”

    赤井玛丽没说话。

    另一边的三个人陷入了诡异的对视,虽然这里的光线很暗,但另一端的走廊尽头有没断电的灯,勉强将这附近照亮,于是他们三个就在无声地传递眼神。

    黑泽阵:你们的家事,不出去吗?

    赤井务武:赤井家的家事跟我维兰德有什么关系.jpg

    赤井秀一:我来的时候跟我妈吵架了,现在出现不是很合适。

    然后赤井父子同时看向了黑泽阵。

    黑泽阵:?

    赤井秀一:小银,你是知道我的,我和玛丽总是吵架,你才是她最喜欢的大儿子,所以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赤井务武:Juniper,你是知道我的,玛丽见到我肯定会先揍我,但你是维兰德的儿子,她肯定会给你面子的。

    看懂这两个人眼神的黑泽阵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很轻的冷笑。

    ——他就知道姓赤井的没有一个好东西!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赤井家的家事当然是你们赤井家的自己人来解决!

    黑泽阵就靠在赤井务武身边的墙上,此刻他趁赤井务武不备,一脚踹在了赤井务武的背上,把赤井务武踹了出去;而赤井务武见势不妙,稳住身形的时候抓住了赤井秀一的后衣领,父子两个同时撞在了那截断墙的边缘!

    此时贝尔摩德正用枪指向拦在赤井玛丽前面的降谷零,意味深长地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跟MI6有合作呢,BOSS大人,我说了这是我们的‘家事’——”

    话还没说完,就有个赤井秀一和陌生的金发男人撞上了旁边的断墙,两个不速之客有点尴尬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又迅速分开;赤井秀一用手势跟这边的人打了个招呼,而那个金发男人做出“我只是路过”的姿态,就要离开。

    从那个金发男人出现开始,赤井玛丽的目光就牢牢黏在他身上,等对方要转身的时候,赤井玛丽忽然冷冷地喊了一句:

    “你站住。”

    金发的男人果然顿住脚步,但下一秒他就加快脚步,跑了!

    赤井玛丽几乎立刻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也不管什么贝尔摩德了,她愤怒地喊出声,追了上去:“赤井务武!你给我站住!”

    她就说维兰德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那次事件后维兰德本人从未再跟她见过面,永远拒绝她的拜访,好,好,维兰德不敢见我,赤井务武,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赤井玛丽在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彻底明白了,为什么维兰德不再跟过去的朋友见面,为什么Juniper对维兰德的事保持沉默,原来是因为——赤井务武,看看你干的好事,这都是你干的好事吧?!

    这对都没能保持原本模样的夫妻一前一后你追我赶,赤井务武原本能逃脱的,可惜在经过黑泽阵身边的时候,银发少年踉跄着往前倒了一下,赤井务武下意识伸手去接,下一秒就被赤井玛丽一记飞踢正中后心!

    无敌的赤井务武倒下了!

    被他带倒的黑泽阵也重重砸在了地上,摔得有点晕——刚才可能是假的,但这会儿他是真头晕了。幸好踩着赤井务武的赤井玛丽扶了他一把,就在这个时候,另外三个人也紧张地跑过来了。

    一根试管骨碌碌从黑泽阵的衣服里滚出来,他伸手要拿,滚远的试管却被一只手率先捡起。

    “这是什么?”

    拿到试管的人是贝尔摩德,她还顶着赤井务武的脸,用的却是自己的声音,好像这样就能在这里凑齐一个完整的赤井务武一样。

    黑泽阵借降谷零的手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脑壳,说:“……不是很重要的东西。”

    也就是生发水……确实不是很重要的东西。贝尔摩德,你真的用不上这玩意。

    他头疼地说:“还给我。”

    贝尔摩德晃了晃试管,又看看神态各异的其他人:赤井玛丽气得发抖,疑似赤井务武的金发男人保持沉默,赤井秀一看着那俩人但是看戏,波本带了简单的药和绷带,一边低声说什么一边给琴酒包扎伤口,而琴酒盯着她手里的试管。

    于是她蹲在黑泽阵面前,笑吟吟地说:“不是说不重要的东西吗?送我也没什么吧,Gin。”

    黑泽阵欲言又止,半晌看向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刚点了根烟在看家庭大戏呢,他爹就差捂着耳朵说你认错人了,而他妈快要被气死了,扯着他爹的脸,结果更生气了;现在他注意到黑泽阵的目光,微微疑惑,很快就“看懂”了黑泽阵的意思:“证据?我帮你抢。”

    虽然他觉得琴酒找他帮忙有点不对劲,但更不对劲的事早就发生了,赤井秀一觉得今天再有什么事也不可能打倒他。

    黑泽阵:“……那是给你的。”

    赤井秀一:“……”

    他觉得刚才那句话还是可以收回一下的。给他的?什么东西,能跟琴酒一样变小的APTX4869完成品吗?

    黑泽阵:“生发水。”

    赤井秀一:“………………”

    他就说为什么看到琴酒往研究所的方向走了,原来是去拿这样东西。赤井秀一动了动嘴角,忽然笑出了声。

    黑泽阵听到笑声就开始皱眉,转向贝尔摩德,说:“送你了,贝尔摩德,随便拿去浇花吧。”

    贝尔摩德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成为了什么play的一环。

    她仍然笑着,声音里也听不出任何不快,把那个试管递到了赤井秀一手上:“既然是Gin准备的礼物,我就不夺人所爱了,莱伊,你要好好使用啊。”

    莱伊,生发水,莱伊,生发水,莱伊……贝尔摩德看看赤井秀一,没忍住笑。

    不过既然琴酒没事,她就该撤了。

    跟其他人来这里的目的不一样,其他人可能是来确认情况的、来找人的,但多半都想“找到人并带回去”,而贝尔摩德只要知道Gin还活着且安全就可以了。

    他在哪里、他要去哪里,都跟贝尔摩德无关,这是他们的默契,无需商量。

    贝尔摩德这么想着,打算趁其他人的注意力在赤井务武和洗发水上的时候撤退,可她还没怎么动作,降谷零就抬起手,头也不转地精准将枪口指向了她的方向,打开保险,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随后,降谷零才缓缓看向她,说:“贝尔摩德,你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现在就想走?”

    故意引公安、MI6和地下的武装力量碰面,混战中造成的损失和伤亡到现在还没统计出来呢!

    他可以容忍贝尔摩德在地下找黑泽阵,却绝不能让她全须全尾地就这么离开!降谷零很清楚,以贝尔摩德的伪装能力,只要给她一点离开的时间,她就能混入来救援的警察里消失不见——作为乌丸集团BOSS的他对这点再清楚不过!

    贝尔摩德也知道这点,她手心里的袖珍手枪也被变魔术一样翻了出来,两人在废墟间举枪遥遥相对。

    而就在这个时候,赤井玛丽终于忍不住了,跟赤井务武的对峙已经到了没法继续的地步,毕竟赤井务武只是轻轻咳了一声,说“玛丽你听我解释”,接下来要解释的时候他又没话说了,现在夫妻两个马上就要打起来!

    夹在这四个人中间的黑泽阵面无表情,很想捂住耳朵找个空隙钻出去,他不应该在这里,起码不应该坐在浪费经费组和老年夫妻组之间!

    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围观的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把黑泽阵从人群里抢了出来,挟持着黑泽阵,大喊:“你们不要再打了!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

    降谷零:“……”你说啥?

    贝尔摩德:“……”

    赤井玛丽:“谁跟他们是一家人。”

    赤井务武:“……”还是儿子好啊。(欣慰)

    至于黑泽阵,他转过头,幽幽地看着赤井秀一,脸上仿佛写着“放我下来不然现在就杀了你”。

    赤井秀一假装没注意到黑泽阵的视线,清了清嗓子,说:“如果你们继续打……”

    贝尔摩德毫不在意地望向赤井秀一,心里想的是:莱伊,你用他来威胁我们?你真能对他下手吗?

    要是几年前的莱伊,她确实要担心一下琴酒的安全,但现在的嘛……他出事你不急算我输。

    赤井秀一说完了后半句:“我就把他的毛全剪了。”

    黑泽阵:???

    贝尔摩德:……你赢了。

    赤井先生这一句话可谓效果拔群,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消退,但现在的局势却没有丝毫缓和,贝尔摩德懒洋洋地摊开手耸耸肩,说:“你也看到了,不是我想打的,是降谷警官要杀我。”

    她故意将降谷零抓捕她的意图曲解成了生死相关,而降谷零阴着脸看她,显然不可能就此善罢甘休。

    赤井秀一觉得黑泽阵的针对他的杀气越来越重了,就像一根针扎进他的心脏,莱伊先生轻轻吸了口气,把随身带的枪塞到黑泽阵手里权作安抚,然后才对其他人说:“……我刚才说的是真的,一家人没必要打成这样。”

    贝尔摩德轻笑:“谁和谁是一家人,我和降谷警官?”

    是的,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赤井秀一本来没想掺和其他人的家庭问题,他连自己家的都不想参与,但现在好像到了不说点什么就要打生打死的地步了,所以他叹气,转向降谷零,斟酌了0.1s后才谨慎地开口:“降谷,我想问你一件事。”

    降谷零看到赤井秀一这副表情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事,冷着脸,说:“什么事。”

    赤井秀一觉得都到这个时候了,琴酒也准备杀他,没有迂回的必要,就直接问:“我能知道你母亲的名字吗?”

    看到金发青年略微疑惑的表情,赤井秀一补了一句:“我在来的路上得知了一条消息,虽然不是很确定……”

    “……”

    降谷零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

    很显然,降谷先生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也不想谈论关于自己母亲的事。

    贝尔摩德的表情却有些微的变化。

    赤井秀一接收到降谷零警告的眼神,没有说下去了,但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赤井务武找出手机,一个播放键按下去,放了他遇到理查德时录的音:

    「你说的这个亚莉克希亚·林……」

    名字一出,贝尔摩德缓缓睁大眼睛,降谷零的表情依旧没有变化,可从他握枪的手来看,他远远没有表面上那么平静。

    赤井玛丽抱着手臂,将目光扫向那边的贝尔摩德和降谷零,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哼,别人的家事,就等他们谈完再——

    「那维兰德就是降谷清一郎。」

    赤井玛丽:?

    这里为什么会有维兰德,等等,这个维兰德说的是真维兰德还是假维兰德?她转头盯着赤井务武看。赤井务武:……三十五年前咱俩甚至还没结婚,怎么可能有我的事。

    「所以琴酒的儿子波本姓降谷也很合理。」

    黑泽阵:?

    那不是他用来忽悠小警察桐野的话吗,怎么好像全世界都知道波本是他儿子了?他不会已经跟不上谣言的版本了吧?

    「……所以贝尔摩德喜欢这张脸——」

    “够了。”

    降谷零终于说了一句话。

    几乎同时,赤井务武关掉了录音。

    金发的警官深吸一口气,夺过赤井务武的手机,把那段录音删除,再彻底销毁,赤井务武也没拦他;随后,降谷零冷冷地扫向除黑泽阵外的所有人,才说:

    “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这次降谷零是切切实实地产生了愤怒的情绪,比以往赤井秀一见过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愤怒。他不想在这里讨论关于自己的事,特别是在这些人面前。

    但他依旧冷静,几秒内就平复了呼吸,冷漠地对贝尔摩德说:“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

    贝尔摩德手里的枪啪嗒掉在了地上。

    整个空间变得无比寂静,只能听到几个人呼吸的声音,降谷零的话也没能说完,他看着贝尔摩德,发现贝尔摩德的脸上一片茫然,好像还没从某种震惊的情绪里回过神来。

    降谷零等了她几秒,不得不问:“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

    降谷零:“……”

    降谷先生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转头看向赤井秀一,发现黑泽阵正把赤井秀一按着打,赤井先生完全没还手——故意的,就是为了从现在无比僵硬的场面里逃脱。

    幸好贝尔摩德只是愣了几秒就完全恢复了正常,从地上捡起了枪,不过没再把它对着降谷零,又从容地摘掉了伪装,变回了大家都熟悉的莎朗·温亚德。

    瞧?她发现了什么?

    隐藏了三十年的秘密,亚莉克希亚都未曾说出口的过往,被掩埋在时间里的真相,以及在她终于放下所有执念时重新连接起来的一道……桥。

    她这回真切地笑起来:“叫我?”

    降谷零顿时感到一阵恶寒,甚至后退了半步,他忽然开始怀念几十秒前那个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贝尔摩德了。

    这边的对峙忽然变味儿,那边的赤井玛丽还拽着赤井务武的衣领不放,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赤井务武说:“你看,降谷君是Juniper的儿子,我是Juniper的父亲,所以玛丽,你已经当奶奶了。”

    赤井玛丽:???

    她怒火中烧,一拳就照着赤井务武的脸上砸了过去!什么叫当奶奶,没看到这里所有人里我最年轻吗?!

    至于黑泽阵和赤井秀一……

    黑泽阵没继续打了,他现在没力气,但又不想让赤井秀一看出来,就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把人放开,随后动作很稳地站起来,往降谷零的方向看去。

    即使没人承认亚莉克希亚·林这个名字,贝尔摩德和降谷零反常的反应也已经暴露了一切。

    黑泽阵根本没见过年轻的亚莉克希亚,也不知道她长什么样,但贝尔摩德肯定知道——理查德见过应该是因为降谷清一郎,不管怎么说,如果降谷零是亚莉克希亚的儿子,那他长得应该跟他的兄长有几分相似。

    ……完全没有。

    算了,长得不像也很正常,黑泽阵想,Cedrus从来没跟他提过自己有个弟弟,或许是因为离开家的时候还太小,Cedrus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亚莉克希亚没提过自己的小儿子,为了防止乌丸发现,她强迫自己忘记了丈夫和小儿子相关的一切,带着长子出逃,接下来……接下来的事黑泽阵比她还要清楚。

    贝尔摩德笑得灿烂:“玛丽,我有没有外甥,我自己确实很清楚。”

    赤井玛丽就呵呵一声,说你外甥在哪里,你看看他认不认你。

    刚给公安添了大麻烦的通缉犯、杀人无数的组织杀手、CIA的污点证人,不管哪一点都是让这位降谷警官厌恶的对象,你的外甥梦还是省省吧,贝尔摩德。

    贝尔摩德:可是我真的有外甥诶。算了,我跟你这种儿子有一个跑一个的人说不通。

    赤井玛丽:(恼)

    降谷零就看着这两个女人继续针锋相对,只是他的心情跟十分钟前完全不同,现在他正在想乌丸莲耶有没有可能知道他的身份,答案是没有——如果有的话,乌丸一定会在临死前告诉他,为“波本”复活他多加一道血缘为纽带的保险。

    他觉得有点累,有个跟【那些人】有关的父亲已经足够让人心累,而贝尔摩德跟他的关系……严格来说这条消息对降谷零本人一点影响都没有,毕竟亲爹都那样了,多个亲戚也没什么,问题只在于牵连到的人是贝尔摩德,谁知道这个女人接下来会不会乱说什么。

    贝尔摩德,一位欺骗与谎言的魔女,伪造故事与证据的行家——降谷零已经在想要不要把这个忽然从不应该的地方随便长出来的姨妈灭口了。

    毕竟黑泽不会说,赤井会看他的面子,而MI6的两位要离开日本还需要交涉,降谷零有信心让贝尔摩德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接下来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他看贝尔摩德的眼神逐渐变得危险起来。

    贝尔摩德:背后忽然有点冷,错觉吗?

    她当然也不觉得波本会因此改变什么态度,不过好在波本是警察,跟她完全不同,而拿捏有原则的人是贝尔摩德这辈子最擅长做的事。

    “乌丸藏了不少东西,只有我知道在哪里。”贝尔摩德轻快地眨眨眼,“需要我的帮助吗,降谷警官?”

    降谷零觉得贝尔摩德的转变未免也太快,快到他没忍住问了一句:“贝尔摩德,这种话你也信?”

    金发的女人却低笑道:“你说是为什么呢,波本?”

    她又换回原本的称呼了。

    波本能理解她的心情吗?当然不可能,他没见过想要离开伊甸园的少女,没见过那疯疯癫癫的二十年,也没见过被生生洗去人格和记忆的银发少年。

    他只见过贝尔摩德,还有琴酒,以及那个庞大的、无论是谁都想摧毁的组织。

    可波本也无需知道。贝尔摩德想,亚莉克希亚还有个孩子活着啊,真是太好了,就算是假的也很好,就算是误解也很好,至少她真的很喜欢波本——当然不只是因为那张脸,肯定是因为波本是组织里唯一一个无论什么时候叫他都会出来陪她吃饭的人嘛,多好的孩子啊,波本。

    她笑起来,将一切繁杂思绪抛在脑后,对降谷零说:“这波我也坑了CIA,他们找我麻烦还来不及呢,我换个合作对象也是理所应当吧?”

    CIA没动静的原因就在这里,贝尔摩德用一条假情报把他们都骗出去了,不然就他们跟FBI几乎同气连枝的“友情”,还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令人惊喜的发展。

    降谷零干脆回答:“既然这是你的决定,会有人来跟你谈合作。”

    但不是我。

    这句话的潜台词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懂,以降谷零的性格自然不想跟贝尔摩德扯上什么关系,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就不认识这个人。

    不过贝尔摩德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还往黑泽阵的方向看了看。

    墨绿色和蓝色的视线交汇,黑泽阵没说什么,贝尔摩德也没说什么。有些事他们知道就可以了。

    整个空间忽然晃动起来。

    零碎的石块从天花板上被挤压下来,墙壁上的裂缝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所有人都神色一凛,现在可不是继续讨论什么家庭伦理剧的时候。

    降谷零收枪:“跟我走。”

    他知道最快出去的路,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有什么事等回到地面上再说。

    就在这群亲戚(?)离开的几分钟后,原本还算完好的通道终于塌陷,这片曾有不少达官贵人说笑走过的走廊被压扁、压实,像一块面饼一样再也不留任何缝隙。

    地面。

    现在终于有了信号,降谷零通知自己的人注意小心后就给诸伏景光打了电话,简单交代了黑泽这边的情况。至于跟贝尔摩德有关的不重要的事,就随便归在了“还有些小事回去再说”这句话里。

    这里是米花町的一处街道,附近的地面出现了不同程度的下陷,居民已经被疏散,而他们几个刚才就是从半塌陷的深坑里爬上来的。幸亏暴雨带来的积水已经排干,土壤虽然潮湿但也还能走,不然就得等救援队来把他们救出去了。

    现在是7月2日晚九点钟。

    连续经历了暴雨、地震、海啸事故后,这次的搜救工作展开得无比顺利流畅,能被救上来的人已经基本搜索完毕,除此之外就是……埋在深层根本无法挖掘的尸体,和之前狼狈逃出被以“某犯罪团伙C”的名义抓住的人。

    也算是乌丸集团最后的发光发热吧。

    降谷零甚至没什么想感慨的东西,他跟公安的同事对接了现在的情况,又看向跟他一起上来的其他人。

    赤井秀一本来有要打的电话,但赤井玛丽自己来了,苏格兰那边有降谷零说明情况,他反而成为最闲的人,此刻他正拿着那管生发水,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泽阵靠着墙,闭着眼睛没动,没给任何人打电话,也没发消息——哦,他手机就不在手里,本来也就做不到这点。降谷零把备用手机给工藤新一了,不过再准备也很简单。

    赤井玛丽在打电话,另一只手死死拽着赤井务武的衣服,赤井务武说了什么,赤井玛丽剐了他一眼,于是赤井务武就叹气,最后赤井玛丽松开手,说你走吧,爱去哪去哪。

    至于贝尔摩德,她在……在化妆,很有心情地化妆,也没联系任何人,好像周围的人和事都无法影响到她一样,包括正在看向她的降谷零。

    她忽然顿了顿,对黑泽阵说:“Gin,要不然你跟我回美国吧,虽然我保证不了什么……”

    贝尔摩德转了转手里的口红,用略有点挑衅的语气说:“但一定比你待在日本安全。”

    挑衅谁?

    当然是她刚捡到的外甥。

    降谷零的表情并不好看,但他知道这是事实,Hiro也刚说过这点,他无法反驳。不过——这可不代表他就觉得美国安全。

    很显然,赤井玛丽也是这么想的,可能是为了跟贝尔摩德打擂台,她慢悠悠地说:“不用了,贝尔摩德,小银是我们MI6的人,他来英国也不会跟你走。”

    闭着眼睛本来不想理会他们的黑泽阵:“……”

    他什么时候跟MI6有关系了,赤井务武,维兰德,你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黑泽阵睁开眼睛,看向把手插在口袋里,好像跟赤井玛丽完全是陌生人的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跟他对视了一会儿,说:“……跟我回北欧?反正我没事干,养你一个还是养得起的。”

    赤井玛丽缓缓转头看向自己的丈夫,脑门上差点跳出来一个井字:“你刚才不是说暂时没时间回家吗?!”

    赤井务武若无其事地避开他老婆的视线。

    要忙的工作确实有,但养孩子是另外的事……而且让他顶着这张脸回英国?那明天就会有老同事打电话问他“维兰德先生采访你一下,你是怎么想不开才跟你(关系很远的)表哥的老婆混在一起”了。

    维兰德也不会同意,谢谢。

    黑泽阵冷眼旁观,不想掺和他们赤井一家的家事,然后他就听到什么东西被打开的声音,转过头去只看到赤井秀一把那管试剂喝完了。

    黑泽阵:“……”

    赤井秀一迟疑地问:“难道这不是口服的?”

    黑泽阵:“……”是,是可以直接喝或者注射的,但这东西有副作用,你又不是没听到,就这么直接喝了吗?不管怎么样未知药剂应该先拿去检验成分再说吧。

    他这次的表情很好懂,赤井秀一说没关系,喝都喝了,而且话说到这里……

    “我打算去格陵兰旅行,你跟我一起去看雪吗?”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提议,“顺便在那座墓碑上雕个花。”

    黑泽阵眯起眼,半晌才说:“再说。”

    赤井秀一说不是现在,他还没从FBI正式辞职呢,虽然FBI的那群人可能已经把他从内部除名了。当然,就算没有,他也不打算回去,他从詹姆斯那里听说……FBI正在内乱呢,还跟CIA打起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打完。

    黑泽阵想起被丢在地下的尸体,别的不说,【B】先生处在爆炸的中心,估计已经被烧成灰了,就连骨灰也埋在地底,警察不可能为了找到一些没用的灰烬挖穿东京地下,所以那些人只能成为这座城市地基的一部分,永无再见天日的机会。

    至于幸存下来的人,怎么处理他们、物尽其用就是公安要考虑的事了。

    黑泽阵看向降谷零。

    此时降谷零刚从同事那里拿到车钥匙,打算回去拿两份文件,至于黑泽……现在的日本于黑泽而言确实算不上安全,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都承认这点,黑泽能离开也算一件好事。

    所以降谷零什么都没说,就跟黑泽阵点了点头,现场剩下的工作交给同事,他工作很忙,最近一段时间几乎都是连轴转,没有在这里闲聊的功夫。

    然后,就在赤井玛丽和贝尔摩德针锋相对、话题已经从“黑泽阵会去哪”衍生到“英国和美国哪个更离谱”的时候,黑泽阵抬腿往降谷零的方向走,说我跟降谷说两句。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所有人都没有怀疑。

    黑泽阵不紧不慢地走到副驾驶一侧,降谷零还以为他真有话要说,就要按下车窗,却看到黑泽阵打开车门,动作敏捷地钻进来,系好安全带,言简意赅地说:“跑。”

    降谷零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已经下意识发动了车,一脚油门下去,车子转眼间就消失在街道的尽头,烟尘与尾气散去,原地只留几个面面相觑的人。

    琴酒跑啦!他和日本公安跑啦!

    情报最少的赤井玛丽疑惑不解,被抛下的赤井秀一无奈叹气,猜到真相的赤井务武了然地笑笑。

    而贝尔摩德眨了眨眼,忽然想起他们去「伊甸园」的那天,琴酒提起西泽尔——亚莉克希亚真正的长子那时候的神情。

    坏了。

    贝尔摩德想,她两个外甥一块跑了,跑就跑吧,怎么不带上她啊?

    第175章 须晴日

    乌丸集团乌丸集团倒闭啦!三个月老板波本无故造反, 带着组织里最贵的明星琴酒跑啦!——来自爱尔兰腿还没断时候的倾情演唱。

    ……

    直到车开出两公里,降谷零一脚油门踩着绿灯的尾巴飞过去,才回过味来, 目光飘向了正在副驾驶位上闭目养神的黑泽阵。

    刚才黑泽只说了个“跑”字, 他下意识就拿出了以前在组织里飙车的水准,除了没直接开上高架桥外完全可以说是飞一般地离开了原地,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 他发现……他果然超速了:)。

    降谷警官用了整整一秒钟来思考被交通执行课的人追上后,他应该用何种表情接过警视厅的同事递给他的罚单,但很快他就发现不用了,因为根本就没人能追上他。

    “送你去哪?”他问黑泽阵。

    假设刚才真有什么意外发生, 上车的时候黑泽就该解释了, 毕竟他身为琴酒的时候就是这种不怎么说废话的性格, 现在也是一样。但到现在黑泽都没说第二句话, 如果不是降谷零偶尔看过去的时候能跟他对上视线, 降谷零都要怀疑黑泽阵已经睡着了。

    黑泽阵没有直接回答降谷零,而是问:“你要去哪?”

    “回家拿两份文件, 接下来去公安。”降谷零没说得太详细,他猜黑泽也不是很想听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他说的家是这几天临时休息的地方, 原本的住所早就被人盯上了, 而且回公安后还有大堆麻烦在等他, 这几天大事一件接着一件, 降谷零也不知道自己要忙到什么时候。

    他想到赤井家的那堆破事还有贝尔摩德忽然转变的态度,也觉得头疼, 就对黑泽阵说:“黑田欠我一笔账, 让他先忙着……反正该抓的人差不多都抓住了,清点工作还在进行, 不急于这一时,我送你回家再去找他们。”

    “不用。”黑泽阵重新闭上眼睛,说。

    “那你……”

    “去你家。”

    十分钟后。

    降谷零站在自己家的玄关,看着一头栽倒在沙发上再也不动的黑泽阵,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但又想不出来到底是哪里不对。所以为什么那群人一个个的都想把黑泽带走,到最后黑泽反而跟到他家里来了?

    降谷零在看。

    降谷零还在看。

    黑泽阵一动不动,于是降谷零继续看他。最后降谷零看不下去了,隔着半个客厅问:“你要不要先洗个澡再睡?”

    整个公寓里都只有很浅的呼吸声,直到降谷零以为黑泽阵已经睡了,才听到一声很低的回应:“好。”

    降谷零:……他刚才是不是把快睡着的黑泽给吵醒了?

    可无论如何这也不是黑泽该睡的情况,他身上的伤只经过了简单的处理,包括烧伤和贯穿伤在内的伤口都不能继续放着不管。当然这时候其实也不该洗澡,但降谷零知道黑泽阵对自己的身体有数——应该是有数的,吧?

    理智告诉降谷零他应该相信琴酒,但以往的经验让他悲伤地发现他没法在这方面相信黑泽阵。

    于是就在黑泽阵花了点时间把自己身上的血和灰尘清理干净的功夫,降谷零出去找了医生回来,顺便给黑泽阵买了合适的衣服,以及晚饭的食材。

    他介绍说:“我们的医生,你可以相信他。”

    裹着浴巾赤脚踩在地上的银发少年沉默不语,就用那双墨绿色的眼睛盯着他看。

    降谷零还是第一次从黑泽阵身上感受到“认真注视”的情绪,不过银发少年很快就无趣地挪开了视线,从他手里抢过衣服,说了句什么。

    “什么?”

    “没什么。”

    黑泽阵没再说话,换了衣服回来,也没对医生发表什么意见。医生是降谷零从公安内部找来的人,主职不是医生,但至少不会是赤井务武(冷漠)。

    虽然降谷零认识也相信这位医生,在进行治疗的时候他还是一直守在旁边,不只是赤井务武/维兰德给他和Hiro带来的心理阴影,还有让黑泽安心点的意思在。

    毕竟黑泽又不认识他找来的医生。

    不过在整个治疗过程里黑泽阵都没说一句话,也没发出声音,就冷淡地看着医生的动作;医生说这部分组织坏死需要切除的时候他也只是点了点头,好像这个问题只是他早点去睡觉的阻碍。

    降谷刚才去找医生的时候就把文件带回了公安,现在他把大部分工作丢给了黑田,理由是“黑田先生,在我心里你一直是我可靠的上级”,当时黑田就用那种眼神看他,最后说了句马上我就不是了,降谷。

    所以降谷零才能安心地在这里远程办公,等了黑泽和医生两个小时,期间他觉得自己都有点困了,但黑泽的表情依旧没有丝毫变化,就像……

    就像他刚才明明很累,从地下往上走的时候却没表现出任何异样。

    “你的身体正处于极度透支的状态,”医生斟酌着对黑泽阵说,“近期尽量不要剧烈活动,最好是静养。”

    虽然给出了这样的建议,但医生来之前就听降谷说了,要见的伤员不是普通小孩,看到他身上的任何伤都不要问。这位医生听到这个说法就心里门儿清,伤到这个程度了还不去医院,那指望这人能乖乖待着养伤是不可能的。呵,你们这些人,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养伤”的吗?

    黑泽阵说好。

    医生写了几种简单的药物清单,说你现在的身体最好什么药都别吃,但如果发烧或者伤口感染就多少吃点。他本想把这张写得很潦草的单子给黑泽阵,看了一眼自己写的字,还是给了降谷零。

    嗯,他相信降谷能看懂他写的东西。

    降谷零:?

    降谷先生仔细辨认医生写的字,知识逐渐从他的脑子里消失,就好像从未存在过一样。

    他看看医生同事,再看看清单,再看看同事,再看看清单,沉默片刻,说:“你告诉他吧,我可能没时间回来。”

    医生了然地把药物名称和用量又跟黑泽阵说了一遍,都是常用药,没什么记不住的,更何况黑泽阵本来就不好忘。

    不过降谷零这回总算是把字跟药物对上号了,他不动声色地记在了手机备忘录里,省得下次看这张单子的时候脑子里又变得一片空白。

    医生离开后,降谷零也不能让黑田继续替他加班了,左右黑泽都是要休息的,他打算先回公安。

    他给黑泽阵做了点容易消化的食物,不过黑泽不是很想吃,降谷零也没打算强求。虽然医生说最好吃点东西……可黑泽在这几天的经历后,什么都咽不下也正常。

    降谷零把晚饭收拾了,然后回到客厅里,看到依旧坐在沙发上的黑泽阵,问他:“你打算在这里休息?”

    黑泽阵反问:“不行?”

    “……当然可以。”降谷零说,“但我以为你会回家。”

    降谷零觉得黑泽不回家的最大问题就是会有人问他黑泽在哪,但他这里确实安全——距离警察厅很近、附近有公安的人,就连左右邻居也都是退休前辈和家属,可以说是再安全不过。只要黑泽不出门,就连认识琴酒来找他报仇的人都没有。

    而且从公安这边来说,能把关键人物放在他们的监视下,上面的大人物们也会满意。当然,现在没几个敢在这个时候外行指点内行的“大人物”了,如果有,降谷零就准备问问他知不知道【永生之塔】。

    黑田说得对,降谷先生现在如日中天,掌握的权力有点太大了,在这种局势混乱的时候还好说,但情况一旦稳定下来,就要有人来对付这个没什么根基的年轻警察了。

    没什么根基?没有后台没有背景?也许吧,降谷零不怎么需要那种东西。

    他对混乱结束后的未来并不担心,他现在正在想的是……如果赤井家的人问起来,他就说黑泽在公安,反正这话也没什么错。

    “家?”

    黑泽阵吐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字,没有进一步的解释,就在沙发上躺了下去,闭上眼睛,说他暂时不打算回别墅。

    降谷零觉得那一瞬间黑泽阵有很多话要说,但这个人就是这样,每次气氛到应该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轻轻把话题抛开,就好像那件事根本不重要一样。而且一直如此。

    如果Hiro在这里,或许会刨根问底,但降谷零不会。

    他揉了揉脑袋,试探地说:“就算不回去,也别睡在沙发上吧?”

    黑泽阵没动,说这样就好。

    降谷零没办法,给黑泽阵盖了个毯子,就离开了公寓。要关上门的时候,他从公寓门逐渐变窄的缝隙里看到从沙发上滑落的银发,总觉得少了什么。

    是猫啊。

    他得找个时间从高木涉那里把猫和乌鸦都找回来……等等,降谷零忽然想起一件很严重的事:哈罗呢?哈罗在哪里?他是不是把哈罗忘了?

    (正在黑泽家跟赤井秀一吃晚饭的哈罗:汪呜?)

    降谷零匆匆给赤井秀一发消息,得知哈罗好好地在家,终于松了口气。

    赤井秀一问他琴酒怎么样了,降谷零反问你们赤井家的家事怎么样了,赤井秀一过了一会儿才回复“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

    降谷零发消息的手顿了顿。

    他想起失踪十八年的赤井务武,又想起几个小时前那个被赤井玛丽认出的金发男人,要找的人忽然变成了自己的父亲,而且这个人一直没有回家,而是在暗地里谋划着什么,不知道赤井秀一会是什么想法?

    降谷零叹了口气,把原本打出来的文字删掉,重新编辑了一条消息给赤井秀一:别太在意。

    赤井秀一回复:多谢。

    公寓门外的走廊里,降谷零对着那两个字看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没想到他还有能安慰赤井秀一的一天,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能有从一群人手里把琴酒抢来的一天……怎么说呢,心情忽然就变得好了起来。

    他回到公安,却意外地在这里看到了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摊开手,说:“暂时没什么可做的,我就来帮你的忙了。”

    他旁边是一脸绝望的风见裕也,很显然风见裕也想阻止诸伏景光离开医院,但他自己也是从另一家医院跑出来的,于是他的阻拦计划不出意外地失败了。而且从诸伏景光没法自己行动来看,风见先生不但没能阻拦,还帮忙了:D。

    降谷零捂脸叹气。

    就算再缺人,公安也没到刚动了手术几天的人来加班的地步吧,而且Hiro你是警视厅公安部的,来这边只是因为任务协助的需要进行了临时调动,别这么放心地替我上班啊!其他人你们都不管管的吗?

    风见裕也:我真的想管,但黑田兵卫同意了,而且这些文件也不属于向警视厅公安部保密的范畴……

    “Hiro。”

    “怎么了?”

    降谷零叫了发小的名字,看到一双雾蓝色清亮的眼睛正无辜地看向他,从小到大这眼神他看了无数遍,即使他曾有段时间以为失去了这个人又重新见到而变得格外心软,现在降谷零却硬下心来,问:“我不是说让你在医院里休养吗?”

    他不等诸伏景光回答,又转向风见裕也:“还有你,你的医生给我打了四个电话问你什么时候回去了。”

    风见裕也:其实我真的能跑了!医生只是问我什么时候回去换药!

    “但是Zero,我们说过——诶?诶?!Zero?!”

    诸伏景光早就准备好了说辞,但他还没说完,整个人就被腾空抱起来,降谷零把人扛起来就走,跟风见裕也说关个门,然后就在走廊里所有熟人同事的注视下把诸伏景光扛了出去。

    同事们:(向风见裕也投去询问的目光)

    风见裕也:(比划没事真的没事的手势)

    “Zero!降谷零,你要干什么?”

    诸伏景光有点恼羞成怒了,甚至喊出了降谷零的全名,但他的腿暂时还不能活动,他又不可能伤害自己的友人,就愤愤地锤了一下降谷零的背。

    降谷零一直走到电梯,在等电梯的其他人都善解人意地给他们让了位置,于是往下的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

    直到这会儿,降谷零才回答:“现在我是你的上级,我给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这是来自上级的命令,请你服从指示,诸伏警官。”

    诸伏景光:“……”

    他也知道自己理亏,就闷闷地趴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又小声嘀咕:“不愧是横跨黑白两道的东京教父波本先生。”

    降谷零:“嗯。所以你得听我的。”

    他确实是,没什么问题。最开始他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还会反驳两句,但自从黑田每次给他打电话都会提一次后,降谷零已经习惯了。

    而且他现在有个想法,反正降谷清一郎先生距离退休还早,名望也不低,降谷零觉得“我爹有首相之资”,起码让血缘上的父亲帮他办几件事再退休。不过降谷零暂时还没打算告诉Hiro他对首相选举有想法的事……Hiro不需要接触这些东西,至少降谷零是这么想的。

    “对了,”诸伏景光忽然问,“黑泽呢?”

    他记得降谷零对他说黑泽已经找到了,就是场面有点混乱,等待会去医院再跟他说详细的情况。

    降谷零回答:“他在睡觉。”

    诸伏景光忽然沉默了。

    降谷零走出门,意识到诸伏景光的反应不太对劲,顺着诸伏景光的视线看到了他的衣服口袋,那里面……黑泽的钥匙还在。叮当作响。

    诸伏景光幽幽地问:“他又死了?”

    降谷零一个激灵:“没有!真的没有!这次他真的在我家睡觉!不信我带你去看他!”

    诸伏景光没再看他,声音变得更低了:“他在你家?Zero,你在开什么玩笑。”

    降谷零:……

    冤枉啊!这次他真的冤枉!他也不知道琴酒为什么会愿意去他家!

    ……

    7月2日夜间。

    就在公安忙着收尾、FBI急于撇清关系、其他机关假装事不关己,赤井家紧急召开家庭会议和黑泽阵睡觉的时候,远在鸟取县米子市的一座别墅里,黑羽快斗正面临着他这辈子最大的危机。

    有不明人士闯进了别墅!

    他们神通广大,硬生生闯过了别墅里所有的机关,甚至有个虎背熊腰的猛汉一个照面就放倒了别墅里的保镖,自己还毫发无损,简直恐怖如斯!虽然那个降谷先生说这是属于组织BOSS的保镖,出了事不用负责也不用担心,但现在需要担心的是他黑羽快斗的生命安全啊啊啊啊啊——

    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中生啊!只是个会一点点易容、一点点魔术、一点点格斗技巧和冷门知识的普通高中生,到底为什么要让他来对付这种角色啊!不是说好了不会有人带着重型武器来这里吗?

    那外面那辆坦克是哪里开的啊!

    黑羽快斗在心里发出尖锐的爆鸣声,可实际上他连大气都不敢出,外面的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他们就是来杀人灭口的!降谷先生,降谷大哥,降谷大老爷!你到底惹了什么人物,他们都要开着坦克来轰炸你啊!

    他给降谷零打电话。

    没打通。(PS:此时人在地下)

    他又给工藤新一打电话。

    没打通。(PS:此时人在英国)

    他又给师姐贝尔摩德、他爹黑羽盗一以及他最可靠的夜莺叔打电话。

    没打通。(PS:此时人也在地下,而且黑泽阵手里没手机)

    黑羽快斗:……

    死定了啊啊啊啊所有人都失联所以说是行动计划出了什么大问题吧!到底谁来救救他啊!救命、救命、救命啊!

    原本他还不至于是一个人的,但从父亲和师姐因为地震失联去东京后,这里就只剩下了黑羽快斗和母亲。因为必须有人保持联络,所以他和黑羽千影轮流休息,现在正是黑羽千影睡着的时间,而黑羽快斗——

    他刚刚去上厕所,回来就发现别墅被人入侵了!他甚至来不及回去找母亲!

    没办法了,别墅里只有没用的保镖和他自己,幸好降谷先生跟他们说过一有不对就先逃出去,他们的安全更重要,现在黑羽快斗的任务就是在邪恶恐怖的入侵者没发现的时候把母亲救出去!

    “没人吗?”

    下面的大厅里传来一个冷酷的女声。这个声音很显然是经过变声器改变的,对方并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

    黑羽快斗在角落处隐蔽地观察,看到一个有齐肩短发、戴着头盔的女性正站在门口,而她前面还挡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是他!

    黑羽快斗瞳孔一缩。

    虽然对方也戴着头盔看不到正脸,但衣服没换啊!这就是刚才那个转眼间放倒保镖的恐怖怪物,强到简直不像是人!

    他记得父亲曾经说过某些组织诸如ANI结社想要制造能超越人类极限的怪物,但结社失败了,不知道有没有别的组织成功,而现在站在黑羽快斗眼前的人很有可能就是那种研究的成果!

    超越人类极限、徒手劈断门板、反应速度甚至能快过子弹的超级战士!错不了,这一定是某个组织制造出来的怪物!

    看看吧,他手臂上那金属的反光,还有头盔下仿佛能放电的眼睛……虽然总觉得好像有点眼熟,嗯,一定是错觉,黑羽快斗把一种“我好像被他打过”的熟悉感抛在脑后,要是他被这人打过,真的能活下来吗?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所以敌人一定是另一个组织派来的杀手!就是来杀他——杀“波本”的!

    降谷大老爷!你害我啊!

    黑羽快斗的心理活动跟他的打字速度一样快,他想这些的时间里下面的人没说几句话,基本就是:-

    没听到人的声音,这里太安静了-

    不可能,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那个组织的BOSS一定在这里-

    找找看,如果真的找不到人,我们就……

    他们最后做了个动作,黑羽快斗没看清,但他能看到那一男一女后面还跟着几位荷枪实弹的年轻人,其中有个戴头盔的女人一脚就踹飞了门口的机关,也是恐怖如斯!

    等等,那是什么?那边有两个手持长刀的男人,察觉到阴影里保镖的靠近,当场就把保镖砸飞了出去!

    黑羽快斗心里的小人正在发出不可名状的尖叫!

    真的要打吗,真的要打吗?

    啊,我打这些人?

    不是他现在不想逃啊,是他要去对面的走廊就要经过中间的楼梯,到时候下面的人都能看到他,他想找个没人注意这边的时候,但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黑羽快斗痛苦地闭上眼睛。

    不行,还是走窗户吧。

    他轻手轻脚地转了回去,借着黑暗的掩护从外面的窗户到了属于“BOSS”的房间,小声对睡在沙发上的黑羽千影说:“妈,我们先……我妈呢?!”

    他妈不见了。

    黑羽快斗站在那里愣了足足五秒钟,才想到黑羽千影肯定是听到了下面的声音,又发现自己儿子不在,就出去找儿子了。

    但是,妈!他们有坦克!他们准备把这里都炸了啊!妈你别藏了,我们快跑吧!

    他飞快地拿出手机给黑羽千影发消息,却发现就这么点时间,手机就没信号了——敌人屏蔽了这附近的信号!救命啊!他们是真来杀人的!

    小白鸽:救……救……

    就在黑羽快斗整个人都快麻了的时候,下面的铃木园子正在思考组织的BOSS到底在哪里的问题。

    他们昨晚一路从东京到了鸟取县,几位侦探又花了一整个白天找到了BOSS所在的位置,其中一位代号为“帕赛托”的先生给予了他们极大的帮助。

    而且这位“帕赛托”先生还给出了一条线索,他在看到冲田总司的时候,很肯定地说自己好像在别墅里看到长得很像这位少年的人,当时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因为只是在镜子的反光里看到的,而且一眨眼就消失不见。

    这条情报给了来寻找工藤新一的少年们极大的鼓舞,已知黑羽快斗正在东京假扮工藤新一,不可能来这里,那帕赛托先生看到的肯定就是真正的工藤新一!

    他们本想报警,寻求警察的帮助,帕赛托先生却迟疑地说当地的警察可能跟他们有勾结,虽然大家有点将信将疑,但被抓住的帕赛托先生表示我只是提醒你们,我也很想搞掉这个破组织。

    最后还是铃木园子拍板,我们自己进去!

    于是她借了附近某个剧组的坦克道具,京极真本人负责进行武力威慑,毛利兰和其他空手道选手协助他制服别墅里的保镖,服部和冲田以及其他带刀的剑士主要负责保护,另外还有茶会的几名侦探带着枪来提供火力支援。哦他们还专门请了个音效师,来制造这些人进来时候的动静。

    至于他们人手一个的变声器,那是从阿笠博士的库存里拿的,直接放在头盔里,反正大家来这里是安全第一,没有人在意外表怎么样的。

    “说到安全……”

    “放心吧,白马他们看了附近道路的所有录像,确定别墅里除了常驻的保镖就只有四名以下的其他成员,这些保镖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强过阿真。”

    “……”

    “放心啦小兰,实在不行,我们还有最后的计划!”铃木园子拍拍胸脯,表示自己真的很可靠,小兰可以多依靠伟大的园子大人一点。

    毛利兰有点担忧地看向上方。京极真和其他人已经开始往上探索了,根据他们的估计,这座别墅里的保镖保守起见还有二十人左右……茶会的那几位侦探先生说过,一般这种别墅都会配备重型武器和自毁系统,不要深入,找到人或者遇到意外情况的时候要尽快撤离。

    她自言自语:“话是这么说,但对方可是那种组织啊,谁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武器呢?”

    另一边。

    黑羽快斗蹲在墙角画圈圈:“可对方是那种组织啊,谁知道他们会掏出什么武器来?”

    所以千影女士啊,你到底在哪?妈,别藏了,我们得快点出去,我刚才从监控录像里看到了,他们真的不是什么善茬,有一个是一个都是来杀我们的!

    黑羽快斗觉得这群人之所以还没动手,就是因为不能确定“波本”是不是在这里,直接炸掉别墅当然很好,但这样很容易打草惊蛇,而且会引来警察,所以他们肯定会确认“波本”在这里后再行动。

    现在,他就是“波本”。

    好,只要卸掉这身伪装,他就可以从这里逃……

    “波本就在这里,如果你们看到的监控录像里没有他离开的片段,那我可以肯定,他还在这座别墅里。”

    有另外一个声音忽然响起,正准备从波本变成怪盗基德的黑羽快斗沉默了一下。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是6月29日晚和7月1日都来过一次的组织成员,帕赛托。

    啊啊啊波本先生,你这里有内鬼啊!有内鬼给他们带路,怪不得他们直接就找到我家了!

    ——你们组织里不会全都是内鬼吧?波本先生?降谷先生?你那边没事吧?

    黑羽快斗想到失联的降谷零和其他一溜人,心里越来越慌,后退的时候碰倒了一个花瓶。

    冲田总司猛地回头:“他在那里!”

    他喊出这句话后花瓶才落地,精致昂贵的古董花瓶落地的声音清脆异常,黑羽快斗吓得跳起来,而一群戴着头盔来势汹汹的人已经看到了他的背影。

    服部平次喊道:“金发!肤色也对!身高没问题!他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虽然身形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但一定是错觉。他认识的金发黑皮的人没几个,最熟的那个还在东京呢;退一万步说,要是安室侦探抓了工藤,也没必要把人连夜运到这种地方!

    所以这个人肯定是组织的BOSS!这个BOSS看到他们就跑,一定有鬼!工藤肯定在他手上!

    “追!”

    一群人在乌丸莲耶的别墅里上演了你追我赶的大戏,剩余的十几个保镖也加入了这场追逐战。其实这群保镖本来看到敌人太可怕准备摸鱼的,但现在整个别墅都变成了鸡飞狗跳的战场,无人可以幸免,只要是没戴头盔的人都会被打!

    “邦!”

    哦,戴了也会被打,但敌人的头盔是专门定制的抗闷棍型,就算被打也不会当场倒下,可恶!他们是有备而来的!

    黑羽快斗玩命地在前面跑,幸好他身体灵活,能在别墅的空间里上下翻飞,要他说就应该让他去演《飞翔的苏格兰》而不是《岸边波本一动不动》,不过现在不是抱怨这个的时候,他都把别墅找了一半了,还是没找到黑羽千影在哪里。

    妈,妈,你在哪啊!

    黑羽快斗头一次这么想念工藤新一AKA江户川柯南,因为只要有了江户川柯南,他就可以变成寻找妈妈的小柯斗,起码把人找到再说!

    他一边跑一边问:“喂、我跟你们有仇吗?!”

    身后传来了一个愤怒的声音:“哈?你在装什么,难道你不知道我们为什么来吗?把他……还给我们!”

    什么他?

    黑羽快斗那里知道这些人在说什么,该不会是降谷先生干了什么坏事,或者干脆杀了人家的重要人物吧?

    他翻过栏杆,踩着一个保镖的脑袋过去,喊:“谁?我哪里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这场逃亡实在是太惊心动魄,让黑羽快斗的声音都不是那么稳了。

    要知道,他身后可是有神秘组织制造的超级战士(京极真)、从深山里出来的古代武士(服部、冲田、剑道道场的学生们)、十数名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护卫(毛利兰和空手道道场的学生们),以及丧心病狂的组织大小姐(铃木园子)和邪恶的组织军师(茶会的侦探们)!

    这是一个未成年怪盗应该面对的场面吗?他以前打的基本上都是警察,起码警察是讲道理的,而反派大多数也跟警察讲道理啊!

    哦,这不是怪盗基德的剧集,是波本的剧集啊。(黑羽快斗淡笑并裂开)

    就在这个时候,楼下那位丧心病狂的组织大小姐在月光下做出了华丽的姿势,说道:“你问我们是谁?那就听好了:我们是黎明的使者、正义的伙伴、漫漫长夜的终结者,真相的代言人!这个世界的一切谜团都逃不出我们的手掌心,我们将对罪恶之人处以裁决,燃尽世界的一切邪恶!我们就是……”

    黑羽快斗脱口而出:“草,活的中二病组织!”

    铃木园子:“……”

    黑羽快斗:“……”

    铃木园子面无表情地指向那个“组织BOSS”的方向,说:“做了他。”

    京极真配合地演出:“遵命,大小姐。”

    于是,神秘组织制造的生物兵器冲向了黑羽快斗!黑羽快斗陡然发出一声尖叫!

    不是他不能保持冷静,你让谁遇到这种见鬼的场面还能冷静下来啊啊啊啊啊——

    工藤救命!夜莺叔救命!老爸……算了你爱去哪去哪吧,总之师姐来也好啊救救我,可怜的小快斗就要死在这里了啊!

    黑羽快斗当场用黑色的扑克枪(问他爸要的)打落了大厅的吊灯,于是整个空间瞬间就黑了下来,他迅速摘掉了属于波本的伪装,准备混进对方的队伍里找机会溜走,却听到有个声音在他背后倏然响起。

    “找到……你了。”

    刀风从他旁边劈下,黑羽快斗吓得汗毛倒竖,转头就看到了一个戴着头盔,拿着日本刀的人影。

    月光下这个人步子很稳地走来,根本没受到视线的干扰——不,这家伙根本就没睁开眼睛,他是通过声音辨别方位的,他们果然是从深山里出来的古代武士!

    黑羽快斗抄起旁边架子上的古董刀剑就跟这个诡异的剑士打了起来,然后又一个几乎融入黑暗的剑士悄无声息地来到了他的身边,这个人的潜行技术十分诡异,直到他举刀的时候黑羽快斗才察觉到他的存在!

    不过,黑羽快斗已经想到了致胜的关键!

    他连连后退,再后方就是栏杆,接下来他假装一个没站稳栽到了栏杆下,距离他最近的剑士也跟着跳了下来!

    黑羽快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从工藤那里拿来的麻醉针扎进了对方的……腰!

    啊,因为头盔严丝合缝,手上也戴着手套,就只有摸一把腰了嘛,反正这位剑士先生肯定是不会介意的。咳。

    他们掉落的时候,黑羽快斗放出了烟雾弹,就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位剑士先生在昏过去之前,一双漂浮在黑暗里、月光下的大眼睛正透过头盔震撼地看着他。

    哈?有什么好震撼的,不就是易容吗?

    黑羽快斗飞快地摘掉对方的头盔,把自己假扮成了这个人,又把那位剑士先生塞进沙发下面的空间,假装“那个组织的BOSS”跑了,而自己没看到人,刚刚站起来。

    不过时间有限他只来得及把脸涂黑一点,没做易容,希望不会被认出……完全没被认出来啊!

    怎么回事,难道他跟这个人也长得很像吗?起码眼睛看起来很像?

    黑羽快斗还没想明白,就看到三楼的栏杆旁,那位帕赛托先生走出了原本属于“BOSS”的房间,对其他人说:“诸位,别抓了,我已经拿到了这座别墅的自毁系统,只要按下这个按钮,就能将组织的BOSS直接炸死!”

    什么?别墅里还有这种东西?降谷大老爷根本就没和我说啊!

    一想到母亲还在别墅里,黑羽快斗就变得紧张起来,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那群“神秘组织成员”里就传出来一个声音:“等等,帕赛托先生,我说过我们是来找人的吧。”

    “白马先生,”帕赛托毫无停顿地回答,“我很理解你们的心情,但杀死组织的BOSS更重要一点,我有我的使命。毕竟我们不知道他躲在哪里,只能确定他还在这座别墅,而这是杀死他最好的机会。”

    “你……”

    黑羽快斗正在想对策,背后却忽然传来毛骨悚然的危机感,一道劲风从他耳边擦过!

    虽然他及时闪开,用来伪装的头盔却被对方打掉,整个人都栽到了地上。黑羽快斗听到背后的脚步声,说话的还是之前在黑暗里认出他的“古代剑士”。

    这位感知很敏锐的剑士说:“这不是找到了……诶?诶……?”

    黑羽快斗捂着脑袋,头有点晕,正好抬头来看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对方看到他的时候声音忽然就拐了个弯,调子也忽然拔高。

    帕赛托:“……”

    不对劲,好像不是波本,是别人假扮的,难道波本已经出去了?

    黑羽快斗眨眨眼,觉得好像哪里不对。

    冲田总司伸出手,用手套抹掉了黑羽快斗脸上的颜色,大惊失色:“工藤君,怎么是你?!”

    他转头就跟其他人喊:“组织的BOSS就是工藤啊!”

    白马探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毛利兰愣在原地,铃木园子瞬间脑补出了100本《关于身为组织BOSS的我晚上进行隐秘活动白天却要从事侦探活动这回事》的小说,京极真摸不着头脑,服部平次在沙发下面安睡。

    黑羽快斗:“……呃,你们是?”

    白马探摘下头盔,蹲下来,盯着黑羽快斗看。

    他觉得,这好像不是工藤,是……

    “黑羽快斗?怎么是你?”白马探扯了扯黑羽快斗的脸,觉得事情有点不可思议。

    他们为了救工藤来找某个神秘组织的BOSS,却在这里找到了组织的BOSS黑羽快斗?等等,那工藤呢?

    “白、马、探!!!”

    黑羽快斗张大嘴巴,指着自己的同学兼宿敌之一大喊。然后他看向其他人,另外那些人也眨眨眼,摘掉了头盔,好家伙,虽然一大群不认识的,可站在前面的都是熟人。

    草,他就说那个战斗力离谱的大猩猩怎么那么眼熟,原来是那个京极真啊!

    他抓住白马探的肩膀晃了晃,直到白马探差点被他晃晕。

    白马探说:“别晃了别晃了,工藤呢?”

    黑羽快斗:“啊?他在东京吧,我刚才给他打电话他没接。”

    白马探:“……等等,你一直在这里?”

    黑羽快斗:“这是机密……啊啊啊算了,是啊,从前几天开始我就一直在鸟取啊!工藤不是在东京拍戏吗?后来他遇到了山体滑坡什么的。”

    白马探:“……”

    一群人面面相觑,直到站在三楼的帕赛托先生幽幽问了句:“你在这里,波本是你假扮的,那波本在哪?”

    他要杀的是波本,是组织的BOSS,不是这个少年,既然波本人不在这里,他炸再多别墅也没意义。

    黑羽快斗看看这群高中生,又看看那边的帕赛托,问:“……呃,你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波本?”

    帕赛托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说:“我是卧底。”

    黑羽快斗:“……”

    黑羽快斗:“波本先生在东京呢,你没看新闻?我还以为你知道了。”

    帕赛托:“什么新闻?”

    黑羽快斗缓缓找出了今天很火的《公安警察降谷零通缉组织BOSS波本》的新闻录像,给帕赛托看。

    帕赛托:“………………”

    一位断线了很多年的卧底停止了思考。

    就在这个时候,铃木园子让音效师解除了别墅附近的信号屏蔽,降谷零的电话打了进来。

    黑羽快斗又哭又闹(演的)跟他说了这里的情况,问降谷大老爷是不是出事了。

    降谷零说别闹了,我刚才只是没信号,你们那里没事就好。他顿了顿,又说你们等一会儿,我叫警察去处理,还有,你们参与这件事的人一个都别想跑,我会把他们的家长叫来。

    一群高中生:“……”

    茶会的侦探:(心虚)

    黑羽快斗:“等等,那我妈呢?”

    他最开始没跑路就是因为黑羽千影还在这里啊!黑羽快斗跑回到楼上,BOSS的房间里,果然从黑羽千影睡着的沙发毯子里找到了一张纸条:

    【给快斗:

    【有希子和莎朗要进行生死之战,妈妈去劝架了ε=('ο`*))),不知道她们忽然闹了什么矛盾。刚才从公安那里听到行动结束了,这里暂时很安全,你先不要出去,等他们派人来接你。妈妈(*^-^*)】

    黑羽快斗:“……”

    所以说千影女士一开始就不在啊。

    怪盗少年坐在沙发上,委屈地鼓了鼓脸,因为打伤人而很不好意思的冲田总司给他倒着热水,白马探拍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

    不远处,帕赛托先生和那些保镖一起被带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反复问警察“波本是卧底?”“怎么可能呢?”“波本怎么会是卧底呢?”。

    铃木园子和京极真正在连夜把坦克还回去,茶会的侦探们对这个组织的事很好奇,黑羽快斗倒吸一口凉气,虽然他确实知道很多,但这些真的是机密啊!

    不过关于工藤的部分他还是能解释的。

    毛利兰听完解释后松了口气,原来新一真的不是什么组织的BOSS,太好了,她还以为园子的那些猜测都是真的。

    整个大厅里都充满了欢乐的气氛,所有人都放松下来,直到冲田总司忽然问了句:“是不是少了个人?”

    白马探手里的茶杯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他猛地站起来:“工藤!工藤去哪了?!”

    虽然工藤没被什么组织抓走,也没当上哪个组织的BOSS,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误会,但工藤确实失联了啊!

    ……

    伦敦。

    下午的温暖阳光透过书房的窗户潜入进来,落在古旧却昂贵的木质书桌上。老旧却经典的陈设,色彩明亮的挂画,放在桌子上的油灯,深红色的地毯,一侧墙壁上的拐杖和烟斗……就像是一间本应沉睡在维多利亚时代的书房。

    风将灰尘轻轻吹起,在阳光里飘落。书桌后,一张宽大的扶手椅上坐着一位年轻的侦探。他背后是十几米宽的书架,各种各样的推理书籍占满这座甚至可以说是图书馆的书房的各个角落。

    侦探伸出手,没有去拿那本书,而是拿起了放在一边的手机。

    他停顿了许久,叹了口气,才给某个熟悉的号码发了消息:琴酒哥哥,我被绑架到英国的某个组织当BOSS了……救命!我现在回不去了!

    ……

    以及,在没人记得的地方,被麻醉针放倒的服部平次还睡在沙发下面。

    第176章 须晴日

    疲惫的城市酣眠于废墟之间。

    瓦砾的沟槽里积蓄了前日的雨水, 倒映出蒙蒙亮的天空;一只深灰山雀扑闪着翅膀落在倾斜的电线杆上,歪歪脑袋遥望正在重建中的城市街景。

    摄像机的镜头将自由的小鸟定格于静止的画面上,快门的咔嚓声惊醒了正在屋檐下小憩的猫。

    一只小黑猫抖抖毛, 警惕地左看右看, 没发现有什么危险,就放心地趴了回去;不远处, 原本应该睡在它旁边的小黄猫, 正在跟一只新来的乌鸦进行激烈的搏斗。霎时间,橙黄猫毛乱飞,漆黑鸦羽飘散,两只小动物从公寓楼顶战至大荒边界, 打到大道都磨灭了, 共同坠入深不见底的暗黑深渊……

    砸到了好像正熟睡的银发少年脸上。

    长长的银发铺散开来, 沾了一身草叶的小黄猫还没来得及在里面打滚, 就被人抬手拎了起来。它四爪扑腾, 想抓住那只拍拍翅膀飞走的乌鸦,却在一双墨绿色的眼睛睁开的瞬间陡然僵住, 乖乖收回了爪子。

    “喵……”

    微弱的喵喵声里透着点讨好的味道,小黄猫在漫长的等待后终于学会了装可怜, 浅色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看过来, 直到那只手的主人把它随手扔出窗外。

    黑泽阵又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才坐起来, 慢悠悠地把银发上沾的草叶摘干净。

    他不是被那两只在外面闹腾的小猫吵醒的, 其实他醒了很久了,只是躺在这里没动, 因为疼。

    刑讯不是假的, 战斗受伤是难免的,λ-AP13也不是他想用的, 要不是他逐渐学会将不想看到的记忆压在脑海深处,睡不了几分钟就会被重叠的记忆叫醒。

    猫是从客厅的窗外过来的。

    黑泽阵记得他睡着的时候窗还关着,估计是被那两只闹腾的小猫打开了。客厅里除了被猫和乌鸦碰倒的东西都没什么变化,这座公寓里也没有第二个人,但猫不可能自己找来,因此黑泽阵往玄关看去,发现门口的柜子上放着什么东西。

    有人来过,但没进来,怕吵醒他。

    ……想想也知道是谁,既然他跟降谷零回来了,那降谷先生就会“保护”他,起码不会告诉某些人他的所在。只有诸伏景光是例外,降谷零知道了等于诸伏景光也知道,他们两个一直是这样——话说回来,有没有可能在组织里的时候也是这样?只是波本和苏格兰交换情报的时候没人发现而已。

    啊。组织啊。

    黑泽阵想到“组织”这个词的时候,忽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计划早就确定、情报也源源不断地传来,可直到这个清晨,他坐在绿意葱葱的窗下,朝阳透过树叶的间隙照进客厅,柔软夏风吹过树梢,沙沙的响动与城市的喧嚣一同入耳,一切都安逸又平静的时候,黑泽阵才真切地意识到,那个叫做「乌丸集团」的、占据了他大半人生的组织已经彻底消失,只余零星残片,不日后就会在时间的洪流里被彻底冲散。

    乌丸集团已经没了。

    他不自觉地笑了起来。他知道自己在笑,反正也没人看到,黑泽阵笑了一会儿,就从沙发上跳下来,踩着冰冰凉的地面往玄关走。

    一只小黑猫从窗外钻进来,叼上一只拖鞋哒哒跟他跑。

    拖鞋是降谷零公寓备用的,新的,一股工业制品的味道还没散去,黑泽阵不想穿,就把拖鞋扔了回去,把猫抱在怀里继续往玄关走。

    他踩着客厅的边缘,倾身把贴着便签的黑色提包拿了过来,扯动伤口差点摔倒——其实他不是很介意,只是小黑猫当时就在他怀里,他怕压到他的猫。

    虽然越来越肥(小黑猫:?),但小猫实在脆弱,黑泽阵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重,还是没给莱伊小猫来个泰山压顶试试猫到底是不是液体。

    便签是诸伏景光写的,上面只有一行字:好好休息。

    手提包里是雪莉的药、车钥匙、新的手机、衣服和日用品,以及一个文件袋和大堆的零食。

    车钥匙——保时捷356A的钥匙,原来降谷先生还记得还给他,黑泽阵都以为降谷零已经忙到把这件事给忘了。

    黑泽阵看到车钥匙上又贴了张便条,这次是降谷零的字迹,写的是:你的情人二号刚从地下河底捞出来,等我找人给它换两个零件再给你。

    “……”

    又搭进去一个。

    黑泽阵把食指套进车钥匙的金属圈,晃了晃钥匙,现在好了,车还给他了,枪又到了降谷零手里,BOSS大人真是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

    但其实那把枪不在手上也没什么关系,组织都没了,他也不需要那把枪背后代表的含义了。

    他翻了翻其他东西,文件袋里是收网计划结果的相关资料,零食是诸伏景光喜欢买的种类,衣服的面料非常柔软,大概是想到他身上的伤太多,刮到蹭到都不是什么好事。

    黑泽阵把那份资料从文件袋里抽出来,看了几页,单看汇总报告他就已经得知了自己想知道的东西——虽然实际行动的时候各方面都出现了一些意外,但针对组织的收网计划毫无疑问大获成功,无论是在日本还是其他国家。

    被抓获的组织成员名单可以打印几百张纸,这份资料里只列出了一些主要人员的名字,以及他们的简要介绍:杀手、研究人员、医生、政府官员、IT精英、公司社长、海关、律师、学生、老师、记者、极道成员、侦探、咖啡厅服务生、警察……

    (降谷零:你故意把最后几个放在一起数的是不是?)

    有些人是黑泽阵认识的,但更多是他不认识但认识他的,毕竟身在乌丸集团里的人,只要不是单向联络就多少听说过跟琴酒有关的消息,「组织明星」……好像也确实是那么回事。事到如今黑泽阵已经不打算反驳这个称呼了,组织的前朝宰相就前朝宰相吧,反正大乌帝国已经亡了。

    资料里还有一些照片,包括被搜查的组织据点、其他国家的合作机关发来的公函、乌丸的收藏室以及研究所的资料等等。按理来说这些都是机密文件,但它们就被放在一个普通的手提包里,放在公寓玄关的柜子上,甚至没有一句“看完后销毁”的提醒。

    当然,黑泽阵一张张把资料翻完后,还是从客厅茶几下面的抽屉里找到打火机,把它们连文件袋一同烧毁了。

    他在看的时候,小黑猫就在旁边伸着脑袋一起看,虽然黑泽阵很怀疑它能不能看懂……但起码每次看到照片而不是文字的时候小猫就会喵两声,很有节奏感。

    打火机的火苗轻轻摇曳,一张一张的打印纸被火苗吞噬,变成废纸篓里的灰烬,就像上面打印的文字原本代表的组织,被积蓄了百年的烈火烧尽,成为文明发展中被垫在脚底的一部分。

    纸烧完了。

    黑泽阵看着跃动的火苗,看了一会儿,把打火机一扔,又躺回到沙发上,笑了起来。

    趴在沙发上准备继续睡懒觉的小黄猫骤然感觉到莫大的危机,浑身汗毛乍起,瞬间就化作一团黄色的影子从沙发上蹿了出去,然后对故意顿了顿没压到它尾巴的银发少年发出愤怒的喵喵声!

    装可怜是没用的,果然还是得亮爪子喵!

    黑泽阵提溜着小黄猫,看它很有活力地张牙舞爪,低笑一声,就把它放到了小黑猫旁边。

    两只猫瞬间就打成一团。

    银发少年懒洋洋地躺着,心想反正这段时间应该没他的事,养伤也需要一两个月——或许更久,但他有时间,完全不急。毕竟那些人想把组织的资料整理出来,将他想看到的人送上法庭,起码得小半年吧。

    他拿起手机,打算看一眼消息就继续睡。

    手机还是之前公安给他的手机型号,可能是一次性生产了许多,如果备货量再大一点的话……黑泽阵有点怀疑再过几十年这种型号的手机就会变成爆炸犯的新宠。

    开机。

    消息铺天盖地地涌来,把手机都卡得停止响应了几分钟。

    黑泽阵去烧了热水喝,又给自己拿了点零食,回来才看到手机如同被挤爆的电车一样在缓慢蠕动。不是公安的手机不行,实在是他失踪的这几天里收到的消息太多。

    电话、短信、LINE、邮件和一些……通过不太对劲的渠道发来的消息,但无妨,黑泽阵懒得看。

    他现在只想睡觉,只挑熟人的消息check一下,组织成员和其他同行的一概忽略。

    比如科恩和基安蒂,这俩人不是在拍电影吗,闲着没事给他发什么消息?不看。

    黑泽阵一条条地翻看熟人发来的讯息。

    贝尔摩德在这几天里给他打了九十多个电话,但只发了一条消息,是一个小时前刚发的,内容是:「我打算带小零回老家看看,你觉得怎么说他才愿意跟我走」。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别的不说,贝尔摩德,就冲你给降谷零的这个新昵称,他不想办法把你灭口就不错了。

    已读不回。

    然后是诸伏景光的消息,他发了一长串,说自己还在医院没法来,东西是他让降谷零送来的,又说这几天不会有人打扰,想吃点什么的话就打电话给降谷零——「Zero很闲,你尽管叫他去做饭」。

    黑泽阵觉得降谷先生应该没那么闲,不知道降谷零是怎么惹到诸伏景光了,反正诸伏景光的语气里还有点生闷气的味道……哦,诸伏景光还说学校的老师给他打电话,学校暂时停课放假,因为帝丹中学的教学楼塌了,正在紧急修缮。

    好在米花町的学生都习惯了三天两头停课的状态,区区这点小事,根本不放在心上。

    黑泽阵回:好。

    黑羽盗一的短信:我跟你“父亲”见过面了,他跟你一样不好相处啊,小夜莺。

    已读不回。

    赤井秀一的LINE:[莱伊小猫可怜表情.jpg]

    黑泽阵回:[波本小猫嚣张表情.jpg]

    爱尔兰的语音消息:爹——爹——你死得好惨啊!我一定会继承你的遗志,成为世界最强的名侦探的!爹!为了纪念你的死(抹眼泪),我投资了一部电影……(翻纸张)就是……《蓝花集市随想录》要拍成电影啦!我最喜欢的侦探诺瓦利斯!爹你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吧!

    黑泽阵回:?

    爱尔兰:???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把爱尔兰拉黑。好了,他可以确定根本没有需要他看的消息,不看了,直接睡觉吧。

    虽然这么说——他还是简单地把消息列表往下划,看到什么赤井玛丽、加尔纳恰、风见裕也的消息都已读不回,单独给伏特加发了句“车拿回来了”,又给雪莉发了句“睡了”,就准备关掉手机。

    等等。

    黑泽阵的手停在了工藤新一的消息上,他第一遍看的时候只看到“回不去”,但小侦探没事不会给他发消息,因为工藤新一知道他睡得很轻,发消息就算是打扰……

    他缓缓点开了那条消息,一眼看完,然后叼着手指饼干陷入沉默。

    “……你是怎么做到的,工藤新一?”

    一个没看好你就被绑架到英国去当了不知道哪个组织的首领,工藤新一,真有你的。

    饶是黑泽阵也不得不叹气,他回忆起自己定居东京被误认为侦探后发生的一些“小事”,不得不承认东京这个鬼地方对侦探来说还真是邪门,一旦被当成侦探,那各种各样的意外就会层出不穷,就好像某种特殊的意志在照顾侦探们的业务一般。

    他还曾经见过信这个的教团——准确来说是帝丹大学的社团,但招收社会闲散人士。他们认为世界是一本漫画,由一位画得很慢的漫画家创作,所以案件发生得这么多是因为漫画跟不上动画的进度,动画组只能不停地在主线的时间里加塞案件,这才导致世界的案件浓度越来越高……黑泽阵路过的时候他们正在试图用码力击穿世界屏障,连接到漫画外面的世界去,至于最后有没有成功,黑泽阵记得他们坐在一起吃了一锅菌子,后面就全都去了医院。

    乱七八糟的暂且不提,黑泽阵看着小侦探的求救信号,又想起几分钟前他打算安稳睡觉的想法,叹了口气。

    他给小侦探回消息:什么组织?

    现在英国的时间是晚上八点钟,工藤新一几乎是秒回:扎根伦敦、势力遍布整个英国的犯罪组织,他们的首领是个喜欢cos莫里亚蒂的英国老人,他把我骗到英国,非要我继承他的组织。

    [退休勿扰]:……

    [重生之我被绑架到英国当组织BOSS]:我拒绝了。现在他跟我打赌,让我和他在伦敦对弈三局,如果我输了,就要当那个组织的BOSS。

    [退休勿扰]:你最好不要告诉我这个“莫里亚蒂”还有个名字是【D】先生。

    [重生之我被绑架到英国当组织BOSS]:你怎么知道?

    呵。

    黑泽阵怎么知道,因为在降谷先生给他的资料里,英国方面抓捕组织成员的时候,这位【D】先生疑似插手,并给予了英国警方不少帮助。

    这条情报暂时只是猜测,但出现在伦敦的神秘人物与曾经代表【D】先生出现在【永生之塔】的人非常相似,再加上最近几天“乌丸复活”与“琴酒被绑架”这件事的幕后推手99%就是这位【D】先生,甚至住在伦敦、势力遍布英国、还经营着一个不为人知的势力……黑泽阵也只能怀疑他跟绑架小侦探的“莫里亚蒂coser”有什么关系。

    行,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东京刚结束伦敦又开始了。黑泽阵用手臂捂着眼睛,总觉得自己的人生出了什么问题。

    还有,工藤新一,你为什么不给你家里人发消息,偏要给我发?

    我又不是你爸!

    [退休勿扰]:我现在离不开东京,你去问降谷。玛丽也行,她对英国那边熟。我困了。

    [重生之我被绑架到英国当组织BOSS]:我跟【D】先生有赌约,在这期间只能联络一个人,而且不能是警察或者其他政府机关的成员。其他人都……(沉痛)

    不是这里的特工就是那里的特工,最不济也是特工家属,要是联络个高中生同伴……对不起,不是警察家属就是罪犯家属,甚至还有警视总监的儿子呢.jpg

    至于他不联络工藤夫妇和黑羽快斗的原因……工藤新一知道快斗和有希子在假扮其他人,而工藤优作这几天在以“侦探行业的发展前景”为理由跟不少议员见面,确定他们的身份,准确来说是确定“他们是否跟乌丸集团或【塔】有关”。贸然给这几个人发消息可能会打乱计划,甚至导致暴露在内的意外情况发生。

    [重生之我被绑架到英国当组织BOSS]:其实我只是来向你说明情况的,没打算让你过来。赌约也还没开始,这边是晚上,我准备睡了,琴酒哥哥也好好休息(*^-^*)!

    [改行做侦探]:你能解决吧。

    黑泽阵看到工藤新一的名字,想到他退休的心愿似乎马上就要泡汤,慢吞吞地给自己重新换了个ID,刚换完,就看到工藤新一也把自己的名字给改回去了。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当然能。

    明明只有几个字,但小侦探打出来的文字里就是有种莫名的自信,洋溢着鲜活的少年气。

    黑泽阵笑了。

    他确实没打算去英国,现在的形势也不允许他出境——虽然要做的话这种事对他来说轻而易举,但找不到他的人特别是降谷先生就要面临麻烦了。

    左右小侦探是去当BOSS不是马上要被宰了,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所以看在Cedrus的份上,黑泽阵决定让降谷零这几天过得愉快一点。

    [改行做侦探]:不会的可以问我。

    [改行做侦探]:我说的是“下棋”。怎么策划犯罪这块,我还是有点心得的。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大可不必!我怎么可能会策划犯罪啊!!打赌的内容不是这个!!!

    小侦探急了,爆发出高达黑羽快斗五分之一的手速打字,想解释赌约的具体内容,但他还没打完,就看到黑泽阵给他发了一条新的消息,内容是——

    [改行做侦探]:睡了。有事给我打电话,五藤诚二先生。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叫我的名字啊!琴酒你这个混蛋!

    远在英国伦敦的工藤新一又给黑泽阵发了几条消息,发现这个人完全不回,就气呼呼地扔掉了手机。

    得知这个人脱困的一丝喜悦情绪被久违的恶趣味冲刷干净,工藤新一鼓着脸趴在宽大的桌子上,用眼角的余光瞄向那本《四个签名》。

    福尔摩斯……

    虽然他自年少时就被称为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但他真能以一人之力赢过拥有远超柯南·道尔小说中“莫里亚蒂教授”势力的【D】先生吗?

    说起来,他被“请”来英国,有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称号吧。毕竟对方是福尔摩斯厨,会关注被冠以福尔摩斯名号的少年也在情理之中——嗯,工藤新一可以肯定,这位【D】先生是福尔摩斯厨,不是莫里亚蒂的粉丝,他cos莫里亚蒂只是想要见证新时代的福尔摩斯的存在。

    听这里的管家说,他们的先生曾经投资了二十部福尔摩斯题材相关的影视作品,里面的莫里亚蒂要么福尔摩斯的粉丝要么是扭曲的福尔摩斯粉丝,而且对福尔摩斯相当敌视、大加批判,而他们的先生看完后总会表示这些演员演不出福尔摩斯的半分风采。工藤新一不是很理解,但他听完后大为震撼。

    这相当程度上验证了化学老师说过的一句话:铁粉是黑的。

    叮。

    放在桌子上的老座机发出了声音,工藤新一叹了口气,坐起来,拿起听筒,不是很愉快地对那边的人说:“【D】先生,你应该不是来找我道晚安的吧?”

    这个房间里有监控装置。

    并非全覆盖,只是明明白白地对着这张桌子,如果工藤新一不想被看到的话大可以把椅子搬到别的地方坐着。不过他想了想,还是没这么做。

    对方畏首畏尾,到现在都没有露面,只是通过这部电话来跟他对话;可工藤新一本人是被绑来的,他做任何事都光明正大,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他是侦探,他手握的是正义,是真相,也是他从成为侦探到现在从未变过的心。

    电话那边传来了一个年纪略大的男性声音:“夜安,侦探,我确实是来向你道晚安的。不过我更希望你称呼我为教授。”

    真说晚安?鬼才信啊。

    工藤新一在心里嘀咕,不过就算说出来也没关系,他从一开始对这位“教授”说话就不怎么客气,在他看来这位【D】先生就是脑子有病,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很想大声对这位先生说——

    吃代餐是没有好下场的!特别是用真人当纸片人的代餐!你图啥啊你?

    可惜他确实是被绑架来的,这位【D】先生跟他打了个赌,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将“对弈三局”,或者说围绕三个案件展开对决。

    在约定的日期,这位【D】先生会在伦敦制造三起悬案,而工藤新一需要在24小时内确定哪个案件跟“教授”有关,并破解案件,找到犯人的真实身份。

    如果抓到犯人,就是工藤新一赢;如果破解案件但犯人逃脱,那就是平局;如果到最后都没能破解案件,那就是“教授”的胜利。

    【D】先生表示工藤新一在伦敦人生地不熟,可以把他的管家借给工藤新一,需要什么合理的协助都可以向管家提,而他也很有自信工藤新一不会趁这个机会逃离伦敦,因为……

    因为六分仪真理和世良真纯被绑架了:D。

    工藤新一:对不起世良,我不应该找你来的。对不起玛丽女士,我把你女儿弄丢了。对不起琴酒,你妹妹因为我被绑架了……(赤井秀一:?)

    “你想问我联络了谁?这种事你能看到吧。”

    他晃晃手机。

    刚才发消息用的是LINE,连接的是这里的网络,那位【D】先生不知道他给黑泽阵发了什么才有鬼。

    那边的“教授”笑起来:“如果这位先生是你的‘外援’,我看就违背约定了。”

    工藤新一:“……”

    他们的对话是英语,“教授”说的是“先生”,而所以你自己没看,找别人帮你看了,对吧?

    好歹演一下,你演一下吧!

    名侦探忍着把电话扔了的冲动,说:“对,他是外援,放心,他不会把我们的赌约告诉其他人,也不会来英国,这不违反我们的协议。”

    自称“教授”、也很喜欢被叫做“教授”的人似乎有点惊讶:“看来你很信任他?”

    “是啊,他是——”

    工藤新一顿了顿,忽然有种恶趣味的冲动在他的灵魂里作祟,于是他生生把原本要说的话换了一句。

    “一名罪犯、杀手,爆破大师和犯罪策划大师,有二十多年的犯罪经历,曾经加入过多个犯罪组织,做过底层成员也当过组织首领,每天都在与各路卧底间谍特工废物斗智斗勇,有着丰富的对敌经验,我相信他可以给我带来一些平时想不到的思路。”

    名侦探流畅地说完这段话,果然听到电话那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工藤新一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翘起来的黑发,心情都变得好了很多。

    他没有说谎,他说的都是实话,哼哼。这是跟谁学的呢?是名侦探本来就会的!

    在“教授”说什么之前,他就补充道:“不过他也是一位侦探——多年前就很有名的一位侦探,他当年的侦探事迹被写成小说,时至今日还在推理圈有着很大的影响力,我父亲都为他写过剧本。”

    小说,指改编度99%事实含量1%的“蓝花”系列,爱尔兰很喜欢的那个,虽然所有熟人都知道爱尔兰崇拜诺瓦利斯,也知道诺瓦利斯是琴酒的马甲,但大家好像都没有告诉爱尔兰这两个是同一个人的想法……

    剧本,指还没开拍的《莫格街的侦探们》,除了还没公开外一点毛病都没有,这不都是工藤优作写的吗?

    小侦探:(蓬松)(挺胸)(得意)

    “教授”那边传来了放下茶杯的声音,这位始终没打算露面的老人说:“你的朋友……很有趣。”

    工藤新一知道“教授”会让人去调查,但琴酒不会介意,也没什么可以被查到的东西,这也是他最终选择给琴酒发消息的原因。

    就算【D】先生知道他发消息的对象是“琴酒”又怎么样呢?那天他冒用身份本来就是去看琴酒的,他们两个认识也是理所当然。至于琴酒当侦探嘛……

    他轻快地回答:“是啊,他是个很特别的人。嗯……既然你是‘教授’,那你一定知道叫做‘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组织吧?”

    电话那边的“教授”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下午茶吗……我略有耳闻。”

    工藤新一就知道这福尔摩斯厨肯定不会放过莫格街下午茶,说不定还曾经是茶会的成员,毕竟这人满世界找能成为“福尔摩斯”的侦探,要是连这种规模的侦探组织都不知道岂不可笑。

    他也不计较这个「略有耳闻」的说法,顺着说了下去:“他跟我一样,也曾经是这个组织的首领。”

    不知道为什么,“教授”那边一时间没接话。

    工藤新一回忆了一下在茶会里听到的“银翼天使”(等等,以前不是银发吗,什么时候进化的)诺瓦利斯的传闻,无比肯定地说:“他是不应该存在的第十三位天使,茶会的第十三代首领,一位如幻梦烟云般消失的侦探。”

    “教授”:“……”

    巨大的沉默在空气里蔓延。

    根本不知道“教授”为什么沉默的工藤新一稍有疑惑,但还是沿着自己的步调说了下去:“昨天你跟我说——「要么作为福尔摩斯赢过我,要么,成为我。」但现在,我也有句话要送给你。”

    名侦探将黄铜做的古旧听筒拿远了一点,嘴角扬起一点笑来。他湛蓝色的眼睛仿佛天空,在静寂的深夜里又像是一簇明亮的火。

    “如果我真的是这个时代的福尔摩斯,那我的对手也应是这个时代的人,至少不是你,冒牌教授。”

    他没等冒牌货说什么,就挂断电话,往后靠在宽大的椅子上,闭上眼睛。

    他可是名侦探工藤新一,不可能输给这种冒牌货。而且更重要的是,他永远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

    《东京市内再次发生大型余震,米花町多处地面塌陷!极度危险!请诸位居民不要再去地下寻宝了!》

    《议员山东果子和山西小花发出联合倡议,对东京的侦探提供多项优惠政策,吸引外来侦探入驻,将东京打造成独一无二的“侦探之城”!》

    《克丽丝·温亚德执导的电影「Folding Crow」剧组在地震时不幸遇难,几名演员至今还在昏迷,电影拍摄工作恐延期进行!》

    《独家新闻!莎朗·温亚德疑似复活!记者拍到了离开晚宴的克丽丝·温亚德追打莎朗·温亚德的珍贵照片,赶来劝架的人疑似工藤有希子!》

    《数十名高中生深夜举办夏日试胆大会,突入荒野鬼宅,意外抓获某犯罪组织的成员,警方已对他们的冒险行为进行了批评教育》

    《铃木财团得知上述高中生的勇敢行为后,宣布将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提高未成年安全防范意识的宣传工作》

    《已卸任的首相五十岚宽自焚事件的真相仍在调查中,警方暂未公布任何调查结果,公众不满的声音越来越大,有人认为警方试图掩盖真相》

    《某公安警察在网络上一夜爆红,到底是转移视线的炒作,还是一场新的革命?名演员克丽丝·温亚德直言称她是降谷警官的粉丝!》

    《世界各地发生不明爆炸事故,据调查这些事故大多为煤气爆炸,世界节日组织拟将7月3日定为世界煤气爆炸日……》

    《米花町小黑联盟发出警告:东都市内正在举行圣杯战争,有人亲眼看到一位银发少年模样的英灵杀穿地下宫殿,近日以来的煤气爆炸一定是圣堂教会为了掩盖圣杯战争做出的虚假新闻!》

    《TTD侦探东京塔新运营世界杀手组织给出了最新的侦探排名:审判之银疑似在东京雨夜猎杀罪犯、多名社会知名人士对他避而不谈,其排名上升至第14位!》

    《夏目财团理事长夏目渚在地震中意外断腿,记者采访时得知震撼消息,他的腿不是受伤,是被他养父打的》

    《乌丸财团名下多家公司遭到调查,其会长始终未进行任何表态,这是否预示着国内经济格局即将发生重大变化,一个大财团即将消亡?》

    《有人称在地震前的东京塔上看到了马戏团表演,疑似DC编辑部的宣传广告……》

    承载着一桩桩新闻的报纸被风吹上天空,呼啦啦将视线遮蔽,又露出湛蓝的天空与盛夏的轻云。正在震后重建的城市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喧嚣,东京上空飞过几只洁白的飞鸟,它们好奇地看向报纸,在不远处的天台边缘驻足。

    报纸飞过涩谷的巨大LED广告屏,平时播放着广告或演出活动的LED大屏如今在播放新闻。画面里是一位前日也曾在这里出现的年轻男性——一位金发、穿着警服,这次脸上带了些许明快神色的男人。

    他对着镜头外的所有东京居民,又或者还有不知在哪里的其他人说:

    “针对「犯罪团伙C」的抓捕工作已经结束,包括BOSS在内的所有主要成员均已在警方的控制下。警方将在两小时内解除对东京的封锁,由此带来的不便请各位居民谅解。我们现在可以宣布——”

    他笑了。

    “那个组织,已经彻底被我们摧毁了。”

    新闻的画面里是降谷零、波本,或者说组织前BOSS的笑,黑泽阵就坐在天台的边缘看这场直播,风吹起他银色的长发,明亮的日光跌落进墨绿色的眼里,把那双向来颜色暗沉的眼睛映成鲜亮的浅绿色。

    他左边是几只好奇的白鸽,右边是两只正在闹腾的小猫,一只小乌鸦在上方盘旋。风把最后一张报纸从他手边吹走。

    “……干得不错。”

    他轻声说,然后也笑起来,不知道是对谁说的这句话。

    第177章 须晴日

    《爱尔兰日记》

    6月29日。

    晚间,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美美躺下等一觉醒来组织完蛋,先做个梦洗白上岸。

    深夜, 什么?有人要抓苏格兰?万万不可!那可是波本先生的宝贝啊!

    6月30日。

    凌晨, 什么?有人要炸东京塔?断然不可!那可是我家老板的脸面啊!

    拂晓,什么?东京塔倒……啊啊啊东京地震了!不可以!东京是BOSS大人的命根子啊!

    上午, 什么?有人要抓波本?使不得啊, 那可是波本先生的……的本人啊!

    中午,什么?有人要抓琴酒,你们完了,那可是我家老板的猫……我家老板的猫死了!等等, 不对, 我爹死了!(尖锐的爆鸣声)

    (凌乱的线条)(撕掉的纸页)(无法识别的符号)(混乱的语句)(漆黑)(蠕动)(不可名状的文字正在阴暗爬行)(扭曲的图案)(大字怒吼)(狂暴的爪印)(旧印)(闪耀的偏方三八面体)(伏行之混沌)(KILL饮料)(爆炒东京塔)(撬棍)(急救电话)(墓碑)……

    (注:接下来的几页内容都无法识别, 从中可以看出日记主人的精神状态极其良好)

    7月1日。

    凌晨, 辗转反侧睡不着, 爬起来去给我爹上香,省得他老人家在下面住不惯喊我去陪他。

    下午, 睡醒,接到波本老板的电话, 加班, 还TMD是加班, 不想干了。想念诺瓦利斯先生, 潘·迪特里希(注:普罗塞克)老师已经很久没更新《蓝花集市》了,不知道他还好吗?

    夜间, 给我爹烧了一本《蓝花集市随想录》, 以慰他在天之灵。

    7月2日。

    凌晨,噩梦惊醒, 梦到潘·迪特里希老师是琴酒那个混蛋的粉丝,诺瓦利斯的原型就是琴酒,太可怕了,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上午,我老板一声令下让全东京的警察抓捕组织BOSS波本,我怎么会做这样的……啊啊啊啊老板你在干什么,琴酒死了你也开始发癫了吗?不要啊!

    下午,给我尊敬的爹买了块坟地,立了个衣冠冢,请亲朋好友来参加葬礼。助理联系上了潘·迪特里希老师的编辑,得到了将《蓝花集市随想录》拍成电影的许可。

    晚上,婴儿般安稳的睡眠。

    7月3日。

    拂晓,给我尊敬的亡父发消息,得到了回复。嗯?嗯?哪里不对?!

    上午,被琴酒那个混蛋打了一顿:)。

    ……

    黑泽阵看到新闻,表示他没有打断爱尔兰——哦,组织已经没了,该叫他夏目渚了——的腿,他也没有这样的儿子。

    至于夏目渚那条腿怎么回事,呵,他就是在地震的时候睡得太死,被从床上晃了下来,膝盖跟他扔在地上的笔记本电脑进行了一次“破窗式”的亲密接触,咔嚓一声,龙骑op起……(划掉)骨头裂了。

    明明看起来也是个挺健康的人,高中时期也当过网球部长,可夏目渚这人跟他弟弟或者任何一个组织同事比起来都脆得可以,当场就爬不起来了。

    幸好他有私人医生,不用去医院——地震那几天医院挤得满满当当,就他这点小问题,医院的医生都腾不出手来。

    也正是因为这几天一直待在家里,当他拄着拐杖出现,被记者询问是怎么回事,夏目渚顿时悲从中来,说他因为左脚踏进养父书房的门被打了一顿,复活的夏目理人把可怜弱小又无辜的他打断了腿。记者关切地说“夏目先生,这是家暴啊,不然你报警吧”,于是夏目渚就闭嘴,戚戚然不说话了。

    黑泽阵看完新闻又给夏目渚发了条短信,语气非常平和完全没有威胁的意思:你还在财团吗,我回去找你。

    [请关注《蓝花集市随想录》喵!]:不用了!爹!真的不用!!我的腿很好,完全没事,不需要打断我另一条腿啊啊啊我正在财团努力工作!!!

    夏目渚求生欲极强地说他要去上班,而且波本老板给他安排了工作,正是用人的时候,他绝不能躺在床上当一个废物!

    至于郊区墓园里那座“夏目理人之墓”……夏目渚已经飞快的找人把它给拆了,墓园的管理员看他的表情就像是在看《豪门狗血剧之为了继承父亲的遗产我先为他举办了葬礼却没想到被打断腿》的精彩剧集一样。

    [改行做侦探]:嗯。

    [请关注《蓝花集市随想录》喵!]:哥你别这样我害怕,你最近在哪,我把我弟弟送去给你打,他打网球的,皮厚,经打,手感也比我好!

    [改行做侦探]:你弟弟今天有比赛。

    [请关注《蓝花集市随想录》喵!]:爹,你变了,我上学的时候你不但不来看我比赛,连家长会都没给我开一次,现在你竟然连我弟弟的比赛日程表都知道!

    [改行做侦探]:我正在看他比赛。

    [请关注《蓝花集市随想录》喵!]:……

    城市上空仿佛传来一个青年“这日子过不下去啦”的捶墙声,而隔着大半个东京,就在古桥町体育馆的网球比赛现场,换了身衣服,戴着帽子、把长发低低绑在脑后的黑泽阵正坐在观众席一角,看网球场上的夏目同学挥动球拍打出决定性的一球。

    绿色的小球划破天空,猛地砸向地震后刚修缮好的场地,然后飞出场外。

    毫无意外的胜利。

    黑泽阵往场中蹦起来的少年看了一会儿,给小部长发了句恭喜,然后把手和手机一起揣在口袋里,转身,在一片浪潮般的年轻欢呼声里出了体育馆。

    他确实在看夏目的比赛,不过没告诉夏目本人,只是从财团出来听说有这场比赛,就顺便来看了。

    至于他明明说要睡觉,却为什么还要出门这件事……

    黑泽阵本来没打算离开公寓,但小侦探毕竟是被绑架了,而且对方是【永生之塔】的人,于是黑泽先生又在沙发上躺了几分钟,就叹了口气,给降谷零打了个电话,说几个小孩找不到工藤,找到他这里来,问降谷先生那边有没有线索。

    ——这是真的,黑羽快斗给他发了好几条消息,那会儿黑泽阵还没看到小侦探给他发的求救讯息,就回了一句没见。

    此时,降谷零已经发现工藤新一又又又失联的事了,他在电话里叹气,语气懊恼地说:

    “最后一次能确定是他本人的联络是在7月1日夜间,随后他就上了去伦敦的飞机。7月2日上午,飞机抵达伦敦后不久,我收到了他的号码发来的「平安落地」的消息,就暂时忽视了他那边的情况,直到昨晚才发现不对。我找到他乘坐的那次航班,询问了伦敦机场的工作人员,他们表示工藤确实安全离开了机场,也就是说他是那之后才失踪的。”

    降谷零的声音很低,听得出来他现在很后悔。他应该阻止工藤新一去英国,或者更多关注一点侦探那边的情况,可事实是昨天下午公安正在行动、地下基地发生爆炸、整个米花町一片混乱,降谷零带人收拾残局,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某些间谍打了打交道,又找到被关了数日的黑泽阵,甚至多了个从地里随便长出来的姨妈,忙到最后连口饭都没吃上,知道工藤新一失联还是因为接到了服部平次的电话。

    等他想去找人的时候已经晚了,工藤新一已经失联了七八个小时,而且人远在英国,日本公安想找人也有心无力,幸好这边有几个MI6的“朋友”。降谷零对MI6昨天的行动是一肚子意见,但不管是为了双方的脸面还是工藤新一的安危他都没把不太好听的话说出口,最后赤井玛丽表示她会让朋友帮忙找人。

    然后赤井玛丽回复:我女儿跟他一起失踪了。

    好,现在不用担心英国的“朋友”们在找人的时候不出力了。

    黑泽阵听完降谷零的话,欲言又止。

    “你……”

    降谷零:“抱歉。”

    黑泽阵:“…………”

    不,他不是这个意思。降谷零,你真什么都不知道?

    黑泽阵很想问问降谷先生你没监控我的手机讯息吗,工藤新一刚才给我发了LINE消息,我给你打电话只是想问问你们那边有没有什么安排……

    毕竟小侦探和【D】先生之间有“赌约”,他们约定不能告诉警察,黑泽阵尊重小侦探的选择,不会直接把这件事主动说出去,但如果有人拦截了他手机收到的信息,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可这个“有人”怎么忽然掉链子了?

    黑泽阵甚至能猜到降谷先生是什么想法,无非是组织都不在了,继续监控他的一举一动和来往讯息就显得太不近人情,想到这里黑泽阵都被这人给气笑了。

    早干什么去了?降谷先生,你在游轮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想的。

    黑泽阵叹气。

    希望公安先生能自觉地看看他的手机——波本,你以前在组织里对琴酒千防万防的谨慎都到哪儿去了?

    (降谷零:波本是谁?我不认识。波本干的事跟我降谷零有什么关系.jpg)

    总之,黑泽阵从降谷零那里得知了工藤新一「海边遇难」、「遭遇蒂塔」、「潜入地下」、「调查教授」、「前往英国」、「意外失联」……的整个经历,再次感叹小侦探是真能折腾,随后向降谷零提出了见见老同事蒂塔(Dita)的要求。

    毕竟工藤新一失踪后,跟他同行的六分仪真理不能再可疑,而蒂塔从回到东京开始就跟六分仪真理有密切的联系,落海之后也是先向六分仪真理求救,不管是黑泽阵还是降谷零都认为蒂塔会知道一些情报。

    不过降谷先生很忙,忙到抽不出时间来调查这件事,就让之前跟着工藤新一去剧组的同事冬月带黑泽阵去找蒂塔。

    “他不会有事。”降谷零最后说。

    “我也觉得他不会有事,”黑泽阵慢悠悠地、甚至有点恨铁不成钢地说,“说不定他是被【D】先生绑架到英国继承某个组织首领的位置了。”

    “……你真会开玩笑啊,黑泽。”降谷零忍不住抱怨,但语气好像轻松了一点,“其实我更希望你在家休息,我怕你一出门,又出什么事。”

    如果是以前,降谷零肯定不会这么跟黑泽阵说话,毕竟黑泽去哪里他都管不到,除非用上点强硬的手段——但他们已经不是敌人了,再那么做不太好。

    现在组织已经没了,所有人都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降谷零也直白地表达了自己的担心……或许也是在试探黑泽的态度,给他们之间的相处模式找到一个新的平衡点。

    放在以前黑泽听到这种话肯定会皱眉,不过这次降谷零听到电话那边传来了很轻的笑声。

    黑泽阵说:“这里是你的地盘,降谷警官。只要你不同意,我就不会走出这间公寓。”

    他的语气意味深长,也听不出来是不是在开玩笑。

    降谷零认真掂量了一下,终究还是没把黑泽阵的话当真,毕竟这人每次都喜欢玩文字游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惹到他。

    最后降谷零说:“我可没那么大本事,等我安排时间,你再睡一会儿吧。到时候我让冬月联络你。”

    黑泽阵说好。

    电话挂断,但他一时半会也睡不着,雪莉的药确实在手上,但药物有安眠作用,只打算浅眠的话吃了会有反效果。

    于是他换了身衣服,把头发扎起来,顺便从降谷零的抽屉里捞了一副平光眼镜,在上午刚出日头的时候出了门。

    这副打扮看起来不像“琴酒”,反倒像当年茶会的“诺瓦利斯侦探”。

    好在认识诺瓦利斯的茶会成员们已经基本不在东京了,上次商量电影剧本的时候就有一半人跟工藤优作去了美国,剩下的一半也都是有正经工作的,来凑个热闹也就各自回去上班或者破案了,所以黑泽阵也不担心自己会被人认出来。

    他就这么走在米花町的街道上,像个普通的少年,没人把他当成名侦探诺瓦利斯,也没人知道他是琴酒,更没人管他叫审判之银——关键是因为这身衣服的颜色太鲜亮了,活泼到让熟人看一眼就会因为自己把他和“琴酒”联系在一起而产生深深的罪恶感。

    清晨的街道很安静,但很快就因为上班时间的临近而变得喧闹起来。

    雨后空气里的丝丝凉意已经被灼热的夏日驱散,就连清晨都是暖的,黑泽阵还觉得自己穿太厚,只是如果不盖住身上的伤口,就更引人注意了。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漫无目的地走,在陌生又熟悉的东京散步。

    降谷先生安排需要一点时间,于是黑泽阵就先去了夏目财团,把夏目渚打了一顿。他只是很轻地敲了夏目渚的脑袋,夏目渚就在地上打滚,黑泽阵跟笑得很勉强的财团助理林先生对上视线,对小林说:辛苦了。

    茶会的第十五代首领·夏目渚的亲戚·财团真正的盖章劳动力林先生:请常来。

    夏目渚:(感觉我的家庭地位越来越低了,这是为什么呢,小林,小林不要抛弃我啊!我爹他真的会打死我的啊!)

    林先生:(他用能敲断钢筋的手,只在你头上砸了个包,足以证明夏目先生真的很爱你了)

    黑泽阵离开夏目财团,又想到夏目渚的弟弟,网球部的夏目同学。

    他打开LINE,找到夏目弟弟的账号,却看到夏目同学这时候应该在参加网球比赛。是青少年网球比赛的决赛——最后一场,他以前也去看过诸伏景光的比赛,赢了。

    决赛在古桥町的体育馆举行,距离这里并不远,黑泽阵就慢悠悠走着去了,还能赶上比赛的尾巴。

    当然,夏目舟也赢了。

    黑泽阵离开网球场的时候不止给夏目同学发了消息,还给诸伏景光发了消息,说:你家后辈也赢了。

    诸伏景光很快回复他:你怎么出来了?

    [改行做侦探]:出来散步。今天天气很好。[湛蓝色天空的照片.jpg]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又骗我。

    黑泽阵有点无奈。

    他家小孩在这方面确实是太敏锐了一点,也可能是因为他就没怎么防备诸伏景光。如果跟他说话的人是“苏格兰”,黑泽阵就不会像现在这样放松,更不可能被人察觉到破绽了。

    不像现在他还得哄一下诸伏景光。

    [改行做侦探]:还有去见一位老同事,跟你家Zero报备过了,没有擅自行动。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老同事?

    [改行做侦探]:蒂塔,在你们手里。关于工藤新一失踪的事,我想问她几个问题。

    听到是蒂塔,诸伏景光就没再揪着这点不放了,转而说起他和降谷零的事。

    他抱怨说降谷零直接把他从办公室里扛了出去,搞得认识的人都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跟降谷零有什么矛盾,毕竟他们两个平时关系就不错,诸伏景光来公安这边也是有许可的,不应该闹到这个地步。有人猜测降谷零有不能让诸伏景光知道的秘密,还有人觉得教父大人(笑)权势滔天不想让人分走他的权力,总之各种各样的猜测都有。

    他们去探望或者打电话安慰诸伏景光的时候当然不会直接这么说,可诸伏景光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同事一开口他就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了,就在这里生闷气。Zero是罪魁祸首又很忙,其他人也不是适合说这些的对象,最后诸伏景光就对黑泽阵抱怨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黑泽阵不懂人心——重申,黑泽先生不懂人心,所以他听完诸伏景光的话,就接了一句:“所以你是觉得这对降谷的名誉有影响,才在这里生气的吧?”

    诸伏景光那边没声了。

    过了一会儿,他微恼地挂断电话,黑泽阵只从听筒里听到了忙音。

    所以他又说错什么了吗?

    黑泽先生不是很理解。

    不过还好,就在想问找诸伏景光问问快进到二次把他家小孩惹恼的时候,那位应该带他去见蒂塔的冬月警官打来了电话。

    听声音是位三十出头的警察,见面也果然如此。冬月警官面容端正,理着寸头,不算特别年轻,成熟里透着一种做事的稳重。他对黑泽阵的身份不了解,但也没问,只说自己是来带他去见犯人的,不过犯人很危险,黑泽君跟她见面的时候要小心。

    黑泽阵当然不会为难尽职尽责的警察,虽然他没那么喜欢警察,但现在警察又不会满世界抓他,他也不会针对这些人。

    “好。”

    “降谷说你还在养伤,我开车带你去。”冬月警官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顿,其实他没看出少年身上有伤,少年的行动也毫无迟滞,不过既然降谷这么说了,冬月警官就当做是这样,“她被关押的地方有点远。”

    “在哪?”

    “大田区南。”

    那确实是挺远的,黑泽阵想了想,那里几乎是整个东京的最南端了,受到地震的影响也比较小,估计公安是怕地震的影响和余震的问题,才把组织的人放在那边的吧。

    当然,也有可能是提前准备的,把里面的人全都换了,至少不会有乌丸集团的暗子什么的。

    他见到了蒂塔。

    大田区南部前几年新修了一座监狱,“住客”还没满,其中一部分区域被腾出来收容组织的成员了,蒂塔也在其中。

    被抓住的蒂塔蔫蔫地坐在讯问室里,黑泽阵进去的时候就听到她在低声嘟囔什么,好像是“关东煮,关东煮……”,大概是听错了吧。

    监区的人打开门,冬月警官先往里走,然后是黑泽阵。他在蒂塔面前坐下来,蒂塔好像没认出他,只看了两眼就无趣地移开视线。

    于是黑泽阵镇定地摘掉了帽子。

    蒂塔的嘟囔声慢慢小了。

    黑泽阵又解开了脑后的低马尾。

    蒂塔睁大眼睛看着他。

    黑泽阵慢悠悠地摘掉平光眼镜。

    蒂塔不由得张大嘴巴:“你……你你你你你、琴酒?!”

    黑泽阵悠悠点了点头。

    饶是他也不得不感叹,在这个世界上,眼镜真是一种神奇的东西。江户川柯南戴上眼镜就跟工藤新一毫无相似之处,帕维尔戴上墨镜才能成为组织的伏特加,而现在黑泽阵只是随手拿了一副平光眼镜,认识多年的组织同事蒂塔女士愣是没看出他是谁来。

    他打量着好像瘦了一圈的蒂塔,总觉得上次见到——起码从资料里看到的时候蒂塔不是这样的,现在她好像饿了好几天一样,监狱里应该不会不给她饭吃吧?

    黑泽阵还在想,蒂塔已经悲愤地喊出声:“琴酒!你还我的关东煮!我的关东煮啊!”

    黑泽阵:“……”

    好像,真的是饿的。

    他终于想起几天前在24小时便利店里吃到的那份关东煮,不得不说蒂塔的额外调料加得不错,再联系到降谷先生说的蒂塔这几天的经历,黑泽阵不由得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幸灾乐祸感。

    同情?不可能的,谢谢蒂塔女士的关东煮。

    蒂塔的反应太激烈,旁边的冬月警官都想去按住她了,就怕她一激动从手铐里挣脱。

    不过黑泽阵摆了摆手表示不用,只对蒂塔说了一句话:“五十岚宽死了。”

    蒂塔忽然就不动了。

    很久,她才问:“你知道我背后的人是谁?”

    黑泽阵笑了一声,懒洋洋地往椅子上靠,语气理所当然:“我是琴酒。”

    因为我是琴酒,所以组织里的事,我知道什么都不奇怪。

    蒂塔听懂了这句话的潜台词,也没继续纠结她的关东煮了,低着头想了一会儿,发觉琴酒可能真的是唯一一个来跟她要情报的,这几天其他来见她的人要的都是“罪证”。

    当然,蒂塔女士觉得这里的人都很忙,真正重要的询问一时半会也轮不到她,毕竟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次的事不是一点点的“风吹草动”,是这风吹草动背后的组织全线崩盘。换句话说,乌丸集团恐怕已经不存在了。

    既然乌丸集团没了,背后的老板也疑似死了(毕竟琴酒不会说谎),她就摆正了自己的态度,问:“你想知道什么?”

    要是老板还活着,她就得帮老板保守秘密,说不定还得背一两百个黑锅,但如果老板真的死了——其实她觉得不会,但姑且这么想吧——她就得重新斟酌一下自己该做什么了。

    黑泽阵一直很喜欢蒂塔这种人。

    聪明,能看清形势,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妥协得也很快。反正他又不需要蒂塔为组织保守什么秘密,能漏多少是多少,虽然组织里的废物太多让他应付起来都很头疼,但蒂塔这样的人还是比较省心的。

    可惜不是他的人,也不是乌丸的人。

    黑泽阵直入主题:“六分仪真理,说说她的事吧。”

    蒂塔有点诧异,她没想到琴酒找她问的是六分仪,呃,难道她老板跟六分仪老板合作的事暴露了?不对啊,这里是监狱,要是为了组织,琴酒跟警察在一块就不对劲了!

    她心里闪过无数想法,却没问,先说了自己知道的情况:“我老板——五十岚先生在跟另一位先生合作,她是合作方派来接洽的人,至于她老板的真实身份我不清楚,合作的内容跟组织有关。”

    说到这里她还是略微停了一下,在“琴酒背叛了组织和警察合作”与“组织控制了这座监狱”之间选择了前者,毕竟组织已经完蛋了,琴酒还差点被那位先生弄死,不再忠于组织是最正常的可能。

    于是她继续说:“……当时我只以为是他们要从组织手里得到什么东西,但现在看来,他们是想对付、不,瓜分整个组织?”

    毕竟那位先生死了,波本还没能完全掌控乌丸集团,这么大一块肥肉放在那里谁不心动呢?

    黑泽阵嗤笑。

    他微微侧头,撑起脸来,问:“你想知道组织现在的情况?”

    蒂塔知道琴酒这么问的时候肯定就没好事,硬是提高了十二万分的警惕:“不想。”

    黑泽阵可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就慢悠悠地、笑着说:“就在几个小时前,波本抓住了组织的BOSS,并向全世界宣布了组织的灭亡。”

    蒂塔:???

    是谁抓住了谁?谁宣布组织已经没了?谁?波本?哪个波本?

    蒂塔女士忽然意识到自己手里的剧本版本已经相当落后,琴酒可能真的是来看她笑话的,于是她飞快地问:“你说的波本,是我知道的波本吗?”

    黑泽阵却不回答了,转回到原本的话题,说:“六分仪呢?先说她的事。”

    蒂塔:嘁,就知道吊胃口。

    不过她对自己的处境非常了解,略斟酌了一会儿,就说:“我跟她见面只有半年的时间,听说她以前是在英国活动的,来日本就是今年的事。她叫六分仪真理,或者菲莉娅·M,职业是侦探,不过我觉得她是来找什么东西的。”

    说到找东西,蒂塔有点欲言又止地看向黑泽阵。

    黑泽阵没看懂她什么意思。

    “怎么?”

    “她,她……她有本相册,我见过,里面有很多照片……”蒂塔说到这里反而犹豫起来,不知道该不该说。别误会,她正在交代跟自己的利益关系不大的事,犹豫只是担心琴酒当场把她灭口而已。

    应该不会吧,这里还有警察呢——警察有个鬼的用啊!琴酒不需要隐藏身份的时候从来不怕警察!

    蒂塔闭眼:“全是你的照片。”

    黑泽阵:“……………………”

    什么鬼。

    蒂塔:“真的,我不知道她是这种人,我发誓我是前几天才看到的,那个侦探、对,那个双胞胎可以为我作证,叫黑羽快斗的那个小孩。”

    就是名为黑羽快斗、假扮他双胞胎哥哥工藤新一,用的身份名字叫亚瑟·平井的少年。

    黑泽阵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这个“黑羽快斗”可能是工藤新一,他觉得等工藤新一回来应该教训一下这几个小孩不要乱换身份,两边的家长再不管他真的要管了。

    面对蒂塔忐忑的眼神,他“啧”了一声,说没事,你继续说,还有相册在哪?

    蒂塔说相册被六分仪离开公寓的时候带走了,她就看了一眼,里面真的全都是琴酒的照片——不止有少年黑泽阵的,还有没变小、在组织时期的照片。

    她心有余悸地说:“我就说她为什么跟我打听过你的事,听说你在组织里有写真集的时候很感兴趣……”

    黑泽阵:“什么写真集?”

    蒂塔:“……能当我没说吗?”

    几分钟后,蒂塔痛苦地交代了组织刊物的印刷窝点,虽然琴酒的写真集真的只是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在组织核心成员之间流传的东西,根本不可能外传,但蒂塔知道一旦惹了琴酒,那其他的东西也都没了。

    比如说:《被贝尔摩德骗过的组织成员回忆录集锦》《组织研究员的最新小发明》《任务失败时你会用到的一千种理由》《见到组织高层的时候如何糊弄领导成功逃生》《当被琴酒怀疑是卧底的时候你应该说什么》《从入门到入土——如何快速成为组织代号成员》《教你如何讨女朋友欢心:打理长发的正确姿势》《从代号名分析组织成员的行为模式和性格分布》……

    对不起,我对不起大家。蒂塔想,我们的快乐老家以后就没了,哦组织都没了也不差这点了,大家还是一起被算账吧,哈哈。

    她怕琴酒继续问,就飞快地转移了话题:“六分仪的老板是位英国绅士,我听过他说话,年纪不小了,是那种作风很老派的人,不过有一点,六分仪这个人有点奇怪。”

    黑泽阵刚跟降谷零发完关于那个印刷窝点的情报,听到这话微微抬眼,问:“哪里奇怪?”

    蒂塔回答:“虽然六分仪是在给她的老板做事,也很年轻,但她……她的行事作风更像有自己的势力,我听到过她跟人打电话,电话那边的人叫她BOSS。”

    虽然「BOSS」其实是个很常用的词儿,但组织的成员不免对它更敏感一点。

    而且六分仪真理表面上的身份是事务所的侦探,背地里的身份是被她的老板派出来的联络人,身份上更是没挂公司或者什么会社,怎么也看不出来是在哪当老板的人。

    蒂塔一直觉得很奇怪。

    她捡六分仪真理的情报跟琴酒说,能说的基本都说了,反正卖的不是自己,也不是自己老板,她毫无心理压力,也不怕被报复。六分仪背后的势力在英国,不可能手长报复到她这里来的啦!

    黑泽阵就坐在那里听她说,没有表态,也没问其他的事,反正询问组织相关的情报不是他的工作,他也不想听蒂塔跟他趁机提条件,现在这些“无关紧要”的询问对他们彼此都好。

    “所以她的身份是假的。”

    “对,其实她的头发也是染的,她的真实发色是更浅的颜色。不过她很受她背后的人器重,不然也不会被派出来执行这样的任务。”

    “哦,所以【F】先生也很器重你。”

    “当……”

    蒂塔生生卡住。

    黑泽阵似笑非笑。

    他跟蒂塔对视了一会儿,也没再问什么,站起来,对冬月警官说:走了,我想知道的问题都问完了,整理询问记录交给降谷的事就麻烦你了。

    就在他要走出门的时候,蒂塔忽然开口:“我有条情报想告诉你。”

    黑泽阵顿住脚步,转过头来,嘴角还是带着笑:“你的情报可不便宜,蒂塔。”

    他意有所指。

    蒂塔并非完全是组织的人,黑泽阵对这点很清楚——那位先生很早就跟他说过蒂塔是合作方塞进来的亲戚,黑泽阵一向懒得理这些关系户,组织里的废物浓度越来越高也少不了这些人的功劳。

    于是在需要情报和协作的时候,蒂塔就总是仗着自己有后台跟他讨价还价,黑泽阵一般的做法就是把她从行动队伍里踢出去,换两个听话的,顺便找个机会把她给卖了。

    不过这也是蒂塔的目的,他们在组织里几乎不会见面,黑泽阵懒得理她,她也躲着黑泽阵走,但彼此还真能算是个熟人。

    蒂塔垂下眼睑,轻声说:“是,这条情报不便宜,但你们也不会亏。”

    不是「价格」,而是「代价」。

    她得拿出点情报来换自己的命。警察不会杀她,但其他人,蒂塔不能保证。琴酒这种跟警察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都来了,那她的某些老仇人……还远吗?

    黑泽阵不置可否,坐回到了椅子上,把手搭在扶手上,道:“你先说。”

    至于价钱的事……反正不需要他来衡量,到时候让降谷先生去研究吧。他只是个退休人员,这种麻烦的东西他才懒得去想。

    蒂塔深吸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个决心,郑重地说:“你知道【F】先生,那你也知道【塔】,我就直说了。我不知道【塔】是什么,但我跟【F】先生通过数十次电话,我可以确定……他不是五十岚宽。”

    仿佛是为了强调,她又加重语气,重新说了一遍:“他自称已卸任的前首相五十岚宽,但我有确切的证据,他不是五十岚,或者五十岚只是他的替身。”

    黑泽阵微微眯起眼。

    蒂塔跟他对视,好像能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看出一点人的味道,但黑泽阵注定要让她失望,他听完只是微微点头,再没有任何表示,就站起来,往外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因为蒂塔的视线太过灼热,黑泽阵才收了脚步,补了句:“这件事有人会来和你谈。”

    “谁?”

    “日本公安的,你的熟人。”

    熟人?

    蒂塔看着银发少年的背影彻底消失,探视的门被关闭,怎么也想不出来自己在日本公安能有什么熟人。

    不会吧,难道是卧底?虽然她知道组织里有卧底,但她应该没有很熟的卧底吧……琴酒每天都在兢兢业业地抓卧底啊,要是这样还有卧底,那这卧底藏得也太深了吧……

    蒂塔心绪混乱地被带回到了原本的监舍——甚至是单间,这就是组织代号成员的豪华待遇。

    她向来豁达,技不如人被抓也没什么好说的,关东煮那是例外;现在老板出事了,虽然可能没死,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得为自己考虑一下了。要直接把所有情报说出去是不可能的,蒂塔知道自己的价值在哪里,所以……

    蒂塔的思路被打断了。

    就在进门的时候,带她回来的人往她手里塞了张纸条,动作流畅,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专业人才。

    蒂塔:“……”

    不是,我正在考虑投敌啊,你们看琴酒都投了,我不跟着他投吗?不要这个时候来联系我啊!

    但她还是找机会躲开监控看了那张纸条的内容:【今晚11:47换班——Gar】。

    Gar,Garnacha,加尔纳恰。

    蒂塔知道这个人,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不过她听老板说了一点消息,那就是乌丸死后,乌丸集团还有人在【他们】的圈子里活动,她猜测这就是加尔纳恰。

    所以加尔纳恰为什么要给她传消息?而且,看这个内容,该不会是来救她出去的吧?是老板的安排?

    蒂塔知道时间。

    现在是上午十一点四十分,距离加尔纳恰给她的时间,还有整整十二个小时。

    她得想想,到底是把加尔纳恰卖了呢,还是看看这位未曾谋面的同事到底想做什么呢?蒂塔假装打哈欠,把纸条吞进肚子里,忽然展开了笑颜:

    “有意思。”

    第178章 须晴日

    被绑架的第一天, 工藤新一彻夜难眠,辗转反侧,找到【D】先生给他的邀请函, 反复品味, 终于从字缝里看出字来:

    福尔摩斯天下第一!

    这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福尔摩斯天下第一!工藤新一越想越气,喜欢福尔摩斯的怎么会有坏人呢?不可能, 喜欢福尔摩斯的怎么会有坏人……

    他把这句话来来回回地想了三遍, 最后撇撇嘴,又想起自己去年遇到的一起案件,干脆把脑袋埋在被子里不动了。

    月光从半掩的窗帘里照进来,从缝隙里能看到暗星点点的夜空。有风吹过外面成排的阔叶乔木, 沙沙声隔窗入耳, 即使不看也能想象出枝叶轻轻摇动的模样。暗夜里似乎传来几声乌鸦的啼鸣。

    整个卧室安静得像一纸摊开的绘本。

    除了走路都不会发出声音的佣人和一位在隔壁等待的管家外, 整座别馆里就只有工藤新一一个人。窗外的街道甚至没有车辆经过, 想来想去这只能是“教授”提前做好的布置。

    他所在的这座建筑被“教授”称为“夏洛克别馆”, 从随处可见的上上世纪装修风格和福尔摩斯迷看到都能会心一笑的小装饰不难看出,起码在研究福尔摩斯上, 这位“教授”并没有开玩笑。往前去想,按照六分仪的说法, 这位“教授”已经活了一百多年, 未必没见过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才过世的柯南·道尔本人, 搞不好……他们还真的是熟人。

    既然曾经生活在那个时代, 甚至可能见证过《福尔摩斯探案集》的诞生,那“教授”也很清楚福尔摩斯是【虚构】的存在吧。想到这里, 名侦探的脸上是堪称理智的冷酷。

    标榜着自己喜欢福尔摩斯而做出绑架、策划犯罪和将人的生命放在游戏的天平上的家伙……才不是真正的福尔摩斯迷。那家伙, 只是打着福尔摩斯的幌子,来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名侦探翻了个身, 愤愤地开除了“教授”的福尔摩斯粉籍,蹬了蹬被子,决定睡觉。

    他最后看了一眼从窗外流淌进来的月光,想到像月光一样的银色长发,伸手在枕头箱下面摸索,摸到手机,又放了回去。

    琴酒应该在睡,他这段时间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都太疲惫,还是不打扰他休息了。工藤新一正在想一件事:琴酒喜欢福尔摩斯吗?他还从来没问过琴酒这个问题呢。

    他觉得琴酒应该是喜欢福尔摩斯的。

    ……

    黑泽阵看了看时间,现在是下午一点钟。英国时间是凌晨四点,小侦探应该还在睡,就先不吵小孩睡觉了,他知道工藤新一肯定开着提示音,今晚估计也睡不怎么好。

    不过被绑架这种事一回生两回熟,多来几次就……话说工藤新一真的不熟吗?黑泽阵回忆起这短短三个月里工藤新一被绑架的次数,啧了一声,换了个说法:

    小侦探还是个小孩,需要长高,多睡会。

    (工藤新一:?我现在比你高)

    (黑泽阵:???)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他们正在从监狱回中心区的路上。开车的冬月警官颇有降谷零的风格——只有两成,不能再多,不然交通执行课的同事就要来看看到底是谁在开了。

    荒芜的郊外风景终于变回城市的街道,冬月警官把车开到米花町南,东京塔的废墟就在远处遥遥卧着,虽然那座东京市第二高的电视塔已经不见,但还有小半截没能完全倒塌的红色钢架结构立在那里,提醒着人们那里曾经有一座半个世纪来都是东京地标的老建筑。

    不过听说夏目财团和某财团正准备出资在原址上建一座比铃木财团投资的东京天空树(东京晴空塔/铃木塔)更高的铁塔,还准备给它起名叫琴酒塔,然后这件事就没信了,只传出了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夏目渚被他复活的养父打断腿的消息。小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编也在找原因呢。

    前方是个红灯。

    冬月警官趁等红灯的功夫,也往东京塔的方向看了看,对后座上的银发少年说:“我女儿一直想去东京塔上看看,我以前没时间,总跟她说有空就带她去,现在没机会了。”

    黑泽阵大致判断了冬月警官的年龄,应该跟他差不多大……女儿?哦,这个年纪确实早就该结婚了。

    他把视线收回来,说:“他们会在这上面建一座新的。”

    不管是塔,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冬月警官数着红灯的秒数,又从后视镜里看到少年的侧脸,笑起来:“也是,到时候带她去新的塔玩吧。”

    他说自己的女儿跟黑泽君差不多大,应该还要小一些,本来在米花上小学的,但米花的学校三天两头就要出事,他和妻子都是警察,没时间照顾女儿,就把女儿送到其它区的寄宿学校了……

    他说得很慢,开车也慢了下来。快到降谷零那座公寓附近的时候,冬月警官忽然问:“你一个人住吗?午饭怎么吃?”

    黑泽阵刚才从头听到尾,一直保持沉默,到被问的时候终于开口:“附近有市场吗?”

    他更想买点食材回去自己做。

    冬月警官把黑泽阵送到了附近的市场,又说最近有事可以打电话给他。上级给他的额外任务是随时给这个少年提供帮助,情况不紧急的情况下以这边的任务为第一优先级。

    因为这段时间的行动相当危险,冬月警官跟妻子和女儿说的是自己要出差,他也有段时间没见过家里的人了,于是在见到跟女儿年纪差不多的小孩时,就不免多问了两句。

    说到这里,他发觉自己最近的任务都是在照顾小孩,这次的黑泽君是这样,上次那个叫工藤新一的少年也是……都是比起同龄人要成熟太多的孩子。再往前,他记得自己还秘密看护过一个叫江户川柯南的小学生,那可真个小大人,哎,现在的小孩真是搞不懂。

    他把银发少年送回了公寓。

    不过那个银发少年下车的时候,脚步稍微顿了顿,问他:“下午有工作吗?”

    冬月警官回答没有特别紧急的工作。而且现在也是他的工作本身——公安里专业看小孩的,同事有时候会这么调侃他。毕竟他很擅长跟小孩相处,哄年纪不大的孩子开心。

    银发少年点点头,墨绿色的眼睛里透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光。

    “那麻烦你留一下。”

    ……

    一个小时后,黑泽阵刷降谷零的卡买了食材,顺便请这位警官在家里吃了个午饭。

    他的手还有点抖,不好拿刀。杀人可以,反正他闭着眼睛也能捅到敌人的要害,但做饭就没那么精准了。

    那位警官看到他拿起菜刀的时候就有点紧张,一直盯着他和蹲在旁边那两只小猫和一只乌鸦看,发现黑泽阵的手不对劲就来了厨房,说他总不能等着小孩做饭,也来搭把手,黑泽阵也没怎么犹豫,就把刀给了冬月警官。

    直觉没报警,而且这个人对他也造不成威胁。

    于是他们做完午饭,跟三只小动物吃完,还多出两盒相当精致的便当。主要还是黑泽阵在做,这位中年警官从黑泽阵买食材的时候就从量上察觉到了,而且便当盒也是现买的……应该是要给其它人带。

    “给谁做的吗?”

    “嗯,弟弟。”

    黑泽阵语气随意地回答。

    他们吃完午饭,就把两个便当盒带上,黑泽阵给了冬月警官一个医院的地址,快到的时候他把另一个盒子留在了车上。

    “带给让你来找我的那个金毛。还有……你们的任务快结束了,过几天就能回去见家人了。”银发少年把帽子扣上,抱着两只猫下了车,转瞬间就消失在了医院附近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冬月警官再去看的时候,那个银发少年的身影已经彻底不见了。明明是极其璀璨显眼的银色,却像一滴水汇入大海,再也看不到。

    “不像普通的小孩啊。”

    他嘀咕一声,在后面车辆的喇叭声里重新发动了车,向公安的方向开去。虽然现在已经不是饭点了,但他可以保证,降谷一定还没吃饭。

    黑泽阵并不在意那位警察是什么想他的,反正降谷零安排来的人,出什么问题让降谷零自己负责。

    这里是诸伏景光所在的医院。

    地震发生的那天,黑泽阵本来要陪诸伏景光一起来的,但半路上就去找降谷零了,最后跟来的人只有高木涉和赤井秀一。这两人放在一起,黑泽阵总觉得高木太老实,容易被欺负,不过赤井秀一当时应该没那个时间……

    这导致黑泽阵到现在都不知道诸伏景光的病房在哪里,他也没问前台,毕竟以他家小孩的身份,诸伏景光的信息必然不可能明明白白地摆在所有人都能看到的地方,所以黑泽阵非常流畅地排除了赤井秀一,给高木涉打了个电话。

    高木涉那边有点吵,背景里还有热热闹闹的少年声音,高木涉用手捂着话筒,小声说:“阵哥?”

    黑泽阵言简意赅地说:“病房在哪。”

    高木涉先是一愣,然后就想到黑泽阵问的是谁的病房,急匆匆说了个病房号,是在这家医院较高的楼层。

    黑泽阵说嗯,就要挂断电话,又多问了一句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高木涉:“有个冒充工藤新一的……”

    黑泽阵:“可以了,不用说了。”

    呵,真正的工藤新一被绑架到英国,日本却发生了工藤新一大量增生事件是吧。怪不得他好像在听筒里听到了白马探和黑羽快斗的声音。

    高木涉也觉得好像没必要继续说,就咳了一声做掩饰,又问:“阵哥你前几天……”

    “没事。”

    “那就好。对了,有个女人来把披风要走了。”高木涉又想到一件事,赶紧补充说。

    是露比吧。黑泽阵一想就知道露比找回了自己的斗篷,反正他们魔法师总是有点特殊的地方,露比在别的方面都不行,但找东西特别是窃听装置上算是一流,不然也不会被特招进乌丸集团。

    他说我知道了,就挂断了电话。高木涉也没对他冷淡的态度生气,听语气还挺高兴的。

    黑泽阵觉得高木还是太老实了,老实到他从来不想跟高木开玩笑,就怕老实人真信了。

    他走楼梯,没走电梯到了医院的高层,顺着一层层的阶梯往上,每次走到半截的时候,就透过楼梯间的窗户往外看,这里能更清晰地看到已经变成废墟的东京塔。

    据说几天前他家小孩在上面耍杂技,可惜他没看到,只听了现场记者赤井秀一的转播,后面他也在里面找了半天的人,那个湿淋淋的雨天似乎还黏着在他的记忆里,覆在中午阳光明媚的图景上,叠加的画面好像蒙着一层被水珠打湿的玻璃,让眼前的景象变得模糊。

    关于那座塔——黑泽阵跟这个国家、这座城市的人不同,他对这座铁塔没有任何感情,他甚至能开直升机扫……不,没什么。反正东京塔对他来说跟埃菲尔铁塔、自由女神像等等没什么区别,要炸就炸,他没有任何觉得可惜的地方,只不过认识的人里有些对东京塔很怀念,所以他也不会在他们面前说什么。

    大概是站得太久了,两只小猫拿爪子挠了挠他的头发。

    小黄猫:“喵?“

    小黑猫:”喵……”

    黑泽阵收回目光,不再看那座塔,也不知道是谁曾经机枪扫射东京塔,反正不是他。

    他继续往上走,一路到了诸伏景光的病房门口。

    敲门没反应。

    正好风见裕也回来,看到黑泽阵,当场就倒吸了一口凉气,问你怎么来了。经历了一大堆的事后风见裕也是真不怕他了,毕竟关系好的同事和上司都是这人捞回来的,而且之前负责联络的人也是风见裕也,也算是有些“过命”的交情了。

    过命的交情,指三天内大家都差点死一次:D。

    黑泽阵抬眼看他:“来探病。”

    风见裕也:“……”

    他盯着黑泽阵看,满脸写着“我不信,除非你叫降谷来”。

    风见裕也算了解这个人了,当然他不是觉得黑泽阵会做什么犯法的事,他是在怀疑这个外表是少年的银发大哥只是来道别的,见完这一面就会彻底消失。

    降谷先生曾经自言自语或者随口提过这事好几次了,虽然说的不是“等组织消失了琴酒会走”,而是“风见,你说我养的猫跑了怎么办”,可谁不知道降谷先生你养的是狗啊!你说的根本就是被我们每天监视的——哦现在没在监视了——那个人吧!是人啊!

    现在全公安都知道你管某个人叫猫了,虽然他们未必知道琴酒是谁也不一定知道降谷零就是收网行动的那个指挥,但降谷先生,你的名声已经完蛋了啊!

    风见裕也: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一个权力很大的上司,两个人还是幼驯染,但一样的难搞。落泪。

    黑泽阵哪知道就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风见裕也的脑回路已经转到了多远的地方,他把猫拎到自己肩膀上,露出下面的便当盒来,说:“我只是答应了给他做午饭,随便做了点病人能吃的。”

    风见裕也:“……哦。”

    他缓慢挪动脚步,假装自己刚才没挡住黑泽阵离开的路,也没有紧张地准备给降谷先生发消息,说景光现在应该在睡,上午的时候他跟降谷先生打电话吵架了,心情不是很好。

    黑泽阵点点头,继续说:“我打算去英国。”

    风见裕也刚好起来的表情瞬间就垮了,他哭丧着脸,说:“黑泽先生,你还有后半句,对吧,快告诉我还有后半句。”

    黑泽阵觉得有趣,就笑起来,说要是没有呢?

    风见裕也:……

    所以降谷先生,你说的脾气很好的猫跟这个性格恶劣的男人到底有什么相似之处吗?降谷先生!你到底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醒醒,快醒醒啊!

    黑泽阵看小警察风云变幻的表情,到底是在诸伏景光的病房门口,也就不逗他了,说:“放心,我不会去。既然他在睡觉,你把这个给他,我先——”

    他准备把便当盒给风见裕也,但就在这个时候,隔着病房门传来了诸伏景光拉长的、有点不开心的声音:“黑泽——真的要走吗?”

    醒了啊。

    看来还是刚才敲门的时候把人吵醒了。

    黑泽阵叹气,又看到风见裕也一脸“只有我看到的琴酒不一样吗”的表情,笑了笑,就推开门。

    黑色头发的年轻警察倚在病床上伸着懒腰,又揉了揉眼睛,雾蓝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过来,就好像暴雨过后的清晨,一片淡淡薄雾里的天空。

    诸伏景光语气轻快地说:“我还以为你出来散步很快就会回去呢,明明自己也说过外面不安全吧。”

    说的是抱怨的话,但人还是笑的。

    黑泽阵把便当盒放在桌子上,说:“给你做了点吃的,不过你要的菜单上大多数东西你现在吃不了。”

    诸伏景光看他。

    黑泽阵慢悠悠地站起来,他才不惯着小孩:“可以不吃,那我带走了。”

    诸伏景光鼓起脸来,拽住了他的衣服。

    黑泽阵跟风见裕也对视了一眼,又坐回去,对诸伏景光说:“下次给你做,等你伤好了再说。”

    很难说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反正这场面看起来是挺和谐的。诸伏景光从早上开始也没吃东西,跟降谷零一模一样——以黑泽阵的看法,这群只知道加班的警察迟早都要得胃病,他可不想在什么时候听说苏格兰得胃癌、莱伊得肺癌、波本得加班癌的消息,到时候他还得挨个去医院探望,说不定抬头一看主治医师还得是赤井务武。

    呵呵。

    现在诸伏景光心满意足地接受投喂,黑泽阵给人喂饭的时候都把不耐烦写在脸上了,但诸伏景光眨眨眼说他的手也受伤了……所以黑泽阵只是不满于他家小孩在撒娇,也没说什么。

    对此,风见裕也表示:景光啊,你的手如果真的有什么问题,前几天你那文件是怎么写的?不要一遇到这个人就忽然把自己当小孩啊!

    风见裕也,极其痛心。

    “小裕,”诸伏景光忽然抬头看过来,“其实刚才你的医生打不通你的电话,就打给了我……”

    谁?

    风见裕也缓慢地眨了眨眼,终于想起来他为了能在外面继续跑工作,昨天把医生的电话短暂地放进了黑名单——咳咳,不要误会,那位医生是他的朋友,其实他们还有其它联系方式的。

    总之医生联系不到他,就给诸伏景光打电话……是很合理,但风见裕也哪里不知道诸伏景光只是想支开他,就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试图用目光提醒诸伏景光“你已经是靠谱的成年人了!景光!不要黏着初中生啊!”,然而没有任何效果,诸伏景光只是温和地对他笑了笑。

    风见裕也走出去,刚关门,黑泽阵就把便当盒塞给了诸伏景光:“行了,自己吃。”

    诸伏景光遗憾地叹气。

    他接过便当盒,里面的食物温度刚好,也是他喜欢的口味……准确来说是黑泽会做的口味,毕竟这几年他的口味也有很大的变化。没记忆的时候只会抓着某个人不放,当然是黑泽做什么他就喜欢什么。

    诸伏景光一边吃午饭,一边问黑泽阵上午比赛的情况,还好黑泽阵是真去看了,虽然只看了个尾巴,略想了想就跟他说了情况。

    夏目舟不愧是“黑泽景光”的粉丝,在决赛的时候用的是诸伏景光的绝招,就是飞来的波本飞走的莱伊那些,黑泽阵看到新闻报纸上出现的名字,面无表情地离开,没人知道他当时是什么心情。

    那场比赛是单打三,对手是京都的学校,打得很艰难,最后夏目舟接受采访的时候还笑着说“如果小阵在的话,我们一定会赢得更轻松……”,黑泽阵就假装没听到,走了。

    说到这里,黑泽阵忽然看向诸伏景光:“你没想过去打网球吗?”

    诸伏景光缓慢地眨了眨眼:“没有啊,从来没有。”

    雾蓝色的眼睛无辜地看过来,好像那个差点就出道成为职业网球选手的人不是他一样。

    诸伏景光终于吃完,把便当盒放在病床边的柜子上,擦了擦嘴角,认真想了一会儿才说:“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去打网球,只是有人邀请我,我觉得我应该有个会打网球的朋友,就去了。而且我觉得我会当警察……”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才嘀嘀咕咕地说,因为你说你是什么犯罪组织的卧底,我才没敢说我想去当警察的。

    黑泽阵就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听他说。颜色鲜亮的外衣已经脱了,里面是白色的衬衫,隐约透着绷带的颜色,黑泽阵也没想隐瞒自己受伤的事,反正这几天下来谁身上没点伤?没有伤问题才大。

    “你现在不就是警察吗?”

    “这不一样,那时候我不记得!”

    “……你是在说我不够关心你吗?”黑泽阵叹气,觉得这好像不是应该出现在他们之间的话题。

    以前他和苏格兰是什么样的?

    ——早上好,琴酒,今天我们有任务?要杀哪里的人?(笑)

    嗯,以前就是这样,多干脆,多方便,多正常的职场关系。苏格兰不会说太多废话,黑泽阵也不喜欢在任务之前讲太多,具体的事项到了任务地点再说。

    而且需要叫上狙击手同行的任务多半也不止是一个人,黑泽阵总得想个办法搞出些意外来,然后把锅推到朗姆的人身上。反正只要能达成目的,那位先生不会在意这点小事,就算知道是他不高兴做的,也不会太责罚他。

    黑泽阵想到往事里的苏格兰,又看看现在的诸伏景光,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改变了这个人,还是他以前认识的苏格兰只是一种伪装。

    “是啊,你现在名义上还是我弟弟呢。”诸伏景光愉快地说。

    “……”

    你还是我儿子呢,苏格兰。

    黑泽阵知道他家小孩的心思,没给苏格兰继续开他玩笑的机会,换了个话题:“我记得你说,等组织消失就回去见你哥哥。”

    诸伏景光想到哥哥就笑起来:“对,我兄长,他叫做诸伏高明,也是警察,在长野县工作。”

    他已经很久没见过哥哥了。

    上次见哥哥还是警校刚毕业没多久的事,后来他就去做卧底工作,哥哥大概猜到他在做什么,没有过问,也不怎么联络他。准确来说,诸伏景光连主要用的电话号码都不是原来那个,危机四伏的卧底工作更是不适合他跟其他人联络,Zero也是一样。

    黑泽阵故意慢吞吞地说:“我本来想跟你一起去的……”

    诸伏景光猛地抬头看他。

    黑泽阵用很遗憾的语气说完了后半句:“但你家Zero好像也要去,只能等你伤好我们三个一起去了。”

    诸伏景光沉默了几秒,恼怒地喊:“黑泽!”

    嗯,精神点了。

    黑泽阵站起来,懒洋洋地说:“这样就好,你继续养伤,我回去睡觉。对了,你的腿,医生怎么说的?”

    被他故意逗了一下的诸伏景光幽幽回答:“主治医生是你父亲。”

    黑泽阵的动作硬生生卡住了:“我哪个父亲?”

    等一下,发生什么事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谁跑来给我家小孩开刀?还有,我父亲都死了很多年了!

    诸伏景光看黑泽阵的表情,就知道黑泽还不知道这件事,说:“那个金发的男人。”

    黑泽阵:“……哦,是他啊。”

    东京名医赤井务武,是苏格兰的主治医生……黑泽阵缓缓闭上了眼睛,不想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

    但现在有个问题:“降谷零没告诉你他是谁?”

    诸伏景光还真不知道。

    Zero本来说等忙完过来就跟他讲地下找到黑泽时候发生的事,但忽然有急事忙到现在——有昨天下午到晚上的行动收尾,也有公安内部的事,还有工藤新一失踪的事以及鸟取县那边的情况,降谷零忙得团团转才是正常的。他本来打算过来,是诸伏景光跟降谷零说暂时不用来,反正工作和他都不会跑的。

    这也就导致诸伏景光还没听到一些爆炸性的大新闻,搞得黑泽阵也不知道应该从何说起。

    黑泽阵想了想,问:“贝尔摩德这两天联络你了没有?”

    诸伏景光瞬间就变得警惕起来:“有,她问我在哪里,能不能聊一聊,被我拒绝了。”

    贝尔摩德当时的态度很奇怪,诸伏景光觉得不对劲,就说自己没时间,在忙,挂了电话。怎么个奇怪法……贝尔摩德的语气还跟以前一模一样,但声音就是带了点“亲切”,对,就是亲切,诸伏景光是个很敏感的人,换个人来还不一定能听出贝尔摩德的变化。

    他问:“贝尔摩德怎么回事?”

    黑泽阵:“她找到了失散多年的亲戚。”

    诸伏景光:“你?”

    黑泽阵:“………………”

    诸伏景光看黑泽阵的表情就知道自己猜错了,毕竟黑泽阵一听贝尔摩德就皱眉,这俩人之间的关系一如既往的是薛定谔的好坏,至于莱伊跟贝尔摩德编的剧本,那肯定是假的,贝尔摩德怎么可能有个身份不明没有相认的外甥还刚好在组织里呢?

    他笑起来,说:“那首先排除我。”

    黑泽阵幽幽回答:“对,不是你也不是我,是你家Zero,他是贝尔摩德的外甥。”

    诸伏景光脸上的笑容僵住,然后慢慢消失了。

    “黑泽,你在开玩笑对吧?”

    “没有。”

    “黑泽!”

    “我犯不着对你说谎。”

    黑泽阵被诸伏景光抓住肩膀晃了晃,面对那双眼睛,他也说不出“其实贝尔摩德作为亲戚也没那么差……”的话来。

    毕竟贝尔摩德这个人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很糟心。

    (贝尔摩德:只有你是这么想的!只有你!)

    诸伏景光低着头,小声说:“但Zero他……”

    这件事放在他身上、放在降谷零身上和放在黑泽阵身上是不一样的。

    诸伏景光有兄长,也有“养父”或者“弟弟”,虽然他也很在意家人,但多一个贝尔摩德对他的影响不大,不如说——正因为是贝尔摩德,他还能认真想怎么利用这个人来达成某些原本做不到的事。

    黑泽从头到尾孑然一身,就算诸伏景光自己都没自信他在黑泽心里到底是什么地位,更不用说贝尔摩德了。诸伏景光敢保证,就算贝尔摩德今天会死,黑泽还是会照样喝他的下午茶,什么都不做。

    但Zero不同。

    Zero会很在意——即使理智和工作都会提醒他贝尔摩德这个人的问题,他也不会表现出任何情绪,但Zero不可能对斩断他与其他人之间为数不多的联系这件事毫无动容,因为他有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现在更是所剩无几。

    “黑泽。”

    “嗯?”

    “能不能替我去看看Zero,我觉得他应该……”

    “不用了。”

    第三个声音出现在他们之间。

    两个人往门口看去,被谈论的对象推开门,金发的年轻警察毫不客气地拽着黑泽阵的衣领把人扯起来,质问道:“谁让你告诉他的?”

    黑泽阵完全没反抗,就让他拽,疑惑地问:“难道你打算瞒着他?”

    就算你不说,我不说,贝尔摩德和赤井秀一也会说的,让那俩人开口,事情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版本了。

    降谷零当然也没打算对诸伏景光隐瞒什么,但现在他有一个问题。

    他问:“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其实他刚来,什么都没听到,只听到诸伏景光和黑泽阵的最后两句话,就推门进来了。

    黑泽阵:“……”

    那你揪我衣服做什么。

    诸伏景光:“……”

    Zero,你是不是瞒了我不止一件事?(盯)

    降谷零坐在对面的床上,看到黑泽阵被扯上去一段的衣服,不动声色地给他理回去,坦然地说:“我没听到。你们是在说赤井务武的事,还是贝尔摩德的事,又或者降谷清一郎的事?”

    他觉得让诸伏景光有这种反应的也就是这三件事了。贝尔摩德和降谷清一郎本质上都是亲戚问题,赤井务武那边牵扯比较多,听说赤井家正在鸡飞狗跳,世良真纯还失踪了,赤井务武也不知道在哪里,每次赤井玛丽接电话的时候都像是生吞了火药,虽然不是冲着降谷零来的,但降谷零对MI6意见也很大,交涉的工作最终还是换了个人。

    诸伏景光听到降谷清一郎的名字,若有所思。其实他知道降谷的父亲是谁,不过这个名字在这里出现,应该是跟那个【塔】有关,不过诸伏景光记得明明那些人在被针对,降谷清一郎却依旧在政治界正常活动,这两天甚至频繁出面,有些不对。

    他还没问,黑泽阵就回答了:“我们在说贝尔摩德和她的外甥小零。”

    降谷零震惊地看向黑泽阵。

    黑泽阵:“……这是贝尔摩德说的,跟我没什么关系。”

    降谷零:“不准跟她联系了!”

    黑泽阵本想说你连这个也要管吗降谷先生,你不如先看看小侦探给我发的消息,但看到降谷零好像是真恼了,他就随便点点头,说行,我不会主动联络她。

    反正他一年里能主动找贝尔摩德两回就不错了,都是贝尔摩德闲着没事来找他。

    降谷零刚才说得急,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话不对,果然是加班到头疼的问题吗……他对黑泽阵说:“对不起,我……”

    “没事,这件事上我可以听你的。还有,你该休息了,降谷警官。”黑泽阵语气平常地说。

    但在诸伏景光眼里,这可没有那么平常。他看看黑泽阵,再看看降谷零,觉得黑泽对Zero的态度也有点变化。怎么啦?明明忽然变成Zero亲戚的是贝尔摩德,怎么黑泽也开始纵容起来了?

    “Zero。”

    “Hiro?”

    “刚才黑泽说你坏话哦。”

    “……?”

    黑泽阵和降谷零同时打出问号。

    降谷零看向黑泽阵,反正诸伏景光是不会对他说谎的,所以黑泽刚才肯定说他的坏话了!

    黑泽阵:……所以他家小孩到底是被谁带坏了?等等,该不会一开始就是这样的吧?

    黑泽先生终于开始思考某个至关重要的问题了。

    而此时,降谷零已经出声:“Hiro,他有没有告诉你给你做手术的那个男人的事?”

    诸伏景光有点迟疑:“还没……”

    他觉得接下来Zero要说的应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而且是能用来反击黑泽的事,只是他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事。

    降谷零没等诸伏景光问,就说:“那个叫维兰德的男人就是赤井务武,他们两个这些年一直有联系。”

    诸伏景光:“……”

    赤井务武是赤井秀一的父亲,失踪多年毫无音讯,这点知道内情的熟人都清楚;那个叫维兰德的男人是黑泽阵的父亲,起码赤井秀一是这么说的。等等,莱伊,你?

    降谷零幽幽地说:“我还以为黑泽会先告诉你这件事,毕竟给你动手术的人是失踪多年的MI6间谍。”

    黑泽阵:“…………”

    诸伏景光缓缓转头看向黑泽阵,一把抓住想走的黑泽阵的手,问:“黑泽,你刚才是想转移话题对吧?那个维兰德他——”

    他们刚才明明是在说那个男人的事,黑泽却故意谈起贝尔摩德和Zero的亲戚关系,不是转移话题是什么?

    被两个人盯着看的银发少年低着头,半晌也幽幽说了句:“他和你家Zero的母亲认识,还收养了降谷零的哥哥。”

    降谷零:?

    诸伏景光:??

    第179章 须晴日

    赤井秀一赶到现场的时候, 只看到乱成一团的病房、两只活蹦乱跳的小猫、被用枕头按着打的黑泽阵和五双整整齐齐看过来的眼睛。

    竖着的,圆的,雾蓝色的, 紫灰色的, 和墨绿色的。

    来都来了,赤井先生也不能说自己只是路过, 就站在门口, 镇定地说:“我来接我弟弟。”

    他的语气无比自然,就好像真是要来接他刚上初中(注:已逃学半月)的弟弟回家一样。但赤井秀一的弟弟是谁?

    降谷零还没找赤井秀一算赤井家的账呢,看到人就不客气地说:“想都别想,我不会让任何机构的人见到他。”

    FBI也好MI6也好, 那些人打什么算盘他会不知道?无非就是从黑泽阵身上得到利益、情报和罪证而已, 降谷零不觉得公安在这方面能好多少, 但起码他能让某些没轻没重的人学会拎的清。

    不过说起来, 这人的头发是不是忽然长长了一截……

    赤井秀一看看警惕得好像自己要抢走他宝物的降谷零, 欲言又止好像刚听了十吨八卦的诸伏景光,以及顺着头发抱着猫坐起来的黑泽阵, 总觉得自己好像错过了一场大戏。

    小黑猫:“喵。”

    小黄猫:“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小黑猫嫌吵,拨弄了同伴一爪子, 两只小猫眨眼间就打在一起, 被黑泽阵一手一只撕开了。然后小黑猫开始装无辜, 小黄猫对着小黑猫张牙舞爪, 但无论如何也够不着。

    黑泽阵看猫,一脸嫌弃;再看看诸伏景光和降谷零, 一脸无奈;最后看向赤井秀一, 抿了抿唇,问:“谁是你弟弟?”

    赤井秀一从善如流, 回答:“飞走的莱伊猫,莱伊弟弟。”

    黑泽阵:“……”

    小黑猫:“喵?”

    小黄猫在黑泽阵手里挥舞着爪子,发出愤怒的谴责声:“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赤井秀一就对降谷零说:“波本,你看你弟弟。”

    降谷零:“……”

    他觉得他还是没有把猫当弟弟的爱好的。虽然他的手机壁纸上有这两只猫,但这不代表他真就把猫当他的了,还有赤井秀一,你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地把“飞走的莱伊”这个词说出来的?凭你无人能及的脸皮厚度吗?

    病房里的气氛一时间变得相当诡异,直到诸伏景光幽幽说了一句:“我是不是忘了告诉你们,这两只小猫是一胎出来的兄弟。”

    降谷零:“……”沉默*2。

    赤井秀一从善如流*2,对还在扑腾的波本猫说:“波本弟弟。”

    然后他转向降谷零,三十年的功力也已经压制不住嘴角的笑:“小零弟弟,还有小银弟弟。”

    黑泽阵冷笑一声,反手抄起枕头就往他脸上扔去!

    两只正在打架的猫被一并扔到了赤井秀一脸上,赤井先生发挥自己狙击手的优秀动态视力先接住枕头,然后用枕头接住两只小猫,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丝滑流畅,让人不禁感慨——下届全球五百家咖啡厅联名服务生的选拔必然有你,赤井先生。

    而一母同胞的小黄猫和小黑猫在空中打得天翻地覆,到了枕头上接着打,大有世界末日也要打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我跟你不熟。”

    赤井秀一振振有词:“你睡我身上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黑泽阵:“……”

    他看着赤井秀一找出手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人在手机里放了他的照片,黑泽阵磨了磨牙跳起来就去抢,怎料降谷零见势不妙也准备打断赤井秀一的施法,于是三个人就这么撞在了一起。

    霎时间地动山摇、风云变幻,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抓住了旁边的床,幸好这家医院高层病房的床是焊在地上的,不然以他们三个的体重很有可能翻……

    翻车了。

    这床是风见裕也来之后新加的,没焊。只听到轰隆一声巨响,床不堪重负地倒下,组织的一二三把手齐齐被压在下面,还有他们的两只小猫弟弟。

    护士赶到现场的时候,只看到乱成一团的病房、两只奄奄一息的小猫、被压在床下的两脚兽和几双幽幽看过来的眼睛。

    唯一坐在旁边病床上完好无损的诸伏景光捂着脸,假装不认识这几个人,直到护士开口询问“请问……”,他才微笑着抬头对开门查看情况的护士说没事,刚才就是有人踩香蕉皮滑倒了。

    香蕉皮·手机(赤井秀一限定版)有话要说。

    护士走了,那部飞到门后的手机静静地躺着,屏幕已经解锁,壁纸是盛夏的午后,躺在不知道谁腿上安然睡着的银发少年,他身上还交叉躺着两只呼呼大睡的小猫。

    黑泽阵:“……”拳头硬了。

    诸伏景光用狙击手的视力远远看到那张照片,对赤井秀一投去一个冷若寒冰的眼神:莱伊,你……

    赤井秀一:待会发你。

    诸伏景光的笑如同春风拂面:好啊。

    成功化解职场危机(注:公司已在众人竭力合作下倒闭)的赤井秀一把床给扶起来,放回原本的位置,黑泽阵这才慢慢坐起来,怀里护着的两只小猫一脱困就飞快地钻到他外套下面瑟瑟发抖。

    降谷零离门口最近,捡起了赤井秀一的手机,刚要说什么,就听到赤井秀一说:“我确实错了。”

    降谷零:?

    怎么,天晴了,雨停了,这人竟然转性了?

    赤井秀一继续说:“这张照片上少了一个小零弟弟,所以降谷君,你要加入我们这个家吗?”

    降谷零:???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若无其事站在门口的男人,一把抓住赤井秀一的胳膊就往外拖,打开门,越过忐忑不安站门外没走的护士,回头对诸伏景光和黑泽阵说我跟这人谈谈,然后啪的一声用力关上了门。

    “啪!”

    几分钟后,他们回来了。

    门一打开,病房里还是一团乱,被子掉在地上,诸伏景光在打哈欠,黑泽阵坐在被子上哄猫。

    从小就胆大包天跟着假面骑士Shine到处乱跑的正义使者小黄猫和小黑猫只被吓到了几秒,马上就重新恢复了活力,活蹦乱跳地在空着的病床上乱跑。

    进来的降谷零面带笑意,跟在后面的赤井秀一神色如常,进来换药的护士风一般飞到了诸伏景光的病床前,在挂水的药瓶马上就要弹尽粮绝的时候终于赶上了,抹掉头上的汗,长舒一口气。

    她不敢久留,脚下生风,片刻不停地离开了这间充满刀光剑影的病房。

    黑泽阵抬头,问:“你们谈好了?”

    降谷零说对,谈好了,我高薪(威胁)雇佣他给你当两天枕头,做得不行就把他浇成琴酒塔的水泥桩。

    黑泽阵:。

    枕头先生倒是非常自得,还把地上的枕头捡起来放到了光秃秃的床板上,说:“势力遍布整个日本、横跨黑白两道的教父【Z】先生这么说了,我哪敢不答应啊。”

    他这话说的就好像真被威胁到了一样,降谷零哪里不知道这人是在告状,当着黑泽阵和诸伏景光的面踩了赤井秀一的脚。

    黑泽阵:……

    就在这个时候,围观了挺久,又喝了口水的诸伏景光说:“儿子们打成这样,帮个忙还要浇水泥桩,赤井务武不管管吗?”

    赤井秀一:?

    降谷零:……

    黑泽阵:。

    黑泽阵从刚才开始到现在已经没话说很久了——非常怀旧,非常复古,就好像回到了在组织里的时候,真的非常让人不怀念。到底是谁给这群人选的代号,不知道组织里的威士忌都不是省油的灯吗?!哦,爱尔兰除外,那个死得比较快,费油。

    在这死寂的沉默里,最先反应过来的依然是八风不动的赤井秀一:“儿子们?降谷君他……”

    恰到好处的停顿,让人听不出来他想说的到底是“咋回事”还是“他竟然告诉你了”。

    诸伏景光:“嗯?赤井务武不是跟Zero的妈妈是旧识,还收养了Zero的哥哥吗?”

    在刚才极短的时间里,诸伏景光就已经把他知道的所有情报整合在了一起,得出了事情的真相:

    三十年前Zero的母亲带着长子离开,是因为怕被组织察觉到踪迹,她逃离日本,将Zero的哥哥托付给赤井务武,然后面对组织的追杀,下落不明;随后,知道她还有个还在的组织到处寻找Zero哥哥的下落,正在调查组织的MI6探员赤井务武被牵扯进了事件中,于十八年前失踪,赤井秀一为了找父亲和弟弟加入了FBI,然后……

    虽然时间不太明确,各方面的细节也有待商榷,但赤井家跟这个故事肯定脱不了干系。

    “……Hiro,我觉得……”

    降谷零开了个头,但又没说出话来。因为他对这段故事完全不熟,他的母亲在他出生的时候就离开了,父亲嘛……跟不在没什么区别,所以他对亚莉克希亚·林的事几乎一无所知。

    于是他看向了应该知情的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看向了估计是真正知情的黑泽阵,但黑泽阵正在低头撸猫,一句话都不说。

    行,小银不说,那他就代为回答,反正赤井务武不在,他想怎么编就怎么……想怎么科学合理地解释就怎么解释。

    赤井秀一清了清嗓子,说:“你说的没错,苏格兰,近三十年前我父亲有一位不知名的友人,把孩子放在了我们家,他应该算是我弟弟……”

    黑泽阵:……?

    他缓缓抬起头,视线上移,墨绿色的眼睛一寸寸地扫过赤井秀一的脖颈,从袖子里滑出的手术刀随时都能对准某个人的喉咙。

    赤井秀一自然地挪动脚步,站在了降谷零后面,获得了绝对安全的防护:“后来他跟组织扯上了关系,贝尔摩德说那是她的外甥,我父亲为了找他潜入乌丸集团,从此失踪,我加入组织就是来调查他们的。”

    降谷零:“等等?”

    赤井秀一:“对,那个孩子就是琴酒。以上内容都是真的,你们可以找玛丽证实,所以降谷君,琴酒就是你哥哥,虽然你和你哥哥长得不是很像……”

    降谷先生不可置信地看向黑泽阵,问:“他说的是真的?”

    黑泽阵哼了一声:“假的,他的话你也信。”

    降谷零就放下心来。

    毕竟谁都知道赤井秀一说的不算数,黑泽说的比较可信,所以刚才的肯定都是瞎话。你看黑泽每次都会反驳,赤井秀一的话能信1%就不错了。

    黑泽阵看着赤井秀一,赤井秀一嘴角翘着,完全没有自己在胡说八道的自觉。

    “那Zero的哥哥在哪?”诸伏景光问。

    “我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跟他有关的事……琴酒说的?”赤井秀一说着又看到黑泽阵的方向。

    赤井务武收养谁?不太可能,所以这是小银的父亲做的,跟赤井务武没关系。不过,说起来小银是从雪原里走出来的,再往前不好追溯,所以说不定他们两个真能有什么关系呢?

    赤井先生差点理解了一切,又在黑泽阵威胁的目光里把他刚刚理解的世界线给删除了。

    “我没说。”黑泽阵冷淡地回答。

    “黑泽——你刚刚明明就是这么说的。”诸伏景光抓住他的手臂晃了晃,两只小猫顺着爬上诸伏景光的肩膀,被黑泽阵一把抓了下来。

    都长这么沉了,还好意思跑病人身上,不看眼色的猫,啧。

    黑泽阵张了张嘴,却又忽然顿住,脸上浮现出有点不耐烦的情绪:“你们不如去问贝尔摩德,亚莉克希亚的事她更清楚。我在组织里的时候从未见过她,和她的那个长子。”

    诸伏景光不打算为这种事跟贝尔摩德联系,毕竟贝尔摩德肯定是想跟他打听Zero的事,所以他捏了捏降谷零的手。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

    降谷零说:“不用了,我问过贝尔摩德,她说亚莉克希亚和那个孩子都已经死了。”

    他的声音非常平静,说完这句,他又补充了一句:没问别的。

    人都死了。

    他再做什么都已晚了,一直如此。

    诸伏景光握紧了他的手。

    黑泽阵站起来,把两只小猫塞进怀里,对降谷零说:“你可以……”

    降谷零很快地说:“不用,我知道贝尔摩德另有目的,不会让她得逞。也影响不到我的工作。”

    说着他看向赤井秀一,好像在说你们赤井家的家事比工作麻烦多了,你们不一样,你快点把你们家的家事解决了。

    明明只有四个人,目光的接力棒一直在满房间乱飞,两只小猫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发出了疑惑的喵喵声。

    黑泽阵等降谷零说完,才接上自己的后半句话:“……可以把那家伙的鬼话当真,我不介意你叫我哥哥。”

    他说完就往外走,问赤井秀一:“所以你来找我做什么?”

    赤井秀一回答:“他找你。”

    黑泽阵说他找我肯定没什么好事,我可不想看见他。

    抱着猫的银发少年刚走了两步,就被人拽住了,黑泽阵一个踉跄差点向后摔,他没什么防备,而且腿伤还没好呢——幸好有人拉住了他,就是往两个方向拉得有点不对劲。

    恼了。

    “放手。”

    枕头先生松手了,西泽尔的弟弟没有。

    降谷零顺势把人拉到自己这边,担心地摸了摸黑泽阵的额头,说:“没发烧吧?伤还没好就出来……”

    手下的温度真的有点热,虽然对比正常人的体温没问题,但对黑泽阵来说已经是发烧的温度——看看,看看,琴酒都烧糊涂了,在说什么胡话?

    黑泽阵:“……”

    黑泽阵:“………………”

    赤井秀一翻译:“降谷君,欢迎你加入这个家。”

    降谷零:“……”

    他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黑泽阵,发现银发少年只是皱眉,竟然没把他打一顿——不是,重点是在这吗?黑泽阵刚才说了什么?我的猫刚才说了什么?我的猫说人话了?

    小黄猫:“叽?”

    降谷零:“……???”

    他拎起小黄猫,想让它再叽一声,但小猫怎么也不叫了,就摊成一个猫条,越来越长,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黑泽阵把猫条接住,托回到原本的长度,塞到降谷零怀里,又把小黑猫放在床上,说:“不用就算了。那个人没事不会找我,我去见他一面,等我回来。猫归你养,你们几个记得吃饭。”

    他不是很信任地看看降谷零,又看看诸伏景光,再看看赤井秀一,开始数他们这几天加起来一共吃了几顿饭。

    赤井秀一觉得在这方面他是最有发言权的:“我不但吃了,还喂了哈罗和雪莉。”

    宫野小姐很不想在他那里吃饭,但黑泽阵没回到那座别墅,她也找不到黑泽阵,赤井秀一说凑合一下吧,表妹,灰原哀就跺跺脚,气呼呼地上楼去了。

    诸伏景光问:“为什么他不来找你?”

    黑泽阵不太确定地回答:“……怕被你们打死吧?”

    诸伏景光:“……”

    有理有据,让人信服。

    黑泽阵又问了两句风见裕也和桐野的情况,诸伏景光说小裕没什么问题,没伤到特别要害的位置,第二天就开始下地乱跑了,倒是满世界追着他吃药的医生可能要得心脏病。至于桐野,他已经脱离危险了,但到现在还没醒,医生说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

    当然,换句话说也有可能永远都不会醒了。

    诸伏景光没把最后半句话说出来,但在座的人都很清楚。说到这里诸伏景光又笑起来,说:“其实桐野说过好几次想休假了,‘跟着黑泽先生一天就会掉半条命’,他是这么抱怨的呢。”

    黑泽阵很有自知之明地点点头:“你家小裕也说过。”

    诸伏景光笑着说是吗,小裕完全没跟我提过呢。此时,正在医院的走廊里散步的风见裕也,没来由地打了个哆嗦。

    其它警察黑泽阵不熟,就没多问,看时间也不早了,下午四点,小侦探那边才是清晨,多半没醒,等会儿再联系他。

    黑泽阵算着英国的时间,也很好奇那位【D】先生会出什么招,他倒是很想知道这位“教授”能有几分本事。

    “我走了。”

    他挥挥手往外走,诸伏景光跟那两个人告别,直到门被关上的时候一直在那里拉猫条的降谷零才回过神来,把猫往病床上一扔就追了出去。

    小黄猫:“喵……”

    小黑猫:“喵~”

    诸伏景光挨个戳了戳猫脑袋,戳一下喵一声。

    跑到门外的降谷零很快就追上了那两个人,他们就没走出几米,降谷零冲上去问:“你就这么跟他走了?”

    那可是没辞职完的FBI!和一看就不安好心的MI6!

    虽然赤井秀一早就跟FBI拆伙了,但把黑泽坑到现在这个地步的人是赤井务武/维兰德吧?谁知道他会不会来第二次,反正降谷零是不可能放心的,绝不可能!

    赤井秀一:你说得对,其实我也不放心我爹,但他替我挨我妈的打了,我决定暂时恢复一下我们基本不存在的父子关系。

    黑泽阵没说话,先看了降谷零一会儿,才说:“是‘我’,还是‘他’,还是‘去见赤井务武’?”

    你问的是哪方面?

    降谷零:“……”

    他觉得黑泽在这方面有点较真了,或者说黑泽好像有点生气?是因为刚才他在病房里没说话,在那发了一会儿呆?其实刚才他在想游轮上发生的事,而且他一直看不透黑泽这个人的想法,没人知道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样的含义。

    降谷零啊降谷零,你惹他生气的技能已经点到了Lv.99,哄他开心的技能还是原地踏步的Zero。不愧是你,Zero。

    “你,”他直白地说,“你比较重要。”

    黑泽阵又看了一会儿。

    降谷零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只知道黑泽阵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了一会儿,这人就有点不开心地把视线收回去,说:“我和他是工作关系,他是我的上线。不用担心,有些收尾工作要做而已。”

    卧底工作的收尾程序,必要的一部分,黑泽阵本以为赤井务武会再等几天的,没想到现在就找他——该不会是找个理由躲避家暴吧?

    是赤井务武能干出来的事。

    “那就好。”

    降谷零松了口气,又稍微俯下身来,在黑泽阵耳边说:“平安回来,哥哥。”

    银发少年的身体忽然僵住。

    降谷零终于填对了一次开卷考试,他跟赤井秀一对上视线,赤井先生正拿着手机发消息,好像没看到这一幕——但他也不可能没看到,只是假装没在看而已。

    过了几秒,黑泽阵推开降谷零,说:“我走了。”

    语气很冷淡。

    两个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处,降谷零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往回走,走到诸伏景光的病房门口,看到赤井秀一给他发了条消息。

    [永远的大哥]:他比我小,你得叫我大哥。

    [加班#工作转接2线电话文件送到办公室]:……

    降谷零忍了好几秒,才没把已经到手边的“滚”字发出去,毕竟他现在不是组织成员而是警察,这样被负责信息安全的同事看到多少有点不行。

    他准备换成威胁赤井秀一看好他爹别把维兰德放出来的话,还没打完,就看到赤井秀一又发了一行字:

    [永远的大哥]:加班辛苦了,小零弟弟。

    [加班#工作转接2线电话文件送到办公室]:我大哥已经死了。

    [永远的大哥]:没关系,我也死过,做你大哥正好。

    [加班#工作转接2线电话文件送到办公室]:……滚!

    降谷零终究还是把那个字给发了出去,他看着手机屏幕,气不打一处来,但对上诸伏景光的表情,又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诸伏景光捏着波本小猫的爪子,问他:“怎么样,开心了?黑泽都没让我叫过哥哥呢。”

    有点酸,Hiro,你连我的醋都要吃吗……

    降谷零倚着门,说:“因为你总是自称‘小阵的哥哥’吧,如果他不高兴早就动手了,怎么可能听你的话去上学?”Hiro啊Hiro,你明明才是最能让他让步的那个人吧。

    诸伏景光收到赤井秀一给他的照片压缩包,解压,趁解压进度条在走的时候说:“那不一样。他得对我负责。”

    理直气壮。

    是啊,负责,你就是这么把他留在身边的吧。幸亏黑泽其实是个好人,不然早就扔下你走了……那样我就得找他算账了。

    降谷零指了指好友的腿,说:“先对你的腿负责吧,别让我在公安再看到你。”

    诸伏景光:“……”

    生气了。

    降谷零又笑起来。

    正好回来的风见裕也看到这一幕,半晌,吐出一句:“降谷少爷已经很多年没这么笑过了。”

    降谷零:???风见,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

    医院四楼。

    下午的走廊里人并不多,这边是重症监护室,除了几个非常安静地离开的病人家属,也没有其他人靠近。

    黑泽阵和赤井秀一来看了叫桐野的小警察,隔着玻璃看了,年轻的小警察脸色苍白地睡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上大半的部分包裹着纱布,几乎看不出他原本的模样,也听不到那活泼的声音。

    当时桐野是跟着赤井秀一去救诸伏景光的。

    但现在诸伏景光性命无虞,赤井秀一只是受了点轻伤——不是没有,只是这人跟某个人一样,就这么顶着没好全的伤四处晃悠;而桐野就躺在这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醒来。

    “他父亲是查尔特勒?那他……”

    赤井秀一听黑泽阵说完,才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时他参与FBI的任务,后面又“啊?我演琴酒?”一波赶鸭子上架去了东京塔,公安又不可能跟他分享政府官员相关的情报,赤井秀一到现在才听说了这位小警察相关的事。

    黑泽阵又看了一会儿,转身,说:“嗯,走吧。”

    他只是来看一眼,又不是什么妙手回春的绝世神医,组织的医学研究要开发到能给普通人用的地步起码还要几个月甚至几年的时间,而且那些东西能不能被接受都是个问题。

    看到赤井秀一的表情,黑泽阵说:“他的父亲跟他有什么关系?你父亲还是前代黑麦威士忌呢,然后你子承父业——”

    “我的代号是你选的。”赤井秀一提醒道。

    黑泽阵有点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为什么选这个代号你没点数吗,当然是因为你莫名其妙出现在组织里,还泡了我养大的小女孩。

    赤井秀一从黑泽阵的目光里品出了一点危险,非常顺畅地切换了调查模式,去问一旁的护士这几天都有谁来看过桐野。现在赤井先生手里有公安的证件(降谷先生忘记回收了)、FBI的证件、MI6的证件和东都大学的学生证(?),护士是公安打过招呼的人,看到公安的证件以及赤井秀一正气凛然的表情,就把本来也不算保密内容的访客名单告诉了他。

    “风见先生……这个是苏格兰的假名,这是名侦探安室先生……安藤先生、五十岚先生,都是他们的同事吧,还有这个白川……”

    这几天来探望桐野的人不多,准确来说知道桐野在这里的人就不多,应该都是公安相关的人,或者其它跟桐野有联系的人。

    赤井秀一在白川的姓氏上看了足足两秒,才问黑泽阵:“你爸来给桐野君做手术的概率有多大?”

    黑泽阵:“……是你爸。他没这么闲。”

    给诸伏景光动手术已经够挑战公安特别是降谷零的神经了,黑泽阵不觉得赤井务武闲着没事来第二趟,而且虽然赤井务武用维兰德的医生身份在外面晃悠了好几年,这也不代表他真的能做这种程度的手术……喂!你根本就没系统地学过医吧赤井务武!维兰德是正经从顶尖医学院毕业的学生啊!

    ……虽然维兰德当年去学医大概是为了更方便了解人体结构,好在动手的时候能准确地在轻伤重伤残疾上“点到为止”吧。

    他们离开了医院。

    窗外,几只小乌鸦飞过,落在桐野不远处的窗上,歪头看着这个一直在沉睡的年轻人。“嘎嘎嘎”叫个不停。

    护士皱眉,很快就把它们赶走了。

    ……

    四五点钟远远不到黄昏的时候,夏日的傍晚直到六点钟后才会开始,有时七点也是天亮。

    一辆保时捷356A缓缓行驶在米花町的街道上。

    开车的人是赤井秀一,准确来说是黑泽阵把钥匙扔给他、让他开来的。医院距离警视厅不远,这辆车停放的位置就在警视厅附近,琴酒先生可不想走回去,就让有手有脚的人当了一回司机。

    至于他自己为什么不开……小阵同学没驾照。

    赤井秀一有点感慨:“没想到我还能开上这辆车。”

    副驾驶上的银发少年快睡着了,听到他的声音,懒洋洋地回了句:“那是因为伏特加不在,不然也轮不到你。”

    至于伏特加在哪……黑泽阵没问,反正伏特加给他发了消息,人应该没事。伏特加跟其他人不同,他想回来的时候,就会跟以前一样回到黑泽阵身边。

    赤井秀一听到他声音有点困了,就问:“你睡会吗?”

    黑泽阵把帽子盖在脸上,说:“晾他几个小时吧。”

    要是赤井务武真有急事,就直接给他打电话了,让自己儿子来找他说明完全不急。

    赤井秀一说行,那他开车溜一圈儿,等伏特加回来就没这个机会了。他听到旁边传来的呼吸声,又把一圈的计划变成围着米花町转两圈到附近的加油站加油,一直开到黎明,让赤井务武从天黑等到天亮。不急,反正不急。

    (赤井务武:?)

    夜幕降临。

    黑泽阵睡得很沉,但还是被电话铃声吵醒了。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赤井秀一正试图去拿他的手机,发现他醒了就露出一个有点无奈的神情。

    赤井先生坐回到原本的位置,说:“我只是想给你关了。”

    黑泽阵没说什么,拿到手机,只看了一眼号码,就接通了电话。

    还没睡醒,全程都是“嗯”“我知道了”“下次”“可以”之类的回答,等挂断电话的时候,黑泽阵才揉了揉脑袋,问到哪里了。

    赤井秀一就说小阵同学,我们到古桥町的真行寺学校啦,不过现在是放学时间,不用去上课。

    黑泽阵听他声音这么欢快,像是叹气又像是笑了声,最后打开车窗,说:“明美的电话。”

    “明美小姐啊。”赤井秀一也说。

    声音里听不出他是什么想法。

    黑泽阵吹着夜风,稍微有点清醒了,他望着窗外的景色,他们正路过古桥町的桥,桥下是倒映着璀璨灯火的水面。顺着河面望去,一条浮动的光带正绵延伸向远方。

    “她过几天就回来,已经跟雪莉商量过了,之后先住在我那边。”黑泽阵说。

    其实那两个女孩进行商量的时候根本没经过他的同意,怎么想都是明美故意的,她一向很有主见,而且喜欢在各种小地方任性……黑泽阵早就知道会这样,而且别墅里本来也就有她的房间。

    他回忆着明美小时候的样子,发现她从一开始就是现在这样,无论在组织里,还是离开组织后,她都没有什么明显的变化,起码在他面前如此。

    赤井秀一又开了一会儿,看到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钟,问:“还睡吗?”

    黑泽阵看着手机,上面有几条小侦探发来的消息。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一切顺利!今天的案件不是你的专业,我就不打扰你啦!PS:长着工藤新一脸的杀手暗杀了长着工藤新一脸的犯人,现在我和刚回国的白马以及另一个逃走的长得很像工藤新一的少年都是嫌疑人。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难道那个“S”计划是真的?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工藤新一?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救命,伦敦的报纸在报道工藤新一死了!你们在干什么啊!我明明活得好好的!

    [改行做侦探]:你现在是亚瑟·平井。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不,我现在叫亚瑟·H·平井。

    黑泽阵看着那个“H”沉默了几秒,又看看上面的“S”计划,心想人造人可能没有,但人造福尔摩斯,可能是真的。

    他放下手机,对赤井秀一说:“不睡了,去找你爸。”

    赤井秀一:“好,去找咱爸。”

    被悉心保养的古董车转了个弯,消失在古桥町的黑夜里。

    从这里到跟赤井务武约定的位置并不远,黑泽阵也毫不意外地看到了曙光联合的建筑——准确来说是曙光基金会下属的商场。赤井秀一看到这座商场的名字,又想到他跟“黑泽阳”在秋田县的见面,摇摇头,把车停在附近,点了根烟。

    一片漆黑的商场并没有恢复营业,明明并没有在地震中遭到破坏,周围的高层建筑也都零零星星地点着灯,但这座大楼从下往上看去只有一片漆黑,就连“曙光”两个字都显得暗沉。

    不过大厅还是开着灯的。

    黑泽阵走了两步,发现赤井秀一没跟上,就停下,转身,向戴着针织帽的人投去疑惑的目光。

    “你们家的事我就不参与了,”赤井秀一靠着车,说,“我在这里等你。有情况随时给我打电话。”

    他看着黑泽阵往大厅走,转过弯就消失在了视线里。他又看向朗月疏星的夜空,不知道在想什么。

    ……如果琴酒跟赤井务武打起来,他帮哪边呢?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划过的一瞬,赤井秀一就已经有了答案。

    这是根本不用想的问题。

    手机响了。

    黑泽阵给他发了条消息:你先回去,我跟他有事要去做。

    ……

    商场,某个开着灯的房间。

    这是个酒吧。处在中心位置的空间即使有光也不会被外面发觉,黑泽阵打量着坐在吧台旁的男人——依旧是金发、维兰德的脸,不过穿的是赤井务武的衣服,多少有点不同。毕竟A.U.R.O已经结束,维兰德也将成为过去式。

    他走进来,关上门,问:“你找我做什么?”

    赤井务武放下酒杯,看过来,说:“你不是想让我给你洗回去吗?我要回北欧,接下来没什么时间,你要的话就现在。”

    第180章 须晴日

    ……洗回去。

    黑泽阵确实很想听到这句话, 但不是现在。十年前也好,几个月前也好,哪怕几天前或者几年后, 他听到这句话也会是高兴的, 唯独现在不是。

    他把手术刀从袖口抽出来,放在门边的柜子上, 往里走, 走到赤井务武面前,问:“你是谁?”

    语气很冷。

    字也是一个一个往外蹦的。

    他的意思当然不是这个赤井务武是别人假扮的,不然他上来就先动手了,黑泽阵要说的是……

    赤井务武把目光从他身上收回, 从红木酒柜上拿了瓶酒, 才回答:“你不信任我。”

    黑泽阵看着赤井务武倒酒、调酒, 熟悉的动作和熟悉的流程, 以琴酒为基酒能调出来的鸡尾酒有无数种, 但赤井务武又随手拿起了原本就放在桌子上的威士忌——黑麦威士忌。

    他也没看多久,生怕自己忍不住动手, 就坐在一旁,从吧台打了蜡的桌面里注视着自己的倒影, 冷淡地说:“你是赤井务武, 不是维兰德。”

    如果今天对他说洗回去的人是维兰德, 黑泽阵不会是这样的反应。当然, 这也不是说他就能完全信任维兰德……他不会对任何人交付完全的信任,无论什么时候。

    但维兰德跟他的目的始终是一致的, 在一切落幕前的赤井务武也是, 现在组织没了,【塔】也摇摇欲坠, 赤井务武就不会只是“维兰德”。

    赤井玛丽和赤井秀一都已经知道了他的身份,世良真纯也“见”到了还活着的父亲,现在的赤井务武纵然还用着维兰德的脸,归根结底,他也是MI6的探员、消失了十八年的赤井务武本人。

    幕布已然拉下,剧目业已终结。

    所以——

    “喝吗?”

    赤井务武把那杯酒放到黑泽阵面前,玻璃杯与吧台碰撞的清脆声音在空旷的酒吧里响起。

    银色子弹。

    到底谁才是能摧毁组织的银色子弹呢?黑泽阵盯着那杯酒看,脑海里是小侦探的身影,赤井秀一的身影,还有……组织里的某些有代号的熟人的身影。

    不过其实用什么配方都无所谓,反正里面不会少了琴酒。

    黑泽阵端起酒杯,看都没看就喝了几口,估计也没尝到什么味道,只有酒精漫过受损的喉管,剧烈的刺痛感让他微微皱眉。

    赤井务武问:“不怕我给你下毒?”

    黑泽阵没忍住,低头咳了一会儿,才用有点沙哑的声音说:“行,你儿子就在下面,我死了你去对他说。”

    是个人就不会在「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见面」的情况下搞谋杀,这不叫谋杀,叫买一送一的自杀。黑泽阵想,如果他真死了,愿意给他报仇的人应该还是有几个的。

    “那就别喝了,你几天没吃东西,养养再说。”赤井务武要把酒杯拿走,那杯子却纹丝不动。

    黑泽阵没放手。

    两个人无声地较劲,最后赤井务武还是没让杯子碎在他们手里,松开五指,说:“做个决定吧。我后天回挪威。”

    黑泽阵依旧在看吧台的倒影。

    倒影模模糊糊,其实看不那么清楚,他的眼睛在倒影里是暗沉的黑色,黑泽阵在想他小时候——在雪原里的时候是什么样,但其实他对自己幼年时代的模样几乎没什么印象,毕竟他自己又看不到,只能从别人的描述里或者冰封的湖面上看到。

    他自己都不知道以前是什么样的,又怎么变回去?洗脑就是洗脑,没什么记忆的魔法,被掩盖的往事就算想起来,也不全然是以前的模样。他能找回记忆,当时的心情对他来说却变得陌生,只能一遍遍地看仅剩空壳的旧电影。

    黑泽阵把那杯酒喝完,酒杯推到吧台边缘,只要再轻轻一碰它就会掉到地上。

    不过酒吧里是地毯,酒杯也不会碎,摔下去也听不到什么声音。算了。

    他把杯子放远了点,抬头去看赤井务武,说:“你之前明明说没必要。”

    金发的男人在那边点了根烟,语气平常:“秀一跟我吵了一架。”

    赤井秀一?他还会管这种闲事……果然是让他知道的太多了。

    黑泽阵看着那双墨绿色的眼睛,他很少这么跟赤井务武对视,这个人原本的眼睛颜色比维兰德要深许多。压制情绪对他来说已经是本能,就像普通的任务一样不露任何破绽也做得到,但黑泽阵总觉得没必要。

    他总得有个放松点的环境,最好是能把眼前这个人打一顿,让他不顺心的事太多了,如果在A.U.R.O的地盘也要演戏,迟早有一天他会分不清自己的名字。

    黑泽阵用左手中指敲了敲玻璃杯的边缘,语气散漫地说:“你跟MI6联络过了——即使不清楚你这十几年的经历,他们也希望你能回去吧。更何况那边还有玛丽,以及你的孩子。你应该不会拒绝他们的邀请。”

    赤井务武没否认。

    黑泽阵觉得这人应该说两句,但既然赤井务武没吭声,他就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说:“维兰德托付的事你已经完成了,追杀你和你家人的组织也已经不在,只要你换掉这身「衣服」,我们就没什么关系了。”

    “你这不是很清楚吗?正是因为要走了,所以才必须「有始有终」——这是秀一说的。”赤井务武甚至没想过让话变成自己的说的,相当坦然。

    黑泽阵看他。

    直到赤井务武说了句:“别看了,不难受吗?”

    银发少年转回去,低声说:“……听你说话也很难受。明明是维兰德的声音。”

    “他死了。”

    “……”

    维兰德确实死了,眼前的人也不是他,这是再也无法改变的事实。

    就算组织或者【永生之塔】的谁真的找到了逆转时间、复活死人的方法,也必然无法让已经化成灰尸骨无存的人复活,那已经不是科学,是魔法了。

    然而,就算魔法也……魔法是有代价的,黑泽阵觉得维兰德肯定不想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变成世界BOSS,魔法界和科学界打得天翻地覆,有人终于疯了想复活他,接下来他养的银发小孩就该亲手杀死自己的养父,为这个荒诞的故事画上句号。

    黑泽阵自嘲地笑了笑。

    看,就算是幻想的故事,他也不会让复活的维兰德活下来,因为那是「错误」的。

    起码他认为死去的人不该活着。他管不了其他人,也没想过改变别人的想法,但相应的——谁也别来碍他的事。

    “不用你提醒我,我知道他已经死了。”

    黑泽阵把荒诞的魔法小故事抛在脑后,踢了踢赤井务武坐着的椅子,说:“你一直说的是「伤害太大,没这个必要」,现在又说你赶时间,真怕伤到我明明可以慢点来吧。”

    十天半个月的,或者更久,怎么伤害小怎么来,反正他也没事干,不上班又不卧底的,可不像某位降谷先生那样连个吃饭的时间都找不出来。

    你说是吧,赤井先生?非要挑这个时间的意义在哪里?

    赤井务武低笑一声:“你现在就已经不信任我了,再过一段时间,我找你都不一定能见到人了吧?”

    黑泽阵低声说:“没什么区别,从「工作」结束往后,就都一样了。”

    所以在东京塔上的时候,在一切结束之前,他才会对赤井务武说那句话。那是最后的机会。

    他停顿了一会儿,发现赤井务武还是没说话,就站起来,拿过赤井务武身后的酒瓶和酒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

    赤井务武没有阻拦,就看着他拿,但说了一句:“就你现在的身体,还是少喝点吧。”

    黑泽阵从吧台的倒影看着赤井务武,漫不经心地回答:“你又不是维兰德,凭什么管我。”

    耳边传来叹气声。

    酒杯斟满酒,银发落在吧台的边缘,手机显示的时间是晚九点半。

    四面是墙的酒吧看不到外面的夜景,只有酒柜、挂在墙壁上的木质装饰和角落里摆放的老旧木船透着夜色的味道。天早就黑了,无人休息。

    “我恨你。”黑泽阵忽然说。

    “可以,那就这样。”

    赤井务武回应得也很快,而且毫无负担。反正这些年本来就是这么过来的。

    他从吧台上摸到手机,刚要拿起来,那部手机却被一只手更迅速地扫到了桌子下。

    黑泽阵踩住了那部手机,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赤井务武,过了几秒,他语速很慢地说:“我觉得我还是很好用的,不然乌丸那个老东西也不至于费心把我弄到手,变成现在这样。他不知道应该怎么控制我,但你知道——赤井务武,难道你不想要我这把刀?”

    那位先生跟无数人炫耀过的“琴酒”,就算用着再不顺手,也是把很好用的刀吧。

    唯独在这方面,黑泽阵还是有信心的,毕竟他确实很好用。就算他经常不听话,搞砸一二三四五六七个任务,那位先生也忍了,直到要死的时候才让他陪葬……哼,怎么能说不好用呢。

    他盯着赤井务武,但并不是想要个答案。

    赤井务武也没让他等多少时间,就给出了回答:“确实挺想要,不过……”

    金发的男人把快要燃尽的烟按灭在烟灰缸里,那根烟从点燃开始就放在那里,一直静静燃烧到结束。

    老旧的钟摆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赤井务武边叹气边笑:“我比较想要个听话的儿子,秀一跟这两个字沾不上边。”

    “……维兰德也没觉得我听话过。”

    “是啊,所以不可能有了。”

    “秀吉呢?”

    黑泽阵觉得赤井务武好像是少数了个人,而且真纯也算贴心儿子吧,反正刚见到的时候谁都觉得她是男孩子,真纯本人用的也是男性自称。

    提到自己的二儿子羽田秀吉,赤井务武又叹起气来:“你以为玛丽为什么一眼就认出了我?是在秋田见的那一面后,秀吉就隐约猜到了我的身份,还告诉了玛丽。”

    ……所以说背刺是赤井家的传统啊。

    黑泽阵漫无边际地想,幸好他跟赤井家没有任何关系。就算以前有现在也没有了。

    他放下空荡荡的酒杯,声音里带了点嘲讽:“十八年不回家,你这是活该。”

    赤井务武说也是,不过这也不完全是我的错,当年他暴露身份的时候——

    “把我完全暴露给他们的人可是维兰德,他先设计斩断我的后路,让「赤井务武」成为众矢之的,又把唯一的孩子托付给我,我才是被算计的那个人。”

    “还有这事啊,”黑泽阵漫不经心地说,“那你现在是打算找我要这笔账?”

    反正维兰德在死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他了。

    赤井务武却笑了:“他连他自己都给我了,还有什么欠不欠的。”

    真要翻旧账,可不止这点。

    他从吧台旁的椅子上站起来,对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踩着手机的人说:“别让秀一等了,你什么打算?”

    黑泽阵说:“我给他发个消息,让他先回去。”

    赤井务武问:“真不怕我动手脚?”

    银发少年拿自己手机发消息的动作顿了顿,半晌,他忽然笑道:“A.U.R.O卧底任务结束后的必要流程,反正按规定本来就要对我的记忆和认知做调整——如果你真想动什么手脚,我还挺期待的。”

    他是真的很好奇,赤井务武打算做什么。

    ……

    一望无际的冰海。

    纯白的线被掩埋在漫天风雪里,隐约能看到云层背后的极光,无数雪花被风裹挟着吹往天空的尽头,暗沉的视野里只能看到一片昏暗的白。

    塔楼上的风很大。银发少年坐在深灰色的边缘,任风吹乱他的长发,往这混沌一片的天地里望去。

    他在看雪。

    城堡附近经常有雪,但这么大的暴风雪很少见,所有人都躲在城堡里围着火炉取暖,他却坐在塔楼上眺望远方。

    维兰德跟他提起过,那道纯白的线是一片绵延数千里的雪山,而他想看的地方在距离那条线更远的地方,跨过冰海,越过北欧的冻土,那是终年都在下着大雪的雪原。

    “你怎么还在这里?”

    有人把手臂搭在了他的肩上,看他没反应,干脆整个人都靠在了他身上。少年的体温与风雪中几乎要冻结的空气截然相反,声音欢快就像一团暖呼呼的小动物。

    他转过头,看到西泽尔正穿着厚厚的衣服,还吸了口气,说你怎么待在这里的,塔楼上也太冷了。

    黑发的少年冻得发抖,全靠他在前面挡风,不然待不了一分钟就要感冒。

    “我不怕冷。”

    他没动,也不打算劝西泽尔下去,就重新看向那片白茫茫的天地,以及视线里偶尔出现的几个黑色小点。

    西泽尔用力扯扯他单薄的衣服,在他耳边大声说:“跟我下去嘛!我都说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被抓住衣服的时候他下意识还手,然后两个人在塔楼上打了起来,这本来也是司空见惯的场面,不过这次还没过几招西泽尔就打了个喷嚏,看起来是冻得不轻……他都说了人类幼崽别跟上来。

    他也不打了,蹲下来把掉在地上的毯子裹回到西泽尔身上,说你先回去吧,我再看会儿。

    西泽尔就坐在地上,缩进毯子里,闷闷不乐地问:“所以为什么不给我过生日?其他人你不喜欢也就算了,为什么我的生日你也不来?”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问了个问题:“生日是什么?”

    西泽尔的沉默比他更久。

    过了好一会儿,西泽尔才站起来,硬拉着他往下走,边走边说他就知道维兰德不靠谱,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教一堆,看看这人都干了什么啊!

    他跟着回到城堡,风雪的声音在他背后隐去。

    西泽尔给他念叨了一路,快到大厅的时候,狐疑地看着他,问:“我们平时说话你真的能听懂吗?”

    “能。”

    “所有词都能听懂吗?”

    “大概。”

    “不要大概啊!所以你每次都是不懂装懂吧!多少有点表情或者说「我听不懂,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吧?!”

    “没那个必要。”

    “又来。”

    西泽尔用力扯了扯他的脸,但银发少年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要说有,大概是从“有点不耐烦”变成了“很想打架”的表情吧。

    西泽尔能看懂,所以在他真的动手之前放开了手,说:“总之以后每年的今天要给我送礼物哦!”

    “……你明天不就离开城堡了吗?”

    “我不管,反正礼物不能少,你可以放在我房间里,等我回来的时候拆。”

    走在前面的黑发少年说得理直气壮,他却声音很低地说了一句:“麻烦。”

    “Juniper,”西泽尔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这句话,忽然转身,两个人差点撞上,在他下意识退开的时候,西泽尔抓住他的肩膀,问,“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你记得吗?”

    “……”

    他哪里记得这种事,就连自己的年龄都是根据老学者的故事推断出来的,不过看着西泽尔好像在闪闪发光的眼睛,他移开视线,不情不愿地说:“不记得,但维兰德会给我礼物,在每年……我们最初见面的那天。”

    维兰德从来没说过为什么。

    维兰德自己也不过生日,就好像他不需要这种东西一样,不过对每个孩子来说最有纪念意义的那天,维兰德还是会送礼物的……吧。

    他只记得阿法纳西会收到礼物的日期是11月7日。

    “哪天?”

    西泽尔看他发呆,就凑过来,在他面前蹦了蹦,又问了两遍:哪天呢,哪天呢?

    他被问烦了,正好也走到了大厅的门前,推开门的一刻,他说——

    “就是今天。”

    他牵着Linnea在雪原里见到维兰德的那天。他用对其他人来说或许很轻、但只要说出就不会反悔的一句话,把自己交到维兰德手里的那天。

    他花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来给Linnea报仇,也给城堡里的……

    “太好了!那我们是同一天的生日啊!”西泽尔抓着他的手臂,撞开了大厅的门,笑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厅里的人都看过来,几个年纪小的孩子看到他,跳下椅子就往他面前跑。

    “哥哥来了!”

    “外面好冷啊,哥哥真的不冷吗?”

    “谁要管他啊……就让他在外面晾着吧……”

    “不准说哥哥坏话啦!”

    他低头看扑到自己面前来的小孩,终于慢慢地伸手,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

    晚餐一直是城堡里所有人一起吃的,只是他经常不在。大家也早就习惯偶尔找不到他的情况,只有在睡觉之前会找找,以免真的把人弄丢,但所有人都知道,找不到他的时候就去高处,或者远处,他不喜欢待在有人的地方,所以要么是无人踏足的高楼,要么是寂静平缓的冰川。

    他坐在长桌的一侧,靠近维兰德的位置,但维兰德不在,这人不在就没人去找了,毕竟他总是不在。偶尔回来的时候,除了带回一些消息,也会把Juniper叫到书房,没人知道他们在那里做什么,只是维兰德走的时候,Juniper总是睡着的,怎么叫都叫不醒,直到第二天。

    ……他自己倒是很清楚,无非是在他的意识里从小烙下印记而已,只是那时候的他明知维兰德在做什么,却也因为答应过而不会反对。

    那时候。是这样。

    装着莓果果汁的杯子忽然放到了他面前,他缓缓抬头,看到整个餐桌上热热闹闹的,所有人都在看他,期待他能说点什么……能说什么?

    他接过五六岁的小女孩递给他的杯子,说:“早点睡。”

    孩子们闹成一团,说这样不可以啦,明明说好今天可以晚睡的;几个大人无奈地笑起来,医生跟他对上视线,反而露出了一个鼓励的笑。

    他把果汁喝了,有点酸,还有点苦,反正不是他想象中的味道。

    “Juniper,”西泽尔小声对他说,“生日快乐。”

    “不用。”

    “我没给你准备礼物,也要走了,”西泽尔自顾自地说着,“我想想……我想想……我把我的钥匙给你吧?虽然不知道是用来开什么的,但这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

    为了强调,西泽尔加重了语气,又说了一遍。

    他知道那把钥匙对西泽尔来说确实很重要,所以没能理解西泽尔在做什么。

    灰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过了半天,他才认输般地说,好。

    等到热闹散去,给西泽尔的送别晚宴和生日晚宴结束,他们回到一直开着窗的房间,西泽尔开始找他的钥匙。

    一只灰色的鹰落在窗台上,叫了两声,落到他的手臂上。

    他摸了摸鹰的羽毛,跟柔软一点也搭不上边,但那只灰色的鹰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手。

    “找到了!”

    西泽尔拿出那把钥匙,放到他手里,可是就在钥匙碰到他手的一瞬间,他退后了半步。

    他抬了抬手,让鹰飞走,才说:“那天晚上Cedrus没找到钥匙……你说一定在行李里,回来的时候再给我。”

    那几个小孩也是在西泽尔走后才跟他熟悉起来的,他以前懒得跟小孩打交道。

    餐桌上本应还有个人,但他从头到尾都没看到那个红发的少年,虽然他确实也不想看到对方。

    西泽尔问:“我们是不是很久没见了?你变了好多。”

    黑泽阵沉默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很久。”

    西泽尔明白了:“所以我死了。其他人呢?”

    黑泽阵没说话。

    沉默蔓延在空气里,开着的窗外吹进来寒冷的雪花,可西泽尔也不觉得冷了。那只鹰飞出窗外,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西泽尔抱了抱他,说没事啦,你能活着就很好了,你记得我们所有人,只要你活着就是我们都还在。

    窗外的雪越来越大了。

    从那片只有灰白色的暴风雪里,一片黑色的巨大影子正从遥远的天际飞来,它穿过云层、高高越过冰川,好像要将整个世界吞噬殆尽。

    黑泽阵动作很慢地抬起手,轻轻回抱了一下他。“我见到了你弟弟,大概是吧,应该是他。我不想去确认。”

    “我还有个弟弟吗?”

    “有吧。我希望有。”

    “那就当做有,Juniper要帮我把弟弟养大!”

    “……行。”虽然你弟弟已经三十岁了根本不需要我养,而且他好像很想养我。

    “对了,Juniper,你……”

    话没有说完,那片漆黑的影子就从窗外沉沉压来,他们也终于看清了那样东西的全貌——利爪、翅膀、漆黑的鳞片,以及伴随着暴风雪甩来的尾巴。

    一条巨大的黑龙从天而降,落到维兰德的城堡上,于是这座城堡开始崩塌,周围的一切都在晃动,可站在窗前的两个少年都一动不动。

    毕竟这里不是现实,没什么好怕的,也无须躲藏。应该死的人,早就已经死了。

    “怎么了?”他问。

    “有人正想从你那里夺走一样不是很重要的东西。不过那也是你的东西,你要管吗?”西泽尔问。

    “……”

    那还用说吗,他的东西就是他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都没有被人拿走的道理。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再睁开的时候就只看到了一点碎裂的红光,像是鲜活的跳动的心脏,像是正在摇曳的凝聚的烛光,也像一块闪烁的破碎的水晶。

    不对——不对,在哪里?

    血。

    酒。

    被掐灭的烟。

    寂静的海,暴雨,沉没的航船,废弃的港口,一盏熄灭的灯。

    一本笔记,一封信,一卷被烧焦的书卷,和将整个世界都掩埋的大火。

    黑暗。

    风。

    光。

    玻璃碰撞的声音逐渐变成陈旧的曲调,又像老式收音机的沙沙声,最后是很低很低的说话声,又或者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风声。

    “……”

    他牢牢攥住了那个人的手臂,在五感丧失的失重感里窒息了很久,才找回自己说话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

    声音很低,他也不能确定自己有没有发出正确的音节,挣扎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极限。

    看不到任何东西,眼前还是一片漆黑,他小时候很熟悉这种感觉,等习惯后就学会将意识抛到最深层去了。反正维兰德需要他,而且,他知道自己其实能彻底醒来。

    好冷。

    体表在沁出冷汗,到底是冷还是热也分不清楚,再等几秒就难以忍受,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回答——

    “抹平我的失误,”有个跟维兰德很像的声音说,“你的故事里不需要我,只有他就够了。”

    “你敢。”他蓦地睁开眼睛,墨绿色的、几乎失焦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人看。

    黑发,不是金发。

    在模糊的光影里,他看到的确实是赤井务武,而不是维兰德,不过此刻他也没能去想到底哪边才是伪装的结果,因为就在他的视线里,一片血红色正在往下流,汇聚成一片小溪,却一点血的味道都没有。

    重叠的记忆正在将一切覆盖,他看到的风景有一瞬间的变化,又被他狠狠赶回到脑海深处。

    赤井务武捂住了他的眼睛:“别睁眼,我没打算做别的。”

    黑泽阵要保持清醒,他咬了咬牙,还是把眼睛闭上,只是记忆的“噪音”依旧在脑海里徘徊。

    他喘了口气,在当场杀了赤井务武和等会儿再动手之间选择了后者,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了准确的音节:“你所谓的抹平失误,就是抹平我的记忆?那可真是够平的。”

    赤井务武沉吟了一会儿,解释说:“没那么严重,只是把你记忆里的我换成维兰德本人,他是在完成夙愿后死的,我只是替他来跟你见过几次面。”

    “你以为我会同意——”

    “所以我不打算提前告诉你,维兰德也说过其实你只是不反抗,只要你想就能在这个过程中醒来,我也做好了你会质问我的准备。”

    “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

    黑泽阵的情绪有一瞬间的失控,不过他很快又重新冷静下来,反正维兰德那个人是会记录资料的,赤井务武看过也在情理之中。分不清冷热的感觉依旧,但身体的感知正在一点点回笼,但这对他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他就知道、他就知道赤井务武打算做什么,但黑泽阵也不可能不同意今天的提议,因为他不能忍受过去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自己,更无法忍受意志永远被扭曲、与事实和理性相悖的现状。

    他甚至做好了再给人做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醒来的准备,唯独没想过赤井务武要做的是这个!

    毫无商量意味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该是我做的就是我做的,让双腿断了没法离开城堡的维兰德多活几年不好吗?”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么计划的、要把自己和维兰德彻底分开是吗?

    因为知道维兰德已经死亡,而不是留在城堡里的,只有你和我两个人。只要我不记得,所有的一切就可以都是任你编写的故事,包括十三年前的一切。

    黑泽阵发觉自己比想象得更冷静,他甚至还有心情问问题:“【A】是谁?”

    赤井务武也有心情回答:“我,跟维兰德没关系了。坏事都是我做的,反正我们本来就很熟。”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的:“我不同意。”

    “都到现在的地步了,我也没打算征求你的意见。就跟你说的一样,我有我的立场,如果你把我的情报说出去,对我也很不利,所以现在……”

    “换个理由,”黑泽阵冷冷地说,“你知道我不会透露你的任何情报。”

    “那是维兰德的,不是我的。不过也是,我没想到更好的借口,就这样吧。”

    “……”

    黑泽阵觉得,赤井家的人确实不怎么会说话。他深呼吸,甚至没感受到胸腔里有空气,只有酒精残留的刺痛感和血味残留在神经末梢。

    他说:“我不会因此改变,也不会好哪怕一点。死了的人就是死了,我从始至终都接受死亡、尊重死亡。你编的故事再圆满也有被戳破的时候,到时候别怪我去杀你。”

    没人回应。

    是默认随便什么时候去杀他吗……这家伙……

    赤井务武忽然问他:“你真能分清我和维兰德吗?Juniper。”

    怎么可能分不清?

    黑泽阵刚想说什么,就有人摸了摸他的脑袋,有个声音在他背后说:“别难为他了。”这才是赤井务武的声音。

    ……谁?

    “他死了,”很像维兰德的声音对他说,“你我都很清楚,所以,这里是现实吗?”

    哈。什么把戏。二十多年前的场景,还真是让人觉得熟悉——准确来说,不管是什么都根本忘不掉。

    黑泽阵显而易见地变得恼火,他当然清楚这里是现实,也知道维兰德早就死了,只是他有一瞬间没能分清现实和被扰动的记忆。赤井务武知道他记忆的问题,要让他想起某段确切的记忆也很容易……

    但有什么意义吗。

    他问自己。没问那个人。只是在问自己。明明他的记忆本身只是可以随意删改的筹码不是吗?这段记忆对他来说也无关紧要,不需要的时候甚至可以随手丢掉——现在做不到,但如果可以的话他确实不打算再想起来。

    “我不同意,”他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声音平静到了极点,“我也不需要分清你和「维兰德」,谁是「维兰德」都可以,他愿意怎么样就怎么样,我早就同意过了。”

    “是吗?”赤井务武的声音里也听不出什么情绪。

    “把结束工作做完吧。清空任务的记忆也可以,只做确认也可以,什么条例都行,按规定的流程来,别自作主张——你不是他,我不会配合你的。”黑泽阵已经不想再谈了。

    繁杂的声音瞬间涌入耳际。

    不知道是记忆里的声音,还是来自幻觉的声音,他能分清楚现实,却分不清记忆和幻觉,或者这两者本来就是同一样东西。他试图放缓呼吸,但又很难感觉到自己的肺,或者喉咙,只能在黑暗里攥紧了手里的东西。

    直到他听到赤井务武原本的声音:“既然你说「自作主张」,我有个提议。”

    没等黑泽阵回应,他就换了更正式、更沉稳的语气,说:“叫我一声父亲吧。”

    “……”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

    “……”

    黑泽阵沉默了很久,久到他自己都以为自己会一直沉默下去,可那个人也没说话,只是等他给出答案。

    最后他睁开眼睛,看着那个人,终于笑了一声:“好啊,父亲。你可别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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