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190

    第181章 须晴日

    赤井秀一没走。

    他从晚上待到凌晨, 又从凌晨待到上午,买了两罐黑咖啡,去对面的餐厅吃了个午饭, 期间一直盯着那座写着“曙光”的商场, 但没人出来。

    商场很大,不一定只有一个门开着, 但琴酒一直都没给他发消息, 赤井务武也没有,所以赤井秀一就等到现在,并决定到傍晚还没消息他就……报警,放波本。

    毕竟他是遵纪守法的热心市民, 跟FBIaka地鼠门没有半点关系。

    在等待的时候, 赤井秀一特地查了“曙光商场”的来历,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 这家商场跟秋田的那家没有任何联系。这家背后是国内的某个中等规模的老牌会社, 另一家的背景则是国外一个叫做「明日基金会」的管理机构,而这个基金会是另一个大型基金会的子机构……

    小银的家底真丰厚啊。赤井秀一感叹。不过想到琴酒在鹤鸣港玩的那一手, 他又觉得有这种程度是理所应当,毕竟能养得起琴酒的地方应该穷不到哪里去——或者说一定很有钱才对。

    他没在说琴酒坏话, 他说的只是实话。

    赤井秀一坐在商场大厅的柜台那里充当接待员, 期间还真有几个人来问他商场什么时候开门, 他一本正经地说商场正在装修, 不日就会重新开业,其中还有个穿JK制服的学生相当羞涩地问他要电话号码。

    于是赤井秀一打量了一下这个学生, 用温和的语调跟他说:“我是你们学校的老师。”

    穿女装的男学生脸色瞬间就变得惨白, 找了个借口眨眼消失在了他面前,比米花町的记者跑得都快, 组织短跑冠军普罗塞克也得让他三分。

    前·国中英语老师·冲矢昴摇摇头,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看了一眼时间,正准备给高中部的网球教练安室先生打电话报警的时候,商场内部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有内鬼,报警暂停。

    他等着脚步声由远及近,在接近大厅的时候,那个声音明显顿了一下,大概是察觉到外面有人。

    脚步声有点重,不像小银的,也不像赤井务武的,难道是——

    赤井秀一刚给新剧本起了个头,就看到抱着银发少年的赤井务武走了出来,于是他不动声色地把剧本草稿给删了,继续坐在接待处等他爹过来。

    赤井务武看到他,就在距离他几步远的位置站定,问:“你没回去?”

    “没,”赤井秀一坦然地说,“我怕你把我弟弟怎么样了。”

    他看向被抱着的银发少年。黑泽阵换了身衣服,没穿鞋,长长的银发几乎拖到地上,不对,已经有几缕掉到地上了。从赤井秀一的角度看不到脸,但他知道琴酒肯定不是清醒的,不然听到他的声音不至于一点反应都没有。

    赤井务武从自己儿子眼里看到了浓浓的不信任,以及“我准备好报警了,你最好快点解释”的眼神。

    他觉得……他距离有个贴心的听话的儿子这个梦想,实在是隔着一个维兰德的良心那么远。

    谢邀,维兰德没有良心这种东西,所以他这辈子也不会有听话的儿子了。

    “既然还没走,你把他带回去吧,我最近有其他工作,下次见面可能是几个月后了。”

    赤井务武干脆地把银发少年一扔,扔向了赤井秀一的方向,就往外走。

    赤井秀一没想到他直接用扔的,眼疾手快地翻出柜台把人接住,却在目光触及到黑泽阵的时候忽然睁大了眼睛。

    ……黑泽阵是醒着的。

    瞳孔涣散毫无焦距,即使被扔出去的时候也毫无反应,如果不是还能感受到呼吸和心跳,赤井秀一差点就要以为自己接住的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不过琴酒确实很凉,他当年就觉得挺凉快的,想当空调用,可惜被拒绝了。

    “你对他做了什么?”

    “逆向洗脑,不是你让我来的吗?”赤井务武往黑泽阵身上看了看,说,“赶时间,下手重了点,让他睡两天就好。”

    “你——就用了这几个小时?”

    赤井秀一看看黑泽阵,又看看赤井务武,报警的手快要按不住了。

    准确来说是十几个小时,但这没什么差别——要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铭刻了十三年的仇恨扭转回去,要么是赤井务武根本不顾黑泽阵的死活强行操作,要么就是干脆把黑泽阵的记忆全清空了,不管是哪种猜测都让赤井秀一很想回到昨天阻止那个把人亲手送来的自己。

    要是琴酒真的变傻了怎么办?到时候谁来养?降谷君和诸伏君要上班,可没空一直看着他……

    也许是赤井秀一的表情太过明显,赤井务武就解释了两句:“已经足够了,我也尽量温和点了。他跟普通人不一样。”

    “什么意思?”

    “他从小就接受过相关的训练,你可以当他的意识是可以删改的程序,在特定的药物和暗示环境下就能进行改动。”

    “……哈。”

    赤井秀一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他低头看依旧没动静的银发少年,确认琴酒只是看似醒着,实际上完全没有意识后,又用一种完全陌生的眼神去看他的父亲。

    说实话,他完全不了解赤井务武这个人,十八年没见,已经比他小时候认识父亲的时间还要长了,更不用说他小时候赤井务武也不经常回家。

    而琴酒、小银的“小时候”……就是这么过的?

    赤井务武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说:“是维兰德做的,经过了他本人的同意。这是A.U.R.O的家事。”

    这是维兰德和Juniper的家事。

    赤井务武记得自己当初也问过,维兰德的回答是“想管我吗?来A.U.R.O再说吧”,而赤井务武还不想从MI6辞职,也辞不了,也就没能插手维兰德的做法。

    他本来想告诉玛丽,但又怕玛丽直接来把维兰德杀了,毕竟玛丽的性格没他这么好(真的吗?),最后还是Juniper本人说“没那个必要”,于是赤井务武就什么都没说。

    不过从那之后他经常用这句话来搪塞维兰德的儿子,搞得那个小孩见到他就走。

    他继续往外走,赤井秀一的声音在他背后响起:“包括认知和记忆?”

    赤井务武叹了口气,还是回答道:“没你想得那么容易,认知是一旦印下就擦不掉的东西,所以我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他洗回去的要求,但填上新的内容却很简单。”

    “所以——”

    未尽的半个音节伴随着枪支上膛的声音,被赤井秀一拿在手里的是昨晚降谷零路过给的M92F,琴酒的老情人。

    现在这把枪被赤井秀一用来指着赤井务武,虽然它的主人没能清醒地看到这一幕,但想必也会乐于见到这个场面发生。

    赤井秀一单手护着黑泽阵,另一只手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你根本没那么做。你不是会忽然改变主意的人,所以你对他做了「其他的事」。”

    “秀一,”赤井务武站在原地,没有转身,只是说,“你真的要用枪指向你父亲吗?”

    “你现在是维兰德,不是赤井务武,管不到我。”赤井秀一回答。

    赤井务武沉默。

    好像就在不久前,他从维兰德的儿子那里听到过一句完全相反的话,虽然两句话的结论一模一样。

    果然他们俩这辈子别想要贴心的儿子了。

    他转过身,也没管赤井秀一手里的枪,非常平静地说:“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就……”

    赤井务武看向了黑泽阵。

    “Juniper,”他说,“叫声父亲。”

    在赤井秀一错愕的注视下,银发少年轻轻眨了下眼,很慢地说了一句:“父亲。”

    ……所以是醒着的吗?

    赤井秀一越看越不对,但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赤井务武冷不丁命令道:“拦住他。”

    赤井秀一几乎是瞬间就意识到赤井务武想跑,转身要追上去的时候,却有一只手夺走了他手里的枪,原本安静躺在他怀里的人忽然动手,扬起手肘就往他身上砸来!

    距离太近来不及躲闪,赤井秀一只能横起手臂来阻挡,可银发少年毫无收手的意思,扔掉那把枪就再次向他发起了攻击,根本就不带犹豫的!

    ——你扔了什么?那可是你老婆啊!

    赤井秀一差点就把心里话给喊出来了,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喊出来也没用,反而得担心黑泽阵清醒后会不会记得这会儿发生的事;他从眼角的余光里看到赤井务武向他挥了挥手,消失在商场的大门外,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

    这是什么坑儿子的爹?!

    自由的前美国FBI都想自由地骂人了,他正在考虑彻底断绝父子关系,顺便把他弟弟抢过来,但现在他得先从琴酒手里活下来,毕竟琴酒根本就没留手,就是冲着杀他来的!

    “小银?琴酒?黑泽?Juniper?审判之银?你醒醒……小阵同学?”

    叫什么都没用啊!

    一把冰冷的手术刀已经横在眼前,赤井秀一看着骑在他身上、反手就要把手术刀刺进他喉咙的黑泽阵,终于在千钧一发之际找到了通关密码:“我不追他!”

    手术刀稳稳地停在距离他几毫米的位置,赤井秀一只差一点就要徒手当刀了,但现在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救命,琴酒竟然是声控的!

    现在那双墨绿色的、依旧没什么焦距的眼睛还是盯着他看,赤井秀一甚至不确定黑泽阵到底有没有“看”到他。至于赤井务武,跑都跑了,他觉得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肯定是见不到这个人……先别想没用的只会跑路的爹了,现在他弟弟怎么办?

    手机刚才战斗的时候就被踹到了远处,这座商场附近的街道甚至没几个路过的人,不过这也是好事,赤井秀一不能确定这个状态下的黑泽阵会不会攻击其他人。

    “小银?”

    没反应。

    “琴酒?”

    没反应。

    无论说什么黑泽阵都没反应,就连墨绿色的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好像一具没有灵魂的人偶。可那把手术刀的刀尖依旧笔直地对着赤井秀一,随时都可能毫不留情地一刀捅进去,赤井秀一又不能真跟他打起来,他知道琴酒打起架来有多不要命,于是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下去。

    赤井秀一干脆放弃地躺在地上,安慰自己反正琴酒不可能一直维持这个状态,要么睡过去要么醒过来,再不济也会饿晕过去,他就当跟一只暂时不咬人的狼对互相盯上几个小时。

    还有,他要给降谷零打电话报警,抓赤井务武。

    间谍怎么能在别人的国家到处乱跑呢!(理直气壮.jpg)

    不过幸好琴酒没让他等太久——也只有十几分钟的功夫,银发少年就晃了晃,在他眼前昏了过去。

    这回是真没意识了。

    赤井秀一小心翼翼地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喊了一句,小心翼翼地戳了戳黑泽阵的手,又小心翼翼地拿走那把手术刀,在此期间黑泽阵一直都没有反应,赤井秀一才松了口气,一颗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了下来。

    他刚坐起来,准备去拿被丢到远处的手机,却发现哪里不对——很烫,直接砸在他身上的脑袋像一团火,额头很烫,体温到了对正常人来说都偏高的地步。

    放下去的心又悬起来了。

    赤井秀一又试了试黑泽阵的手,还是冰凉的,比刚才打起来的时还要冰。

    他沉默了一下,把人抱起来,捡起自己落在地上的手机,就给降谷零打电话:“降谷君,现在情况紧急,我们把赤井务武抓起来吧。”

    接电话的降谷零:“……?”

    正在加班的降谷先生心想这是又出了什么情况,语气不免变得严肃起来,问怎么回事,难道赤井务武把黑泽骗到欧洲去当他们组织的BOSS了?

    赤井秀一看看昏迷、神志不清且高烧的黑泽阵,一时哽住,不知道应该怎么解释“琴酒曾经自愿被洗脑现在他找赤井务武洗回去但赤井务武动了些别的手脚”这回事。如果他真的说了,那接下来先被打的可能不是赤井务武,而是把琴酒送到赤井务武手上的他本人AKA赤井务武的儿子——赤井先生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想断绝父子关系:)。

    最后他叹了口气,决定进行一个完美的概括:“琴酒现在昏过去了,具体原因我不清楚,我怀疑赤井务武对他做了什么。我先带他去找医生,找赤井务武的事就……”

    “我安排人去找。”

    降谷零答应得很快,那边还有文件翻动的声音,看得出来他是这些熟人里最忙的一个,但就算这样他还能秒接赤井秀一的电话。

    挂电话前,他又郑重地对赤井秀一说:别找不靠谱的医生,特别是名字里带“白”字的。

    赤井秀一说好。

    他挂断电话,刚准备带着黑泽阵离开这里,去找个医生,却听到了一个久违的称呼。

    “莱伊?”

    是个女声。

    能叫出他这个代号的只有乌丸集团的成员,赤井秀一转身往大门的方向看去,就看到一根关东煮……一支关东煮……不对,一位关东煮和另外几个人站在门口。

    看着那个穿了关东煮玩偶服的人,他甚至没能认出来这是谁,只能缓缓打出一个问号,并从柜台上拿回了琴酒的M92F,对准了门口的方向。

    “你是谁?”

    “我是——等等,这是谁?莱伊你怎么抱着琴酒?!”那根关东煮说到一半声音就变了个调,指着他怀里的银发少年,语气震撼地大喊。

    哦,还确切地知道琴酒已经变小的事,所以是最近留在东京、可能见过琴酒的组织成员。

    赤井秀一左看右看,怎么看都看不出对方的身份,声音也不熟,就说:“……你好,关东煮怪人。”

    蒂塔:“……”

    蒂塔:“我是蒂塔(Dita),我们在洛杉矶别墅的时候还见过面。”

    她慢慢摘掉关东煮玩偶服的头套,露出一张人脸来。此时这张脸上是四分震惊三份惶然两分警惕和一分“我想吃关东煮”,她欲言又止地看着对面的黑发男人和银发少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

    赤井秀一没说话。

    他确实认识蒂塔,但就在“莱伊当上组织二把手”的那天见了她一面,也就能认出脸的地步,根本不熟。而且蒂塔不是已经被抓了吗,这是怎么逃出来的,降谷君,你们公安的工作……

    不过工作失误问题待会再说,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他带着昏迷不醒的琴酒,不想在这里跟他们打起来——一二三四,除了蒂塔还有另外四个人,可能是组织的残党。对赤井秀一来说,解决这些人当然不是什么难事,但他不想让这个状态的琴酒受伤……

    就在气氛变得僵硬的时候,忽然有新的声音响起:“他们暂时没追来,快,我们快走,现在就是离开东京的最好机会,再晚就来不及——莱伊?!琴酒?!”

    声音陡然卡住,然后提高了一个八度。

    好在这次来的不是关东煮怪人,是赤井秀一认识的人,组织的狙击手基安蒂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科恩没有跟在她的身边。

    基安蒂看看赤井秀一,再看看琴酒,又看看赤井秀一,又看看琴酒,终于不可置信地指着他大叫出声:“你绑架了琴酒!你还绑架了琴酒的枪!”

    赤井秀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没有绑架他,绑架他的人是个跟我毫无关系的MI6探员。至于绑架他枪的,是他八岁的弟弟AKA日本公安降谷警官。

    蒂塔小声:“就不可能是他跟琴酒一起的吗?”

    基安蒂超大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莱伊和琴酒的关系整个组织的人都知道!他们两个绝不可能站在一起!”

    蒂塔:“……也是。”

    赤井秀一:“……”你们这是什么版本的剧本了,现在已经是我和琴酒一个爹属于双胞胎兄弟的时代了,你们倒是把剧本更新一下啊!

    到底是谁写了这么多剧本,有没有考虑过路人的感受,无辜的赤井先生头疼地想。

    他正义地在心里谴责了那些天天写剧本的人,打量着门口的几个人,问:“基安蒂,蒂塔……还有另外几位先生。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基安蒂就要说什么,却被蒂塔拉住了,蒂塔急切地说:“你忘了吗?基安蒂,他是波本的表哥,他们两个肯定是一伙的!”

    赤井秀一:“……”好古早的剧本。你们两个真的该更新一下剧本的版本了。

    基安蒂有些迟疑。

    她用一种相当怪异的表情看着赤井秀一,半晌忽然说了句:“莱伊,你的头发是真的吗?”

    赤井秀一的头发已经快长到腰了,但几个月前他出现在洛杉矶的时候,还是短发。

    这个长度还远远不到他原本的头发长度,就算是用来伪装的假发,也不会选这个长度才对。

    赤井秀一听到这里,忽然有了猜测,就将琴酒的枪往下放了一点,问:“你们……背叛了组织?”

    基安蒂坚持说:“你先说你是不是莱伊。”

    赤井秀一看着她,但实在是看不透基安蒂的脑子里装了什么东西,于是他说:“几年前,我确实是莱伊。”

    基安蒂倒吸一口凉气。

    基安蒂:“所以一直有两个莱伊!几年前从组织叛逃的,和前段时间回到组织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那个莱伊知道你剪了头发,假扮了你,但你本人重新开始留长发了!”

    赤井秀一:“……”

    蒂塔:“喂喂,基安蒂,我正面见过那个莱伊的,他的脸是真的!除非他们是双胞胎,不然怎么可能这么像啊!”

    基安蒂:“莱伊,你……”

    赤井秀一:“……我确实有个跟我一样大、而且各方面都很像的兄弟。”而且他就在我怀里,在你们面前。

    其他人齐齐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你……”

    有人试探着问。

    赤井秀一觉得前方可能是深渊,也可能是别的什么东西,但形势所迫,他「不得不」说点什么,所以他「不假思索」地说:“这段时间我一直在隐藏身份躲避组织的追杀(实话),主要是我弟弟在追杀我(虽然他演),还有,我不是FBI(现在不是了)。”

    基安蒂迅速整理好了剧本:“所以你从头到尾都是组织的人,不是什么是卧底,你弟弟是FBI,而波本和你弟弟密谋里应外合狼狈为奸让你弟弟以FBI的身份设计抓捕琴酒,然后嫁祸给你,接下来他们追杀你灭口,等琴酒也就是那位先生死后就让你弟弟用你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回到组织!”

    赤井秀一:“……”

    如果不是知道真相他都要信了。

    蒂塔晃晃脑袋,试图把里面的关东煮倒出来,问:“可你和宫野透不是表兄弟吗,为什么波本和你弟弟要你的身份?还有,你弟弟为什么是FBI?”

    赤井秀一刚用抱着黑泽阵的手给降谷零发了这里的地址,希望降谷先生能快点派人来,现在他一心二用,回答:“组织有往FBI派间谍的习惯,而且不止一个,我以为蒂塔小姐会知道这件事?”

    蒂塔:“……那确实。所以莱伊二号是被组织派到FBI的间谍。”

    赤井秀一沉默半天,还是没说出反驳的话来。

    算了,FBI不值得,就当他是MI6派到FBI的间谍吧,到时候跟MI6多卖两百条FBI的情报。

    蒂塔:“那波本……波本跟你都是那位先生的后代,你们……”

    赤井秀一:“你搞错了,我和波本里只有一个是那位先生的后代。我和他不一样。”是的,波本真的是那位先生的后代,如果贝尔摩德没说谎的话。

    蒂塔:“……?所以波本是?”

    赤井秀一:“他、嗯……我以为你们都知道了,其实他是琴酒的儿子,人造人,真实年龄是八岁……”

    对不起,降谷君,不是我没想到更好的说法,只是你说过蒂塔是【塔】相关的人,我怕她从别的渠道知道了天才波本八岁半的真相,只是在诈我。

    以及波本八岁的剧本跟我真的没有任何关系。赤井秀一在心里叹气,到底是谁写了这些剧本,实在是太不考虑用的人的感受了。

    他闭上眼睛,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

    “波本是谁的儿子?”

    “谁今年八岁?”

    “什么人造人?”

    随后,是基安蒂颤抖的声音:“琴酒就是那位先生,波本是琴酒的儿子,所以波本他……他本来应该名正言顺地继承BOSS的位置,却因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你弟弟合谋,弑父篡位?!”

    “……”

    “莱伊,你说话啊莱伊!波本知道他自己的身份吗?”

    “他应该也是刚知道……”赤井秀一微微闭眼。毕竟这事就是刚刚被编出来的,还有,降谷君,你什么时候能看到我的消息派人来这里,我快演不下去了。

    基安蒂:“不,我不信,琴酒怎么可能是波本的父亲!除非你有证据——”

    赤井秀一播放了露比的脑内小剧场录音,并及时在前妻莱伊那句前把录音掐了。

    基安蒂:“……”

    她的声音好像也被掐了,很久都没有说话,整个曙光商场的门口大厅里也弥漫着诡异的沉默。

    很久,基安蒂的脸上出现了一种看破红尘的空白表情:“所以,波本强行唤醒的是他的亲生父亲琴酒,然后又强迫没能完全复活的琴酒、用琴酒的身体研究长生不老药,琴酒再也无法忍受波本的所作所为,前几天带领组织的旧部终于逃了出去,波本跟想要长生不老的日本政府合作,以抓捕组织BOSS为幌子,其实抓的是琴酒,到这时候波本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赤井秀一:“……”

    基安蒂忽然转向赤井秀一,凌厉的眼神直逼这位老同事:“那琴酒为什么跟你在一起?!”

    ——因为你刚才说的没一句是对的,真相是我们几个都是卧底,我送琴酒来见他上级也就是我刚断绝了父子关系的父亲。

    赤井秀一叹气,先重新问了一遍他最开始的问题:“所以你们背叛了组织,对吧?”

    蒂塔自信地说:“对,你也被波本追杀,我们现在也因为不想跟波本混被组织追杀,我们的立场都是一样的。我们正准备逃离日本。”

    虽然情况有点不一样吧,比如说她是越狱出来的,不过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这点。

    赤井秀一扫了一圈这些人,蒂塔是越狱的,其他人应该是一开始就没被抓到的组织成员,至于基安蒂……他记得被降谷君忽悠了来着,为什么忽然背叛他不太清楚,不过这不是很重要,反正等警察来把他们一网打尽就行。

    现在他们都是被波本追杀的人,让他回忆一下刚才的剧本,应该怎么说……

    他放下枪,流畅地说:“前几天琴酒在父子相残(他和我爸)的事件里重伤逃出来(逃出【塔】的地下基地),我刚好在附近,他就从波本手里落到了我手里(而且他是在波本面前跟着我走的)。没错,是我绑架了琴酒,我要报复波本,让他痛苦、绝望、追悔莫及。”

    蒂塔肃然起敬:“我们只是为了逃命,你是真的恨波本啊。现在我们遇到了,也不可能就当没看到,莱伊,你要跟我们一起离开日本吗?”

    她看了一眼沉睡的银发少年,补充了一句:“带上琴酒。”

    赤井秀一问你们怎么离开,蒂塔说我们联系了一架货运飞机,到时候我们暗度陈仓,不过为了保密暂时不能告诉你,你带上琴酒跟我们走就可以了,我们都是逃命的人,而且是凑巧遇到的,不可能在这件事上害你。

    哦,没关系,我要害你们。赤井先生点了根烟,低头看黑泽阵,发现人还是没醒。

    而基安蒂……

    此时基安蒂正在崩溃地给波本发消息:波本!看看你干的好事!你是怎么让莱伊绑架琴酒的!波本!琴酒可是你亲生父亲啊!

    接到消息的降谷零:……?

    降谷先生看了一下基安蒂给他发的上一条消息,是骂了他三百字说自己不会再给这个组织卖命的消息没错啊,所以发生什么事了?

    基安蒂:算了,你还是个孩子,跟你说不通,总之莱伊绑架了你父亲,马上就要逃到英国去了,你快找人拦住他!!!

    第182章 须晴日

    公安。

    降谷零电话打到一半就去看消息, 看完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直到电话那边传来诸伏景光的声音:“Zero,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 情况紧急, 我们把赤井秀一抓起来吧。”降谷零头疼地趴在了桌子上。

    赤井秀一,又是你在编剧本了吧!

    他用头撞了撞桌子, 在这个瞬间真的有了把赤井父子都抓起来的冲动。刚才接到赤井秀一没头没尾一个地址的时候他很快就意识到那边出问题了, 让同事带人去找,但同事还没到他就看到了基安蒂的消息——就在这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赤井秀一,你又创造出了一个全新的剧本是吧?!

    基安蒂继续发消息:没想到莱伊是双胞胎, 三年之期已至, 现在过去的莱伊回来了, 他变得冷血、无情, 难道你真要看着琴酒落在这种人手里吗?!

    降谷零捂住了脸:“……够了。”

    他要脸, 赤井秀一可以不要,但他真的不能, 原谅他还是个八岁的小孩,做不到这种事。

    诸伏景光那边的声音消失了好一会儿。降谷零从桌子上重新爬起来, 头疼地想这都是什么事的时候, 听到发小温柔地问:“是黑泽那边有什么意外吗?”

    毕竟黑泽阵是跟赤井秀一一起走的, 如果要抓赤井秀一, 应该是黑泽出了什么事,不过听Zero的语气, 好像不是什么特别严重的情况……

    降谷零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脑壳, 让自己变得清醒一点:“如果「赤井秀一的双胞胎哥哥莱伊绑架了琴酒并准备跟其他组织残党潜逃到英国」算意外的话。”

    诸伏景光听完沉默了一下,然后扑哧笑出了声。

    还以为什么情况呢, 原来是莱伊在胡说八道啊,没事了,正常现象。

    降谷零给基安蒂发完「你已经背叛我了,基安蒂」,并得到一堆乱码和「琴酒可是你父亲!」的过激言论后,被基安蒂质问了「琴酒对你来说到底算什么」。

    他顿了一会儿,才回答:「我养的猫,我会接他回来,你不用管这件事」。

    基安蒂:「你会对他好吗?」

    降谷零:「会。」

    基安蒂:「我帮你拖住莱伊!」

    不用了,谢谢,莱伊也在帮我拖住你们,所以到时候你们被我一窝端的时候谁也别惊讶。

    降谷零安排完,回到跟诸伏景光的电话上,说:“总之我找人去接应他们了,你不用担心,先养伤……你在外面吗?”

    “嗯,在医院里兜风,风见用轮椅推着我到楼顶了,没走多远。”诸伏景光戳了戳旁边的风见裕也,说小裕说句话,风见裕也回过神来,嗯嗯两声,有点手忙脚乱的。

    “那就好。”

    降谷零还有工作要忙,寒暄几句就挂断了电话。而另一边,一座大楼的天台上,风见裕也看着正在愉快地哼着歌组装狙击枪、还跟他笑了笑的诸伏景光,冷汗正在刷刷的往下淌。

    “景光,真的要这样吗……”

    “腿受伤对狙击手的影响没你想的那么大,安心啦,小裕。”

    “我说的不是这个吧!你现在应该在医院里养伤啊!我到底为什么会同意帮你来这种地方啊啊啊啊——”风见裕也抱头撞墙。他又双叒叕一次辜负了降谷先生的期待,再这样下去他真的要被降谷先生辞退了!

    诸伏景光回头,笑吟吟地说:“因为小裕没法拒绝我啊。”

    风见裕也蹲在地上画起了圈:降谷先生,你快来吧,谁能拒绝诸伏景光,你让我看着他跟给他加个万能小帮手有什么区别啊!

    ……

    曙光大厦附近。

    基安蒂和赤井秀一正在试图拖延时间,并对剧本进行了亿点补充,赤井先生时不时就低头看一眼琴酒,幸好这人还没醒,不然他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琴酒解释现在的情况。

    不过就算醒了他也完全不担心暴露,反正琴酒每次枕着他睡醒的第一反应就是打他……

    咳,这不是他的问题,枕头先生郑重声明,换任何人来琴酒睡醒发现身边有人的反应都是下意识攻击,只是琴酒基本上不会在其他人身边睡着而已。

    他和基安蒂小姐你一言我一语,就要把波本从出生以来的“八年精彩人生”从头到尾都补全的时候,蒂塔小姐忽然拍案而起。

    “不行,既然波本¥%&@#¥……(刚才编的内容),那我们不能再等了,越等风险就越大,我们现在就走!我通知那架飞机提前准备起飞,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抄起地上的关东煮套装,从里面摸出自己的手机,啪啪按了几个键,就招呼其他人快走。

    正在拖延时间的基安蒂:……

    正在拖延时间的赤井秀一:……

    然后他们离开了大厦。

    然后他们在路上遇到了追兵。

    然后他们一路逃跑,在两大主力划水拖后腿的情况下,终于消耗掉了没有名字的四个路人,跑到了港区货运机场。

    最后,他们就要到那架飞机上了,跑在前面的赤井秀一努力放慢脚步,看到琴酒快被带走了的基安蒂奋起直追,就在她要抓到赤井秀一衣服的时候,一枚子弹擦着基安蒂的衣服过去,她一个踉跄……

    把赤井秀一推了上去。

    千钧一发之际,蒂塔贴心地拉了赤井秀一一把,然后赤井秀一带着琴酒上了飞机,飞机飞走了。

    再然后,黑泽阵醒了。

    捂着脑袋坐起来的黑泽阵察觉到身边有人,本想攻击,又因为熟悉的气息放松下来。随后他环顾四周,看到昏暗的环境、狭窄的空间、货箱和一个长得像关东煮的玩意儿,以及摇摇晃晃的地面,就抓住身后的人问:“怎么回事?”

    声音有点哑,带着灼热的温度。

    他对上赤井秀一空洞的表情,发现这人完全没反应,伸手扯了扯这个人的脸,才听到赤井秀一说:“我从波本手里把你救出来,但撞上了波本派去追杀其他组织成员的人,他们没认出你和我,所以我跟这几个组织成员一起逃亡,带着你逃到了离开日本的飞机上。”

    黑泽阵:???我穿越了?

    他想站起来,没能站稳,飞机穿过云层发生晃动,于是黑泽阵直接砸回到了赤井秀一身上。

    没力气,发烧……意料之中的事。黑泽阵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数,或者说验证了他的某个猜测。

    “所以……”

    “但幸好他不知道你是我双胞胎弟弟,以为我绑架你是为了要挟他,肯定会继续跟他联络。没关系,我们不需要继续联络他了,我从母亲那里知道父亲去了英国,这架飞机刚好飞往爱丁堡,我带你去找父亲治疗身体。至于波本,就让他后悔去吧。”

    赤井秀一的声音充满了空灵的味道——翻译一下,是摆烂的气息。

    黑泽阵:“……”

    所以说他该不会是真的穿越了吧。

    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床上睡满了组织成员的时候,呵。

    他盯着赤井秀一看。

    赤井秀一叹气,伸手把黑泽阵圈在怀里,拍拍他的背,说:“放心,波本想不到我们去找咱爸的,咱爸对洗脑很有研究,他会治好你的,小银,你乖乖跟我——”

    他的话没能说完,黑泽阵就用膝盖猛地往赤井秀一的肚子上重重顶了一下。

    银发少年挣开,踩着赤井秀一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赤井秀一,我对洗脑也很有研究,如果你疯了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治一下。”

    赤井秀一吃痛地捂住腹部,吸了口气,总算是回归了正常语气:“……你八岁的儿子通缉了我,理由是我绑架乌丸案的重要证人出境。”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就着刚才撞的位置踩了下去,说:“你跟他说一声不就行了。”

    他很恼火,也是真用了力气。

    赤井秀一眼疾手快地攥住黑泽阵的脚腕,阻止那只没穿鞋的脚继续往下踩,甚至没敢太用力,就怕人摔倒再恼羞成怒一次。

    他无奈地回答:“我手机没电了。”

    因为在曙光商场附近等了一天,到最后手机没电了,也没法跟降谷零解释。至于黑泽阵的手机,他从一开始就没见,可能被赤井务武丢了吧。

    至于其他人,飞机上只有蒂塔的手机,蒂塔在看完通缉消息的最后一刻,手机也没电了。而且就算有电,到这里也没信号了。

    赤井先生:我已经能想象出降谷君打不通我的电话时会是什么表情了,而且那个不重要,我应该想象的是我会死在什么地方,埋在哪里,还能不能有个全尸。

    黑泽阵眯起眼。

    他收回腿,决定暂时不计较赤井秀一的胡言乱语,就倚着货箱问:“所以你是怎么「绑架」我的?”

    赤井秀一低头叹气:“咱爸把你给我了……他没对你做什么不该做的吧?”

    脑海里瞬间闪过银发少年听从指令攻击他的那一幕,赤井秀一很想说我爸让你打我,你还真打了,但看到黑泽阵现在完全没事的样子,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琴酒他……是不是完全不记得?毕竟那时候没有意识,可能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黑泽阵微微蹙眉,刚要说什么,又忽然顿住,不耐烦地回答:“你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赤井秀一:“全都是你啊,小银。”

    黑泽阵:“……”所以说他讨厌美国人。

    就在这几秒的寂静里,黑泽阵背后那团很像关东煮的玩意儿发出了微弱的声音。

    “请问……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蒂塔颤颤巍巍地举起手,单是说出这句话,就好像已经耗尽了全部的力气。

    黑泽阵向昏暗的机舱里扫视过去,听出了蒂塔的声音,冷冷地说:“哦,差点忘了这里还有个需要灭口的。蒂塔,你越狱出来了啊。”

    蒂塔,蒂塔快哭了。

    她哪里知道莱伊和琴酒的关系这么好,她就不应该相信基安蒂跟她说的鬼话,基安蒂说波本要抓琴酒,要毁掉组织里忠于那位先生的一部分,她怎么就信了呢?

    虽然她知道琴酒不是那位先生,但基安蒂说得那么有理有据,她还以为是基安蒂因为情报缺失产生了误解,真相是其他几位【塔】的人对付乌丸集团,琴酒是其他人都感兴趣的返老还童的完成品,原来不是吗?!

    她艰难地缩进墙角,琴酒和莱伊她一个也打不过,蒂塔女士用捡起她最后的坚强,说:“我死之前,能不能问一个问题……琴酒,你和莱伊,真的是兄弟?波本是你儿子?”

    生怕琴酒和莱伊不同意,她当场就把问题给说完了。

    黑泽阵:“……”

    蒂塔,你不会真信赤井秀一的胡话了吧。

    赤井秀一趁黑泽阵沉默,语气轻快地说:“是啊,这是我双胞胎弟弟小银。我刚才说我们父亲的时候他都没反驳,你也听到——”

    “闭嘴。”

    黑泽阵打断了赤井秀一的施法,按了按越来越烫的额头,半恼地说:“没有什么双胞胎,也没有什么儿子,波本……勉强可以算我弟弟。”

    赤井秀一从善如流:“对,波本是我们弟弟,我是大哥。不过我们父亲最喜欢的是小银。”

    黑泽阵:“……”

    他也不管蒂塔了,冲上去就跟赤井秀一搏斗!两个人在狭窄的空间里扭打在了一起,身体撞上货箱的重响在昏暗的环境里回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蒂塔女士劫后余生,把自己塞进了更小的角落,生怕被波及到。

    虽然她觉得莱伊是故意说这些的,但人家兄弟两个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兄弟两个确实没关心角落里的关东煮,打得天翻地覆,除了没上武器之外谁都没有留手,黑泽阵仗着自己体型小,全然利用了这里空间优势,要不是赤井务武送给他的手术刀不知道去哪了,他可能已经找机会划开了赤井秀一的喉咙。

    飞机穿过云层,气流让货仓也变得颠簸起来,两个人的战斗仍旧在继续,直到赤井秀一先告饶:“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记忆没问题了,我投降。”

    黑泽阵的动作一顿,还是往赤井秀一身上狠狠踩了一脚,这回赤井秀一没来得及阻止,在黑暗里吸气。

    “试探得很开心?”黑泽阵抓住赤井秀一的衣领,冷冷地说,“你认为我会被他控制?”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不就是想知道赤井务武有没有对他做手脚吗。

    “我肯定会怀疑吧,而且当时你……等等、是我错了!你现在应该休息,而且我们约定好等你变回去再打吧?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赤井秀一说到一半就忽然改口,他意识到黑泽阵抓着他衣领的手在颤抖,继续说下去的话可能就要打第二场了。

    黑泽阵松开了抓着赤井秀一衣领的手,低笑:“现在还不是时候……呵。”

    他有一会儿没说话,赤井秀一试探着给黑泽阵顺了顺毛,黑泽阵没动,也没看他,赤井秀一就放了心,可就在他要收回手的时候,黑泽阵却再也站不稳,跪在了地上。

    “琴酒?!”

    赤井秀一知道黑泽阵一直在硬撑,还在发烧的身体当然支撑不了多久的战斗,他下意识地去扶黑泽阵,却发现黑泽阵没有在看他,视线……完全没有焦距。

    体温已经高到了有点吓人的地步,黑泽阵咬着牙,说了一句什么,赤井秀一没听清。

    “什么?”

    “……衣服,借我。”

    话语从灼热的喉咙里挤出,几乎不成完整的音节,汗水顺着往下滴落,黑泽阵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身体仿佛被撕碎的痛苦正在从四肢百骸传来。

    他压抑着不发出痛苦的声音,起码不应该在这个人面前,意识正在逐渐变得模糊,他想用力咬下舌尖让自己变得清醒,却咬到了别的东西。

    赤井秀一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传来:“这里没有止血的条件,要不然你先咬我的手?”

    黑泽阵慢慢松开口。

    赤井秀一补了一句:“很疼,真的,你先别咬了。”

    他确定黑泽阵不会继续自残,缓缓抽回手,而银发少年用没有焦距的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就低头去脱自己的衣服,赤井秀一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跟一个月前,他曾经见过的某个场景……无比相似。

    夏季单薄的衣料撕裂的声音传来,赤井秀一看着银发少年的身体慢慢变化,以一种不太科学的姿态转变,就要变成某个他很熟悉的银发男人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动作飞快地把外套脱下来盖在了琴酒身上。

    谢谢他喜欢穿外衣的习惯,不然他们就得去抢劫那边的关东煮了。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十三四岁的少年就变回了成年人,就算第二次看到变化的过程,赤井秀一也还是没能接受……这竟然是科学研究的结果。

    银发男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就像他从鹤鸣港把人捡回来的时候。

    赤井秀一小声问:“琴酒?”

    没有回应。

    他小心地伸出手,想试试银发男人体温的时候,却被人猛地按住了手腕。

    银发男人撑着身体坐起来,盯着他看了很久,久到赤井秀一都要怀疑这人又失忆了,不过就在他试图编个新剧本说服琴酒的时候,他听到了故意压低的、有点恶劣的声音:“现在还不是决战的时候,嗯?”

    ……

    稍微早些时候。

    东京。港区货运机场附近的天台。

    科恩收起狙击枪,不出意外地听到了背后的声音:“你打偏了,科恩。”

    伏特加走到他身边,往正在起飞的飞机方向看去。他们没能提前确定到底是哪架飞机有问题,也不能直接拦截港口的所有飞机,现在飞机已经起飞,来不及了。

    科恩回答:“常有的事。”

    就在刚才,他接到了来自组织的任务,拦截想要进入港区货运机场的几个人。科恩负责提供远程协助,但他在那群人里看到了基安蒂。

    伏特加听到回答,就侧头去看科恩,说:“你是故意打偏的,科恩。你故意开了那一枪,让她上不了飞机,这样她才能逃出去。”

    科恩已经在收拾装狙击枪的箱子了,他低着头,说:“波本会查到那架飞机的去向,跟上去才是死路。”

    所以他才会开枪,阻止基安蒂上飞机。

    就算不久前他刚刚跟基安蒂分道扬镳,基安蒂下手的时候也是先打伏特加,他很清楚,如果真到了选择的时候,基安蒂会独自逃亡,绝不会带上他。

    自私、漂亮,毫不拖泥带水,不会被任何东西困住的女人,就是基安蒂——

    但她确实被自己织的茧困住了。科恩想不通基安蒂为什么那么在乎琴酒,他觉得琴酒对基安蒂来说没什么特别重要的,或许基安蒂在意的也不是琴酒,而是属于她的、没人知道的一段过去,她为其冠以了琴酒的名字。

    伏特加就站在天台的边缘,风把他的衣服吹起,最后他摘下墨镜,问:“所以,你背叛了组织?”

    科恩一顿,看向伏特加,说:“我没有背叛组织,基安蒂也没有,我们只是追随了不同的人。”

    伏特加把墨镜别在胸前,又看向科恩背后,那是一片城市的高楼,远处的玻璃正在黄昏的日光里闪闪发光。

    很久,他说:“那你刚才就不应该打偏。”

    就在下一个瞬间,将手提箱整理完的科恩忽然抬手,一把被从手提箱背后摸出来的枪稳稳地对准了伏特加。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有人会来,而且伏特加这个明明应该跟波本有矛盾,却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的人最为可疑。

    科恩打量着没戴墨镜的伏特加,还是很难相信这是同一个人,于是他也摘下了墨镜,说:“就算BOSS变了,组织也变了,几天之内一切形势都发生了变化,我也从未想过对我说这句话的人会是你,伏特加。”

    伏特加:“……你是谁?”

    科恩:“我是科恩。话说你真的是伏特加?”

    伏特加:“……”

    科恩:“……”

    两个没戴墨镜的人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把墨镜重新戴上,这才能正常对话。

    太好了,戴上墨镜,整个世界都变得正常了。

    伏特加看着科恩的本体,重新找回了自己刚才想说的话:“科恩,你知道波本有问题,就算这样你还是要继续吗?”

    科恩看着伏特加的本体,顺利地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我跟你不一样,伏特加,我是组织养大的。我的履历是组织伪造的,我的一切是组织给的,我所有的真实都在这里,我离开组织就无处可去,所以我不会背叛组织。就算BOSS背叛了组织,我也不会。”

    他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平静,平静得像是天边被染红的云。

    黄昏正在沉降,那架飞机已经消失在远方。没有被击落——可能是因为琴酒在上面,就算是那位波本先生也没采取太过暴力的手段。

    “BOSS背叛了组织……吗。”

    伏特加的声音有点感慨,他知道的比科恩多得多,现在听到科恩这句话,甚至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他刚知道波本是卧底的时候,心情比现在的科恩要复杂得多。

    他想,组织里还是有那么一两个忠臣的,可惜对「我们」所有人来说,组织不需要忠诚。

    他决定对老同事做个最后的提醒,起码让他能保住一条命:“科恩,你现在回头还有机会。”

    科恩摇摇头:“我已经没有机会了,伏特加,我说了,我和你不一样。我会杀死波本,就像你当初做的那样——波本不该是BOSS。”

    话到最后已经从闲聊变成了最后通牒,科恩知道如果近战他几乎没有短时间内制服伏特加的方式,所以在话音刚落的时候他就扣动了扳机。

    伏特加只退了半步,本想做出应对,却忽然停下了动作。

    就在他眼前,科恩的胸口被打穿,鲜艳的红色在他胸口蔓延开来。戴墨镜的狙击手缓缓倒在地上,最后,科恩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这是个很不错的狙击点位……也是个不错的被狙击的位置。伏特加往黄昏的日光反射的城市高楼看去,似乎有个人影正从那边消失。

    而科恩的手机来了一封邮件。

    是给他下达任务的邮件地址。他用颤抖的手、拼尽最后的力气拿过手机,看到了邮件的内容——

    「感谢你的忠诚,科恩。但我不需要它。」

    忠诚……

    科恩吐出一口血,胸腔里传来剧烈的痛楚,他想说什么,但没能再说出一句话,手机从他手里掉落,染上了鲜红的血。

    血泊从他身下蔓延到了一旁的手提箱,里面是陪伴了科恩很久的狙击枪,科恩挣扎了几下,渐渐地不动了,到最后,他艰难地伸出手,伸向某个方向。

    组织……不需要忠诚这种东西。

    原来组织早就不存在了啊。在最后的时刻,科恩终于想明白了这点,波本明明已经打出明牌,他却还要相信组织会以另外的方式存在,因为他只能存在于组织,就算波本说的是谎言,他也只能欺骗自己去相信。他挣扎着,翕动着嘴唇,向说什么,破碎的音节从他的喉咙里滚落,变成谁也听不清的临终呓语。

    逃、快逃。基安蒂,我离不开组织,但是你可以,从这里离开,再也不要回到组织了。

    狙击手的视力让他最后看到了那个黑色的影子,基安蒂拐进小巷,彻底消失在了尽头。科恩看到那只黑色的蝴蝶飞走,终于闭上了眼睛。

    黄昏终于彻底消失,天边的最后一抹霞光被黑暗吞没,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沉寂。

    没过多久,城市的灯星星点点亮起,比白昼更加热闹的夜晚来临。

    伏特加就站在距离科恩不远的地方,他蹲下来,给科恩摘下墨镜,帮他合上眼睛,又帮科恩戴上了墨镜。

    科恩死了。

    他死前依旧在追逐着已经不存在的组织。

    ……

    远处的天台。

    诸伏景光发完邮件就收起手机,对风见裕也说:“小裕,我们回去吧。”

    风见裕也看看远处的两人,认命地帮诸伏景光提着装枪的手提包,然后推着轮椅下楼的方向走。这座建筑的顶楼是可以直接通过电梯上来的,这也是诸伏景光选择这里的原因。

    走到一半,他忍不住问:“真的没关系吗?”

    诸伏景光抬起手,拍拍风见裕也的肩膀,说:“没关系,科恩死了,水无小姐去‘接’基安蒂了,飞机就由Zero负责吧,反正大部分人都被抓住,最后上去的应该不剩几个人了吧。”

    风见裕也又想撞墙了,他觉得诸伏景光明明知道他在问什么,但就是在假装没听懂:“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本来应该抓他回去的吧。”

    诸伏景光轻声说:“但是蒂塔越狱了,她那种人无所谓;科恩不一样,他已经知道Zero的问题了,他会选择杀死‘波本’,只是抓到他……Zero还是很危险啊。”

    在医院里的时候,他花时间看了所有组织成员的资料,特别标注了可能有危险的那些人,又在科恩的资料上停留了很久。虽然科恩在组织里是个相当不起眼的人,任务也经常失败,但如果排除跟琴酒一起执行任务的时候,科恩和基安蒂的任务成功率还是个很高的——所以说琴酒才是那个拉低任务成功率的罪魁祸首吧。

    风见裕也欲言又止,他当然知道诸伏景光来这里是为什么,但是这个事,这个事它……它就是不对劲啊!不应该这样吧!到底为什么啊!

    他不放心地问:“但不告诉降谷先生没关系吗?”

    诸伏景光伸了个懒腰,声音轻快地说:“没关系,我已经做好所有工作了,我们今天没来过这里,没人会猜到科恩是怎么死的,除了……”

    他低头,刚好看到手机里收到的消息。LINE消息,熟人。

    是伏特加发来的。

    [大哥就是最好的]:科恩的任务,是你安排的吧。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帮我保密哦。

    [大哥就是最好的]:你们公安的事我管不到,不过我有个问题。大哥那边也是你们安排的?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什么?

    [大哥就是最好的]:大哥和莱伊也跟着上了那架飞机,这也是你们公安的安排?

    [我弟弟打网球天下第一!]:???

    诸伏景光给赤井秀一打电话,发现关机。他给黑泽阵打电话,发现关机。

    而伏特加给他发了张照片,是赤井秀一抱着昏迷不醒的黑泽阵上了飞机的远景照片,而那架飞机……刚才就在他的视线里,飞向了远方。

    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

    他拨通了降谷零的电话,望着天空,说:“Zero,情况有变,我们先把赤井秀一抓起来吧。”

    第183章 须晴日

    穿过云层的货运飞机平稳地行进在一望无际的晴空里, 从远东的岛国飞越海岸线,掠过一片古老又神秘的大地,前往草原与雪山的背后, 战争不断硝烟弥漫的边界, 最终将在十数个小时后落于砌在火山灰与艺术之上的海湾城市。

    此时飞机的货舱里一片寂静,只有气流掀过机翼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即使是在地表温度能煎鸡蛋的夏季, 万米高空中也是冷的, 唯一能算得上“热”的就是某个银发男人的体温。

    肤色很白的手扼住了赤井秀一的喉咙,银发男人发出了低低的笑声,他缓缓收紧手指,跟身下的黑发男人角力, 手背上的青筋隐约显现。两个人不上不下地僵持了一会儿, 直到机身的颠簸打破了平静, 让赤井秀一获得了一点喘息的余地。

    “琴酒……”

    “哼。”

    墨绿色的眼睛盯着近在咫尺的黑发男人看, 像荒原上的野兽盯紧自己的猎物, 但他很快就将视线转到了赤井秀一半长的头发上,不轻不重地哼了一声, 把手放开,先去整理零零碎碎的衣服。

    “你要现在打?”赤井秀一问。

    “不打。”银发男人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懒洋洋地回答, 用的是理所当然的语气。

    打什么打, 困了。

    他潦草披上赤井秀一的外衣, 坐过来,靠在赤井秀一身上, 找了个舒适的位置, 闭上眼睛。

    赤井秀一:“……”

    他觉得……变回成年人后的琴酒,好像更懒散了一点。但也更危险了一点。

    黑泽阵微微睁开眼, 对上一双仿佛写着“我有话说”的眼睛,问:“怎么?”

    赤井秀一说没事,你休息吧,我只是个枕头,很有职业操守的那种。

    银发男人嗤笑一声。

    黑泽阵张开五指,把一管针剂丢进赤井秀一手里,说:“你要打的话,我现在就可以奉陪。”

    “这是什么?”赤井秀一把东西接过去,又看看黑泽阵,硬是没想出来这东西原本藏在哪。

    赤井务武给黑泽阵穿的衣服就一层,他找黑泽阵手机的时候翻过,连个口袋都没有,可能是藏在袖子里了吧……毕竟手术刀就是从里面掏出来的。

    而且这管针剂,里面浅绿色的液体微微晃动,明明是陌生的物质,却给他一种不是很好的感觉。

    黑泽阵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λ-AP13,老熟人了。”

    赤井秀一的手一顿。

    虽然没实际见过,但这玩意也算得上“大名鼎鼎”,赤井秀一不是很想把这种东西跟琴酒放在一起,不管是大的还是小的。

    小银应该——赤井秀一是这么想的——应该很怕疼,只是意志比一般人强得多,所以每次都会忍着,特别是在他面前。宿敌先生什么样,赤井秀一自认为还是比较了解的。

    他换了个姿势,让黑泽阵靠得舒服点,然后一本正经地说:“不用了。这药没有商标。”

    三无产品,用不得。

    黑泽阵没搭理他,就要把那管针剂拿回来,却摸了个空。赤井秀一很自然地把针剂放进了自己的衣服口袋里,说,我给你拿着,等需要的时候再给你。

    翻译:不给了。

    黑泽阵跟他对视了几秒,发现赤井秀一依旧无比坦然,在脸皮这方面他的成就早就超过他父亲了,毕竟赤井务武不演维兰德的时候还是很好对付的。

    不过现在确实要用不到这种东西,黑泽阵也懒得管了,就放下手,重新闭上眼睛,说:“随便你。”

    赤井秀一看他躺在那里,过了很久,呼吸频率都没有变化,人还是醒着的,就问:“你要睡吗?”

    黑泽阵没睁眼,不是很开心地说:“吵。”

    赤井秀一了然地看向角落里的蒂塔,蒂塔女士从刚才开始就变成了一只鹌鹑,她希望自己什么都没看到、没听到,但以货舱的安静程度,她想换个地方肯定会先惊动那两个感知敏锐的人……

    于是她就假装自己是一块石头,两眼无神地坐在那里,希望自己能马上昏过去。他们在说什么?我听不到、听不到,哎这瓜真好吃,偷偷吃一口,所以莱伊和琴酒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和谁是双胞胎,他们的爹是真不干人事啊!

    哎,蒂塔啊蒂塔,你可是随时都可能被灭口的人,这瓜不能再吃了!哎,我说得对啊,反正都要死了,再吃一口……

    “她……”赤井秀一刚开了个头,就被黑泽阵打断了。

    黑泽阵慢悠悠地说:“落地把她送给MI6做礼物吧,最好让他们帮忙找找亚瑟·平井先生的下落。”

    赤井秀一:“……亚瑟·平井在爱丁堡?”

    黑泽阵:“在伦敦。”

    赤井秀一:“……”他怎么记得柯南君应该在调查……哦,他好像也有两天没跟侦探联系了,降谷君太忙也没和他通情报,所以柯南君在这个时间被绑架也是有可能的。

    他们聊得太平常,就这么决定了蒂塔女士的下落,被聊的对象趁这个空隙,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是MI6不是警察?”

    交给英国警察也行啊!她在英国那边有人的!你们两个一个是FBI(既然莱伊的双胞胎弟弟是琴酒,那版本更新取消,他还是FBI),一个是从小就长在组织里的杀手,把我给MI6没有任何好处的哇!

    赤井秀一:“我是MI6的成员。”

    蒂塔:“……?”

    赤井秀一:“他也是。”

    黑泽阵不是很想回答,但赤井秀一悄悄伸出手,想去摸他头发的时候,黑泽阵迅速地打开了赤井秀一的手,说了句“差不多,我在MI6有档案”。

    于是蒂塔小姐陷入了沉思。

    所以琴酒是MI6,莱伊也是MI6,但莱伊还是FBI……所以乌丸先生什么都不知道吗?她还在思考,就看到琴酒走到了他面前,银发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从那双墨绿色的眼睛里,蒂塔解码出了“灭口”、“吵我睡觉”、“送尸体给他们也行”的意思。

    等等,她记得琴酒的衣服……

    蒂塔刚想到这里,就眼前一黑,人事不省地倒下了。黑泽阵扔下从货箱上拆下来的木板,刚才他就是用这玩意直接把蒂塔敲晕的,好在他技术不错,没敲死,但蒂塔脑门上正在冒血汁,黑泽阵转头一看,木板上还有个钉子。

    ……不是他的问题,纯粹是蒂塔运气不好。反正也死不了,先这么放着吧。

    他走回去,对赤井秀一说:“我没说她。”

    主要是环境吵,要不是刚才昏过去,谁能在这种噪声环境下睡得着觉。当然,就算没有这些声音,蒂塔在那他也是睡不着的。

    赤井秀一没搭腔,他正在低头看自己被咬了一口的手。

    伤口不深,黑泽阵刚咬到他手的时候就觉得不对,收了力道,现在赤井秀一手上只有两个浅浅的牙印,过两天也就消了。他正在想小银的牙口真好啊,幸亏只是野生了点,还没到跟野兽一样咬人脖子的地步……

    “疼?你咬回来?”

    黑泽阵弯下腰,对他伸出手,一只有点苍白、几乎能看到血管的手被放到了赤井秀一面前。黑泽阵等了一会儿,等到的是赤井秀一「我没你那么野生」的表情。

    银发男人微微眯起眼,还没说什么,赤井秀一就指了指他的肩膀,说:“要不然这边?”

    “呵。别想。”黑泽阵坐回去,顺手扯了扯赤井秀一的头发。

    他记得昨晚见面的时候,赤井秀一的头发已经长到腰了,但现在一天过去,却没再长多少,估计那种药物的效果已经发挥得差不多了吧。

    赤井秀一看他走神,想偷偷把自己的头发抽回去,却被黑泽阵一把拽住。

    “……我有个问题。”黑泽阵慢吞吞地说。

    “什么问题?”赤井秀一每次听到他用这个语气说话的时候,就知道肯定没好事,但他哄人开心呢,当然不是很介意这点小事。

    黑泽阵意有所指地问:“这个东西,是只长头发,对吧?”

    赤井秀一:“……”

    几秒的沉默后,赤井先生说,难道你不是吗,这种东西不是从你的血里提取出来的吗?

    黑泽阵看他。

    赤井秀一看回去。

    于是两人就都不说话了,黑泽阵也无趣地把头发放开,重新靠回了枕头身上。就算睡不着,他也想休息一会儿,现在他的身体没那么疲倦,精神却依旧卡在失去意识的临界点上,只是他不想在某个人面前陷入完全被动的状态而已。

    过了一段时间,他听到赤井秀一问:“所以你这样跟赤井务武没关系?”

    黑泽阵看他一眼,没说话。

    赤井秀一已经从他的态度里得到了答案,半是笑半是叹气地说:“我真以为他把你洗脑成武器了,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的那种。”

    而且后面琴酒开始发烧,他准备带人去医院……现在看来幸好没去医院,不然黑泽先生就得在医院上演大变活人,成为专家会诊的疑难病例,并印在往后几十年的生物学和医学教科书上。呃,也有可能是《远离科学》的节目上。

    黑泽阵听他的语气,又想到他刚醒的时候赤井秀一反复试探的反应,微微皱眉,问:“我干什么了?”

    “你打我,”赤井秀一加重了语气,“他让你打我,你就动手了。”

    幸好后来他发现琴酒是声控的,不过既然琴酒完全没有记忆,就先不说这事了,不然他家小银脸皮薄,肯定是会恼的。

    黑泽阵抬眼:“你这是在告状?”

    赤井秀一没说话,从裤子口袋里找了块糖,给旁边的银发男人,说饿了吗,没别的东西能吃。

    黑泽阵冷笑:“我不是小孩。”

    然后他把糖接过去,发现是咖啡味的,而且是黑咖啡味的,对赤井秀一逐渐下降的品味再次表示了嫌弃。

    他把糖扔进嘴里,品着微微的苦味,过了一会儿才说:“我那时候还没醒,只是下意识做出反应,不是听他的命令。你想太多了,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也给自己剥了一块糖,然后发现他拿错了,他手里是本来想给黑泽阵的水果糖。他顿了顿,趁黑泽阵还没发现,若无其事地把糖吃掉,说:“他让你叫父亲也是?”

    这次黑泽阵迟疑了一下,问:“他那么说了?”

    赤井秀一肯定地回答:“他说了,你也真的叫了。”

    黑泽阵:“……哦。”

    除了这个简短的音节,就再也没有什么回应了。黑泽阵又看了一眼昏暗的货舱,他没带手表,赤井秀一这人也没带,而他的生物时间刚被赤井务武破坏了,无法确认现在是什么时候,只能判断从他醒来后过了多久。

    空间变得安静下来,黑泽阵没说话,赤井秀一也没说话,过了很久,就在黑泽阵要不小心睡着的时候,不应该出声的枕头先生说话了。

    “如果……”

    赤井秀一斟酌着语句,结合他到目前为止知道的情报,还是选择了一个更直接的问法。

    “如果你父亲还活着,组织消失后,你会去哪里?”

    “……”

    黑泽阵没回答,就好像睡着了一样。

    赤井秀一知道他没睡着,只是不想回答他的问题而已。也是,琴酒对组织的情报总是进行仿佛不要钱的大甩卖,对A.U.R.O的情报却只字不提,只有很偶尔的情况下才零星说到。

    他伸手去捏银发男人的脸,手刚伸到一半就被按住了,黑泽阵看着他,依旧发烫的手好像随时都能扼断赤井秀一的手腕……赤井秀一想,成年人的体型确实比少年更有压迫感。

    “好吧,”赤井秀一放下手,说,“我只是想问问,你愿意跟我一起去旅行吗?”

    “你不是回MI6吗?”黑泽阵终于给了一点回应。

    “没关系,我是关系户,什么时候去都行。”赤井秀一开了个玩笑。

    不过他确实可以晚点去MI6那边……因为MI6也知道赤井家还有一堆“家事”要处理。明明是自己家的事,却闹到几个工作单位人尽皆知的地步,赤井秀一觉得这件事赤井务武得负全责。

    黑泽阵不想听他胡说了,伸手在赤井秀一的外衣里摸了摸,不出意外地找到了烟和打火机,在赤井秀一还来不及阻止的时候点了一根。

    “你想问什么,直说吧。”

    “有这么明显?”

    “你没话找话的样子真的很……”黑泽阵没说完,但有些嫌弃的态度已经写在脸上了。

    谁闲着没事找他聊天也不应是赤井秀一,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就是没话说,黑泽阵对这件事非常清楚。他还不了解这个人吗?话少到合作的任务搭档来跟他抱怨的地步,当时黑泽阵的回应是我也这样,你跟不上就换人。

    组织里能跟赤井秀一“正常”沟通的人不多,幸好组织一向奉行神秘主义,不需要打好同事关系,但他觉得赤井秀一既然能谈到女朋友,应该还是比较能演……哦,冲矢昴那样还是算了,他宁愿要赤井秀一。

    黑泽阵用脚踹了踹这个人,于是赤井秀一哑然失笑。

    赤井先生揉了揉脑袋,发现自己确实是有点太谨慎了,琴酒不是脆弱的人,惹恼了打一架就行,赤井先生下意识地觉得他应该保护这个人,但琴酒不需要——是他的心态有了变化,不是琴酒变了。所以,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他看着久违地在抽烟的黑泽阵,终于换了个最直接的问法:“我知道赤井务武不会按照正常的程序进行逆向洗脑,他也承认了,所以你真的没察觉到什么异常吗?”

    黑泽阵抿了抿嘴,回答:“与你无关。”

    这可不像“没事”的回答。

    赤井秀一重新审视他旁边的银发男人,除了SIZE忽然变大外跟以前没有任何区别——起码能跟“黑泽阵”和“琴酒”中的一个对上号,所以改变的是他不知道的那部分吗?

    而且……琴酒应该很清楚赤井务武做了什么,起码琴酒觉得自己知道。

    赤井秀一停顿片刻,问:“「父亲」这个词对你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黑泽阵不说话了。

    赤井秀一看黑泽阵的神情,发觉这个人不是不想说,也不是不耐烦,反而是有另一种他暂时没能看懂的情绪在里面。

    没等他继续问,黑泽阵就说:“这是我和……你爸的家事。”

    赤井秀一安然地说:“……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黑泽阵:“……”

    所以说这应该怪谁,赤井务武吗,维兰德吗,总不能怪他自己吧,又不是他想变成这样的。

    半晌,他哼了声,不说话了。

    赤井秀一却忽然问:“他对你来说,是赤井务武,还是维兰德?”

    黑泽阵看他。

    两个人对峙了十秒钟,还是黑泽阵先移开了视线,说:“这个问题有意义吗?”

    赤井秀一说有。

    黑泽阵不看他,没好气地说:“两个都一样,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的必要。”

    赤井秀一追问:“如果一定要选一个呢?”

    黑泽阵忽然起身,攥住了赤井秀一的衣领,一字一顿地问:“你想问什么?”

    黑发男人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

    “你从醒来到现在,没说过一次赤井务武这个名字。”赤井秀一看着黑泽阵,叹了口气,“你是不能说,对吧?”

    他知道琴酒喜欢叫人的全名,在赤井务武的事上也是如此,就算偶尔会用“你父亲”来指代,却不会特别强调赤井务武和赤井秀一的关系。而且在今天的对话里,所有关于赤井务武的问题都被琴酒轻轻避开,赤井秀一觉得……什么都没发生是不可能的。

    只是这两个人都不说而已。

    银发男人的表情越来越冷,赤井秀一举手投降:“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再问就要被灭口了。”

    黑泽阵放开他,表情阴沉,不知道在想什么——总之不会是灭口,赤井秀一在这方面还是很有信心的,小银不会把他灭口,他们还有没能完成的约定呢。

    他维持着同一个动作太久,久到赤井秀一都担心他会站不稳,终于忍不住喊他:“琴酒?小银?小阵同学?黑泽?审——”

    “闭嘴。”

    黑泽阵坐回去,这次离赤井秀一远了一点,在那根烟烧尽的时候,他才又说了一句:“你去问他。”

    果然。

    赤井秀一想,不是不想回答、不能回答的问题,只是根本无法说出口,就像琴酒刚醒来的时候忽然停顿的那几次一样。

    他主动往黑泽阵的方向靠了靠,既然答应了降谷君,他就会履行枕头先生的职责,赤井秀一特地拍拍肩膀表示我的肩膀可以借你靠一靠,得到了黑泽阵一言难尽的表情。

    然后他语气轻松地说:“玛丽说赤井务武来了英国,我们下飞机可以去找他,小银你没事的话陪我去吧?”

    英国?那人不是要回挪威吗?

    黑泽阵没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我让你去找他,你就真的要去?

    赤井秀一坦然地说:“我能相信你,但不能相信我爸,而且这是家庭矛盾,我要找他谈谈。”

    怎么能指使弟弟打哥哥呢,太坏了,赤井务武!(指指点点.jpg)

    很久,旁边才传来黑泽阵的声音:“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我只是在关心我道德滑坡的父亲和头发日益减少形容憔悴的母亲。”

    “……”

    “和我亲爱的宿敌先生。”

    “……”

    “我上次不是说过吗,你跟我回去,我会好好养你的,我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先把赤井务武赶出家门……”赤井秀一表示他真的想过,但把赤井务武扫地出门不是他说的,是赤井玛丽说的,顺便——赤井玛丽还说把大儿子一起扫地出门,当然这句话就没必要跟琴酒说了。

    “睡了。”

    黑泽阵没听他说完,就用很干脆的短句打断了赤井秀一的吟唱,他倚在角落里,银发铺散在地上,明明看起来是放松了警惕,可又让人觉得他随时都有可能睁开眼睛扑上来。

    赤井秀一看了他一会儿,发现这人是真睡着了,而且作为成年人的琴酒睡着的时候,没有少年版那么可爱。

    怎么说呢……

    这源自于人类本身对威胁的敏锐性吧。因为在赤井秀一的潜意识里,确实只有这个状态的,才是他认识的“琴酒”。

    一个月前,在那座酒吧里,黑泽阵没说错,赤井秀一确实不太想跟小孩子打。现在的琴酒,才是他的宿敌,他的恋人先生。

    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心情……他都不想看到已经摆脱组织、脱离前二十年被困在牢笼里的人生重新获得自由的琴酒,再被套上新的枷锁,哪怕拿着钥匙的人是自己的父亲、琴酒能信任的人。

    他在插手别人的家务事,但没关系,他是来加入这个家的,赤井秀一自信地想。

    ……

    7月5日,上午。

    货运飞机落地的时候,黑泽阵和赤井秀一业务很熟练地打晕了来搬运货物的工人,换了他们的衣服,把蒂塔当做货物给运了出去。

    蒂塔应该跟某个飞行员,或者这架货运飞机背后公司的人有联系,不过蒂塔的手机没电,他们两个也不打算绕圈子去联络,就运用自己在组织熟悉的技巧,丝滑地混了出去。

    只是琴酒的头发太显眼,赤井秀一在落地前花了半个小时劝他把头发先扎起来,最后两个人硬生生在飞机降落的时候打了0.1架才算结束。

    现在他们走在爱丁堡的街道上,终于给赤井秀一的手机充上了电,两个失联的人回到了有网络的时代里,仿佛刚刚接续上整个世界。打开一看,赤井秀一被通缉是真的,但事情也不是那么回事……

    《犯罪团伙C高层成员“莱伊”绑架重要证人逃亡,证人的特征是十四岁的银发少年》。

    所以蒂塔说莱伊被通缉,那是真的“莱伊”被通缉,完全没提到赤井秀一,也没说这人长什么样啊!

    黑泽阵:“……”

    波本的找人方式还是挺新颖的。

    赤井秀一:“……”

    谢谢你,降谷君,没有直接写我的大名,但好像熟人都知道莱伊就是赤井秀一,这码打得跟没打一样,所以你确定他们不会在此基础上编个新的剧本出来吗?

    他无奈地给降谷零打电话解释,那边秒接电话——即使日本现在是深夜。电话接通后,降谷零没出声,等着赤井秀一先开口。

    平时的降谷零不是这样的,赤井秀一听这个沉默的开头就知道他今天不好过关了:“降谷君,你听我解释,我们上那架飞机是个意外,我没联系你是因为手机没电,而且琴酒的身体出了点问题……”

    降谷零的声音非常平静:“我知道,你说要带他去看医生,然后不小心上了去英国的飞机。”

    赤井秀一松了口气。

    看来降谷君没怎么生气,还是挺好说话的,果然通缉只是为了方便找他们两个做出的掩饰吧,不然不好在国外找人。

    降谷零继续说:“所以你要去找的医生是白川医生,白鹭医生,还是赤井医生?”没差别,反正都是赤井务武和他的马甲。

    赤井秀一:“……”

    加班到深夜现在才听到消息的降谷先生往后倚,应该说是终于轻松了点,但拖到这个时候他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所以他板着脸,用波本的语气说:“所以黑泽出了什么问题?他又失忆了?变回原来的大小了?还是被人抓走洗脑了?”

    赤井秀一:“…………”

    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如果把没意识的情况算成失忆的话,那你刚才的猜测就全中了,神机妙算的名侦探安室先生。

    他叹气,刚想说什么,手机就被人拿走了。

    黑泽阵拿着赤井秀一的手机,语气平淡地对电话对面的降谷零:“别问他了,是我有事要来英国,身体没问题。”

    他又跟降谷零说了两句,提到诸伏景光,知道他家小孩果然炸毛了,就说他在路上,回去再给诸伏景光打电话,让其他人不用担心。至于他要来东京做什么,反正跟组织、跟赤井务武都没有关系,是为了一位认识的侦探朋友。

    打完电话,黑泽阵把手机扔回给赤井秀一,脸上好像写着“连这点事都搞不定吗,莱伊?”。

    为什么赤井秀一能读得这么清楚,因为以前在组织里遇到的时候,琴酒每次露出这副表情,就会有上述那句话的配音。这次他只是忘了开声音而已。

    “所以我们现在去……”

    赤井秀一已经打电话给玛丽,让她找人来接一下关东煮……啊不是,蒂塔了。接下来他们得去找“亚瑟·平井”,那就得先到伦敦。

    黑泽阵流畅地接上了话:“去洗个澡。”

    赤井秀一沉默。

    黑泽阵继续说:“还有,我饿了,先吃点东西。我看了航班的日程,你爸的飞机还没到伦敦,吃完饭我们还来得及去接他。”

    至于工藤新一,那是【D】先生找的福尔摩斯代餐,没供起来就不错了,在对决结束前出事是不可能的,【D】先生会比任何人都谨慎地保护他的小福尔摩斯。

    黑泽阵看着没动也没说话、晾了他起码半分钟的赤井秀一,语气略有不满地问:“你还有事?”

    赤井秀一终于又体会到了“黑泽阵”和“琴酒”的不同,明明是同一个人,明明就隔了这么点时间,却能给人——或许只有他这么觉得——完全不同的感觉。

    “没事,我记得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赤井秀一说,“还是说,你非要吃我亲手做的?”

    “哼,”黑泽阵笑了声,“你愿意做也行。”

    ……

    几个小时后。

    赤井务武终于摆脱了不听话的儿子A和不听话的儿子B,离开了满是事故的日本,呼吸到了英国本土的新鲜空气,走在阔别多年的街道上,一时间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走出机场,压低帽子,正准备消失在人群里的时候,却看到了刚被自己甩开的儿子,黑发的那个。

    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爸,好久不见,我来接机。”

    赤井务武:“…………”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往赤井秀一背后看去,一个银发男人正站在不远处,靠着墙,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赤井务武用眼神无声询问黑泽阵你带他来找我做什么,黑泽阵慢悠悠把烟掐灭,说:“我是被你儿子绑架来的。”

    第184章 须晴日

    “你, 绑架他?”

    赤井务武怀疑地看看自己的大儿子,又看看维兰德的儿子,目光在这两个人之间逡巡, 最终还是选择问赤井秀一这个问题。

    黑发的、戴针织帽的年轻男人无奈地说:“在你眼里我就完全打不过他吗?”

    身兼两个父亲职位的赤井务武觉得自己有必要一碗水端平, 就客观地评价道:“其他方面你可能比他强一点,但近距离制服他……还是有点难的。”

    他说得很委婉了, 其实是有亿点难。

    毕竟Juniper从小到大都是打着打着就会动真格的性格, 一旦落入下风就会下意识开始生死厮杀,受伤越重攻击性越强,想打赢他没那么容易。

    当初维兰德花了很长时间来改变他“输赢等于生死”的观念,最主要的原因是维兰德不想哪天被自己养的孩子给杀了, 不过Juniper也就是表面上看起来像听进去了, 实际上真打到“不想输”的时候, 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

    赤井秀一叹气, 找出莱伊绑架琴酒的新闻, 拿给赤井务武看:“是真的。”

    赤井务武看完,沉默了。

    秀一啊, 绑架不绑架的暂且不提,你确定这个新闻的重点不是你们两个被通缉了吗?你带人出来的时候不会没跟那几个防你跟防贼一样的警察打招呼吧?

    他把手机还回去, 重新打量了这两个年轻男人。

    两个人穿的衣服几乎没什么区别, 是新的, 应该是刚买的;他们还都是长发, 眼睛的颜色也很相似,身高也差不多, 走在路上说他们是兄弟都会有人信。

    黑发的, 他儿子,这次“偶遇”的罪魁祸首, 很显然有话要跟他说,但不想在这里说,此刻正拦住他的去路,大有“谈不拢就动手”的意思;

    银发的,维兰德的儿子,成年版,看表情不是很想继续待在这里,而且困了。赤井务武投去询问的目光,黑泽阵就别开视线,估计是拿秀一没办法才来的。

    “换个地方谈吧。”赤井务武说。

    十分钟后,他们坐在了一家咖啡厅里。咖啡厅的位置很偏僻,也没有几个客人,赤井务武跟老板打了招呼,赤井秀一和黑泽阵也没问他为什么十几年没回英国还跟老板这么熟。

    黑泽阵坐在靠窗的位置,浅色的窗帘已经被拉上,银发男人完全没理另外两个人,靠着卡座上本来就有的巨大毛绒玩具,闭着眼睛休息。

    他旁边是赤井务武,对面是赤井秀一。

    其实两个年轻人本来要坐在一侧,但黑泽阵觉得他应该找个东西靠一下,就转到有玩具的这边来了。

    赤井务武动了动嘴角,用眼神询问赤井秀一你怎么虐待你弟弟了,他到这里还要找地方睡觉;赤井秀一就回了他一个“难道不是你的问题吗”的表情。

    黑泽阵:呵,你们两个都有问题。

    他当然没睡着,身边放着两个定时炸弹怎么可能睡得着,赤井秀一要找赤井务武他不拦着,但要谈的话题是他,黑泽阵觉得他应该担心赤井务武什么时候忽然就把他卖了。

    别问,问就是赤井务武和维兰德都有前科,他在这方面完全信不过这两个人。

    “所以你想问什么?”赤井务武点了咖啡,等金发但不是波本的侍应生走后,就直接问了。

    赤井父子之间的交流非常节省时间,他问得很直接,他儿子也是。赤井秀一说:“我要知道你对他洗脑的内容。”

    ……也没必要这么直接,秀一。

    赤井务武开始想自己十八年来教育的缺失造成的后果,但仔细想想秀一小时候就是个很有主见的人了,就算他教了估计也没什么区别吧。

    他又看向那边的银发男人,黑泽阵没反应,把脸埋在了棕灰色的玩具熊里,一动不动好像是睡着了。

    长长的银发险险地停在距离地面几厘米的位置,从手臂的肌肉来看……他应该挺放松的,但不可能真的睡着。

    “他没反对?”赤井务武问赤井秀一。

    “他让我来问你。”赤井秀一说了句实话。

    当然,他觉得琴酒其实是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的,但他和赤井务武的关系摆在那里,根本没法避开,于是琴酒选择了什么都不做,反正这件事的结果对他来说「不是那么重要」。

    别人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都不会影响到琴酒——黑泽阵本人,他是什么样的人与别人的看法无关。

    不过赤井秀一觉得,虽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影响,琴酒还是很在意他的看法的,毕竟他可是小银从小到大都很在乎的人(自信.jpg)。

    “这样啊,”赤井务武非常干脆地回答,“没有告诉你的必要。”

    “你确定?”赤井秀一挑眉。

    “这是A.U.R.O的内部事务,秀一。”赤井务武很是确定。

    “他说不出你的名字,也不能提及跟你有关的任何情报……这让我很难相信你,赤井务武。”赤井秀一叫了父亲的全名,不过问题不大,他叫母亲也是这样叫的,要么玛丽女士,要么直接全名,直接叫母亲的时候,大概都是形势所迫吧。(玛丽:?)

    赤井务武往后仰了一下。他不是很想跟自己大儿子对上,某种意义上秀一比玛丽难缠得多,因为玛丽还是讲道理的,年轻人却可以任性地不讲道理。

    他问:“你是以什么身份来问我的?”

    赤井秀一回答:“家属啊。”

    赤井务武觉得自己跟家属这个词更接近一点。

    不过他还没反驳,赤井秀一又说:“而且我还是小阵同学的班主任,我来这里是关心自己的学生。”

    赤井务武失笑。

    他摇摇头,说秀一,其实你跟他【没什么关系】,你也没有立场来问我,不是吗?

    赤井秀一看向依旧没动静的黑泽阵,银发男人完全不想掺和他们之间的事,即使对话里的主角是自己。

    他转回来,说,既然这样,那我问你一个问题。

    “赤井务武,你还会利用他、利用你对他洗脑的内容,达成自己的目的吗?”

    赤井务武就笑起来。

    “会,你不是很清楚吗,秀一。我对他这么做,就是因为我会用到他。”

    “你要利用他做什么?”

    “无可奉告。”

    金发的男人端起被送来的咖啡,平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说出了堪称冷酷的话。明明用的是维兰德的外表,但记忆里多年前的赤井务武却与眼前的这个男人重合起来。

    赤井秀一并不意外自己会听到这样的回答,以他对过去的父亲、对现在的赤井务武的了解,这个人无论做任何事都带有很强的目的性,如果他一定要做什么,这件事就必然会牵扯到其他目的。

    好在赤井秀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会对父亲感到失望,也不会因此束手无策,甚至早就做好了其他的准备。

    “那就只能说抱歉了,父亲。”

    “你要带他走?”

    “怎么会,我打不过他啊。”赤井秀一翘了翘嘴角,也端着他的黑咖啡,说,“他不会跟我走,所以我只能对付你和你背后的「那个机构」了。”

    赤井务武或者说维兰德,和A.U.R.O。

    秀一,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赤井务武看向自己的儿子,发现赤井秀一的表情非常坦诚,而且他儿子行动力超强,说了去做就真的会去做,考虑到他自己能做到的程度……他不得不对跟自己很像的儿子多了几分无奈。

    他叹气,开始觉得头疼了:“秀一,你是个应该顾全大局的稳重的成年人。”

    不是跟那群疯子一样来威胁我的神经病,我知道你很正常,你和Juniper也很正常,对吧?

    赤井秀一正常地放下杯子,正常地点点头,正常地说:“我是,但我不知道你是不是,‘维兰德’先生——没人知道你要做什么。”

    ——所以我「顾全大局」的时候没必要顾全你,当然,赤井务武,你也是个稳重的成年人,你知道我只是在威胁你,不会真的那么做,问题在于其他人会不会。

    关键是确实存在这样的人。

    赤井秀一看着他的父亲,赤井务武被儿子叫“维兰德”的时候很明显动了下眉毛,不知道是什么心情。

    赤井务武:儿子长大了,还很有能力,很像年轻时候的我,我很欣慰,但他马上就要搞事搞到我身上了,为的还是维兰德的儿子……真是一言难尽。

    他点了根烟,但这根烟刚点燃的时候就被一只手生生按灭,银发男人睁眼,不满地看过来,好像刚才在机场拿着烟的人不是他一样。

    赤井务武把烟扔了,一把拽住黑泽阵的手,掰开,果然看到手心里的烫伤。

    “你……”

    “很疼。”

    黑泽阵就这么看着赤井务武,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于是赤井务武叹气,说行,我不抽了。

    赤井秀一觉得挺有意思,他记得这两个人多年来没怎么见面,但现在看来他们好像……很熟?

    他父亲问咖啡厅的侍者要了冰块,放在他弟弟手心里,整个过程里他弟弟都很安静,什么都没说,最后先说话的还是他父亲:“你有什么看法?”

    “什么?”

    “别当没你的事,他是为你来的。”赤井务武把话题抛给了黑泽阵。

    黑泽阵就看向赤井秀一,懒散地靠在沙发上,眼里好像写着“你还没搞定吗”。他又看向赤井务武,这回的眼神是“连你儿子都搞不定啊”。

    赤井秀一:……

    赤井务武:……

    父子两个都完全看懂了黑泽阵的眼神。所以黑泽阵到底是站在哪边的……这件事有待商榷。

    银发男人从刚才开始已经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墨绿色的眼睛里也多了几分烦躁的情绪,他转头问赤井务武:“我做决定?”

    赤井务武好像明白了什么,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看了一眼,说:“随便你吧。”

    赤井秀一不知道这两个人在打什么哑谜,不过他很快就不用想这个问题了,因为那个好像还没睡醒的银发男人用审视的、不是很满意的目光向他看来,又在触及到他视线的时候收了回去。

    在不算长的一段对视后,黑泽阵漫不经心地问了句:“卖身契签不签?”

    在那个瞬间,赤井秀一仿佛看到一只不是很好接近的大型动物向他晃了晃爪子,既是友好,也是挑衅,更是宣战。

    黑泽阵正在玩那个小小的冰块,好像对刚才说出去的提议并不上心,只是随口一说;但赤井秀一很清楚,这个人的注意力一直在他身上。

    他看了赤井务武一眼,发现他们的父亲已经开始事不关己地喝咖啡了,就看回到黑泽阵身上,问:“什么卖身契?”

    “字面意思,卖命的工作,随时可能让你去死,不能拒绝。”黑泽阵回答。

    “你是在,”赤井秀一顿了顿,不确定地问,“邀请我加入A.U.R.O?”

    虽然听起来哪里不太对劲,更像个反派组织,但就赤井秀一对A.U.R.O的了解……他们用的手段也确实跟反派组织没什么两样,看看赤井务武都做了些什么吧。

    黑泽阵不置可否。

    赤井务武看到黑泽阵的招人方式,觉得他应该替维兰德辩解两句:“没那么严重,就这么两个人了,不至于让人去送死。”

    (维兰德:我谢谢你,你还不如不说。)

    黑泽阵用手指把那块冰块弹进了旁边的空杯子,慢吞吞地说:“不愿意就走吧,我们的事没必要跟外人——”

    他话还没说完,赤井秀一就抓住了他张开的手,特别迅速地说:“我愿意。”

    黑泽阵:“……”

    赤井务武:“秀一,你……”

    赤井秀一:“嗯,BOSS,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赤井务武:“………………”

    倒也不必这么快改口。

    他看向黑泽阵,意思是你管管我儿子,黑泽阵的脸上写着“你儿子为什么要我管,你才是那个当父亲的”,赤井务武回了他一个“你招进来的人你负责”的眼神。

    两个人用眼神交流了一会儿,最后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转回去,对赤井秀一说:“放手。”

    赤井秀一把冰块放回到黑泽阵手心,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等另外两个人开口。

    黑泽阵盯着自己的手心,幽幽地说:“我们是不是招了个麻烦进来。”

    赤井务武沉吟片刻,无比肯定地回答:“是你干的,不是我。”

    黑泽阵:“……”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赶紧把赤井秀一踹出去吧,他刚才为什么要那么说来着?哦,是因为赤井父子要打起来了,而他在旁边说“你们不要再打了,要打来我家打”,于是赤井秀一就一脚踏进了他家的门……

    恼了。

    他还没说什么,赤井秀一就跟他眨眨眼,说:“你说出口的话,不会反悔吧?”

    黑泽阵看他一眼。

    半晌,银发男人冷笑:“当然不会,但我们有个规矩。”

    漫天风雪将一切覆盖,遥远的极光仿佛在视线里渐渐变化,一道白线横亘在冰海上,灰色的鹰盘旋落上他的手臂,尔后,从他背后的方向传来有谁在喊他的声音。

    就在这片声音里,银发的男人傲慢地宣布:“打赢我,我就让你加入。”

    这话里带着血、带着风,将一切被碾碎的东西压在最下面,直到新的种子破土而出,将那些依旧闪闪发光的残片带到阳光下。

    他站起来,随手丢掉那块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用处的冰块,就往咖啡厅外走去。

    银色的长发随着他的动作扬起,从咖啡厅的角落掠过,像一片轻盈的雪。

    黑泽阵把手插在衣服口袋里,出了咖啡厅的门,风铃声响,最后他向赤井秀一投来视线,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别让我失望,莱伊。

    末代莱伊先生看向前代莱伊先生:“打赢他?那我还有命加入你们吗?”

    赤井务武怜悯地拍拍大儿子的肩膀,想了想,安慰道:“往好处想,如果你真能打赢,他就是你的了。”

    赤井秀一:……

    不,他觉得不行,琴酒这个人是不会允许自己输的,上次他们打到最后的时候琴酒就暴露死也不会输的一面了,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很有可能会死其中一个。

    他看着窗外琴酒离开的背影,决定先给玛丽打个电话,让她准备好给其中一个儿子收尸。

    没办法,他爸胳膊肘往外拐,靠不住。

    ……

    午后的伦敦街道上人流熙攘,正在罢工游行的队伍正从人潮中穿过,盛夏的伦敦也能有30℃的高温,几乎要将走在路上的人烤化成一滩不需要工作的动物奶油。

    几只白鸽落在车站附近的电线杆上,观望着日复一日并不重样又似乎没有什么区别的人海,度过这一年里一个普普通通的日期。

    就在这样一个喧嚣的午后,穿咖啡色衣服的少年从车站冲出,环顾四周,咬了咬牙,迅速往某个方向跑去。一只鹰在他的头顶盘旋,为他指引方向,而就在他的前方,有个同样是少年的身影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别跑!你给我站住!”

    追上去的少年也汇入了人流,整个街道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每日重复的画面。

    他往前追了一段,却失去了自己正在追逐的目标,正四处寻找线索的时候,一位从他身边匆匆走过的高个子女性到了附近的小巷里,光速换掉了这身衣服,变成了……跟他一样的少年,然后头也不回地往小巷的另一端跑去。

    正在追人的是白马探,他和他的鹰正在满伦敦找人,被追的是黑羽快——你以为是黑羽快斗吗?是我工藤新一啊!

    “呼……呼……”

    工藤新一注意着天空中的鹰,谨慎地避开那只敏锐的动物,在附近的商场里换了身衣服,又拿了一顶帽子,一刻不停地往远离白马探的方向跑。

    事情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几天前他还在跟白马探一起调查蒂塔和六分仪的案件,现在他却被白马探追得满伦敦跑,而且白马好像在打电话叫人了,救命!名侦探的生活不应该是这样的!

    电话铃声响起。

    工藤新一一边走一边接了电话,那边传来的是“教授”的声音:“甩开你的朋友了?我要提醒你,现在是下午三点钟,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件事要怪你吧!”工藤新一不客气地说,“你不是说你的安排万无一失,没人能找到我吗?那白马怎么查到我住在哪的?!”

    事情要从昨天开始说起。

    昨天,他跟“教授”约定的第一个案件的案发现场是这样的:有个拍摄福尔摩斯相关电视剧的剧组,剧组里出演福尔摩斯的演员被杀了,嫌疑人是出演莫里亚蒂教授的演员,因为事发的时候录像里只看到了他们两个。

    很巧的是,这两个演员都跟工藤新一长得很像——好吧,他觉得不是很巧,是“教授”故意的,因为这部剧的演员被选定的时间,刚好就是他重新作为工藤新一出现、成为尚且叫做《来自黑暗组织的Jin》的电影主演的时候。

    而这部电视剧的设定是这样的:其实福尔摩斯先生和莫里亚蒂教授是双胞胎兄弟……

    工藤新一只看到这里,就面无表情地把剧本介绍还给了导演,好了,他现在理解那两个演员长得很像的原因了,后面不需要再看了。他怕多看一眼自己就会受到严重的伤害,还没调查出案件的真相来就吐血而亡。

    导演正在兴致勃勃地向他发出邀请:“少年,你有兴趣成为我们电视剧的新主演吗?你看,我们现在缺主演啊。”

    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的名侦探熟练地拒绝:“不了,我还有别的工作,要不你去找那边那位,我看他长得也很像……”

    很像白马探。

    当时正伪装成亚瑟·平井的工藤新一沉默了足足五秒钟,才意识到“白马探解决完案件就从日本回到了英国”这个惨痛的事实。现在他被绑架到英国跟一个自称“教授”的神秘首领斗智斗勇,他们的约定里包括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他的情况这点,不然“教授”就会出手解决“问题”,而且如果案件被其他侦探抢先破了……那这场就算工藤新一输啊!

    所以,白马,为了你和我的安全,以及伦敦不被“教授”炸了,你不要过来啊啊啊——

    工藤先生有苦说不出,又不能让黑泽阵帮忙叫走白马,那样等于承认了他的身份,于是他只能凭借他的聪明才智掩盖自己的身份,整个案件的调查过程中他都在跟白马周旋,具体是这样的:

    白马探:“……工藤?”

    工藤新一:“对不起,你认错了,我是亚瑟·平井。”

    白马探:“你起假名的水平一如既往的稳定,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了。所以工藤,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工藤新一:“你真的认错了,白马先生,现在我们两个都是嫌疑人,不如我们先找到真正的凶手再说吧……”

    ====两位侦探&嫌疑人找凶手ing====

    白马探:“原来如此,工藤,你怎么看?”

    工藤新一:“啊,我觉得(紧急刹车)你认错人了,白马先生,你说的工藤跟我长得很像吗?”

    白马探:“对,他和这两个演员也很像,他还进修过演员技巧,虽然演得不是很好。”

    工藤新一:“啊哈,哈哈,是这样吗?(转移话题)不过你应该发现了吧,白马先生,死的人不是出演福尔摩斯的演员呢。”

    白马探:“(叹气)是啊,所以他到底为什么要伪装呢?”

    ====两位侦探&嫌疑人找线索ing====

    工藤新一:“所以真相是出演莫里亚蒂的演员很喜欢福尔摩斯,他是个福尔摩斯厨(叹气)所以跟福尔摩斯的演员在半夜对剧本的时候交换身份演出。”

    白马探:“而福尔摩斯的演员有个双胞胎弟弟,他也是个福尔摩斯厨,嫉妒哥哥能出演福尔摩斯,就决定半夜来杀死哥哥,取代哥哥的身份出演福尔摩斯。”

    工藤新一:“他把穿着福尔摩斯演出服的莫里亚蒂演员杀了,然后发现自己的哥哥回来,他被吓到逃跑,于是他的哥哥就追了上去,现场就变成了‘福尔摩斯的演员死亡、莫里亚蒂的演员逃走’……”

    白马探:“不愧是你啊,工藤。就连录像里衣服的细节问题都能查到。”

    工藤新一:“(正色)白马先生,请不要叫错名字了,我叫亚瑟·平井,是英国人,没去过几次日本,也不认识你。”

    ====两位侦探&嫌疑人抓犯人ing====

    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工藤新一抓到了差点就直接逃出伦敦的弟弟,弟弟说出了实情,其实当年他是被抱错的,他们的母亲根本没有生双胞胎,只是后来跟哥哥长得几乎一模一样,他和哥哥就一直这么长大。

    而父母的疑虑也与日俱增,双方都怀疑对方出轨,最终家庭破裂,只留下两个孩子。

    弟弟跟着母亲后遭到了家庭暴力,终于有一天母亲精神失常进了疯人院,临死前告诉了弟弟真相,弟弟想找到哥哥,却发现哥哥过得很好,他对哥哥的嫉妒不断累积,终于在知道哥哥出演福尔摩斯的时候爆发,他决定去杀死哥哥。

    而哥哥告诉他,自己正是因为要实现弟弟小时候的梦想才决定来演出,以及……那位莫里亚蒂的演员说过,他出生的时候其实是双胞胎,但是后来丢了一个。

    最后,弟弟不可置信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终于被工藤新一打包送走了。

    迟来一步但听完了全程的白马探:“还是有哪里不对啊……这个案件……”

    镇定地准备跑路但是被白马探拦住的工藤新一:“有什么不对吗,你是说他们的父亲其实是双胞胎兄弟但因为父母离婚所以姓氏不同这件事吗?”

    白马探:“我不是说这个……但你好像很熟练啊,双胞胎什么的。(幽幽)”

    工藤新一:“那是你的错觉,我家没有双胞胎。”

    白马探:“不,我说的是这个案件背后有哪里不对,包括剧本、错位的演员、弟弟巧合下得知的消息,还有他的犯罪计划太完美了,如果不是搞错人,他根本就不会暴露,不像是他能想出来的。还有,如果不是工藤你反应快,他已经逃离英国了吧。”

    工藤新一:“嗯?肯定是你弄错了,弟弟原本的计划是取代哥哥,他不会做出‘如果失败就逃走’的预测,并且为此进行准备吧?所以他应该是刚巧遇到那班列车的,我也是运气好猜到,不是推理出来的。(偷偷抹冷汗)”

    白马探:“也有些道理,但是平井先生,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工藤新一:“(大喜,他终于不叫我工藤了!)什么问题?”

    白马探:“你不是说你日语不好吗?我刚才说的是日语。”

    工藤新一:“………………”

    哈哈,哈哈,这个,是意外呢。所以快斗!你平时到底是怎么演的,教教我,教教我啊!(惨叫)

    案件记录结束后,工藤新一趁白马被熟人警察缠住的时候,直接逃了出去。

    幸好“教授”表示这事只是个意外,工藤新一回到别馆的时候,“教授”对他说:放心吧,你的朋友不会查到这里来,今天的对决是最简单的一次,好好休息,准备进行明天的挑战吧。还有,在调查案件的时候,怎么躲开他们是你的事,我是不会帮你的。

    工藤新一信了。

    然后第二天一早,白马探来敲门。

    工藤新一:“……”

    “教授”:“……”

    鉴于昨晚“教授”说过白马查不到这里,而现在白马探已经到了门口,“教授”咳了一下,帮工藤新一引开了白马,并换了个落脚点。但今天的案件还是要查的,怎么躲开白马就是工藤新一的事了。

    而白马探就一直在追着工藤,工藤新一一边躲开白马探一边调查案件,跑到中午的时候他甚至看了快斗以前给他的“变装速成小技巧”,并彻底失去了对“教授”的所有尊重。

    现在,工藤新一幽幽地对“教授”说:“你确定伦敦是你的地盘?夏洛克别馆的事先不提,昨天你刚跟我说完那个茶会组织的人不会在伦敦,我就看到了白马……”

    教授慢悠悠地回答:“没人能时刻知道这世界上发生的所有事,工藤先生,我也不例外。白马君的事是意外,他搭乘了其他人的私人飞机回英国,不在航班列表上。我调查了其他所有茶会的侦探,他们近期都不在伦敦,也不会到伦敦。”

    工藤新一决定先放一下心。

    他抬起头,发现自己跑到了一座老旧破败的剧院附近,从地图上看这座剧院已经废弃很久了,但站在门口,只看经历过岁月剥蚀的外表也能感受到它往日的壮丽与辉煌。

    他就要走,又忽然听到剧院紧闭的大门里似乎传来什么声音——枪声?人的声音?明明是应该关停的剧院,却似乎有人在里面……

    好奇心打败了侦探,工藤新一推开剧院虚掩的大门,猫猫祟祟上了楼梯,看到了——

    他看到剧院倒塌了一半的舞台废墟上,日光从残缺的穹顶照进来,而就在那束光里,一个穿黑风衣的银发男人一脚踹断拦在他面前的老旧横梁,仿佛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扑向了另一侧的黑发男人!

    工藤新一:“……”

    工藤新一:“教授,你辞职吧。”

    第185章 须晴日

    其实黑泽阵不介意赤井秀一拎把狙击枪来跟他战斗, 毕竟杀死敌人的方式有无数种,从规则上限制攻击的手段、强行让自己处于有利地位这种事……无论他还是赤井秀一都不屑于去做。

    不过既然赤井秀一不想,不管是出于什么缘由, 黑泽阵都不会管, 他要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赢。用自己的长处针对对手的短处, 用自己擅长的东西击破对方的弱点, 利用一切能利用的东西——包括情报、信息、武器、地理环境、气候与时间、过往的纠葛以及足够的耐心和计算,只为了将最后的胜利牢牢握在手中。

    输?

    哦。他完全没想过那种事。

    黑泽阵就没想过自己会输的可能,至于赤井秀一……他最好也是。哼。

    “北岸有座老剧院,我在那里等你。”

    他决定了战斗的地点, 公平地把时间的选择权留给了对手。黑泽阵离开咖啡厅, 将手插在黑风衣的口袋里, 慢悠悠地在下午的伦敦街道上漫步。

    他逆着人流, 穿过繁华喧闹的市区, 沿着夏风吹拂的河岸前行,去往一座老旧剧院的方向。偶尔有人注意到这个悠闲的银发男人, 却又无暇驻足欣赏,只一眨眼的功夫, 那道银色的身影就消失在视线的尽头。

    坎特维尔剧院。

    剧院的名字或许来源于王尔德的短篇小说《坎特维尔的幽灵》。在大约五十年前, 它还算是一座热闹且华丽的剧院, 不过随着后工业时代的到来, 经济形势瞬息万变,剧院几经易手, 政府规划也在变化, 附近的商业区逐渐走向没落。于是时至今日,剧院的辉煌已经不在, 只有洛可可风格的建筑设计和落灰的装潢依稀能透出多年前的风采。

    黑泽阵推开尘封的门——物理意义上的尘封,门一动,上面的灰尘簌簌地落下来。钥匙也不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光顾的小偷早已把剧院的大门给撬开,里面估计也剩不下什么之前的东西。

    门被推开一条缝。

    暖融融的日光从这道缝隙射入门内,一线明快的光束将灰暗的剧院前厅照亮,满是灰尘的地毯、蜘蛛网、光秃秃的墙壁与已经分辨不出颜色的装饰映入眼帘。这家剧院已经关停二十多年了,无人打扫,也不会再有演出。

    黑泽阵走到剧场内,随便找了个位置,掸去座椅上的灰尘,坐在那里往中央的舞台看去。

    剧院的舞台已经塌陷了一半,左半部分的钢架与木质横梁砸落在幕布前,原本深红色的幕布已经褪色,与砸落的砖瓦碎石堆在舞台的一角。

    穹顶裂了一角,盛大的日光从那道缝隙里落下来,打在伸出式舞台的一侧,被风捧起的灰尘正在这片光里悠然飘荡。

    “反正是最后一次演出,我就顺路带你来看看。怎么样,喜欢吗?”

    ——那时候维兰德是这么对他说的。

    二十四年前,那个金发的男人就坐在前方的一排座椅上,身边是更小一点的他。

    剧院被商人们卖来卖去,最后被卖到了维兰德手上;当时的剧团已经面临解散,维兰德买剧院也不是为了延续经典,当然不会继续经营下去,不过他允许剧团在这里进行一次未经宣传的告别演出,并带了自己家的孩子来看。

    银发的小孩就坐在观众席上,从头看到尾,没说一句话,直到维兰德问他的时候,他才说:“喜欢什么?”

    “人。感情、艺术和世界。”

    金发的男人看向正在谢幕的演员,即使观众席上只有寥寥无几的观众——除他们两个外还有剧院的工作人员、几位老客和偶然踏进这方领地的路人,剧团的演员们依旧热情而激动,有人眼里还闪着泪花。

    但这场面并没有打动年龄最小的观众,他转过头,用平静的墨绿色眼睛看着维兰德,说:“别把你的想法强加到我身上,维兰德,我不喜欢人类。”

    ……是了,他小时候是不喜欢人类的。

    黑泽阵记得维兰德当时说长大点你会喜欢的,也记得维兰德那时候的表情,可当时的他没说什么,只等着演员谢幕结束。两个人很快就离开了剧院,剧团的演员也也各奔东西,而不久后,那座剧院里发生了一起群体谋杀案,从此再也无人问津。

    维兰德很少带他出门,即使出去,也会让他伪装外貌,或者以原本的脸在特定的、需要的地方出现。维兰德不允许他问为什么,不是因为不能让他知道,而是因为就算他听了也听不懂,甚至有自己的理解……这些理解确实会带来一点麻烦,维兰德为此头疼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让他别再问了。

    后来——大概十五年前,黑泽阵还来过这家剧院一次,但不是跟维兰德来的。那时候他已经在组织里了,维兰德不会来见他,也禁止他跟A.U.R.O的任何人联络,所以,黑泽阵是跟“莫格街下午茶”的侦探们一起来的。

    侦探们兴致勃勃地调查当年的群体谋杀案,想找出当年的真相,因为这桩案件也是挂在茶会悬赏上的悬案之一。当时Lord Night先生尚未卸任,在剧院里逛了两圈,询问一直站在门口的他有什么看法;黑泽阵想他能有什么看法,他不但知道整个案件的真相,而且当年就在现场,比谁都清楚发生了什么。

    再后来……维兰德死了。

    银发的男人闭上眼睛,眼前却还是当年演出的场景,二十多年前的记忆顽固地在脑海里播放,他觉得烦了,想去拿根烟,又发现自己没带。

    算了。早就戒了。

    他就坐在那里闭目养神,却没有真正睡着。他在等人,只是不知道他的对手什么时候会来。

    剧院的地址赤井务武会说,赤井秀一来的时候应该也会做点准备,就算先给他一枪,黑泽阵也不会介意——不如说,那样他反而会高兴吧?

    全力以赴,赤井秀一,你不是一直叫我宿敌先生吗?不抱着杀死我的觉悟来,可是赢不了我的。

    黑泽阵很清楚,在远程狙击这方面,赤井秀一确实比他强那么一点,这没什么不好承认的,这座剧院也不适合进行那样的对决,所以让赤井秀一先打他一枪再战斗或许才算公平。

    当然,能不能打中就要看赤井先生的本事了,毕竟琴酒可是在几百米外被瞄准都能清晰感知到并避开要害的人,想要用一把狙击枪杀死他?嗯,是可能的,先跟他商量好,他可以不躲,你说是吧,赤井务武。

    他在等。

    他在等赤井秀一。

    “喝吗?”

    他也等到了……等到了试图跟他分享罐装黑咖啡的赤井秀一。赤井秀一甚至没换衣服,就这么出现在剧院里,看到黑泽阵的神情,赤井秀一遗憾地把罐装黑咖啡收回去,重新递过来的是几年前很流行的甜饮。

    黑泽阵看着赤井秀一,眼里写着不快。他觉得赤井秀一没看懂他的意思……不,应该说是赤井秀一觉得先出手才是不公平的,所以这个人什么都没做,让自己跟他处在同样的基准线上战斗。

    分歧。

    他们总是出现分歧,他们有不同的底线、原则和判断的标准,也有截然相反的处世规则,就像相似又相反的两级。

    黑泽阵每次都在想,他到底为什么总被跟这个人放在一起说明、谈论和比较,明明无论是在组织里还是组织外,谁都看得出来他不喜欢赤井秀一这个人……在各种方面上。

    “你去哪了?”他问。

    “在附近走了走,听了一会儿歌,还去逛了逛MI6。”赤井秀一打开了他的黑咖啡,一边喝一边像跟朋友闲聊一样回答,“还回了趟家,看了你小时候写的信。”

    “……”

    “你要再睡会吗?我不急。”

    赤井秀一的语气很自然,他甚至自然地伸手去拍黑泽阵的肩,只是在即将碰到的瞬间,银发男人就扣住了他的手,一双冰冷的墨绿色眼睛冷漠地看过来。

    啊,生气了。

    不过既然琴酒没有直接开打,那他还有时间把咖啡喝完。赤井秀一在黑泽阵的目光里继续喝他的咖啡,一边想宿敌先生为什么生气,想来想去果然是因为——他没提前做什么准备吧?

    可那些对宿敌先生都没用,赤井秀一觉得他还不如出去散个步,顺便让琴酒睡一会儿,毕竟在飞机上的时候两个人都没睡好。

    他确实应该先做好精密的计划和周全的准备,一个老练、有耐心的猎人不会放弃任何一个抓住猎物的机会,但……赤井秀一是个自由的美国人,他觉得那些没必要,与其占据微乎其微的优势,不如想办法跟宿敌先生联络一下感情,省得过会儿打到最后关头的时候被毫不犹豫地捅刀。

    咖啡已经喝到了最后一口。

    赤井秀一顿了顿,估摸着时间,问刚才一直没说话的黑泽阵:“还发烧吗?”

    黑泽阵依旧盯着他、或者说盯着那罐咖啡看。听到赤井秀一的问题,黑泽阵微微皱眉,反问:“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赤井秀一在想应该怎么说琴酒才不会生气,没想出来,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惹恼人,他就直说了:“也不差这点时间,我不想乘人之危。”

    黑泽阵果然磨了磨牙。

    好好好,果然生气了,完全不出赤井秀一所料。不过从这只手的温度判断,他知道黑泽阵应该已经没什么事了,最多是不影响行动的低烧。而这种状态,在他的宿敌先生看来就是“正常”。琴酒以前就是这样,赤井秀一在组织里的时候就知道了。

    他磨磨蹭蹭地把最后一口咖啡喝完,想让这段暴风雨前的平静时间变得长一点,又遗憾地发现黑咖啡确实不是什么好的饮料,起码不应该在战斗前喝,他刚才应该喝另一瓶的。

    哎。

    转瞬即逝的懊恼心情并没有影响他的反应能力,就在赤井秀一放下他心爱的罐装黑咖啡的一瞬间,一抹反射的银光从他面前划过,碍眼的罐装黑咖啡终于被黑泽阵砸飞了出去!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出手,方才的平静转瞬间就被彻底打破,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在剧院的观众席上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黑咖啡的罐子被高高抛起,几滴残留的液体溅到空中,被射进来的阳光照得晶莹剔透。

    它飞上高空的时候那个银发男人正一脚踹向黑发男人的胸口,它又转了个圈的功夫观众席的椅子就被撞倒,两个人在打斗间滚进了两排座椅之间狭窄的走道,黑发男人也毫不留情地一拳往对手身上砸去。

    啪嗒。

    咖啡罐落地的声音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短短几秒的时间里那两个人就已经打到了难解难分的地步,赤井秀一死死按住黑泽阵的左手手腕,拼着被砸伤要害的风险抽出了黑泽阵袖子里的刀,刚把那截黑色的刀刃抽出一截就被连椅子踹了出去,幸好那把刀飞了出去,没落到任何人手上。

    这是把刀刃为黑色的手术刀,琴酒去咖啡厅的路上从赤井务武那里要的。赤井秀一没怎么见过琴酒用这种武器战斗,但既然琴酒在无意识的情况下都能用得那么顺手,还是别让他把那把材质特殊的刀拿出来比较好。

    被丢掉武器的黑泽阵没什么反应,他没管那把刀,毫无意外地对赤井秀一进行追击,随手拎起来的半截椅子被他抛了过去,下一秒紧随其后从天而降的就是他本人!

    雪原的狼王扑向他的猎物,先截住去路再以自身的重量重重砸落,他将猎物压在地上,墨绿色的眼睛里是一种绝对的冷静,完全没有对自己暂时占上风而感到兴奋和喜悦。长期的敌对让他知道对手的能力也绝不止于此,比起刚才受到的小伤,这场只属于他们之间、必须决出胜负的战斗才刚刚开始,失去冷静才是失败的开始。搏斗与倾轧间他对上黑发男人的视线,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某种笑意,下一秒危机感从背后陡然升起,枪——这种东西当然不可能对他造成威胁,即使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可伴随着枪响而来的,是某种金属被击中的声音!

    根本就不需要思考,身体就已经替他做出了反应,黑泽阵往一侧滚了过去,几乎就在他离开原地的瞬间,剧院老旧吊灯的一截重重砸落在他原本的位置,然后失去平衡的整个吊灯摇晃起来,生锈的链条已经支撑不住它的重量,没过几秒就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里坠落在地!

    轰然巨响让整个剧院都震了震,两个人的距离被拉开,赤井秀一从地上站起来,调整了呼吸,向另一边的黑泽阵笑了笑。

    不过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就在一片飘荡的灰尘里,那个银发男人从地上捡起了刚才被丢出去的手术刀,准确地往他的方向看来。

    赤井秀一看懂了黑泽阵的表情——他的宿敌先生,到现在才算是高兴了一点。也就是说到刚才为止都算是热身阶段,两个人都在试探彼此的状态,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战斗,对他的宿敌先生来说,正餐才刚刚被端上来。

    琴酒跟大多数人、或者说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于他而言战斗本身并不是需要规避的危险,那就是他“生存”法则中的一部分。越是危险越是兴奋,越是紧张越是理性,越是受伤越是反击,如果被对手轻视或者怜悯,那他一定会杀了对方。

    赤井秀一趁这个空隙,问了个脑子里刚冒出来的问题:“既然你叫他父亲,那以后是我跟你们姓还是你跟我们姓?”

    他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但好消息,赤井务武还没来得及被玛丽女士扫地出门,所以小银也可以加入他们的家。

    话被说出去的时候赤井秀一立刻就感受到从脊背处升起的寒意,看来他惹琴酒生气的功力又见长了。银发男人死死盯着他,就像远远地看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让人毛骨悚然。

    黑泽阵一步步地往赤井秀一的方向走来,每一步都像踩着尸体和血铺就的道路,他走到几步远的位置,站定,冷笑:“赤井秀一,看来你是真的想死。”

    几秒的沉默后,赤井先生耸耸肩,说:“不,我还没听到你给我弹钢琴呢,小银,你答应过我——”

    赤井秀一的话还没说完,银发男人就像一道银色的闪电冲到了他面前,一拳往他脸上砸去,全然不想再听他说任何一句话,也可能是现在就想让他再也说不出话来!

    赤井秀一早有准备地退后几步侧身卸开力道,紧接着黑泽阵抬腿扫上一侧的矮桌,桌子上尖锐的金属道具裹挟着经年的灰尘砸向赤井秀一,刺耳的瓷器碎裂声接连响起,这些满是灰尘的碎片与吊灯的残片混在一起,沾血的陈年玻璃碎片上又有了新的殷红色血滴。

    两个人从观众席打到剧场的边缘,又从剧场的边缘打到二楼,最后他们站在舞台的正上方,老旧的横梁终于不堪重负从中断裂,半截悬挂的幕布跟两个人一起坠落!

    灰尘飞舞之际,落地的黑泽阵从黑暗里分辨出了赤井秀一的呼吸声,一脚踹断了面前的半截横梁,向赤井秀一的方向扑了过去!

    一道扎眼的血色将他的腰腹逐渐染红,从开打到现在受伤自然是在所难免,但黑泽阵的动作没有丝毫减缓,他用手术刀扎进木板撑住身体,先把赤井秀一踹到了地上,却在下一秒被顺势倒下的赤井先生攥住了长发,狠狠地往下拽去!黑泽阵往前踉跄了一下,随后恼火地反击,于是两个人滚在这片废墟里,在断裂的横梁间展开了新一轮搏斗。

    狭窄的空间和随时可能塌陷的废墟处处充满了危险,可战斗已经进行到了白热化的阶段,两个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对方身上,只能分出一点心神来顾及周围的环境,只要没有危及性命的危险,那他们眼下唯一要做的事就是率先击溃对方!

    现在还没到生死搏杀的时候,但不代表接下来就不会有,两个人都在计算彼此的体力,可惜他们已经有段时间没有正经以成年人的状态见过了,只从过去的经验推断自然没那么准确,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对手绝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跟自己一样。

    想到这点,黑泽阵的心情又变得愉快起来。在战斗的下一秒,赤井秀一用腿压住他的胸口,两个人在无限的贴身搏斗中彼此消耗着精力和体力,黑泽阵抓住机会,也用力扯住了这个人的头发,又被赤井秀一重重撞到了背后的墙上,可他的目的已经达到,在赤井秀一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狠狠咬上了赤井秀一的侧颈!

    “……!”

    千钧一发之际,赤井秀一长期锻炼出来的反应神经让他往旁边躲了一下,他没想到黑泽阵是真的咬,没能完全躲开,剧烈的痛楚从颈侧传来。幸好他已经下意识地避开了要害,不然这场决斗可能就要在这里结束了。

    他感受着顺着脖颈往衣服里流的血,嘶了一声,望向不远处的银发男人。刚才那一下也让他们两个重新分开,彼此都获得了一点喘息的余地,赤井秀一看到黑泽阵身上的伤口正在往外渗血,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几乎都是他造成的,打到现在两个人都已经有点狼狈,但谁也不知道战斗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赤井秀一趁这个空隙拍拍身上的土,还有心情问:“味道怎么样?”

    黑泽阵抹掉嘴角的血,声音不是那么愉快,他顿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不怎么样。没什么特别的。”

    ……没什么特别的?

    赤井秀一挑了挑眉毛,从这句话里品出了别的含义:所以这不是琴酒第一次这么做,他说的“特别”也不是说尝过别的动物的血,那说的就是人类。

    不愧是琴酒。此时他心里就只剩下这样一句感慨。

    废弃的剧院里,两个人一边说话一边对峙,都在警惕对方的动作,拖太久对他们两人都很不利。北纬51°的太阳逐渐西斜,夕阳的光正从剧院残破的穹顶缝隙里照进来,赤井秀一站这在大片大片的阳光下,他刚抬起手,黑泽阵就从黑暗的阴影里冲了出来,在那片盛大而耀眼的光里一拳砸下!

    第186章 须晴日

    “嘭!”

    一声闷响宣布剧场里的战斗重新打响, 混合着血味的灰尘在空气里飘散,银发男人在战斗的间隙微微皱眉,为刚才没能一拳砸在对手脸上感到遗憾、非常遗憾。

    其实黑泽阵尝不出血的味道有什么区别, 反正都是熟悉的铁锈味, 在他过去的人生里这种味道一直跟随着他,无论是在雪原、城堡还是组织里的时候都是如此, 因此他也没法回答赤井秀一的问题。

    人类的血都是一样的成分, 黑泽阵想,难道赤井秀一期待他能尝出烟草味和廉价罐装黑咖啡的味道?呵,那可真是够特别的。

    “有人。”

    赤井秀一忽然说。距离开打已经过了不知道多久,此刻两人都全神贯注于这场即将决定归属权的战斗, 给对方造成伤害的时候也毫不留情。他们两个都还有余力对付敌人是不假, 但这场战斗注定不容许任何人插手。

    “不用管。”

    黑泽阵也注意到了剧场入口处传来的声音, 准确来说他早就知道有人在看了, 只是对方一直没什么动作, 也没有恶意,他可以暂时视而不见。反正无论以前还是现在他都很少来伦敦, 赤井秀一更是从小就离开了英国,这家剧院的位置也极其偏远, 不至于随便就能遇到认识他们的熟人。

    他反手拔出之前插在木板上的手术刀, 漆黑锋利的刀刃险而又险地擦过赤井秀一的脸, 拉出一道扎眼的血痕, 黑泽阵动作顿了顿,忽然反手一刀砍断了身侧绷紧的绳索!

    赤井秀一看到黑泽阵抬手的时候就瞳孔一缩, 满是灰尘的绳索连接的是挂在高处的幕布, 连接它的另一端多年前就已随着钢架的坠落彻底崩断,于是这块幕布只剩一角孤零零地悬挂在那里。现在唯一的绳索已经崩断, 而赤井秀一就站在这块厚重幕布的正下方!幕布坠下的一瞬间,赤井秀一想也都不想地往黑泽阵的方向扑过去,既然他躲不开,那琴酒也别想躲开!

    幕布轰然落下,尘土飞扬,却全然没影响到那两个人的战斗。他们两个在黑暗中厮杀,赤井秀一徒手攥住黑泽阵手里的刀刃,听到了银发男人相当不满的啧声。

    他低笑:“你心疼了?”

    回应赤井秀一的是手术刀上骤然加重的力道,赤井秀一倒吸一口凉气,在手掌被切断之前就松开了手。黑泽阵这次的动作毫不留情,再晚一点赤井秀一就别想要这只手了。

    粘稠的血顺着手指滴落,却并未影响到手臂的动作,赤井秀一就用这只正在流血的手打掉了黑泽阵的手术刀,一声轻响金属落地,两个人重新展开了赤手空拳拳拳到肉的较量。

    幕布抖落的灰尘让呼吸都变得有点困难,但这两个人都无暇顾及,他们打着打着就到了幕布的边缘,黑泽阵一直在心里估算他们所在的位置,此刻他们应该已经到了舞台被砸塌的一侧——就快掉下去了。

    下一刻半边身体悬空的感觉疯狂向他发出警告,黑泽阵算好时机把正跟他缠斗的对手往台下踹去,反手抓住从穹顶砸落的沉重钢架,电光石火之间扳机扣动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一枚盲射的子弹精准地打穿了他的手臂!

    手在极短的时间里失去知觉,条件反射地松开,也就是在这个时候,黑泽阵被赤井秀一死死抱住,一起砸向了舞台下的空间!

    背部着地,衣服和血肉被锋利的棱角撕裂,老旧的舞台内部还有空间,塌陷后的里层有两米高的落差,黑泽阵撞到地面的时候就感受到了钻心的疼痛,玻璃、碎石和冰冷的钢条堆积在舞台塌陷后的废墟里,他咬牙起身,一拳就往赤井秀一的脸上砸去!

    清晰的血味在舞台下的空间里弥散,两个人刚刚落地都还没能稳住身形,赤井秀一听到了风声,却没能躲开这一拳,不过真被打中的时候他却笑了起来,低头咳了两声,说:“一人废一只手,很公平吧。”

    黑泽阵的反应是抬腿把他扫到了舞台的机关上,语气里带着森然的嘲讽意味:“呵,真亏你能打中。”

    他往自己的左臂看了一眼,被打穿的是靠近手腕的位置,现在还在流血。赤井秀一是在完全看不到的情况下打中了他的手臂,黑泽阵可以保证,在开枪前赤井先生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打中,这次根本就是全凭运气。

    黑泽阵知道他自己的运气一向不好,在这方面他从来都不会赌,但赤井秀一赌得相当轻松,而且每次都是这样。

    “因为是你啊,换成别人我可不知道在哪里。”赤井秀一靠着舞台的机关站起来,刚才落地的那一下他也摔得不轻,虽然有琴酒垫在下面……嗯,他是故意的,如果不让小银先摔两下,赤井先生心里也没底。

    毕竟眼前的这个男人有多难对付,他上次面对少年版的时候就已经很清楚了,真打到最后,琴酒可是要开二阶段的啊。赤井秀一在心里叹气,知道接下来还有更难的架要打。

    “哼。”

    黑泽阵意味不明地笑了声。

    两个人站在舞台下方的空间里,隔着几米的距离,谁都没动,也没管身上的伤口。浓厚的血味在空气里飘散,黑色的长发看不清楚,但黑泽阵的银色长发上已经沾了星星点点的血。

    任谁看到这种场面也不会觉得他们是在切磋,每一招每一式都像是冲着杀死对方去的,只是在最后关头到底谁有留手……这点他们彼此都很清楚。

    “啪嗒。”

    黑泽阵踢开了落在地上的枪。赤井秀一用来打他的还是他的爱枪,黑泽阵看清这把枪的时候有点微微的恼火,但也没有太过生气,倒不如说……如果这也算是心理战的一部分,那他完全能接受赤井秀一的做法。

    只不过等这次回去,枕头先生得赔他一把枪了。黑泽阵漫不经心地想。他不会再用打过自己的枪。

    一秒。

    两秒。

    三秒。

    鞋跟与地面发出的刺耳摩擦声骤然响起,对峙中的两个人同时出手,短暂的中场休息已经结束,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里他们判断了对方的状态、衡量彼此剩下的体力以及寻找新的突破口……闲聊?不过是转移对手注意力的方式而已。

    赤井先生从很早开始就深谙此道,只不过他的对手早就深受其害,甚至免疫了,除了在心里给他多记两笔账外,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不过黑泽阵在想,既然是在这种时候,不管赤井秀一说什么,这次他都可以原……

    “我重新读了你写给我的信,原来小银说过等长大就带我回老家,去见你弟弟和你养的狼,还说可以让你弟弟背我们去雪原深处看龙的骸骨。”

    “……”

    “你还在信里写过,长发很烦人,打架的时候很碍事,还说要我负责,以后让我帮你洗头发。真的吗?你在组织里的时候都不让我碰啊。”

    “…………”

    “还有……还有很多错别字。(笑)”

    呵。你死定了。

    黑泽阵在当场灭口和让这人物理失忆间选择了前者,至于他刚才想了什么——呵,他想过吗?没有。(冷漠)

    如果这是赤井秀一激怒他的方式,黑泽阵承认赤井秀一这次确实成功了,而且非常成功。他放弃了彼此消耗体力不上不下的打法,在赤井秀一话音刚落的瞬间就换了战斗的方式,以毫无保留的全力将战斗的节奏牢牢抓在手里。

    他听到赤井秀一吃痛的声音,知道赤井先生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是的,黑泽阵不耐烦了,日头已经西斜,再过十分钟或者二十分钟,天色就会渐渐暗下来,他们从下午打到现在,体力的消耗是一部分,但更重要的是……

    饿了。

    就快到晚饭时间了。

    他和赤井秀一的体力本来就差不了多少,继续打下去也只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消耗战,虽然不是像上次那样用少年的身体战斗体力不够、继续拖延下去就会输的时候,可继续这么下去毫无意义。他们两个人都谨慎、冷静且彼此熟悉,指望对方犯错露出破绽还不如先给自己创造一点优势。

    黑泽阵往上方的舞台扫了一眼,记住了那几根钢架的位置,以及七零八落地搭在半空中的结构。不得不说这里是个非常危险、完全不适合战斗的环境,但来都来了,他们两个都没有关心这点的心情,也不会有人跟他们抱怨。

    黄昏渐沉。

    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跌落进这方天地,激烈的战斗似乎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黑泽阵用身体死死把赤井秀一压在地上,右手攥着半截锋利的钢条,就要往赤井秀一的喉咙刺去,而赤井秀一抓住黑泽阵的手腕,钢条的尖端距离他只有几厘米,只要稍有不慎他就真会被送去跟死神见面了。

    两个伤痕累累的人都没剩下多少力气,此时的较量跟之前相比力道却依旧不减分毫,黑泽阵那双墨绿色的眼睛被笼罩在长发的阴影下,看不出一丝情绪,被压在地上的赤井秀一却眨了眨眼。

    “琴酒……”

    “闭嘴。”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打断了赤井秀一的话。他现在不想听到这个人的声音,而且真的在想如果照声带的位置捅下去会有什么后果——得出的结论是好端端的人怎么就长了张嘴,不如他帮赤井秀一把唯一的缺点给去掉吧。

    不过这场决斗当然不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在两人都还有余力的情况下,形势随时有可能发生逆转——或许就在下一秒。

    黑泽阵的手已经开始麻木了。再这样下去他们中总有一个要先松手,他把目光放到赤井秀一的侧颈,那里还有他咬出来的伤痕,伤口没有继续流血,但被撕开的皮肉周围凝结了一层薄薄的血皮,味道……没什么特别的。即使再回答一遍那个问题,黑泽阵也只会给出相同的答案。

    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气息变得平稳,语速也很慢:“再说一句,以后你都别想说话了。”

    “好漂亮啊。”赤井秀一轻声感叹。

    一寸黄昏将垂落的银发浸染成浅浅的金,明明是在最紧张的战斗中,赤井秀一却在想小银的头发真的很好看,就是上面已经沾了血和灰尘,等回去应该洗一洗……

    他对上一双暗沉的墨绿色眼睛,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很模糊,只有个大概的轮廓,但赤井先生很自觉地给那个轮廓的脸上贴了“你死定了”几个大字。

    啊……

    嗯。确实完蛋了。

    巨大的力道从黑泽阵的手上压下来,那根钢条锋利的尖端距离赤井秀一的脖颈越来越近,他当机立断放下受伤的手把钢条往一边挡去,生锈的金属擦着他原本就受伤的侧颈过去,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这个的时候,赤井秀一从黑泽阵的眼睛里看到的只有——除了他自己的影子——就只有冷静,彻头彻尾的冷静,他知道不用多久他们就能分出胜负,在双方的身体和精神都快要到极限的时候,任何破绽都是致命的,就看他们谁先抓住对方的那一点。

    赤井秀一借收力的空隙快准狠地用肩撞上黑泽阵的伤口,大片血迹将原本已经是暗红色的里衣又染了一层鲜红,但黑泽阵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就好像他没有痛觉一样。他毫不犹豫地将那那段钢条甩出,抄起废墟里的道具桌子就往赤井秀一的方向砸来!

    两个人在最后的战斗里已经放下了所有漂亮的技巧,也没了说话的空隙,夕阳已经彻底沉没在地平线以下,剧场里的光线也彻底暗了下来,原本就摇摇欲坠的废墟变得更加危险,上方年久失修的舞台与搭在上面的钢架似乎马上就要坠落。熟悉的警笛声由远及近,伦敦的暗夜里似乎有什么也在蠢蠢欲动,随时会从这座老旧城市的囚笼里破茧而出。

    这是个无月的夜晚,暗淡的星辰零散地铺在天空中,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惊醒了刚收拢羽毛准备睡觉的小鸟,在寂静的暗夜里传得很远很远。

    黑泽阵还是拿起了他的爱枪,只不过在他即将扣下扳机的时候赤井秀一死死抓住了枪身,将枪口偏移了方向,最后那颗子弹只打到了赤井秀一背后的黑暗中。

    啧,黑泽阵想,这把枪确实不能要了。

    他背后是冰冷的墙面,右手难以移动,赤井秀一用手臂卡着他的脖颈,用力往里压去,两个人正在最后的僵持阶段。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致命的破绽。赤井秀一想。他知道琴酒不怎么在意身上的伤,但从少年变成成年是科学不是魔法,需要消耗某种物质或者能量,战斗的体力暂且不提,但琴酒失血昏迷的速度一定比他快。即使琴酒能毫无阻碍地适应成年的身体,他也难以准确把握现在的身体情况,因为谁都没有了解过这个时候的战斗,上次变回去的时候琴酒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或者安静地坐着,偶尔发生战斗也只是稍微活动了手脚,必然没有那么清楚自己的身体情况……简而言之,赤井秀一在赌,而且他总是能赌赢。

    从黑泽阵越来越不稳定的状态和偶尔压不住的喘息声来看,赤井秀一知道战斗结束的时间已经不远了。虽然这可能是个陷阱,但战斗已经进行到了这个地步,伪装已经没什么意义,反而会徒然消耗体力,他很清楚黑泽阵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除非有什么能绝地翻盘的机会……而不是用一个重心不稳的失误让自己被逼到墙角,面临窒息而死的险境。

    赤井秀一缓慢地加重了手臂的力道,这就是极限,而且他也不是真的想杀黑泽阵,他在等——

    等什么呢?赤井秀一也不是很清楚,因为他知道黑泽阵不可能认输。

    银发男人的呼吸越来越艰难,握枪的手也慢慢没了力气,被压了下去,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墨绿色的眼睛也逐渐失去了光彩。就像一片即将枯萎的落叶,一片正在融化的雪,一片被风吹散的云。

    可就在这个时候,赤井秀一猛地睁大眼睛,因为黑泽阵忽然笑了一下,垂下的手将那把枪换了个方向,朝斜上方的某个位置开了一枪。

    砰。

    黑暗里打中的不知是什么,但随之而来的是让人头皮发麻的钢架滑落声,舞台早已在日晒雨淋中被蛀空的木板终于被滑下的钢架压断,随之而来的是一片多米诺骨牌般倾塌的舞台架!

    上方发出响声的时候赤井秀一的危机直觉就开始疯狂报警,但沉重的金属顺着墙壁滑落也不过刹那时间,他不知道钢架会砸到什么地方,只有一点非常清楚:如果这种东西真砸到他们身上,他和黑泽阵就没命了!

    就在这短短的一瞬,两个人就做出了决断。墙角确实是安全的地方,但赤井秀一能听到那段钢架是顺着墙滑下来的,并非没有可能砸到他们身上,他放下手,抓住黑泽阵的胳膊就往远离墙面的方向——黑泽阵反手抱住了他。

    黑泽阵把赤井秀一按在怀里,原本立在舞台边的沉重金属架擦着墙从他们身边滑落,将两个人重重撞到了另一侧的墙上。促狭的笑声在黑暗里响起,黑泽阵没放手,M92F的枪口已经抵上了赤井秀一的后心。

    他知道里面还有一颗子弹,赤井秀一也知道。当然,这把枪在遭受了几轮折腾后,现在随时有罢工的可能,但这个可能……黑泽阵没打算赌。

    血味的怀抱里是很低的体温,身体被撞到的部分已经麻木到失去知觉,痛觉尚未传递到大脑,只有温热的血溅落到脸上。

    不错,没死。

    两个人一时间都没说话,直到黑泽阵打破了沉默。

    “唔……”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地说,“其实我算好距离了。”

    赤井秀一低头去看向黑泽阵被压在沉重金属架下面的腿,大片大片的血迹正从他们身下蔓延出来,怎么看都不像没事的样子;至于他自己,先看看手臂还在吗……原来还在啊,只是血糊糊的一片,没事,还在就行。

    他的伤不算太严重,主要是内部损伤,甚至没怎么流血,可以再放一会儿;但黑泽阵的伤……再流一会儿的血,他就离死不远了。

    这还真是……无论如何也不想输的打法啊……

    他松了口气。

    黑泽阵催他:“快认输。”

    黑泽阵的手指依旧扣着扳机,毕竟没人认输或者死亡,那战斗就还没有结束。就算赤井秀一还有余力继续打也没关系,他不介意跟这人打到死。

    赤井秀一还没说话,黑泽阵又说了后半句:“我饿了,打完去吃晚饭。”

    你怎么还想着饭啊。

    其实赤井秀一还有点战斗的力气,但这种情况下他几乎不可能扭转局势,他又听到黑泽阵的话,完全没了继续打的心情。他们再僵持下去就要死了,可这只银色的成年狼却在懒洋洋地想今晚应该吃什么。

    赤井秀一问他:“不怕死吗?”

    黑泽阵无所谓地回答:“那就一起死吧。”

    反正组织已经不存在了,他也没有了无论如何都要活下来复仇的理由,要是打输了……他还不如死。

    就是这点,赤井秀一想,他赢了就会失去小银,输了就会失去琴酒,无论哪边都是他不愿意看到的局面。他全力以赴,黑泽阵也是,到这样的结局也并无遗憾。

    黑泽阵在等他。

    银发男人很有耐心,明明是再耽搁一会儿就会死的现状,可他耐心地等自己的对手认输,或者继续跟他的战斗。

    赤井秀一终于抬起手,扯开自己的衣领,昔年的咬痕还在他肩上。

    黑发男人的眼里满是笑意:“再咬一口?”

    黑泽阵眯起眼,有点不满地回答:“你本来就是我的东西。”

    他只是向不听话的族人证明自己依旧是最强,又没真把这家伙驱逐出族群。

    赤井秀一遗憾地看着黑泽阵的脖颈,银发男人的衣服在战斗中基本被撕开了,他身上没什么旧伤,当然也没有留下过痕迹,造成这种结果的当然是……

    黑泽阵放下枪,往后倚在墙上,伸手:“药给我。”

    λ-AP13就在赤井秀一的口袋里,所幸它在激烈的战斗里没有受损,也没被赤井先生当暗器丢出去。

    赤井秀一很容易就找到了那管针剂,但要拿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顿了顿。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想,就让黑泽阵的腿这么断着,然后他可以养……

    黑泽阵的目光冷了下来。

    赤井秀一再次肯定了他一直以来的观点——果然还是危险的宿敌先生比较迷人。他把针剂拿出来,递给黑泽阵,若无其事地说:“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身上根本就留不下痕迹吧。我咬一下也没用啊。”他用抱怨的语气说。

    “……有用。”黑泽阵单手给自己注射药物,略微皱了皱眉,过了一会儿才说,“λ-AP13没有恢复旧伤的能力,除非将那部分的血肉和骨骼摘除再重新长出来。你真想要的话可以试试。”

    赤井秀一挑眉。

    什么叫试试?

    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但是缓慢的速度复原,黑泽阵没找到手术刀,就用刚才那段钢条挖开沾了灰尘的伤口,将里面的异物和难以愈合的组织挑出来。

    整个过程里他的表情都没什么变化,这种药带来的痛感他已经习惯,只是被砸断的腿需要更长时间来恢复……

    黑泽阵扔掉那截也不算干净的金属,慵懒地扯开原本就已经松松垮垮的衣服,说:

    “来咬吧。”

    “……你确定?”赤井秀一看向黑泽阵的眼睛,发现他的宿敌先生没有精神失常,也没有在开玩笑,只是因为消耗过度变得有点困——但也没有睡着,他们两个更没有在做梦。

    黑泽阵干脆闭上眼睛,慢悠悠地说:“互相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在我们的概念里有另一种含义,这意味着……”

    赤井秀一特别快地接话:“结婚?”

    黑泽阵差点被他给干沉默了。

    少看点胡编乱造就差造字的小说吧,赤井秀一,族群的王不会允许自己属于任何人。还有,你还是别说话了。

    黑泽阵哼了一声,决定暂时不跟这个没常识的家伙计较,勉为其难地解释了一下:“死敌。一旦见面就要置对方于死地的死敌。”

    他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说:“你说是吧,宿敌先生?”

    赤井秀一:“哦……”

    黑泽阵:“……”

    他怎么觉得赤井秀一的反应有点失望?所以说,你们美国人——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说:“所以如果我刚才打赢了,就会成为你的仇人?”

    黑泽阵冷漠地回答:“我不会输。这座剧院的地下埋了炸弹,我可以跟你同归于尽。”这就是他要选择这里作为战场的原因。

    这次轮到赤井秀一沉默了。

    所以……他刚才是救了自己和琴酒的命,对吧?

    他看着黑泽阵,半晌,才说:“那还是算了吧,我怕留下咬痕就没人要你了。”

    黑泽阵:“……”

    他攥拳,往赤井秀一脸上砸了过去!

    不过就在他要打到人的时候,上方忽然传来了一个幽幽的声音:“我的案子都查完了,你们还没打完吗?”

    第187章 须晴日

    “工藤新一……”

    “我不是我没有, 你认错了,我是夏洛克·平井……啊不是!我是亚瑟·平井,只是个路过的侦探!”

    “好的, 江户川夏洛克。”

    “………………”

    出现在舞台上方的少年侦探捂着脸, 吸气,痛苦地说你们别再说了, 我就是一个路过听到里面有动静进来看看的侦探, 不认识什么工藤新一,也不知道什么琴酒和莱伊,所以黑泽哥和赤井哥你们两个需要帮助吗,我可以帮你们叫救护车。

    赤井秀一若有所思地看向黑泽阵——银发男人靠在墙上, 闭着眼睛听他们聊天, 但又无时无刻不警惕周围的环境, 就像一只懒洋洋又充满攻击性的野兽。他看得出来黑泽阵很困很累了, 除了最开始往上看了一眼外, 完全不想搭理其他人。

    他也知道琴酒不想去医院。

    λ-AP13足够恢复身体的机能,琴酒需要的是休息和补充身体的能量, 这里应该被送去医院的是没有神奇恢复小妙招的赤井先生。但还有一个问题:他们两个是偷渡来的,他还好, 日本公安可以证明他是良民, 可琴酒连个喘气儿的身份都没有。

    也许有, 但赤井秀一不知道。

    他一往上喊:“谢谢你, 亚瑟侦探,不用了。你能在上面找找我的手机吗?我联络我家的私人医生就好。”

    “你家的私人医生?”工藤新一低头找手机, 一边找一边问。

    “是啊, 一位有十八年战地从业经验的医生,手法专业、业务熟练, 就连日本公安都找他给重要成员做过手术。”赤井秀一诚实地回答。

    正在闭目养神的黑泽阵看了他一眼。

    赤井秀一给小银顺了顺毛,幸好黑泽阵不想说话,没有拆穿他。

    正在上面找手机的工藤新一就纳了闷了,他能听出赤井哥是话里有话,但几天前就到了英国的他手里缺了一条关键情报,愣是没听出赤井秀一在说谁。所以发生什么事了?就在他走的这几天里,又有新人加入这个家了?

    找到了。

    他把废墟下面的手机捡起来,刚想转身去给赤井秀一,就听到背后传来了地动山摇的响动。

    舞台下的空间里,黑泽阵一脚踹上了倾斜的钢架,老旧的舞台在重压之下终于不堪重负彻底垮塌,七零八落地往下砸。现在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年久失修的钢架会砸到人了,因为它们已经全部滚到了最下层。

    前方是勉强还能看得出形状的往上的阶梯。

    黑泽阵往前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没动的赤井秀一。他身上的伤几乎已经消失不见,刚才踹的那一脚也证明他的腿没什么问题,但赤井先生现在的模样着实狼狈,黑泽阵就走了回去,对赤井秀一说:“上来,我背你上去。”

    赤井秀一发现他在黑泽阵这里的待遇突然就变好了,跟以前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就跟做梦一样。他眨了眨眼,问:“真的吗小银?”

    哇。我还能有今天。

    要是早点哄他一下的话,是不是就能……

    黑泽阵看穿了赤井秀一的想法,没好气地说:“我还可以抱你上去。”

    赤井秀一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画面,他迟疑了一下,说:“这不太好吧,你也很累了。”

    黑泽阵:“……”

    在听的工藤新一:“……”

    几分钟后,黑泽阵干脆把枕头先生给扛了上去,接过小侦探递来的手机拨通了赤井务武的电话,然后把手机扔到了赤井秀一手里。

    电话很快接通了。

    赤井务武用的还是维兰德的声音,语气听起来很平静:“你们打完了?”

    “打完了,麻烦你来接我们,维兰德先生。”赤井秀一用满是血的手掌托起手机,他试着弯了弯手指,轻轻吸了口气,还是决定等他们家的私人医生来。

    赤井务武说好,他马上过来,在挂断电话的前一刻又问了一句:“都还活着吧?”

    赤井秀一叹气。

    他觉得如果打这通电话的人是黑泽阵,赤井务武肯定是不会问这个问题的,所以说他的家庭地位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爸,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赤井秀一说,“你的教育很失败。”

    赤井务武那边忽然没了声音。

    赤井秀一用沉重的语气继续说:“你刚才差点就失去两个儿子了,小银要跟我同归于尽,怎么想都是你教育失败的结果。”

    赤井务武:“……”

    赤井秀一转头,问黑泽阵:你说对吧,小银?

    靠在一边就差睡着的黑泽阵被他吵到,不是很高兴地看过来,跟赤井秀一对视了几秒,才说:“嗯,教出你这种儿子,他确实很失败。”

    赤井务武:“…………”

    他觉得自己在这个家被排挤了,而且不是错觉。两个儿子翅膀都硬了,很硬,硬得离谱,特别是他大儿子,把维兰德的儿子都带坏了。

    赤井秀一反驳道:“那我觉得他的教育还是成功了一半的。”

    是的,成功了一半,不算秀吉和真纯,只看他们两个是这样的。不等黑泽阵接话,他就笑了一下,认真地说:“我确实不怎么样,但你很好。”

    黑泽阵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

    电话的另一端,已经沉默了很久的赤井务武叹了口气,自言自语:“维兰德,你听到了吗,原来我这辈子还能听到有人说你的教育水平不错?”

    听起来就像天方夜谭。

    得了吧,看看维兰德都把孩子教成什么样了——冷静、坚韧、绝对的理性,什么都得会一点,维兰德完全是在用一套完整且残酷的间谍培训方案来对待他的孩子——或者,孩子们。

    寻常小孩哪里经得起这种折腾,维兰德就是仗着刚从雪山里出来的Juniper什么都不懂,在道德与法律的边缘大鹏展翅罢了。

    他挂断电话,往剧院的方向走去。

    其实他一直就在附近,也带了药物和必需品,省得打完的时候哪个儿子快死了……他还能救一下。毕竟,他确实是一位有十八年相关从业经验的医生(的替身)。

    几分钟后。

    他来到剧院内部,看到像是被龙卷风刮过的剧场,塌得更严重的穹顶,完全没了的舞台,到处散落的碎石,正在跟他挥挥满是血的手的大儿子以及靠着大儿子睡着的维兰德的儿子。

    还有一只正恍惚地听他大儿子说话的小侦探。

    赤井务武在工藤新一身边站定,戳了戳没反应的小侦探的脑袋,小侦探还是没反应,就呆呆地站在那里。

    他就问赤井秀一:“他怎么了?”

    赤井秀一安详地回答:“我只是把小银单挑FBI地下基地、杀了个七进七出最后成功跟贝尔摩德和她的外甥汇合的事告诉了他——啊,还有我和小银的关系。”

    工藤新一:大脑过载ing……

    所以降谷哥是贝尔摩德的外甥,贝尔摩德试图拿琴酒吃波本哥哥的代餐,而且波本真的是乌丸的后代,琴酒和赤井哥从小就认识,FBI正在爆发内乱,然后现在莱伊绑架了黑泽阵非法出境离开日本……可他到剧院的时候这两个人正在打生打死啊?!而且听刚才的电话他们是真的差点死了吧?!

    喂喂,他就是离开了三天而已,才三天,你们就搞出了这么多事吗?!

    他抓着自己的头发,抓狂地问赤井秀一:“还有,这个人是谁?你叫来的家庭医生?他不是上次那个……”

    他到底错过了多少剧情?!

    赤井秀一回答:“对,琴酒被绑架的事就是他搞出来的。”

    他推了推黑泽阵,让他先醒一下,他知道黑泽阵没睡着,但黑泽阵就是没动。银发的男人懒洋洋地靠在他身上,把他的手打了下去,完全没有参与话题的意思。

    工藤新一不解地问:“可他不是琴酒的父亲吗?为什么赤井哥你也要叫他父亲啊?!”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才说:“……他也是我的父亲。”

    爸,看看你干的好事。

    工藤新一看看黑泽阵,再看看赤井秀一,半晌,艰难地问:“你们,是同一个父亲?”

    赤井秀一试图解释:“不是,其实……”

    他顿了顿,觉得这件事实在不是很好解释,毕竟牵扯到的东西太多,有些事还不适合跟柯南君说。他往赤井务武的方向看了一眼,忽然计上心头,就对工藤新一说:你看我和琴酒在某些方面很像吧?其实事情是这样的,我父亲跟琴酒的父亲是远房堂兄弟,所以他们……

    他还没说完,工藤新一就应激地跳起来,秒退十米,发出了巨大的惨叫声:“你不要再说了!!!”

    什么堂兄弟,什么双胞胎,什么长着一张脸的人,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这种东西了!他有心理阴影,他要患PTSD了!

    年轻的侦探深呼吸,按着自己的额头,语气飘忽地说:“好了,我知道了,所以你们两个的父亲也长得一模一样,他们会互换身份,今天来的是穿着维兰德皮的赤井先生。没事了,我已经全部理解了,我还有别的事,就先走了,你们继续联络家庭感情吧。”

    “其实他们两个长得也不像……”

    “啊,长得不像啊,那其中一个人还会易容技巧,太好了,更熟悉了。”工藤新一一边说一边往外走,走路看起来就像是在飘,整个人缓缓飘出了剧场。

    “……”

    赤井秀一看向赤井务武,赤井务武看向赤井秀一,然后两个人同时看向黑泽阵,黑泽阵根本不理他们。

    可两位赤井先生都没有挪开视线,就这么一直盯着他看,黑泽阵被盯了半天,终于不耐烦地睁眼,说:“你再不管你儿子,他的手就要废了。”

    这话是对赤井务武说的。

    赤井秀一一只手被他差点砍断,另一边的胳膊被最后砸下来的钢架撞上,现在动都动不了,说不定还会骨折,据黑泽阵的估计,枕头先生得养一两个月。

    而赤井务武自打来了就站在那聊天,什么都没做……啧。

    “也是。”

    赤井务武说着,把拎来的白色手提箱放在地上,打开,先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早就准备好的注射器。

    他对黑泽阵说:“那先解决你的问题。”

    黑泽阵:“……”

    赤井秀一本来在安静地当靠枕,但就在这个时候,他意识到黑泽阵的身体僵了一下。

    嗯?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向赤井务武,赤井务武完全没能理解他的意思,语气平淡地对他说:“你的手暂时没事,骨折什么的都好说,但他的身体也不是真没事,只是看起来还好……”

    都说了λ-AP13不能连续使用,之前被迫注射的就算了,维兰德的儿子是把医生的话当耳旁风吗?(维兰德:医生是你的话有这种结果也理所当然吧)(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用余光看向赤井秀一,反正Juniper这次注射药物跟秀一脱不了干系——你们就不能放在一两个月后再打吗?

    赤井秀一:“……”

    他看懂了赤井务武的眼神,是在说λ-AP13的副作用对吧,虽然他不清楚连续使用这种药物会有什么后果,但看赤井务武表情的严肃程度,应该远超他的想象。

    而且小银看起来……有点怕打针?真的吗?赤井秀一眨了眨眼,他记得琴酒完全不是这样的吧。

    黑泽阵瞪了赤井秀一一眼,说:“没必要现在就……”

    赤井务武:“秀一,按住他。”

    赤井父子表演了有史以来默契程度最高的一集,在赤井务武喊名字的时候赤井秀一就用没受伤的手臂圈住了黑泽阵,然后把整个人的重量压了过去——

    黑泽阵完全没防备,猝不及防被他带倒,恼火地喊:“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死死抱住他,闭着眼睛开始说瞎话:“我在我在,小银别害怕,虽然咱爸八成是个庸医……”

    赤井务武蹲下来,用膝盖压住了黑泽阵的手,完全没反驳庸医的评价,心平气和地说:“你们这不是关系很好吗?好了,先解决你的问题,再给秀一随便治一下……”

    黑泽阵想挣开,又不想真把赤井秀一的手臂给废了,只能磨了磨牙:“我都说了没必要现在就打!又不缺这点时间!”

    赤井务武说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赤井秀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点点头,继续胡说八道(划掉)安抚,黑泽阵杀心渐起,把这两个人灭口的想法越来越按不住了……

    就在这一群人闹成一团的时候,一道浅浅的影子从远处投射过来,重新从剧场入口飘回来的工藤新一幽幽地问:“你们又没打完?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是吧?”

    不知道为什么,小侦探的语气里已经带了一股缥缈的神性味道,虚无、透彻、不可捉摸。(翻译:精神恍惚)

    所以说为什么他来了三次,三次都看到这家人在打架,是他每次刷新世界服务器的时机不对吗?

    赤井秀一轻轻咳了一声,缓解场面的尴尬,问:“你回来是有什么事吗?工藤……呃,夏洛克……不对,江户川亚瑟?”

    工藤新一:“……”

    名侦探有种预感,再这样下去,他真的就要痛失姓名了。

    黑泽阵躺在地上,看赤井务武把那管液体推进他的身体,干脆别过头,慢吞吞地说:“你叫错他的名字了。”

    工藤新一的心中燃起了希望。

    黑泽阵继续说:“他叫五藤诚二。”

    工藤新一:“…………”

    点燃的希望重新熄灭了。

    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了,对吗?江户川亚瑟是谁,五藤诚二是谁?!既然这里没有工藤新一也没有亚瑟·平井,那他走?

    赤井务武看到小侦探快碎了,叹气,问:“亚瑟·平井先生是吧,你还有什么事吗?”

    “啊,我刚才忘记说了……”

    工藤新一回过神来,声音已经重新恢复了冷静,他把手插在衣服的口袋里,夜风从他的背后吹起。

    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星光。

    “世良小姐被绑架了,以及,我们的对话正在被监听,我跟对方有约定,可以告知家属她目前身为人质的情况。”

    工藤新一抬起手,拉开衣袖,给其他人看他手腕上的白色手环,表情依旧冷静。

    赤井务武看向赤井秀一,赤井秀一代为发问:“之前的对话呢?”

    刚才他们可是说了不少机密情报,因为小侦探的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他们才说下去的,如果被侦探那边——监听小侦探的人听到的话,可能会有一些不太好的后果。

    这是非常委婉的说法,准确来说,那些东西甚至有引起一次战争的可能,绝对不能轻视,所以,工藤新一之前完全没阻拦他们继续说下去的原因是……

    工藤新一敲了敲他的手环,说:“出题人说手环里有炸弹,擅自拆卸就会爆炸,但我在追犯人的时候用上个手环挡了一下子弹……”

    结果没有爆炸。

    于是他知道“教授”只是用这个东西在监听他,就连威胁都是装模作样,手环坏掉后他先给“教授”打了个电话,然后去找白马,但没找到,就扔下手机和一切可能被窃听的设备,先到剧场来看赤井秀一和黑泽阵的情况,这就是之前的见面。

    不过,今天的案件他去晚了一步,犯人被杀死了……而且谜团到现在都还没有解开,即使有很多意外发生,但从结果上来讲,是他输了。

    一胜一负。

    要是下次再输的话,他就得留在英国当什么组织的BOSS了——莫名其妙、真的莫名其妙。到现在为止工藤新一的心情很是恼火,他不知道教授到底是想做什么,就算他输了,难道他就会愿意帮教授经营那个组织吗?

    不可能。根本就不可能。他可是侦探,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日本警察的救世主,就算这些都只是虚名,可“侦探”的名号对他来说是实实在在的,他永远也不可能踏入黑暗的领域,跟“教授”这种人同流合污。

    正因如此,他才想不通“教授”的真正意图,那位【D】先生绝对不是真的想让他继承组织首领的位置!所以,他一定要找到那家伙的真实目的,揭穿他的阴谋,让一切大白于天下,就在——这剩下的24个小时之内!

    “也就是说,我们不能在调查案件这方面上给你提供协助,对吧?”

    “这是我的对决,”工藤新一认真地说,“相信我吧。”

    其实按照约定,他可以找黑泽阵进行一点特别专业的犯罪咨询;但就像今天这种情况,他明明已经推理出了真正的凶手,却完全没法把他抓获,就算问了黑泽阵也没什么用。

    不过他并不觉得自己会输给“教授”,也不会输给……所以说白马别再追我了!整件事里最大的阻碍就是你啊白马!你干什么要那么聪明啊!

    工藤新一跺脚.jpg

    “去吧,”黑泽阵散漫的声音传来,“不用担心,如果你输了,我们就去把那个‘教授’宰了。”

    工藤新一:“……”

    不愧是琴酒,轻易就说出了这样的话,你看那边的赤井哥就不会……

    赤井秀一非常自然地接上了黑泽阵的话:“嗯,我可以帮忙炸掉伦敦。”

    工藤新一:“…………”

    他缓缓看向赤井务武,意思是你不是他们两个的父亲吗,管管啊,管管你和你亲戚(重音)家的儿子。

    赤井务武沉吟片刻,走到工藤新一身边,用维兰德的声音说:“夜安,【D】。我只是来跟你打个招呼,你也不想跟我见面吧。”

    工藤新一:“………………”

    在赤井/黑泽家寻找正常人是否搞错了什么,听听你们的话,里面有哪怕一个像好人吗?

    他决定跟这群人划清界限。

    他离开了剧院,却接到了“教授”的电话,教授的语气里有种感慨的意味:“你认识【A】啊,工藤君。”

    “你搞错了,我跟他是第一次见面。他在你们那边很有名吗?”工藤新一非常自然地问,完全没有在套情报的谨慎。

    事实上,他觉得“教授”在情报这方面对他有点太慷慨了,像这样的问题他问什么“教授”都会回答,搞得工藤新一都开始怀疑是不是真的有个上代的“S”计划。

    “确实很有名,有名的「疯子」。”自称教授的人在最后那个词上加重了语气,自顾自地笑起来,“不过我只跟他见过一面,那还是在十三年前……他还不是「他」的时候。”

    ……

    另一边。

    赤井务武给赤井秀一的伤尽可能做了临时的处理,剩下就等回家再解决。期间黑泽阵就靠墙坐着,低着头,好像睡着了,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他不可能睡着。

    “我把家里收拾了一下,回家吧。”赤井务武去整理他的手提箱,把物品一样样地放回去。

    赤井秀一跟黑泽阵说小银,我们走啦,黑泽阵才动作很慢地站起来,好像有点不太情愿。

    他把脸埋在夜色的阴影里,看不清表情,就这么往外走。但他刚走了两步,就被赤井务武拽住了。

    “别逞强。”

    “……”

    黑泽阵用墨绿色的眼睛幽幽地盯着他看,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直到赤井秀一打破了沉默。

    赤井秀一之前就想问了,只是一直没找到机会:“所以你给他注射的药有什么问题?”

    赤井务武点了根烟,就站在原地,解释说:“用来中和λ-AP13残留效果的药物。连续使用那种药会损耗细胞的寿命,即使没有需要恢复的伤势了这种损耗也依然会持续,相应的中和剂是较为安全的药物,但也有副作用。”

    “什么副作用?”

    “有点疼。”

    “……”

    赤井秀一看向黑泽阵,黑泽阵也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从银发男人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在忍受痛苦的痕迹,但本着对这个人的了解……赤井秀一还是多问了一句:“有多疼?”

    赤井务武轻描淡写地回答:“λ-AP13的几倍吧。生效期间对肌肉和神经都有影响,使用者基本是没法行动的。”

    黑泽阵打断了他的话:“你说完了没有?走吧。”

    他转身往外走,动作也看不出来有任何问题。赤井务武叹气,赤井秀一也笑不出来了——好了,赤井秀一已经明白黑泽阵为什么没表现出任何异样了,果然是因为他在这里吧?

    赤井秀一用眼神示意赤井务武,意思是怎么办,你干的好事你来收场。

    赤井务武掐灭了烟,特别平淡地说:“所以我在中和剂里加了点药。”

    黑泽阵忽然顿住脚步。

    他怎么觉得,这个场面有点似曾相识?现在是谁都能仗着熟人的身份给他下药了?

    他刚想说什么,眼前的景象就逐渐变得模糊,身体重重地砸到地面,却完全感受不到疼痛,因为身体的每个细胞本就被浸泡在痛苦的摇篮里。某个金发的男人在他面前蹲下来,低声说了句“长点教训”,被束起来的发尾落到他眼前。他看到维兰德向他伸出手,就像多年前那样,他理应遵从本能的反应将在自己虚弱时接近的所有生物杀死,但属于人的理智阻止了他身体下意识的动作,随后,眼前的世界就变成了一片黑暗。

    赤井秀一看着黑泽阵倒下,又看看他胆大包天的父亲,最终还是问了句:“他不会记仇吗?”

    赤井务武轻松地回答:“不差这一笔。”

    债多不压身。

    赤井秀一对他的父亲又有了新的认知——好像在某些方面,他确实远远比不上父亲啊。

    他又问:“所以他刚才不想注射中和剂,就是因为这……”

    “不,这点疼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他完全能忍。他之所以那个反应,是因为……”

    赤井务武把地上的银发男人抱起来,说:“他要脸,不想让你看到我抱着他回去。”

    赤井秀一:“……”

    好像是琴酒能干得出来的事。

    幸好赤井务武是开车来的,不会有更多人看到这个场面。他们从无人的街道走到车边,把黑泽阵放在了车后座上,然后去往十几年没有人住、刚刚打扫过的赤井家。

    等红灯的时候,赤井务武给了赤井秀一两份文件,说:“你先看看。”

    赤井秀一打开,发现这是一式两份的德语/俄语文件,他能看懂,但第一行的文字就让他愣住了。这是……A.U.R.O的文件。

    “这是什么?”

    “卖身契。”

    “我不是输了吗?”

    “秀一,”赤井务武看了他一眼,头一回发现他大儿子也有情商下线的时候,“你赢了才是面试失败,老板让你打赢他,你还真想赢啊。”

    绿灯,亮了。

    第188章 须晴日

    7月6日, 晚。英国伦敦。

    赤井家正准备举行家庭会议——不对,应该说是A.U.R.O要开会,只是征用了赤井家作为会议地点。

    感谢颇有人情味的MI6惦念老员工的功劳, 没有将这座十八年没人住的房子转手卖掉, 也没有将它作为景点开放给各国情报机构,甚至偶尔会派美国FBI来打扫(yes, 詹姆斯偶尔会来), 因此我们说美国FBI是英国家政公司真是一点都没错!

    黑泽阵睡醒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夕阳的光打在他脸上,将他从沉沉无梦的睡眠中唤醒。他伸出手,下意识地去找猫, 没摸到, 只摸到了一团毛绒绒的……玩具。

    于是他睁开眼睛, 坐起来, 看到手里的玩具小熊, 又看到陌生的卧室,陌生的天花板和陌生的街景……

    好像也不是那么陌生。

    即使卧室的陈设变了太多, 街道上的店铺也几经易主,还是能看出一些熟悉的地方;再加上这里是伦敦, 黑泽阵终于辨认出这里是——赤井家, 赤井秀一以前的房间。他小时候来这里睡过几天, 拜APTX4869的副作用所赐, 他对过去发生的所有事都记得一清二楚。

    “……”

    头还昏昏沉沉的。不是药物的问题,是倒时差加上睡多了的结果。赤井务武在中和剂里加入了能让他昏迷的药物, 而且毫无疑问用的是过量成分, 导致他从昨晚睡到了现在,就像……就像三个月前诸伏景光给他的那杯有安眠药的水。

    一个个的……

    黑泽阵放下玩偶躺了回去, 用手臂挡住夕阳的光,准备再睡一会儿,但就在这个时候,卧室的门被人推开了。

    某个金发的男人好像刚从外面回来,手里还提着什么东西,看到他醒了,就说:“别睡了,待会就该吃晚饭了。”

    躺在床上的银发男人根本没动,敷衍地说:“没醒。”

    都回答了这不就是醒了吗?赤井务武转头去看正在客厅里看报纸的大儿子,赤井秀一正在严肃地看报纸,假装自己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两个年轻人的敷衍程度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赤井务武想,他和维兰德这辈子都别想要听话的儿子了(再次)。

    他说:“你该醒了。”

    黑泽阵拿开手臂坐起来,把散乱的银发理顺,昨晚他回来的时候是昏迷的,不过有人把他的头发清洗过了,所以他现在的心情也不算太差。

    “把我睡醒的时间算得那么清楚做什么……”他看了看赤井务武,又问,“晚饭?谁做饭?”

    “我。”赤井务武回答。

    “……”

    黑泽阵向赤井务武投去了不信任的目光。他们两个就这么对视,直到假装看报纸的赤井秀一真的看完报纸,用包成粽子的手翻了一页,纸张翻动的声音在寂静的赤井家响起。

    于是,沉默被打破了。黑泽阵很不放心地问:“你?做饭?”语气里的怀疑几乎要溢出来。

    赤井务武发现维兰德的孩子对他确实有什么误解,毕竟他们两个在某些方面很熟,但在另一些方面又完全不熟。

    “我会做,”他加重了语气,“我不是维兰德,你可以吃。”

    “……哦。”

    黑泽阵这才收回了怀疑的目光。虽然某种意义上他还是不太放心,既然赤井务武不至于往食物里下毒,那做成什么味道都无所谓,赤井父子久别重逢,让他们开心一下。

    他拿起放在床边的衣服,在赤井务武转身的一刻,忽然问:“你还准备用这张脸到什么时候?”

    “过几天就用不到了。”赤井务武没回头,提着买来的食材就去了厨房。

    过几天啊。

    到时候就再也看不到维兰德了。

    黑泽阵沉默地坐了一会儿,就套上了放在床边衣服——还是新买的,不知道这套能坚持几个小时,最近他穿的衣服都是消耗品,用一套撕一套。他下了床,看到书桌上被拉开一半的抽屉,里面放着一摞信。

    有点眼熟的信封。

    他拉开抽屉,从信封上看到了熟悉的字……他小时候的字。这里放着十二封信,黑泽阵按住自己的手,终究还是没把二十多年前的黑历史毁尸灭迹。

    黑泽阵记得自己应该还寄出去了一封信,但是没在这里看到……当时他没收到回信,后来就再也没有来往,不过没收到也算是好事。

    他把抽屉推回去,走到客厅,看到正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赤井秀一,又看到报纸这一面的新闻:《泰晤士河北岸一座老剧院深夜发生爆炸,事故原因疑似管道老化、煤气泄漏……》。

    黑泽阵从赤井秀一手里把报纸拿起来,翻过另一面,看看枕头先生在看什么东西竟然笑出声——另一面写的是《从东京潜逃至伦敦的神秘组织C成员“莱伊”已被抓获,被绑架的证人依旧下落不明》,上面莱伊先生的配图是打了码的蒂塔的照片。

    感谢蒂塔女士为世界和平做出的贡献。

    黑泽阵把报纸放回去,又把赤井秀一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特别是受伤的左手手掌和右侧手臂,最后把嘴抿成一条线,在赤井秀一微微疑惑的目光里,严肃地问:“他真的会做饭?”

    他还是不信任。他觉得赤井务武既然能扮演维兰德那么成功,在某些方面上应该也比较相似才对。

    赤井秀一瞄向厨房的方向,不太确定地说:“他应该还会吧?我小时候家里是他负责做饭的。”

    是的,不管赤井务武现在的厨艺退步到了什么样的境地,肯定是比玛丽大帝……呃,玛丽女士要好的,起码饿不死他们两个,不用担心。

    但听黑泽阵的语气,好像那位维兰德先生在这方面更不靠谱?

    他问了。

    黑泽阵沉默了。

    该怎么说呢,他记忆里维兰德的厨艺其实是能说得过去的,但维兰德真的会给他下毒——准确来说是在食物里加入某些特定的药材,他刚从雪原里出来的时候确实没那么适应外面的环境。

    所以,很难吃。特别难吃。

    为了让他吃药,维兰德煞费苦心(很随便地)地把药材做进了食物里,这样不吃就没有力气,哪里也去不了。他最初离开海拉、从格陵兰到英国的一路上都是这么过来的,那时候他不会说人话,还认真质疑过外面世界的人类生存的艰难程度,食物已经缺乏到这种地步了吗?他们真的什么都能吃吗?

    维兰德:端出了一些知名英国菜。

    小时候的Juniper:……信了。外面的人活得好辛苦。

    等知道真相的时候他跟维兰德打了一架,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吃过维兰德做的饭,他会生理性反胃,虽然真要吃还是能吃进去的,反正每次吃药都是这么吃,只不过维兰德知道他这样,就不再给他做了。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他还是在吃药,维兰德说那是某个古老东方国家传来的古老神秘药方,只要是了解那个国家的,都知道他们所有的神秘药方很难吃……不过,维兰德给他买了糖。

    那会儿他们正在被人追杀,从北欧到了英国,维兰德给他买了糖果、很甜的点心,还有小孩子喜欢的零食,说到这里可以休息一会儿了,有亲戚住在附近。接下来维兰德就把他扔到了「脑子很好用可惜在那个单位上班的亲戚」和「这位亲戚强势又任性幸好在那个单位上班的老婆」家,让他在这里等着,等维兰德解决那些追兵。

    当时他觉得维兰德可能会死。

    不是错觉,他的直觉一向准确,那次维兰德差点就死了。小时候的他不是个安分的人,也听不懂其他人的话,于是他在赤井家等到第七天,就自己走了,去找维兰德。

    他在泰晤士河的下游找到了维兰德,叫醒了昏迷不醒的男人,喊了维兰德的名字:“维兰德。”

    也只能叫一下名字了。

    那是他离开雪原后说出的第一个词,不过其实他小时候还会一点别的词和短句,比如说「海拉」「死亡」「龙」「芬里尔」「神明」什么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说的时候,那些造访雪原的探险者都惊恐地看着他,久而久之他就什么都不说了。

    (探险者们:对你当地民俗传说的身份有点认知啊!我们聊着聊着你忽然来一句“死了”、“没时间了”,真的很吓人,很吓人啊!)

    那之后他跟维兰德去了德国,又去了挪威的城堡,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再离开。第一年维兰德在城堡,后来就越来越忙,但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回来,把他叫到书房,确认他的情况和再次……加固精神的控制。

    “琴酒?小银?Juniper——”

    “别叫我那个名字。”

    某个声音将他从回忆里拉出来,在听到过去的名字和代号的时候,黑泽阵想都不想地就回了这么一句。

    他确实在走神,而且已经站了很久,果然是因为睡了太长时间,到现在都不是很清醒。

    赤井秀一眨眨眼:“但我卖身契都签了,我们A.U.R.O没有点内部福利吗?比如说叫你的代号什么的。”

    那不只是代号。

    黑泽阵面无表情地说:“琴酒不是代号吗?习惯了,别改了。”

    至于员工福利?对不起,只有钱,A.U.R.O除了钱什么都没有,别的你想都别想。

    银发男人坐到另一侧的沙发上,重新泡了红茶,接上了之前的问题:“反正如果是维兰德做的东西,我是不会吃的。真的很难吃。”

    人已经死了,如果维兰德真的还能给他做饭,那他就得考虑先杀了复活维兰德的人,还是先把已经被复活的维兰德干掉这件事了。

    赤井秀一点点头,说是这样啊,不知道维兰德先生的厨艺和厨房暴君玛丽大帝比起来怎么样。

    刚好走到旁边的赤井务武脚步顿了顿,说:“其实维兰德的厨艺没那么差……”

    黑泽阵幽幽看他:“你确定你跟他水平差不多?”

    赤井务武:“……你说得对,维兰德做饭很难吃。”他有预感,如果刚才他继续帮维兰德说话,维兰德的儿子就会亲自下厨,而且在晚饭里下毒。

    黑泽阵哼了一声,不再理他了。

    赤井务武是过来送东西的。他把一部眼熟的手机扔到黑泽阵怀里,是黑泽阵原本用的手机。黑泽阵看了一眼,说你没把它扔了吗?赤井务武说不至于。

    “但你不知道我要来英国吧,你拿着它做什么?”黑泽阵眯起眼。

    “……”

    “你是不是——”

    “发生了一些情况,忘了。”赤井务武咳了一声。这件事能怪他吗?他本来是想把手机还回去的,但刚下楼就碰到了他儿子,亲儿子还拿维兰德儿子的枪指着他,叫他维兰德,他跑得太快,就把手机的事忘了。

    后来没还是因为这部手机本来就是公安给的,日本公安那边能批发,赤井务武刚好拿着这块研究一下,就拆除了手机里的定位,顺路带到了英国。

    想来想去,无论是手机到伦敦,还是维兰德的儿子到伦敦,秀一都得负全责。

    忽然接收到谴责目光的赤井秀一:?

    他缓缓开口:“所以……”

    赤井务武打断了儿子的话。他直觉赤井秀一不会说出什么好话了,这完全是属于他们父子独到的、跨时空刚续上的默契,所以他说:“待会给你办入职手续。”

    他说完就走,赤井秀一不解地看着正在喝茶的黑泽阵,问:“还需要正式的程序?”

    你们A.U.R.O真是,在某些方面(招人)上很随便,在某些方面(仪式感)上又很正式啊。

    他用包成粽子的手摸着下巴想了想,忽然想到了一件比较要紧的事:“我还没正式从FBI辞职,那边的离职手续还没办完……”

    准确来说是办到一半,FBI就乱起来了,现在还在内部混乱状态呢。赤井秀一听茱蒂说了一部分,又听詹姆斯说了一部分,至于理查德先生,好像失踪了,毕竟理查德明确地跟他说有炸弹,还知道倒计时,应该不至于自己没逃出去吧?赤井秀一是比较倾向于理查德逃走了的。

    黑泽阵:“工作合同和卖身契还是不一样的。”

    赤井秀一:“……”

    怎么办,他这次好像真的上了贼船。他记得A.U.R.O的前身是某个比较正式的机构,应该不至于吧?

    等等,明日隐修会好像跟他们是同一个组织,而他们起源于中世纪,欧洲中世纪那个群魔乱舞的时代,里面什么都有,不乏一些极端宗教组织,而“隐修会”这个称呼听上去就有点不妙,他们会有些奇怪的仪式也,也……

    赤井秀一在心里告诉自己要相信小银,脸上带着笑,说:“那,入职手续……”

    黑泽阵继续喝茶,语气平淡地回答:“嗯,比较血腥。”

    “……”

    赤井秀一脸上的笑消失了。

    “需要动刀,以生命为祭,用新鲜的血液浇灌,还需要烈火、滚油和碾碎的胚胎,以及蜡烛和赞美诗。”

    “……”

    “简单来说,就是——”

    黑泽阵还没说完,赤井务武就做好晚饭来叫他儿子和维兰德的儿子了。

    “吃饭。”

    “……嗯,吃饭。”黑泽阵站起来,看了一眼赤井秀一,问需要我扶你吗?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问:“入职手续?”

    赤井务武回答:“是啊,家庭聚餐。维兰德养的孩子太多,就把入职手续变成家庭聚餐了。”

    赤井秀一:“……”

    他往黑泽阵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了银发男人的背影,但就算没看到,赤井秀一也可以保证,现在黑泽阵肯定是在笑的。某个性格恶劣的男人啊……不过随他开心吧。

    赤井务武发觉气氛有点微妙,就问:“怎么回事?”

    黑泽阵回答:“饿了,在商量如果你做的东西不能吃我们去哪里。”

    赤井秀一就跟着说:“这附近有家我小时候很喜欢的餐厅,昨晚回来的时候我看到它还在营业,待会我们去那吧。”

    赤井务武:?

    他觉得他在这个家里被排挤了。

    餐桌上。

    赤井秀一陷入了沉思。

    他爸做饭没问题,从下午到晚上确实做了个宴会级别的晚餐,摆满了整张桌子,成色和味道都没问题,甚至比以前进步了——也可能是因为他期待太低,总之比他模糊的记忆里还要好吃一点。

    但他的手……不是那么方便啊。

    一边手臂不能动,一边手掌不能弯,而且都需要不短的时间来恢复——这个时间甚至可能比苏格兰出院还要晚,从东京塔上完好生还的赤井先生只能沉痛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然后他拿着勺子,可怜地看向餐桌上的另外两个人,期待A.U.R.O的两个老员工带他一下。

    银发男人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吃着晚饭,被盯上的瞬间就抬起头来。注意到赤井秀一的困境,还有跟他家小黑猫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神,黑泽阵把视线移到别处,慢吞吞地说:“你是病人,就喝点粥吧。”

    赤井务武本来想说什么,听到黑泽阵的话,叹了口气,跟着说:“这样对身体好。”

    赤井秀一:……

    他觉得他在这个家里被排挤了。

    好消息是这两个人确实没打算就让他喝点粥,坏消息是黑泽阵从刚才开始就不是很高兴,翻看着手机里的消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赤井先生决定问问:“发生什么了吗?”

    “没事。”

    “工藤那边呢?”

    “那个小鬼说下一个案件是明天,不是今天。”黑泽阵漫不经心地回答。

    他刚才在看新闻,英国当地的新闻,不过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又检查了短信和LINE,除工藤新一外,还有几个人给他发了消息,但不多——毕竟其他能给他发消息的“老朋友”们都已经被抓了。

    呵。要是真能收到其中某个人的消息,他就要好奇这位老同事现在藏在哪里了。

    降谷零有一条留言,说他的猫和乌鸦暂时养在诸伏景光那里了。准确来说,是降谷先生把他的狗、他的Hiro和黑泽阵的两只猫和乌鸦都养在风见裕也那里了。

    (风见裕也:那个……当初你们往动物园派卧底的时候,应该考虑一下我的。)

    诸伏景光发来了两只小猫的照片,还说他的腿恢复得很好,又托黑泽阵代他向那位“白川医生”道谢。

    即使没有明确说明,黑泽阵也看懂了是怎么回事,所以昨天赤井秀一跟工藤新一提到的“给公安的重要成员做手术”是这个意思对吧。

    他看向赤井务武,赤井务武在帮他三岁(?)的儿子吃晚饭,父子两个低声说着什么。

    看起来还挺温馨的。

    黑泽阵顿了顿,没说什么,重新把手机拿起来,敲了两行字,发给诸伏景光-

    我找时间再把他打一顿-

    英国的事不会拖很久,我过几天就回去。

    他把消息界面往下划,还看到了夏目渚的消息。夏目渚发了一串“爹!爹你怎么被绑架了!我现在就去……不对我的腿断了不能去救你,但是没事,小林可以,我现在就派小林去英国救你”,并把夏目财团的理事长助理林先生送了过来……

    黑泽阵给他发了一句话:我没有被绑架。

    夏目渚回消息的速度飞快,他说太好啦,哥,原来你没被绑架,我还以为那个传闻是真的……

    黑泽阵:什么传闻?

    夏目渚:在MI6卧底的KGB夫妇生下的在FBI卧底的组织代号莱伊的卧底,在跟公安和CIA的合作结束后,终于露出了他的真面目,为了复活他们的领导人把你给绑架了!

    黑泽阵:………………

    黑泽阵:再说一遍,我没有被绑架,你的助理也不用来英国,没了他夏目财团转不了。

    夏目渚:但是财团还有我啊。

    夏目渚:?

    夏目渚:琴酒,你怎么不说话了?哥?[流汗表情]我也是管过财团的,没有那么没用,真的,虽然小林很能干,我知道小林有那么能干,但我也能做好工作的!爹你要相信我啊爹!

    黑泽阵:哦。

    夏目渚:但是小林他已经出发了,当时买不到票,他就搭了朋友的黑船,现在应该已经到伦敦了吧。

    黑泽阵:偷渡?有必要吗?

    夏目渚:其实是小林本来也有事要去英国,刚好遇到了他那个朋友,好像是他的后辈什么的,写小说的,之前犯事被关进去了,现在刚放出来。他找了点门路,小林就跟他一起去了。

    黑泽阵:……

    听这描述怎么这么像普罗塞克。所以那个所谓的前辈后辈关系是茶会的第十五代和第十六代首领间甩锅接替的……同事情?

    林先生该不会是被普罗塞克绑架了吧?

    黑泽阵记得普罗塞克虽然可能被公安放出来,但应该没这么快才对,起码要等组织的资料整理完毕、各方面的调查和审判流程结束后……普罗塞克,你,又跑了?

    算了,这是降谷先生应该考虑的问题。

    黑泽阵把这件事相关发给了降谷零,又看了一眼贝尔摩德发给他的电影备忘录——这个女人怎么还拿他当备忘录,不是有亲外甥了吗——和天城老师的问候,以及加尔纳恰发来的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加尔纳恰:琴酒,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黑泽阵缓缓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完全看不懂加尔纳恰在说什么,加尔纳恰可能是最近一直在逃精神出问题了吧。

    黑泽阵记得地下基地爆炸的时候加尔纳恰不在,至少他没见到加尔纳恰的人,降谷零给他的组织整合资料里加尔纳恰也是失踪状态,这人八成是觉得不对提前跑了。现在【塔】和FBI都出了问题,各国机关虎视眈眈,加尔纳恰跟两边都有关系,肯定找了个下水道躲起来了。

    他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继续吃晚饭,慢慢把食物咽下去,有点心不在焉。味道……赤井务武做饭还行,嗯。

    就在这个时候,赤井秀一的声音传来:“所以,既然我已经是你的人了,现在能回答我最开始的问题了吗?”

    黑泽阵抬起头,对上了赤井秀一的眼睛。

    啊……他为什么要让赤井秀一加入A.U.R.O来着?哦,是为了洗脑内容的事啊。

    他没说话,看向一旁的金发男人。

    赤井务武无奈地说:“可以。那就告诉你吧。”

    第189章 须晴日

    “也没什么, 除了维兰德以前做过的之外,我只按照A.U.R.O的常规流程对他进行了记忆和认知调整,然后附加了两条限制而已。”赤井务武也没卖关子, 就直接说了。

    赤井秀一不得不问:“常规流程?”

    你确定这是什么正常组织执行任务后的常规程序?跟你们A.U.R.O放在一起, 在东京地下挖洞的FBI都能自称人道主义的标杆了……

    哦,已经是我们A.U.R.O了。一想到这点, 赤井秀一就觉得他的前途一片琴酒。(黑泽:?)

    “对, 常规流程,里面包含不少条例……看我干什么,又不会用在你身上。”赤井务武说到一半,就知道自己儿子在想什么了, 赶紧了打断他儿子的剧本生成被动技能。

    等一下, 难道秀一还很期待?

    赤井务武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育真的有什么问题了。

    赤井秀一又问:“具体包括哪些?”

    赤井务武斟酌了一会儿, 说:“从稳固人格、恢复认知、还原被「遗忘」的底层记忆, 到抹平部分感情、完全清除任务相关记忆……视任务情况决定具体做什么。不过我只是安抚了他一下, 我又不是维兰德,不会做那么离谱的事。”

    “哪两条限制?”

    “第一条是承认我是他的「父亲」, 另一条……”赤井务武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 看向黑泽阵的方向, 但黑泽阵完全没在看他, 估计也是对这件事非常不满吧。

    赤井秀一了然:“另一条是不能透露你的情报?”

    赤井务武摇摇头:“不是, 他本来就没法说出跟「父亲」有关的任何情报,维兰德从一开始就做好了自己会死的准备。我给他的第二条限制是——「不能自杀」。”

    赤井家的空气忽然变得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 那个银发男人才冷哼一声, 低气压地说:“多此一举。”

    赤井务武的语气倒是非常自然,他往后靠在椅子上, 说:“就当我做了多此一举的事吧,反正对你没什么影响。”

    他知道维兰德的儿子对这件事很恼火。这就像明晃晃地说“我觉得你心理很脆弱很有可能在什么时候自杀”一样,但维兰德的儿子跟“脆弱”两个字根本沾不上边,但凡他有一丝动摇,这二十年都是不可能坚持下来的。

    至于赤井务武到底为什么这么做……面对死死盯着他的黑泽阵,赤井务武点了根烟,说:“这是维兰德的要求——是他拜托我的事的一部分,有问题你可以等再见面的时候问问他。”

    再见面的时候?

    黑泽阵不满地磨了磨牙。维兰德已经死了,连个墓碑都没有,他要么找个魔法师给他复活维兰德谈谈,要么就等自己死了试试这个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死后的灵魂。

    而现在,他不能自杀——虽然他本来也就不会这么做,但毫无疑问,维兰德觉得他会死,会在所有家人死去、为他们报仇后自杀,与死去的家人一同葬在灵魂的归处,那也确实是十三年前他刚得知噩耗时候的想法。

    如果没有某个人的存在,维兰德的猜测就是正确的,这个做法也是保住A.U.R.O最后一个代号成员的……唯一方法。

    但是,维兰德的做法完完全全违背了他的意愿,也违反了他们当初的约定!

    维兰德说过不会动他最基本的认知,而且在摧毁明日隐修会后他本来应该回雪原,他和维兰德一开始就是合·作·关·系,等隐修会消失后,他也就没有继续留在A.U.R.O的理由。他会将城堡里的孩子视为家人,那是另外的事;十三年前他将约定延续到乌丸集团被摧毁后的时刻,是因为维兰德死了、城堡里的人也都死了,他会留在这里,他会将回到雪原的时间一再推迟,维兰德对他来说很重要,非常重要,可这不代表他允许维兰德继续摆布他剩下的所有人生!

    维、兰、德!

    黑泽阵钻攥着拳,垂着头,有一会儿没说话,赤井务武看了他半天,才说,我本来没想告诉你的,不过我自己也干不出这种事,就不背锅了。

    赤井务武也觉得维兰德这件事做得不地道,虽然他不介意给维兰德多背两个锅,但维兰德的儿子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谎言,还是没必要说了。

    “我……”

    黑泽阵刚开了个头,就忽然弯下腰,猛地咳了起来。他动作迅速地捂住自己的嘴,却还是咳出带着碎肉的血块,几乎要将整个肺给咳出来。

    他的反应来得太突然也太激烈,赤井秀一下意识地想去扶他一下,然后……然后他用自己包成粽子的手戳了戳黑泽阵。

    赤井秀一:“……”

    其实他刚才是忘了,不是故意的,等发现的时候手就已经收不回来了。

    黑泽阵:“……”

    赤井秀一,你是来搞笑的吗?

    他缓了缓呼吸,把赤井秀一的手放回桌子上,刚才他差点就下意识反击把赤井秀一的手给折了,那样赤井先生就不用花时间养伤了,可以直接去做义肢。

    赤井秀一秉承着“只要我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别人”的真理,镇定地把手收回去,递给了黑泽阵一块纸巾,体贴地问:“你没事吧?”

    黑泽阵擦掉手心的血,回答:“正常反应。”

    赤井秀一:正说着话忽然咳血,你们A.U.R.O管这个叫正常反应……

    “是正常反应,”赤井务武解释道,“产生的情感和固定的认知发生冲突,他无法憎恨自己的父亲,不管维兰德对他做了什么,他都做不到。”

    至于咳出的血沫,那是因为他在受伤足够严重的情况下注射了λ-AP13,修复身体内脏同时不断排除不够完整的部分,跟情绪的变化没有直接联系。

    赤井秀一:“……”

    赤井秀一:“你现在也是他的父亲。”

    赤井务武坦然回答:“没错,我利用了这一点。”

    就结果而言,「维兰德的儿子恨他」的问题彻底解决了,只是那天晚上黑泽阵的反应有点大,如果不是早有准备,黑泽阵本人也配合,赤井务武觉得自己已经被杀了。

    其实他不是很赞成这个做法,但既然是维兰德的儿子自己提出来的,他也不会反对就是了。毕竟这总比他们最坏的选择要好得多。

    赤井秀一沉默。

    赤井先生觉得他现在已经不是上贼船的问题了,他要好好考虑一下是不是应该给亲爹挂个精神科,看看赤井务武的脑子有没有什么问题。琴酒就算了,反复遭到洗脑……没有问题才不正常。

    黑泽阵一直低着头,等他们父子两个聊完,才低声说:“就算维兰德真的说过,要不要做这件事也是你决定的,赤井务武。”

    唔……所以只有自己人在场的时候就能说出名字来吗?赤井秀一听到赤井务武的名字,走了下神。

    赤井务武摇摇头,说:“我答应他的事就会做到,我也有我的理由。”

    黑泽阵忽然单手撑着翻过餐桌,一把攥住了赤井务武的衣领,两个人眨眼间就摔到地上,打了起来!

    这跟昨日黑泽阵和赤井秀一打的那一架不同,很明显黑泽阵只是冲着发泄情绪去的,两个人都没想置对方于死地,而且赤井务武先生对自己要被打的事有非常明确的认知,甚至没怎么还手。

    赤井秀一就坐在那里OMO……就看着父亲和宿敌先生打,按理来说他现在应该劝架,但他没有,甚至没喊一句“你们不要再打了”。毕竟他现在是个柔弱的伤员,没有他们那样的力量,还是不掺和那两个人的战斗了。

    ——他并不是想看赤井务武被打,真的不是。他可是赤井务武亲生的。

    就在那两个人快打完,黑泽阵攥着拳对维兰德的脸完全打不下去的时候,围观他们打架下饭的赤井秀一也终于吃饱了。

    赤井秀一问:“所以,在小银现在的记忆里,赤井务武就是维兰德?”

    黑泽阵要打赤井务武的手都停住了,不解地看过来:“不是——你在想什么东西?”

    赤井务武继续担任这个家唯一的解说员:“记忆和认知不是一回事,他能分得清。而且无论记忆还是认知,他一直都很清楚我不是维兰德。”

    他想了想,既然开始解说,那就进行到底吧:“这些年他把我当做维兰德,但并不是维兰德本人,而是使用维兰德身份的代理人。我可以是「维兰德」,但不是他的「父亲」。”

    赤井秀一点点头:“所以现在你也是他的父亲,维兰德也是他的父亲。”

    赤井务武就躺在地上叹气:“唉……也是没办法的事。我本来想修改他的记忆,但他不愿意。”

    黑泽阵终于一拳砸了下去!

    别以为用着维兰德的脸他就真的打不了了!不就是维兰德吗?他小时候也跟维兰德打过无数次,而且现在他对维兰德正在气头上呢!

    就在这两个人即将再打起来的时候,赤井秀一趴在椅子上,悠悠地说:“所以,我们家的关系从维兰德和玛丽女士各自带着孩子再婚,变成赤井务武和维兰德私奔了,那玛丽怎么办?”

    黑泽阵:“……”

    赤井务武:“…………”

    沉默,沉默就是今晚的赤井家。

    很久,赤井务武才说,幸好玛丽没来,不然让她听到这段话就完了。秀一,你少说点。

    就在这个时候,赤井家的门被猛地踹开了!

    一个背着旅行包,额前有一缕金色小卷发的初中女孩——赤井玛丽,出现在了被踹开的门口!

    赤井玛丽环顾四周,犹如帝王巡视她的领土,然后她看着正在打架的银发年轻人和金发男人,以及坐在餐桌旁无辜眨眼的黑发年轻人,问:“刚才谁说幸好我没来?”

    黑泽阵没说话。

    赤井秀一用包成粽子的手坚定地指向赤井务武。

    赤井务武从地上坐起来,维兰德的儿子还扶了他一把。他小心地问:“是我……(迅速转移话题)玛丽,你怎么回来了?”

    赤井玛丽冷笑:“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别忘了,赤井务武,现在你是失踪人口,用的是维兰德的身份,没事别在我家待着!”

    赤井务武:“……”

    终于有一天,这个家容不下他了。他可以保证,玛丽已经在门口听了有一会儿了,不要怀疑MI6特工的听力,当年玛丽就是他们里听力最好的一档,就算站在门口也完全能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

    赤井务武举手投降,说玛丽,我只是送秀一回家的,他受伤了,你也看到了……

    赤井玛丽根本没理他,直接问赤井秀一:“秀一,你不是说要留在日本吗?”

    她停顿了一下,又看向赤井务武:呵,这个男人还说他要回北欧。不愧是父子,两个人都没一句实话。

    至于Juniper……赤井玛丽看着正拍拍身上的灰尘站起来、脸色苍白跟她打了个招呼的黑泽阵,表情变得柔和了一些。前几天发生的事她并不完全了解,只从“老朋友”那里听到了大概,现在她只觉得Juniper刚被从那种地方救出来,就被人带到英国,不是她失踪十八年到处搞事的混账丈夫的问题,就是她从小教育D100=100(大失败!)没一分钟听过话的儿子的问题。

    赤井秀一沉默了一下,艰难地说:“妈,你听我解释,我和小银是被绑架到英国来的……”

    赤井玛丽已经把大门关了,把背包扔到沙发上,接过了黑泽阵给自己倒顺便也给她倒了一杯的茶,摆出家长的架势,说:“秀一,你只有犯事的时候才会叫我母亲。”

    赤井秀一:“……”

    赤井玛丽又问:“你们来这里做什么?”

    按理来说无论去哪也没必要到赤井家,毕竟他们两个曾经被盯上,就算组织不在了,也有不少人知道了他们的身份,特工的身份一旦不再隐秘,就得抛弃过往所有的痕迹,她还以为回来的时候家里怎么也不可能有人呢。

    一片寂静。

    很久,黑泽阵喝着茶,悠悠说了句:“家庭聚餐。”

    赤井玛丽:?

    什么东西,这三个发色姓氏全都不同的男人在她家里进行家庭聚餐?你们确定?

    她的目光在三个人之间逡巡,直到赤井务武咳了一声,艰难点头。赤井秀一说他是被绑架来的,看,他的手都受伤了,就是在反抗某个“会雇佣童工、虐待儿童、给人洗脑和研制非法药物的邪恶组织”的时候被打的,他真的努力过了,只是没打赢那个组织的首领。

    黑泽阵缓缓转头看向他,杀心渐起。

    赤井秀一眨眼:可我说的都是实话。

    赤井玛丽敲了敲桌子,问:“家庭聚餐?能不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家庭?”

    赤井务武:“MI6。”

    赤井秀一:“A.U.R.O吧?”

    黑泽阵:“乌丸集团。”

    赤井玛丽一拍桌子:“这里是赤井家!你们几个不姓赤井的给我滚出去!Juniper除外。”

    黑泽阵:“……”但这里好像只有他不姓赤井。算了,怎么说他小时候也是认识赤井玛丽的,在这里待一下也没什么问题。

    几分钟后,刚下飞机还没吃饭的赤井玛丽坐在桌子边,赤井务武把晚饭重新热了一下,反正做得太多,有很多都没怎么动,玛丽也不怎么介意。

    于是刚才就没怎么吃饭的赤井务武和赤井玛丽吃完了晚饭,整个过程中赤井玛丽都没说话,最后吃完,她幽幽地说:“所以现在是跟赤井务武私奔的维兰德回来和我再续前缘是吗?”

    赤井务武噎了一下。

    他手忙脚乱地找了杯水,喝完好不容易缓过来,才说:“你回来得太早了,我本来想变回原来的样子再去见你……我也不想变成这样啊玛丽!”

    赤井玛丽已经开始收拾餐桌了,她不得不承认家里有人做饭真好啊,她都快不记得赤井务武做饭什么味道了,十八年了,好不容易才能吃上一顿老婆(?)做的饭,哎。

    她端着盘子走到厨房门口,忽然回头,说:“你不用解释,我知道你们当时也没有选择,而且维兰德死了……”

    背负着整个A.U.R.O的维兰德死了,维兰德那个疯子……赤井玛丽从第一次见到维兰德开始就知道那个人已经疯了,她知道维兰德总有一天会把他们家的人拉下水,却没想到事情真正发生的时候,会是一场长达十八年的漫长噩梦。

    维兰德怎么就死了呢?!

    赤井玛丽恼火地刷着盘子,几乎要在盘子上擦出火星来,充分体现了MI6特工的优秀素养,不过就在盘子要发出哀鸣的时候,她身边传来了黑泽阵的声音:“我来吧。”

    黑泽阵接手了她的工作,把桌子也收拾好,他还是挺习惯做家务的,毕竟单身自己住,后来又养了小苏格兰。

    他把所有工作都做完,赤井玛丽就一直站在他旁边,忽然说了一句:“我应该从维兰德手里把你抢过来的。”

    她是想过的,毕竟Juniper最后也没有进入隐修会,维兰德的准备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如果他没有被维兰德带回挪威,也就不会经历这颠沛流离、曲折痛苦的前半生。

    黑泽阵正把刚才绑起来的银色长发解开,一边往外走;听到玛丽的话,他转过身,说:“应该是我代他向你道歉。对不起,让你们家变成现在这样……至于我和维兰德的事,我从未后悔过跟他离开海拉。”

    那是他和维兰德的「家事」。

    这里有四个人,可以按照关系的不同凑出好几个完全不同的家,甚至可以是五个人。

    “Juniper,”赤井玛丽轻轻叹气,“太看重承诺,可是会吃亏的啊。”

    这话她多年前就已经说过了。就是因为这样,就是因为小孩是这种性格,所以她才不想让维兰德把人带回去。当然,她一直在警惕维兰德,维兰德也不会让她带走自己的孩子,谁都要保护自己的家庭。唯独在这点上,她和维兰德是一样的。

    她说算了,维兰德的事找你有什么用,你自己都是被维兰德拐骗的,不用为他的事负责。对了,我有件事想问你……

    赤井玛丽比划了一下她和黑泽阵之间的高度,说实话她没变小的时候跟黑泽阵之间的高度差就很大,现在是小孩的姿态,跳起来都摸不到黑泽阵的头顶。

    她问出了从进门开始就想知道的问题:“你是怎么变回来的?”

    艾莲娜的女儿不是说过他们两个因为吃的药特殊,完全没有变回去的方法吗?上次Juniper落海失忆的时候是意外变大,后来再也没能试出恢复原本模样的方法,那现在是?

    黑泽阵看向客厅,发现赤井秀一和赤井务武也在看他,看起来都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所以……

    “你们之前没问是以为我不知道?”他忽地笑起来,问。

    没等其他人回应,他就漫不经心地给出了答案:“λ-AP13,加一点酒,能暂时变回原本的模样。玛丽就不用试了,这种药副作用很大,我留了血样,说不定能从里面找到让你恢复的方法。”

    他想来想去,那晚在游轮上吃过的药都是普通的药,降谷零也给了他清单,都没有用,但当时,他还用过另一种药——λ-AP13,刚好在地下的时候被那群人注射了不少这种药物,他打算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想,所以才喝了赤井务武给他的那杯酒。

    他从降谷零那里要了样品,本来是打算拿去给雪莉去研究的;而且按照他原本的计划,就算变回去、就算失忆也是在日本东京,在降谷零的地盘,虽然公安跟他不太对付,可降谷零本人他还是能信得过的。

    只是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他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在飞机上了,而且马上就到英国了,啧。

    怎么想都是赤井秀一的错。

    “等等,也就是说你随时都可能变回去?”

    “有可能,”黑泽阵自己不是很在意这件事,反正他跟赤井秀一已经打完了,无论什么体型对他的影响都不大,“不过我短时间内用了那么多次λ-AP13,应该能多坚持几天吧。”

    赤井玛丽按着自己的额头,说你先慢着,你刚才不是说这个药有副作用吗?而且你的身体根本就没恢复吧?如果再失忆了怎么办?

    黑泽阵:嗯。

    赤井秀一:中和剂的影响……

    黑泽阵:嗯。

    赤井务武:如果你和秀一打到一半的时候就出问题……

    黑泽阵:嗯嗯。

    不管这群人说什么,他都点点头,最后他问你们说完了吗,我没睡够,准备继续睡。如果你们家没地方了我可以去外面,在哪里都一样。

    赤井家一片沉默。

    最后黑泽阵去睡了,在他们面前关上了门。

    很久,赤井玛丽对赤井务武说:“你现在是他父亲,你管管他。”

    赤井务武转头对赤井秀一说:“维兰德都管不了他……秀一,你不是他哥哥吗?你管管他。”

    赤井秀一转头对赤井玛丽说:“玛丽女士,我和爸刚才被你逐出赤井家了,这个家里只有你和小银,所以你来管管他吧。”

    三个人面面相觑。

    最后,赤井秀一拿出手机,镇定地说:“不用担心,我打电话给能管到他的人。”

    他拨通了诸伏景光的电话。

    果然,这个家里不能没有苏格兰。

    第190章 须晴日

    他做了个……做了个梦。

    他清晰地知道这是一场梦, 因为这场梦里的他没有经历鹤鸣港的意外:在那座游轮即将靠岸的时候,他没能离开,从此加入了……明日隐修会。

    西泽尔——Cedrus死了。他是几天后才知道这个消息的, 他的同伴就死在那座游轮的血案里, 什么都没给他留下。

    他联系上维兰德的时候,维兰德没说什么, 让他做好自己的任务, 别关心多余的事。他知道Cedrus的死另有隐情,可既然维兰德说了,他就什么都没做。维兰德会去调查,而他的工作是潜入到隐修会内部。

    明日隐修会的结构很松散, 甚至好几年才开一次会, 于是等他们下次集会的时候, 他已经成为了隐修会的高层, 代号是天琴座(Lyra)。至于原本的天琴座, 不久前刚死于了“意外”。

    他在隐修会内部见到了自己的同伴,也在某个时刻再次见到了维兰德。维兰德给了他一把钥匙, 是Cedrus的钥匙,那天晚上他们没能找到的钥匙。

    “你会为他报仇吗?”

    “会。等一切结束后。”

    七年后, 他们与A.U.R.O的昔日“同胞”——明日隐修会展开了最终决战, 并将那个组织彻底摧毁, 于是, 一切都结束了。

    他回到挪威的城堡,站在维兰德身后, 眼前是一大片新修的坟墓。墓碑上写的是他熟悉的名字, 或者代号。这些年来他们踏出的每一步都踩在同伴和敌人的尸体上,好在所有的一切终将落幕。

    “哥哥, 你要走了吗?”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女孩问他。她抱着画板,长高了许多,但在他面前还是个十来岁的小孩。

    “嗯。”他看向远处,越过天空与冰海的交界线,落在数千公里外的巨大岛屿上,那里有他的家乡、他的族人,还有他守护的另一片远离尘世的墓地。

    “哥哥还会回来吗?”

    “也许。”

    他走了,没跟其他人告别,当然城堡里也没剩下几个人了。维兰德没来送他,但他站在远处,往城堡的方向回望的时候,那个金发的男人就站在城堡的塔楼上,目送他远去。

    他向维兰德挥了挥手,然后带着那只鹰离开了挪威。

    以后还会回来吗?他不清楚,他跟维兰德的约定已经结束,他该回到雪原,回到真正属于他的地方。不过在回去之前,他还有两件事要做。

    他先去见了Linnea,那个孩子是他离开雪原、与维兰德约定摧毁隐修会的理由。

    她在瑞典,像个普通的孩子一样长大,见面的时候也没有认出他。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确定她过得还不错,就转身离开了。

    然后,他去了英国伦敦。

    他准备去找小黑。

    就是那个好几年没回他的信,不知道在做什么的黑毛。他找到那个黑毛的家,却发现那家人已经人去楼空,邻居说他们五年前就搬走了。

    他记得他给那个黑毛写了一封信,当时他要去英国执行任务,本来跟那个黑毛约了见面的,但没跟往常一样收到回信,也没在约定的地方见到人,任务的时间又很紧张,他就回去了。

    这次也没见到。

    他没有继续找,就离开了伦敦,回到雪原,回到海拉,回到了属于他的漫天风雪里。

    白狼在等着他,白熊弟弟没能认出他的气息,还以为他是入侵领地的外来者,被他结结实实地揍了一顿。维兰德给他的鹰在风雪的天空中盘旋,又收拢羽毛钻进他的衣服里。

    十多年过去,当初成为死地的海拉小镇里又渐渐有了住客。

    极少数是当时没在镇子里的幸存者,他们都认识海拉的芬里尔;更多是因为某些传说、故事以及隐秘的消息来寻找秘密的探险者——就跟当年那些人一样。这片大地从来不缺少有好奇心的人。

    他给了当地人骨哨,一如既往地回到雪原深处,在一片纯白的天地里安然生活。

    海拉好像有了关于他的新传说,他不是很在意,那些人以为他还是听不懂人的语言,小声谈论的时候也没有真的避开他;于是他听了一下,好像是在说「有人触怒了雪山里的神明,海拉的芬里尔离开的几年是去平息神明的愤怒、希望神明能放过人类」了什么的。

    完全搞错了。他离开的几年是去外面杀人放火了。

    在他看来,踏入雪原的人类和生活在这里的动物没什么不同,他不会因为自己也是人类就多看他们一眼,也不会因为人类从外面来就将他们视为敌人,反正这片大地本来就不会拒绝任何族群。

    第二年,开始有陌生人有意识地来海拉找他。

    “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他对当地人说。而那个跟他熟悉的年轻向导震撼地看着他,半晌才问,您要去哪里?

    他说,去找人。

    他告诉向导,二十世纪最大的一场暴风雪即将来临,如果不想死,就不要在这个时候进入海拉。

    他离开雪原,从格陵兰去了意大利,又从杜布罗夫尼克去了日本,从鹤鸣港的那座游轮查起,从西泽尔在隐修会的经历查起,从那些来找他的人身上查起,最后,找到了——

    名为乌丸集团的组织。

    就在他打算深入调查的时候,有熟人找到了他,并且拦在了他面前。

    “维兰德。”

    “好久不见,Juniper。”维兰德跟他打招呼,请他到附近的咖啡厅坐坐,然后说,“有兴趣再合作一次吗?”

    有啊。如果是这个组织的人杀死了Cedrus的话。

    但是他有个问题。

    “你要彻底摧毁那个组织,肯定不只是因为西泽尔的事吧。还有什么理由吗?”

    “啊……去年我们行动的时候,这个组织向隐修会提供了不少情报。阿法纳西他们会死,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个组织的存在。”

    “是这样啊。”

    “还有我个人的理由。有个关系不错的亲戚——还是说朋友比较好,你见过,他被他们杀了。所以,就算是个人原因,我也想找他们报仇。”

    他们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维兰德告诉他,他们根据当年西泽尔的母亲说过的话,找到了西泽尔的弟弟,问他想不想去见见。

    于是他见到了那个还在上学的小孩。那个叫做零的少年马上就要高中毕业了,是个很敏锐的小孩,甚至注意到了他在看自己。他也没想跟西泽尔的弟弟打招呼,但那个小孩已经到了他面前,问他有什么事吗。

    他说没有。

    离开后,他问维兰德,当年那个黑毛在哪里,维兰德说那个黑毛在父亲死后就去了美国,希望能调查那个组织、找到父亲的下落,目前正准备加入FBI。

    “卧底工作?既然如此……”

    “你不行,”维兰德说,“认识你的人太多了。”

    “……哼。”

    他当然知道。

    作为隐修会高层存在的他相当显眼,身为卧底最后离开的事让他在某些组织和机构的视线里变得更显眼了,如果不是海拉地处雪海之内,他住不了多久就会被人认出来。

    他跟维兰德回了挪威。

    馆长还跟以前一样,说你可算回来了,管管维兰德吧,我没有这样的儿子;Daisy去外面上学了,听说他回到城堡就请假跑了回来;Abies人在外面,特地给他打电话,问:“海拉的芬里尔大人,你不是预言了一场暴风雪,然后去找雪山里刚从沉睡中醒来的古老神明了吗?”

    都是什么跟什么。

    他才离开几个月,海拉那群人就给他编出新故事了吗?

    他在暴风雪停息后回到海拉,发现那些人确实开始把他当神明,最让人欣慰的一点是,当地人终于知道他会说话了,只是他不爱说话而已。

    说实在的,那么低的温度,谁要在风雪里跟打听消息不要命的探险者聊天啊。

    他在雪海的王国与人类的城池间往返,跟维兰德调查那个组织的事,A.U.R.O本来就不剩几个人了,也没有深入到那个组织里,不过这次他们应该有很多盟友,比如说FBI,和FBI,和FBI什么的……

    过了几年,西泽尔的弟弟从大学毕业,要跟朋友一起去考警校。临走的时候西泽尔的弟弟拉着朋友来找他,问他是不是在做秘密工作的警察,他回答:“不是,我不是警察,也没有别的身份,我就住在乡下,偶尔种种地,养几只动物,和邻居出去散步,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来城里是探亲。”

    乡下——基本没人住、交通极其困难,甚至没有信号的海拉雪原当然是乡下。

    种地——雪原里还是有植物生存的,而且他在维兰德的城堡里养了一些跟同伴代号相同的花草树木。

    动物——温顺的狼,听话的熊,亲昵的鲸,还有一只很讨巧的鹰什么的。

    邻居——海拉小镇里的居民,基本都是探险者,偶尔会来找他,他就带他们去雪原的深处,别人怎么想他不知道,反正对他来说深入风雪只是散步。

    至于探亲……

    他看着满脸写了“我不信”的金发年轻人,终于从衣领里摸出一根线,把当吊坠挂着的钥匙放到了西泽尔的弟弟手里,问:“你认识这个吗?”

    西泽尔的弟弟拿着这把钥匙,打开了他母亲的抽屉,然后……

    “难道你是我哥哥?”

    “不是。”

    “我不信!”

    他走了。

    没几个月,他听说西泽尔的弟弟加入了那个组织,做卧底工作去了。

    消息是Abies给他的,Abies也在那个组织里做卧底工作,猎人的儿子总在注意他的动向,所以也认识西泽尔的弟弟,在那个组织里见到人的时候,Abies显得非常震撼。

    “Juniper,这样吧,我把他骗出来,你把Cedrus的弟弟打晕带走……”

    “没用,他的朋友也在那个组织里。”

    “……所以说啊,卧底工作能不能不要拖家带口啊!”Abies抱怨道。

    “我去找维兰德。”

    他知道维兰德有别的消息渠道,或者说,对那个组织有其他方面的了解,只是维兰德没说,他也就一直没有问。

    他找到维兰德的时候,维兰德正在跟其他人见面,应该是很严肃、相当需要保密的场合,维兰德却让他直接进去。于是他看到正在跟维兰德交谈的人,明明看上去像是壮年,但腐朽的气息却从那个人身上传出来——他的直觉一向不会错,后来维兰德说那就是那个组织的首领,活了一百多岁的老人。

    那位先生多看了他好几眼,好像觉得有点可惜,但他完全没理会,等着维兰德说话。

    维兰德对他说:“接替一下我的工作吧,Juniper。不然我腾不出手。”

    “什么工作?”

    “和一群想要永生的神经病周旋,你就当……哄位高权重的老年痴呆们开心吧。”

    于是,他成为了【A】。

    他代替维兰德出现在那些隐秘却复杂的社交场合,他可以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反正维兰德的名声本来就不怎么样,维兰德的儿子自然也可以。

    后来西泽尔的弟弟见到他,知道他是跟组织合作的人,当时那个金发的年轻人就站在那里,脸色一点点变白,直到他笑了一下,轻轻放过。

    西泽尔的弟弟还有勇气跟他打电话,质问他为什么,他回答:继续做你的卧底工作吧,我不会拆穿你的,你的Hiro也是。

    回家的时候Daisy跟他说:“哥哥真像大反派。”

    “……我本来就是。”

    而且还是能让不少人忌惮的那种,走在街道上都会有人追杀他,只是从头到尾就根本没人能成功,最后他们越来越害怕,就像他们曾怕过维兰德一样。

    维兰德有时间后,计划一直在有条不紊地进行。有人问他,他就说上代的【A】已经被他杀了,鉴于用过这个名号的人都不像什么正常人,【塔】的人就信了他的鬼话。

    乌丸集团,正在那逐渐收紧的网里,在不知不觉又或者察觉到也无能为力的时日里,慢慢走向末路。

    直到有一天,西泽尔的弟弟失踪了。

    他没能找到人,也没能找到原因,但很快他就没有找人的余裕了,因为乌丸集团的人开始追杀他——铺天盖地、不择手段,似乎是要将原本就快要“断气”的组织利用到尽头,只为了追杀他一个人,最后把他逼得也有些狼狈。大概是知道了他和维兰德的真正目的?

    不过,想杀他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被他解决的杀手暂且不提,维兰德出手的速度也很快,一夜之间局势天翻地覆,明明昨天还是卧底间谍相安无事的平静戏码,今日就被迫奏响了总决战的序曲,恐怕再过几天名为乌丸集团的组织就会成为历史。

    不过他没活到那个时候。

    被围攻的他确实已经到了末路,Abies为了保护他而死,他被Abies推开,踉跄了一下,还没站稳,从背后来的一颗子弹就打穿了他的身体。

    然后是第二颗、第三颗……

    即将倒下的时候,他往高处的天台看去,看到了一片在视野里被风吹动的黑色长发。

    来迟一步的维兰德接住了他的身体,往天台的方向看去,低声说了什么,又喊他——应该是在喊他的名字,但他已经听不太清楚了。最后,维兰德将他紧紧抱在怀里,世界变成了一片黑暗,而他想的是……

    维兰德会记得把他埋回雪原吧?他一直知道,维兰德其实很爱他。

    ……

    雨声。雨淅淅沥沥地打在屋檐上,落在窗户上,跌进一场很沉很沉的梦里。

    湿蒙蒙的雨雾笼罩着深夜的街道,月光从轻薄的云后透出一层浅黄色的光晕,滴答滴答的响声将睡梦中的人惊醒。躺在床上的银发男人将身体蜷成一团,慢慢睁开眼睛,幽绿色的虹膜反射着微弱的光。

    他呼吸很乱,银发的根部被汗水浸透,整个人就像刚从外面湿淋淋的雨里回来一样。他试着站起来,在下床的时候踉跄了一下,不自觉地攥住了心脏的位置,又弯下腰,尽力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足足几分钟后,他缓缓站起来,推开门到了客厅。

    昨晚他睡的是羽田秀吉的房间——那时候这小孩还叫赤井秀吉,他们比较熟,反正秀吉是不会介意的,甚至还几次邀请过他到自己家。

    黑泽阵的目光从其他房间的门上扫过。玛丽睡主卧,赤井秀一睡他自己的房间,赤井务武在书房,现在是凌晨三点钟,昨晚赤井家应该是开了个会,这会儿没人醒着。

    他踩在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片影子一样穿过客厅,到了洗手间的镜子前。

    镜子里的他脸色苍白,银发也无精打采地垂落,他把额前的头发拢到一侧,对着镜子里的人看了很久,最后微微垂下眼睑。

    现在的他跟二十六年前、二十年前、十三年前的他,只是看着相似而已,内里已经完全不同。

    他弯下腰,终于还是把晚上吃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

    胃里仿佛翻卷一般的不适感一直纠缠着他,到现在他已经分不清这是下意识的反应还是纯粹的幻觉,新生没几天的内脏被搅成一片,到最后他吐出来的已经是粘稠的血水。

    ……中和剂的影响。从再生的内脏里挤压出来的血沫而已,并不是吃了什么有毒的食物造成的影响,这点他很清楚。

    他深呼吸,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原本的模样,虽然原本到底是什么样子他也已经没那么清楚了;他把这里清理干净,将所有的痕迹扫除,却在抬头的一瞬间忽然顿住了动作。

    “……”

    有人在他背后站了好一会儿了。没盯着他看,也没有恶意,更没什么声音,所以他也一直没有察觉。

    像是维兰德的声音叹了口气,说:“吃不了就别吃,强迫自己吃下去做什么?”

    黑泽阵没有回答,也没有任何表示,只低头看自己的手。

    在背后的人终于挪动脚步,往他这边走来的时候,黑泽阵忽然转身,将左手攥成拳就往背后那人的身上打了过去!

    对方略退半步,接住了他的拳,两人在昏暗的环境里对峙,直到外面传来了遥远的、沉重的钟声。那钟声已经很淡了,却清晰地穿过寂静的黑暗,穿过湿漉漉的雨夜来到这里,又片刻不停地传往更远的地方。

    他放下手,越过那个金发的男人往外走。

    在错身的一刹那,那个人拉过他的手臂,把他扯进了怀里,就这么抱住了他。

    他没动。

    突如其来的怀抱比他想得温暖,那双手的温度也比他的体温要高。十三年的距离忽然被无限拉近,甚至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那场漫长梦境里最后的画面重新出现在他眼前,包括维兰德,满是血色的拥抱,以及逐渐模糊的、被黑暗吞噬的视野。

    过了很久,他闭上眼睛,又问了一遍那个问题:“你到底是谁?”

    ……

    清晨。

    一缕阳光驱散了晨雾,也将在伦敦停驻了一夜的积雨云驱赶到不知名的远方。街道上已经看不见积水的痕迹,只有被遮掩的枝叶间反射着晶亮的光。

    银发男人就坐在屋顶的边缘,遥望远方几乎被城市吞没的塔桥,以及更远处教堂的尖顶,不多时就有道白色的影子从黎明的天空中掠过,警笛声从城市街景的背后响起。这仿佛一个信号,在这个瞬间,城市忽然“醒来”了。

    无论是商店,还是公寓,又或者惊醒的鸟儿都被染上了白昼的色彩,整个伦敦瞬间就变得热闹起来,人世间的喧嚣将深夜残留的最后一丝寂静吞没,于是世界又变回了那幅五颜六色异彩纷呈的画卷。

    黑泽阵站起来,三两下就从屋顶翻了下去,从窗户进了卧室,找到被他扔在床上的手机。

    昨晚诸伏景光给他发了消息,内容大致是:在伦敦怎么样?有好好休息吗?如果赤井家的人找你的麻烦,记得告诉我,Zero会派人去跟英国方面交涉。

    为什么忽然提到赤井秀一?

    黑泽阵想了半天,还是没搞懂这两个人的关系,不过他记得莱伊和苏格兰在组织里的时候就都是狙击手,偶尔会被一起叫走出任务,跟黑泽阵这种总是在安排任务的人不同。所以这两个人很熟,开开玩笑也是理所当然……吧?

    在他家的时候这两个人基本没怎么见过面,不过每次见的时候气氛都不错,秋田那次倒是像争风吃……吵架了,但很快就和好,黑泽阵总觉得苏格兰和莱伊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

    所以他回复诸伏景光:他跟你告状了?我下次会注意。

    他决定注意一点,别把赤井秀一搞残废了,莱伊先生跟他不一样,没法按F5刷新一键还原。

    诸伏景光很快回复:那就好^_^

    嗯嗯,黑泽肯定听懂了他的意思吧,能不折腾自己真是太好了。

    ——所以说你们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吧?!

    黑泽阵完全没理解到诸伏景光的意思,放心地退出聊天界面,又看了一眼夏目渚给他发的《小林先生海上奇遇记:生死一线抵达伦敦篇》,以及贝尔摩德发的“好~接下来剧组去伦敦取景,要带的东西清单是xxx……”,总觉得自己跟他们完全不是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他正准备关掉手机,却接到了小侦探给他发来的消息,而且小侦探一发就是十几条,手速快赶得上黑羽快斗的一半了。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救命救命救命救命救命!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怎么会这样,琴酒救我,这次我真的顶不住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一长串的消息看得黑泽阵头疼,他先给小侦探发了个“1”,于是工藤新一很快就停止了发无意义消息的行为。

    小侦探在那边输入又删除,终于编辑了一条能看懂的消息给他。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教授”出题了。M国的一位公主来访英国,带来了他们王室祖传的红宝石,她称自己的先祖曾留下预言,这颗红宝石内有着能毁灭世界的诅咒,而她需要在下一个满月来临的时候,找到预言中能解除诅咒的人,将宝石交给他。但是,就在今天早上,这位公主失踪了,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下落。

    看到这个熟悉的开头,黑泽阵挑了挑眉毛。

    他记得,自己在八年前,跟某个魔术师先生认识的时候,就曾经见过无数次类似的开场白了。乌鸦先生每次曲折迂回地找他帮忙,都会先给他讲个大同小异的故事……

    他问小侦探:有怪盗来了?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不是“有”怪盗来了,是“有很多”怪盗来了!怪盗基德、怪盗乌鸦和退休二十年的怪盗淑女同时发了要偷走那块宝石的预告函!他们想干什么啊?!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还有不知道打哪里冒出来的怪盗魔女和怪盗夫人!幸好这两个人我不认识![猫猫打滚表情包.jpg]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而且白马把服部叫来了,我今天看到他们了,他们在找我啊啊啊啊!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琴酒,救救我,我真的要演不下去了!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琴酒哥哥帮我——帮我啊——

    小侦探打出来的字仿佛都带着哭腔。

    黑泽阵顿了顿,还是没把刚才随手打出来的“你需要怪盗夜莺吗”这行字发出去,他删掉这行,改成了“你需要名侦探诺瓦利斯,还是杀手琴酒,还是犯罪导师Juniper?”。

    其实也有别的可选项,比如A.U.R.O的首领、海拉的神明什么的,不过没必要把这些东西拿出来吓唬小侦探。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要诺瓦利斯!要诺瓦利斯![猫猫蹦蹦跳跳.jpg]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正好让“教授”看看他说的“不可能再有茶会的成员来伦敦”到底错得有多离谱!你和白马明明都在伦敦!

    [名侦探诺瓦利斯]:嗯,好,我先去找第十六代的普罗塞克和第十五代的林先生汇合,到时候一起去见“教授”。

    [平成年代的福尔摩斯]:?

    名侦探工藤新一对着手机陷入了沉思。所以说,教授,你真的调查清楚了吗?你再不管管,茶会的历代首领就都要来伦敦了啊!

    教授!你管管啊!教授!再不管管你的地盘上就要长满侦探了!

    ……

    机场。

    做了伪装的知名小说家工藤先生和日本警视总监白马先生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走下飞机,从高处遥望这座有两千多年历史的古老城市。

    他们隐藏身份来到伦敦,一方面是因为白马警视总监的身份比较敏感,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作为“相关人物”,一旦出现可能就会被注意到。

    就在昨天,白马探向工藤优作告知了他在伦敦遇到工藤新一、但工藤和他都可能被某个势力盯上了的消息。工藤先生与已经前往伦敦的有希子商量后,决定也去伦敦看看,不过在考虑怎么隐蔽一点地出发的时候,他接到了白马警视总监的电话。

    白马警视总监说自己对这件事有点头绪,最近似乎有人在调查他的行踪,而茶会的那位No.13也被“绑架”到了英国。结合他们几个和两位少年的身份,白马警视总监怀疑这件事跟“莫格街下午茶”有关,并对另外两位在日本境内的茶会首领进行了调查,发现他们都已经失踪。

    潘·迪特里希(普罗塞克),从六月下旬开始一直安分地待在公安的监控范围内,闭门不出。前日或昨日,他从公安的监控范围内失踪,下落不明。

    林长洲,据夏目财团的人称,他们家管事的林先生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他们非常希望能把这个没用的老板(夏目渚)换掉,让能管事的人来。

    白马警视总监认为,这次的事件很有可能是针对“莫格街下午茶”来的,所以他安排好了警视厅的工作,来找工藤优作——茶会的第十二代首领Lord Night先生,并做好了秘密前往英国的准备。

    于是,就在今天上午,茶会的这两位首领一同来到了伦敦。至此,演员齐聚,大幕即将拉开。
图片
新书推荐: 我从棺材里坐起来,妖孽都得跪下 衔珠 救了路人男之后 O德说了那里有路! 肥啾在废土种田养崽 喵喵仙尊的事你少管 我那八条腿的老婆 替嫁后怀了豪门大佬的崽 末日游戏,全球降临 影后的饭好香,饿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