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里,全村人忙得脚不沾地,只有吃饭的时候能勉强休息一段时间,大家怨声载道,累得人都瘦了好几圈。
梁清清本来还想抽空找大队长或者其他领导说说事,结果他们都被叫去县城里开会办事去了,每天晚上才回来,一大清早又走人了,连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大队长听进去了她的意见,梁清清下工回去的路上总能看见两个男人拿着锄头在排水沟里清理垃圾,只是那干活态度显然有些敷衍,没干两下就抽烟聊天去了,估计是没把这个活计放在心上。
这梁清清哪能忍啊,转身就给告到记分员那里去了,果不其然,在扣工分的压迫下人才会有动力,等再次看到他们的时候,那两人锄头挥得都快冒火星子了。
见状,梁清清满意地点了点头,余光瞥到几位大娘路过,连忙凑上去,“婶子们,你们听说了没有……”
“真的假的?”
“我也不知道,但是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都赶紧回去看看自家防水工作做的咋样,别等到时候真的被淹了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我们家都买了好几张防水布,做了沙袋堵在厨房和柴房门口呢。”
“听说公社供销社里的防水布都快卖完了,再不去买就买不到了!”
闻言,几位大娘站不住了,半信半疑地对视一眼,找了个借口便匆匆忙忙赶回了家,想必是找家里人商量去了。
望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梁清清勾了勾唇,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古话果真有道理。
由于找不到大队长,她只能改变策略,开始遇见一个人就装作不经意地提一嘴跟大队长说过的“新闻”,但别人能不能听进去就是他们的事情了。
好在大部分人都能听进去,留个心眼子,然后做出一些防水的措施。
她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接下来便是听天由命。
在开始抢收的第四天中午,暴雨如期而至,一开始只是小雨,午饭后便越来越大,砸在伞面上时间久了都震得手疼。
“还真下大雨了啊。”黄淑敏牵着松子站在厨房门口,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心里直打鼓,“这能一连下一周吗?”
真要按照这架势一直下下去,那还得了?
梁清清知道这雨不光会一直下,而且还会一直连着下一个多星期,但是这时候说出来也没人信,所以她只是笑笑,“天气预报说的,那应该挺准的。”
“啧,幸好咱家准备了很多东西。”不然一直下下去,水肯定要进屋。
想到这,黄淑敏猛地看向旁边仰着脸看天空的梁清清,这小姑子预感还真准,要不是她说要准备那些东西,谁会想到那儿去?
“小姑姑,我爹呢?”松子松开黄淑敏的手,然后鼓起勇气一把牵住瞄准已久的另一只手,大眼睛忽闪忽闪,细看还有几分羞涩和忐忑不安。
突然被人牵住手的梁清清垂下头看向松子,她这些天忙的很,都许久没逗他玩了,这会儿猛不丁地瞧见他,觉得变化还挺大的。
农村孩子地上跑河里游,每天都野疯了,很少有注意卫生的,松子也不例外,每天在外面玩到饭点才回来,吃完又跑得没影。
小脸蛋黑一块灰一块,就连手指甲里面都全藏的黑泥,每天晚上被他娘王晓梅揪着耳朵骂都不听,但今天除了皮肤有点黑以外,其他地方都干干净净,就连衣服都穿得板正,像是要进城一样。
真是奇了怪了。
“你爷爷,爹爹,叔叔都还在地里忙乎呢,估计要晚上才能回来。”
村东边还有好大一片稻子没来得及收上来,村民们都经历过□□,舍不得就这么看着稻子白白被雨水冲走,大队长便让男劳动力披上雨衣和蓑衣抓紧时间进行抢收,收多少都算赚到。
给松子解释清楚后,梁清清也问出了自己的疑问:“你今天咋这么白净?没去跟虎头他们玩?”
听见这话,松子眸中闪过一丝失望,小姑姑居然才发现他的改变,但是这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她终于愿意跟他说话了!
“我……”
松子牵着她的小胖手紧了紧,脸上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捏起来。
嚯,这还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梁清清还想追问,王晓梅就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笑着回答道:“他都这样好几天了,专门给你看的。”
“啊?”梁清清不解地眨了眨眼睛,看了看王晓梅,又看了看红透脸的松子,没明白。
还是松子自己小声开了口:“小姑姑你别不理我,我以后都爱干净,再也不调皮了。”
闻言,梁清清愣了半响才想起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开始抢收那天她半开玩笑似地跟松子说她讨厌跟脏兮兮的小孩说话,结果一语成谶,忙起来后还真的就再也没时间和机会跟松子说过话。
而小孩子分不清真话假话,还真以为她讨厌他呢!
梁清清明白过来,失笑道:“哎哟,你真可爱,小姑姑那是逗你玩呢,哪舍得真的不跟你说话啊?但是呢,爱干净,不调皮也是一件好事,你看现在白白净净的多乖。”
一边说着,梁清清一边捏了捏松子的小脸蛋,心里暗道,小孩子还真是不记事,当初原主欺负他跟主子欺负小奴隶一样,使唤来使唤去的,她穿过来这才对他和颜悦色多久啊,他就只记得她的好了,还怕她不理他,乖乖地听话去改变。
思及此,梁清清扯了扯唇角,其实这个家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呢?没有人不记仇,但是只因为你是他们的家人,他们爱你,所以才会格外包容。
“现在下雨也没法去外面玩,走,跟小姑姑一起进屋玩去,我给你画大卡车。”她从小学画画,虽然上高中后放下了一段时间,但是用这项技能哄哄小孩子还是小菜一碟的。
真是世事无常,谁能想到来到这个世界后,居然把画画拾起来了,还是用来哄小朋友!
听见这话,松子脑海中顿时想起了之前梁清清给自己画的大青蛙和大飞鸟,眼睛一亮,赶忙屁颠屁颠跟着梁清清进屋了。
“小妹还会画画呢?”黄淑敏瞪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军强不是说梁清清读书的时候就是个吊车尾吗?
王晓梅点了点头,想到这件事情也有些不可思议,“上次我瞄了一眼画的可好了,就跟真的一样。”
“是吗?”黄淑敏觉得王晓梅没多少见识,肯定是在瞎吹,也没放在心上,转身进了厨房洗衣服去了。
*
暴雨一连下了三天,没有丝毫要停的意思,村名们闲来无事就坐在廊下嗑瓜子聊天,看着门前排水沟里汹涌的泥水,大家啧啧称奇。
“大队长真是料事如神,居然能想到提前让人疏通排水沟,不然的话,村子里一小半屋子早就进水了。”
“嘿,这事还是我和老张干的,全村那么多条排水沟我们干了四天才疏通完。”有人跳出来得意洋洋地邀功,丝毫不提在被扣工分前的怠慢。
“不错,干得麻溜!”
“还有,不知道谁提起的让买防水布,检查屋子防水,我就是没去干,他奶奶的,昨个晚上睡得好好的,一翻身被子上全是水,柴也全都被打湿了,今天做饭屋里全是烟。”
“不听劝,活该,我们家沙袋和防水布都给用上了,愣是一滴水都没漏,对了,我咋记得听我媳妇儿说是梁家那小丫头报的信?”
“我娘也说是她!”
“梁清清?她能有这本事?”
大部分人将信将疑,在他们的印象里梁清清还是那个好吃懒做,嚣张跋扈又追在男知青后面跑的坏姑娘,怎么也没办法将她和大家口中那个及时提醒大伙做好防范工作的好人联系起来。
又过了三天,排水沟不起作用了,再加上河水涨潮,淹了大部分农田,就连村子也遭了殃,湍急的水流裹挟着泥土和杂草打眼前过,年纪小一点的孩子在里面站都站不稳,大家连门都不敢出。
地势低的人家就算防水工作做得再好,还是逃脱不了被淹的命运,站在屋子里,水能齐人腰深,光看着都瘆人的慌。
在这种情况下,只能带着贵重物品往高处跑,但是上了年纪的老人舍不得住了大半辈子的房子,心疼得直抹眼泪,瘫坐在地说什么都不肯走,家里人没办法只能请村里德高望重的领导劝。
好在被淹的人家并不是很多,能勉强控制住局面。
可就在这个时候山垮了,好几段通往县城的路都被埋了,得抓紧时间派人清理出来,不然与外界的联系可就断了!再者,万一村民出个什么事都没办法第一时间送到医院去。
与此同时粮仓的屋顶开始漏水,好在负责看守的人发现的早,防水布数量也够多,及时把破洞的地方给堵住了,所以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
祸不单行,知青点那边也出了事,年久失修的房屋禁不住半点风霜,从暴雨降临到现在能撑这么多天,已属奇迹。
万幸的是事发的时候大家都聚在厨房吃饭,所以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但是几十号知青住哪儿成了新的问题,现在这个时候现修一座新的宿舍出来肯定不现实,再者村子账上可用的资金告急,根本没钱修!
一连遇到这么多事,大队长,村支书和村长等人忙得脚不沾地,愁的头发都白了好几根。
最后还是大队长拍板,让每家每户领一个知青回去住,先一起把这个难关给撑过去了再说,可是大家这段时间忙下来,个个身心俱疲,再加上暴雨结束后还不知道损失多少钱,就更烦了。
况且这个年代自家人住房都紧张,还要多一个人来挤一挤,吃饱了撑的才会同意!
但还真有那个吃撑了上赶着去领人的!
那就是梁清清。
“范知青你就来我们家住吧,我二哥跟我二嫂睡,你跟我睡,不对,我说错了,应该是我跟我二嫂睡,你跟我二哥睡,嘴瓢了不好意思啊,哈哈哈,范知青你就答应我们吧,好不好?”
“……”
第22章 贴心
知青点垮塌,所有人都暂时聚集在村委会,小小的房屋里挤了几十号人,大家还没有从早上的灾祸当中缓过神来,七嘴八舌讨论着其凶险程度。
外面依旧下着大雨,梁清清和梁军强两兄妹听到消息,特意打着伞过来找人,结果没曾想范彦行不在,他们在村委会等了许久才等到,见他一出现,连忙就把人拉到了角落里商量事情。
说好了让梁军强来打头阵,结果梁清清却忍不住抢先一步开了口,面对这样的虎狼之词,前者简直没眼看,不对,简直没耳听。
范彦行刚跟着村里的抢修队清理完山路回来,浑身还是脏兮兮的,听见梁清清的话,脱蓑衣的动作一顿,嘴角抽了抽,随后强装镇定地将其脱了下来。
蓑衣之下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汗衫,分不清是被汗还是雨水打湿,冷风吹过他发皱的衣角,牢牢贴在身上,能清晰看见野性十足的紧实肌肉。
“我……”
他刚想回答,余光便瞥到面前的梁清清不知道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眼神聚集在某一处,看得聚精会神,顺着她的视线瞧过去,顿时耳根子一烫,不着声色地将拿在手上的蓑衣挡在了胸前。
“这也太不好意思了。”
“这有啥不好意思的。”梁清清可惜地收回视线,然后调整表情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你帮过我那么多次,是时候该轮到我回报你了。”
“现在大队长工作很难展开,我们身为新青年就应该做个表率,不然村民们都不愿意知青住自己家,那住哪儿去?”
“天天下雨,早晚冷得厉害,要是随便找个地方将就,生病了怎么办?”
“再说了,你天天帮村里干实事,都是些脏活累活,要是休息不好,那第二天还怎么做事?”
梁清清口中的大道理一套接着一套根本不给人拒绝的机会。
闻言,梁军强连连点头,见梁清清停了嘴,又想起马秀芝在他们出门前叮嘱他这个当哥哥的嘴巴要多说点,便清了清嗓子补充道。
“是啊彦行,我们全家都欢迎你来,我娘还说要请你吃饭的,可别再拒绝了,我知道我们家条件不好,但是好歹也能遮风挡雨,你可别嫌弃。”
听到这儿,范彦行立马摆手打断道:“哪有的事,我从来没这么想过,就是觉得会给你们添麻烦,所以才拒绝的。”
“不麻烦,就是添双筷子的事。”
“那……我就去打扰你们一段时间。”
见范彦行松口,梁清清眸中闪着笑意,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她这次倒要看看他还怎么逃出她的五指山!
“那别站着了,赶快把行李拿回咱家,娘还等着我们吃饭呢。”梁清清十分积极,说着就要帮范彦行搬行李,“范知青你行李放哪儿了?”
“东西没多少,我自己来就行了。”范彦行没想到梁清清能这么热心,一时间都有些招架不住。
“就是,小妹你没多少力气,我帮忙就行了。”梁军强让梁清清在外面守着伞,他则是跟着范彦行一起进了村委会分给知青们的临时落脚点。
其他知青见两人进门,纷纷好奇地看了过来,在得知梁军强两兄妹是主动来接范彦行去他家住后,顿时坐不住了。
这样的天气,空气中本就弥漫着一股潮湿味,再混杂着几十号人的汗味,布料闷臭味和脚臭等各种各样的臭味,那味道可想而知。
要是晚上再没有村民来领他们回去住,那岂不是要在这样的环境下睡觉?连床被子都没有,这日子没法过了!
想到这,大家纷纷跑去大队长面前叫起了苦。
谢庆宝没了办法,只能下了强硬命令,亲自带着知青一家一户地敲门,将人硬塞进去,这下村民不同意也没办法了。
好在大队长保证等雨一停就修缮新的知青点,不会让知青打扰村民们太久。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此时梁清清两兄妹已经领着范彦行踏上了前往梁家的路,他的东西不是很多,一趟就搬完了,都不用来回跑。
马秀芝早早等在了院门口,远远瞧见他们就打着伞迎了上来,一边帮忙拿东西,一边热情招呼道:“赶紧进屋坐着,没多久就可以吃饭了。”
“太感谢婶子你们了。”范彦行冲着马秀芝感激地开口道,后者咧开嘴笑着:“客气什么?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一样,别拘束。”
“好。”范彦行大方点头,跟着梁军强进了房间,放好东西便进了堂屋,大家坐着一起聊天,他的性子是个能聊的,再加上旁边还有个梁军强,气氛很是活跃。
谈起这阵子的繁重抢修工作,范彦行这些加入村中救援队的可有不少话说。
“足足有我腰粗的树直接被拦腰冲断,我们十几个大汉一起抬才抬动,啧啧,那场面我还是头一回见。”
“这算个啥,村北边的路被冲垮了,老邓家的婆娘正巧从那儿经过,差点儿被压在黄土里,幸好躲得快。”
“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能停。”
正巧这时梁清清和王晓梅拿着水壶和碗过来了,顺口回道:“还得下三天吧。”
说完,她愣了一下,见大家都看过来,连忙笑着打岔道:“我猜的,哈哈哈,快,你们这些天都辛苦了,我泡了一壶薄荷糖水,都尝尝。”
“我刚才喝了两口,味道是真不错。”王晓梅毫不吝啬地夸赞,然后将碗一人分了一个,这年头大部分人家里都没有专门用来喝水的水杯,都是拿碗凑合着喝,没那么讲究。
听到王晓梅这么说,大家都跃跃欲试。
“闺女给泡的,肯定好喝,”梁学勇格外捧场,水都还没进嘴就夸了起来,惹得梁清清没好气地嗔了他一眼,“那爹多喝点儿。”
“好好好。”梁学勇嘿嘿一笑,连连点头。
给梁学勇倒完水后,梁清清往旁边迈了一步径直走到了范彦行跟前,后者双手将碗端的方正,方便她拿着水壶倒水。
“我爹他们下午都要去村西边那条路帮忙,范知青你是不是也要去?”
梁清清清澈的嗓音伴随着徐徐水声传入耳中,刻意压底的音量给人一种他们在躲着所有人说悄悄话的感觉。
她的一双胳膊细白,举着盛满水的水壶时,细细的青筋微微凸起,看上去绵软柔弱,没多少力气。
“我是继续去上午的东边,那边更严重,还没清理干净,估计还要连着干两天。”话音刚落,水声也紧跟着戛然而止,梁清清还没反应过来,手中的水壶就被人给接走了。
“这个重,我来帮忙吧,你坐着。”范彦行手中提着水壶,手脚麻利地转身开始给旁边的人倒水。
见状,梁清清扬了扬嘴角,没有拒绝范彦行的贴心,眼眸直勾勾盯着他的后背,浅笑道:“那就谢谢范知青了。”
“嗯。”感受到身后炙热的眼神,范彦行没有回头,只是轻声点头应了一声。
周围的嘈杂衬得两人之间的气氛倏然变得微妙起来,明明距离越来越远,可是他却觉得越来越近,近到能清晰感受到她看他时的温度。
范彦行身体渐渐变得僵硬起来,屏住呼吸,强逼自己将注意力放在水壶上面,微笑着应对别人的问话。
好在有王晓梅的帮助,在场的每个人很快都得到了一碗薄荷糖水,他将水壶顺势放在桌子上,然后在原位落座,紧接着梁清清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空位上,随之笑眼盈盈地看着他,下巴微微抬起指了指桌子上的碗。
“范知青你快尝尝。”
两只大大的狐狸眼跟会索魂的器具一样,泛着惊人的亮光,范彦行不敢跟她多对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深呼一口气,举起碗尝了一口,本来没抱多大的希望,结果没想到下一秒就瞪大了眼睛,没忍住又喝了一大口。
“怎么样?”梁清清双手捧着脸,紧张又期待地眨了眨眼眸,其实通过范彦行的反应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但是她会直白地自己说出来吗?当然不会。
这么好的机会,她当然要等着范彦行主动夸出来了!
听到问话,范彦行唇瓣离开碗沿,缓缓掀起眼皮撞进她的眼,空气滞住一瞬,喉结上下滚动,声音哑了些,唇角往上轻扬,或许梁清清自己都没察觉到她的眼睛里写满了自信,根本就不像表面所展示的那样忐忑不安。
见她这样,他就很想跟她唱反调,可是又莫名不忍心看到她那张漂亮的小脸上出现失望的表情,所以最后他还是就事论事地开口道:“味道很好,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手艺。”
话音刚落,果不其然她的表情瞬间就变得得意起来,“哼,你不知道的多了去了,以后慢慢发掘吧。”
以后?范彦行细细琢磨着这两个字。
“你们两个说什么悄悄话呢?”梁军强就坐在范彦行另一侧,此时大半个身子凑过来,好奇地开口问道,他都注意他们很久了,但是这两人愣是没分给他半个眼神,所以迫不得已,他只能自己率先张嘴增加存在感了。
“没说什么。”梁清清抢在范彦行前面开口,俏皮地做了个鬼脸,“这是我和范知青的秘密。”
明明就是讨论糖水好不好喝,怎么在她口中就变成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了?
范彦行有时候还真是佩服梁清清这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白的说成黑的的本事。
“啊?什么秘密还不能让我知道了?”梁军强缠着梁清清要弄明白,但是她偏偏不让他如意,嬉笑着躲去厨房了。
第23章 心慌
自从决定邀请范彦行来家里吃饭后,马秀芝就让黄淑敏一起帮着把家里唯一剩下的一块腊肉给洗干净了,准备做一道拿得出手的硬菜。
本来是想去买新鲜肉的,但是近来大雨阻碍了交通,供销社已经很多天没有进新货了,每天开门只卖些存货,所以别提新鲜肉了,就连新鲜菜都买不到。
好在家中还有过年时走亲戚得的一块腊肉,不然还真的不知道该拿什么招待客人。
腊肉焯水后,捞出来洗干净,起锅烧油煎出油,随后倒入洗好切成片的莴笋片进行翻炒,等到变色熟透,再倒入青辣椒和调料,翻炒均匀后就可以出锅了。
除此之外,马秀芝还炒了一大盘酸辣土豆丝,一碗番茄炒蛋和一碗油焖茄子,蒸了一锅番薯,再加上一盆野菜汤,便算是农家高规格的待客宴了。
“去叫大家吃饭。”马秀芝支使躲在厨房门口帮忙择菜的梁清清去叫大家吃饭,她自己则是开始给众人舀饭。
这段时间被大雨“关”在家里,梁清清已经学会了厨房里简单的一些家务,平时帮个忙的根本不在话下,她悟性高,甚至连有一定难度的看火候都学了个七七八八。
“好嘞。”答应下来后,梁清清把装菜的木盆往角落里移了移,以免等会儿被人不小心踢到,然后才起身往堂屋的方向走去,途中还不忘转个道,把窝在房间里画画的松子给叫出来。
等一群人整整齐齐地坐在厨房里吃饭已经是几分钟之后了,男人们等会儿都要去村子各处帮忙,得抓紧时间吃完好赶紧回房间休息,再加上该聊的刚才在堂屋里都聊得差不多了,所以这会儿餐桌上显得格外安静,只有马秀芝时不时问上两句的声音。
“家里穷,没什么好东西,都是些家常菜,范知青别嫌弃。”
“婶子手艺好,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是我的福气,哪会嫌弃?”
马秀芝被哄得眉开眼笑,一个劲地给范彦行挑菜,就连平时的团宠梁清清都被忽略了,后者也不在意,看他被自家母亲的热情逼得有些手足无措,反而觉得好笑。
而她偷笑的小动作,正巧被范彦行抓了个正着,后者幽幽地看了她一眼,梁清清差点儿被他盯得被汤呛到,只能挪开了视线,帮忙说话道:“娘你快让范知青吃饭吧,不然等会儿都没时间休息了,万一赶不上大队集合,还要扣工分。”
“好好好,我不说话了,都抓紧时间快吃。”马秀芝闻言立马闭上了嘴巴,这几天男劳动力的工分都是翻倍给的,这么好的事情不能因为她耽误了。
没有人再说话,饭间的时间便过得格外快,大家吃完后就各自回房间休息,由于范彦行的到来,梁清清只能跟二嫂一起睡,虽然没有平时一个人睡的时候舒服自在,但好在黄淑敏也是个爱干净的规矩人,不乱动也不乱翻,睡姿也安稳,只占着一小块地方,存在感不强,给足了彼此空间。
所以梁清清这个午觉睡得挺好的,除了一开始有些难以入睡以外,其他时间都跟平时无异。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黄淑敏早就起床去厨房帮忙收拾中午吃饭的碗筷了,这么勤快简直令她这个小懒虫汗颜,这个家里估计就属她和松子最闲了。
梁清清从床上坐起来,将凌乱的长发编成一个麻花辫垂在一侧的肩头,整理好衣服后就出了房间,这时候家里只剩下了一群女人和一个小孩,男人们早就出门赚工分了。
站在门口,她发现雨水下得比午间更大了,砸在地上莫名令人心慌。
就在梁清清盯着雨水发呆的时候,松子抱着纸笔跑了过来,打断了她的思路,她便牵着他往堂屋走去,开始验收昨天她布置给他的作业。
没多久马秀芝她们忙完厨房的事情也端着一盆南瓜子过来聊天了,直到快到饭点才又回厨房开始做晚饭,但是饭做好了,也不见家里的男人们回来。
“这是咋回事啊?不会又发生什么突发情况了吧?”黄淑敏站在门口,踮起脚尖往院外看去,可是就算望破天也没望到丈夫的身影,顿时心跳加速,跳得跟胸口揣了只兔子似的。
平时就算再忙,村里都不会耽误大家吃饭的时间,会让所有人按时回家,等吃完饭再继续做事,也相当于给家人报平安了,免得家人担心受怕。
除了上次山体突然发生垮塌把房子连带着人埋了,为了救人才让救援队的人加了一次班以外,其他时候都没有加班加点做事的情况发生。
那这次……
“应该不会有大事的。”梁清清这话安慰的效果几乎等于零,黄淑敏依旧惴惴不安,眉头紧皱道:“那他们怎么还没有回来?”
“要不我们去看看?”王晓梅也害怕得厉害,她怀里抱着松子,试探性地提议道。
“我看行。”黄淑敏说着就要去拿伞,只是人还没有开始行动,院门口就出现了一道穿着蓑衣的瘦高身影,是大队长的儿子谢品峰。
“三峰?”王晓梅眼尖,一眼就认出了来人。
谢品峰在谢家排行第三,村里人都叫他三峰。
“村东边发生泥石流了,好几个疏通道路的人被埋了,大家得加班加点把人给救出来,今天晚上估计都回不来,你们赶紧送饭去,送完饭就回来,不要逗留,那边还很危险,别给村里添麻烦。”
听见这话,黄淑敏腿一软差点儿摔倒在地,幸好梁清清眼疾手快地将人给扶住了。
“军强!军强!”喃喃两声叫出来,黄淑敏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苍白,紧跟着泪花就在眼眶里打转。
“哭什么哭?快别哭了,没听三峰说是村东边?军强他们都在西边,没出事呢!”马秀芝一把抓住黄淑敏的胳膊将人提起来,不然就梁清清那点力气,时间长了,两个人都得摔在地上。
马秀芝的话像是强心剂一样打进了黄淑敏的心脏之中,她的脑子也终于转过了弯,“对对对,军强他们在村西边,肯定没事!”
想到这,黄淑敏重重松了口气,整个人也像是活过来一样后怕地拍了拍胸口,只是还没缓过来两秒,身侧就传来“咚”的一声,转头望去就瞧见梁清清倒在地上了!
“小妹!”
“清清!”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之后,马秀芝率先扑过去,把梁清清抱进了怀里,“闺女你咋了?别吓娘啊!”
梁清清嘴唇上下哆嗦着,只觉得整个人天旋地转,天都要塌了,村东边,村东边,村东边!范彦行不就是在村东边进行抢修吗?他该不会被压在泥石流下面了吧?
虽然从书中可以得知,他肯定性命无忧,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这个变数都出现了,谁能保证不会带起蝴蝶效应?范彦行要是出事了……那,那她的荣华富贵岂不是也跟着泡汤了?
梁清清不知道心中那一瞬间出现的心慌是怎么回事,只能将其归咎于害怕范彦行死后就没有第二个如此靠谱的金龟婿人选供她选择了。
越想越觉得这个答案靠谱,梁清清深吸一口气,借着马秀芝的力道从地上爬起来,“我要去。”
“你要去哪儿啊?”马秀芝满脸迷茫,“清清你到底怎么了?”
“范知青在村东边干活,我得去看看他是不是出事了。”梁清清说完,拿起堂屋门口的伞就冲了出去,马秀芝想拦都没来得及拦,愣了一瞬后才明白过来是咋回事。
范知青有可能出事了!
“愣着干什么,老大家的,老二家的你们赶紧收拾饭菜,我们也去看看。”马秀芝跟着梁清清后面就追了上去,“清清你等等娘,我跟你一起去。”
黄淑敏抹了一把脸,看着他们的背影嘀咕一句:“小妹这反应比我都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王晓梅把松子放在地上的动作一顿,脑海中飞快闪过什么,但是这会儿也顾不上了,只能催促道:“弟妹,我们把饭菜装起来给他们送去吧。”
“好,不然等会儿该冷了。”黄淑敏哪儿舍得自己男人吃冷的饭菜,连忙手脚麻利地拿饭盒将饭菜都装起来,然后跟着王晓梅一起打着伞冲进了雨幕里。
这边梁清清被马秀芝给追上,两人一起往村东边赶去,期间遇到了很多收到消息去送饭的家属,其中有几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是吓到了。
“这三峰也真是的,通知消息也不说明白,到底谁被埋了好歹说出个人名来啊!搞得大家都提心吊胆的。”马秀芝瞄了一眼旁边不停抹眼泪的大娘,没好气地骂了一句。
虽然很赞同马秀芝的话,但是梁清清这会儿顾不上理她,埋头继续往村东边而去,大雨很快打湿了她的鞋,袜子湿漉漉的贴着脚底,很是难受,但是脚步却没有慢下分毫。
越靠近发生泥石流的地方,人就越多,全是被调过来救人的,还有送饭的,人声嘈杂混在一起,吵得人脑壳疼。
“被埋的名单出来了吗?”梁清清随机抓住一个人,语速飞快地询问道。
那人摇了摇头,叹气道:“明确被埋的就几个,其他的还没确定呢。”
在其中没有听到范彦行的名字,也没有听到自己家人的名字,梁清清松了口气,可是却没有完全放下心来,视线在周围飞快地扫了一遍,很快就锁定了一片人群,随后径直朝那边走去,“范彦行呢?你们看见他了吗?”
“没看见啊。”
突然被抓住袖子的男人满脸迷茫地看着梁清清,随后摇了摇头,回答完后袖子一松,他便瞧见梁清清又抓住了另一个人的袖子,问的问题还是同一个。
直到问完一圈都得到的是同一个回答,梁清清秀气的眉毛皱成一团,“你们不都是知青吗?怎么会不知道范彦行去哪儿了?”
其实她也知道这个结论有些牵强,毕竟虽然他们都同为知青,可他们又不是范彦行他爹他娘,根本没有义务时时刻刻关注范彦行去哪儿了,再说了范彦行是个成年男性,谁能管住他的行踪?
“清清!”突然的呼唤叫回了梁清清的魂儿,她回头就瞧见了满身狼狈的梁军强等人,不光身上的蓑衣歪七扭八的,还沾满了泥土,像是在泥坑里打滚儿了一样。
见状,梁清清暂时收起了找不到人的急切,三两步跑上前,担忧道:“爹,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搞成这副样子了?”
马秀芝伸手帮梁学勇擦了擦脸上的土,“都没事吧?听三峰说发生泥石流了,还埋了好几个人。”
梁学勇摇了摇头,躲开了马秀芝的触碰,“我们都没事,脏得很,别把你衣服给弄脏了。”
说完,扭头看了一眼事故发生的地方,脸上的表情满是愁容,“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天灾,我们也是临时被叫过来的,忙了快两个小时,救了两个人出来,这会儿才换班歇口气等着吃饭。”
“下午雨越下越大,我这心里就一直不安的很,没想到还真的出事了。”马秀芝也跟着叹了口气,“你们没事就好,我已经让晓梅他们带饭过来了,这会儿应该快到了。”
说曹操曹操到,王晓梅和黄淑敏出现在了不远处,隔老远就开始喊人,紧接着黄淑敏就扑进了梁军强怀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可吓死我了。”她也不嫌弃梁军强身上脏,把人抱得紧紧的。
梁军强憨厚一笑,“我没事,好着呢,就是肚子饿得咕咕叫。”
这话把黄淑敏给逗笑了,赶紧表示自己已经把饭菜给带过来了,等会儿就能吃。
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拥抱着,也没人笑话,这种时候人没事就好,哪还顾得上别的!
“没事就好。”王晓梅做不出黄淑敏那样大胆的举动,她只是眼眶通红地看着梁书强,声音几度哽咽。
“嗯,我没事。”梁书强本来想伸出手拍拍妻子的头发以示安慰,可是一瞧见自己手中的污泥,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两对夫妻互相用自己的方式安慰着彼此,给予对方劫后余生的温暖。
“爹,你们看见范知青了吗?他就是在村东边干活的,我问了一圈人都没瞧见他,该不会出事了吧?”梁清清惦记着范彦行,关心了几句家人的安危便问起此时此刻她最想知道的消息。
“一直没瞧见。”梁学勇摇了摇头,梁书强两兄弟也摇了摇头。
梁清清咬紧下唇,看着前方高高堆起的泥土小山,一颗心直直往下坠,范彦行该不会真的被埋在下面了吧?
踌躇几秒,她打着伞就要往那边走去,只是刚迈出去两步就被梁军强给拉住了胳膊,“别去那边,很危险的。”
“我就是去看看。”梁清清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确定范彦行的安全,为什么会如此想看见他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
“彦行好人有好报,肯定不会有事的,清清你就放心吧。”身为好哥们,梁军强也十分担心范彦行的安全,但是如今这局面,他除了这些话又还能说什么呢?
救援工作还在展开,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能确定范彦行是不是被埋在了下面。
梁清清何尝不知道这些道理,可她就是惶恐得厉害,心静不下来,但是望着身边人担忧的表情,她只能强装镇定,勉强扯出一抹笑来:“爹你们先吃饭吧。”
握着伞的手不断用力,骨节泛白。
饭点一过,无关人员就要立马离场,免得给救援工作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就算梁清清再怎么想留在现场也无济于事,只能跟着马秀芝她们先行离开。
直到天黑后,噩耗还是传了过来,暂定的被埋名单里,范彦行的名字赫然在列。
第24章 救出
天黑之后小山村笼罩着一层抹不去的阴影,大雨瓢泼而下,狂风不止,引入眼帘的却依旧是一片片密不透风的雨帘,吹不断,视线朦胧,什么都看不清,什么也看不真切,唯有一缕月光勉强照亮前行的路。
长时间下雨,路上的泥土湿漉粘腻,跟狗皮膏药似的粘在鞋底怎么也甩不掉,让每一步都走得格外艰难,梁清清却像是没有感知一样,一步接着一步往前快步走去。
好在村里的路熟悉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一路走来还算是顺利,村东边无数手电的光将周围照得一清二楚,也让她看清了在泥堆里埋头苦干的众人。
明明人多还全是嗓门大的男人,但是气氛却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挖土的声音,因为救援时间拖得越长,大家的心情就越发沉重,所有人都清楚如果不能及时将人救出来,那么……
梁清清深吸一口气,偷偷溜了进来,沉默地拿着锄头开始学着别人的动作开始帮忙,身上的雨衣被风吹得沙沙作响,瘦小的身躯在一众高大男人之间显得格外突兀,可是这会儿却没有人注意到这点,大家都忙着救人,哪会关注旁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小心翼翼地用手刨开脚下的泥土,嘴唇忍不住颤抖,好半响才发出声音,“救命,救命,这有人!”
这句话无疑像是惊雷在平地里炸响,离她最近的人赶忙跑过来,在看清那双被埋在土里的人手后,难掩惊喜大声道:“来几个人帮忙!”
很快,人群蜂拥而至,埋在土里的人成功被解救,梁清清第一时间扑上去用帕子擦去他脸上的脏污,可是下一秒便失望地捏紧了布料。
其实早从身形来判断她就知道他不是他了,可是不看到脸,她不死心。
“是牛家老大!还有气,赶紧把人送医院!通知家属!”
人很快被挖出,又很快被送走,全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梁清清瘫坐在地,长时间用力,她的手已经疼得发麻,忍不住颤抖起来,缓了几秒后,手撑着锄头想要再次站起来,可是才刚站稳,肩膀上就被人摁住。
“谁家的小姑娘跑这里添乱来了?赶紧回家待着。”来人正是村长谢长昆,他一直在现场指挥工作,维护秩序,发现梁清清的存在后,就冲了上来,抓住她的胳膊就往外面拉。
梁清清抓住谢长昆的手背,想要摆脱束缚,同时提高音量开口反驳道:“我没添乱,那个人就是我发现的!”
闻言,谢长昆停住脚步,听见梁清清的话才想起来事实确实如此,随后有些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手中也卸了力道,放开了梁清清。
“这点还是值得表扬的。”
一边说着,一边眯起眼睛看向梁清清,雨太大,以至于他好半天才认出她来,不敢置信地张大嘴巴:“梁清清?你不在家里好好待着,跑这儿来干什么?”
听见这话,梁清清一愣,长睫颤了颤,音量不自觉降低,“我来帮忙的。”
“这不是胡闹吗?女人来帮什么忙?”
“妇女能顶半边天,我怎么就不能来帮忙了?再说了,我又没帮倒忙,还救了人呢!”
梁清清理直气壮地插着腰,把谢长昆怼的好半响都没能说出话来,见她坚持要留在这帮忙,又救了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只能睁只眼闭只眼摆摆手道:“行行行,不添乱就行,反正也不差你一个。”
说完转身走人了。
见谢长昆没有把她赶走,梁清清松了口气,一转身却看到不远处有人正朝着自己跑来,定睛一看,不是梁军强又是谁!
“小妹,小妹。”
梁军强手长腿长,没多久就到了跟前,这边救人的动静这么大,想注意不到都难,一开始听见呼救的声音,他就觉得耳熟了,后面谢长昆那么大的嗓门叫出了梁清清的名字才让他彻底确定她的身份。
“你怎么来了?”
用雨衣挡着脸的梁清清,见自己被发现,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我来帮忙。”
“娘能让你来?”
那当然不可能!就马秀芝那宠闺女如命的性子怎么可能让她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大雨还在下,谁知道会不会发生第二次泥石流?所以她是偷偷跑出来的。
听见消息时正是大家都快睡的时间点,结果噩耗传来,大家都睡不着了,全去堂屋坐着了,她心慌得厉害,于是就借着回房睡觉的借口穿上雨衣拿上锄头就跑了过来。
“你别管,我就是来帮忙的,现在救出来多少人了?”梁清清三两句就转移了话题,梁军强叹了口气回答道:“加上刚才那个,五个了。”
那就还有四个人被埋着,其中就包括范彦行。
梁清清垂下眼睫,“别浪费时间了,我们继续。”
“小妹你要不回去吧,我看你这手都快拿不稳锄头了。”梁军强心疼地看了一眼梁清清的手,又看向她沾满泥土的鞋子和裤子,这还是他那个爱干净,怕苦怕累的小妹吗?
梁清清摇了摇头,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过来,就像谢长昆说的,这里人已经足够多了,根本不差她一个,但是如果不来,她总觉得自己会错过什么,从而后悔一辈子。
“那我在旁边陪着你,要是太累了,坚持不下去,你不要逞强,直接回去休息。”梁军强拗不过梁清清,只能妥协。
两兄妹挨在一起,时不时说说话,在大雨中好像也没有那么辛苦了。
“村长,大队长在不在?能不能分一拨人帮我找找孙女?我孙女不见了!”一道苍老无力的嗓音在外围响起,梁清清回头看了一眼,就瞧见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在求助。
“回村里去找找,兴许是在别人家玩,我们这都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哪有空帮你找小孩。”谢长昆挥挥手,没当回事。
“都找过了,没有啊!”周大娘欲哭无泪,她一开始也跟谢长昆一样没当回事,结果天黑许久了都不见孙女归家,这才急了起来,打着伞和孩子她娘一起把平时孩子会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愣是没瞧见半个人影。
她也不想来耽搁大家救人,但是雨下得这么大,一个小孩子会出事的概率实在太高了,不早点找到,她哪能安心啊!
“这大晚上的,别在这捣乱,没看见还有四个人等着我们救吗?”谢长昆烦的不行,大手一挥就要把人赶走。
“孩子真的不见了,求求你了。”周大娘只差跪下来了。
见周大娘一把年纪了,谢长昆赶人的动作停了下来,心软道:“我们这确实腾不出手,这样,我跟你一起回村里喊各家各户的婶子们帮帮忙,大家一块先找找。”
几句话先把人给稳了下来,现场才又重新恢复了安静。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半个小时后,有人听到了呼救声,很微弱,但是却给大家指明了方向,梁清清听出那是个小女孩的声音,再联想到刚才周家说孙女失踪的事情,该不会……
“声音是从这边传出来的。”
“大家一起挖,都小心点儿。”
“看到人了,有两个人,被树压着的,用力抬,都使劲。”
梁清清就站在人群外,心怦怦直跳,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掌心冒着冷汗,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一处,雨水模糊了视线,也顾不上手上满是泥巴,直接将脸擦成了花猫。
终于,在众人的不懈努力下,一大一小的两个人从泥坑里被拖了出来。
大树在救人时是阻碍,但是却刚好给被埋的两人形成了一个保护罩,留有了一定的空隙,再加上大人在发生泥石流的第一时间护住了小女孩,承受了大部分冲击,所以才能让小女孩保留一丝清醒和力气能开口呼救。
不然就两人被埋的那个边边角角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被人注意到。
“是彦行!”冲在最前面的梁军强在跟别人合力把树扛到旁边后,一眼就认出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
“大人没有呼吸了,这小孩儿还有,先把人送医院。”
听到这儿,刚庆幸终于找到范彦行了的梁清清呼吸倏然加重,浑身的血液都往头顶冲,眼前一黑,差点儿摔倒在地,好不容易缓了过来,便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跑到了他跟前。
范彦行浑身被泥水包裹,狼狈的躺在地上,雨水砸在他脸上却换不来任何反应。
“你怎么可能就这么死了,你可是这本书的重要人物。”望着范彦行苍白的面庞,梁清清忍不住喃喃出声,指腹摸了摸他的脖颈,没有跳动也没有温度。
但是她不相信他就这么死了。
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梁清清迅速查看了范彦行的情况,发现他不是没有呼吸和脉搏,只是太过微弱,不仔细点根本察觉不到。
还活着,他还活着!
梁清清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掰开范彦行的嘴,先将里面的污泥给清理干净,随后俯下身子就要给他做人工呼吸,可是人才刚弯下腰就被梁军强给拦住了。
“小妹你这是干什么?”梁军强还沉浸在好兄弟已经死亡的伤心难过中,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快哭成了傻子,但是也没忘了关注自己妹妹,在瞧见她突然弯腰要去亲范彦行的时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松手,别妨碍我救人。”
梁清清一把甩开梁军强的手,紧接着快速将唇贴了上去,周围顿时响起了一众倒抽气的声音,心里忍不住猜测梁清清是不是疯了的时候,就看见她双手交叉用力按在了范彦行的胸口上。
“她这是在干什么呢?”
“没听到吗?说是在救人。”
“可是人都死了……”
话音刚落,就看见在梁清清的一系列“迷惑”操作下,“死”了的人竟然开始咳嗽了起来!
“活,活了!”
“别磨蹭了,快送医院。”
梁清清瘫坐在地上,目送范彦行被人抬走,缓过来后,连忙叫呆愣在一旁的梁军强扶她起来,“我们跟着去看看,不然到了医院没人照顾他怎么办?”
“对对对,我们要跟着去看看。”梁军强还沉浸在梁清清刚才救人的动作上,余光瞥见她擦拭嘴唇的动作,想说些什么,可是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便先压下了满肚子的话,沉默着跟着上了前往医院的拖拉机。
说是医院,其实就是公社里的诊所,里面挤满了病人和家属,大部分都是这次泥石流的受害者,地面上雨水和泥土混在一起,连个干的落脚地都没有。
范彦行一被送到医院就被推进了抢救室,但是由于情况不容乐观,进行简单的抢救后,医生就建议赶紧送进县城。
第25章 亲嘴
大雨淋在高大的槐树上,将其枝条压弯,水珠顺着叶片滚落在玻璃窗上,留下一道痕迹,这时窗户被人从里面推开一条缝,引入眼帘的是一张刚洗干净的脸。
生得极其明艳的五官这会儿却跟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透着一股脆弱疲惫感,眉眼困倦的耷拉着,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眼睫下已浮现出淡淡的黑眼圈,在白皙皮肤上显得格外突兀。
修长的脖颈上也用毛巾擦试过,但是由于没有镜子,靠近耳后的一块皮肤上依旧带着脏污,事实上除了那张脸以外,她浑身上下都算不上干净,甚至可以称得上狼狈不堪。
干了的泥巴和长发,布料,肌肤缠绕在一起,令她看上去像是逃难的难民。
望着玻璃窗上的身影,梁清清伸出手将一缕发丝上的干泥巴揪下来,嫌弃地啧了一声,然后回头看向病床上躺着的男人,嘀咕道:“等你好了,看我怎么……”
本来想放些狠话,但是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算了,跟一个病人计较什么。”
梁清清在心里又感叹了一下自己的善良,这才迈步回到病床边上坐下,一双黑亮的眸子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量起躺在病床上的心软对象。
范彦行个子高,医院的病号服穿在他身上都短了一截,双眼紧闭,只能看见又长又浓的睫毛,唇瓣没有血色,整张脸更是苍白如纸,跟平时那种看上去很好相处,实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感不一样,现在的他看上去毫无防备,甚至可以任人蹂躏。
莫名的,梁清清居然觉得他这样还挺乖的。
经过救治,范彦行已经脱离了危险期,只是还没有醒来,医生也不确定他什么时候能醒,只能等着,当时她一听这话,差点儿被吓死,该不会被埋在土里太久,要变成植物人吧?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心里这么想着,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医生还是头一次听到家属不盼着点病人好的,嘴角抽了抽,表示没到那种程度,让她放心等着她男人苏醒就可以。
得到保证,梁清清终于安心下来,笑着目送医生离开,只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顿时气得跳脚,她看上去有那么“人!!妻”感吗?
虽然以后她必然要嫁给范彦行去过好日子,但是现在的她明明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这医生一点儿眼力见都没有!
梁清清只要一想到这点就气得牙痒痒,对着范彦行龇牙咧嘴一番,就起身准备去看看梁军强只是去买个吃食怎么还没回来。
只是刚起身,余光就瞥到范彦行的手指像是条件反射般地动了动,见状,她瞪大眼睛,又惊又喜地俯下身子开口道:“范彦行,你醒了?”
没有回应,等了一会儿,还是没有回应,好似刚才那一幕只是她眼花,并不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范彦行?范彦行?范彦行?”
一连喊了三遍,依旧没有回应,梁清清失望地叹了口气,突然又想到激将法或许有用,就假装气呼呼道:“快点醒过来啊,你是猪吗?怎么睡那么久。”
话音刚落,就瞧见范彦行睫毛颤了颤,随后睁开了眼睛,视线准确无误地对上她的,那眼神含着三分无奈,三分委屈,还有四分气愤。
“真的醒了啊?”刚骂了一个病人,梁清清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只是下一秒,那双睁开没几秒的眸子又闭上了,急得梁清清连忙开口道:“你是猪,你是猪,你是猪!”
于是提着吃食的梁军强一进门就看见自己小妹站在病床前对着他的好兄弟进行惨无人道的人身攻击,那架势,他看着都怕!
“小,小妹……”好半响,他才敢出声打断梁清清。
听到喊声,梁清清僵硬地闭上嘴巴,干笑着回头,在对上梁军强震惊的表情后,急忙道:“我可以解释的。”
听完来龙去脉,梁军强脑子一抽,也对着范彦行骂了一句:“你是猪,你是猪。”
结果可想而知,根本没有半分变化,病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没有半分醒来的迹象。
“估计是还虚弱着,等一会儿估计就又醒过来了。”知道范彦行没有大碍了,梁清清便没心思再去管他了,她都快一整天没吃东西了,又在土里挖了那么久,此时饿得头昏眼花,现在闻到食物的香味,只想抓紧时间干饭,先把肚子填饱才是正解!
梁军强点了点头,将手中提着的饭菜递给梁清清,有些不好意思道:“饭盒是我问食堂借的,好的菜都要粮票,我只能买这些了。”
几个煮番薯和一盒土豆炒青菜就是他们今天的饭食。
“出门在外有的吃就不错了,二哥你也赶紧坐下来吃。”梁清清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小孩儿,他们两个进城进得匆忙,身上半毛钱都没有,要不是问开村里开拖拉机的毛叔借了些,这会儿别说能吃上热乎的了,就连菜叶子都没得吃。
见梁清清不嫌弃,梁军强松了口气,他身上脏不敢坐在医院干净的床单上,病房里又只有一个板凳,他就站着吃,吃着吃着,看了一眼范彦行,感叹道:“幸好彦行的医药费可以挂在村子的账上,不然还真没辙。”
梁清清点点头,范彦行是在给村里干活出事的,这算是工伤,村里当然要负责了。
梁军强抬起头看了梁清清好几眼,踌躇片刻,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小妹,你之前……”
“嗯?”梁清清疑惑地看向梁军强,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直到他欲言又止很多次,她才懵懵懂懂地明白过来,他想说的到底是什么,当即一挥手:“那个叫人工呼吸,心肺复苏,救人的,有啥不好意思说的。”
“但是……嘴对嘴。”梁军强嘴巴嗫嚅两下,提到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农村汉子都结巴了起来,看见梁清清如此坦荡荡,更是没脸再提。
看见梁军强手足无措的样子,梁清清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救人的时候哪管得了那么多,也不算是真的亲嘴。”
亲嘴?她从来都没往那方面想。
但是这个年代对于男女的肢体接触都是比较保守的,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对范彦行进行了人工呼吸,在不知情的人看来,那可不就是嘴对嘴亲吗?他们指不定怎么想呢,就连梁军强都这样,更何况别人!
看来这件事之后她在村里本就坏的不能再坏的名声将会又跌到一个谷底。
而且这样的话,她和范彦行岂不是绑定在了一块?以后村里人看到范彦行就会想起她,看到她就会想起范彦行。
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万一范彦行觉得她是故意的,故意在他没有意识的时候占他便宜……
想到这,梁清清愤愤啃了一大口番薯,但是转念一想,她再怎么说,现在也算是他的半个救命恩人,他也不像是那种会恩将仇报,把她的好心当作驴肝肺的人。
管他呢,现在当务之急是等范彦行清醒过来,其他的都要靠边站!
“对,救人!是救人!”梁军强用力点了点头,小妹是为了救人才做那个什么呼吸的,他怎么能把事情想的那么龌龊,他身为哥哥,肯定要护着妹妹,以后村子里要是有人敢拿这件事嚼舌根,就别怪他拳头硬了。
接下来两兄妹都忙着干饭,没人再说话,病房内的气氛一时之间格外安静。
吃饱喝足后,梁清清有些困了,就坐在椅子上靠着墙闭上了眼睛,梁军强见她睡着了也没打扰,只是默默守着范彦行,过了没多久,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但还是强撑着没有睡着。
临近天黑,梁清清被冷醒,猛地睁开眼睛,就感觉脖子不是脖子,胳膊不是胳膊,腰不是腰,浑身都难受,吸了吸鼻子,皱紧眉头缓缓抬起麻了的手贴在额头上,暗道她该不会是感冒了吧?
毕竟在大雨里淋了那么久,衣服湿透了又没有换,等时间长了,她就没有管了,就这样穿着半干半湿的衣服在室内睡了那么久。
梁清清感受了一下自己额头的温度,不烫手,就松了口气,眼下这局面可不是生病的好时机。
一抬头瞥见梁军强靠着墙站着困得眼皮打架,两条腿换着弯曲,有些好笑又有些心酸地起身走到他身边,“你去坐着睡一会儿,我看着范知青。”
梁军强摇了摇头,“我看着就行,小妹你继续睡。”
“还逞强呢?快去睡吧,我睡得浑身不得劲,刚好站着活动活动筋骨。”梁清清揉了揉后脖颈。
见状,梁军强犹豫了几秒才点了头,他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只是他才睡了没多久,就听到一声惊呼声,是范彦行醒了!
“医生,医生,病人醒了。”
一阵兵荒马乱后,病房再次恢复了平静,梁清清和梁军强两兄妹一左一右站在病房前,如出一辙的两双桃花眼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范彦行,生怕下一秒他又晕过去。
“我想喝口水。”范彦行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提出诉求,可等了几秒,两侧的人都没有动作,他眉头轻皱,嘴巴干得不行,尝试动了动,只感觉浑身没力气,动弹不了,只能再次开口:“我想喝口水,可以吗?”
这次梁清清终于有了反应,“二哥,去倒杯水。”
“哦哦哦,好。”梁军强应下后就拿着杯子冲了出去。
病房内一时间只剩下了范彦行和梁清清两个人,看着浑身狼狈的她,他抿了抿唇,脑海中的记忆却格外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大片黄土从山上飞落下来的瞬间。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打破沉默。
第26章 负责
冷风顺着两扇窗户之间的缝隙悄悄钻进病房内,吹起梁清清的发丝拂过脸颊,痒意顿生,她借此机会伸出手将碎发挽到耳后,也顺势避开了范彦行略显灼热的视线。
好半响,重新组织措辞后,才故作语气轻松道:“你想说什么?你先说?”
话音落下,她眨了眨长睫,鼓起勇气重新看向他,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这次他却又垂下头率先躲开了,似乎多看对方一眼,就再也维持不了表面上的那份平静。
范彦行盯着不远处梁清清的衣角,望着上面的污泥,终于开口问出了刚才就想问的话,“你这是怎么了?不太像你。”
往日见到的梁清清都是精致干净的,穿着打扮状似随意,但仍旧能看得出来是费了些心思的,可今天的她,衣着凌乱,浑身都沾满了脏污,就连头发上也全是干了的泥巴。
范彦行心中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却有些不敢相信,只能试图以开玩笑的方式从她口中听到真相。
注意到他的视线,梁清清不太自在地将衣角往下扯了扯,头一次在他面前产生了局促的心情,明明早就想好了等范彦行醒来,她一定要趁机在他面前刷好感度,将她在得知他被埋后是如何担心他,如何花费体力和精力在一堆泥土里去挖他,如何牺牲“色相”救他……
总之,便是把所有的事情都渲染一遍,然后再告知给他。
可是真正在面对他的询问时,她却开不了口了,只觉得处处别扭,说什么都不对。
为什么呢?
难道是她如今的模样太过窘迫?可是这样的形象也是她早就考虑好的,目的就是为了在说出一切时,配上这样楚楚可怜的狼狈,会更有说服力,也能让范彦行更加感动和心疼。
不然就算衣服没有可换洗的,她也能借用医院的热水房先把头发和身上洗干净了。
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梁清清双手交缠在一起,修长的指尖扣着掌心,欲盖弥彰地拔高音量反驳道:“怎么不像我了?我是去帮忙救人才变成现在这样的,你都躺病床上动不了了,还一门心思想挖苦我脏呢?”
说完,她就懊恼地咬紧下唇,她是脑子抽风了吗?说这些干什么?
如今事情的发展方向完全偏离了她的预期。
“我没有。”听到梁清清的话,范彦行愣了愣,随后连忙否认自己并没有在这种情形下还存着奚落她的意思,事实上……
“对不起,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关心你,但是可能不太会说话,所以……”
怪就怪之前两人的相处模式都带着刺,以至于现在让她一听到他开口,就往他在嘲讽她的方向想。
“你在关心我?”梁清清敏锐地抓住了重点,尾音微微上扬,嘴角也随之勾起,“那你不早说。”
“……”他明明一开始就表达的是这个意思。
“我的错。”范彦行不想跟她再纠结到底他有没有早说这件事,果断认错后,便转而开口顺着她之前的话问道:“你说你去救人了?村里不是一般都不让女人和孩子去前线吗?”
“是不让去,但你不是被埋了吗?”梁清清想都没想,就把真实想法给脱口而出了,等说完就恨不得给自己这张嘴两巴掌。
一方面觉得这句话太过直白,范彦行听到了指不定会怎么想,要是因此影响了两人如今和谐的关系,打乱了她的攻略计划,把人给吓跑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另一方面又觉得或许就应该这样打直球才能早早拿下这朵高岭之花,不然靠她这张时不时就抽风出差错的嘴,要攻略成功得等到什么时候去。
所以不免格外纠结,表情也变得有些扭曲。
果不其然,范彦行听完,安静许久才清了清嗓子,重新开口时竟直接将其点了出来:“你是为了救我才去的?”
闻言,梁清清扣着掌心的力道加重,眼神飘忽莫名不敢再对上范彦行的视线,望天望地就是不看他,也就没有注意到他此时异曲同工在揪着被单的小动作。
两人拧巴的沉默被下一秒冲进房间的梁军强给打破。
“快,水来了,彦行你快喝。”梁军强这个大老粗一门心思惦记着范彦行想喝水这件事,丝毫没有注意到房间内暗流涌动的气氛,他伸出手轻轻扒开梁清清,然后硬生生挤进两人之间,将水杯递到了范彦行的嘴边。
感受到抵到唇瓣上的冰冷,范彦行先是越过梁军强看了一眼梁清清,见她已经转身离开了,才笑了笑:“谢谢军强哥,我自己来吧。”
“跟我客气什么,快喝吧。”梁军强见他不像是逞强,便松手将水杯放进了他手中。
由于长时间没有进水,范彦行一口气将水杯里的水喝光,才觉得整个人活了过来,这个时候梁清清也带着医生回来了,“人才刚醒没多久,麻烦医生您再给检查检查。”
好一通检查过后,医生说万幸大部分都是皮外伤,住两天院,再观察一段时间就可以出院了,梁清清连连道谢,并把医生送到门口,方才回病房。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梁清清调整好了心情,从之前那股莫名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此时再次面对范彦行都正常了许多。
梁军强赞同地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压低声音道:“是啊,彦行被埋这么久身体都没有大问题,这真是老天保佑,我听说前两个被救出来的,有一个人胳膊都断了,现在还躺在楼上动都动不了呢。”
说到这,梁军强话锋一转:“但是彦行你刚被挖出来那会儿,呼吸都没了,要不是小妹嘴对嘴救你……呜呜呜……”
梁清清眼疾手快地一把将梁军强的嘴给捂住,“二哥!刚才医生说要给范知青喂点吃的,你刚才去食堂有看到卖粥的吗?”
“嘴对嘴?”范彦行下意识地抿了抿唇,有些迷茫地重复了一遍梁军强的话。
在看到梁清清的反应后,他立马明白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在京市的时候,他曾经在医院看见过有医生对昏迷的患者进行急救措施,其中有一项就是嘴对嘴输气,来帮助病人呼吸。
再结合梁军强的话,梁清清也用了这种方式救了他?
想到这,范彦行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梁清清一张一合的唇瓣上,色泽泛粉犹如被水浸泡过的水蜜桃,形状柔软饱满,他顿时有些不敢想象这样的唇覆上去会是怎样的感受。
想的越深,他的心跳就越快,没一会儿就失了正常频率,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甚至掌心也冒了汗。
范彦行深呼吸两下,试图平复过于异常的反应,可是身体却非要跟他作对,记忆里不存在的双唇接触此刻充斥着他的大脑,令体温迅速往上攀升,耳尖瞬间红透,紧接着便往脖颈上蔓延。
“好像有粥卖的。”梁军强的话头被打了岔,开始思考自己有没有在食堂看见粥。
梁清清见他成功被带偏,不由松了口气,“你要不要再去看看?”
“行,那我去买点儿回来,顺便再把我们的晚饭也买了。”
“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不用,外面下着雨呢,我自己去就行。”
说完,梁军强跟范彦行打了个招呼就快步离开了,房间内再次只剩下了他们两人,一片寂静之中,两道目光在房间内交错,像两条火花在黑暗中碰撞,发出燃烧的呲呲声,危险又迷人。
“谢谢你救了我。”范彦行偏过头去,这会儿医院还没有开灯,窗外昏暗的光照在他身上,衬得他脸上那层薄红越发明显,往日向来沉稳的眸光乱了套,竟藏着几分不知所措。
这样的他,梁清清觉得格外新奇,同时也意识到他在害羞。
这句道谢表明范彦行是知道她之所以会嘴对嘴亲他是为了救人,而不是因为别的,但尽管内心清楚这个“吻”不包含别的含义,他还是害羞了。
她能不能理解为他对于两人这次意外的亲密接触持着不反感的态度?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便是利用他的害羞,继续趁胜追击,进一步开撩,效果肯定会事半功倍。
只是内心深处那一丝羞涩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跟范彦行一样,竟害臊上了?
明明范彦行是猎物,她才是追击他的猎人!
梁清清捂住扑通扑通加快跳动的心脏,今天在这个病房内她的举动实在太反常了,不对,是在得知范彦行被埋的那一刻开始,她就不正常了。
为什么呢?她是怎么了?
想来想去,没有任何恋爱经验的梁清清只能将其归结于她的幸福受到了威胁,所以脑子才会胡思乱想,因为但凡范彦行出点什么事,她谋划的美好未来就将毁于一旦。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脑袋清醒,朝着攻略成功的大门继续前进,至于其他的,全靠边站!
想明白这点,梁清清不再纠结她不正常的情绪,勾起一抹笑朝着范彦行所在的方向迈进几步,坐在了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声音放软道:“不用跟我说谢谢,那件事……也不用放在心上,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你之前不是也救过我吗?”
她这么懂事,范彦行肯定更感动了!
不用放在心上?范彦行睫毛颤了颤,犹豫两秒,还是说出了自打知道这件事后最想说出来的话,“但是不管怎么样,当着那么多人,我们……我是要对你负责的。”
闻言,梁清清差点儿就点了头,可是道德绑架得来的负责,长久不了,她想要的是范彦行心甘情愿地非她不娶,后半生死心塌地地给她提供优渥的物质生活,而不是一时的好。
而这就需要感情基础,放长线钓大鱼才是正理,于是她把涌到嘴边的同意给咽了回去,半开玩笑地摆手道:“真的不用负责,那按照你这么说,医生救一次患者就要负责一次,岂不是娶都娶不过来,嫁也嫁不过来。”
按理来说听她说不用负责,他是要松口气的,毕竟婚姻大事不可儿戏,他也不想就这么草率地就决定了自己余生的另一半,至于救命之恩,拿物质补偿也未尝不可。
可是范彦行此时此刻却觉得如鲠在喉,眸中闪过一丝失落,面上却不显,勉强勾了勾唇,“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就是很有道理。”梁清清觉得自己已经给了范彦行台阶下,便转移话题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身体养好,其他的都是小事。”
范彦行突然不想再跟梁清清讨论这件事情,蓦地转移话题道:“我现在手边没有钱票,等回村后……”
“小事,以后再说。”
“……”范彦行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你们晚上怎么回村呢?”
这个时间点早就没了回村的车,天黑后走回去也不现实,而且就梁清清这身板,估计走到一半腿就要废掉。
“今天不回去了,晚上看能不能跟医院借个床睡,再说了你这儿也离不开人,有我和我二哥在多多少少能照顾你一下。”梁清清早就想好了,患难见真情,现在这种时候,她当然要陪在范彦行身边。
“辛苦你们了。”范彦行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躺在病床上让别人照顾自己,脸上浮现出些许不好意思,冲梁清清点头道谢道。
“你能快点好起来的话,这些辛苦都不算什么。”梁清清胳膊撑在膝盖上,用手托住下巴,双眼弯成好看的月牙状,一眨不眨地望着范彦行。
后者心跳漏掉半拍,但是又想起梁清清刚才拒绝他的话,一时间心情格外复杂,几乎是逃一般地闭上了眼睛,“我,我有些累了,想休息一会儿。”
“那你先睡一会儿,等我二哥回来了我叫你,吃点儿东西再睡。”梁清清很是善解人意,以为范彦行是刚苏醒过来还没有什么精气神,还起身细心地帮他盖好了被子。
感受到那双小手在胸前的被子上滑动,范彦行喉结上下滚动一番,藏在被子下的手捏紧了掌心。
“阿嚏。”
没过多久一道压抑的打喷嚏声音突然响起,随后便是一阵离开的脚步声,病房的门开了又关,等室内只剩下他一个人的时候,范彦行缓缓睁开了眼睛,担忧的眼神看向门口。
她,没事吧?
第27章 开窍
病房外,梁清清顺着走廊走到尽头的窗边才松开捂着嘴的手,随之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终于停下来后,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升温的,猛地触碰上去还有些烫手。
“该不会真的要感冒了吧?”梁清清喃喃出声,又摇了摇头,“不会这么倒霉的,别乌鸦嘴。”
谁知道一语中的,从夜晚彻底降临之后她就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整个人都没有精神,蜷缩在借住的病床上,把被子裹得紧紧的,还是冷得忍不住瑟瑟发抖。
梁清清盯着昏暗的天花板,强撑着坐了起来,整个屋子只有她一个人,窗外还在下大雨,槐树的枝条顺着风的轨迹时不时砸在玻璃窗上发出刺耳的撞击声,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显得格外吓人。
“二哥?”
喊完人才想起来,临睡前梁军强还是不放心范彦行这个虚弱的病号一个人,于是便向医院借了折叠床,准备去他的病房里将就一晚,万一半夜出现特殊情况,他也能第一时间照应。
想到这,梁清清叹了口气,谁知道刚张开嘴巴就开始咳嗽起来,她这下是真的确定自己生病了,但是身上没有半毛钱,想去买药都掏不出一个子儿。
而梁军强身上剩下的那些钱还得留着明天买吃食。
这是梁清清这位大小姐头一次深刻感受到穷带来的窘迫感,没钱,就连身处医院都只能靠自己硬生生跟病魔对抗。
睡一觉就好了。
梁清清如此安慰自己,彻底打消了去买药吃的念头。
重新躺下后,梁清清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闭上眼睛没多久就睡着了,可等再次醒来,外面还是一片漆黑,而她不仅没有好转,还感觉浑身像是在被火烧一般,四肢百骸都泛着痛。
嗓子眼也干得难受,连话都说不出来。
脑海中一片混沌,梁清清咽了咽口水,迷迷糊糊地想要起身去接杯水喝,可是下一秒她竟一个不小心从床上摔了下去,后脑勺着地疼得她龇牙咧嘴,痛苦地“嘶”了一声。
下一秒,原本紧闭的房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打开,走廊上的灯光顺着缝隙照射进来,梁清清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偏头躲开了刺眼的光芒,随后耳边传来熟悉的嗓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急切。
“梁清清!你没事吧?”
竟是范彦行。
梁清清只顾着去揉后脑勺,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点了点头表明自己很有事,她现在难受得想原地去世,好在范彦行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大步流星小跑过来,就要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可是,居然没抱动……
一瞬间,“尴尬”二字缓缓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他们怎么都忘了,范彦行还是个刚刚脱离生命危险的病人!发着高烧的梁清清或许都比他有力气。
沉默两秒后,范彦行果断起身,脸上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难堪,磕巴道:“我,我去叫医生过来。”
梁清清实在扛不住了,这个时候也考虑不了钱不钱的了,顺着范彦行的话应了一声好,随后便目送他离开,等缓过来后,就双手抓住床单从地上爬了起来,坐在床沿边上。
没多久,病房内的灯光被人打开,范彦行和医生先后走了进来,先是给梁清清量了体温,然后又问了各种症状。
梁清清靠着床头坐着,视线落在范彦行仔仔细细听医生说注意事项的侧脸上,他眼眸微垂,面部线条干净利落,认真的模样透露着一股少言寡语的疏离感。
“该注意的就这么多,都记住了?”
见范彦行点头,医生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梁清清,突然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道:“两口子生病都能生到一起去,也是难为你们了。”
闻言,范彦行愣了愣,耳尖染上一丝薄红,开口解释道:“我们……”不是两口子。
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医生给打断了,“我要好好说说你,你这好不容易才捡回来一条命,刚醒没多久身体还很虚弱,别到处乱跑,我看你大舅子不是在吗?让他辛苦些,多费费心,这段时间你们小夫妻最好是减少接触,免得病气互相传染。”
“你的医疗费用能记在你们村里的账上,但是她的应该是不行,我们医院最长只能赊账三天,早点把费用补齐,其他的就没什么了,让你大舅子去拿药,你就别跑上跑下了。”
这一连串的话数落下来,范彦行都有些招架不住,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了一句:“谢谢医生。”
“不用谢,记得快点让你大舅子来我办公室取单子拿药,我就先走了。”医生说完也不等范彦行再解释别的,就直接转身走了。
“这个医生还真是……”梁清清刚开始还没认出他来,直到他一开口就称呼他们为两口子,她才想起来这就是范彦行的主治医生,之前说范彦行是她男人的也是他!
“误会就误会了,我现在去叫军强哥起来帮你去拿药。”范彦行薄唇紧抿,看起来似乎不太在意被别人误会他们的关系,比起这个,他现在更关心梁清清的身体健康,于是叮嘱她好好待在这儿后,便再次离开了病房。
回到自己的病房后,折叠床上的梁军强依旧睡得香甜,忙碌一整天的他这会儿累到打起了鼾,此起彼伏的声响在房间内不停环绕着。
见状,范彦行不忍心再叫醒他,默默拿上放在桌子上的水杯就又走了出去,取单子时不免又挨了医生一顿骂,等拿到药后,便马不停蹄地往楼上跑,先去走廊尽头的热水房接了一杯热水才才重新返回梁清清的病房。
“我刚才看你嘴巴有点干,你先喝点儿水,我帮你把药拿出来。”
“怎么是你去拿药的,我二哥呢?”梁清清眼尖,几乎是范彦行刚出现她就注意到了他额头上冒出的冷汗,脸色也越发难看和苍白。
“军强哥累了一整天了,我就没叫他。”范彦行实话实说,又把水杯往她的方向递了递,“快喝一点儿润润嗓子,声音都哑了。”
听见这话,梁清清有些讶异,下意识地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和喉咙,她没想到范彦行居然这么细心,都能注意到她这么细微的变化,一时间忘了接过杯子,但是落在他眼中却成了另一层意思。
“我用开水烫过,你要是介意的话……”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梁清清就将杯子接了过来,紧接着喝了一大口,“你说什么呢?我没那么讲究,都快渴死了。”
温水在口腔中翻滚一圈,随后流进喉咙,经过的地方像是干涸的土地得到了雨水的灌溉,焕发了新的生机,梁清清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双手捧着杯子,想起什么,眸光闪了闪,失笑道:“你记不记得你请我喝汽水那次?”
范彦行那时候的别扭,她可依旧记忆犹新,见她晕车难受,想要给她喝水缓解一下,结果又顾及着男女有别和些许洁癖,最后愣是从钱包里出了血才算结束。
可现在,他居然不介意将他的杯子给她喝水了,还真是稀奇。
梁清清突然提起这事,范彦行将药从药瓶里倒出来的动作一顿,自然也是想起了那件事,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点了点头轻声道:“记得。”
说完,把手中数好的药摊开送到她面前,后者看着宽大掌心中的药片,笑了笑:“看来我们的关系比之前近了很多。”
“是,毕竟是过命的交情了。”范彦行也半开玩笑似的勾了勾唇。
就着杯中的水,梁清清将药片吞进肚子里,然后便躺了下去,身体仍然滚烫,呼吸也有些急促,她眼睛半阖着,唇边却带着笑:“我们不会变成好哥们吧?我可不想跟你当好哥们。”
“……”闻言,范彦行稍抬眼睑,深邃的眸中闪烁的情绪晦暗不明,好半响他才加重语调回道:“好巧,我也不想跟你当好哥们。”
室内却一片寂静,因为挑起令人心跳加快话题的人早已昏睡过去。
梁清清毫无防备的睡颜格外安宁,由于发烧,脸蛋红扑扑的,好在随着药效开始发挥作用,那抹红渐渐消失,呼吸也慢慢变得均匀平稳,乌黑的长发铺在枕头上,比平日的活泼多了几分恬静。
一缕碎发粘在脸上,大约是有些痒,睡梦中的她便皱了皱眉头,手从被子里伸出来拨弄了两下,可是却没有成功。
站在床边的范彦行连忙帮忙,可粗糙的指尖才刚碰到那缕发丝就被她握住了,柔软滚烫的掌心紧紧贴着他,动作间,梁清清的唇瓣也随之凑了过来,饱满的两片擦过他的指腹,犹如清风拂过心头,令其快速飘荡,一下又一下在空中舞动得飞快。
范彦行无比清楚,在面对一位失去意识的女性,他现在该做的是立马将手抽离出来,然后离开这间病房,可是浑身却好像被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
他贪婪地望着熟睡中的女人,压抑着不受控制的急促呼吸,这一刻,他终于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在面对她时总会冒出不合时宜的想法和情绪。
“梁清清,我喜欢你。”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的心思,但自他察觉的这刻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
雨中的清晨是灰蒙蒙的,早起的鸟雀站在窗台挥动着翅膀抖落羽毛上的雨珠,叽叽喳喳叫得欢快,却不小心打扰了旁人的安宁。
梁清清皱起眉头转了个身,将被子盖过头顶,那股嘈杂声顿时小了很多,但是她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咳嗽两声后,缓缓睁开眼睛,透过被子的缝隙居然看到了一抹熟悉又陌生的布料。
她猛地掀开被子,就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脑袋趴在床边睡得正香。
“范彦行?”她尝试性地叫了一声,却没有得到回应,她抿了抿唇,心里暗道他该不会在这儿睡了一夜吧?但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便伸出手戳了戳他的胳膊。
“你醒醒,要是困了就回床上睡去。”
这次可算是把范彦行给喊醒了,他迷茫的抬起头,看见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伸出手盖住了她的额头,然后又摸了摸他自己的,最后松了口气笑道:“退烧了。”
“你感觉怎么样?还难受吗?”
梁清清呆愣地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还行,就是嗓子疼,刚才还有些咳嗽。”
“这都不是大毛病,吃两天药就好了。”说完,范彦行又轻声问道:“渴不渴,想不想喝水?”
“不是很渴。”梁清清敏锐地察觉到了范彦行有些不对劲,但是要说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总之他现在语气温柔得让她觉得浑身别扭,该不会……
“我难道得绝症了?”
第28章 引狼入室
房间内一时之间安静得可怕,范彦行被梁清清这突如其来的脑回路吓得手一抖,差点儿将水杯摔在地上,好半响才扶额无奈笑道:“怎么会这么想?放心吧,你除了感冒以外,身体没有其他毛病。”
“那就好。”梁清清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下去,没忍住娇嗔他一眼,“谁让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都有些不习惯了。”
“我以前对你很差吗?”范彦行眉峰微皱,开始在脑海中搜寻两个人曾经相处的过程,虽然刚开始因为一些误会导致他们每次见面都火药味十足,可是后来也算是变得越来越和谐,他对她的态度说不上好,但也实在说不上差吧?
闻言,看着范彦行陷入沉思的表情,梁清清故意比了个手势,嫌弃道:“就一般般吧,你自己心里没有点数?”
本来是用来逗他的,可是范彦行却当了真,表情倏然变得十分严肃,尾音拔高,郑重开口:“是我的问题,但是以后我一定会对你越来越好的。”
这像极了发誓给予承诺的一幕给梁清清整不会了,她挠了挠脑袋,愈发觉得范彦行今天像是吃错药了一般,怎么言行举止这么奇怪?难道是因为昨日得知了她救了他这件事,从而把她当作救命恩人来看待了?
男人心海底针,搞不懂,搞不懂!!!
但是他愿意对她好,不管是因为什么,总体来说都是往好的方向发展,她没必要细究。
想明白后,梁清清将范彦行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我吃了药现在已经好多了,你呢?你感觉怎么样?”
“我也好多了,就是浑身感觉没什么力气。”
“那你怎么不多躺一会儿?怎么这么早就在这儿了?”明明范彦行才是那个应该被照看的病人,怎么现在倒是反过来了?被他一个病人照顾着,梁清清还是很不好意思的。
“你发着烧我不放心,就一直守着,好在吃药后你没多久就退了烧。”
话音刚落,她稍稍侧头,视线往上一抬撞进男人的眼,空气滞住一瞬,他的眼波闪了闪,再次凝望过来时,眸中泛着她看不懂的神色,令她心中不由一凛。
“你一直等到我退烧后才走?”
“嗯。”
范彦行率先移开视线,略显暧昧的对话让他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红晕再次爬上耳尖,他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窗外,“时间不早了,我们两个都该吃饭,然后吃药了,我去把军强哥叫起来。”
说完,范彦行眼神偷瞄向她,谁知道竟准确无误地对上她注视良久的视线,他咽了咽口水,不等她再次开口,便慌乱地错开眼,故作镇定地转身快步离开。
望着他匆忙消失在病房门口的背影,梁清清沉默两秒后,缓缓勾了勾一侧的唇角,因为她察觉到经过这次的事情后,两人之间的关系好像开始变得微妙起来。
*
这边睡得正香的梁军强被范彦行喊醒,一听梁清清生了病,整个人鲤鱼打挺直接从折叠床上坐了起来,慌忙就要跑去看她。
“已经退烧,没有大碍了。”范彦行把他给拉住,说明了情况,才暂时把梁军强给安抚下来,他叹了口气道:“肯定是淋雨淋久了,那我现在去食堂买饭回来,你们等着我。”
一边说着,一边穿好了鞋。
“军强哥,你身上还有钱票吗?”
“没有多少钱了,票是精贵东西,哪是乡下地方轻易借的到的?”能借到钱,梁军强就已经很感激了,他一开始就没有奢望能借到票,再者就算能借到,他也不敢借,怕还不上。
“我打算吃完早饭就回村里拿些换洗衣物和粮食过来,昨天我看食堂后厨有专门的地方借给外地人做饭,不用花钱,还挺方便的。”
梁军强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容,并没有在兄弟面前说起家中条件的窘迫感。
“外面还下着大雨,回村多危险?跑上跑下的也麻烦,再说了,要不是因为我,军强哥你和清清也不用留在城里,花这么一笔开销。”
说完,范彦行从兜里拿出早就写好的纸条,“这样吧,我在离县城不远的军区有认识的朋友,辛苦你等会儿跑一趟把这个交给他,他会把钱票给你的。”
平时从县城到大坪村来回得快三个小时,现在接连下了那么多天的雨,山路难行,还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而去军区来回满打满算都不到一个小时,显然是后者更方便。
只是……
“这怎么好意思……”梁军强只顾着拒绝范彦行的提议,都没有注意到他对梁清清的称呼有些过于亲密了,都叫上小名了!
“军强哥,以前你常常不要让我跟你客气,那现在你也不要跟我客气了。”范彦行二话没说直接把纸条塞进梁军强的手里。
闻言,梁军强哑了声,再加上记挂着梁清清生着病,当即也不再墨迹,直接点头应好,“行,那我现在就去食堂买饭,吃完就去办事。”
两人将此事拍板,梁军强又去隔壁病房看了梁清清一眼,确定她没有大碍了,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临近中午的时候,梁军强回来的时候身后却跟了一个人,来人一身挺拔的军绿色军装,帽檐上的红星格外亮眼,五官硬挺,皮肤黝黑,脸上盛满急切的表情,在看到安然无恙的范彦行后才松懈下来。
“彦哥,这是怎么回事?吓死我了。”男人进门直奔范彦行而去,手中提的东西都没顾得上拿,直接扔在了门口。
“说来话长,等会儿再说。”范彦行从椅子上起身,指了指梁军强和梁清清说道:“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两位都是我下乡村子的老乡,这是我的好兄弟梁军强,这是他的妹妹梁清清,这次要不是他们,我估计凶多吉少。”
“这是我的发小楚棋,现在在福晋县军区。”
这时候楚棋才注意到病房内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顺着范彦行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眼睛就再也挪不开了。
女孩靠在窗边站着,外面的光照在她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吸引人的柔光,令人只想把视线放在她的身上。
她穿着跟范彦行一样的病服,乌黑长发披在腰间,衬得白皙无暇的皮肤透出淡淡的粉色,标志的瓜子脸上挂着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梁和小巧的红唇,没有一处不漂亮,没有一处不好看。
歪头冲着人微微一笑,能将人的魂儿都勾走。
我的爹,我的娘,这个世界上居然真的有他的梦中情人存在!范彦行还是不是他哥们了,认识这么漂亮的女孩子居然不介绍给他认识?
“楚棋?”范彦行看着盯着梁清清一眨不眨的楚棋,脸上的笑容僵硬一瞬,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才算是将人的魂儿给唤了回来。
“两位梁同志实在太感谢你们了!”楚棋抬手敬了一个礼,郑重地向他们道谢。
“不用客气,范知青之前也帮了我们很多。”梁清清自然注意到了楚棋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挽了挽耳边的碎发。
几人寒暄了几句,楚棋想起自己带来的水果,便自告奋勇的去洗,同时没忘提醒道:“我带了两套换洗衣物,你和梁兄弟刚好一人一套,我们体型差不了太多,应该都穿的了。”
“对了,还有你托我买的布拉吉也在包裹里面。”
他就说范彦行怎么会让他买女装,感情是因为还有一位女同志在这儿。
“好。”范彦行点了点头,等楚棋离开后便将包裹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麦乳精,鸡蛋糕,桃子,香皂……
每一样都是这个年代价格不便宜的东西,看得梁军强和梁清清两人眼花缭乱。
“吃吧。”范彦行打开袋子让他们拿着吃,梁军强下不去那个手,连连摇头道:“我不饿。”
来医院前,范彦行这个朋友说要去供销社买点东西,他还以为就是买了些小物件,谁知道居然这么大手笔,买了这么多需要钱票才能买到的东西。
都说当兵的福利待遇好,这下他可算是有了实在感受了!
“吃吧,不吃放着也是放着。”范彦行没给梁军强拒绝的机会,直接就将鸡蛋糕往他手中塞,见他还是一个劲地摇头,索性一抬手塞他嘴里了,这下子他想拒绝都拒绝不了了。
梁清清可没有梁军强那么“懂事”,范彦行将袋子递过来后,她直接就大大方方地拿了一个,上次吃了一次,她到现在都还惦记着那股甜香味呢!现在好不容易能沾沾范彦行的福,重新吃上这甜点,她才不想委屈自己的嘴巴。
“真好吃。”梁清清眼睛弯成月牙状,酒窝在脸颊处若隐若现,煞是好看,似撒娇的小奶猫。
“你……”喜欢吃的话,我下次还给你买。
这话还没说出口,就被人半路给拦截了,人未到声先至:“你喜欢吃这个?我们军区每个月都会发半斤,我不爱吃甜的,索性下次都给你送过来。”
话说完了,人也紧跟着出现在了病房门口,一口大白牙笑得格外灿烂,配上黝黑的皮肤又有种别样的喜感,看得梁清清忍不住捂着嘴笑了起来,见她笑,楚棋也咧着个嘴笑。
见状,范彦行瞬间脸黑如碳,放下鸡蛋糕,抢过楚棋手中洗好的桃子,开始下逐客令:“东西也送到了,你军区事多,我也不留你了,赶紧走吧。”
“你出事了,我专门请了一天假过来看你的,我就留在医院照顾你,明天早上再回。”现在的范彦行可不是楚棋的对手,力气轻飘飘的,根本就拦不住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拿着桃子径直殷勤地朝梁清清走去。
“你尝尝,这个更甜。”
第29章 吃醋
看着送到自己眼前的粉色桃子,梁清清伸出手接过,礼貌道谢:“谢谢。”
“不用谢。”楚棋左右看了看,在病房内只看见一把椅子,便也学着梁清清一样靠坐在窗台上,与她隔了一个人的距离,他的性子大大咧咧,家里女眷多又常在男人堆里混,找起话题来简直是小儿科。
几个回合下来,就将梁家的情况摸得差不多了。
“我和彦哥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比我大一岁,读书又厉害,家里人没少拿他跟我作比较,可烦死我了。”
楚棋做了个愁眉苦脸的夸张表情,把梁清清逗得笑个不停,但她知道范彦行正看着他们俩,便不经意地作出崇拜状,双眼冒星星地问道:“范知青读书很厉害吗?”
听到梁清清提到自己,原本郁闷地啃着鸡蛋糕的范彦行顿时来了精神,几步上前占据了梁清清另一侧的位置,并抢在楚棋前面回答道:“还行吧,就是得过几次全校第一而已。”
“……”
这句话的每个词语他们都认识,只是组合在一起就不太认识了。
梁清清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范彦行居然还会“谦虚”的“得瑟”,只觉得这是大多数男人都具备的劣根性,还狠狠恶寒了一把,完全没往孔雀开屏的那方面想。
面对攻略对象的“吹嘘”,梁清清当然要力捧了!于是她装作一脸的天真无邪,惊讶地瞪大眼睛,“全校第一?这已经很厉害了好不好!好棒呀!”
听见这话,范彦行反倒不好意思起来,眸中闪过一缕慌乱,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没一会儿那处就变得绯红一片,他轻咳一声:“运气好,运气好。”
“彦哥你还谦虚上了,我就不一样了,我直接明明白白地说出来。”楚棋不想在梁清清面前说过多别的男人的光辉事迹,就算这个人是自己的好哥们也不行!
“前段时间我们小组在演练中得了金奖,等下次放假我把奖章拿出来给你看看?”现今大家都对军队里的事情很感兴趣,楚棋觉得梁清清这种小女生也不例外,所以连忙开口转移话题。
“都可以,看你方便。”
谁知道梁清清看上去兴趣缺缺,相反原本安安静静坐在凳子上的梁军强却像是突然打开了任督二脉一样,猛地起身双眼亮晶晶地开口道。
“楚同志真的能把奖章拿出来吗?我非常想看!很久之前我就想去当兵的,但是那时候招兵名额有限,我被刷下去了,后来年龄上来了,去不了了……我心中一直有个遗憾,要是你能给我看看奖章,那可就太感激了!”
“当然可以!”不管怎么样,这可是梁清清的哥哥,以后很有可能成为他大舅子,他可得讨好了,想到这,楚棋转了转眼珠子,笑着道:“你跟彦哥是兄弟,那也就是我的兄弟,你年纪又比我大,我就跟着彦哥叫你一声军强哥吧?”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当然可以了,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叫我名字就可以,楚棋。”
梁军强嘿嘿一笑,连连点头,他没想到今天居然还能认个军官当兄弟,实在是捡了大便宜!以后跟村里那些后生吹牛都有的讲了,倍有面子!
“楚棋兄弟!”
“哎!”
两人勾肩搭背,聊起军队里的日常很快就熟络起来,梁军强脸上都快笑出花了,他可不知道楚棋的花花肠子,还权当对方性子好,不介意跟他一介乡下泥腿子当朋友呢!哪里猜得到对方是想当他妹夫!
聊了一会儿,楚棋的视线重新转移到梁清清身上,眸光在她娇艳欲滴的脸上转了一圈,莫名就觉得脸上发烫的厉害,好在皮肤够黑,让别人看不出端倪来,不然可就丢丑了。
犹豫两秒,楚棋还是开了口:“以后我们有机会多走动走动,就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梁小同志。”
“叫我名字吧。”梁清清捧着桃子啃得认真,听到楚棋的问话,笑着说道。
“我能叫你清清妹子吗?我们北方都这么叫。”
“这……”梁清清没想到楚棋会说这个,一时间有些愣住了,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范彦行就冷着脸厉声道:“什么清清妹子?我也是北方人怎么不知道咱北方是这么称呼才刚认识的女孩的?”
他都没能当着梁清清的面叫上一句清清,这个楚棋倒是想得美!
“有时候就是会这么叫啊。”
被戳穿,楚棋有些慌了,他没想到范彦行说话这么直白和难听,他不就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合他审美的漂亮女孩子,一时有些猴急,不,心急,害怕这次见面后,对方会把他忘了,而他下次休假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为了在她那儿留个名,也是为了拉近关系,所以才这么说的。
“彦哥,你说话有些过了啊,说的我好像是登徒子一样,明明之前第一次见老杨妹妹,我们也是这么叫蔓蔓妹子的!”害怕留下坏印象,楚棋急忙从脑海中掏出个例子来证明。
“我可没有这么叫!”范彦行几乎没有犹豫就否定了这一个即将扣在脑袋上的屎盆子,语气肯定又坚决:“我都是叫同志。”
“你……”楚棋在记忆当中搜索了一遍,还真的没有找到范彦行称呼别的女孩子为妹子的画面,一时片刻竟噎住了,好半响都没能说出话来。
梁清清一边看戏,一边将嘴里的桃子咀嚼干净,见楚棋憋得一张脸黑脸都红了,便开口替他解围:“其实怎么叫都可以,都是朋友,我不介意的。”
“不行!”范彦行想也没想地直接打断道,脸上神情紧绷。
“你看,人清清妹子都不介意。”楚棋扳回一局,眸中满是得意,语气都变得轻快起来。
由于楚棋之前跑去和梁军强聊天了,现在梁清清身侧只剩下了范彦行一人,她往他的方向偷偷挪了半步,拉进两人之间的距离,刻意压低声音,用他们两个人才能听到的语调软声撒娇道:“这样的话,你就也可以叫我……清清了啊。”
这话十分具有歧义,好似她同意楚棋叫她清清妹子,是为了让他叫她清清变得更加名正言顺。
想到这点,范彦行脸上的温度越来越高,突然觉得被楚棋那龟孙子今天占占便宜也未尝不可,反正他以后也不可能再有机会见到梁清清了!
正准备开口,又听到梁清清缓缓在耳边吐出一句:“那我可以叫你彦行哥哥吗?”
彦行哥哥?彦行哥哥!彦行哥哥?!
范彦行感觉浑身的气血都在往头顶上涌,没一会儿他的耳垂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嘴角也忍不住翘起了浅浅的弧度。
“好。”一个字的回答竟染上微微颤音,充分说明了主人内心此刻的不平静。
梁清清望着他渐渐红透的耳尖,压抑住偷笑,咬住下唇,清了清嗓音回头道:“这个桃子可真甜,是本地的桃子吗?”
楚棋原本还在好奇梁清清和范彦行说了什么悄悄话,能让后者的情绪产生那么大的波动,可一见她跟自己搭话,就瞬间将其他事情都抛到了脑后,热情回答道:“我也不知道,就是在供销社随便买的。”
“我们村里的桃树结出来的果子又小又酸,一点儿都不好吃,偏偏好几个山头都是这样的桃树,上交不了,还不能浪费,只能村民自己吃。”
梁清清想到这点就无语,叹了口气后,脑海中灵光一现,突然想起好像在范彦行的光辉事迹当中,有一件就是他帮助下乡地解决了桃树问题,大大增加了产量,甚至成立了品牌,将其销往外省,并成功打响了知名度。
果不其然,一旁的范彦行听见这话后沉思片刻,突然开口道:“这个问题我可以写信请教一下专业人士,看能不能解决。”
“你要问你姑姑?”楚棋脱口而出就问了出来,见另外两人投来好奇的目光,他犹豫两秒后直接看向了当事人,他是知道范彦行下乡是为了历练自身,提升资历的,所以这会儿也不知道有关他的背景能不能说。
好在范彦行自己开了口:“我姑姑在这方面颇有些研究。”
这回答模棱两可,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梁清清只知道范彦行家庭背景厉害,可具体到他姑姑是谁倒记不了那么清楚,但是光看楚棋的反应,就知道对方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那感情好啊,要是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以后年年都能吃上又甜又大的桃子了。”梁清清似乎是已经预想到那个场景了,一双惑人的狐狸眼充满向往,那乖巧的模样让人恨不得立马就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好让美人更加开心。
“肯定能的。”范彦行看着梁清清光滑的侧脸,莫名想要伸出手摸一摸,好在理智尚存,他只是摩挲了两下指腹,并没有做出逾矩的动作。
“要是真的能解决,那彦行你可就是我们村的大恩人了。”梁军强看着手中早就变成一个果核的桃子,舔了舔嘴唇,回味起那又脆又甜的口感,就感觉口水又在分泌了。
“还早呢,等回村后我先上山看看具体情况,然后就写信问问。”以前上工的时候,他没有被分配到桃山过,那都是留给老弱妇孺的轻省活计,像他们这种青年劳动力一般都是去干重活。
而平时的话,他只是进山时偶尔会路过桃山,匆匆瞥过几眼,具体情况他还真不知道。
第30章 宣誓主权
四人交谈间,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等中途护士过来给范彦行换药,才惊觉已经到了傍晚。
“彦行要换药,我们回避一下吧?”楚棋不知道范彦行伤到哪儿了,现场又有女同志在,便主动开口提议道。
“有什么好回避的,只脱上衣。”护士见怪不怪,拦下了要出门的其他人,示意他们继续聊,“当我不存在就行,很快就换好了。”
闻言,大家都止住了往外走的步伐,护士都说到了这份上,他们再往外走倒显得关系疏离了。
通过聊天,梁清清得知了范彦行和楚棋的关系,两人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情分深重,成年后一个下乡,一个从军,都忙碌起来,只能偶尔互通书信。
好在今年年初时,巧合之下,楚棋调派到了福晋县军区,两兄弟之间的距离倏然拉近,在休假时也见过几面,所以这次范彦行出事,他才会第一时间想到向楚棋求助,一来知道他离得近,二来知道他手头宽裕,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梁清清的视线在楚棋脸上打了个转,忍不住在脑海中考量一番,能和范彦行住的近,想必家庭背景也是十分显赫,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他本人虽比不上范彦行生得俊气,但也能称得上一句硬朗板正,况且看他的着装,至少是有军衔的军官,而不是普通士兵,年纪轻轻,再加上家中帮扶,日后前程定不会差。
正想着,楚棋本人似有察觉,突然扭头朝她的方向看了过来,梁清清故意没有躲开,反而直勾勾地盯着他,还勾唇笑了笑,窗外的风清清拂起她颊边的碎发,勾起白皙尖细的下巴,脸颊水嫩饱满,撩人狐狸眼微弯,令他心跳蓦然停了一拍。
这般好的颜色,只是稍使手段就能让男人起心思,更何况那人本就对她存了念想。
不出梁清清所想,下一秒楚棋的视线就开始飘忽,竟都不敢与她的对上,若不是皮肤太黑,估计早就让她看见了绯红一片。
如此看来,再结合之前的相处,梁清清觉得楚棋的性子除了在男女感情方面有些含蓄内敛以外,倒算得上直率,简单来说便是没多少心眼子,直来直往,有什么就说什么,与这样的人相处再是轻松不过。
她若是转换目标,拿捏楚棋可比拿捏范彦行容易得多,毕竟后者的心思她到现在都不算摸得特别通透,总觉得两人之间隔了一层薄膜,每当她觉得要戳破时,又被他给补上了窟窿。
纠结之下,梁清清指尖互相摩挲,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走神,盯着楚棋看了许久,后者被看得格外不自在,他清了清嗓子,下意识地绷直下巴,挺直腰板,比平时站军姿站得还要笔直。
其他人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一幕,梁军强皱起眉头,就算马大哈如他,他都意识到了梁清清这样有些不礼貌,刚想出声提醒一番,不远处响起的低沉嗓音便抢在了他前头开口。
“清清帮我拿一下药膏。”
听到这句话时,梁清清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猛地回头就对上了一双晦暗的狭长眼眸,他眉头蹙起,表情不虞,似乎很不高兴。
“嗯?”她心头一跳,后知后觉自己干了件蠢事,她怎么能当着攻略对象的面就开始考虑起了换人的事儿?还盯着别的男人看了许久,尤其这个男人还是范彦行的好兄弟。
这不是在打自己,也是范彦行的脸吗?
“抽屉里有医生开的药膏,帮我拿一下。”范彦行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余光瞟到楚棋的目光还落在梁清清身上,撑在病床上的手蓦然握紧,宣誓主权般再叫了一声:“清清?”
这么亲昵的称呼,是她方才亲口提议的。
“哦,好的。”梁清清堪堪收回心神,被范彦行叫的那声“清清”勾得长睫颤了颤,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压着那好听的嗓音,像是情侣间的耳鬓厮磨。
她挽了挽耳边的发丝,俯下身去翻找抽屉里的药膏,盈盈一握的细腰随着她的动作映照在宽大的病服上,显得更加窈窕,但只让人欣赏了两秒,她就直起了身子,因为里面东西不是很多,几乎一眼就能看到那个小盒子。
“找到了。”梁清清转身,微垂着眼眸,整理好情绪才抬起了头,果不其然,范彦行依旧望着她,眼眸一眨不眨,却又又大大方方,令她一时之间不知道他是在看她这个人,还是在看她找药膏的动作。
明明都是看她,但是其中的含义却全然不同。
就是这点让梁清清动摇了心思,范彦行这个人好似对你心动不已,可是行为举止却规规矩矩,至少没有太过出格的举动,完全令人捉摸不透。
也是,书中的他可是爬到了那般位置又转战商界,依旧能混得风生水起的大人物,要是内心能这么轻易被人看明白,估计早就给人腾位置了。
“谢谢。”范彦行礼貌道谢,伸出手接过了她递过来的药膏,两人手指不免有几秒钟的触碰,明明时间不长,梁清清却觉得接触的那寸皮肤有些烫。
“清清妹子,要不要再吃个桃子?我帮你洗一个?”楚棋上前两步将梁清清的视线扯回到自己身上,话头是对着她说的,可是眼神却不着痕迹地扫了范彦行一眼,内心上下翻腾,得不到平静。
刚刚梁清清离床头柜最近,范彦行又被护士按住拆绷带,腾不出手来,他叫她帮忙最是合理不过,任谁也挑不出毛病,可是楚棋却敏锐察觉到了不对。
依照他对这位好兄弟的了解,分明范彦行出声是为了打断他和梁清清的对视,这一点从范彦行的表情就能看出一二。
而且范彦行还称呼她为清清,可是就如他本人之前所说,他对待女同志向来保持距离感,就算是好兄弟的亲妹妹也从不逾矩。
难不成……
想到自己内心的猜测,楚棋的脸色变了变,可是又想到范家的情况,他唇边又泛起了笑意。
俗话说的好,爱情要靠争取,就算对手是自己的好兄弟,那也不能放手!
但是楚棋没想到范彦行手段这么肮脏,竟是都不给他入局的机会!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不吃了,快到饭点了,等会儿该吃不下饭了。”梁清清摇了摇头,拒绝了楚棋的好意。
一旁的范彦行挑了挑眉梢,注意到楚棋投过来的打量目光,对于他的试探,范彦行没有避开,反而坦坦荡荡地迎了上去。
只是一眼就让互相了解的他们彼此通了信,彻底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两棵铁树二十多年都没有开花,一开花却撞倒了一起,本来是一件好事,可要是开花的对象成了同一位,那就算不上好了。
楚棋气得牙痒痒,因为他觉得自己跟范彦行比没有多少赢头,毕竟范彦行跟梁清清同是一村,平时相处的机会比他多得多。
但是转念一想,两人认识这么久都没有处上对象,估计是梁清清没有这个念头。
想到这,楚棋又扬眉吐气了一番,刚才梁清清盯着他看了那么久,眼波流转间肯定是对他有几分意思的,以后来日方长,他休假后往村子里多跑跑,还怕拿不下美人芳心吗?
谈上后再与家里一说,与范家的长辈不同,他家里巴不得他早日成婚,就算她出身农村,那又如何,他并不觉得会遭到阻拦,最后再往上递交一下结婚申请,日后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日子便近在眼前了!
想着想着,梁清清抱着奶娃娃在家等着他的画面就浮现在了眼前,楚棋美得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线,此时被梁清清拒绝,也不放在心上,继续开口道:“那我们下午去国营饭店吃吧,我请你们,我知道有一道糖醋排骨特别好吃,酸甜口的你肯定喜欢。”
听见这话,还没有在这个年代去过国营饭店的梁清清不受控制地心动了,糖醋排骨哎!她几不可察地咽了咽口水,但是还保留着一层理智,“我还生着病,就不往外面跑了,要不你和我二哥一起去?”
说完,莫名瞥了一眼范彦行,可是后者正低着头解病服的扣子,根本瞧不清神情。
梁清清眉头皱了皱,她刚才是在下意识地看范彦行的脸色吗?虽然面对攻略对象,将他的情绪放在第一位无可避免,但是这种感觉还是令她感到了不舒服,以前只有别人看她脸色的份,如今居然轮到她看别人脸色了。
真是风水轮流转。
“确实,外面还下着雨。”
楚棋有些失落,但也通过之前的聊天知道梁清清昨晚上发过高烧,今天身体才稍微恢复了一些,此刻都依旧穿着病服,他便没有强求,话锋一转道:“那我打包带回来。”
他看得出来,梁清清是喜欢糖醋排骨的,刚才那一瞬的眸光变化并没有逃过他的眼睛。
“这……”
“军强哥你和楚棋一起去吧,我请客。”范彦行终于解完了病服扣子,抬起头看了一眼梁军强,又看了一眼楚棋。
“这就别跟我抢了吧?第一次见面这是我该做的礼数。”楚棋撇撇嘴,特别想怼一句,你请客?你身上有钱吗?就你请客?
但是视线在范彦行穿着的病服上转了一圈,又想起他记仇的小心眼子,最终还是将这番讨打的话给咽了回去。
“那你还不快去,再磨蹭下去天都黑了。”范彦行眯了眯眼睛,讽刺意味十足。
楚棋一噎,招呼上梁军强两人就往外走,行至门口时突然转身问道:“清清妹子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被点名,梁清清摇了摇头:“没有。”
“那有什么特别爱吃的?”
“都可以,我不挑食的。”梁清清笑得温柔,有人请客吃饭,她才不挑剔呢。
梁军强偏头看了一眼楚棋,突然觉得这个刚结识没多久的“好兄弟”似乎对他小妹热情过头了些,不然这么多人在这儿,他怎么就唯独问了清清?
都是男人,这点小伎俩他还是能看出来的。
心中顿时有些不舒服,可一想到小妹已经到了适婚年龄,生得也是花容月貌,在他眼里村中的那些糙男人没一个配得上她的,相比之下,楚棋已是不可多得的人中龙凤,而且还是彦行的发小,人品方面肯定没有大问题。
如果楚棋真有这心思……
只要是没逾矩,他便假装没看出其中的弯弯绕绕,任由对方献着殷勤。
这时候的梁军强丝毫没有考虑到还有范彦行的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