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几分钟,昏黄天光完全隐入西山。
身后一阵熟悉的暖意传来,秦屹淮眉眼俊朗,身姿挺拔如松,站她旁边,低眼瞧她,声音清淡:“怎么了?”
“没怎么。”甘棠恍然惊神一般,身体颤了一下,脸上抿起笑意,侧头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就是在想晚上吃什么好。”
“出去吃,还是回家吃?”
甘棠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凋落,轻声道:“我都行,看你吧。”
“那出去?你常去的那家粤菜馆?”
甘棠没有异议:“好,我给方姨发个消息。”
秦屹淮牵住她的手,温热掌心将她整个包裹住,眉间微不可查一蹙:“手凉了。”
甘棠身体素质有待商榷,以前落下病根,尤其在经期,手心发凉是常有的事。她思绪有些虚浮,不紧不慢将手抽开:“老毛病而已。”
秦屹淮手心一空,不由轻蹙眉,以为她是看周围人多,也未做他想。
他将外套披她身上,领先她半步,姿态闲适,身姿如雪月矜贵,适意她跟上。
甘棠抿唇,不急不缓跟在他身后。
她望着身前的高大身影,嘴唇嚅动,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发觉自己好像并不十分有立场。
都说了是联姻,他不喜欢她也算正常。
她之前不是早有这个心理准备了吗?
甘棠握紧手机,低着头,看不清神情。
月亮高悬,凉风寂静,树影疏幢。
中粤馆正值饭点,来往的人也多,甘棠无精打采跟在他身后,听他讲话就应一句,他不讲话两人就双双保持沉默。
秦屹淮瞧了她一眼,问道:“身体不舒服?”
甘棠打算缓解下心情,不想一直在他跟前呆,撒了个小小的谎:“有一点,我去趟卫生间。”
她没等他回答,一个人匆匆转身,不过须臾,小梨涡便淡了许多。
她站镜子前洗了洗手,抬眼瞧下自己的脸色,方觉十分不精神。
甘棠没办法,又给自己补了个妆。
洗手间外,中间隔了一条假山小路,岔路很多,中间有小部分山体隔开,做装饰和隔档用。
昏暗的灯光洒下来,甘棠瞅着脚下的路,没有多注意旁边的动静,忽然间,一个玻璃酒瓶滚落到自己脚边,伴有清脆声响。
甘棠不禁皱起眉,扶住山体往后退,一个醉酒的男人身形不稳,半个身体倒在假山上,踉踉跄跄走过来,嘴里不停念叨什么。
他瞧起来挺年轻,大概是哪家花天酒地的公子哥儿,眼神有些浑浊,看见她以后,视线迸发出一瞬精光,直接扶住假山,撑起身子朝她走来,醉酒嬉笑道:“美女,给个联系方式呗。”
甘棠有些嫌恶道:“滚啊。”
这里多少会有人经过,基本不会出什么大事,但她一个人也不想跟他纠缠。
果不其然,不要多时,直接有人拎着他衣领将他拉开。周围还有其他人经过,不时向这边投来视线。
拉开醉鬼的男人瞧着有些面熟,甘棠向他点头:“谢谢你帮忙,我认识这家店的老板,等下会叫经理处理的。”
男人还在挣扎,呜呜哇哇骂街,脏话听得人直蹙眉头。
吴酩没松手,轻而易举拎着他往外走:“没事,就当惩恶扬善了。”
手机震动,秦屹淮刚给她发消息。
她离开得太久了。
甘棠低头给他回复,给他简单讲完事情大概经过。
吴酩和她走了几步终于进入室内大厅里面,有侍应生看见连忙过来问明情况。
经理也上前笑着致歉:“甘小姐,真是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甘棠跟经理说完话,眼睛正瞧见后面的秦屹淮,她不免有些委屈,像是找到了能亲近的人一般。
秦屹淮将她护在身后,安抚般摸了摸她后脑勺:“没事吧?”
甘棠想着公司的事,身体有些僵硬,但还是摇了摇头。
秦屹淮眼神冷淡,瞧着不远处的吴酩。
两人许久未见,秦屹淮倒是没想到还能在这儿碰见他,最终还是说了声:“谢了。”
吴酩眼神恢复疏冷,呵出一声笑:“早知道是你老婆,我就不帮了。”
秦屹淮淡扫他锋利面庞,没再理他,拥着甘棠往前走。
甘棠被他稳稳护住,心安不少,握紧他手,回头看了吴酩一眼,眉眼往下拧,问道:“他谁啊?和你有过节吗?”
秦屹淮不预多说:“过节不小,以后见了他离远点。”
“噢。”甘棠若有所思点点头。
气氛安宁,平静时刻的不豫渐渐被放大。
一顿饭吃得有些闷,甘棠埋头吃饭,但拢共也没吃多少。
秦屹淮注意她许久,不禁问道:“现在口味变了,不喜欢这家?”
甘棠含糊过去,耷拉肩膀,语气怏怏:“人的口味总是会变的嘛,谁能一成不变呢?”
秦屹淮淡瞧她一眼。
晚上的她和下午的她差别有些过于明显了。
“怎么突然伤春悲秋了?”他捏了捏她小脸蛋儿,手感挺好,白皙皮肤红也红得快。
她不反抗,任由他捏。
甘棠没想到,伤春悲秋这个词竟然有一天能用在她身上?难道她现在很像个怨妇吗?
她直接摆烂,轻拧眉毛,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回复道:“每个月都会有这么几天,我不想忍,那只能你忍了。”
“行。”秦屹淮声音清淡,向来是拿她没办法,给她夹了块虾肉。
甘棠低头扫了一眼,下意识道谢,再继续吃,并不妨碍她心里乱七八糟地想。
她心里有些憋屈,短短一个“行”字,说得好像自己多勉强一样,她嫁给他是他的福气,知道榆城多少人想娶她吗?
夸张一点,用电影里的台词来讲,想娶她的人能从这里排到法国!
甘棠上午还觉得秦屹淮哪哪儿都好看,气质优越,秀色可餐,连拿筷子的手骨节干净,修长有致,不知道比手模好看多少。
但现在明明什么也没变,她就是看他哪哪儿不顺眼。
甘棠想到什么,手撑在桌前,语气有些莫名其妙,微笑道:“你应该忍过很多次吧?”
好好先生,完美情人,娶了她对她还不错,对着别的女人也会忍的吧?
甘棠小性子有时候挺多,但来得快去得也快,哄两下立马能开心。
被娇养大的千金大小姐,她平时不太爱把不愉悦的事放心上。
小姑娘脾气简直不要太软。
秦屹淮没多想,折中回答:“还可以。”
“还可以”这三个字在甘棠眼里简直就是端水典范。
甘棠漂亮眼睛弯起,连带着小梨涡都陷进去,笑眯眯道:“我性格好,能容人是吧?”
秦屹淮淡声道:“大抵是这样。”
这句话不知道触了她哪根霉头,甘棠皮笑肉不笑:“呵呵。”
男人都一个德行!
她心中泛堵,这段饭吃得食欲不振。
圆月高悬,月明星稀,霓虹灯亮起,车水马龙间,榆城夜晚的繁华正是顶峰。
回家路途中,陆灯与树荫不断被抛在车后。甘棠侧头望向窗外,坐在后座,离他较远,长发散落在耳后,水润眸子被外面光线照得愈发透彻。
秦屹淮低头看平板,她也懒得心疼他这么晚还要忙,再巴巴送上去亲他吻他。
心疼男人倒霉一辈子。
甘棠脑袋搁在柔软颈枕上,车身平稳,太过舒适,困意袭来。她眼睛要睁不睁,视线有些朦胧,思绪虚浮,半思量半迷蒙。
分手三年,他有其他喜欢的人也正常。
反正她不喜欢他,也从没有过前男友也要为自己守身如玉的强盗想法。
但结了婚,他就应该把外面的女人料理清楚。要是有不长眼的人舞到她跟前,她心眼小,才不能容人,也不会留手。
最好找个时间摊平,放到明面上讲,仔细问问,问问断清楚了没有。她之前不觉得他会拎不清,婚后还想着别的女人,可万一呢?
她对他三年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
除此之外,她应该早一点跟他约定好,不能有太多没必要的亲密举动,抱啊亲啊做啊,都不能太随便,想来就来,得提前商量一下。
特别是在他心里还有其他女人的情况下。
算了,她跟他抱、亲、做不了半点,想想就憋得慌。
她可以接受他不喜欢自己,但她接受不了自己的老公喜欢别人。
精神出轨对于商业联姻根本算不得什么,但她要求高,如果他要是真的喜欢别人。
她就……离婚。
甘棠迷迷糊糊想着,不知为何有些难过,在半梦半醒间吸了吸鼻子。
联姻里的婚姻并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甘棠现在并不清醒,离婚这种想法都不理智地冒出了头。
但如果真要把她逼急了,自己拿钱跑去世界浪荡也不是没可能,大不了像妈妈一样跑去雨林里。
就是肯定会被甘秉文骂没良心,说不定好长时间不理她。
怎么办?她不想让爸爸骂她。
持续的吸鼻声传过来。
秦屹淮听见声音,侧过头看了她一眼,考量要不要叫醒她。
女生眼角还有泪花,不知是困时打了个哈欠,还是因为做了什么不太好的梦,水润的一点晶莹挂在眼角。
车子稳稳停下,正到了林港别墅。
邹叔转头,秦屹淮抬手示意他噤声。
邹叔会意离开,开另一辆车回家。
秦屹淮转头,甘棠还闭眼,无半点察觉。
他下车,从车前穿过,宽肩窄腰,挺拔身影在月光下更显清冷,打开车后座另一扇车门,将外套披在她身上。
秦屹淮动作放轻,伸手稳稳搂住她膝弯。
醒了让她自己走,睡着了他也不忍心叫她。
甘棠毫无防备,身体稍微一歪,白嫩脸蛋在他胸膛轻蹭,委屈巴巴,小声嘟囔道:“你不要喜欢别人了,好不好?”
秦屹淮将她抱起,身体微不可查一顿,低头。
甘棠不说话的时候看上去莫名乖巧,迷瞪中察觉异样,睫毛轻颤,再睁眼,对上男人漆黑的眼睛。
第42章 042
皎月清风里,树影窸窣间,周围只有昏暗的灯光在晃动。
甘棠眼神慢慢恢复清润,盯着面前熟悉的男人:“到家了吗?”
“嗯,到了,醒了就自己走。”秦屹淮深看她一眼,将女生放下来。
甘棠站直,大脑供血不足,一时有些眩晕。
她眼皮子上下开闭,甩了甩脑袋,结果更晕了。
“怎么了?”秦屹淮拎着西装外套,眉头半皱,一直打量她。
“有点晕。”甘棠如实回答,最近可能要补补血了。
“我扶你?”话语间,秦屹淮将手摊在她面前。
他手掌很大,衬得她更加细胳膊细腿,弱柳扶风,弱不禁风一般。
但甘棠除了怕冷,经期毛病多以外,身体素质相比其他人来说还可以。
“不用。”甘棠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女生动作幅度并不大,自然得跟什么一般。
秦瑜淮不由得轻蹙眉:“心情不好?”
她从下午就开始不对劲,下午主动得太过,现在又躲闪太过。
甘棠未经思考,给出一个完美借口:“姨妈失调。”
秦瑜淮:“……”
“你不懂女人。”
秦屹淮:“……”
话音落地,甘棠已经自顾自往前走。
女生的黑色发丝被微风吹过,有几缕拂在男人手臂上,似有若无的感觉有些酥痒。
秦屹淮放慢步调,不紧不慢跟在她后面,打量她小脑袋瓜一眼。
不能说是斗志昂扬,只能说是毫无斗志。
停车坪离别墅正门还有一段距离,两人身影在月光下被拉得老长。
秦屹淮看她脚尖的路,低声问道:“你刚才做梦了吗?”
甘棠睡时的记忆模模糊糊,但她仔细一回想也能分辨出什么,大抵都是在思考怎么跟他摊牌,怎么跟他划清界限。
甘棠与语气有些闷:“做了。”
“梦见什么了?”秦屹淮波澜不惊,声色淡沉,在夜晚的风中显得缥缈。
“梦见什么”比“梦见谁”的问题范围更大,她有更多可以回答的空间,或真实或瞎扯,但是被细节填充后,真实和谎言能在一瞬之间被轻易瞧出来,像是不声不响给她设了一个陷阱。
他垂眸瞧她脚边石子路,眸色比夜色更深沉,更难琢磨。
甘棠完全不知身后男人想法,拢住身前羊绒外套,交叉双臂在胸前,往前慢走,声音闷闷:“梦见自己是一本高干文的恶毒女配,嫁给男主后,强拆男女主姻缘,自此女主成了男主爱而不得的白月光。男主的心在别人身上,还要抽空应付我。”
她似是真将自己带进去,话说完,还要叹口气,咕咕哝哝道一句:“男主可真忙啊,要忙工作,还要忙着游离在几个女人之间,世界上再没有比男主更忙的人了。”
秦屹淮:“……”
男人背着手,身影沾上了月光的洁白,面孔也愈发挺立深刻。
女生的话语太过不遮掩,配合这幅怨怼口气,很难不叫人多想。
“所以,在你的梦里,我是男主?”秦屹淮眼眸漆黑,音沉如水,他很有耐心,像个等待多时的猎手一般。
甘棠细白手指按上门锁,“滴”的一声,门应声打开。
“嗯哪。”她怏怏应了一声,还不忘闷声补充一句,“很渣的男主。”
话音落地,室内灯一瞬之间全部亮起,客厅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甘棠穿过玄关,将外套脱下,露出贴身针织裙。她裙摆下半身是鱼尾设计,白嫩脚踝露在外面,像美人鱼生出的双足。
她转过身往水吧走去,半张白皙侧脸对着他。
秦屹淮唇角小幅度扯起,漆黑双眸也显得深沉:“那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梦话吗?”
甘棠知道睡梦里的自己喜欢叽里咕噜,才不想让他看笑话,看了他一眼反驳道:“我不说梦话的。”
空气安静片刻,她以为不会有下文,片刻后,平静话语在空旷室内响起。
“你叫‘他’不要喜欢别人。”男人声色淡淡,波澜不惊瞧着女生。
甘棠倒口水给自己,正打算喝时,身体猛地停顿住。
秦屹淮站在不远处,眸色太深,眼底笑意显得浅薄:“甘小姐,我想问问,你叫谁不喜欢别人?”
或者说,你想叫谁喜欢你呢?
甘棠直直和他对视,握紧玻璃水杯,温热感从水中传出,杯壁上被沾上一层浅层指纹。
她这个人矛盾又正常,在放松时喜欢插科打诨,毫无防备时嘴巴爱碎碎念。
等到听见警报拉响,她会挺直腰背,浑身会蒙上清冷的雾雨一般。
甘棠神态清明,气势干净清脆:“你胡说,你趁着我没有意识,胡编乱造。”
局势瞬间逆转,秦瑜淮倒放松下来,或者说,他愿意将他的放松表现出来。
男人走上水吧台阶,离她越来越近,淡笑道:“怎么突然跟个小刺猬一样?”
他从容不迫,气势却很强。
甘棠认真时,神态身姿有股看不见摸不着的清傲底气,这种底气从小被养到大,只在必要时才会显现。
她才不会让步:“因为你在污蔑我。”
她怎么会说这种话?
要一个男人不要喜欢别人,难道要他喜欢自己吗?
她怎么会要求别人的爱?
秦屹淮保持沉默,站在她身前。
他身躯比她高大许多,他杵在这里她根本就出不去。
甘棠往后退了两步,意识到自己根本反抗不过他,握紧杯壁的指尖泛白,她将眼神装得可怜:“你能让让吗?我想加蜂蜜。”
男人不为所动。
她瘪起嘴,委屈兮兮,伪装里带了真实:“你再不躲开我就要生气了。”
一秒两秒,她再重复一遍:“你再不躲开我真的要生气了!”
秦屹淮垂眸瞧她,眼底勾起一抹极淡的笑意。
女生唇旁有一丝黑发贴在脸颊上,他抬手将它捋过。
她像只小兽般紧盯着他,顷刻间,女生一张嘴,对准他手指头,张嘴。
里面触感温润潮湿,秦屹淮眼底带些深色。
不过须臾,她牙齿一用力,又立马将嘴松开,趁他不留神用力推了他一把,再从他身边穿过去,身姿娉婷袅娜,还不忘嫌弃嘟囔道:“脏死了。”
秦屹淮:“……”
要加蜂蜜的水变成了漱口水,甘棠回头看了一眼,还好他没继续杵在哪儿。
她又重新泡了一杯,开始思量对策。
今天发生的事有些多,甘棠思量半天思量不出来,脑子却愈发混乱。
“我去练琴了。”她留下这一句话,起身往三楼楼梯走去。
琴房里只有一扇窗户朝外开,细风吹过,窗帘被扯动。
琴音纷繁复杂,音色干净清脆。
不知多久,她手有些痛,干脆停下来。
她手的功能都可以和定时器媲美了,到点就会痛。
隔几分钟,秦屹淮敲她的门。
甘棠回神,往门前看了一眼:“进来吧。”
门被应声推开。
甘棠手还是不舒服,她知道他在看自己,依旧低头,十指在琴键上跳动。
秦屹淮姿态闲适,倚靠在门边问她:“十二点过了,不睡觉?”
他面容沉稳,神色变化细微,看起来难以接近,但很多时候都对她极其温柔,即使疲惫一天还会等她。
甘棠不知为何,心里有一种酸胀感。
如果他不对她这么好就好了。
静缓的琴音在室内流淌。
甘棠低声道:“我们要不要分开睡?”
秦屹淮抬眸,虚虚望着她:“为什么?”
甘棠眼睛里洇上一层雾:“我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只有一点点而已,但是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也没有办法将原因简单归咎于经期。
秦屹淮察觉不对,峰眉轻蹙。
他走上前,弯腰,抬起她的脸,仔细看过,发觉她脸上什么也没有。
她眼神清灵,指尖被迫停下。
室内恢复安静,甘棠抬头问他:“你干嘛?”
秦屹淮轻扯唇角:“还以为你哭了。”
“没有哭。”甘棠嘟嘟囔囔,“只是我姨妈来了,心情不好,怕吵到你,所以可以让我滚吗?”
秦屹淮:“……”
秦屹淮修长手指在她发间穿过:“这什么借口?心情不好不需要我陪?”
甘棠实话实说:“你陪了我心情会更不好。”
秦屹淮低笑一声:“因为刚才的话?”
甘棠为自己找补:“都说了我没说过那种话,只是有男人在,会扰乱我的雌性激素。”
秦屹淮:“……”
甘棠展示一点真实的脆弱:“你等我心情好一点再找你,我也需要一点私人空间。”
话音落地,她再继续补充,望进他瞳孔里,加深话语的可信度:“我很有能量,能自己恢复,相信我好吗?”
自己独处时最能放松,她或许是需要一个人呆。
可是她说自己心情不好。
女生眸间微颤,男人半弯腰:“想陪着你不行?”
甘棠闻言轻蹙眉,拒绝意图明显。
秦屹淮揉揉她发间,无奈低声道:“主卧给你睡。”
晚风吹过,窗外树影摇曳。
甘棠躺床上和温思茗聊天,将整个过程和盘托出,从下午送饭,听见前台的话,再到晚上。
温思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找机会说了一通秦屹淮,毕竟她可以贬低秦屹淮的时候并不多。
甘棠没有出声阻止,毕竟前台的声音还萦绕在她心间。
温思茗说都说完了才提问,首先反驳的就是前台的话:【宝宝,有没有可能你听错前台的话了?】
甘棠也有点怀疑,但是:【她确实就是那么讲的】
好,那进入下一个问题。
温思茗:【那你晚上,真的没叫秦屹淮别喜欢别人?你都睡着了,怎么知道自己说没说?】
甘棠:【……我觉得自己不会】
温思茗旁观者清,层层拨茧:【或许是真的说了呢?没有意识地说了呢?凭心而论,你真的一点不喜欢他吗?】
甘棠没说话,低头看着手机,眼神清灵干净,不似迷糊。
温思茗剖清她的内心:【还是说,你知道自己可能说了那句话,却不肯低头,非等他喜欢你呢?】
第43章 043
甘棠愣住,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回复。
一点不喜欢他吗?
好像不太可能。
她本就愿意跟他发展,他又对她如此无微不至。
要说真的不动心,怎么可能?
温思茗:【智者不入爱河,我那套理论你到底听进去没?】
甘棠抿唇,如实回答:【听进去了一点,但是不多】
行动上遵循的时候也不多,要不然她也不会主动亲他。
温思茗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莫名觉得自己真心被辜负:【我就知道】
甘棠卖乖:【小狐狸红脸送花.jpg】
甘棠的生长轨迹和温思茗不太一样,温思茗家里比她复杂,两人对于感情的理解、处理感情的方式会有偏差。
她是在爱里长大的孩子,也见识过人心险恶,很多事情不是看不透,但内心始终偏信人心本善。
因为从小拥有过许多爱,她相信爱,容易一次又一次陷入爱情。但因为她拥有的爱太多了,不会将男人的爱当做某一片刻生命的全部。
所以她分手时会伤心,但她一辈子都不会深陷在一段感情里走不出去。
矛盾一点讲,她大概是一个清醒的恋爱脑。
全身心投入感情,分开时不拖泥带水,不陷入自我怀疑。
温思茗已然放弃,再给她灌输理念她也不一定会听,求同存异,只给她稳定信念:【反正记住,时刻保持头脑清醒,别他给你送个花,陪你吃个饭,亲亲抱抱举高高,再说两句甜言蜜语你就晕头转向了,懂?】
甘棠坚定道:【懂!】
她强迫自己清醒,理清头绪,打算找个时间跟秦屹淮聊一聊。
时间已经很晚,凌晨十二点半,主卧里空旷,只有她一个人。
甘棠推开衣帽间的门,柔软拖鞋上露出白嫩脚踝。她往最里面走,拖出那个一米八的大熊,临出去时才发现,一百平的衣帽间,鞋子包包饰品衣服分门别类,大概有八十平都属于她。
明明是她挤压了秦屹淮的生活空间,可是她在出门的时候会想,没有她填充,衣帽间得多浪费啊。
甘棠把比她还高的毛绒大熊拖床上,本来毛绒大熊被放在秦屹淮平时睡的这边,她想了想,又将大熊调换一下,自己睡秦屹淮这边。
她脑袋放在他的枕头上,轻呼吸一下,铺天盖地都是他的气息,踏实又温暖。
占他的主卧,用他的枕头,睡他的床。她大概是个堂而皇之登门入室的强盗。
晚夜清风起,林港别墅区内一片寂静。
主卧处于一片黑暗,甘棠把左腿架大熊身上,做了一个不太踏实的梦。
梦不能够靠理智控制,几个小时前的话语全部成真,她真的变成了高干文里的恶毒女配。
其实算不上恶毒,只是因为她占了男主妻子的位置,无论她是否被迫结婚,有没有陷害过女主,都要承担一条带有恶毒滤镜的原罪。
甘棠最近看的小说还是略多了一些,各种虐心场景都要轮番来一遍。
梦中大雨倾盆,秦屹淮把她推开,不管她被撞得痛不痛,皮肤青不青紫,脆不脆弱,眼睛里是不是真的有泪水。他神色里满是冰冷的厌恶,冷声叫她滚,还跑出去追另外的女人。
场景有点神经质,但代入感太真实,她难过得想哭。
外面月光皎洁无暇,投射进窗户里。
甘棠孤孤单单一个人,抱紧大熊,明明眼角有泪水,嘴巴里还要骂“混蛋”。
主卧内昏暗又寂静,月光灰白,衬得男人眉眼深邃,清冷静默。
秦屹淮抬手,将她眼角的泪花擦过,动作轻柔又细致。他其实算不得一个温柔的人,惟有的那一点大抵都给了她。
她信心满满说自己能处理好,难道是在睡觉的时候把不开心都哭出来?
这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也真是高明。
明明她昨天大多数时候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还有机会接触到心烦的事,不跟他讲,自己一个人默默消化?
怎么可能是真做梦,或是经期那么简单?他又不是没有见过她做梦或是痛经的样子?
这一夜十分漫长,甘棠梦里的虐恋拉扯大剧终于结束。结局大家都独美,谁也没成。秦屹淮跟他的白月光不是happy ending,她也不用跟一个爱别人的男人生活一辈子。
还行,这个结局至少够她睡个好觉。
秦屹淮在她床前呆了半宿,等她恢复安宁,终于离开。
隔天清早,甘棠的生物钟将她敲醒。
身边照样没有秦屹淮,可她跟平时感觉并不一样,怪落寞怪空虚。
初一不知何时跑进了她屋里面,高贵冷艳蹲在一旁。
初一熟悉林港之后就不再黏它,甘棠把它拎过来,不顾它的小幅度挣扎,把脑袋埋在它身上猛吸一口,柔软又舒服。
她下楼时没有看见秦屹淮,他一向离开得早,这会儿可能正在去公司的路上。
她半点不奇怪,做好准备,心里盘算什么时候开诚布公跟他谈一谈。
正盘算着盘算着,那个要开诚布公的对象忽然进来了。
秦屹淮大概没有去晨跑,站在门口,外面清晨的亮光半打在他身上。
他穿一件简洁的黑色衬衫,搭配休闲裤,穿着舒适又不失型,黑发不像平时一样背头,更显得人年轻几分。
甘棠瞧了眼不远处的高大男人,眼神闪烁,虚握紧拳,往小厨房走去,真像是恢复好一般,道了声早上好。
她在小厨房扫了一圈,没有看见早餐,也没有看见方姨。
甘棠不禁朝外看了眼,喊了一声:“方姨?”
方姨正在修剪花草,她最近在网上学插花,经常在温室花房里呆。
甘棠没阻止过她,毕竟大多数时候她只是一时兴起,也没怎么照料过花草,不如留给方姨找乐子,顺便修饰家里。
方姨大概是听见甘棠声音,连忙进来,听见甘棠问:“今天的早餐在哪里啊?”
方姨还没回答,秦屹淮慢步走过来,代她回复:“在我手里。”
甘棠低头,这才注意到他手里的打包袋。
男人侧过头对方姨道:“你先去忙吧。”
“你也会嘴馋吗?”甘棠手撑在餐桌前,右脚脚尖往后抵在餐桌上,白色袜子上方是一截细嫩脚踝,眼眸纯而清澈,勾着清浅笑意。
秦屹淮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将榆氏早茶放她面前,淡声道:“给你带的。”
“谢谢。”这家早茶向来很火爆。甘棠低头瞧见,眸色温润,心底不知作何感想。
她坐在餐桌上,思索片刻,先找了个话题:“你今天不去公司吗?”
秦屹淮视线在她白嫩面孔下逡巡一圈:“你不是说我太忙?当给自己放假了。”
甘棠没上过班,不禁问道:“这个假是可以想放就放的吗?”
“不可以。”
甘棠故意不解风情:“但你还是给自己放了假,言行不一啊。”
秦屹淮没理会她的打趣,提醒道:“先吃,还没冷。”
甘棠“噢”了一声,开始享用他一大早买回来的早餐。
她眼珠子慢慢转悠,思考要讲什么。
餐桌下,女生双腿交叠,拖鞋滑落,她的脚尖有一下没一下蹭着他裤摆。
秦屹淮看了她一眼,甘棠半低着头,毫无察觉。
她张开嘴,小口小口吃着猪包。
甘棠吃相其实很好,即使很喜欢也不会狼吞虎咽,是个看起来很乖的女孩子。
秦屹淮靠在椅背上,欣赏她用食。
两人齐齐保持沉默。
差不多吃完早点,甘棠抽张纸轻擦嘴,无声瞧着他,深思度量过后才慢慢开口:“我们结婚的时候,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商量好,以前没有发现,在一起待久了就很容易有摩擦。”
秦屹淮脑中有很多想法,但此时此刻不适合捉弄她,像昨晚上默默无声地哭怪叫人心疼。
男人配合她问:“什么摩擦?”
甘棠声音轻细,委婉开口:“嗯……比如说,我们好像对彼此的异性朋友没什么了解。”
秦屹淮直截了当:“你想了解?”
其实有一点,但她最想了解的显然不是异性朋友。
“也不是。”甘棠支吾了声,慢慢前进,再直接一点,“其实,你也知道,我这个人眼里是容不了沙子的。”
秦屹淮不说话,静看着她,眼底浮起的笑意太淡,她捕捉不到。
甘棠瞅了他一眼,嘟囔表达自己的看法:“我不知道你结婚之前的感情生活,但是如果你有喜欢的人,因为要跟我结婚就和她分开的话……”
她不知道怎样评价,于是只挑明自己的看法,细声又坚决道:“我个人非常不想背负拆人感情的骂名。”
恶毒女配的滋味蛮酸爽,万人唾骂,她在梦里体会够了。
秦屹淮嘴角扬起微不可查的弧度,看上去神色依旧没有太大起伏。
他视线在她脸上扫过,示意她继续说:“嗯,还有呢?”
还有吗?还有什么啊?
她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他会没听懂吗?
甘棠掩下心里想法,听他的话继续咕哝道:“还有就是……如果你心里还有别人,我是能退出的。”
虽然会有一点点伤心,但好像也没别的办法了。
话音落地,秦屹淮眼底的笑意散了许多。
他嘴里细细品味这两个字:“退出?”
甘棠继续说明自己心中想法:“对啊,你身边女人蛮多的,家里催你结婚,只能说明我是最优秀的那个。但我受不了我老公心里还有别人,你能明白吗?”
上一句理智气壮,下一句无限委屈。
秦屹淮差点被气笑,原先把握好分寸回答她的话竟然变成了回旋镖,什么时候的东西都能被她翻出来想?
男人淡声道:“明白。”
甘棠看着他,眼睫下抬,认真询问道:“没了吗?”
她表达完了自己的意见,他不应该做点表示吗?
秦屹淮眼神在她脸上细琢磨,分析她到底是精神层面接受不了,还是说真的吃醋,男人波澜不惊问道:“你想怎么办?”
甘棠不禁有些生气,恼羞成怒道:“你自己想啊,我都把想法和盘托出了,你还要跟我打太极?”
他心里有其他人,他们就分;没其他人,他们就好好过啊。干什么要问她?她又不是事事都需要掌握主动权。
甘棠在桌底下使劲儿踹了他一脚,气闷道:“好没意思。”
她那点力气对他而言不算什么,跟撒娇一样,秦屹淮动都没动一下,没跟她计较。
无论甘棠是哪一种想法,但她的占有欲是真的。
男人静看着她,眼底暗流涌动。
甘棠的目的已经达到,指明了问题,表明了态度,没想到他一点不配合。
她起身,告诫自己不要生气,还没走两步,就被男人扯住手臂。
甘棠没注意,心中惊诧,睁大眼睛,顷刻之间,她被他搂在怀里。
她呆愣几秒,挣扎两下,却发现他手臂收得越来越紧,沉甸甸的在腰间,她根本无法逃脱。
秦屹淮稳稳抱着怀里的姑娘,嗓音磁沉,低声哄她,问道:“昨天就为这个伤心?”
睡着了还无声落泪,叫人心软一半。
甘棠没有说话,她腰太细,而他人高手长,手臂放在她腰间贴着,虚虚圈住,稳健又强势。
她有些委屈,咕哝反驳道:“我没有伤心。”
秦屹淮看着她:“嗯?”
还在嘴硬?
甘棠坐在他腿上,两只脚悬空,拖鞋全掉了,她也懒得管。
她垂下眸子,细声回答秦屹淮的话:“我就是觉得自己的婚姻被冒犯了,我不想要我老公心里有别人,你能明白吗?”
秦屹淮眼神深沉,手掌摩挲着她腰间,故意曲解:“你不想要我心里有别人?”
甘棠看着他,轻点头,咬唇,有点小傲娇,又有些羞于开口:“不想要你心里有别人,只能有我一个。”
他们是夫妻啊,彼此唯一是一件多么正常的事情?
她第一次主动剖开对他的占有欲,明明紧张得捏着他袖子,眼睛盈水,脸红耳热,却还是没退缩。
勇敢又无畏,坦诚又直接。
秦屹淮嘴角掀起弧度,揉了揉她发间,认真看着她眼睛,低声回复道:“没有别人,只有你一个。”
只有她一个。
甘棠眸间颤动,唇角慢慢弯起,心中为这句话欢欣鼓舞几秒。但她理智尚存,还有事情没问清楚,比如说前台为什么要讲这样话?
肯定有误解。
甘棠小眼睛乱瞟,就是不看他,别别扭扭开口:“我听见你公司的人说,你还有别的女人。”
明明应该是质问,她语气却软成这个样子,甘棠有点瞧不起自己。
秦屹淮心底也猜到一二,应声道:“我回去问问,查清楚了告诉你。”
甘棠摇头:“不要,我要自己问。”
秦屹淮峰眉一挑:“不相信我?”
甘棠嘟囔道:“确实就是我自己问比较好,你是罪人,不能插手。”
秦屹淮睨着她,收紧怀里的腰,危险感满满:“就给我定上罪名了,疑罪从无不知道?”
甘棠红脸,坚持立场:“嫌疑犯也不能插手。”
秦屹淮看着她没说话。
甘棠盯着他,眼睛水润得要命,抬起头亲了他一下,使用撒娇大法:“好不好嘛?”
触感温润,转瞬即逝,男人眸色浓重。
话音落地,猝不及防间,他捏紧她下颌亲吻。
甘棠惊愣,脑袋下意识往后退,后脑勺却被他按住。
她不知道他喜不喜欢自己,但他是属于她的,只属于她。
甘棠抓紧他的衣摆,没再反抗。
秦屹淮捧住她的脸,嘴唇黏转,动作一开始算轻,后面动作不留一丝余地,攫取她的呼吸。
几分钟的热吻让她舌尖发麻,难以招架,空气中都是他烫人的气息。
第44章 044
秦屹淮没打算在林港久呆,临到下午还要跟明峰的周总谈项目,吃完饭才离开。
甘棠心血来潮,顺便给方姨也放了假,信心满满要自己做午饭吃。
小厨房里忙忙碌碌一个身影,叮叮当当一阵声音传来。
已经是饭点,秦屹淮此时下楼,不出所料看见垃圾桶的失败产品。
秦屹淮杵她身旁问:“你打算做什么?”
甘棠系好围裙,有点不好意思:“面食,有时候还是吃得清淡一点会比较健康。”
其实是因为这个看上去不那么有技术难度。
“比如?”
“西红柿鸡蛋面。”
秦屹淮看着菜板上的零碎鸡蛋壳,没戳破她的薄脸皮,保持微妙的沉默。
两秒过后,他询问:“要我帮忙吗?”
甘棠打开冰箱,拿了两根细葱,试探性道:“你会切西红柿吗?”
“不会。”
“……”
说是这么说,但秦屹淮手心已经拿了个西红柿。
两个主人在厨房里忙碌,倒叫客厅里的方姨有些局促不安,时不时探头往里看。
夫妻两个不说话时莫名和谐,平淡宁静。
秦屹淮慢条斯理,穿件黑色衬衫,低着头,模样专注,怎么看怎么养眼。
甘棠走到洗水台前,洗葱时侧头打量一眼他被水淋过的修长手指,秀气眉毛微蹙,好像瞧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甘棠把自己这边的水龙头合上,伸手握紧他的手掌,仔细瞧了一眼:“你手心怎么会有一道疤啊?”
秦屹淮深看了她两秒,做无事发生状:“才发现吗?”
“啊?”甘棠仰头看他,她结婚以来确实是对他缺少关心了,最近才多注意他。她刚想说些什么,秦屹淮便将手收回去。
男人重新洗了个西红柿,语气暗含无奈:“被人不小心弄的。”
“哦,以后多注意下。”甘棠没多想,还将自己的右手臂伸出来,两道疤奇异合成一条线,她还有心思开玩笑,苦中作乐的本事一流,“你看,两口子。”
秦屹淮盯着两道疤轻扯唇,叮嘱她:“要用刀切什么喊我来,别伤着手了。”
还得弹琴。
她眸子弯起来,细声回复道:“好。”
甘棠的第一次下厨以合格告终,或许是劳动不易,她竟然觉得可以达到良好。
秦屹淮和方姨非常给面子,至少都吃完,并中肯回答“不错”。
当然,甘棠自以为很中肯。
午间的阳光热烈,秦屹淮出门,临走前说道:“你要做什么可以直接跟吴秘书表明。”
语毕,秦屹淮将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甘棠有些不明所以,眨两下眼睛:“把你手机给我干什么?”
秦屹淮:“想要权限也可以和她说,我不会插手。”
甘棠小梨涡抿起浅浅弧度,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伸手接过来,低头操作:“密码是什么?”
秦屹淮盯着她白皙面孔:“1215。”
“这个数字有什么含义吗?”
“身份证后四位。”
甘棠查看了眼他跟吴秘书的聊天记录,仿照他的语气发了条信息,没再动其他,把手机放他兜里。
女生顺势抱住他的腰,脸庞在他坚实怀里蹭了蹭,脸有些红,什么也没说就松开。
甘棠近两天主动的次数越来越多,倒真像是回到三年前刚恋爱时,她愿意黏着他的时候。
只不过这次的黏腻,大概是因为一个乌龙,让她察觉到了危机感。
秦屹淮抬手抚摸她后脑勺,安抚她,毕竟她愿意表现依赖的时候并不多。
他低声问道:“用不用改密码,或者新加你的指纹?”
甘棠抬头看他,水润眸子里有些亮,却不好开口,再三询问:“可以吗?”
明明就是很想要。
秦屹淮没说话,微不可查叹口气,只用行动表明,将她的手放进了自己兜里。
于是甘棠又抿着小梨涡,加了自己的指纹。
她咕哝道:“真是美好的一天。”
十一月中旬,榆城的凉意越来越明显,周遭行人穿衣风格明显统一不少。
外套加身,几乎瞧不见只穿着短袖的路人。
秦屹淮在明峰旗下产业园区巡视,周明作陪。
这个新技术开发区早在几年前建立,设备先进,能感受到明峰的独到之处。
秦屹淮的行程早早都安排好,参观过后,还得热情招待一番。
这个点自然不是吃饭组局,而是去往不远处的一家茶室,茶室周围还有一家马场。
这个天气跑马,适合活络身体。
但今天肯定是不行,时间不够。
临走时,秦屹淮碰见一个老熟人。
吴酩喜欢跑马,来此地并不奇怪。人从牢里出来,是得尝试捡起以前的爱好。
吴酩显然也是瞧见了他,眼神直视他,站在一旁说话的人察觉不对劲,也停了动静。
刘钦认识他,以前几人关系都不错,但现在保持沉默,显然也是要划地割席。
吴酩似笑非笑道:“百致在你手里算是发展得还行。”
秦屹淮十分坦然,视线锋利扫过他:“在牢里过得怎么样?这么早出来,看来是表现得还不错。”
一个坐牢的人,一个送他坐牢的人,两个人聚在一起,怎么可能心平气和说话?
吴酩和秦屹淮算是从小一起长大,但在秦家大厦将倾之时,他可是卷跑了百致机密卖给商业对家的人。
内忧外患,腹背受敌,秦屹淮对他半点没留手。
吴酩嗤笑一声,并不掩饰:“托你的福,表现得还行。”
他从小被养在秦家,甄淑华对他一向还可以,这会儿大概是那点儿不值钱的愧疚冒出了头,多问了一句:“甄伯母怎么样?最近没再犯心悸这老毛病吧?”
秦屹淮没再理他:“管好你自己就行,其他的,不劳你操心。”
刘钦跟着秦屹淮往前走,他觉得吴酩这人挺奇怪。当初要背叛的人是他,现在又装什么大尾巴狼?
能同甘不能共苦,证据在手,无可辩驳,他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这种人又怎么能结交?
甘棠从百致写字楼里出来,整个人都是迷迷糊糊的。
她整个都没用太大力查,直接把监控调出来,时间对一下,瞬间明了。
监控里,前台的话大抵清楚。
三年前能在公司里畅通无阻的人,除了她还有谁啊?
有吴秘书在好办事,为确保一番,她还特地花时间翻了三年前的访客记录。
年轻女人?
除了零散几个只来一次两次的人,常来的女生,不就她一个吗?
这总不可能会作假吧?
她在捉谁的奸?
捉她自己的奸?
甘棠脑袋一团乱麻。
吴秘书听说她办完事,发消息问她:【甘小姐,您找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吗?】
甘棠只说自己掉了条贵重项链才翻那天的监控,根本没要人帮忙。
她怎么可能要人帮忙,这种事本身就蛮尴尬的。
还好没人知道,不然留下一个悍妇的名声,她以后都不用来公司了。
甘棠给吴秘书回复:【找到了,今天谢谢你】
吴秘书连道不敢。
傍晚的凉风不停吹过,太阳正逐渐没入西山。
她一个人往外走,手插在风衣兜里,低头看路。此时正是下班时间,她又碰上了那几个前台。
公司里除了秦屹淮周围的人,大概只有前台对她最为熟悉。
下班时间,她们也不好对老板娘视若无睹,两个前台小姐姐笑意盈盈跟她打招呼:“秦太太。”
甘棠只点头。
她兜兜转转一大圈,好像还是回到了原点。
吃了一段莫名其妙的醋,结果无事发生?
温思茗看完她的来龙去脉,此时才有功夫嘲笑她:【你不是吧?人家什么都没干,小兵的一个普攻,你把大都交了?】
甘棠无力反驳。
秦屹淮对她而言,无疑是极其特殊的一个存在。
男女一旦发生暧昧关系,有了肌肤之亲,就算只有一次,也会与众不同。
温思茗曾经听过她这种话,无所谓反驳道:“那是因为只和一个男人发生了关系,以后多发生几个就好了啊。”
不得不说,温思茗真的很会找其他角度看问题。
但她不是温思茗。
她只有一个秦屹淮。
三年前是这样,三年后亦是这样。
她对他都有喜欢。
但她分不清喜欢和性之间,哪种更占上风。
甘棠有点苦恼,她把这种苦恼分享给温思茗。
温思茗没有帮她解答,也无法帮她解答,只反问道:【我喜欢吃栗子蛋糕,难道还要事先思考,我到底是更喜欢栗子,还是更喜欢蛋糕吗?】
温思茗:【真闲就跑去练琴,别老想动想西】
甘棠:【……】
她的思考中止,迷茫也被迫中止,开始跟温思茗闲聊。
写字楼前逐渐亮起灯光,不远处,一辆黑色路虎隐匿在黑暗中。
陆一舟坐在车上,看着坐在竹藤椅上玩手机的女生。
他气质清冷,十几岁的时候还能从眉眼中瞧出一丝暖意,过了几年,那些暖意大概都化成了霜。
没过多久,手机铃声在车内响起,方艾婷的语音电话。
两个人关系有些心照不宣的僵,方艾婷等他接了电话,过两秒才若无其事开口:“哥,外公说,大后天让咱们都回家一次。”
陆一舟眉眼疏离:“知道了。”
兄妹两个很少提及其他话题,默契挂断电话。
语音电话挂断,最上方的联系人置顶:AAA可爱批发商-棠宝。
陆一舟大她两岁。大概是在练完琴后的某天,甘棠一个多月没尝过小吃,拉着他偷偷跑去珠北街。
珠北街会有很多年轻人,学生也不少,阿姨广播里会挑学生们喜欢或者比较流行的歌。或许是阿姨也有偏爱,她最常放的就是《云烟成雨》。
两个人找了个空位置,陆一舟抽张纸,仔细把凳子擦干净,帅气清冷、干净挺拔的男生,很容易招女孩子目光。但女孩子们眼睛往旁边一扫,大概也明白,名草有主。
其实那个时候甘棠没有成年,他们并没有谈恋爱,但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大概一直和小情侣没两样。
甘棠坐下去,想起什么,从他兜里掏出手机,给自己改了个备注:甘棠不烫。
陆一舟扫了一眼,问她:“你这什么?”
甘棠低头吃苕皮,嘟囔道:“你先用嘛,以后再换。”
备注确实不停在换,最后一个就是:AAA可爱批发商-棠宝。
他们完美融入各自的圈子,默认彼此会是最后的伴侣。
可结果是,一直会变的称呼,永远停留在了五年前。
陆一舟将手机扔在车内,往外一看。
短短几秒,甘棠已经离开。
圆月高悬,周遭的风清寂微凉。
甘棠的发丝被风扬起,擦过耳后。
她的手被男人稳稳包裹住,跟着男人坐进车里,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不说我是嫌疑犯?来接受审判。”秦屹淮指腹在她侧脸旁揉过,将人带进怀里轻吻。
男人头发刺痒,唇间滚烫,她害羞,笑着瑟缩两下。
两个人动作幅度并不大,亲密转瞬即逝,不易察觉。
邹叔启动车子,从陆一舟的路虎旁擦肩而过。
第45章 045
接下来几天平静得很,甘棠这两天不是在乐团,就是在温思茗的咖啡馆。
她作息时间规律许多,早上被秦屹淮抱起来催着洗漱,晚上干脆坐他的车回家。
窗外的残阳彻底消失不见,昏红中带淡紫的宁静天色,赋予回家途中特别的浪漫。
甘棠坐在车里,路边的树影被甩在身后,忽然有一种追逐落日的荒诞渴望。
这样的天色极其稀少,所以显得格外可贵。
像黎明降临前的序言,又像白日尽头的尾章。
手机振动,榆林最近有场大型音乐会,这两天乐团群里都在讨论。
甘棠在群里冒了个泡,捧捧场,然后默默潜水。
群里有人艾特一个男生,昵称“L”。
他们问准备得怎么样,他简单回复一声,再没了下文。
如此高冷。
还蛮拽。
甘棠以为他又是哪个新来的,大概还是个比较厉害的乐手。
她潜了两分钟水,深觉没什么意思,干脆退出。
傍晚的天色太美,可美景短暂,不剩多久就要隐入黑夜。
甘棠托着脑袋欣赏下如画般的天尽头,边拍照边说道:“我们找个时间看电影好不好?”
她语气装作漫不经心,但没有看他的眼睛,将发丝撩过耳后的细微动作,就是最好少女情怀的最好表达。
拍照是热爱生活的一种表达。
而甘棠,大概到了八十岁也会有少女情怀。
秦屹淮坐她身边,窗外的暗昧光线将男人的眉眼衬得愈发深刻:“你想看什么?”
甘棠小梨涡浅抿起:“我想想,想好了通知你。”
甘棠找了张最好看的照片,编辑好文案,发了条朋友圈。
她在几天前加过乐团里几个人的微信,此时许多新的朋友圈冒出了头。
很多合照都有关于方艾婷,明明没有她的联系方式,在回乐团以后,还能时时见到她的影子。
甘棠确实是有方艾婷综合征,但这些天下来,她觉得自己的免疫力又增强不少。
她刷到刘京老师的朋友圈。
好吧,点个赞。
甘棠扫了一眼便滑过去,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左上角那个熟悉的清俊背影。
黑夜笼罩,林港周遭安静宁谧,当遮挡和装饰作用的树丛静立,偶尔有人散步聊天经过。
两个人吃完饭,秦屹淮接到北城的电话,去书房呆了会儿。
甘棠不打扰他,自己干自己的事,跑去三楼练琴,她练得有些狠,额头出了层薄汗。
到点了,她深呼口气,去浴室中泡个澡,一丝困意袭来,她收拾好自己,做好护理早早出来。
甘棠独自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之时,后面温暖又强势的怀抱袭来。
她还未睁开眼,手放枕头上,半侧身子,呼吸正步入平缓清浅,顷刻间,她被人捏着下巴亲吻,身体在朦胧中升温。
秦屹淮捧着她侧脸,滚烫的呼吸喷洒在她唇间。
甘棠被迫张唇,发出零碎声音。
在她刚睁眼的那一刻,秦屹淮放过了她的唇,猛地挺.腰。
甘棠眼角含着泪,小口呼吸,她身躯太娇小,整个被人钳制住,动都不能动。
秦屹淮亲吻她的眼角,嗓音喑哑:“走了有一个礼拜了?”
“嗯。”甘棠回答时尾音缱绻,女生半侧身子,眼角带泪,小声抽噎:“你……你能不能先出去?”
秦屹淮看不见她的整张脸,手臂将她圈住,低声哄她道:“不舒服?”
倒也不是。
甘棠黑发贴在脸颊旁,红脸不说话,她知道秦屹淮的某些爱好。他像个蓄势待发的猎人,喜欢在猎物毫无防备时肆意亲吻,等人清醒那一瞬再狠狠给予致命一击。
她没想到他这个爱好到现在都没变。
窗前的影子摇晃。
她话语颤抖,声如蚊蝇:“你以后别这样了。”
秦屹淮呼吸暗涌,声音带有情欲的磁沉:“哪样?”
甘棠咬唇不说话,秦屹淮吻了吻她侧脸。
两人沉默许久,享受一股又一股浪潮。
不知何时,他修长的手指摸过她小腹,宽大手掌紧贴着她薄薄的皮肤。甘棠似有预感一般,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抬手奋力抵抗他手臂,哭腔抑制不住:“你别……”
没有任何作用,更像是助兴一番。
不到两分钟。
“你身体怎么这么弱?”
秦屹淮呼吸喷洒女生在肩侧,他低笑一声,等她缓过去,意味深长道,“肚皮跟脸皮一样薄。”
甘棠不想理他,脑袋趴在枕头上,抽抽搭搭,无声哭泣。
这一次当然没尽兴。
第二次秦屹淮怕像上次一样把她弄生气,收了不少。
“我后天回趟北城,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秦屹淮将她放在身下。
她泪眼朦胧,声音娇媚可怜:“我后天有事情。”
“那年底的时候跟我回去?”秦屹淮在她唇瓣摩擦,呼吸热烈交缠。
他是北城人,在那边出生,秦家最得高望重的秦老爷子也在那边,她还没见过他另外的家人。
甘棠挤出声音回应他:“好。”
清晨,外面的天光从窗帘边沿偷溜进来,洒在墙角。
秦屹淮今天没叫醒她,给她留了张便条,大抵是早餐一类。
他最近出去晨跑时,很喜欢给她从外面带早餐,经常换口味。
至少蛮合甘棠的心意。
甘棠上午回乐团,先去找林瑜。
秦屹淮没在她脖子上索吻,嘴唇轻贴就移开,但她皮肤太嫩,难免会有一点点细微红印,并不明显,也不用遮。
她头发披在身后,上身穿一件柔软开衫毛衣,白皙的脖子上配了条款式简单的项链。
女生黑发红唇,明媚动人,整个人的精气神出奇得好。
周围人来来往往,不停从她身旁经过。
林瑜在刘京老师那里练琴,甘棠轻车熟路上楼梯,穿过长廊,在一扇门面前轻敲。
林瑜在弹琴没回头,刘京朝她点头示意。
一曲完毕,刘京问她的意见:“你也听了这么久,觉得怎么样?”
林瑜坐在琴椅上瞧她,眼睛里充满善意:“随意点评,不用客气。”
甘棠手搭在她肩膀上,小梨涡抿起来:“我水平还没你好,我怎么点评?”
她现在整体的水平确实比不上林瑜,主要起伏太大,但她有点评林瑜的资格。
刘京哼笑一声:“别磨唧,有话就说。”
甘棠没有随意夸两句轻飘飘盖过,她认真回忆思考一下:“触键讲究、均匀、有变化,连带着声音也清楚均匀,技术能力很强。”
刘京继续问道:“还有呢,你应该能听出来。”
甘棠捏了捏林瑜的肩膀,有些不好意思:“只有一丢丢瑕疵,右手5指触键有一点点偏斜。”
刘京低头瞧着林瑜,朗声道:“对,棠棠她耳朵从小到大都蛮灵,你右手5指弹的音大部分都挺好,但小部分出的毛病全在这儿。甘棠她这人唱红脸,那我只能唱白脸,别听她说什么一丢丢一点点,差距可能就出现在一丢丢一点点上,你就是练习不够,懒,或者说知道自己的毛病,但没花太大力气改。”
林瑜其实花力气改了,但她手指条件可能没那么优越,很容易抽回原来的道。
但说她练习不够,其实也没太大毛病。
林瑜脸有些烫,虚心应下。
在练习室练完琴后,两个姑娘照例会去演出会场排练。
乐团就是这点好,周围的乐手够多,真真像是演出一般,原先的钢琴师去外校进修,甘棠和林瑜正好轮流补上亏空,两个人互相陪乐团排练。
乐器排布如同彩虹一般,由外圈往内圈层层缩小,外圈放置乐器的台阶最高,内圈中心位则最低,算阶梯排布。
周遭都是各种各样的乐器,在榆林交响乐团里,钢琴是陪衬,它作为色彩乐器,同竖琴一齐被放置于外圈。
最内圈是弦乐组,例如小提琴。
练的曲子不同,钢琴和竖琴的主次也不同。
钢琴为主时,钢琴自然为中心位,被环绕在中间,但如此庞大的乐器,转移位置挺麻烦。
甘棠索性一直坐在外圈。
周围声音嘈杂,排练还未开始,甘棠抬手在钢琴上试了几个音,便低头玩手机。
当然是给秦屹淮发消息。
不知道发什么,干脆发自拍。
她抬手,给自己比了耶,一键发送。
甘棠:【想听彩虹屁屁】
CBD的一幢高楼内,秦屹淮正从会议室出来,周遭有一种不紧不慢的压迫感,周围下属尽量当空气。
男人眉目清正内敛,身高腿长,气质拔尖。
手机震动,秦屹淮顺手翻开打开,女生的消息赫然入目。
他当然不会说夸张彩虹屁,他轻蹙眉,特地搜了一下彩虹屁的意思,看见那一堆夸张话语不禁陷入沉思。
秦屹淮回到自己办公室:【想听?】
甘棠乖巧回复道:【嗯呐】
他抬手捂住下颌,深思过后,选择性发了一条不算太夸张的话过去。
秦屹淮:【略有几分姿色就可以了,倒不必得如此满分】
答案有些出甘棠的预料,她还以为只会有漂亮两个字。
林瑜站她身边,看她一直低着头傻笑,没忍住问道:“你看见什么了,干什么笑成这个鬼样子?”
甘棠猛地抬头,敛了嘴角笑意,这才发现自己腮帮子有些发酸。
她活动下嘴角,嘴硬道:“就在网上看见一个段子而已。”
林瑜低头靠近:“让我看看。”
甘棠猛地把手机盖上。
林瑜疑惑:“怎么了?”
甘棠脑中飞速旋转,愣愣的,嘴巴里不知道怎么就吐出了几个字:“呃,有点……黄。”
林瑜:“……”
是她想的那个黄吗?
排练快要开始,林瑜从她身边离开时,甘棠才敢把手机翻开来。
秦屹淮的消息停在几分钟前:【不满意?怎么不回消息?】
就是太满意了。
甘棠有些郁闷:【你永远不知道我为了和你聊天,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秦屹淮配合问道:【什么?】
甘棠:【清白】
秦屹淮:【……】
两个人的交谈到此为止,排练马上开始,乐手们严阵以待。
甘棠往下轻扫一眼,对准指挥的方向。
排练正式开始。
小提琴组开场,原本低压的声音拉出欢快节奏,首先带动听众气氛。
在不设指挥的小型乐团,第一小提琴手被称为乐团首席。
演出会场里,第一小提琴手穿着休闲西装,背对着甘棠,站在仅次于指挥的中心位。
或许是他的背影气质太过优越,甘棠看指挥时轻扫过他一眼。
只一眼,没有停留,专心致志,投入排练。
她所需要弹奏的部分并不多,温柔混合在铜管乐器或是木管乐器中,声音柔缓,不争风头,却也不会被人掩盖暗芒。
第一章完美落幕,第二章由单人小提琴率先开场。
弦乐低沉喑哑,不似第一章 的开篇欢快,由缓入深,从平缓逐渐到达高潮。
太完美了,音调极其精准,最难把握的轻重缓急之间挑不出一丝错误。
身影挺拔的小提琴手占据所有人的目光,这小半截是他的独奏。
甘棠的眼睛放在他身上,熟悉又极复个人色彩的声调传来,她耳尖轻颤,眸子有一瞬失神。
不消多时,小提琴完美退场,其他乐组不着痕迹接力。
甘棠将思绪扯回来,演奏好自己的部分。高潮部分,乐器齐入场,她甚至没思考,尾音用了一种特殊处理方式。
他也一样,仿佛是为了映衬谁。
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样。
一曲终了,众人皆起身,像演出结束时一样起身谢礼。
乐手们放松下来,第一小提琴手转身。
甘棠自上往下看,隔着几排乐手,对上了陆一舟的清冷眼睛。
第46章 046
周围的声音太过嘈杂,明明是恢宏的交响乐声,却像沉重的鼓点一般,敲打在耳膜上。
甘棠下场,坐在观众席角落。
舞台上灯光聚集,她安安静静,隐匿在暗处,并不引人注目。
旁边有人经过,小声交谈:“刚才拉小提琴的谁啊?”
“拉小提琴的多了去了,你指哪个?”
那人拱了拱旁边女生的手臂:“别装,你知道我说的是谁,就最前边那个。”
“陆一舟,陆老爷子的外孙啊,他可能比较低调,近些年一直在国外来着,拿的奖不比方艾婷少,你去搜他克雷莫纳那个炫技视频,那个时候的他真是干净帅气。”
那人有点好奇:“现在不帅吗?”
“更帅了,介于一种少年与青年间的完美过渡期。”
那人认真许愿:“呜呜呜有生之间让我谈一个这样的吧。”
在她旁边的女生拍拍她肩膀:“支持你,群里有他微信来着,你快加,我给你当军师。”
两个人逐渐远走,甘棠耳朵将她们的话语声听得清清楚楚。
周遭昏暗,女生静静坐在那里。
不知何时,周围坐下一个人。
陆一舟正眼看着面前的演出会场,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要怎么样说他们的过去呢?
从甘棠有记忆开始,陆一舟就一直陪在她身边。陪着她受罚的人是他,陪着她出逃的人是他,就连多次不顾生命危险,将她从危难中救出来的人,也是他。
但都过去好久好久了,久到甘棠都快要忘记。
她没把视线转向他,而是先转眼往那两个女生方向瞅了一下,才眼波流转,轻声道:“我没想到你还是这么受欢迎。”
陆一舟扯唇,眉眼清正,声音温凉,接了她这句寒暄的话:“受什么欢迎?”
甘棠转过头看他,说话时小梨涡很容易旋开一个涡:“你听见了吧?”
陆一舟眼神清淡,将眼底贪婪完美掩饰,嗓音有些天生自带的冷意:“没听见。”
他眼神在她脸上扫过,刻在记忆深处的面容依旧明媚活泼。
她再也不会将脆弱轻易展示给他,再也不会在右手受伤以后,哭着拽紧他,泪眼朦胧问他:“陆一舟,我该怎么办?”
她在他面前,变成了一个包有透明保护壳的甘棠。
她好像变得强大了,变得只往前走了,变成了他想象中她应该成为的样子。
可是他心底一片荒凉。
陆一舟的眼神太浓烈,不像坦荡,也不像不甘。他眼底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直直朝甘棠投射过来时,仿佛把人心绞得发颤。
方艾婷站在门边,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
她忽然想起小时候的夏夜,他们三个躺在院子里乘凉。
那夜繁星太亮,他们一人一个蒲扇在手边摇晃,躺在竹椅上仰天看月亮,香樟树上的蝉鸣窸窣作响。
方艾婷和甘棠吵闹的时间很多,但是安静的时间也不少。
吵闹是为什么吵闹呢?
大概是外公或是许、刘二位老师夸一下甘棠,她在乐团里威风惯了,光芒一下被个外人抢走,就会借个由头找甘棠的不痛快。
被娇生惯养长大的孩子,能是受欺负的性格?
甘棠当然也会反击回去,一小团跟她扭打时,小嘴巴里还叭叭不停,咋咋呼呼,直直往人心窝子上戳:“你就是不行,你弹得就是没我好!”
小孩子心眼哪有那么深?方艾婷掩饰都掩饰不好,大人们一眼都能看出来,很多时候都会照顾她的情绪。
两个人在某段时间能达到一种奇妙的平衡,得多亏于大人们的端水技术高超。
因为她们那时候参加的比赛少,攀比范围大都只局限于一个小小的乐团,因此他们和平共存了很长一段日子。
最后一次乘凉大概是在十五岁,方艾婷尚能克制住心里的刺。
她闭眼快要睡着,朦胧睁眼,在看见前面两个人靠得越来越近的时候,就会突然欠嗖嗖出声“哦哟哦哟”。
陆一舟的不满她全视而不见,她就喜欢看甘棠被吓一跳的样子。
所以甘棠依然很爱揍她。
她真的没想过把甘棠的手弄受伤,只是嫉妒在一瞬间汹涌冒出了头。
后来的事再也无可转圜。
演出会场,坐在听众席的两个人没注意到后面的方艾婷。
甘棠不着痕迹避过了陆一舟的眼神,她说:“没听见就算了,等人姑娘加你微信的时候,你大抵就知道了。”
陆一舟看着她,眼眶微红,低头一笑,转瞬之间,倒是云淡风轻:“团里是有挺多不认识的人。”
林瑜结束排练,走过来,看见两人,眼神移动过后,不知该进该退。
甘棠此时起身:“那你慢慢认识吧,我得回去了。”
“不多练一会儿?”
“手痛,回家练,我老公在家等我。”
一句话,不知道哪里滞住了陆一舟的呼吸。
他再没开口。
演出会场上音乐恢宏,方艾婷走过来,默默坐在陆一舟身边。
沉默半晌,她说:“哥,如果你还喜欢她的话……”
陆一舟打断她,漠然道:“她结婚了。”
空气僵硬,像是把人身体里的氧气都抽空。
好像是无可转圜,又真的无可转圜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方艾婷握紧拳,盯着他的侧脸,“你能回来,不正说明你不在乎吗?”
她一向很明白他。
陆一舟淡漠看她一眼,没有搭腔。
这话听起来太不道德。
但是,秦屹淮都能抢他的人。
他凭什么不能抢回去?
多了一个结婚证而已。
又算得了什么?
方艾婷继续开口:“如果她不回来,你是不是真的不会原谅我?”
旁人以为他们分手跟方艾婷没有关系,但其实她才是最大的始作俑者,不管是否无心。
陆一舟没有回答她这一句,起身离开,不管方艾婷是否会伤心,只冷声留下两句话:“以后别再动她,我也不会再选你。”
很久之前,他就完完全全站在甘棠那一边。
方艾婷肩膀塌了一半,大口喘气,说不清心底是悲凉还是庆幸。
悲凉在于一个爱她的人放弃了她;庆幸在于,放弃之后,他们还有修补关系的可能。
大概下午四点左右,天边的太阳渐西移,周遭人流量变少。
甘棠和林瑜一起出来,在这个点,吃饭太早,喝下午茶又太晚。
晚上七点多,等到夜幕降临以后,潦河边会有一场游轮舞会,由吴维举办,连开三天,他这人不算花,但确实爱玩,美其名曰适度的疯狂。
之前温思茗邀请她去,游轮舞会不出去看吹晚风看夜景挺没意思。但十二月初的天,晚风一吹,她已经预知到冷了,按她怕冷的小身板,大概只会呆在空调房看岸边灯景。
但秦屹淮马上就要离开,她总不能撂下即将来临的音乐会跑去跟他一起去北城。
太不负责任了。
她只能邀请秦屹淮出来玩一会儿,享受娱乐时光。
“你能去晚上的游轮会啊?”林瑜有些惊讶,她还以为甘棠跟她一样,只是普通富贵,家庭资产上千万那种,事情好像有点出乎她的预料。甘棠家里的地位好像不是她能企及的。
“你想去吗?”
“我能去吗?”林瑜有些不好意思。
甘棠点头,带朋友进去并不是一件难事。
“好耶。”
十二月初,甲班上的凉风使人沉醉,两岸边的繁华夜景映入宾客眼帘,霓虹灯耀眼,将整个榆城照得明亮。
甘棠没去外面甲板,披了件白色毛绒披肩,里面搭件酒红色丝绒抹胸礼裙,配以珍珠装饰,明目红唇,惊彩非凡。
她眼神干净,乖乖坐在玻璃隔板旁的椅子上,托腮眺望岸边。
今晚的她实在太过漂亮,频繁能吸引众人眼光。
旁边有人认出她,过来跟她打招呼,她笑着应一声,态度并不热络,出于礼貌而已。
旁人也知晓,并不多打扰她。
甘棠不知为何有些心绪不宁,是因为多年未见陆一舟吗?好像不是。
是因为秦屹淮要离开吗?好像也不是。
反正就心情不好,面容看上去有些戚戚。
不得不承认,世界上并不只有充满和谐善意的朋友,总会有些背地里拈酸吃醋的人。
“她怎么一个人过来了?平时被簇拥呼朋友伴的大小姐,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哀伤?”
“结了婚,谁能开心得起来?”
此言一出,收获一片沉默。
“也难怪,你们忘记她之前跟秦屹淮分手了?两个关系尴尬的人被迫结婚,感情能好到哪里去?我跟前男友可是相看两相厌,说不定两个人回了家一句话不说呢?”
“她大小姐脾气肯定很足,我上次好看见她在中粤馆骂人,说不定平时都是装的。”
中粤馆被人袭击,说个“滚”字也能被认为是骂人,谣言无风而起。
“是啊,秦屹淮心思那么深,怎么可能看不穿她,还会吃她柔弱扮可怜那套?”
说这话的人大概是因为家里的一个案子被百致截走,还不敢明着吭声,只能背地里说说闲话。
但选择更强劲的合作伙伴本身并没有什么毛病。
人总是会有劣根性,只不过劣根性的来源不同,看见条件比她们好太多的人,心底总是会期待找出她一丝一毫过得不好的证明,并以此添油加醋。
甘棠和秦屹淮被人瞩目,所以承受的谣言和奉承都会更多,很正常。
有个十分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但她好像挺漂亮的。”
细白娇软,是很容易叫人生出保护欲的类型,偏眸子特别灵。
那几个人频繁朝甘棠望去,甘棠不明所以,眼神向她们扫过时,那几人心虚几分,立马眼神闪躲,不约而同换了个话题。
“你这个包不错诶,我叫人去巴黎总部调货都没拿到。”
“我便宜老公送我的,他在外面找姘头被我发现,还想用个包打发我?那我不得趁机多要些条件?自己也找几个姘头?”
“还得是你啊。”
话题逐渐偏离。
甘棠扫过一眼便回头,她低头,酒已经没了半瓶。
她发消息给温思茗,她有事被绊住脚了,放她鸽子不来;她发消息给林瑜,小鱼说她跟一男的聊得火热,马上就来。
那甘棠还能叫林瑜过来?
她喝得眼睛有点花,正想给秦屹淮发消息时,下面有一条好友申请。
对方昵称——L。
或许是喝了酒,甘棠思绪很混乱,不知道要不要通过。
陆一舟跟她有太多牵扯,不是一个“初恋”可以简单定义。
他用命救过她好多次,小时候被劫匪绑,大了遭遇地震被埋在地底下,都是他把她拉出来。
他们刚分手时,她并没有狠心到要删光他所有联系方式。
这种删前男友联系方式的决绝,开始于三年前,她手机里和陆一舟因为治疗右手,有轻微牵扯。
她如实向秦屹淮坦明,他知道了也没说什么。
但或许,在陆一舟出现的那一刻,她的情绪真正有了波动。她不是圣人,行动上干干净净,心里怎么可能一点波动都没有?
而那一点波动,刚好被秦屹淮发觉。
他真的是个很懂洞察人心的男人。
但那些人说得没错,他心思确实深。
她懒得去探查,心烦意乱,干脆把他们俩都删了。
游轮上,陆一舟的申请还在屏幕上显示:【商量音乐会,通过一下?】
甘棠眼神有些迷糊,还没想好要不要通过。
一个侍应生端着托盘过去,前方有人被泼到酒水,连累侍应生,他连着带倒了甘棠的手机。
甘棠连忙抬手按住手机,瞬间,申请好友被快速通过。
这边很容易吸引众人的目光。
秦屹淮的出场不早不晚,他就在此时,和主人吴维一起出来。
男人一进场,皮相骨相太过优越,很容易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侍应生自顾不暇。
甘棠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惊醒,眼神清明几分,捂住胸口,还没来得及弯腰,手机先一步被秦屹淮捡起来。
手机已被闪回主页面。
秦屹淮把手机还给她,眉目英俊,气质矜贵拔尖:“不去找人玩?一个人躲这里喝酒?”
他眼睛望桌台上看一眼,酒杯里不剩多少,酒瓶空了一半。
甘棠意识大概介于半朦胧半清醒之间,她把大部分心思花在面前的人身上:“不想找她们,只想找你。”
秦屹淮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
随着话语声落地,女生意识也逐渐清醒。
她红脸:“没说什么。”
秦屹淮眼底藏着笑意,没追究不放,音沉如水:“前面人少,去那里?”
男人眉眼温和,同以往大不相干。
“好。”甘棠乖声点头,将手机放进他口袋里。
转身之间,男人搂住了她的腰,动作强势又不容拒绝,占有欲展露得彻底。
秦屹淮是个内敛的人,但他一进门,发现视线放在她身上的人太多。无论男女。
这占有欲里,大概和保护欲分不开。
“不是说他们俩感情不好吗?”
一说一个不吱声。
半晌后,“装的。”
几人齐齐看向她。
那人理所当然,仔细解释:“他们新婚夫妻,没过要装恩爱的阶段,等过几年,也就跟我们一样爱摆烂了。”
几人齐齐点头:“有道理。”
甘棠喝了酒,身体有些热,想吹风,又怕冷,干脆又喊侍应生多拿了条披肩。
外面的夜景太美丽,不远处大概是在开复古派对,耳边是沙哑的粤语歌声。
“你站在这里。”甘棠握着男人手臂轻扯。
秦屹淮顺势站过去,他低眼看着面色酡红的女生:“干什么?”
话说到一半,甘棠伸手将他整个人抱住,脸埋在他怀里,轻笑道:“帮我挡风。”
秦屹淮抬手,在她发间揉摸。
“你要走多久啊?”她小声咕哝。
“大概一个礼拜。”
“几号回来呢?”明明自己能算清楚,甘棠偏要说这些无用的废话。
“12号。”
“那我在这里等你。”她掩下心底不安,抬起头,水润的眸子里有不舍,瞧起来叫人心软。
她不总是很黏人,但黏人的时候是真黏人。
估摸是刚刚喝了酒。
女生仰起头,红唇微张,细嫩脖间白如瓷。
她眸间被灯光衬得水亮,嗫嚅道:“我可能会有一点想你。”
秦屹淮眸间暗流涌动,他低头,将她的脑袋压向自己,轻易撬开她舌尖,在里面攻城掠地。
潦河挺长,横跨整个榆城,中间建了十九座挂桥。
桥上不远处,大概能隐约看见游轮光景。
甲板上的暧昧风景太引人注目,别人只能瞧个大概,红裙西装,两人气质身形实在太优越,看不清正脸,也太有氛围。
陆一舟低眼,冷冷瞧着不远处,他给甘棠发了条消息。
第47章 047
周遭五彩霓虹灯闪烁,晚风轻柔,吹在女生的裙摆上,凉却不刺骨。
舞会正式开始,温思茗找了半天甘棠,发了十几条消息,不见她回一条。
奇了怪了。
温思茗问了嘴刚认识的林瑜,林瑜正和帅哥打得火热,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甘棠会在哪里。
温思茗转眼又看见吴维,问了一句:“秦屹淮过来了没?”
吴维喝口小酒,惬意道:“来了啊,刚来就跟棠棠走了,怎么,找他有事?”
“没事没事。”温思茗心底大概有数,连忙道。
游轮上备受瞩目的两个人齐齐消失,没人敢有微词。
甘棠樱唇微张,站在甲板角落被他索吻。她耳畔能不时听见脚步声,心跳随着靠近又远离的脚步声激得起起伏伏。
秦屹淮看上去专注又散漫,离开她的唇,目光在她脸上扫过,低笑一声,声音被风裹挟得稍不清晰:“怕什么?”
甘棠缩了缩脖子,呼吸微喘:“我不想当众表演接吻。”
她从他的冷暗眸子里,能看见自己的凌乱,她心底的羞耻感被无限放大。
秦屹淮没说话,将她带回了甲板的昏暗隔间。
旁边是他们认识的朋友,他却将她衣衫半褪。
游轮太大,每位客人都会有专属卧室。
秦屹淮打开门将她推进去,手掌将她按在沙发上,握紧她的腰,就这个姿势,撕开了她的裙摆。
男人压迫感极强,甘棠咬唇,感觉自己一动不能动。
良好的隔音房间隔绝了外面的喧嚣,室内安静,男人偶然间从喉间露出的喘息更加令她面红耳赤。
他在沙发上抵着她,两人玩了一会儿。
甘棠杏眼水润,脸色嫩红,转过头问他:“你今天能早点结束吗?”
“还没开始,你急什么?”秦屹淮找了个东西,声调稳重又散漫。
话音落地,还未开始变成了真正开始。
甘棠手撑在沙发上,细白胳膊颤抖,仿佛一下就要折断。
女生强撑道:“我等下还想出去转一圈,你给我找件衣服。”
秦屹淮睨她一眼,将她翻了个身,意味不明道:“你可真行。”
甘棠气息不稳,捧着他脸亲了一口,胡搅蛮缠,无赖道:“那我睡觉,你出去转一圈。”
反正不能两个人一起消失,那帮人会多想。
甘棠太了解他们,一想到他们会多想,她就已经脚趾抓紧,开始尴尬了。
外面的繁华喧嚣在这一刻与他们无关。
事闭,秦屹淮叫人送了两套衣服。
甘棠太要面子,没办法。他只能一叶障目,此地无银三百两般,穿了件休闲衣服,带着脖子上的细微抓痕出去。
别人目光频频投向他,不敢直视,只偷偷打量。他倒十分坦然,还在外面打了两组牌九。
吴维看不过眼,一本正经“啧”了一声,假装提醒,实则打趣道:“做什么呢?离开得有点儿久了。”
秦屹淮摸下手底的牌九,睇他一眼,随手将牌九摊开:“不就两小时,哪儿久了?你是我儿子吗,上幼儿园的年纪?还得时时刻刻要爸爸在旁边看着?”
吴维:“……嘿我说你……”
或许是太久没听秦屹淮讲这种话,旁边人憋住嘴,想笑又不敢笑。
午夜已过十二点,游轮舞会通宵举行。
秦屹淮在外面呆得差不多,明早七点还赶飞机,先回了包厢。
他扫了眼床上安稳睡着的姑娘,没开灯。
刘钦已做好所有准备,给他发了份资料,他还没看。
可男人先从另一边口袋摸出了甘棠的手机。
夜晚消息多,手机接收推送,屏幕瞬间变亮,在昏暗中照亮男人的深邃面孔。
秦屹淮垂眼,陆一舟的消息赫然入目,都是乐团里的事,仿佛不掺杂半点私心,可也不是什么紧急事件,哪里需要在深更半夜讨论?
男人看着那几行字,心知肚明对面是谁,面色无波无澜。
床上起了小小一个鼓包,甘棠像只小虾米,窝睡在薄被中,呼吸清浅,对所有事情毫不知情。
秦屹淮抬手,打了几个字:【她睡着了,有事?】
挂桥上早已不见什么人影,只有晚风不停吹过,叫人莫名感觉阴冷寒凉。
陆一舟坐在车里,看见这条消息,嘲讽般地,唇角微扯。
陆一舟:【她知道你给我回消息吗?】
她那么讨厌别人侵犯她私人空间的一个姑娘。
秦屹淮:【她明天会知道。不过,你得先找好你自己的位置】
男人回完这条消息便将手机放在一旁。
隔天清晨,游轮上归于寂静,停靠岸边,一地狼藉在凌晨被工作人员清理干净。
秦屹淮在临走时在她额间亲吻一下,眼睛轻扫过床头柜的手机,没给她留小纸条,选择给她发消息。
秦屹淮:【别贪玩,等我回来】
清晨的第一缕熹微停留得如此短暂,不过几十分钟,天边回归一片阴沉。
甘棠幽幽转醒,她起身掀开床边的窗帘。女生视线正对宽敞潦河,这边风景壮丽,世界末日的尽头也不过如此。
她伸个懒腰,从床头柜拿起手机,密密麻麻一大堆消息。
温思茗、林瑜都有给她发,还有今早秦屹淮的留言。
在此中间,一条没有红色圆圈的聊天框显得格外不同,头像陌生,但昵称“L”,她这一次有了预感,点进去。
两人昨晚的聊天明晃晃摆中间。
她抿唇,脸上没什么表情。陆一舟要找她的事也算正事,不能平白拒绝。
认识那么多年,在她心底,陆一舟并不是一个拎不清的人。
相反,他从小到大都品行高洁,是对自己要求极为严苛,对他人极有分寸的一个人。
可如果真是这样,他就不该在半夜给她、或者是她丈夫发这种消息,这与她从小到大对他的印象有点背道而驰。
但相识这么多年,陆一舟在她心底的形象一时难以动摇。她更相信他是出于两人从小的深厚情分,并未多注意时间才给她发消息;出于对秦屹淮的坏印象才给他回消息。
她或许隐隐意识到有其他可能,但这种念头暂时占上风。
甘棠抬手,斟酌语气:【一舟,有事情白天说】
随即,她又点开秦屹淮的头像,对着灰暗窗外给他拍了张风景照片。
他们默契对陆一舟的消息心照不宣。
甘棠:【知道啦,等你回来哦】
甘棠:【[照片]】
甘棠:【世界末日来临的时候你会带我走嘛】
秦屹淮这个点应该还在飞机上,她没有等他的回复,给思思和小瑜各回了消息,进盥洗室刷牙洗漱。
直到吃完早餐要下船,她才等到他姗姗来迟的回答。
秦屹淮不理解她关于恶龙和世界末日的浪漫幻想。
但他认真思考过后回答:【世界末日来临,我们会葬在一起】
他从没有认为他们以后会分开。
甘棠的心一颤。
往后几天,甘棠时不时会去乐团排练,陆一舟对她与其他人并无不同。
男生清俊温和,始终保持在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这倒让甘棠觉得自己多想。
两人偶尔寒暄几句,旁人都在场,他们认识那么久,关系也并不是不好,反而一向都很好。
若不是他当初突如其来、当头棒喝的一句“跟你在一起,我觉得很痛苦”,他们大概也不会分手。
她当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说,十几岁的甘棠,心性并不那么强大,更何况她手受伤许久不见好,这对她是一个致命打击。她开始悲观,时常会陷入自我怀疑,为什么她会让人觉得痛苦?
为什么他要跟她分手?
她迷茫许久,直到现在依旧没弄懂,但这已经不重要了。
甘棠今天一个下午待在乐团,给自己排练,还要帮别人排练。
这会儿到点,指挥说大家一起吃个饭,顺便帮团里几个人庆祝庆祝。
她和林瑜都已经收到希斯纳回函,两人成功闯过预赛,脸上起色都比往常红润许多。
她第一时间将回函拍了个照,告诉家里,许老师,还有秦屹淮。
甘棠:【哇哇哇!这是什么?没看清,睁大眼睛再看看】
甘棠:【小狐狸定睛一看.jpg】
甘棠:【原来是我进入决赛了,我好棒哦】
秦屹淮扯了扯唇,多夸她两句,顺带着给她也拍了张照片。
照片里的北城银装素裹,冰雪世界里的人影构成白茫茫里的鲜活景色。傍晚的天光恍若清晨,构成世界微尘里的最后一抹霞光。
秦屹淮:【下雪了】
甘棠有些遗憾,榆城连续六年都不曾下过雪了,她从未见过如此壮阔的雪景,心中艳羡,但双足被困住,只能回一句:【好漂亮】
长桌上,大家陆续入席,甘棠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陆一舟入席,选择坐她身旁,清冷自持,气质干净如松竹。
面子和人情社会,两人多聊两句仿佛十分正常。
陆一舟眼神在女生明媚脸庞上扫过:“听说你进决赛了,恭喜。”
甘棠眉眼微弯:“谢谢,有种被馅饼砸中的感觉。”
陆一舟掩下眼底深深浅浅的情绪:“这本就该是你应得的。”
甘棠闻言只笑,没有说话,世界上没有什么是应得的。
饭菜陆续上桌,不远处,方艾婷也过来,她坐在最显眼的位置,甫一进场,就能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甘棠不想管那么多,只埋头吃自己的,再时不时和林瑜讨论那道菜更合心意。
结果就是,甘棠发现,几乎每道菜都合乎自己心意。
林瑜这些日子跟甘棠熟了不少,闻言直接打趣,感叹道:“世界上大概没有哪种不合你心意的食物。”
空气刚好安静一秒,方艾婷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
她眼神似有若无在陆一舟脸上扫过,忽然开腔道:“哥,这菜都是你点的吧?”
甘棠的筷子如她所想一滞。
陆一舟眼神淡扫过方艾婷,没让她的面子掉地上,声音如露水般清冷:“对,我对团里的人了解不多,大多都是根据推荐选菜。”
话没说完,他又十分,开个适度的玩笑补充道:“当然也不排除我有私心,菜单到了我手上,我就点了些自己想吃的菜品,还请大家放过,满足我这点口腹之欲。”
清冷是他的外在气质,他一向都算得上一个斯文有礼的人,某些时刻,甚至会对自己过于严苛。
并不是什么大事,大家开开玩笑,气氛反而更好。
甘棠嘴里的滋味却不像刚才那么称意。
她埋头吃,不想再理会其他。
陆一舟转眸瞧着女生,眼里的光彩暗淡下去。
甘棠要离开时,方艾婷堵住了她。女生脸上笑容散去,双手插在大衣兜里,直视她,气势丝毫不弱。
林瑜站在甘棠旁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甘棠让她先走。
林瑜有些不放心,但也没法:“那你有事给我打电话。”
甘棠点头。
两个女生静默而立,只看外表,站在一起,十分养眼。
甘棠睨了她一眼:“堵我干嘛?找骂来了?”
方艾婷没有还嘴,只紧盯她:“你不能这么对他。”
这个“他”是谁,两个人心知肚明。
“那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对他?当初要跟我分手的人是他,我没有挽留过吗?我凭什么要一直等他?”
大概是方艾婷一直堵她面前,太碍她眼,甘棠深呼一口气,继续道:“你又有什么立场站在这里跟我说这种话?受难者难道要对刀人的刽子手说我原谅你了吗?如果我在那场地震里死了怎么办?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跟我讲话,真要追责起来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方艾婷,我不跟你计较,你以为是我做不到吗?”
甘棠始终对她留了一手,方艾婷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但她能趾高气昂站在甘棠面前,就说明她的骄傲让她选择了不知道。
方艾婷抿紧唇,没有说话,她的遮羞布被人毫不掩饰撕扯下来。
甘棠冷漠道:“让开。”
“可是他救过你的命,两次。”方艾婷眼睛有些红,她跟甘棠一样没有母亲,外公不喜欢她,陆一舟才是她最大的倚靠,她不想失去陆一舟,“他有凝血症,小时候你被人绑走,是他弄得一身伤把你救出来,自己却快死了,你不记得吗?”
方艾婷声音有些发抖,这是她最开始讨厌甘棠的一个因素。
“在地震里,也是他把你挖出来的,当时余震很剧烈,他……”方艾婷情绪开始失控,脑袋也晕晕乎乎,在将要继续开口的时候,她瞧见了陆一舟。
他正在不远处冷冷看着她。
方艾婷如坠寒冰,脑袋一下清醒过来。
“说完了吗?”
甘棠没有再管她,顶过她肩膀,从她身边径直略过。
方艾婷看着陆一舟,蹲下身,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
陆一舟走过来,半蹲在她面前,帮她擦掉眼泪,动作轻柔,一如从前。
这种细微动作让她感到庆幸:“哥,你原谅我了吗?”
陆一舟抬眸看着她:“没有。”
他没有顾及她的哀戚眼神,继续道:“我跟她的事,你不要乱插手。”
晚风清凉,路上车辆来往,行人极少。
甘棠走出室内,整个人耷拉肩膀,难掩郁闷气愤。
过往的情谊摇摇欲坠,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甘棠坐进车里,将额头抵在方向盘上,打开秦屹淮的聊天对话框,点开那种冬雪图看了眼,心里逐渐平和些许。
她抬手给秦屹淮发消息。
北城的冬夜向来寒凉,更何况初雪漫天飞舞。
酒过三巡,推杯换盏之间,已经有人醉眼朦胧,话也开始不着调:“叫几个人过来怎么样?”
北城和榆城相距太远,鲜少有人知道秦屹淮结婚的消息,听说更多的,是三年间他前女友的故事。
他三年里不是没试过其他人,她们都很好,但关系也仅止步于点到即止的朋友,没有下一步的发展。
因此,人人都传他有个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大家向来知道秦屹淮不会参与,但只要不在他面前过火,他也不会阻止。
但今天不一样。
那人敛了声音,神神秘秘道:“秦总,我这边有个新人,保准您满意。”
那人又朗声道:“宋蜜,过来。”
宋蜜大抵等待多时,只在这一刻进来,小梨涡可爱,眉眼处三分神似,但眼睛里满是怯懦,于是三分神似化为虚无。
“她也会弹钢琴,虽说弹得不好,但是就一个乐子而已。”那人试探道,“拟态而非求真,秦总您要喜欢,叫她跟您回去?”
秦屹淮嘴角依旧带三分淡笑,但眼底已经冷了下去:“你叫……?”
“宋蜜。”那姑娘娇怯应声道。
秦屹淮修长手指敲下桌子,轻轻敲一下,却仿佛打在人心上,极有分量:“刚回北城,还没来得及往外说,我结婚了,要娶的人已经娶回家了。”
秦屹淮笑意未褪,眼底却越来越冷:“她管得严,我把这姑娘领回家,我就得被赶出家门了。”
那人被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是,是,是我消息闭塞,有眼不识泰山,没想到正品已经在家,赝品确实上不得台面。”
这句话不知道又哪儿戳了秦屹淮的霉头。
他直接懒得装,下了那人的面子,拿好手机轻敲一下,起身:“今天先到这儿,家里有事,先回了。”
那人脸一阵红一阵白,半醉半醒状态,扶起桌子解释道:“秦总……”
总有个会打圆场的,见秦屹淮摆手,不打算理,连忙道:“我送您。”
外面的雪依旧在下,白纷纷,铺满树盖,像一束巨大的白色满天星,叫人平白想到女生的头像,一棵棠梨树。
高傲挺洁,亭亭玉立。
“爱此如甘棠,谁云敢攀折。”千百年前,早有人题过诗。
秦瑜淮望见外面的雪白,忽然转身道:“你把那个姑娘拉出来,她不该在里面。”
送他出来的人听见这一句,十分上道,敛了声音道:“我给您办成,将人安置好?”
这是试探。
“不用同我讲后续,给钱就行,其余随她。”
秦屹淮淡声说完,抬脚往前走,他只多管这一次闲事。
他不是菩萨,其余他插不了手。
外面的风雪太刺人,秦屹淮也是许久没感受过北城的冷,男人一席黑色挺直大衣,在风雪中被衬托得愈发挺拔。
他打开家里门,指纹录入,脱衣,松了领带往前走。
在昏暗不开灯的地方,他见到一个娇娇小小的姑娘。
如梦一般。
甘棠弯起眉眼,在满室清冷中,她说:“我觉得,我大抵是想看雪了。”
我觉得,我大抵是想你了。
第48章 048
外面风雪很大,室内隔绝自然的寒凉,将两人拥在同一隅温暖的角落。
秦屹淮站在光亮里,可他恍若有种感觉,对面才会是更加温暖的地方。
甘棠坐的地方太暗,他走进了,才发现她鼻尖一点通红。
女生鼓鼓囊囊腮帮子,委屈巴巴,絮絮叨叨:“我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过来,坐了三个小时的飞机,刚下飞机就差点被冻晕,被旁边一小姐姐扶着在机场里面坐了好久。还有,坐在飞机上的时候,我就在想,我怎么会那么冲动。”
秦屹淮摊开手,于是甘棠想也不想就扑进他的怀里,眨着眼睛继续道:“但是你的怀抱很温暖,我就觉得一切都值得。”
“怎么不事先跟我说?”秦屹淮大掌轻揉她发顶。
“因为想给你一个惊喜。”甘棠轻声道。
秦屹淮嘴角轻勾,外面带来的寒意柔成了一汪春水。
他并未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这种不顾及后果,只凭借一腔孤勇的事,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
甘棠做这个决定时,心底一团乱麻。
方艾婷的话言犹在耳。她无法面对陆一舟,即使装得若无其事,但她好像不能将陆一舟将普通朋友或是发小看待。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她不想面对烦心事,所以她本能远离,来到千里之外,找一个拥抱。
除此之外,她也是真的,很想他。
在看见陆一舟消息的时候,秦屹淮会想什么?
甘棠跪坐在沙发上,脑海中突然就冒出了这个问题,可他太平静了,于是她也轻轻揭过,选择抱紧他。
在北城的七日还没完,只剩下两天,还有一些收尾工作。
甘棠首先去四平居拜访秦老爷子。
秦老爷子待她倒是不错,但两个人年纪太大,没什么话说。
秦江雪倒是一如既往,哪哪儿都能出现。
甘棠闲得无聊,四处转转时,看见了一张全家福。
她没有贸然进去,只是门开着,全家福那样大,她带了隐形眼镜,站在几米远的地方,能将里面的人看得清清楚楚。
这张照片时间大概很早,照片有些许泛黄,秦奶奶那时候也在。
甘棠只认识照片里的几个人,一个个看过去,猜测哪个是他父亲,哪个是他大伯。
在小辈那一列,有一个极其熟悉的脸庞。
“好奇就进去看看。”秦江雪忽地在不远处开口,女人眉眼艳丽,很有攻击性的长相。她对甘棠没像之前那样有恶意,但也并不热络。
甘棠回头看了她一眼,没客气,直接抬脚往里走。
“这是秦家所有人吗?”甘棠抬头问道。
秦江雪淡“嗯”了一声,睨她一眼,开腔解释:“爷爷没有兄弟,这张照片里也没有其他亲戚,只有爷爷奶奶还有他们两个儿子的家庭,左边那个是我爸,右边那个是我叔叔,也就是秦屹淮他爸。”
甘棠缓缓点头,指着照片里另外一个人,眼神里透出浓烈的好奇,她看向秦江雪:“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这个时候的吴酩很年轻,可甘棠一眼就认出。她初见他时,还觉得他跟秦屹淮有点像,眉眼锐利,峰眉薄唇,现在才发现,他好像更像秦父。
秦江雪没说话,面上似是透着疑惑:“你认识他?”
甘棠没有说认不认识,只问道:“他叫吴酩?”
她在钟鸣鼎食之家生活多年,纵使她家清正,但榆城富贵圈子里的腌臜事可不少。所以,她又试探性问道:“或者说,他叫秦酩?”
甘棠是个很聪明的姑娘,这种猜测也不难。
秦江雪忽地笑开:“他连这个都跟你讲?”
秦屹淮没有跟她讲过吴酩的事。甘棠抿唇,选择保持沉默,等她继续开口。
秦江雪睇她一眼:“他很难相信别人,你知道吧?”
秦屹淮瞧着不太好接近,他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压迫感很强的男人,很难相信别人这个特质,在他身上并不违和。
用另外一个程度较深的词来代替,或者可以解释为:多疑。
上位者需要敏感多疑,同样也需要知人善用,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中间要把握一个奇妙的平衡,对秦屹淮来说很正常。
甘棠大抵领会过,点头。
秦江雪轻扫她一眼,估摸能猜清楚她在想什么,继续出声解释。
吴酩小时候还不叫吴酩,叫秦酩。他七岁的时候被秦父带回秦家,说是大雪天里见他无家可归,美其名曰做善事,让吴酩做秦家的养子,改名“秦酩”。
秦酩在甄淑华膝下长大,后来也跟着秦父一家去了榆城。
榆城不仅有秦老爷子的大半基业,还有另外一个女人。秦父的死因是车祸,但车上不止他一个人,还有秦酩的亲生母亲,十几年来,秦父和她的联系从未断过。
百废待兴之时,秦父死得匆匆忙忙,百致内忧外患,形势风云诡谲,甄淑华悲痛劳神,秦歌年纪尚小。秦屹淮迅速接手公司,秦酩辅助。
当时的车祸死因无人多想,秦屹淮在忙招标案,中标结果不久后公布,另一家公司中标,投标价格只比百致低一块。
一块钱,对于动辄几十亿的项目来说,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两个月后,秦酩被送进了监狱,所有真相大白。
甘棠听得瞠目结舌,有些不解:“他不应该觉得愧疚吗,为什么?”
秦江雪瞧了她一眼,幽幽开口道:“或许在他看来,是秦家亏欠他呢?”
他父母的死是导火索,那个招标案是炸弹,炸了秦家,炸了所有人最好。
可惜秦屹淮没能如他所愿,他手段太过干脆凌厉,秦家基业实在太稳,他们都安安稳稳,欣欣向荣。
甘棠喃喃道:“所以吴酩是背叛他的人。”
难怪秦屹淮叫她离吴酩远一点。
秦江雪意味深长看她一眼:“秦屹淮他心思很深,你看不透他。”
所有的表象,只要他想,都可以隐匿得平静。
甘棠不明所以。
秦江雪抱臂倚在门框上,眼神轻飘飘在女生脸上掠过,继续开口:“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但结了婚,就要安分一点,不要出去招蜂引蝶。家里有我一个能招蜂引蝶的就够了。”
甘棠:“……你真是有毒。”
秦江雪轻弯唇,没理会她的吐槽,盯着她的眼睛道:“你玩不过他的。”
四平居的宅子有股子古朴风韵,甘棠下楼时,秦屹淮正在和秦老爷子下围棋。
围棋讲究气,一气尚存,胜败难定。
甘棠略懂一些,站在旁边看了会儿。秦屹淮执黑子,平静棋局间暗流涌动,她手搭在他肩膀上,看得入迷。
可惜,下到一半,秦老爷子乏了,起身午睡,棋局存档,留着以后再下。
甘棠最终也不知道谁胜谁负。
秦屹淮抬手抿了口热茶,男人通孔深邃,眉眼成熟,独带一份矜贵沉稳气场,出声道:“要不要出去转转?”
甘棠眉眼露出欣喜:“好啊。”
北城的雪洋洋洒洒下了好几日,满天都是银装素裹的白。
两人去了一个私人滑雪场,甘棠大抵不会滑雪,在滑雪场摔得狠,秦屹淮也耐心得教。
在不知道第多少次摔了个仰天倒以后,甘棠额头间满是细汗,双颊粉红,鼻尖也粉红,瞧起来可怜得要命。女生直接盘腿坐在地上,摆烂道:“我觉得你一点都不心疼我。”
秦屹淮面庞线条完美,气质成熟,眼底带三份琢磨意味的淡笑,瞧着她,半蹲在她面前:“你还要我怎么心疼你?”
甘棠委委屈屈,水润润的眸子看着他,有些怨念道:“我摔得那么惨,你都不安慰我。”
秦屹淮没说话,帮她把身上的雪拍落。
滑雪不摔两次学不会,就跟骑自行车一样。
秦屹淮没跟她犟嘴,往下扫了眼她身体:“身上疼吗?”
甘棠摇头,自己一个人坚强爬起来。她眼睫上落了雪花,他将手套摘掉,帮她将雪花擦去。
旁边还有一对与他们同行的情侣,那姐姐比她摔得更惨,也没见她吭声,只是玉石俱焚,拼了小命要把她男朋友拽下来。
不像情侣,像死敌。氛围比他们差好多。
女生感受到眼睛上的温凉,眸间轻颤,不好意思地弯起唇。
她还要求什么呢?
于是甘棠又满血复活,在他俯身帮她背上的雪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偷亲他一下,再立马闪开。
秦屹淮微不可查扯唇,帮她拍雪的动作不停。
女生的耳朵通红,也装作若无其事,脚上踩着滑板,像只企鹅一样,笨拙往前挪,还要嘟囔:“原谅你这一次。”
两人的滑雪之旅,以甘棠学会滑滑梯姿势圆满结束。
附近有一家温泉酒店,两人的终点站在那里。
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北城的雪洋洋洒洒下了几日,外面已经积上厚厚的一层。
明天就要回榆城,甘棠抓紧一切娱乐时间,裹了厚厚几层衣服,全副武装跑出去,吭哧吭哧开始堆雪人。
室内,秦屹淮只穿了一件黑色休闲毛衣,手上端了一杯热茶,低头,看着手机。
她不久前发了条在雪天的视频。
配文:极限赶初雪。
熟悉的头像在下面评论。
他轻而易举看见L的留言:【哪儿?下次可以转转。】
甘棠有给他回复:【在北城高泉山庄】
秦屹淮眼底情绪很淡。
她不会删陆一舟联系方式,意料之中。
他将手机放下。
甘棠跑过来敲了玻璃窗,示意他往外看,秦屹淮配合走过去。
男人身高腿长,姿态闲适,站在室内,空调能温暖人的身体。可秦屹淮总觉得,他的心大概也是温暖的。
远处是被雪压弯的山丛绿植,世界阔大。
冰天雪地里,甘棠抿起小梨涡,微弯杏眼,将两只手插在脑门上,给他比了个心。
太真挚,太单纯,太可贵。
他大概一生也难以忘怀。
晚上的风雪逐渐变小,温泉酒店里的特色当然是温泉。
甘棠身体泡在水里,双手搁在鹅软石上看手机。
温思茗:【你知道陆一舟回来了啊?】
身体被泡得久了,舒服的感觉叫人容易放松警惕。这几天的事汇聚在一起,甘棠脑袋也晕乎乎:【对啊,我还把他联系方式加回来了】
温思茗:【秦屹淮知道吗?】
甘棠打了个哈欠,在脑海中过了一下,想也不想就打字道:【他知道了,但他应该不是很在意】
温思茗意味深长道:【那他还蛮大度啊】
甘棠也摸不准他心底的意思,有点困,想要结束话题,回了比较敷衍的三个字:【或许吧】
温思茗撇了撇嘴,进一步发问道:【为什么他不嫉妒呢?他不会连最基本的占有欲都没有吧?】
甘棠朦胧思绪被她拉回来一些,她不知道怎么回答。
在她的潜意识里,秦屹淮应当是一个占有欲特别强的人,可他没有半点反应,奇怪得很。
周遭的温度被特地调高,温泉周围都是氤氲的水汽。
在头顶暖黄色的灯光下,女生裸露的肩膀被映衬得愈发光滑,娇嫩欲滴。
毫无防备间,她的腰被人搂紧,被迫投入一个紧实的怀抱。
太过不声不响,甘棠吓了一大跳,本能挣扎。
这点儿力气对于男人来说,大概跟细微毛毛雨差不多。
男人探进水里,钳制住她的手,捏紧她的下颌,含住她的唇,开始吻她,轻而易举攻破她的防备。
男人的气息太过熟悉,甘棠心绪逐渐安宁下来,由着他亲吻。
这里是私人温泉,除了秦屹淮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秦屹淮将她的后脑勺压向自己,在她唇瓣磨着吻着,声音混合水声,陷进甘棠耳朵里,绞得甘棠愈发面红耳赤。
男人手从后缓移至身前,淡笑一声,嗓音听得人酥麻:“肚子怎么鼓鼓的,吃了多少?”
话不怎么好听,于是酥麻变成了拳脚相踢。
甘棠恼羞成怒,脖子上也投了一层粉,在水里踹了他一脚,声音细碎:“嫌弃老婆身材不好的都是渣男。”
秦屹淮轻易擒住她的腿,捧着她亲吻,声音含糊:“我说你身材不好了?健健康康多好。”
甘棠轻哼一声,搂紧他的脖颈。
秦屹淮松开她的唇,眼底墨色暗涌,低声道:“做下运动减减肥?”
甘棠眼眸水润,含羞带怯,细如蚊蝇说好。
她没试过在水里,一股一股浪潮被拍打在岸边。
许久后,她被翻转过身时,手一拨,差点将手机弄进水里。
她几乎不能思考,看见手机,便想起一个近几天盘绕在她心间许久的事。
甘棠声音娇嘁,碎了一地,她咬紧牙,下意识断断续续说出口:“秦屹淮……你以后都得相信我。”
不能像三年前一样说散就散。
到达顶峰之时。
秦屹淮大掌盖在她脖颈,含上她的唇,声音嘶哑:“好。”
第49章 049(略删改)
榆城的冬日,城市开始大幅度降温。
甘棠跟秦屹淮刚下飞机,不免庆幸自己提前看了天气预报。
周围人都说榆城今年也会有一场罕见的大雪,约摸在月末。
甘棠估摸着,只要在榆城,柳絮细雪估计也能被称之为“罕见的大雪”。
周煜林最终还是没有跟未婚妻退婚,在温思茗没有的保证嫁给他的情况下,他不敢赌。
温思茗现在倒是坦然不少,甘棠在咖啡馆坐的时候,她还把这件事当做笑话讲给甘棠听。
榆城急剧降温,外面的雨点变成雨夹雪,小小的冰渣伴随雨落下,打在伞上,打在棚子上,在城市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
甘棠面前摆着一杯热拿铁,撑着脑袋听温思茗讲话:“后天不是周煜林婚礼嘛,你知道他跟我说什么?”
甘棠配合摇头。
“他竟然叫我去抢婚。”
现实里竟然也有这么玄幻的事。
甘棠抿唇想笑,没忍住,嘴里的热饮差点喷出来。
温思茗装得一脸深情,一本正经地极尽温柔,学周煜林讲话:“思思,你也不想我娶别的女人吧?如果你真爱我的话,婚礼那天,我等你来找我,我永远都会等你。”
温思茗一拍桌子,一脸嫌弃:“我当初怎么会看上他啊?”
“看上了他的床上本领呗。”甘棠不做评价,又疑惑道,“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这好像不是正常人应该有的想法。
温思茗往周围扫了一眼,一脸一副说八卦的表情,敛了声音道:“因为隔壁申城真有个抢婚成功的例子,在订婚仪式上,那秘书把她老板抢跑了。”
说完,温思茗还要马后炮补充一句:“那老板见了她就走不动道,我就知道这婚订不了。”
甘棠兴致勃勃,有点后悔没赶上这出死热闹。
温思茗抬眸瞅了眼对面女生,问道:“你呢,你什么时候办婚礼?”
甘棠不假思索:“来年春天吧,我不想在室内办,去国外又太兴师动众了。”
所以要等在春暖花开的季节,嫁给秦屹淮。
甘棠捧着脸,鼓鼓囊囊道:“婚纱叫人重新订制过了,但我没想好倒是现场应该选哪种风格。”
温思茗琢磨般看了她一眼:“你对婚礼应该很憧憬吧?”
这句话把甘棠问住了。
原先怎么样都好,好像迷茫更多,现在依旧会有迷茫。但是,她端起桌上热拿铁喝了一口,歪头抿起小梨涡,轻笑道:“有憧憬,不可以吗?”
温思茗会祝福她:“当然可以,两个人彼此喜欢就好了。”
说到底,温思茗也不是不相信爱,只不过她不相信爱会降临在自己身上。
但是甘棠不一样,她愿意祝福她。
甘棠只笑笑没说话。
她仍分不清她对秦屹淮是爱多一点,还是性多一点。
她选择性不去多想,就像她和秦屹淮从没有直接对彼此说过“我喜欢你”或是“我爱你”。
真的,一次也没有。
他们用婉转的对话或是直接的行动将爱做出来。
但从没有直接的语言。
这两句话大抵没那么重要。
因为“我爱你”和“我喜欢你”大概是世界上最易变的东西。
甘棠看着外面被雨夹雪打垂的叶子,心里闷闷地想。
周煜林婚礼的日子很快到来,甘棠和秦屹淮都有出席。
他们的婚礼在室内举办,室内场地宽敞,酒店顶楼一整层都用来当婚礼场地,大概五百平左右,头顶是水晶吊灯,蜿蜒而下的楼梯扶手被不带刺的香槟玫瑰层层包裹,整个婚礼场景如梦似幻。
场上一对新人维持好基本礼仪,笑得十分官方,下了台,两个人脸都拉得老长,基本不说一句话。
甘棠在底下时不时鼓掌,顺便回温思茗的消息。
新娘名叫闵秋,面带微笑,不着痕迹瞅了眼甘棠。
她并没有注意到。
秦屹淮坐在甘棠身旁,淡漠观看台上新人,捏了捏女生手心。
闵秋察觉男人极富压迫感的视线,挺直腰背,装作无事发生。
温思茗:【婚礼现场怎么样?周煜林没发癫吧?】
甘棠抬眸打量了眼新郎脸色:【目前没有,他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其实周煜林笑容保持在合理弧度内,但他这几天估计没睡好,皮肤显得老气不少。
温思茗再次感叹自己当初为什么会看上他。
温思茗:【不必汇报】
甘棠:【收到!/敬礼/】
台上新人礼仪挑不出错,两个人没发癫的时候,看上去倒也算得上郎才女貌。
新人及双方父母站在一旁,司仪控场,婚礼进入誓词环节。
闵秋举着话筒,还没说话,情绪先到了,有些热泪盈眶,收拾好哽咽,开始她的发言致辞。
“感谢今天所有能来现场、或者因事未能来现场的亲朋好友。此时此刻,我站在台上有点紧张,说实话,我从未想象过结婚时的样子,虽然曾经见证过很多人的婚礼,但当今天自己成为婚礼主角时,真的有点精神恍惚……”
虽说,这场婚姻里夫妻两个都不是特别情愿,但能看得出来他们有在好好准备。
至少闵秋是如此。
“有人说,人这辈子千万不能马虎两件事,一是找对爱人,一是找对事业。因为太阳升起时要投身事业,太阳落山时要与爱人相拥。真的很庆幸能够遇见你,为我本乏味无趣的生活打了一束光。”
周煜林站在一旁,默默看着闵秋。
装得好恩爱,他甘拜下风。
闵秋不管他,眼含热泪给婚礼致辞结尾:“希望很多年以后,我们还能是彼此心中最完美的样子。赵京堂,我爱你!”
新娘话音落地,室内有人捧场大声说好,独自鼓起突兀掌声,那人左右看看也意识到什么,掌声越来越小,室内瞬间安静如鸡。
周家人的脸僵硬成了冰块,过几分钟。
司仪原本面带微笑,此时瞳孔地震,想要救场,却拦不住闵秋。
闵秋太过激动一般,抓紧话筒,感动自我,克制不住内心汹涌的情感一样,认真对着周煜林大声说了一句:“赵京堂,余生我都愿意和你度过!”
周煜林盯着闵秋,脸上哪还有褶子,直接黑成了一块碳。
甘棠立马低头跟温思茗说八卦。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件事能在榆城富贵圈子里被人津津乐道十余年。
下个环节是敬酒,闵秋笑意盈盈挽着笑容僵硬的周煜林过来。
要结婚是吧?一起毁灭好了,大不了两败俱伤。
众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他们参加婚礼,无论新人相不相爱,他们必定祝愿新人永结同心,百年好合。
什么新娘念错新郎名,新郎婚前还跟其他人拉拉扯扯什么的,他们当天集体失忆,半点不知道。
甘棠当然也是如此,喝了口酒意思一下。
闵秋将话头对准了她,笑道:“没跟朋友一起来啊?”
她的朋友还能是谁?当然是温思茗。
甘棠微笑道:“没有,跟我老公一起过来的。”
“那甘小姐,最开始也是想替秦先生穿上婚纱的吧?”闵秋眼神扫过两人,说完这一句不再多言,仿佛没有半点挑拨,只是无心的话。
甘棠被噎住。
闵秋淡笑点头,离开这桌。
甘棠有种预感,这个女人有点疯。思思要是过来,说不定真的会被这个女人打。
她甚至有点遗憾温思茗为什么没来,要是思思过来就好了,她有理由帮思思还回去。
当然这些只是甘棠内心想法。她坐下来,看了眼身旁男人,不知为何心有点虚。
秦屹淮叫人帮她把酒撤下,换上果酒。
甘棠忽然有点好奇,思思的话重现脑海。他为什么不表现半点占有欲?这真的很不正常。
单论他们的夫妻关系,他不应该吃一下醋吗?
她斟酌开口:“我觉得……”
说了三个字后,再无下文。
秦屹淮淡瞧她一眼:“你觉得什么?”
要怎么开口?
她觉得他好像不是很喜欢她。
秦屹淮将果酒放他面前,眼神在女生面前逡巡,透着不易察觉的琢磨道:“我倒是很好奇,你最开始是想为谁穿上婚纱?”
甘棠脑中拉响警铃,眼神犹犹豫豫,吞吞吐吐,最后只能梗着脖子,委委屈屈蹦出一句:“你怎么能听她的话?”
秦屹淮面上倒十分淡然,扫过女生的白皙面孔,出声道:“是不是陆一舟?”
甘棠又被噎住,没反驳,眼睛里含着无辜:“我怕你听了不开心。”
秦屹淮略微挑眉看她,嗓音淡沉:“那你不会撒谎?”
甘棠咕哝道:“你明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我怕撒谎的话,你肯定觉得我油嘴滑舌。”
他明明知道,她在最开始,肯定想过嫁给陆一舟。
她搞不懂他为什么他还要问?
下一秒他就给了她答案。
秦屹淮握住女生手腕,逗她:“我想要你在我知道问题答案的时候适当说谎,譬如你所认为的油嘴滑舌。在我想了解答案的时候学会坦诚,不明白?”
甘棠脑子里过了一下,嘴尖微翘,嘟囔道:“你是不是想听甜言蜜语?”
秦屹淮目光专注温柔看着她,给了她正确答案,肯定道:“是,明白了吗?”
甘棠抿起嘴唇,有些面红耳热:“我才不跟你讲甜言蜜语。”
他都不跟她讲甜言蜜语,连喜欢她都没有说过?凭什么她要先跟他讲?至少现在不要。
甘棠有点小傲娇在身上,将手抽回,耸耸肩,闭紧嘴巴。
秦屹淮轻扯唇。
两个人很少说甜言蜜语,三年前亦如是,甘棠嘴甜,爱撒娇,但没说过什么非他不可,只嫁给他的话。
这种类似的想法,她大抵已经给了陆一舟。秦屹淮并不意外。
很早之前,秦屹淮就知道她很喜欢陆一舟。
在他频繁在她身边出现,直至跟她上床时,她心底大概也还对陆一舟有那么一点特殊情愫。这种情愫太复杂,很难称之为爱,但很有分量。
所以她不能对陆一舟做到完全决绝。
秦屹淮从始至终都明白,在跟她在一起时,或者分手时,这种认知贯穿他们上段恋情的始终。
三年前,他最初只是想得到她,这种想法源于雨天的偶然一瞥,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自心底油然而生。他再见到那抹鲜艳时会感兴趣,在跟她哥讲话时,他目光会漫不经心随着她,当然,也很轻易地发现她有男朋友。
秦瑜淮心底只觉有点可惜,冷眼旁观。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犯不着让他夺人所爱。
他在一旁看着他们吵吵闹闹,分分合合。
在这个过程中,他和甘棠渐渐面熟起来。
甘棠时常会找梁泽西,那阵子也经常会碰见秦屹淮。
她对这个她哥的好友印象很不错,大抵是因为他出众的外貌,和时常照顾她的举动。
但她那个时候算是个比较害羞的姑娘,她比他小那么多,他压迫感又很强,她不太敢在他面前放肆。她只是在诧异怎么又遇见他时,乖乖巧巧喊他一声秦二哥。
直到陆一舟从榆城离开,他们断了许久。
秦屹淮开始明确表现出暧昧举动。
她不会打台球,提出要求想请私人教练时,梁泽西不假思索,指了指秦屹淮,说:“他会啊,你这三分钟的热度,让他教你算了,请什么教练啊?”
她以为秦屹淮不会答应,可他点头,起身慢条斯理将袖子挽起来,说:“行。”
甘棠有点手足无措,如果教练是个中年大叔,她可能会十分坦然,可对方是秦屹淮。
长得帅,身材顶级,气质拔尖,气场很强。有梁泽西在还好,不在的话,她有点怕他。
但事情出乎甘棠的预料。
秦屹淮对她很耐心,打台球的时候不免会有肢体接触,可他将空隙把握得很好,点到即止。
于是她渐渐对他放松戒备。
两个人遇见的次数变多,他对她的特殊,所有人都看了出来。
甘棠谈过恋爱,也不是傻子。
他开车出来接她时,甘棠很紧张,捏紧裙摆,但还是直视他的眼睛,问出了这个问题:“你是不是想追我?”
秦屹淮嘴角牵起弧度,反问道:“嗯,现在才看出来?”
甘棠哑口无言。
她不想一直停留在上一段恋情,所以她默许了他的行为。
甘棠是个行动力很强的姑娘,那天秦屹淮来接她时,她说今天就算了。
她晚上想爬山去看日出。
秦屹淮选择陪她。
想和做是一回事,榆城的山太高了,她要是一个人爬不上去,还可以偷摸溜走,想放弃就放弃。但旁边还有个为了陪她的秦屹淮,她的临阵脱逃就显得十分可耻。
她不爱锻炼,身体素质算年轻人中的普通水平——半死不活,但她咬咬牙也能爬完全程。
甘棠没打算脱逃,只是爬到一半时,气喘吁吁说:“要是能不爬山,也可以见到山顶的日出就好了。”
秦屹淮爬山倒是十分轻松,男人身高腿长,只领先她两步,闻言转过头问她:“你的目的是爬山,还是看日出?”
甘棠出了一身汗,理所当然回答:“当然是看日出啊。”
秦屹淮插着腰,无奈叹息,提议找个车,但出乎他的预料,她又说:“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爬上山顶后,看见的日出,才是最无与伦比的美丽。”
她很有韧劲,很鲜活,他第一次意识到,且往后无数次都会意识到。
秦屹淮扬起眉,眼底勾着极淡的笑意:“你说得很对。”
那天爬山的人很少,他们是为数不多先到达山顶的人,两人占据最佳观赏地点。
甘棠太困,在手机上定好时,靠在石头上迷迷糊糊入睡,身体要往旁边一歪的时候,身旁男人接住了她,轻柔支着她。
其实那个时候甘棠醒了,可是她选择了装睡,然后靠在他肩膀上真的睡着。
夜晚的星空太漂亮,空气清新自然,凌晨开始降温。
秦屹淮将外套盖她身上,抬手抱住了她,没有很紧,虚虚松松,有一种难以言明的安全感,没有让她觉得冒犯。
一切都刚刚好。
日出将要到来,甘棠被闹铃吵醒,朦胧睁开眼,靠在他的怀里,再也没离开。
天光破晓的那一霎,她主动亲了他。
他们在熹微晨光前拥吻。
自此,他们心照不宣开始换一种方式相处。
甘棠会拉小提琴,练完琴以后,偶尔会对着小提琴发呆。
一种下意识迷茫的神态控制不住。
她在想谁?他很清楚。
她却迷迷糊糊。
甘棠最开始对他没有上心,他最开始也认为自己对她没那么上心。陆一舟的事他早就知晓,但他并不算在意。
日后,秦屹淮陪她听琴,陪她过生日,陪她经历几次大小手术。她看小提琴的次数越来越少,梦里喊他名字的时候越来越多。
他在床上对她愈发温存,她不知不觉有点依赖他,爱抱他,爱亲他,还爱哼哼唧唧撒娇。
她轻而易举占领了他的所有领地。
然后陆一舟回来了。
他回榆城,带来了胡教授,首当其冲要找甘棠。
或许是因为方艾婷造的孽,他对甘棠的手十分执着,拼命想要治好她。
陆一舟找不到甘棠,现实给了他当头棒喝的一击。
她在秦屹淮的别墅里。
秦屹淮出来时,脖子上有暧昧抓痕。
“你对她做了什么?”陆一舟的眼神凶狠,拽着他的领口,像是要食啖吃肉。他不相信甘棠会跟秦屹淮在一起,或许是他强迫,一定是他强迫。
陆一舟对他和甘棠的感情如此笃定,他在心底给自己洗脑。
秦屹淮倒觉得好笑,轻而易举松开他的手腕,姿态闲立,不染风雪:“你凭什么以为她会一直等你?”
陆一舟咬牙,打了秦屹淮一拳。
他没躲,听着陆一舟骂他:“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秦屹淮没反驳,他确实很早以前就对甘棠有心思,对他的女朋友有兴趣。
秦屹淮轻擦过自己的嘴角,确实挺狠的,出了点儿血。
男人最后睨他一眼:“两清了。”
陆一舟最后也没能见到甘棠。
他开始频繁在甘棠身边出现,以治疗的名义,她无法拒绝。
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和秦屹淮报备。
钢琴对她来说很重要。
甘棠出去的时候越来越多,秦屹淮也越来越忙,两个人感情越来越淡。
她有时候会等他,有时候不会,两个人床上呆的时间比白日多。
甘棠记不清最后的决裂,她中间缺失很长一段记忆。自小时候被绑架开始,她见到大片血迹,便会出现一段时间的记忆空白。
所以她不记得小时候自己被绑架时的细节,只会在被狗舔时本能害怕,瑟缩发抖。
她也不记得,为什么她会在医院。
她只知道她从医院醒过来的时候,秦屹淮没在她身边。
而她回来找他的时候,听见秦屹淮跟她说先分开一段时间试试。
她同意了。
然后两人再也没复合。
过往的事情已经过去许久,婚宴结束,甘棠出来时,外面的天空阴沉沉的。
婚宴出了那么大的笑话,但周煜林母亲面不改色,丝毫不失礼仪,和蔼笑着送客:“那等着喝秦总和甘小姐喜酒了,二位慢走,路上小心。”
二十岁的甘棠不会想到自己真的会有嫁给秦屹淮的这天。可他们领证许久,她从外人面前听见祝福时还是会忍不住恍惚。
甘棠面带笑意,挽紧了秦屹淮的手。
第50章 050
十二月的时间总是过得极其迅速,月末再次降温,可天公不作美,只下点小雨,最多就是雨夹雪,最终也没有下雪。
过完年,二月就是希斯纳决赛,甘棠深感时间不够,出去玩的频率大幅度减少,她在家练琴、还有在乐团呆的时间比较多。
离参加婚礼已经过了一个礼拜,闵秋和周煜林两口子近期是榆城富贵圈的热门话题榜首,硬生生把甘棠夫妇两个挤下去。
甘棠毫不介意,因为她也是吃瓜者之一。
这个世界上,大概人人都在吃瓜与被吃瓜之间不断循环。
林港别墅里,甘棠一醒来,手往旁边一探,发现往常不会在家呆的人,今早竟躺在她身边。
甘棠趴起来,手抱在他腰上,眼神不清晰,在他脸上虚虚扫了一圈。
秦屹淮睡觉的时候没有表情,看上去好严肃。
在一起不久时,甘棠经常会害怕他,但她现在很少有这种感觉。女生用小脑袋蹭下他胸膛,还觉不够,张开嘴唇亲了口他的下巴,然后靠在他胸膛上接着打瞌睡。
外面是阴沉的天,清晨下雨,天空都是雾蒙蒙的,这种天气适合在家里睡觉。
秦屹淮大掌挠下她后脑勺:“醒了?”
甘棠闭着眼,过了两三秒才反应过来,细声嘟囔道:“没醒。”
主卧里很安静。
甘棠看上去很乖,乖乖趴在他身上睡觉。秦瑜淮护好她脑袋,从床头柜上将手机拿过来。室外温度降至七度,还在不停下雨,这种天气不适合外出。
温乡软玉在怀,他歇了去运动房的心思,在手机上刷了会儿资讯。
甘棠迷迷糊糊睡着,朦胧间感觉天旋地转,她人躺在床上,被男人圈紧腰。
她是被秦屹淮亲醒的。
秦屹淮没将身体重量全放她身上,循序渐进的过程中,温水煮青蛙一般将她逼得难耐。
甘棠缓缓睁眼,入目是男人的深邃侧脸,还有天花板。
她胸前触碰到外面温凉的空气,大脑有些懵,然后白皙脸上带了一层薄粉。
甘棠不反抗,手搭上他的肩膀,声音有些娇软,带着刚睡醒时的迷蒙:“秦屹淮?”
“怎么了?”秦屹淮声音有些嘶哑,抬起头,目光深邃凝着她眼睛,在她唇上亲了一口。
于是女生的脸更加红润,她跟他聊天,尚有些惊疑未定,咕哝道:“我刚刚做了一个梦。”
“什么梦?”秦屹淮没再继续,将她放自己怀里,唇间温凉,亲下她的耳朵,继续出声道,“别又梦见我当渣男了。”
甘棠娇笑着瑟缩一下,继续开口:“才不是,我梦见家里地板上有血。”
秦屹淮敛了笑意,继续亲她耳朵,声音低哑,像哄她一般:“然后呢?”
她没有说后续,因为后续戛然而止。
甘棠只嘟囔道:“没有然后,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
秦屹淮大抵知道。他只温柔圈紧她,在她耳边说道:“以后都不会有了。”
梁泽西早在上次就将她症状说了个彻底,他那时才知缘由。
她在七岁那年出事过后,就有应激性创伤障碍,大片的血会让她深陷恐惧,撑不了多久,晕过去后便会失去记忆。
秦屹淮忽然想起外国一个科幻电视剧,他说了名字后,问道:“你知道里面有一种怪物,叫做寂静吗?”
大概是甘家琛看过,甘棠对这片子有点印象,女生在他怀里蹭一下,嘟囔道:“不知道。”
她对这种电视剧向来不感兴趣。
秦屹淮淡声解释:“你跟它对视一眼,就会忘记当前发生的所有事情。”
甘棠惊讶开玩笑道:“这么厉害?看它一眼,就能跟所有的烦恼说拜拜?”
这个怪物是大反派,这种能力在剧里也算不得什么好能力。但秦屹淮哄她道:“所以有时候不记得也挺好。”
甘棠不知道自己不记得东西,她从秦屹淮身前爬起来,跪坐在他身前,说道:“那我们来试试。”
秦屹淮配合跟她对视,他面色倒是十分平和,但是甘棠盯着他看了一分钟,时间慢慢流逝,她闭上眼再睁开。
男人的眼睛深邃而专注,只凝望着她:“忘记了吗?”
甘棠眼神水润,心跳如鼓锤,抿起小梨涡笑道:“好像没有。”
女生脸颊上伴有红粉,直白而心悸地说:“秦屹淮,你长得,真的是很好看。”
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男人顺手抱住她,将她放在腰间,扯开她腰间裙摆。
她红着脸,没有拒绝。
接下来发生的事合理又正当,主卧内一室旖旎。
两个人在主卧里磨蹭许久才出去,方姨向来是不敢催的,怕耽误夫妻两个的事。
她到点只将早餐热好,然后收拾家里,本本分分干自己的事。
甘棠吃完早点,将杯子端起来,喝了口热牛奶:“你今天好像没那么多事?按道理来说,不是一到年底,公司就会变忙吗?”
她双足一直踩着他脚,脚尖有规律地翘动。
秦屹淮解释道:“年底有下面的人会忙,之前几个案子在收尾,最近就闲下来了。”
甘棠“噢”了一声,好像是那么回事。
秦屹淮瞧了她一眼:“你在许老师那里弹琴没受人欺负吧?”
甘棠理所当然道:“谁敢欺负我?”
他之前叫刘钦查过,榆林除了一个跟她关系不怎么样的方艾婷,其它都无异样。
这算是意料之中。
他之前特地瞧过两眼,她跟旁边姑娘聊得开心,他没多打扰她。
秦屹淮扯了扯唇,将碗碟收过去,往客厅里走去时,说道:“等找个时间去榆林看看你。”
甘棠脚底下一空,想也没想就说:“好啊。”
她起身拿好手机,跟在他后面,看着男人的高大身影说道:“你应该还没看过我在台上弹琴。”
她三年前跟他在一起之前,就没有再继续演出过了。
但出乎她的预料,男人不假思索,漫不经心道:“看过。”
甘棠顿住脚步,疑惑道:“什么时候?”
秦屹淮略微思索,回忆道:“梁泽西说他有个钢琴家妹妹,你那时候应该十几岁,他叫朋友捧场,我全程在场,不过没认真听。”
他连台上的小姑娘都没仔细看。
秦屹淮年轻时并不算是个太稳重的性子,能坐在那里听几个小时钢琴才真算是奇怪。
甘棠踩了他一脚,怨念嘟囔道:“不懂欣赏。”
秦屹淮扯唇,揉揉她头。
榆城寒意渐盛,街头上的人都穿了厚厚冬衣。
甘棠要温度的同时也要风度,里面穿件高领毛衣,未免得老寒腿,往外面裹了件长款毛绒大衣,浑身上下的布料哪哪儿都有毛,确定暖和才出发。
她下午照例去乐团练琴,榆林乐团里最近的人倒是变多,大概都是慕那两兄妹的名而来。
她半点不奇怪,只专心准备好自己的事。
甘棠跟林瑜在许老师的工作室弹琴。
琴房内很安静,除了她们三个人再无其他人,许凤萍估计是年纪大了,脾气收了不少。
陆一舟过来的时候,甘棠正在弹琴。
他敲了门,许凤萍朝他点头。甘棠背对着他,全身心投入,对此一无所知。
直到一曲终了,她活动手腕转身时,才瞧见了陆一舟。
甘棠愣了一下,随即听见他问:“手怎么样?”
男人语气清浅,进退有度,目光在女生的手上扫过。
甘棠礼貌笑道:“还行,不算很痛。”
她没有随口在他面前抱怨,因为这种抱怨大抵会令人厌烦,谁都不愿意当一个情绪垃圾桶;也因为他们的关系并不亲密,不远不近。
保持一个合理的距离就好,过了这阵子,甘棠也并不觉得自己还会跟他有再多牵扯。
陆一舟敛了眸子,掩下眼底深深浅浅的情绪:“我听胡教授说,你几个疗程已经全部做完,现在还会吃药吗?”
胡教授是他找来的,他这些年也一直跟胡教授有联系。
他什么都知道,甘棠也清楚他什么都知道。
她有些厌倦这样的掩饰太平,可是又不得不应付:“会,都有在吃,我先出去排练了。”
林瑜跟她一起出去。
许凤萍坐在一旁瞧了眼陆一舟,她是个直肠子,有些不喜道:“我真搞不懂你,早不来晚不来,你现在又回来干什么?”
许凤萍话音未停。
“要是她不振作起来,重新回到舞台上,你是不是一辈子也不会回来?”许凤萍直击他的内心,“你心里的结什么时候能解开?她手受伤又不是你的问题,你一个人乱逞英雄担什么罪啊?我看,你就是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陆一舟没有说话,他不是对自己要求高,他是懦弱。
演出会场里,正在排练的人是方艾婷,她一月份有场跨年表演,正忙碌训练。
甘棠在下面呆了一会儿,听着她愈发精湛的琴技,心底的那股子不甘早淡去了。
一曲结束,周围给她鼓掌。
方艾婷显然瞧见甘棠,那天的请求是她唯一一次放低语气,纵使知道是甘棠放过了她,她恢复那股子骄傲劲儿也不会褪去,只不过她也不会堵甘棠面前挑她刺。
她们两个,大概当陌生人最好。
方艾婷眼神略过她,从台上下去。
这么些天,甘棠时常会在台上排练的,下面有人觉得她眼熟,经过多日相处,混熟以后,多少能打听出来她是谁。
大部分人都很忙,没有谁会无缘无故针对谁,但偶尔说两句闲话总不碍事。
“她以前应该也挺有名的吧,怎么近些年悄无声息了?”
“谁知道呢?”
“小时候是天才,还能一直是天才啊?我小时候还是貂蝉呢。”
有人认真开口:“听说她手出了点儿问题,后来就没弹了。”
“哪个专业弹琴的手没问题?我腱鞘炎说什么了吗?”
“就是实力不行了,受伤就是一面遮羞布罢了。”
“你听她弹过?”
“没认真听过,都顾着自己了,哪有心思管她啊,但她弹的曲子都没什么难度,肯定比不上艾婷。”
“让让。”一道冷漠女声从后方传来。
几个人正在说闲话,闻言从身边侧了侧身子,只见甘棠面无表情从他们中间穿过去。
几个人面面相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尴尬气息,他们不约而同闭紧嘴巴。
秦屹淮来这里不久,站在最后方,刚好将几人的闲话听了个彻底,眼神虚虚扫过那几人。
他拿出手机,给甘棠发消息。可甘棠会在弹琴前将手机静音。
两个女生不紧不慢往前走。
林瑜安慰她道:“不用管他们说什么,说闲话的人哪里都很多。”
甘棠点头,忽然出声道:“我今天想换个曲子,你是不是最喜欢方艾婷弹的《鬼火》?”
林瑜被噎住,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停顿两秒过后,缓声说道:“其实,也还好。你不用太过为难自己的。”
甘棠猝不及防道:“我要弹这首。”
她原本没这种想法,但他们说她比不上方艾婷,她就非得犟一下。
林瑜无话可说,只能拍拍她肩膀,嘴里吐出干巴巴的两个字:“加油。”
她其实不太相信甘棠能弹得比方艾婷好。
弹和弹下来是两回事,弹下来和弹好是两回事,弹好和处理细腻是两回事。
但上下嘴皮一碰和吹牛是一回事。
林瑜不太好打击甘棠。
此时台上只有她一个人。
甘棠深呼口气,弹不好真的会丢人,但是没办法,她得为自己争一口气。
希斯纳三轮决赛都限定时长,首轮是40至50分钟,二轮是50至60分钟,最后一轮超过60分钟。
她可以在家练习四小时,挑好自己适合的曲目完成全程。但曲子确实难度不会是最顶级,她的手坚持不了,因此她注定不会在比赛里有太大竞争力。
但一个短短几分钟的《鬼火》,努力一把,手痛一痛,还是可以做到。
陆一舟正好在她开始弹琴时进来,他眼睛一扫,毫不费力看见了台下的秦屹淮。
太过碍眼,他从中间穿过,坐在了秦屹淮的前面。
甘棠将手放在琴键上,弹奏正式开始。
女生的手指修长纤细,指腹有茧,这首曲子需要极其精准的力道把控,极其快速的演奏手法,她应当控制不了。
方艾婷抱臂站在一旁,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可连续高节奏的音调连续传来,甘棠的手指精准把控好每一个琴键,如此高频率的弹奏,短促的停顿时间难以把握,手指移动间很容易发生滑键,可她一次都没有,半点不带黏腻的将第一部分弹完,极其干净利落。
演出会厅内人声安静下来。
女生的手没有停,甘棠没有按部就班用细腻手法弹完全程,第二部分,她力量加重,强弱控制明显,跳跃节奏,将曲子推向高潮,高潮部分的音乐更加牵动人心,层层递进,直至第三部分,转音方式极其灵巧,音调减弱,频率不停,最终,完美收尾。
她的处理方式与方艾婷完全不同,可懂行的人也不能摸着良心撒谎,谁也不能斩钉截铁说她弹得没有方艾婷好。
琴音停止,室内响起一阵掌声。
方艾婷目不转睛看着台上的甘棠,抬手,给她鼓掌。
林瑜已经说不清楚内心的激动,她站在台阶旁边,两眼放光,有点语无伦次:“我一直以为……”
短短几分钟,甘棠额头上已经出了细汗。
她手腕已经开始发酸,但是她没吭声,接下林瑜的话音道:“以为什么?我是花瓶?都说相信我嘛。”
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逞强。
林瑜拼命点头,早忘了之前内心的方法,加重语气肯定道:“我一直相信你的!”
原先的几个人说不出一句话来,中间一个男人还多看她两眼。甘棠走下舞台,从他身旁路过时,选择直接怼回去:“看什么看?没看过会弹琴的超级大美女啊。”
那男人嘴唇嗫嚅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身旁女生则有些丢脸地看他一眼,用力扯下男人衣摆。
方艾婷站在不远处,看了眼不远处的陆一舟,领着助理出门,没在他们面前晃。
她选择听陆一舟的话,懒得再与甘棠为敌,反正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威胁到自己的地位。
就算是她欠他们的。
甘棠和林瑜往前走时,很容易看见了不远处的秦屹淮。
但陆一舟坐在秦屹淮前面,她一眼也能扫见他。
陆一舟倒十分坦然,站起身来恭贺甘棠,赞一声:“弹得不错。”
秦屹淮安坐后方,睨了陆一舟一眼。
这么多人在这里看着,甘棠也不好意思下他面子,点头说了声谢谢,然后快步走到秦屹淮身旁。
她清楚知道,自己走到他身边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甘棠在他身旁坐下。
两个人郎才女貌,倒是十分养眼。
林瑜有些好奇,不知道自己要不要在一旁呆着。甘棠给她介绍:“这是我老公。”
“哦哦哦。”林瑜点点头,打趣道,“让你英年早婚的那个。”
甘棠想起自己以前在车上说过的大话,秦屹淮可没有对她说过非她不娶,让他听见她可丢脸死了。
甘棠连忙改正道:“他也是英年早婚,我们是双向奔赴。”
“双向奔赴才好啊。”林瑜很有眼力见,没在两人身旁杵着,跟甘棠道别后离开。
陆一舟坐在不远处,将两人的对话听了个彻底。
这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听起来如此悦耳。
不得不说,秦屹淮心情倒是很不错,他捏了她手心说:“看来是我多余,还以为你会受欺负。”
他停顿片刻,不由得想起她刚刚在台上时的耀眼,还有陆一舟毫不掩饰的爱慕。
秦屹淮眼神暗沉,在她白皙面庞上逡巡而过,一股占有欲不可控制地冒出了头,男人喉结悄然滚落:“甘小姐当真是光彩照人。”
甘棠耳朵发热,抿起小梨涡,娇俏说了一声:“谢谢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