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 后来他变成了她喜欢的样子,终于跋山涉水来到她身边。
“周序霆,你怎么……”她不停流着眼泪,吐词不清, 终究一个字也说不下去, 抱紧他,把湿漉漉的脸埋进他颈窝。
“很荒唐是不是?”他轻轻摩挲着她后脑勺, 低头吻在她发间, “我看不起他,却想努力成为他。”
不是的。
乔初意抵着他脖子拼命摇头。
他没有成为任何人, 他只是他自己,是全世界独一无二的周序霆。
是她最爱的, 此生都要放在心尖上的男人。
“别哭了。”他捧起她的头, 温柔地向下吻去,“乖, 我舍不得你哭。”
这晚,她是在他房间里睡的。
两个人什么都没做,就静静地躺在一起, 她枕着他的胳膊,安心地闻着他身上独有的香味,在漆黑的房间,藉着窗口漏进来的一点点月光, 用手久久地描摹这张脸。
原来那个时候,那个眼高于顶,桀骜不驯的少年, 就已经把她放在心里,妥善收藏了那么多年。
即便她误会他, 讨厌他,躲着他,依然愿意回来找她。
第二天醒来时,她已经回到许如心给她准备的房间。
一定是周序霆夜里把她抱回来的。
忍不住弯起唇,给他发消息:【你醒了吗?】
周序霆:【醒了。】
乔初意:【在干嘛?】
周序霆:【在帮厨。】
【一会儿下来吃早餐,给你做了牛肉面,加辣。】
乔初意抱着被窝翻了个身,嘴角咧上天:【好~】
周序霆到现在依旧不会吃辣,天生的,可能一辈子也学不会吃。
但他像樊老师一样,只要是乔初意爱吃的,都很拿手。
第一次在未来公婆家,虽然都那么熟了,乔初意还是早早起了床,洗漱下楼。
厨房里飘来牛肉面汤的香味,她走进厨房,刚想问有没有什么她能做的,洗个菜也好,许如心直接把她推出去,关上门,让父子俩在里面忙活。
“让他俩弄,女孩子要远离油烟的,对皮肤不好。”
乔初意十分意外:“周伯伯也会做饭了?”
周序霆以前那套“君子远庖厨”,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做派,可就是被他爸耳濡目染的。
“大半辈子了,终于知道心疼我了。”许如心把她牵到沙发坐下,“还是你们现在的小姑娘命好,老公进门都不用教。”
说着,下巴点了点自己儿子:“一大早下来给你做早餐,亲手揉的面,熬的汤,我和他爸都没尝过这手艺,今天算托你的福。”
乔初意有点不好意思,抬手摸了摸脖子。
“等等啊,去给你拿个东西。”许如心回到卧室,没多久出来,手里捧着个精致的木盒。
盒子很大,打开后,里面满当当放着一整套翡翠首饰。
“不是什么传家宝,那会儿打仗,祖辈东奔西逃的,值钱的东西都丢了,我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许如心从里面拿出个翡翠镯子,不是常见的墨绿色,是冰冰透透的底子,带着颇有意境的青蓝色飘花,“我问人家年轻姑娘戴什么,人家说这种好看,不老气,来你试试。”
乔初意伸出手,镯子大小正好,稍微一推就进去了。
高冰玻璃种,底子十分干净,几乎看不见任何杂质,清爽的飘花点缀其间,在手腕上晃荡着,仿佛少女摇曳生姿。
“这是一块儿好料子开出来的,我让人打了两个镯,你戴的是小圈,还有个大圈,你留着收藏也行,回去送你妈妈也行。”许如心一样样给她拿出来看,“这是镯心做的一个平安牌,希望你和序霆一辈子平平安安的,这个是平安扣,可以当项链,还有这两对耳环,一对有花儿一对没花儿,正好搭衣服,换着戴。我说这料子还是太小了,不然再磨个手串出来……”
“已经很多了。”乔初意眼眶一阵热,感动得不行,“谢谢许阿姨,您这也太破费了。”
“破费什么呀。”许如心握住她手,感慨地拍了拍,“可算盼到你俩修成正果了,你都不知道这么多年,我和他爸多担心。现在只要你们俩好好的,让我做什么都愿意。”
“说什么呢?吃饭了。”周序霆端着碗从厨房里出来。
两人赶紧把那盒翡翠收好,到餐厅去。
四碗面都端出来,周序霆无比自然地坐到她旁边,看见她手腕上的镯子,“哟”了声,望向许如心:“妈,不给我整一个?”
许如心嗔他:“我给我儿媳妇儿的,你凑什么热闹?”
“那您更该犒劳我。”周序霆理直气壮,“没有我您哪儿来的儿媳妇儿?”
许如心哼一声:“好意思,差点给我弄丢了,没找你麻烦偷着乐吧。”
乔初意乐呵地弯起唇。
“行,都是我的错。”周序霆从桌角薅了瓶辣椒油过来,放她面前,“不够再加。”
许如心皱皱眉:“你别给她吃那么多辣椒。”
“爱吃吃呗,咱家又不是吃不起。”周序霆满不在乎地笑。
许如心看着面前两人,不由叹气:“说了你们又不爱听,平时吃东西还是清淡点儿好。”
“知道了,这不还没到养生的年纪吗?”周序霆在桌下捏捏她手,装模作样地对她说:“以后注意,少吃点儿辣,啊?”
乔初意从善如流地点点头:“好。”
长辈们都一样,樊老师一边数落她吃太辣,一边任劳任怨地给她做辣菜,二十年都这么唠叨过来的。
乔初意早就习惯了。
嘴上好好好,行动依旧是顽固派,樊老师也拿她没办法。
在敷衍父母这件事上,两人的步调高度一致。
周序霆满脸胜利的轻松,在桌下握住她左手,一边吃一边摸着揉着。
乔初意憋不住笑,偷偷瞪他。
他转过来看,表情一点也不悔改。
就这么暗度陈仓,眉来眼去了一个早上。
但这一天,他们没能如愿去酒店。
晚上,周鸿朗说想带乔初意去爷爷那儿吃饭,让爷爷
见见孙媳妇儿,拒绝实在不合适,就去了。
老人家坐在轮椅上,精神不错,还在自己和自己下象棋。只不过耳背太严重,周鸿朗在他耳朵边大声说了很久,才知道她是谁。
“哦——”老红军依旧矍铄的眼望向她,激动得脸上皱纹都在跳,“正业家的闺女啊……我孙媳妇儿。……哎,真好,真好。”
听力是这些年才退化的,那年中风住院,爷爷说话都没这么艰难,还能一口气轻松地和他讲许多。而现在因为耳朵听不见,吐词更加生硬刻意,说起话来也更累了,没几句就开始气短。
周序霆看着听着,表情有点难受,不自觉握紧女孩的手。
乔初意仿佛感觉到什么,轻轻地回握他。
可即便吐字艰难,爷爷依旧不停地在说:“闺女啊,我这个孙子,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好早就喜欢你了,以前在大院儿的时候,那么多年,一直都喜欢你。他说,你是他的,谁都不能抢……”
“你们俩一定好好的过日子,不要吵架,啊?”
“嗯。”乔初意上前握住爷爷的手,不停点头,“您放心,我们会好好的。”
*
2017年的最后一晚,他们在酒店。
和六年前的今天一样。
那时候她说,以后每年的最后一天都要在一起跨过。可命运和时光何其残忍,轻而易举地抹除誓言,让他们各自孤单行走了五个年头。
从进门的那一刻,他们就不舍得离开彼此的身体,像着魔一般地疯狂,契入,毫无保留。
直到零点的钟声再次响起,此刻的热烈与滚烫,仿佛和六年前的记忆交叠,重合。
男人不知疲倦地吻着她,低哑的声音渗入唇齿间:“一一,我爱你。”
“我永远爱你。”
*
这一年春节很晚,二月中才来。
订好了正月初一上门的日期,乔初意天天都在盼。
等双方都见完父母,婚期就真的近了。
除夕前一天晚上她才赶回杭州,而周序霆单位临时有事,没跟她一起。
回家路上她还在发微信:【你明天能到吗?晚上也行,后天太赶了。】
周序霆:【我尽量。】
乔初意叹了一声,敲字:【算了,还是公务重要,实在不行我跟妈妈说,她不会怪你的,晚一两天又没关系。】
周序霆:【那多不好。】
【放心,我有数。】
除夕一整天,乔初意都有点心不在焉,又不敢提前跟樊老师说。
樊老师会不会怪周序霆,这事儿她还真不敢打包票,毕竟有爸爸前车之鉴。
两人依然没有成功复合,乔正业还在努力。
乔初意觉得樊老师心里应该还是介意那些事的。
她不禁为周序霆捏了把汗,祈祷他明天一定要准时来。
晚上十点多,乔正业在厨房准备夜宵——新学的银耳莲子汤。
这种入门级别的烹饪老父亲似乎做得很有乐趣,一边用勺子搅着锅里的汤,一边跟着春晚哼小曲儿。
串烧从经典歌曲换成流行歌曲,他声音尴尬地戛然而止。
乔初意啃着话梅偷偷笑了。
好多年,没有一家三口一起过除夕了。
曾经她觉得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可现在她又拥有了。
曾经她以为一别就是永远的周序霆,也已经回到她身边。
好像这一年,所有的幸福都重新降临在她身上。
喝着爸爸煮的银耳莲子汤,整个人都是暖暖的,直暖到心底。
乔正业无比狗腿地问樊枝:“好喝吗老婆?”
“不难喝。”樊枝回答得勉强,但态度已经不算冷硬,“你注意一下称呼啊,谁是你老婆?”
“这不叫顺口了吗。”乔正业笑呵呵的,坐到她旁边,看着电视激动地说,“哎,这不是你喜欢的那个谁,王楠?”
樊枝嘴角一扯:“孙楠。”
乔初意憋着笑,喝了口可乐缓缓,站起来:“爸,妈,我去倒一下垃圾。”
说完去厨房系好垃圾袋,出了门。
老爸就算再不争气,该给的机会还是得给,她倒完垃圾就在小区里瞎晃荡。
周序霆一整天都没消息,不知道在忙什么,也不知道明天到底能不能及时赶来。
她叹了口气,正打算发个微信去问问。
对方却先发了过来。
什么都没说,只有定位。
是附近的一家高档酒店。
乔初意眼睛一亮:【你到啦!】
那边就两个字:【来么?】
她扭头便往小区外跑。
上电梯前,她重重地缓了口气,才突然想起来给妈妈发信息,说去同学那儿参加新年派对,别等她睡觉。
做贼心虚之外,是呼之欲出的兴奋和雀跃。
房门打开,她像小鸟一样扑进他怀里,像六年前的伊宁机场,十九岁的她。
疾如骤雨的吻夺去她所有的呼吸和理智,乔初意挂在他身上,从门口,到卧室,到柔软如云端的被褥。
“想我吗?”他低声问,墨黑的瞳将她灵魂紧紧地锁住。
她已然意乱情迷,眼里都洇着雾气,嗓音带着颤:“想……”
他故意使坏,不动,只把唇贴到她耳边:“多想?”
乔初意睁开眼看他,指腹细细描过他五官的每一寸,主动侵上他唇瓣,慢慢地把人翻过去。
她躺在他胸口,倾身吻住那些凌乱而庄严的伤疤——
“很想很想……”
零点那一刻,她贴在雾气氤氲的落地窗边,看着瞬间涌上天际的烟花。
似真似假,如梦如幻。
她脑袋里也炸起连绵不绝的烟花。
男人握紧她手,将她的身体紧紧拥住,低沉嗓音落到她颤栗的皮肤上:“宝贝,生日快乐。”
而下一句,伴着最绚烂璀璨的烟花,几乎照亮了整个夜空:
“嫁给我,好不好?”
怔愣间,手指碰到一抹冰凉。
乔初意低头一看,是一枚金灿灿的,黄金镶着黄宝石的戒指。
“看了很多黄金款式,都不太满意,就挑了块宝石订做。”他笑了笑,不等她回应,轻轻地把戒指圈进她无名指,“戴上了,就是我未婚妻了。”
她憋着一阵猛烈上涌的泪意,瓮声道:“你耍赖……”
“嗯。”男人没脸没皮地赖在她颈间,抬起她下巴,温柔吻住,“我就耍赖。”
“周序霆。”
“嗯?”
“为什么没有写我名字的烟花啊?”
“你喜欢那种?”
“喜欢啊。”
“很土。”
“那我也喜欢。”
“下次给你放。”
“你不是嫌土吗?”
……
“那种烟花是不是很难做?”
“反正不简单。”
“那买也不便宜吧……”
“周序霆,要不我去学做烟花,做你名字好不好?”
“还睡么?”
“嗯?”
“不睡来做?”
“啊?做烟花吗?”
“做你。”
不知是这场烟花持续了太久,还是这段记忆被刻意拉长。
每当她想起这天,一帧一帧,都像无限慢放的画面。
他献给她半个城市的烟花,和一整个绚烂人间。
(正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