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这段时间出行在外,不需要处理政事,每天要么约着蒙毅出城狩猎,要么跟着公子高在学宫观察学子,日子好不惬意。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自从登基以来,难得有这么轻松的时候。”
惬意之余,嬴政对嬴子瑜的一些小打小闹就没有盯的太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嬴子瑜折腾去了。
嬴政的想法也很好理解,“寡人还在,小鱼儿弄出了再大的事情,寡人都能为其兜底的,所以让小鱼儿自己发挥就好了,不必苛责。”
但是放手让孩子搞事的结果就是,最近嬴政听说自家小鱼儿在大秦学宫聚众洗脑,引起了一些人的不满。
虽然嬴政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但是嬴政现在无事可做啊。
“老二,你知道小鱼儿最近在忙什么吗,这么久了也不见小鱼儿过来陪陪寡人。”
先不说这段时间的公子高一直跟着嬴政,对嬴子瑜做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的。
就算公子高真的知道嬴子瑜在干嘛他也不说的,这祖孙俩自己的事情,他是一点不想沾染的。
嬴政见状,非常自然的扣帽子,“就知道你这个做仲父的不关心小鱼儿,难怪小鱼儿将你抛在脑后,顺带还连累的寡人。”
公子高也不是第一次被嬴政扣这样的帽子了,早就习惯了,但还是要自证一句,“父亲若是想小鱼儿,想要去看看小鱼儿完全可以承认,没必要拉我做筏子。”
嬴政嘴硬,“朕何时将你视为筏子,再说了,朕有说是想小鱼儿了吗?”
这其实是嬴政父子之间的常态,但是蒙毅不太了解,还以为嬴政真的生气了。
但他能怎么办,当然是捡着嬴政爱听的话宽慰他家君上啊。
“君上多虑了,大秦上下谁不知道太孙最是孝顺爱戴君上,多日未见许是有事绊住了,并非故意为之的。”
这话是嬴政爱听的,但是作为君王和长辈,嬴政还是要故作烦恼的。
“你们也知道,小鱼儿这些年总是时不时冒出一些奇思妙想,虽然这些都是利国利民之举,但是这对寡人来说也是难以拒绝的负担啊。
更别说小鱼儿往往都是成功了才告诉寡人,寡人费心少了很多不说,心里也是有落差的。”
名为烦恼,实为炫耀。
公子高习惯性的揭短,“说白了就是父亲想孩子了,想去见孩子,蒙郡守赶快想个理由才是。”
蒙毅似是恍然大悟,继续捡了嬴政爱听的说,“这不正是说明了太孙殿下对君上的孝心日月可鉴马。
不过君上若是不舍得太孙殿下一个人扛住所有问题,不如去学宫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忙。”
如果公子高不在一边揭嬴政的短,蒙毅的提议是正合嬴政之意的。
公子高这样也不是因为他是真的杠精,天生爱和人对着干。
事实上公子高的情商和为人处世还是很有一套的,不然就不会被嬴子瑜戏谑一句“笨蛋美人”了。
毕竟笨蛋美人虽然笨,但是不蠢啊。
甚至可以说和公子高相比,早期的扶苏更像是杠精。
但是公子高今天这样,一是因为他和嬴政相处模式就是这样,另外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受不了嬴政得了便宜还卖乖。
于是公子高在旁边补了一刀,把嬴政架了起来,“父亲,既然小鱼儿这次没有提前告诉你,说明这是给你的惊喜。
既然是惊喜,咱们还是不要去破坏了,反正到时候您肯定会知道的,只不过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再说了,反正你也没有很想念小鱼儿,何必去了给人添堵呢。
所以我们还是去别的地方吧。”
嬴政想要顺着蒙毅说的同意的话到喉咙口因为公子高的故意,全部噎住了。
这个没脑子的儿子,他是这个意思吗?
公子高想的是,不管是不是,反正他就当是了。
父子俩属实有点争锋相对了,蒙毅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绞尽脑汁想要帮实现嬴政原本的打算,这是身为君上宠臣要做的事情。
可惜蒙毅也遭遇嬴政一样的事情,被别人截了话。
因为一直在做背景板且会意错了嬴政意思的陈方傻愣愣真的以为嬴政等人不去学宫了。
这可是他给人办事千载难逢的机会啊,毕竟他不是收了钱不办事的那种人。
所以陈方直接抢了蒙毅的话口,“公子说的在理。
太孙殿下想要给君上惊喜是太孙殿下孝心可嘉,君上知道之后给予最大程度的自由也是君上的慈爱。
二人能互相为对方做到这个地步,可见这祖孙之情旷古绝今,令人无比动容。”
陈方这话说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把当事人说的都脸热,就他脸皮厚无知无觉罢了。
公子高属实没想到在场真的有人会附和他,惊讶之余也不嫌事大,忍着笑,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公子高先是赞扬了一番陈方的慧眼如炬,“郡丞一下子就能明白君上的良苦用心,可见郡丞本人也是如此。”
然后在陈方不敢不敢的推辞中,顺着往下继续跟嬴政唱反调。
说到最后,公子高久违在嬴政脸上看到了自己即将大祸临头*的表情。
公子高只觉得可怕,倒不是因为嬴政气的脸都黑了,而是因为自己看到父亲生气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怀念。
公子高甩了甩头,拍了拍吓到的自己,“我真的是骨头痒了。”
公子高骨头痒不痒嬴政不知道,嬴政只知道自己的脸更黑了。
关键公子高还在旁边煽风点火,“父亲,别总是生气,小鱼儿说了对身体不好,要是心里不舒坦就说出来,免得郁结于心,要不将夏无且招来看看身体?”
不过可惜,公子高的“好心”被嬴政当成了“驴肝肺”,只收获了嬴政的冷漠。
自家儿子无用,嬴政把希望寄托在了蒙毅身上。
蒙毅也不负嬴政期望,“君上身体意向康健,且昨天才找的夏无且医师,公子就放心吧。
只是臣觉得不妥的是,原本计划了去学宫寻太孙的,临时改变计划是不是不好?”
蒙毅说完之后还顺便给不长眼的郡丞使了眼色。
奈何不知为什么,往常聪明机警的郡丞今天像是完全听不懂人话,看不懂人脸色一样,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公子高摆摆手,完全不在意,“郡守多虑了,父亲要去学宫的计划也是你刚刚提出来的,也是临时起意,现在就算不去了也不是打乱计划。”
“可是我等还未安排好代替的行程。”
蒙毅故作为难。
好在“猪队友”陈方不忍自己顶头上司为难,“郡守不必忧心,下臣这里倒是有个好建议。”
陈方这话说的是非常谦虚低调的,但是脸上抑制不住的兴奋破坏了这份谦虚的美感,全是“你们快来问我啊”的跃跃欲试。
蒙毅不想接话茬,嬴政直接无视,倒是公子高非常配合。
只因为刚才陈方是唯一一个助攻了公子高的人,所以公子高已经决定了,只要陈方的建议不是特别离谱,他都愿意给个面子。
“郡丞说来听听是什么建议,若是合理有趣,君上肯定是愿意去的。”
“洛阳城内有一家戏院仿着公子您之前的曲子排了个新戏,据说很有意思,这段时间天天座无虚席。
若是君上赏脸,臣立马派人将他们请到府上为君上表演一段。
看戏消闲不失为一件轻松惬意的事情啊。”
公子高听到这里不但有戏院,居然还自己排了新戏,非常感兴趣,直接问道“新戏?讲的是什么?”
“讲六国贵族往事的。”
这话一出,不只是嬴政,就连公子高都皱起了眉头,收敛了笑容,“六国往事?”
陈方只一眼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他们误会了。
毕竟现在“六国”这个话题在大秦还是比较敏感的话题,于是立马解释,“当时六国贵族大部分都迁居来了洛阳,这些人平时无事可干,浑浑噩噩的也不是个事儿,放任不管很容易出问题。
所以郡守和我也想了很多办法。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其中一部分沉迷戏剧的人找到了新方向——生出了编写一段戏曲追忆往昔岁月的心思。
我推荐的就是其中翘楚。”
“追忆往昔?”这可不是什么好想法啊。
嬴政无意识的摩挲着自己腰间的玉佩,这是他生气的一个小动作。
“君上放心,这些人排的戏我们都按照要求审查过好几次了,绝对不会出现不利于大秦的言论。”
陈方说的恭敬且绝对,倒是蒙毅面露不解,“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按说现在在嬴政面前,蒙毅不该说这样的话,他们之间的事情有什么纰漏都该是他们关起门来自己说。
只是这个问题太敏感了,大秦虽然没有文字狱,但蒙毅也害怕这悬崖走路容易翻车,到时候他糊里糊涂被牵连可就不是他愿意的。
更何况今天的郡丞奇奇怪怪的,总感觉在酝酿什么大事情,所以事已至此,蒙毅也顾不得了。
陈方也是好耐心,“也是最近才有的,郡守那时忙着迎接君上,许是忘了。”
“真的?”蒙毅不信。
嬴政听到这里,原本无感也升起了一丝兴趣,“这倒是很够意思,寡人必要看看了。
不过不用请过来了,直接带我们过去吧,免得影响百姓的娱乐。”
一般来说,嬴政对这种类似话本子改编的戏剧非常无感,总觉得咿咿呀呀的吵得他头疼。
但是架不住今天他旁边有个精于此道且非常热爱的公子高撺掇。
嬴政都发话了,一行人更不敢拒绝,于是没多久,嬴政等人就坐在戏院之中的最佳观众席位上了——一个视野非常好的包厢。
这时候的嬴政身边除了公子高、蒙毅和陈方之外,还有几个学宫的弟子随侍左右,虽然插不上话,但是这些随侍也是必要的,充当陪聊解闷的。
因为看的入迷,时间仿佛过得很快。
这部剧剧情果然如陈方所言讲的是六国贵族之间的家族琐事,兴衰变迁史。
不涉及任何政治敏感的东西和对大秦统治不利的内容。
第一场结束,除了贵族吃喝玩乐和曾经家族的辉煌外,也没别的重要内容。
虽然陈方看得出来嬴政和公子高对此很满意,但还是非常谨慎的问了一句,“君上认为这戏如何?”
“可以看出来写这戏的人经历过当时的贵族生活,有些寡人都觉得熟悉,真实不失乐趣。”
所以嬴政给了不错的评价,“难得能将这些日常琐事演绎的很有趣味而不显无聊,很不错。”
公子高冷不丁问了一句,“父亲,曾经的六国真的如此富裕奢华吗?”
“有过之而无不及。”
嬴政还记得当时自己父亲秦庄襄王继位时,赵国为了搅动大秦的王位继承,将自己送还回秦,在那之前赵王在赵王宫内接见过自己。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赵国的王宫,奢靡程度在小小的他心里留下了难以忘却的印象,更不用说赵王那些公子公主的生活了。
嬴政难得升起了诉说的欲望,将当时在赵王宫中的所见所闻说了除了,然后就得到了一大片的倒吸一口凉气。
嬴政觉得好笑,“其他人也就罢了,高不该如此的。”
按道理,公子高也是秦国的公子,不应该这样没见过世面,但公子高心里吐槽道,您从小到大尤其是对我们这些年长的公子可不是娇惯着长大的啊。
嬴政看着戏台上戏子的演绎,思绪忍不住回到曾经,那时候赵王在王位之上,他只是一个孩子。
多年之后,赵王成了过去,而曾经那个小小的幼童成为了一统天下的皇帝。
世事无常啊。
嬴政心情不错,也就不太拘束着其他人,“其他人就没有什么感悟了吗?”
有了嬴政这句话,其他人尤其是学子纷纷畅所欲言了起来。
“这戏粗看是讲琐事,但仔细品来才发现琐事中蕴含着大道理。”
“戏散神不散,戏乱意不乱。”
……
总之一句话,夸就对了。
公子高说不出什么非常有大道理的话,他是非常直白的表示,这部戏他想买了回咸阳甚至在全大秦上演,“好故事就是值得如此。”
讨论的激烈是大家热情的体现,是对这部戏曲的反馈,更多的也是为了在嬴政面前有所表现。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为了夸赞争论的面红耳赤的,嬴政身边就有一个随侍的学子一直保持着风度,没有参与其中。
但是没有参与其中并不表示他不认可这部戏,甚至相反,在他表面淡然之下,是更为激动的心。
嬴政起初是想听听不同意见的,但是听来听去都是夸奖的话,而且还是翻来覆去的一些车轱辘话,换汤不换药的,所以后面就觉得吵闹了。
所以嬴政制止了他们的攀比,重新寻了话题,“郡丞可知这戏是何人所写。”
这也是公子高和其他学子想知道的。
“是啊,若是郡丞知道是何人所做的,代为引荐可好,我们真的很好奇。
尤其是我,我想当面与作者商议,将原稿或者副稿带回咸阳刊印成册的事情呢。”
陈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不经意和那位淡然的学子对视一眼之后,非常激动的恭喜嬴政。
“可就是说这戏与君上有缘呢,这作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惊讶到了,有些沉不住气的学子还问出了声。
等到质疑、惊讶、疑惑的情绪达到高潮,陈方才不急不慢的指了指嬴政身后的一个学子,“这位张然就是写出这部戏的作者。”
一开始在嬴政心里对这戏作者的描摹是郁郁不得志的中年人,也可以是历尽千帆的老年人,但绝对不是一位意气风发的少年人。
顺着陈方手指的方向看去,公子高这才看清作者的相貌,身量七尺有余,身材适中,容貌清俊,一看就知道是没吃过苦的少年。
公子高脱口而出,“作者是个孩子?”
陈方没想到公子高第一反应是这个,解释了一句,“张然年方二十有七,不算是孩子了。”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这少年能写出这样的作品?不是公子高嫉妒,这少年身上虽然也很富贵,但是那是金钱堆砌的表象。
张然被公子高的动作弄得进退两难,关键时候嬴政解了围,“你上前。”
有了嬴政的话,张然立刻满血复活,极力压制住自己激动的心,越过身前的其他学子,走到嬴政面前,克制的朝着他心中崇敬的君王行礼。
“学生张然,拜见君上。”
“你既然是作者,那就说说你创作的灵感。”
这种和嬴政单独对话的机会可是非常珍贵的。
都不说随侍君上的机会都是他们这把个人挤破脑袋才得到的,非常珍贵,更不用说他家只是小小商户,本就不受同行学子的待见,机会更为珍贵。
所以张然有很多话要说,誓要将自己毕生所学全部在嬴政面前展示一遍。
但越想什么都说,越是什么都说不出来,支支吾吾了半天,嬴政也没听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蒙毅看出嬴政耐心有些耗尽了,立马把嬴政的问题拆了开来,“你不必紧张,君上想知道的是,为什么你年纪看起来不大,为什么会对家族兴衰有如此深刻的理解?”
不知道是因为蒙毅把问题掰开揉碎了,还是因为张然已经从紧张中缓过来了,总之回答的中规中矩。
“不瞒君上,这戏我虽是作者,但说到底也只是一个润笔之人,戏剧核心是别人讲述给我听的。”
张然不是没想过把这份美名套在自己身上,只不过是因为这个谎言一眼假,拆穿了得不偿失。
听了这话,公子高虽然有些遗憾,但还是很高兴,随即向他跑了个橄榄枝,“你虽然是润笔,但是天赋不错,可愿意来我这边?”
公子高也不占他便宜,各种福利待遇直接拉满。
不过张然有些不愿意,毕竟公子高手底下说得好听是进行文学创作,说的直白一点就是做着供人玩乐的事情。
别说张然不愿意了,就是收钱办事的陈方也觉得不够格,但两个人碍于公子高的身份不好明晃晃的拒绝,只能委婉。
好在公子高对人情绪比较灵敏,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拒绝。
公子高理解对方有更长远的志向,也乐见其成,也就没有为难,“我不过一时兴起,你既然能在这里,说明你是学宫中出色的弟子,未来不可限量,我何必枉做坏人,断了你的青云之路呢。”
公子高发誓,他这话说的觉得是肺腑之言,而且是为了张然考虑的、深思熟虑过后的产物。
但不知道为什么话说出口之后,到了别人耳朵里就变了一层意思,给人一种在阴阳怪气的感觉。
张然面露尴尬,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把目光投向了陈方求助。
而其他学子则互相对视了一眼,对张然刚才出风头的嫉妒也少了一些。
虽然别人会误会公子高,但是作为父亲的嬴政多少是了解一点的。
碍于之前公子高对他的曲解抬杠,嬴政也没提醒。
嬴政将目光放在张然身上,“你说这是其他人告诉你的,那个人在哪里你还找的到吗?”
张然摇摇头,“那人是我之前救过的乞丐,他说只因家中变故才落得这样的结局,我救了他,他无以为报,所以将之前写的话本小说给我,算作报答。”
虽然一开始张然拿到话本不觉得有什么好的,但是看完之后才惊觉这是自己的运气,或许他能一战成名。
当然这些就没必要说了。
简单两句话所有人都听懂了。
嬴政虽然不是一定要把这人找到,但是听到这话也难免有些可惜,而且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改了之后的和改之前相比变味了。
好在嬴政虽然略显遗憾,但没有继续抓住不放,这事儿就轻轻揭过了,而张然顺势站到了嬴政身侧。
陈方见状心中满是完成任务的满足,又是为百姓谋福利的好官。
然后就重新招呼大家继续看接了下来的内容。
只是在知道这戏是谁写的之后,大家心里多少都发生了改变。
嬴政对他们心中的小九九不甚在意,刚沉浸在剧情之中没多久,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道自己不太想听到的声音。
嬴政不太确定的转头问蒙毅,“蒙卿,寡人好像出现幻觉,这时候居然听到了淳于越的声音了。”
蒙毅还没说话呢,公子高率先伸手指向门口,“父亲你看,你没有出现幻觉,淳于博士真的过来了。”
公子高定睛一看,吓了一跳,“哦豁,还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谁又惹到他了?”
来到洛阳之后,淳于越不是折腾嬴子瑜就是折腾其他人,已经很久没有打扰过嬴政了,久到嬴政都快忘了这个人了。
所以嬴政哪里知道谁又惹到他了,不过贸然听到淳于越的声音,嬴政还真的非常不习惯。
嬴政揉揉太阳穴的功夫,淳于越就到他面前了,接着就是非常硬邦邦的哭诉呐喊,“君上要为臣做主啊!”
一句话,公子高产生了兴趣,他实在是不知道这里还能有人让淳于越吃瘪。
非常应景的,公子高脑子里浮现出嬴子瑜的脸。
要么说不愧是父子俩呢,嬴政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嬴政让人赶快将淳于越扶起来,“淳于卿快快起身,可是小鱼儿又犯什么错了?
小鱼儿还小,还要请淳于卿多多费心啊。”
淳于越还没来得及解释,跟在他身后进来的嬴子瑜听了全过程,非常不满,“大父怎么能这样揣测我,难道在大父心里我就是这样一个不乖的孩子吗?”
嬴政没想到自己顺嘴的话会被当事人抓包,不过即便抓包了又怎么样,嬴政照样理直气壮,将脸一板,“那这是怎么一回事?小鱼儿你来告诉寡人!”
一进门除了开头的哭诉之外再没有机会说其他话的淳于越当然不能让嬴子瑜继续开口,万一她先一步颠倒黑白怎么办,他不能坐以待毙。
所以淳于越抢先一步,“君上有所不知,臣生气是因为有人妄图推翻先贤的理论,不知天高地厚的企图用自己的诡辩代替正统。
君上,若非今日机会偶然,怕是等到这些包藏祸心的人事情办完了,臣也不知道啊。
臣此生碌碌,但绝对不允许这些人玷污信仰。”
“这些人是谁?”
听到嬴政这样问,淳于越立马将叔孙通拉到嬴政面前跪下,意图让嬴政知道那个可恶的罪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这就是这件事的执行者,麻雀披彩衣装凤凰,明明是个小人却觉得自己是圣贤!”
要不说爱的时候什么都好,不爱的时候呼吸都是错,刚开始两人引以为知己时,淳于越觉得叔孙通哪里都好,现在却恶语相向。
淳于越这些话带有很强烈的个人色彩,嬴政没怎么听明白。
嬴子瑜双手一摊,无奈解释道,“大父,这是叔孙通,我最近就是和他在一起。
大父还记得吗,之前我跟你说过的,不论是国家还是学说,如果一成不变就会变得僵化,不适应时代的发展。
而任何事物不适应时代的发展就会被时代所抛弃。”
嬴政听的眉头直皱,“你也别给寡人打哑谜,直接告诉寡人你最近又干了什么大事情了。”
要不说嬴政了解嬴子瑜呢。
只是被拆穿的嬴子瑜没有做了坏事的羞愧,反而是做了好事的自豪,非常坦荡、理所当然的说道,“在和叔孙通对儒家进行改造。”
嬴政觉得自己难道是老了,不然不会出现幻听啊,他家小鱼儿在干嘛?改造儒家?
嚯嚯完墨家、法家,现在要对儒家下手了吗?
嬴子瑜气急,“大父这话是什么意思?干嘛这么震惊,之前不都和你报备过了吗,我是得到您的准许才着手做这些事情的。”
听到这话,淳于越立刻不敢置信的看着嬴政,心里立刻打起了算盘,如果这事是嬴政支持的、受益的,那他能在嬴政处得到公证的对待吗?
应该是不能的吧。
这样的话他就要另想办法了,总归不能让无知蠢物把儒家玩废了。
嬴政虽然不至于躲闪淳于越的控诉,但他实在没想起来,“你之前跟寡人不是这样说的,你只说有些学派要推陈出新了。”
嬴政只以为自家小孙女对法家又有什么新想法了,所以没太在意,谁能想到这次居然想弄儒家。
嬴子瑜没被儒家那群学子骂过,所以对儒家骂人没有一个准确的概念。
但嬴政不一样,他被儒家那群人骂过,还骂惨了,深刻体会了一把什么叫骂人不带脏,什么叫骂的愧对先祖。
虽然他本人可以做到不在意,但是这不以为他想要自家小孙女受这个苦。
嬴子瑜对嬴政的担忧一无所觉,非常无辜的看着嬴政,“这两个不是一个意思吗?”
怎么说呢,嬴政其实也觉得这是一个意思,如果此刻没人,他肯定已经夸奖一番嬴子瑜了。
但是淳于越都闹到他面前来了,他如果偏袒太过不太好。
所以嬴政只是雷声大,雨点小的例行询问,“你不要说一些别的,你就告诉朕,你又做了些什么,怎么让淳于博士这样抗拒,是不是之间有什么误会。”
嬴子瑜接收到嬴政给的台阶暗示,从叔孙通手中拿过一本书册,把它递给嬴政。
嬴政不明所以。
“大父,你看过这本书就知道了。”
嬴政半信半疑的翻开看了起来,看到嬴子瑜觉得重要的地方,她还负责补充解释。
“大父,这书虽然还有很多瑕疵,但是这只是初稿,后续肯定是要完善的。
其实一开始我和叔孙先生的打算是,等到最终成书之后再给您过目的,但现在不是情况特殊嘛,只能委屈您看这份初稿了。
所以如果现在这里面还有一些不成熟的观点,大父您可不要太挑刺啊。”
不仅是解释补充,就连预防针嬴子瑜都给嬴政打好了。
嬴政不理会嬴子瑜后面的找补理由,快速翻看一遍之后就合起了书。
客观来讲,嬴政更接受这本书上的内容,如果儒家以后能改造成书中那样,他不介意为此时的改造计划行方便。
因为他从这本书中的字里行间看到了对他至高无上的皇权的敬畏。
自荀子之后,如今的儒家虽然已经初见对君王的尊重,但是依旧局限于士人的核心,这还不够。
不过这本书不一样,它已经明确看出了君主集权的色彩了。
唯我独尊的嬴政在他朴素的价值管理肯定更愿意选择叔孙通的观点。
只是还是那句话,嬴政现在不能偏心的太明显,不利于统治。
所以顶着嬴子瑜亮晶晶的目光,嬴政矜持开口,“这本书寡人已经看完了。”
淳于越抢过话口,不死心的问道,“君上以为如何?是否如臣所言,是一群大逆不道,欺师灭祖之辈的妄想!”
这话嬴政不好接,所以给了蒙毅一个暗示。
蒙毅意会,“淳于博士何必这样偏激,刚刚我也有幸拜读了一番,虽然这书大胆了一些,但是并非一无是处啊。”
“君上也是这个意思吗?”
说实话,淳于越如果稍微冷静下来他就能意识到一点,他不应该来找嬴政评理的。
嬴政这人要的是什么还不够清楚吗,集权,君主专制啊,而叔孙通书中所提到的都非常巧妙的搔到了嬴政的痒处,非常契合如今的大秦。
试问,就“符合大秦的发展”这一个理由,嬴政都无法拒绝。
淳于越之所以想清楚了还这么生气,除了因为叔孙通这本书违背了儒家先贤的理念之外,更是因为在他眼里这就不是一本论证观点的书,而是为了迎合君上所写的媚上之书。
可以说,写这书的人毫无风骨可言。
淳于越要防的就是这种投机取巧的佞臣。
所以即便嬴政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淳于越此时也什么话都不说,就梗着脖子让嬴政给个说话。
出了名的臭石头,嬴政也头疼,他解决不了只能群策群力。
一向圆滑世故的陈方都束手无策,试探问道,“这书不过是一家之言,若是淳于博士不愿意看到,不看便是。”
这是什么迫解决方案,淳于越不屑一顾,一点也不想搭理这种一看就知道是什么货色的人,庸碌小人。
蒙毅建议,“可做修改。”
“遣词造句可改,但是书本核心不会改,既然是这样,不过是多此一举罢了。”
这不行那不行,就连嬴政的处理方式淳于越都不满意。
“君上认为臣只是纠结于这一本书吗?臣是为了大秦的未来啊,若大秦未来朝堂之上全是阿谀奉承的小人,谄媚欺上,大秦又该如何!这种风气的口子不能开啊。
若是君上一意孤行,臣今天就跪死在这里,以全臣之忠心。”
动不动就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死样子,嬴政也拿他没办法,所以只能把问题抛还给淳于越,“淳于卿既然拒绝了这么多办法,相比已经有了更好的了,何不说出来?
嬴政想的没错,淳于越已经有主意了。
一开始淳于越的打算就是,如果嬴政没有看到书中的内容,他就一把火烧了,毁尸灭迹;
如果嬴政看到了,毁尸灭迹就不可行了,但是让他昧着良心承认这本书的存在他也不甘心。
“君上明鉴,臣是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
臣知道无论下达什么命令都会让君上为难,臣也不逼迫君上了,臣想让君上做主,为我和叔孙通设立一个公平的比试机会。”
他要用学识碾压叔孙通。
淳于越计划的很好,如果他赢了这场比赛,那叔孙通改造儒家的计划就不会很快推行,即便有嬴政在背后支持也不行。
那样他就有更多机会,更长时间和所谓的新儒家作斗争,将其扼杀在摇篮中。
如果他输了,也不亏,至少他能影响更多的人反对新儒家。
当然,他输了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这个要求不是很过分,嬴政没有为难就答应了淳于越。
得到嬴政的首肯之后,淳于越顾不得失了礼数,简单行了告别礼之后转身就离开了。
他要抓紧时间备战,即便这是一场必胜局。
等淳于越的身影看不见了,嬴政才问嬴子瑜,“现在你能告诉朕你们做了什么了吗,淳于越这么如临大敌可见不是小事。”
嬴政不相信只一本书就让淳于越这么忌惮。
嬴子瑜本打算糊弄过关的,但是嬴政了解她,“朕可不是你仲父那样的蠢瓜能被你欺骗,事情没出成果之前嘴里没一句实话的小骗子。”
嬴子瑜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事以密成嘛。”
“行了,朕还不了解你。”并没有纠结很久,嬴政将目光投向还跪着的叔孙通,“你是叫叔孙通是吧,你来告诉寡人,你和太孙都干了些什么。”
因为事先没有串通好,以及此刻嬴政的提防,叔孙通只能照实回答,“回君上的话,也没做什么。
就是将这些理论和观点写成书,刊印成册发放给一些儒家弟子而已。”
嬴政不信,“只是这样?你在跟寡人玩心眼子吗?寡人想知道一件事情很容易的。”
嬴子瑜是一个合格的老大,这时候就该挺身而出了,“还有就是学着之前仲父的样子搞演讲,不知不觉引起了很多弟子的共鸣。”
“有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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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子瑜竖起了三根手指。
“三百人?”
嬴子瑜摇摇头,“是三千人。”
这话一出,不只是嬴政晃了神,就是蒙毅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尤其是身为祭酒的王绾。
“大秦学宫内的儒家弟子怕是都不足三千人吧,难不成他们都来了?”
嬴子瑜这时候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这倒没有,这些儒家弟子中还是有很多反对者的。
但是有反对者又如何,耐不住其他学派的学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生怕事情不够大,纷纷来支持,所以看着就显得人多势众了。”
这样嬴政才理解为什么刚刚淳于越这样生气了,“这样声势浩大,支持者众多,不知内情的淳于越怕是危机感十足才这样了。”
嬴子瑜撇撇嘴,“淳于先生真是的,也不听完我们的话就生气上头了。
这些又不是儒家弟子,他们的意见有什么用,反倒急吼吼的闹的人尽皆知了。”
“其他人没有用?朕怎么这么不相信呢。”
嬴政已经不是什么都不懂的舆论小白了,更何况人云亦云的道理他早就领教过了。
嬴子瑜不知道怎么接话,只能耍无赖,“大父你在说什么,小鱼儿听不懂!”
嬴政也不生气。
等嬴子瑜耍完无赖之后,顾不得嬴政在前,催促着叔孙通赶快回城备战,“新儒学的未来在你身上呢,任重道远啊。”
嬴政也是同样的意思,“淳于越为人虽然顽固,但学识不低,你若是没有把握,屋外的那些学子可借你一用。”
在淳于越过来的时候,陪同的学子就被蒙毅派人带出去了,所以此时他们都不在屋内。
嬴政说完之后征求了一下王绾的意见,王绾当然没意见。
于是叔孙通离开的时候身边跟着一群人,一个个都是人才,叔孙通睡觉都要笑醒的程度。
第152章 一切都是他自愿的(小修)
一般来说,一件事情超过两个人知道就不会成为一个秘密的。
更何况,不论是对叔孙通还是淳于越来说,他们要切磋比试这件事,任何人都不会想要这件事从开始到结束都是悄无声息,无人关注的状态。
所以理所当然的,没过多久大秦学宫的弟子们该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
“听说了吗,来自咸阳的博士要和咱们这儿的学子比试学问呢。”
“咱们学宫已经很久没有发生大事情了,这次的学问比试一定很热闹,到时候我一定要去看看,一起啊。”
“那是必然。”
这些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的想法。
“据说那位博士还不是一般人,是太孙殿下的老师。”
“可不是,要我说,能被选为太孙老师的,学识绝对不差,那位跟博士比试的弟子惨咯,被碾压。”
“谁说不是呢,这简直就是杀鸡用牛刀啊!希望那位学子不要被打击的太惨,一蹶不振可不就废了。”
这是认为叔孙通一定会输,无论出于什么心态,肯定是非常消极的学子。
当然,有态度消极的,自然就有态度积极的,这些人对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做法和态度嗤之以鼻。
“比试还没开始呢,你们怎么就认定我们会输?谁规定的咸阳出来的那些博士们就一定比我们强?”
这个言论一出,也迅速得到了一部分人的支持,“说的对,太孙老师又如何,儒学博士又如何,咱们学宫之内不也是藏龙卧虎,能人众多的吗?
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很自然的,在叔孙通和淳于越还没有吵起来前,态度积极和态度消极的两派人就先吵起来了。
从知道比试吵到比试开始,吵架不仅没有停歇,反而愈演愈烈了。
而夹在这两派争吵之中,还有一小部分微弱的声音,他们谁也吵不过,也不想跟两派之中任何一方吵架。
他们只想弄清楚一点,“这个叔孙通是谁,有人知道吗?”
不过回应他们的不是一方的唾沫,就是另一方的拳头。
台下激烈的争吵并没有影响到台上淳于越和叔孙通两人的发挥。
比赛开始前,淳于越为了展示他作为年长者的气度和胸襟,十分谦让的让叔孙通先开始。
叔孙通得了便宜还卖乖,“这又不是在下棋,哪里先行一步就能掌握先机?是输是赢还是要凭各自的本事。”
淳于越也不是上赶着的人,“你这无知小儿若是不识好歹,老夫也没必要妄做好人。”
说着就作势要先开始。
叔孙通虽然嘴上占便宜,但到手的好处可一点也不想还出去,“既然这是淳于先生极力要求的,纵然我不愿意也只能勉强,这才不至于寒了先生的心。”
淳于越看着脸皮厚的能抵御匈奴的叔孙通,促骂了一句,“也就嘴皮子功夫厉害了。”
但是话是这样说,淳于越还是有点不安,他有种感觉他自己可能会输。
当然不是输在自己的能力上,而是单纯输给叔孙通的不要脸上。
叔孙通收敛起自己的嬉皮笑脸,“如果淳于先生准备好了,那我就开始了。”
叔孙通还怪有礼貌的,输出观点之前还给淳于越做个提醒。
这次辩论的主题很简单——学习应当重“功”还是重“情”。
“常言道,天下熙攘,皆为利往;庙堂蝇营,皆为名来,我冒昧问一句,淳于先生学习数载是为了什么?”
淳于越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自然是报效国家,实现自己的追求和信仰。”
叔孙通觉得这话还是太过粉饰,他觉得这句话的意思可*以换一个更为直白的表述。
“报效国家,实现自己的追求,这一目标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是为官做宰,青史留名?
既然是这个意思,那与我所说的追功利有何不同?”
淳于越就知道叔孙通会在这点上面给自己做文章,他早有准备。
“当然不一样,为官做宰实现自己的抱负是每一个人的追求,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这和我们今天所辩的‘功’不一样。
为天下,为百姓,为君王,这是‘大功’,这样的‘大功’脱离了以自身为中心的利益,更是一种大情大爱,就是我所说的重‘情’。
我从不认为这样的‘功’需要被抵制。
我一直强调的是,以自我为中心,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而不择手段,不修道德,只顾利益的行为需要被抵制。
我所言的是,在大局面前,个人利益和小爱应当为其让步,何况是为了谄媚君王,不顾礼义廉耻这种小人行径?”
“淳于先生说了这么多,我有一事不明,何为个人利益,何为群体利益?
世人皆浊的时候,我们是坚持自己还是顺应群体利益同流合污?”
“自然坚持自身,就像如今,我也是坚持自身不与你等小儿同流一样。”
对于淳于越这种时不时找机会骂自己的行为,叔孙通毫不在意,他抓住其中一点不放,“淳于先生说的对,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我们都知道。
但是这个判断标准又是什么?
自以为是的做着为了百姓好的事情,往往百姓深受其苦。
打着为了百姓好的旗号却做着残害百姓的事情,这种人比直言残害百姓的人又强到哪里去?”
淳于越对于叔孙通的声声质问不加理会,他知道这是叔孙通的诡辩,他不能被带偏。
所以无论叔孙通说了多少,淳于越只坚持一点,“个人利益要为百姓利益让步。
君王是人,总会有力有不逮的时候。
为臣者更不能因为一己之私对君上的懈怠视若无睹,甚至纵容献媚,要的是规劝,这是臣子之责!”
“淳于先生在回避我的问题,我问的是,什么是个人利益,什么是百姓利益。”
淳于越不为所动,“老夫并未回避,是你在曲解老夫的意思。”
“先生这话明晃晃的带了个人情绪了,通完全是顺着先生的意思。
不过看起来先生似乎也不能解答,那通只有问问在场的其他人了。”
说着不等淳于越反驳就转身看向台下的学子,随便找了个人问道,“之前我和淳于先生的辩论相信你已经听了。
别的通也不多言,只问一句,若是所学的和所看到的,所要做的相去甚远,你们会怎么办?”
被选中的学子差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回答道,“先印证,如果是自己的问题就改正,如果不是就坚持自己。”
淳于越拦住叔孙通,“你这个问题与之前的一点关系也没有,简直就是在胡言乱语。”
叔孙通不理会淳于越,自顾自问下去,“问题又回来了,如何印证?”
这倒是把被选中的学子问住了,“大概是遵从本心吧。”
这个回答也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
得到他要的答案之后,叔孙通鼓起了掌,“遵从本心归根到底也不过是自己的认知,重利还是重情这样看来并无区别。
所以我认为所做只要符合大多数人的利益便是合理的,正确的,值得推行的。
正如我想要改造的儒家一般,很明显现在的儒家跟不上大秦的发展,只有顺应时代的调整才能让儒家焕发生机,儒家弟子才能有机会发挥所长。
所以我做的并非谄媚之举,而是为天下儒家弟子找寻生存之路的大善之举。”
这话说的激情澎湃,引起了很多人的共鸣,引得他们高呼“善举!”
其中当然不包括淳于越。
甚至淳于越还很后悔,后悔心软同意,他就知道不能这么干。
一开始他只想将比试安排在空放的屋子里,比如宴会厅这种的。
他和叔孙通就在这样的房子里,向上朝一样在嬴政面前陈述自己的观点,可以有听众,但不能太多。
不然争辩到激烈的地方很容易将学术探究的地方变成喧闹的菜市场。
这是淳于越不愿意看到的。
总而言之就是要保证他们言论的私密性。
但是淳于越的想法刚提出来就被嬴子瑜否决了,“这种形式太单一无趣了,而且宴会厅再大能有多大,容纳的人毕竟有限。
不如将这场辩论放在室外,这样能过来看的人也能更多。”
嬴子瑜的设想就是套用了她前世的户外辩论赛的模式。
“我想将这种通过辩论进行学术交流的方式作为传统在大秦学宫传承下去,所以作为第一届就应该越盛大越好。”
嬴子瑜这话听起来是有商有量,但语气是不容质疑的坚定。
当时淳于越有些担心和反感,“我等不过是进行一次简单的学术切磋,应该无需特别盛大。
在大庭广众之下进行还是不妥,像戏院里的戏子一样,是个供人消遣的玩意儿。”
叔孙通不喜欢淳于越这样的说法,立马反驳,“淳于先生是因为高高在上的时间太久了,已经忘记先贤辩论是不介意外在环境如何的了吗?”
叔孙通就差指着淳于越的鼻子骂他忘本了,“还是说淳于先生认为自己比先贤更贤明有能力?”
淳于越当然不会任由叔孙通污蔑自己,更咽不下这口气。
“你这完全就是在曲解老夫的意思,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难道年纪轻轻的你已经听不懂人话了?
读书明智,老夫为官多年依旧能做到时时刻刻手不释卷,我读过的书比你吃过的饭都多。”
叔孙通也不恼,反而顺着淳于越的话往下,“如先生所言,既然不是因为高高在上太久了,不习惯低头,难道是因为先生害怕在大庭广众之下输给我这个年轻人不成?所以才极力抗拒?”
叔孙通拙劣的激将法对淳于越根本不管用,但最后淳于越也被迫同意了。
只因为嬴子瑜在两人初次交锋的最后添了一把火,还是淳于越拒绝不了的火。
“先生无须担心,这场辩论被人看到不是一件坏事啊,因为有更多的人了解到您的思想,这就更容易传播您的思想啊。”
就这一句话,淳于越一改反对的态度。
其实淳于越哪里不会明白嬴子瑜心里打什么坏主意,传播他的思想是假,传播叔孙通的才是真。
但还是那句话,这种方式对面可以用,他淳于越也可以用,说不定还真的能聚集一波支持自己思想的正统儒生。
但事情好像并没有朝着淳于越期待的方向发展,怎么问了一圈人都是支持叔孙通的?
就在淳于越眉头越皱越紧的时候,转机出现了。
“此言差矣,有失偏颇!我等学习只是虽然有为官做宰的期望,但是为官做宰不是必然追求,最重要的知耻明礼,追求自己的道。
朝闻道,夕死可矣,即便最后不能做官,也不留遗憾的。”
这位学子的话就像是打开了某种缺口,支持淳于越的学子的声音越来越大。
要不说如今大秦的人,尤其是不用承受生存压力的学子,他们还是很纯粹的,只反应在做学问上就是他们更能心无旁骛的最求人生价值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此时此刻,追求自己的道和追求普世价值,两边居然是对半开的结果。
这是嬴子瑜没想到的。
“我还以为大家一股脑的都会选择追求普世价值呢。”
这个答案嬴子瑜或许要纠结一会儿,但是公子高可以立马为她解惑,“如果有人替他们完成了普世价值,他们追求自己的道就更顺利。”
用再直白一点的话来说就是,这些人没有生活压力。如果让那些每天忙忙碌碌只为碎银几两的人空谈理想就是扯淡。
当然这不是绝对。
“仲父你为什么这样说?”
公子高倒是没有半点不好意思,“因为你仲父我就是这种人啊,自然很能理解这些人的想法。”
嬴子瑜对公子高这话不置可否,看来古往今来都没有改变过的一点就是,精神追求要靠物质基础支持。
“难道就没有没有物质基础也会只求精神富足的人吗?”
公子高像看白痴一样看了一眼嬴子瑜,“先不说你这问题问的傻不傻,你不是叔孙通一边的人吗,怎么还担心起淳于越了?”
嬴子瑜哼哼唧唧,不搭理公子高。
嬴子瑜和公子高对话的空隙,台上两个人的辩论已经到达高潮点了。
标志就是双方支持者已经形成了规模。
这个时候,已经不是淳于越或者叔孙通输出自己的观点了,而是变成了他们的拥护者之间的唇枪舌剑了。
好在现场对这种情况早就有过预案,场面不至于变成乱哄哄的菜市场。
嬴子瑜看的津津有味。
公子高好奇,“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大秦学宫里多的是生活富足的人,心思纯粹的传统学者也很多,你就不怕这些人将你的叔孙通比下去?”
嬴子瑜更加不理解,“比下去又怎么了?难不成真的会因为一场比试而影响新儒学的推行?”
这下轮到公子高傻眼了,“那你们举办这场比试的原因是?”
嬴子瑜坏心思的逗弄自家仲父,“因为好玩啊!”
公子高满脸不可置信,好在嬴政关键时候一丝父爱上线了,“小鱼儿别欺负你仲父了,本来就笨,这样更蠢了。”
“好吧好吧,其实是因为王先生说了,最近的学宫不活跃,想搞点事情激起大家的斗志。
所以这样说起来,为了好玩也没错。”
公子高看向坐在一边的王绾,王绾表示是这样的,没错。
“好啊,所有人都知道了就我不知道,我一个学宫副祭酒,你们居然瞒着我。”
嬴子瑜不认公子高的指责,“谁说所有人都知道了,淳于先生就不知道。”
公子高头一歪,看着台上舌战群儒的淳于越,心中升起了浓浓的怜悯。
“可怜的淳于越啊,被小鱼儿当楚国人整啊。”
嬴政都不惜的搭理公子高。
“至于新儒学的推广,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加上书册早就完善好了,就等这场比赛结束就能发出去了。”
嬴子瑜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似乎刊印的书册不够啊。
看来要被迫饥饿营销了。
非她所愿,实乃实事所迫啊。
嬴政不去看叔侄俩的斗嘴,关注度依旧在台上,只是目光不在聚焦在叔孙通和淳于越身上了,而是转向了另一个更为年轻一点的学子身上。
嬴政抬手非常自然的招来蒙毅问道,“淳于越身边为其冲锋陷阵最激烈的学子是何人?”
嬴政问蒙毅完全就是下意识的习惯,毕竟蒙毅怎么可能人权学宫中的所有人,他连学宫都不是来的很勤快。
问完之后,嬴政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问错人了,好在王绾就在嬴政身边,立刻接上了嬴政的问题,“此人名叫孟渝,是一名儒家弟子。”
说完之后王绾有“嘶”了一声,表示自己的疑惑。
“王相这是怎么了?难道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虽然现在的王绾已经辞去了丞相之职,但是嬴政多数时候还是习惯称呼他为王相。
王绾收回看向孟渝的打量目光,“君上有所不知,这位孟渝学识、品性都不错,只可惜家贫无所依靠。
他平时和叔孙通关系不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居然是为淳于越冲锋陷阵。”
王绾说完之后还感慨了一句朋友之间居然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只希望这件事情不要影响他们两个的关系才好。”
嬴子瑜见王绾居然还会担心一个学生,问了一句,“王相很喜欢这个学生吗?”
王绾也不藏着掖着,“刚才我也说了,这孩子各方面都不错,就是家里穷了点,自己运气差了点。”
“运气差?”嬴子瑜不明白这个运气差是怎么看出来的。
于是王绾就选了一些孟渝运气差的例子讲了出来,什么吃饭吃到虫子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最关键的还是错过随侍嬴政的机会。
“这次我们整个学宫挑选最优的学子随侍君上左右是通过考核来决定的。
原本他是有很大机会选上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考核前后他生病了,错过了这次的机会,所以才让张然上的。”
王绾说到这里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这话太有某种暗示了,于是补了一句,“不过如果不是这次的遗憾,君上也不能遇见张然,而孟渝兜兜转转还能被君上发现。
这样说起来,孟渝的运气不算太差啊。”
王绾这话嬴政放没放在心上不知道,但是郡丞陈方一定是放心上了。所以王绾在说的时候总是担心,害怕说出点什么东西。
嬴政点点头,“那一会儿把这个孟渝带到我面前把。”
说完嬴政就准备离开了,“这里也差不多了,寡人就不到最后了。”
说完就问嬴子瑜,“小鱼儿是跟着朕走,还是继续留在这里看完?”
毫无疑问,嬴子瑜是要跟着嬴政的,“我也想看看孟渝有什么能耐让大父注意到。”
在知道嬴政要见孟渝,陈方的紧张情绪达到了顶峰,只是他的异常嬴政他们没有发现,但是陈方旁边的蒙毅看出了点端倪。
“郡丞是有什么话想说吗?”
陈方手一顿,“多谢郡守关心,只是有些累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蒙毅定定地看着陈方。
“怎……怎么了?”
“郡丞是把我当做好骗的傻子吗?”
陈方神色一凛,“我不知郡守这话是什么意思。”
蒙毅看着嬴政远去的背影,也不和陈方打太极,“你刚刚可不是不舒服的样子,而是害怕!”
陈方当然不能在蒙毅的试探中露怯,“郡守说笑了,我能害怕什么,真的就是身体不舒服。”
两个人就这样互相对视着,最后蒙毅败下阵来,“你最好没有什么事情瞒着,不然……我想你应该不像尝尝大秦律法的严苛的。”
说完蒙毅没等陈方说话就转身追上嬴政的步伐了,所以也就没有看到陈方后面颤抖不止的手。
“这一切都是孟渝自愿的,再怎么调查也怪罪不到我身上来的。
嗯,就是这样!”
陈方不停的给自己做着心理暗示。
第153章 是至交还是塑料情
平静的湖面丢下一块石子激起的涟漪注定不会立马消退。
也就是说,虽然淳于越和叔孙通的辩论赛已经过去很多天了,但是针对这两个人、这两个人的思想的讨论热度一点也没有降低,还是学宫弟子交谈的主要内容。
这连带反应就是叔孙通本人在学宫之中名声大噪,推行新儒学之旅颇得助力,顺风顺水外,他的底细也被扒了个底朝天。
起初,叔孙通是不在意的,他活到现在一直是行得正,坐得直,不惧怕任何人的探寻,更别说他也不相信短短几天时间这群人就能把他的底细摸透彻。
但是事与愿违,没过多久他就收到了他的老师孔鲋的书信,书信内容不多,两页纸而已,但这两页纸最起码有一页半都是孔鲋单方面对他这个“被逐出师门”的弟子的训斥。
叔孙通这才知道,他孔鲋弟子的身份也被扒了出来。
“大秦学宫要不要这么卧虎藏龙啊,我隐瞒的好好的秘密居然这么快就被人知道了?”
知道事情真想的韩益不敢说话,尽力缩小他的存在感。
虽然叔孙通知道,孔鲋弟子这个身份绝对能为他的形象增添一笔传奇色彩,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但是看了看孔鲋书信的字里行间都透露出的愤怒,叔孙通准备将孔鲋从这场舆论风波中摘出去。
只是他还没行动呢,就又收到了孔鲋的书信,这次书信很简单,中心意思就是他要来找叔孙通。
叔孙通当然扫榻欢迎。
这边叔孙通意气风发,春风得意,另一边的淳于越就没这么好过了,整天郁郁寡欢的。
虽然那场辩论赛到最后并没有一个明确的谁输谁赢的结果,因为发展到后面让谁赢都会得罪另一方的程度。
所以为了贯彻爱与和平的理念,投机取巧的陈方自认为机智的决定,这两人都赢了。
陈方本以为自己的这个决策一定是端水的极致体现,但是这不仅没让双方都满意,倒是让双方都不满意了,引发的混战更混乱了。
尤其是淳于越,叔孙通可以心大的接受平局的结果,但是淳于越不行。
在他眼里赢就是赢,输就是输,不可能有什么折中。
而且对淳于越来说,只要他没有赢,那就是输了,所以只要一想到他一大把年纪输给了一个初出茅庐的青年,脸上无光,羞愤欲裂的他一气之下把自己关在了房里,谁也不见。
淳于越这个行为谁最开心,那肯定是嬴政和嬴子瑜了。
尤其是嬴政,他在得知淳于越把自己关在房里不见人的时候,都松了口气的,然后才有心思打趣嬴子瑜,“这是跟谁学的,生气就把自己关在屋里。”
嬴子瑜把嬴政的调侃当做是耳旁风,因为她心情好,毕竟不用见到严厉且烦人还固执的老师,换做是谁都会高兴的。
只不过开心过后,嬴子瑜还是有点担心,“淳于先生把自己独自关在房里已经几天了,也不知道吃没吃东西,如果没吃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
公子高觉得嬴子瑜这个行为真的不能理解,“不用见到淳于越这样固执的老师还不好吗,你居然还想拉他走出自己的束缚圈?”
“毕竟是我的老师,还是大父给我找的。”
说完嬴子瑜还担心起淳于越的心理问题。
公子高对嬴子瑜此类“担心”的解释不以为然,“没事的,你就放宽心把。
淳于越大概就是因为在比赛中输给了小辈,这成了他的一个心魔,他难以接受,觉得丢人所以才不想见人的。
放宽心,出不了什么大事的。”
要问公子高为什么如此笃信,全靠他在这方面有经验啊。
对上嬴子瑜好奇的目光,公子高很体贴的解释道,“那时候你才三四岁的样子,刚见面就坑了我一把。
而且这件事被我的兄长姊妹知道了,我被他们嘲笑了好久,当时也就是这个状态吧。”
公子高现在回忆起那段时间的事情,仍然觉得非常羞愧。
公子高这话随即吓到了嬴子瑜。
嬴子瑜一直认为自己是那种对别人情绪比较敏感的人,更何况她当时因为某种原因,对自家仲父非常重视,不应该出现这种失误啊。
所以在知道当时的她居然没有发现她仲父的不对劲时,下意识就觉得不对劲。
话还没问出口呢,公子高就自顾自说了下去,“不过好在你仲父我看得开,一晚上就想明白接受了。
得了,原来不是嬴子瑜没发现,而是公子高没有给嬴子瑜发现的机会,如此她愧疚个什么劲儿啊。
公子高的消沉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大概就是说完就好,所以他立马收拾了一下心情说道,“你看你仲父我都能这么容易就想开了,淳于越比我厉害多了,还能想不开?”
对于公子高的自信,嬴子瑜从来都是持怀疑态度的,这次也不例外。
“这可不好说,淳于先生的性格和仲父你的性格相比,还真算不上比你强的。”
公子高把这当做是嬴子瑜对自己的夸赞。
当然,事实也证明了嬴子瑜是对的,不然淳于越也不可能把自己关在屋内。
公子高直接建议,“你要是实在不放心,反正你现在无事,去淳于越的住处探望一下不就行了吗?”
“也不是不可以。”
然后嬴子瑜生拉硬拽带上了公子高,结果谁都没想到的是,嬴子瑜等人在路上和叔孙通他们狭路相逢了。
嬴子瑜率先开口询问道,“叔孙先生这是要去哪里?”
叔孙通见对面是嬴子瑜,行了一礼解释道,“听说淳于先生因为辩论的原因,受到的打击很大。
所以我想去去探望一下他。
实不相瞒,抛开学术思想的冲突之外,淳于先生一直是我尊重和敬佩的前辈。
如今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生病避客,我理当去探望的。”
听到这话,公子高没过脑子就说,“淳于越到底为什么生病你是真不知道到还是假不知道啊?”
叔孙通没有任何脸红,因为他其实已经想到了,而且为了不显得他去探望显得有点像是炫耀,他还特意约了几个朋友一起。
说完就将两个人推到嬴子瑜面前,介绍道,“这是孟渝和他的好友张然,太孙应该有印象的。”
张然她当然有印象,六国贵族生活录的那部戏的作者嘛。
而孟渝,嬴子瑜也很有印象,因为他被嬴政单独召见过。
一开始,嬴政离开辩论赛的现场冷静下来就后悔了,这是一场冲动之后的结果。
他想要召见那个学子也不过是因为嬴政觉得,孟渝遇到事情较真的样子,活脱脱就是第二个淳于越。
只是这个理由不足以让孟渝获得独一份的殊荣。
好在孟渝的才华和学识没有辜负嬴政的决定。
嬴政的打算是,直接让人离开的,但嬴子瑜认为这样做对孟渝不好,所以建议道,“大父反正回现在没事,见他一面就当是打发时间了。
如果真的不感兴趣,简单聊几句再让人离开也不迟啊。”
所以嬴政勉为其难的答应了,谁知道聊到后面嬴政越来越上头了,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孟渝走了之后,嬴政还跟嬴子瑜感慨,“之前朕还觉得孟渝不过是一个翻版的淳于越,没想到他居然给朕这样一个惊喜,不仅比淳于越有脑子,还比他更懂得变通。”
简单点说就是孟渝更能接受新事物。
为此,嬴政也不得不感慨一句,“还是年轻好啊,如果年轻一点,淳于越说不定也不会这么固执的。”
“不一定啊,淳于越性格就那样,就算年轻许多也不会变成另外一种性格的。
就比如大父你就是一个敢于变革创新的人,年轻的时候是这样,到老了也一定不会变得畏畏缩缩的。”
嬴子瑜这话是带了哄嬴政的成分在的,但没关系,嬴政听的开心。
“小鱼儿说的对。”
嬴子瑜以为孟渝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是令她侧目的是,嬴政后面居然派人去调查孟渝的过去了。
嬴政这个反常的行为让嬴子瑜摸不着头脑,但唯一确定的是,嬴子瑜对孟渝的印象非常深。
所以嬴子瑜在知道孟渝也要和叔孙通一起去探望淳于越的时候,他的惊讶不似作假,“但是你们俩为什么会约着一起?”
这一点,这一点,叔孙通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说的非常坦荡,“我与孟渝本就是志趣相投的好友,相互约一下不算难事。
而且更重要的是,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怕我一个人去了,淳于先生不想见我,或者见到我更生气,更加重病情了也不好。
正好孟渝也是淳于先生的忘年好友,我想我俩一同去见他,淳于先生看在孟渝的面上也会顾忌一些的,总不至于将我扫地出门。”
至于为什么张然也在?也很好理解,“我与孟渝一直都是至交好友,他做什么我一定要奉陪的。”
张然回答的理所当然,说着为了显示他和孟渝的兄弟情,还将自己的手搭在孟渝的肩膀上。
对张然的亲密行为,孟渝也不排斥,甚至可以说是纵容,反正就这样看起来,她们两个人的感情是非常好的。
这轮到嬴子瑜觉得不可思议了,“你们是朋友?”
听到嬴子瑜的反问,张然拍了拍孟渝的肩膀,“怎么,不像吗?”
如果说刚才孟渝从容张然的亲近动作是因为习惯使然,也因为在那时候那个动作做的很自然,不失礼,甚至可以用一句行为豪迈来解释。
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张然对着太孙的面与人亲近,不合礼数,所以孟渝推了一下张然,示意张然收敛一点,注意礼仪。
然后对着嬴子瑜非常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之前我家中贫困,多亏了张然的父亲好心帮助,才得以稍微摆脱困苦,过上好日子。
所以,算起来,我不是张然的朋友,而是他的小厮或者书童。”
说完还怪里怪气的叫了张然一声“主君”,惹得张然恶寒连连。
不过,因为孟渝这些画说的非常有坦然,没有一点委屈和遮掩,所以嬴子瑜能肯定这是他的心里话。
但是张然每次听到孟渝这样说都会非常生气,这次也不例外。
“孟渝,你是我认定的好友,什么仆人不仆人的,你这是在跟我撇清关系吗?
如果你这话再说下去,我就真的要和你断交了。”
张然的威当然有效果了,孟渝立马表示他那时随口说的。
孟渝和张然的掰扯嬴子瑜一点兴趣都没有,她觉得有问题的是,如果张然没有说谎,他们两个的关系真的这样好,那为什么自家大父要派人去调查。
是的,虽然嬴子瑜不太清楚嬴政派人调查到孟渝的什么,但是模糊的消息是有的。
当时她还问了嬴政,“大父派人调查孟渝顺带也调查了张然吗?”
只是当时嬴政没多说,不过真相也快了。
第154章 这县学是孟渝唯一的机会
几个人怀着各自目的,没多久就出现在了淳于越门前。
接着,这群人就被眼前的一幕惊讶住了,因为淳于越手里拿着一块板砖在他的院子里锻炼。
叔孙通先沉不住气问道,“不是说淳于先生因为比试不利的原因,不肯见人,独自伤神,以致茶饭不思了吗。”
叔孙通手指着院子里完全没有被他们的到来而打扰到的淳于越问道,“他现在好吃好喝、精力充沛、面色红润的,那里像是受了打击,一蹶不振的样子啊。
亏得我听说他可能因为我想不开,心中有愧,特意巴巴的跑过来探病。
结果就这?”
淳于越不知道是因为叔孙通的话还是已经锻炼结束了,放下手中的板砖后,斜睨了叔孙通一眼,一副完全不想搭理他的样子。
他擦了擦头上的汗,对着身边的仆人说道,“你听见了没,刚刚好像有一只聒噪的青蛙在乱叫。”
仆人下意识的抬头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一丝青蛙的痕迹,看到门口的来人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家主君说的青蛙到底是什么。
然后仆人立马又低下头去,不回答淳于越要命的问题。
毕竟对他来说,眼前这些人都是非富即贵,她一个小小的仆人惹不起的,现在只希望她家主君不要强人所难。
好在淳于越也只是过个嘴瘾,对待仆人也很有人性,不至于做出逼着自家仆人去死的事情,所以没有逼着人家回答。
仆人都能意识到淳于越在指桑骂槐,叔孙通哪里会没反应过来,只是他来有他的目的,所以故意凑到了淳于越面前。
叔孙通顺着淳于越的话说道,“青蛙?现在是秋天,哪里来的青蛙,淳于先生是看错了还是听错了?”
说着就要撸起袖子帮淳于越找“青蛙”,自己一个人找还不算,还要拉着大家一起。
所以,淳于越现在是不想搭理叔孙通也不得不搭理他了。
可是他又咽不下这口气,只能冷哼一声道,“贼喊捉贼。”说完就扭头不搭理这个厚脸皮的人。
叔孙通好生冤枉,自己就像帮个忙,怎么就又被骂了?于是依旧像是听不懂话、看不懂淳于越的抗拒一样,一个劲儿的往上凑。
淳于越越抗拒,叔孙通越起劲。
眼看着淳于越就要被叔孙通弄崩溃了,嬴子瑜赶忙出声解释,“叔孙通还不住手,淳于先生要被你勒死了。
淳于先生您别生气,叔孙通不是故意的。”
嬴子瑜说完后,叔孙通果然收敛了一些,于是淳于越才有机会挣脱束缚,看向叔孙通身后的嬴子瑜。
嬴子瑜像淳于越解释了他们这群人今天过来是为了探望淳于越的,毕竟自从比试结束后淳于越都没有在人前露过脸。
嬴子瑜知道叔孙通和淳于越未来是要共事的,可别旧怨未解,再添新仇啊。
听了嬴子瑜的解释,淳于越的脸色才稍稍平和了一点,但只是一点,面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说话也带刺。
“可不敢生气,老夫现在是败将,哪里有资格生气,不是招人笑话吗。”
嬴子瑜无奈,还说没有生气,这句句带刺,阴阳怪气的样子就说明淳于越气还没消呢。
为了后面的事情,嬴子瑜当然只能哄着淳于越了。
只是淳于越没空也没心情听嬴子瑜和叔孙通的解释,他的目光越过这两个人,停留在最后的孟渝身上。
然后嬴子瑜发现,淳于越立马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如果说之前的淳于越是冷言冷语,那现在的他就是和风细雨。
淳于越推开挡道的叔孙通,径直走到孟渝身边,拉着他的手,完全是好友许久未见的样子,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孟渝小友来了怎么也不派人提前说一声,这样我也好有个准备啊。”
孟渝行了个礼,“不必客气,我是过来讨教学问的,还请勿怪匆忙上门。”
淳于越当然说欢迎,“正好之前的学问讨论还没结束呢,今天继续啊。”
孟渝点点头。
讨论学问?这把嬴子瑜都惊住了,“孟渝和淳于先生?”
孟渝立马知道嬴子瑜误会了,“淳于兄说的客气了,那里是讨论,不过是我单方面请教而已。
还多亏了淳于兄不嫌我愚笨,倾囊相授,我才进步非常。”
淳于越很喜欢孟渝这个后生,也愿意在嬴子瑜面前给他说好话。
好好夸奖了一番孟渝后,说道,“所以虽然是孟渝小友请教我,但是在和他的交*谈中我也能受到启发,算是教学相长吧。”
说完就要拽着孟渝的手往屋里拉。
在场的或多或少都知道淳于越对孟渝的欣赏,只有张然是状况之外的,所以在孟渝被淳于越拉走的最后一秒抓住了孟渝的另一只手。
“你没跟我说过啊。”
张然有点委屈,是好朋友有了新朋友不告诉自己的那种委屈。
孟渝还没开口,就听见淳于越说道“你这后生很眼熟啊。”
孟渝以为淳于越问这话是因为不知道张然是谁,于是为两人介绍。
“然兄,这是大秦的博士淳于越,也是我的忘年好友,之前有和你提过的。”
有了孟渝的介绍,张然顺势行了一礼,这时场面很和谐。
但是介绍到张然的时候就出现问题了,孟渝的话被淳于越打断了,“不用介绍了,我知道他是谁。”
张然和孟渝两个人都比较惊讶,淳于越居然也知道。
不过随后也明白了,张然之前跟在嬴政身边,有可能是那时候被淳于越留意到的。
这是孟渝的想法,不过张然显然想的还要深一些,他之前因为一本戏剧入了嬴政和公子高的眼,没道理不会因为那本戏剧入了淳于越的眼啊。
如果真的是这样,张然忍不住激动起来,他真的凭借一本戏剧就能在大秦上层官员之间留下名声了。
对那位乞丐新生感激之余,也不自觉的挺直了身体,果然自己父亲说的没错,任何时候投其所好才是正确的。
张然立马谦虚道,“先生谬赞了,然所写的不过是锦上添花……”
“你就是在辩论时骂我骂的最狠的那个人吧。”
要不说张然和孟渝是好友呢,当时在台上混战的时候,就数他们两个骂的最凶。
因为孟渝是淳于越身边的人,所以淳于越没什么感觉,但是张然不一样,他当时是叔孙通阵营的,淳于越难免对其印象深刻。
所以在事后,淳于越不经意间就把张然的信息要了过来。
身为学宫的风云人物,这信息很好找,问一下王绾就好了。
淳于越上下打量了一下张然,带有非常主观的色彩评价了一句,“看着是个不错的小伙子,可惜跟在了一个只会迎合媚上的人的身边,太可惜了。”
现在站着的几个人里面,就数孟渝和张然最人微言轻,所以淳于越这话不是张然能随便接的。
张然接不了,不代表叔孙通接不了啊。
叔孙通重新厚脸皮凑上去,“淳于先生不要这样说嘛,咱们虽然学问上面有分歧,但这不妨碍咱俩也称为忘年之交啊,您可别总是对我有误会啊。”
淳于越拒绝,“谁要和你成为朋友,谁和你之间有误会,我们成为不了朋友,死心吧,媚上的小人!”
听到淳于越一而再,再而三的称呼自己是“媚上小人”,即便叔孙通再是一个心胸宽广的人也难免心里不舒服。
叔孙通在心里给自己做了一点心理建设,心道嬴子瑜已经给他提前交代过淳于越的性格了,嘴巴非常毒,就连丞相李斯也经常被淳于越骂是佞臣,自己应该宽容些。
深呼吸了几下平复心情之后,叔孙通说道,“淳于先生,有没有人跟您说过,您这张嘴巴真的很容易得罪人啊。”
说完甚至嘀咕了一句,真不知道到太孙殿下怎么承受的了这个老头的。
“不用你担心,不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老夫的敌人也不少,老夫也不再意多你一个。”
然后淳于越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做局外人的嬴子瑜,“至于你很好奇的那一点,老夫回答你,在太孙殿下面前,老夫也这个样子,也得要太孙殿下迁就老夫。
你如果受不了,门口在那边,出门不送。”
在淳于越说着嬴子瑜也要迁就自己的时候,叔孙通下意识看向嬴子瑜,嬴子瑜理所当然的点点头。
“大父说了,淳于先生才华横溢,能成为我的老师是我的幸运,为人弟子自当尊师重道。”
这话说的淳于越非常顺心,至于这是嬴政原话还是嬴子瑜现场编的,淳于越毫不在意。
要不说叔孙通脸皮厚呢,看着嬴子瑜这个态度,即使心底对“尊师重道”这四个字打了好多问号,但不妨碍他转变态度。
“淳于先生开什么玩笑呢,别说那场比试并无胜负之分,您就不算是败方,就算是,那也是您让着我这个后辈啊,难道不是为了激励我吗?
台上比试咱俩是意见相左的对方,但是到了台下咱俩还能成为朋友的。”
说来说去,叔孙通就一个意思,他是来和淳于越做朋友的,不是来破坏这份友谊的。
看着如此努力粉饰太平的叔孙通,公子高在心里为其鼓掌,然后戳了戳嬴子瑜,“小鱼儿是从哪里发掘出来的这样的人才,特别的……”
公子高斟酌了一下用词,最后用一个“能屈能伸”来形容。
嬴子瑜面露自豪,压低声音对公子高炫耀道,“自然是我慧眼识珠。”
公子高毫不怀疑,甚至非常认可,“你那儒学改革还真的需要这种不要脸的人才能推行下去。”
这边嬴子瑜和公子高还在偷偷说话,那边叔孙通和淳于越已经进行到了下一阶段了——叔孙通强行交好友。
“如果淳于先生还觉得心中不舒坦,我叔孙通今日就学一学廉颇,向你负荆请罪了。”
这话说的大义凛然的,但淳于越不信,藤条、荆条都没见一根,说什么负荆请罪,就是口头乱说的。
淳于越不想搭理叔孙通,转头问孟渝,“你跟他一起来的还是碰到的?”
如果是碰上的,他就要让人把叔孙通扫地出门了。
显然孟渝也明白了淳于越的意思。
淳于越是孟渝的好友不假,但是叔孙通也是他兄长一样的存在,所以两人能缓和关系是他最愿意看到的。
于是帮着叔孙通说道,“叔孙兄这次来真的是来找您缓和关系的。为此太特意找我来做中间人,帮忙说道说道。”
“是吗?”淳于越看着叔孙通“贼眉鼠眼”“面露精光”的样子,他怎么就这么不相信呢。
听到淳于越对自己的评价,叔孙通深吸了几口气以平复心情,“自然是真的,我是真的敬佩淳于先生,非常不希望淳于先生对我存在误解。”
淳于越此时有些动摇了,“好了,我现在对你没有误解了,你可以走了嘛?”
“当然不行。”叔孙通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要说的还没说出来呢,走了不就是半途而废了吗。
“那你还想干什么?”
叔孙通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常言道,切磋是拉近关系最好的办法,不知道先生可有兴趣我们再切磋切磋呢?”
淳于越非常冷漠的说道,“我没听过这个常言。”
而且,他也不跳叔孙通挖的坑,“再说了,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交流学问能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但是我们之间绝无可能。”
叔孙通不管,“私下不伤感情的交流还是可以试试的。
何况你的学问在我之上,这些天我也越来越觉得自己浅陋,难以为继,所以需要多多向您讨教才好。”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到这个,淳于越就想到最近叔孙通的风光无限,对他就更加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了。
“你最近可是大秦学宫中儒家学子的先锋,他们一个个的唯你是从,把你的言论奉为金科玉律,哪里需要我这个手下败将、因循守旧、不知变通的人给你帮忙了,这不画蛇添足吗?”
叔孙通装作听不懂淳于越的酸言酸语,态度仍然很谦虚,“也是大家的厚爱,我这才忝为第一的,但我知道我的能力还有很多提升空间,还是有很多要学的。
所以才想向您请教,教学相长嘛。”
叔孙通用淳于越刚才的话堵他的嘴,不过回应叔孙通的是淳于越的一声冷哼。
“若是淳于先生今日没有心情,我也不勉强,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在您和孟渝交谈的时候留个位置给我旁听一下呢?”
如果说之前淳于越只是带着个人感情色彩的猜测,那现在就是有八成把握认为叔孙通这个人今天来找他绝对不是负荆请罪这么简单。
想到这里,淳于越看了一眼在旁边一直做背景板的吃瓜群众嬴子瑜,理智告诉他这时候应该不去理会叔孙通的请求。
但是他实在是好奇嬴子瑜和叔孙通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所以,淳于越此时就像是赌场的赌徒一样,一群人就这样都做了下来听淳于越讲课了。
只不过,淳于越和孟渝的教学刚开始没多久,叔孙通还没说一句话,门口就进来几个人将其打断了。
他们走到嬴子瑜和淳于越面前,“奴奉命请孟渝和张然前去面见君上。”
没错,来的正是嬴政身边的宫人。
但是嬴政身边的人为什么要传召孟渝和张然呢?
宫人摇摇头,“奴不知,奴只是奉命行事,还请二位学子速速起身,别让君上等太久。”
从过来的宫人身上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淳于越就不为难他们了,转头看着孟渝他们,“这些天你们可做了什么?”
孟渝和张然一脸懵的摇摇头。
淳于越见从当事人这边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只能想嬴子瑜求助。
嬴子瑜接收到淳于越的信号,微微一笑,没说嬴政找他们俩要干什么,只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君上找见自然是重要的事,万一是好事也不说准呢。”
这话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听着像是什么都说了,所以孟渝和张然两个人心中像是吃了颗定心丸一样跟着宫人走了。
看着孟渝也走远了,淳于越就下逐客令了,“今天的旁听结束了,我就不送了。”
嬴子瑜耍赖,“先生明明就是我的先生,怎么只教孟渝不教我?我还想多听听先生的课呢。
之前也就算了,现在我人都到先生面前了,先生怎么还让我走?”
淳于越不接受嬴子瑜的诬陷,“太孙殿下怕是忘了,早几天君上已经停了殿下的功课了,说是让殿下有更多的时间推行新儒学。
为此所有的事情都不得成为其绊脚石。”
“可是新儒学的推行已经到了一个阶段了,我现在有时间了,可以同先生学习了。”
因为孟渝的事情,淳于越现在没心情和嬴子瑜打哑谜,也不想跟他们周旋。
他把心里的疑惑直接问了出来,“都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按照太孙殿下无事不登三宝殿的性格,这次过来绝对不是简单的负荆请罪或者旁听。
猜来猜去也麻烦,不如直接说吧,太孙殿下和叔孙通你们这次来有什么目的?”
嬴子瑜心里吐槽了一句这人对自己的评价也太低了,然后也不反驳,“先生你好聪明啊。”
淳于越不理会嬴子瑜的高帽。
嬴子瑜也不在意,而是示意叔孙通说明他们的来意。
“如今虽然认可新儒学的人很多,但是旧儒学依旧是中坚力量,难以撼动。
更何况两派之间因为辩论比试,现在已经是势同水火的关系了。
虽然现在的大家还能保持理智,但长此以往肯定不是一件好事。内部分裂不说,出现党争可就不好了。”
叔孙通的苦口婆心并没有打动淳于越,“你的意思是让我说服所谓的旧儒家融入新儒家?我告诉你绝无可能。
先不说旧儒家的人认不认我的号召,就算认,我也不做。”
淳于越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嬴子瑜立马按住淳于越,“先生误会了,我们再不懂事也不能让先生做这种事情啊,真这样了我还是人吗?”
嬴子瑜甚至想要发誓,好在淳于越拦住了嬴子瑜。
“那太孙殿下只是要我做什么?”
“想要淳于先生号召儒家弟子为开县学做准备。”
这比让淳于越带着旧儒家融入新儒家还要强人所难。
“儒家弟子散落四方,聚集起来本就不容易,何况是让他们听我之命?”
淳于越很有自知之明,他说破天了也只是大秦的一个博士,在目前儒家之内根本排不上号,让他号召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想到这里,他看了一眼叔孙通,“号召儒家这事儿他比我合适,毕竟他的老师是孔子的八代孙,孔鲋老先生。”
嬴子瑜叹了口气,她哪里不知道孔鲋的名号好用,但是叔孙通说了,他的信寄回去就没了消息了。
“要么是我老师生气不认我了,要么是老师出去周游大秦了。”
作为退而求其次的选择的淳于越依旧不买账,“太孙殿下,你这要求即便我同意了,君上那边也不会同意的。”
开县学这事儿他早就听说过了,似乎第一次是太子扶苏提出来的,但最后被君上压了下去。
“如果君上同意早就开起来了,不会现在了还没个动静,太孙殿下还是收了这个心吧。”
“大父那边我去说,只要先生愿意就好。”
“只要我同意,一切就不是问题?”
嬴子瑜听到这话,以为事情终于有转机了,立马点头,“当然!”
“可惜,臣,不愿意!”
淳于越是个死脑筋,即便后面嬴子瑜和叔孙通两个人再怎么威逼利诱都无动于衷,丝毫不改变。
嬴子瑜没办法了,只能拿出杀手锏,“先生可能不知道,如果我说这县学是孟渝唯一的机会呢?”
第155章 “你不会以为巧合都是你的幸运吧”(明天修细节)
淳于越那边暂且不谈,孟渝和张然这俩被宫人一路带着,虽然宫人不跟他们多说什么,但两人心里是激动大过不安的,尤其是张然。
张然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十分激动的拉着孟渝,悄悄压低声音道,“孟渝,学宫之中的优秀学子多如牛毛,其中的贵族王侯子弟更是一抓一大把。
在他们之中,咱们是很不起眼的存在,但是君上偏偏越过那些人,独独召见了咱们两个,还不止一次,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孟渝不知道。
“当然是因为咱们有异于常人之处啊,说明咱们前途一片光明了啊。”
说到后面,张然甚至已经看到他们未来平步青云的美好场面了。
孟渝被张然感染的也很激动,但他此刻还能保持冷静。
孟渝看了一眼带路的宫人,这些宫人似乎没有听到他们的谈论内容,松了口气的同时,拉住了张然放飞的思绪,“君上的想法咱们还是不要乱猜了,马上就要到了,到时候就能知道君上召见是为了什么了。”
张然表面答应。
孟渝话说完没多久,宫人就停了下来,“已经带到,请二位进去等候便可。”
两个人环顾四周,面露疑惑,孟渝率先拉住要走的宫人,不太确定道,“就在这里吗?这里看起来不像是君上在的地方啊,是不是带错了?”
只是宫人依旧坚持自己没有带错地方,并且还让他们不要在门口墨迹,赶快进去,以免贵人等急了。
宫人话都说道这份上了,孟渝和张然即便心里有再多的疑问都没有拒绝的权力了。
两个人踏进门之后更加觉得不太对劲,这里太冷清了,君上即便召见他们也不该在这样的地方。
“你们在看什么?”
正想着呢,蒙毅的声音就从偏殿传了出来。
孟渝和张然在看清来人之后立马行礼,“学生孟渝/张然拜见郡守。”
蒙毅点点头,走到上首的位置上坐下,然后让两人起身回话。
“在这里等了很久吧。”
这是一句客气话,孟渝张然当然说没有。
“知道我找你们来是做什么的吗?”
原以为只是先见到蒙毅而已,但是这话一出就不对劲,即便孟渝他们再迟钝也该知道中间似乎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张然先一步开口询问道,“郡守赎罪,容学生冒昧问一句,刚才宫人说的是君上要传召我们,怎么突然换成了您?”
甚至张然还贴心的为他们找了个理由,比如嬴政暂时有要紧的事情。
蒙毅也算个和蔼的人,看出他们两个的无措,安抚道,“君上临时有事,让我先过来问问你们的情况,随便聊聊,你们不要有太多的压力。而且有些事情我想还是私下问清楚会比较好。”
只是这安抚的话是蒙毅表情严肃的时候说出来的,所以效果需要减半,因此没有让孟渝他们安心,反倒是让他们两个更加不知所措了。
也许是意识到这点了,蒙毅重新换了个说法,“不用紧张,只是随便问问,你们就当我这个郡守和你们相互了解就行。”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回答道,“凭郡守问话。”
蒙毅先随便聊了聊,瓦解这两个人的警惕,然后不知不觉就图穷匕见了。
“对了,之前王祭酒跟我提过一嘴,说你你们两个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刚刚聊天的时候我也发现了,确实如此。
如此我倒是很好奇,你们一个是富商之子,一个却是出身贫寒,关系是进了学宫才变好的吗?”
蒙毅一边说,还一边拿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完全就像是想起来随口问的一样,因此也就没有引起两个人的怀疑。
张然大咧咧的说道,“我和孟渝不是进了学宫才认识的,我俩早就相识了。”
这倒是引起了蒙毅的好奇心。
孟渝解释了一句,“早些年干旱的时候,地里收成不好,我一家人差点饿死。
在走投无路之下,幸得上天垂怜,让我遇到了张然兄一家。因为张伯父出手,我一家老小才得以苟活至今。
后来张伯父不仅让我一家留在他的庄子上干活,有个栖身之所。
甚至在得知我有些许学习天分之后,留在我张然兄身边做个小厮书童,我这才有机会学习圣贤知识。
就连张然兄有机会进学宫后,还去求了张伯父,为我争取到了一个名额。
所以张然兄对我来说不只是朋友,更是恩人。”
孟渝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没有对曾经糟糕困难境遇的窘迫,只有对张然的感谢。
蒙毅从孟渝清明的眼睛里也能看出这点,所以很轻易就相信了孟渝的话。
至于张然,他又听到孟渝说自己不爱听的话,脸色一边,非常不悦,重新强调了一遍孟渝对他来说不是仆人,而是朋友。
“我家虽然算不上尊贵,但是家里仆人奴隶不缺,不少你一个,我和你做朋友就是看重你!”
孟渝依旧是照常安抚,“但是刚刚说的也是事实啊,即便你心善将我视为至交好友,但是咱们如何相遇也是实话,没什么好隐瞒的。
再说了,这也是郡守问的,总要说实话的。”
张然还有话要说,但孟渝坚持,“我知道你担心我把之前的事情说出去会引起别人不必要的目光,但是张然,那本就是事实,我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这些话显然不是孟渝第一次说,张然耳朵都听的起茧子了。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会被人欺负,不过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脆弱的。”
张然虽然没有办法阻止孟渝的想法,但是他还有话要说。
“郡守容禀,虽然孟渝一直说他是我的书童,但是我从没有将他当做是书童仆人,在我心里他一直就是我的好朋友。”
蒙毅好整以暇的看着这两个人争辩又互相为对方着想的样子,面露不解。
“看你们这个样子,你们好像就是真的刎颈之交了一样。”
即便对面是一郡之首,张然还是对这话感到不满,“不是好像,是就是。”
孟渝点点头,也是这个意思。
这下蒙毅更加不解了,他看向两人之中更加激动的张然,问道,“既然你说孟渝是你的至交好友,那为什么还要让他为了你的前途牺牲呢?”
蒙毅这话差点让张然没法应过来,呆愣愣的顺着本能问了一句,“什么叫孟渝为了我的前途牺牲?”
“就是孟渝为了让你能够顺利成为随王伴驾的一员,主动退出选拔啊。”
张然下意识否认,“我没有,我怎么可能让孟渝做这种事情!”
下意识的反应虽然骗不了人,但蒙毅就是不信,面露不悦,“你是真的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你扪心自问一下,如果不是孟渝在考核之前突然出事了,你觉得你真的能比得过孟渝?”
蒙毅这话撕开了张然一直不愿意深想的问题,即便现在也是不敢深想的。
所以张然只强调了一句“孟渝说他是身体不适。”
蒙毅轻嗤了一声,“他说了你就信了?你真的看到了?你真的带他去找了医师?”
这点,张然无话可说,他当时确实是轻易就相信了,“但我那是相信孟渝,相信他不会用这种事情欺骗我。”
张然的解释在蒙毅耳朵里就是狡辩,还是没有可信度的狡辩。
“你口口声声说是关心他,是相信他,那我问你,你在听说他生病的第一时间是担心他的安危,还是庆幸他不不能参加考核。”
张然矢口否认,“当然是担心他的安危。”
蒙毅端起水杯,不急不慢的回答道,“真的吗?你别忘了,只有他不在了,你的机会才会更大,他天天压你一头,你真的不怨恨吗?”
蒙毅的话带有很强的引导意味,张然瞬间清醒了不少。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组织了一下语言,回答道,“这次的考核是要选出八个人随王伴驾,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很多人都会去竞争。
我自认为和孟渝的学问都不差,八个名额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所以抢两个也是有可能的。
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让孟渝为我让步?
刚才说了那么多,包括郡守您刚刚的问题都是您的猜测而已,您的猜测,也紧紧只是猜测。”
张然这话本就不客气了,尤其是最后,个人情绪非常明显。
不过蒙毅也不恼,只反问了一句,“你真的认为,只要你们两个足够优秀就都能争取到这个机会吗?”
蒙毅这话说的云淡风轻的,但就是这不走心的话揭开了学宫隐秘的规则。
其实一开始蒙毅也有想过把这种潜规则说出来会不会不太好,会不会引起不必要的慌乱。
但是嬴政当时嘲笑了蒙毅一句,“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就是不能放在台面上讲,这种风气难道值得提倡?放任下去各种派系斗争不利于国本啊。”
想到这里,蒙毅眼神往偏殿的位置瞥了一下,说道,“虽然明面上有八个名额,但是其中六个都被几个王侯贵族、地方豪强瓜分了。
剩下两个才是给其他人的。
但这其他人里面还要分一个出去给女子,所以真正给到你们商户平民的名额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你和孟渝两个人都要竞争同一个名额。”
如果再仔细看看被选上的人的名单,其中唯一的女子也是贵族的一员。
所以,说到底贵族和商户平民的机会还是七一开的。
很现实的一点就是,在这些贵族眼里,阶级认可永远超过性别认可。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嬴子瑜推行女官比推行平民为官容易一些的道理。
如今大秦的女官不多,但也有,而平民为官的几乎为零,就是因为政治资源在他们内部流通怎么样都不是特别亏。
至少在现在的大秦是如此,因为大秦不是乱世,势力并没有洗牌重组。
“因为你知道,在只有一个名额的情况下,你的竞争压力会很大,如此,为了更大的胜利的可能性,你只有让你口中的至交好友为你让步。
所以他生病了,生的是那样的及时,那样的凑巧。”
“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当时你的父亲找到了他,用这些年的恩情,半是请求半是要挟的,最终才说服了他。
我倒是好奇,在这件事上,你是真不知情呢,还是在装作不知情实为默许呢?”
之前蒙毅的攻击对象还只是张然他自己,现在却已经到了他父亲身上了,所以他很气愤,他不允许有人这样污蔑自己的父亲。
“看来你还是不信,不如你问问你的好友,他的话你总该相信了吧。”
有了蒙毅的提醒,张然这才想起来旁边还有个当事人,立马转身期待的看着孟渝。
“孟渝你告诉我,郡守说的不是真的对不对,我父亲他……”
张然起初还满怀期待的,但是孟渝一直沉默打碎了张然最后的期待,张然有些难以置信,还很害怕,“孟渝,你怎么不说话了,你说句话,你这样我害怕。”
张然的请求换来的还是孟渝为难的神情。
孟渝不忍心张然期待落空,又看了一眼蒙毅,也不敢在蒙毅面前说谎,最后只能沉默。
蒙毅见状在旁边补充了一句杀人诛心的话,“还能为什么?自然是因为我说的都是真的。”
张然不听任何人的话,他要孟渝亲口说,“现在只有你说的话我才相信。”
孟渝纠结了好久,最后下定了决心,“张然,你放心,你父亲没有逼迫我,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听到这话,张然悬着的心终于死了,而蒙毅也不满意这个回答。
“什么自愿的,你真的甘心把一次出人头地的机会拱手让人?
还是说你认为现在的场合并不算正式,我也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郡守,所以现在你说谎没关系?
亦或者你是真的把他当成了朋友,可惜,你把人家当朋友,人家却并非如此。”
孟渝开了口之后,其他的话也就没有那么难说了,“郡守,我没有说谎,我说的都是真的,张伯父真的没有逼迫我,这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蒙毅紧接着问了一句,“如果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君上,你也不改你的说辞吗?”
孟渝依旧是点头,“不改,这的确就是学生的心里话。”
孟渝和蒙毅的对话,张然没有听进去,他满脑子都是自家父亲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他的胜出是靠着好友的牺牲换来的。
张然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孟渝知道张然的心性,虽然看起来桀骜不驯,但是却最为赤诚,他做的一切怕是触及到了张然的底线。
如何能让张然消气就是孟渝现在最大的目的。所以孟渝想了很多措辞。
“我不要听你编理由,你只说你最初的想法。”
“最初的想法就是,正如郡守所说,咱们只能竞争最后一个名额,我知道你想见君上,最大的愿望就是君上能跟你说话,所以我要成全你。”
孟渝不这样说也就罢了,这样说完完全激起了张然的血性,“你成全我,你凭什么成全我?我哪里比你差了,需要你牺牲自己成全我?”
“咱们两个不能完全都落榜啊,总要有一个人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的。”
“你凭什么觉得只要你不去我就一定能见到君上?你凭什么觉得只要见到君上我就恩能够平步青云?孟渝,我该说你太自信,还是太自负?”
张然不需要孟渝这样自我感动的牺牲,好像他真的欠了孟渝一样。
他甚至觉得好在他最后力挽狂澜,不然他们两个的都要全军覆没了。
孟渝是知道这件事情被张然知道之后他们两一定会有一番争吵的,要不是现在蒙毅在旁边,按照张然的性子,她一定会转身就走。
这件事情的确是孟渝自作主张,“但这已经是最稳妥的办法了。”
“最稳妥的?呵!”
这时,在一边看了很久戏的蒙毅,幽幽来了一句,“因为你父亲早就为你打通了后续了。
其他和你能力相仿的人要么收了钱财输给你,要么直接没有报名参选。
说白了,郡丞陈方已经内定了你。
至于你说的见到君上,君上能不能一眼看中你这件事。”
说到这里蒙毅故意停顿了一下,在勾起了张然的好奇心之后,说道,“你不会真的以为你救了的乞丐,乞丐给你一部剧本是天意、是巧合吧。”
蒙毅这话就差明晃晃的告诉张然,他现在的一切都是他父亲在背后为他铺路而已。
蒙毅寥寥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张然完全不能接受,他看向孟渝,希望孟渝告诉他不是这样的,但可惜孟渝眼里有担忧,有无措,有后悔,就是没有反驳。
这一刻张然的天塌了,他原本以为自己是个天才,但似乎自己是个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的自大狂,打击不可为不大。
这边蒙毅将真想告诉给孟渝和张然,另一边嬴子瑜也在说这件事。
淳于越听到后面直接怒其不争,“蠢货,就算要报恩也不该是以这种方式。”
嬴子瑜解释道,“不是说了吗,人家张父已经打通好所有的关卡了,就等他宝贝儿子考核通过了,孟渝去不去已经无所谓了。”
话是这样说没错,但淳于越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孟渝就是笨,一根筋,被张然他父亲忽悠一下就同意了,死脑筋!”
这点嬴子瑜不知道该怎么说,她不认可淳于越的评价,什么一根筋,她看这人聪明的很。
淳于越骂完之后又说,“即便事情是这样又如何,犯错的是张然一家,孟渝清白无辜,甚至还是个苦主,大秦可没有一条律法说孟渝有罪的。”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大秦律法不能定孟渝的罪,但嬴子瑜要告诉淳于越的一点是,“这件事情是大父查到的,能让蒙先生去找他们两个就说明大父非常关注这件事情。
大父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不分主次,太过感情用事导致脑子拎不清的人。
淳于越先生你觉得大父在知道孟渝因为所谓的报恩而故意让步后,会不会怀疑,这样的人做了官后是不是也会徇私枉法,感情用事,视秦律于无物?”
说道感情用事,淳于越很想说他们一家才真的是感情用事的吧,比如太子扶苏。
但是淳于越仅存的情商告诉他不能这么说。
“何至于此。”
“淳于先生真的认为这是*一件小事吗,正值如您,如果这件事发生在您身上,你会怎么办,您会退让吗?”
淳于越下意识回答道,“当然不会。”
说完淳于越也愣住了,“看来我还是看走了眼啊,说孟渝这孩子像年轻时的我也不尽然,他比我重感情多了,他比我更不适合官场的弯弯绕绕啊。”
对于淳于越的这番话,嬴子瑜不敢苟同,什么不适合官场,如果孟渝还不适合官场的话,恐怕没人适合了。
也是奇怪,怎么淳于越这一把年纪了还看走眼了呢?
“即便后面孟渝进了大秦的朝堂,一辈子却只能做一个小官,你说这是他的幸运还是他的悲哀?”
对于普通人,甚至是普通的平民百姓来说,能做一个小官就已经是很难得的事情了。
但是在淳于越心里,孟渝能走的更高,所以让他一辈子止步于小官,真的是非常可惜的。
想到这里,淳于越叹了口气,“难怪太孙殿下说县学是孟渝最后的机会了。”
都到这一步了,淳于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让这种不适合官场的人强行进入官场完全就是害了他。
还不如顺了太孙殿下的愿,让他去推行县学,没有这些弯弯绕绕,做一个纯粹的文人,孟渝未必不能成就一番事业。
淳于越也不纠结了,直接问道,“太孙殿下要老夫做什么?”
淳于越都直接问了,嬴子瑜也不客气,“要先生去和大父说开县学的事情。”
听到这话,淳于越立马起身要去找嬴政,嬴子瑜被淳于越这风风火火的性子惊到了,“这么快?”
“事情宜早不宜迟。”
嬴子瑜也连忙起身,“淳于先生,我能问个问题吗,为什么你对孟渝这么好呢?”
好到要不是嬴子瑜确定这俩之前没有任何交集,她都快要怀疑孟渝是淳于越的私生子了。
回应嬴子瑜的只有淳于越一句,“这孩子性格太像我了。”
公子高这时候终于出声了,第一句话就是对淳于越话的肯定,“一个臭石头,一个死脑筋,这俩的确挺像。”
嬴子瑜毫不诧异自家仲父会这样说,“仲父你真的觉得孟渝是个死脑筋的人?”
“不然呢?他都为了所谓恩情主动让步还不算?”
嬴子瑜双手往背后一背,故弄玄机道,“非也非也。
他知道张父为了自己的儿子一定会有所行动的,在看到张父贿赂了陈方之后,他就确定了自己这次无论如何都不会上场的。
恩情也好,利益也罢。
所以这时候他第一反应不是愤怒,也不是委屈,而是谋划从这件事情上可以获得的最大利益是什么。
你觉得为了恩情主动让位的名声好听还是收了钱财而让步的名声好听?”
公子高不敢相信,这人怎么会想的这么多?
“他怎么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被人知道,再说了这可是见父亲的机会啊,多少人一辈子都没有,他就这样轻易让出去了?”
“仲父,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至于你说的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别人或许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但是对他们大秦学宫的学子来说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且你不会觉得他和淳于越引以为知己是一件巧合吧?”
嬴子瑜的疑问让公子高瞬间睁大了眼睛,“这么说来这都是他算计好的?”
嬴子瑜点点头。
“怎么会有人算的这么多,这么远?”
嬴子瑜不以为意,“这很难吗?子房先生就能做到啊。”
公子高想到那个智多近妖,与他并称咸阳双子的张良,那人的手酸,不敢深想。
嬴子瑜继续解释,“甚至这次他也会顺着咱们的计划为大秦开县学的,因为他知道这是他的机会。
在大秦朝堂上卷生卷死还不一定青史留名,李斯、王翦、蒙恬、蒙毅、张良、刘邦、萧何、吕雉,哪一个不比他有根基。
超过他们很难。
但如果县学开起来了可就不一定了。
别的不说,仲父你想想如果他开了县学,未来多少人会是他的学生?他的学生里面多少会成为大秦的官员。
大秦名臣和百官之师,你想想哪一个更诱人?
如此,他在史书上的地位不会比孔夫子差太多的。”
公子高不得不佩服孟渝的心计,感慨道,“难怪你说他很适合官场,只可惜,张然和淳于越把他当朋友,结果他只把人家当踏脚石。”
说话间公子高还有些为张然他们打抱不平的意思。
嬴子瑜摇摇头,“谁说算计和真感情不能同时存在的,感情真不妨碍他会算啊。
张然就不说了,你觉得淳于越会是那种分不清虚情假意的人吗?”
公子高只觉得背后发汗,嘴唇打着哆嗦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总不能自家小鱼儿也是这样的人吧。
嬴子瑜微微一笑,“大父告诉我的。”
说完不等公子高就自己跟上淳于越的步伐,“走了仲父,去找大父看下面一场戏啊。”
第156章 要离开啦,最后的布置(小修)
说实话,对于嬴子瑜鼓动嬴政开县学这件事,原本是有很多人都反对的。
就比如当初治粟内史就和嬴子瑜算过一笔账,“现在大秦学宫的开支主要依靠的是两部分,一是国库,而是贵族豪强的捐助。
贵族豪强愿意支持不过是因为大秦学宫名额和未来大秦的官位挂钩,所以这部分支持说白了就是投资。
但是县学不一样,有能力读书的人看不上县学的教育能力,没能力上学的人也负担不起县学的运作。
所以县学到最后要么中途夭折,要么大秦国库兜底,要么成为贵族的把戏。
如今的大秦百废待兴,北击匈奴,南征百越,多的是用钱用粮的地方,县学这块儿属实有心无力了。
而其他的结果想来也不是太孙殿下想要看到的,所以县学一事,还要请太孙殿下三思。”
治粟内史这话是站在大秦的角度上考虑的,嬴子瑜自然要听,但是其他的人更多是站在自己角度,归根结底还是不愿意让人分割他们的话语权。
这些人的想法,嬴子瑜都不愿意多做考虑。
只是因为治粟内史的话实在是太有道理了,嬴子瑜当时只能暂时压下大搞文化教育的心思。
不过,按照嬴子瑜对扶苏的解释,她当时才不是因为治粟内史的一番妥推脱之言才打消了念头。
“我是因为看到大父在听到治粟内史说,如果我要搞文化教育的话,一定会影响大父征服天下的步伐的时候,表情有些抗拒,所以才暂时打消这个念头的。”
毕竟当时嬴子瑜最大的靠山都不乐意了,嬴子瑜也就没有继续坚持。
当时扶苏还开玩笑似的问了一句,“只是暂时打消,那就说们我们家小鱼儿还是有点想法的喽?”
“那是当然,我一直在找一个合适的时机。”
而现在就是嬴子瑜认为的最合适的时机!
今天是县学开学的第一天,一大堆事情需要处理,再加上这些是他们看着一点一滴建立起来,嬴子瑜一开始就说了,要亲自动手才更加有参与感。
所以一大早,公子高就开始忙活起来了,结果转头就看见嬴子瑜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似乎在偷懒。
内心极其不平衡的公子高放下手中的事务,上前拍了一下嬴子瑜的后脑勺,“什么是不是最好的时机,别给自己的偷懒找借口,赶快干活!”
嬴子瑜本来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被公子高这样一打,一个踉跄差点摔了,堪堪稳定好自己的身体之后,嬴子瑜学着嬴政的样子,将自己的手往身后一背。
干活是不可能干活的。
嬴子瑜用非常信任的语气对公子高说道,“这件事情交给仲父你,我很放心。”
说完就打算开溜,只可惜人没有跑掉就被公子高抓住了。
“别想着偷懒不干活。
开县学、搞教育的设想是你在父亲面前提出来的,也是你在父亲面前打了包票的。
现在真的开始做事了,你休想像之前一样做甩手掌柜,我会在你身边看着你,一直看着你的!”
公子高说完作势就要将手里的笔往嬴子瑜怀里一扔,嬴子瑜不接,外旁边一躲就避开了。
嬴子瑜看着在捏肩、捶背、揉腰、转脖子,一副这段时间劳累过度的公子高,非常没有眼力劲的拆穿了他。
“仲父,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嬴子瑜故作惊讶,“这段时间忙里忙外的明明是孟渝他们,咱们俩没什么不一样,都是在旁边出工不出力的。”
听到这话,公子高不乐意了,决定好好说道一下,“这是什么话,你仲父我为此的奔波劳累你是一点也看不到啊。
不然你真的认为即便有着君上手谕的孟渝张然,真的能说动洛阳城内的这群高高在上的人?”
公子高的控诉并没有触动嬴子瑜一丝的良心。
她甚至非常理所当然的说道,“仲父,你给我这个善良贴心的小侄女做事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善良?公子高不觉得。
贴心?公子高也没体会到。
“听听这是人话否?
可怜你仲父我呀,为了这个县学到处奔走求人,舍弃面子也要为你的事业贡献,结果在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嘴里就成了理所应当了。”
嬴子瑜当然不是真的无视公子高的付出,说这些不过是逗逗自家仲父而已,“别说我有好事不想着你,惊喜已经在路上了。”
“惊喜?你仲父我都孤身一人被发配到洛阳独立了,还能有什么惊喜可言?”
公子高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期待一下嘛,事情会向好发展的,就比如咱们开县学这件事。”
时间回到几个月前。
当时按照嬴政的指使,蒙毅点破了张然和孟渝之间的问题后,正如一开始淳于越猜测的那样,张然和孟渝都以为受这件事影响最大的会是张然。
毕竟他是这一切的受益者。
这时候的张然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做好准备了,“若这一切都是真的,张然愿意承担一切罪责,即便是……即便是让我永不进入官场,我,我也愿意。”
说完重重的朝着蒙毅磕了个头。
说是愿意,但都知道这不过是无奈之举,因为张然没有办法保证,真的追究起来自己父亲会不会受到惩罚。
即便这件事情他父亲才是主谋,但是身为人子,尤其他还是这件事的受益者,他都有必要承担罪责。
孟渝闻言大惊,“何至于此?”
他当然知道这件事情被发现后一定要有人为其承担后果的,但这个后果是不是太严重了。
于是他立马跪下,帮着张然求情,“张然虽然受此恩惠,是名副其实的受益人,但确实不知情。
如果因为这个原因就罚他永远不入官场,未免太重了。
大秦诊视每一位人才,所以还请郡守网开一面。”
对于能说服蒙毅这件事情,孟渝有七重把握。因为这一切是蒙毅私下跟他们提及的,无论嬴政是否知情,中间都有可操作性。
如果嬴政不知道,那很好。只要蒙毅不说出去,帮他们隐瞒,他们大概率不会有事;
如果嬴政知道,那更好了。这说明君上还愿意保住他们,所以才让蒙毅过来的,否则就直接问罪就是了。
蒙毅看着突然跪下求情的两个人,想到在这之前君上的要求,于是问道,“孟渝,你是在为张然求情?即使他差一点牺牲了你的前途?”
孟渝还不犹豫的点头。
“但你可知道他这个行为影响非常恶劣,我若是网开一面,给别人一种可以随意践踏大秦律法的感觉,君上面前我如何解释?”
孟渝和张然都不明白,这件事情不过是一件小事,怎么就上升到危害社稷安危的地步了。
这时候蒙毅看出来他们两个人实在是没招了,于是提议道,“想要我网开一面,不断送张然的官途也可以,我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就看你们愿不愿意答应了。”
听到还有选择,两个人眼里迸发出希望的光芒。
可惜这时候的蒙毅不是善人。
“我的要求就是,你和他两个人一辈子只能在一个贫瘠的地方做一个小小的令史,你们可愿意?”
令史是一个县里面整理文书的小官。
如果从平民到官员的变化角度来看,孟渝是实现了阶级跃迁的。
只是如今的孟渝已经见识到了更加广阔的天地了,现在让他重新接受懵懂时候的目标,完全不可能,太强人所难了。
所以,这一刻的孟渝犹豫了,没有了刚才无畏的决心。
倒是张然没有犹豫纠结,也许是因为短时间内这个消息对他的冲击太大,导致他内心崩溃,也或许是因为蒙毅的要求在他看来不合理,他不愿意再一次拖累好友。
张然替孟渝拒绝了,“这一切的开始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为了我,我父亲不会想走一条捷径,一切都是我的错。
我不能再让孟渝为我牺牲了,他应该有更好的前途,而不是和我一样蹉跎一生。
所以让我承担这一切就够了。”
张然在心里说服自己,不做官就不做官了,其实他也没有那么特别想要成为一个大官的。
心里是这样想的没错,但是实际上张然做出这个决定还是很艰难的。
孟渝看着都快哭出来的、浑身散发着颓废之气的张然,心里也不好受,于是把心一横,说道,“郡守,学生愿意。”
“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
蒙毅是惊讶中带着欣慰,做出这个决定孟渝是不会后悔的。
张然则是愧疚中夹杂着恨铁不成钢,“孟渝你是不是疯了!我不做官也可以回家继承我父亲的商户,重归我家的老本行,依旧衣食无忧。
但你呢?你还想回去种地,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吗?
你走到这一步我都看在眼里,好不容易你能出人头地了,你现在告诉我你为了一个外人就要放弃你未来?
你不是一直想改换门庭吗?你不是一直想向那些看不起你的人证明,即便出身平民也能成就一番事业吗?你那时候的雄心壮志哪里去了?
你傻不傻!”
张然的质问,孟渝只回答了一句,“你不是别人,你是我的至交好友。”
接着,孟渝就没有管张然听到这话之后有什么别的反应了,对着蒙毅重复了一句道,“学生愿意陪着张然一起做一个令史。”
“不后悔?”
“不后悔。”
这的确是孟渝心中最真实的想法,他说出这话的时候,心里明显松了口气。
孟渝知道,他或许没有办法保证自己在未来会不会后悔,会不会遗憾,但他知道,如果现在不陪着好友同进退,他现在就会后悔。
张然或许不清楚一些内情,但孟渝自己心里有数。
事情发展到现在他不能说一点错也没有,因为有一些事情他不仅是听之任之的。张父利用他为张然铺路,他同样也在利用张然为自己刷名声。
现在这个结果他得认,他经历了太顺狂妄了,觉得一切都可以掌握在自己手里,他太低估了君上的敏锐力,也太小看了大秦官员的能力。
他不得不承认,成功不会建立在捷径之中。
蒙毅这时候看人还是比较准的,从孟渝的表情中就知道他的改变了,心里忍不住感慨,这人的确是个可造之才,好在也没有辜负君上的看重。
孟渝说完之后便就沉默不言了,等着蒙毅下最后的判决书了。
在两个人的忐忑中,蒙毅先是鼓掌,进而缓缓开口道,“你们两人的友谊非常感人,令人动容,人生得一知己,足以。”
蒙毅这话没有刚才有压迫力,是不是说明这里面还有转机?
孟渝和张然不约而同的想到。
“可惜谁说要处罚的张然了?”
兄弟两个双双抬头,在他们讶异的目光中,蒙毅说,“按照大秦律法,真正不被允许进入官场的应该是你——孟渝。”
孟渝无法维持表面的平静,瞪大双眼问,“为什么!”
就连张然也不懂,“明明有错的是我,要惩罚也应该惩罚我,和孟渝有什么关系?”
蒙毅给他们两个的解释和嬴子瑜对淳于越的解释差不多,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为官者不能让私念私欲左右公平的行为。
“今天,你能因为一个救命之恩放弃自己的利益;明天是不是就能因为其他人的请求放弃别人的利益?
如此一步步放低底线,大秦怎敢用你?”
蒙毅这话说的很重,而且还没有逻辑,至少张然是这样认为的。
他不顾面前的人是一郡之首,反驳道,“不是这样推论的,即便这样也只能说明孟渝很善良,懂得知恩图报。
况且这未来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如何作数?且郡守又不是孟渝,怎么能用自己的揣测误会他?”
蒙毅不管张然话中的其他意思,只抓住一点,“知恩图报有用吗?
也许学宫中的老师没有教过你,不过没关系,今天我来告诉你,在官场上,善良是最没有用的东西,拥有所谓的善良的人也不意味他能做好一个官!”
张然不服,“那连善良都没有的人是不是更不配为官!而且,这件事情不应该全部让孟渝背负,如果被收买有错,那些收我父亲钱财的是不是也应该断绝升迁资格?”
这话也没毛病,但今天蒙毅最主要的目的可不是与这两个年轻人讨论怎样的才是一个好官的。
“所有的我都是一视同仁的。
只是我以为你们两个,或者至少在孟渝你心中对自己的要求没有这么低,应该对标的是曾经名留青史的贤臣。
但是现在看起来是我高估了你们。
如果你们的目标仅仅是像那群浑浑噩噩的庸碌之辈,那我没有什么话可说,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们安排一个不大不小官,让你们就这样不清不楚的过一辈子。”
说完,蒙毅起身就要走了。
两个少年还是太年轻了,随随便便就能妹被蒙毅骗过去,以至于现在才隐约觉得蒙毅背后另有深意。
不过孟渝他们只以为蒙毅这样恐吓他们是想先给他们一个下马威,然后在拉拢他们,让他们俩为他所用。
至于投不投靠蒙毅这件事,孟渝几乎没有犹豫,一秒就做了选择。
“郡守留步!
方才郡守说了这么多,肯定不会只为了针对我俩,问责我俩这么简单,孟渝斗胆猜测其中另有隐情。
只是孟渝愚钝,不太能参透郡守的意思,还请郡守明示。”
终于到了最后一环了,这是最关键的地方。
蒙毅听到孟渝的问题,没有立马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是沉默的将他们带到嬴政面前。
即便一路上两人询问,蒙毅也只说等会儿就知道了。
孟渝和张然感觉蒙毅一直在带他们绕弯,在绕了一大圈之后,他们才终于到了地方。
蒙毅带着孟渝和张然走进去,不仅嬴政已经坐在了主位,就连嬴子瑜、公子高、淳于越、叔孙通这些人也陪坐一边。
他们围坐在一起,似乎在商讨些什么。
蒙毅率先上前,朝着嬴政行礼道,“君上,人已经带过来了。”
嬴政让蒙毅起身不必多礼,然后问道,“事情都说了?”
蒙毅点头,“都说了。”
嬴政听到这个回答很满意,“这里不是正式场所,不必拘谨,自己找个地方坐吧。”
嬴政说这话的时候,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还是很和善的。
但是孟渝和张然并没有因此放松,他们可不会觉得君王的和善是他们无礼的借口,所以只选了最外侧的位置坐了下来。
而蒙毅则坐在了嬴政特意为其留的位置上,这个位置是除了嬴子瑜外最靠近嬴政的了,就连公子高都比不上。
在场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蒙毅在嬴政心中的受宠程度。
等这三个姗姗来迟的人坐下后,嬴政重新说起了刚刚的话题。
“淳于卿刚刚说的事情寡人都知道了。
寡人还是当初的意思,寡人并非不同意,寡人只是担心因为县学的创办既缺钱又缺人的,一时半会儿很难成功的。”
这不是嬴政的推脱,而是现实存在的问题,也是嬴政丢个他们的一个考验。
这件事情虽然明面上是淳于越提出来的,但他的确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决。
毕竟在场的除了孟渝和张然,其他人都知道淳于越只是一个幌子,背后之人是嬴子瑜。
所以淳于越非常信任嬴子瑜,相信她有办法。
“君上恕罪,老臣这个想法只是一个构思,具体章程如何还没有头绪。
不过太孙殿下一向聪慧,现在也正在场,或许太孙殿下会有还好办法也未可知啊。”
见嬴子瑜要拒绝,淳于越又说道,“太孙殿下不必忧虑,也不比自谦,这不过是一次闲聊,没有好的建议也没关系,建议有些瑕疵也没关系。
要的就是说出来之后,大家一起集思广益,一起完善优化的。”
都说淳于越对嬴子瑜非常信任,你问这信任从何而来?
淳于越表示,如果连最明显的问题都解决不了,那嬴子瑜四处游说个什么劲儿啊,趁早回家睡大觉算了。
淳于越半是真诚,半是推脱的将问题推给嬴子瑜,就是想从她这里得到一些好主意,不让她太置身事外。
结果转头看去,就看到嬴子瑜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淳于越绷不住了,这人居然真的一点想法也没有,真是好极了。
淳于越都快气笑了。
嬴子瑜当然也不是真的一点好想法也没有,她现在犹豫不太想说,单纯是因为她的主意比较不做人,她不太好意思把它搬到明面上讲。
“不做人?怎么不做人法?咱们小鱼儿都觉得不做人了,我一定要好好听听了。”
这话一出来,公子高可就不困了,立马催着嬴子瑜快说。
嬴子瑜瞪了一眼唯恐天下不乱的公子高,“大秦国库没有钱没关系,咱们可以像之前修水泥直道那样,找人借钱啊。”
嬴子瑜觉得,之前修路的时候那些富户都能出钱出力,没道理现在搞教育的时候他们不出钱不出力啊。
毕竟在嬴子瑜看来,这两者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为了大秦的发展啊。
闻言,公子高啧啧两声,“难怪小鱼儿不好意思说,这从别人口袋里掏钱的确有点不太做人啊。”
嬴子瑜的想法引起了其他人的思考,蒙毅有些犹豫,最后出声否定了这个主意。
“太孙殿下有所不知,修路的时候大家愿意出钱一方面是因为修好了路他们也能获得好处;另一方面是因为看到了巴家和乌家得到的切实好处——爵位。
但是这次开县学不一样。
有能力的人会觉得自己在家请人教孩子读书就可以了,另外最重要的是,这次捐助并不能得到切实好处,除非君上也准备用爵位诱之。”
蒙毅话是这样说,但这个用爵位诱之的方法蒙毅是不赞同的。
都不说这些爵位分出去之后,未来会不会对大秦国库产生不必要的要立。
最要紧的事滥发爵位必定会导致爵位贬值,这对那些军功获爵的人太不公平。
这点嬴子瑜哪里会想不到,滥发爵位和后世滥发货币一个道理,很容易导致通货膨胀的。
蒙毅紧张的看向嬴政,生怕嬴政会因为太孙的缘故同意了这不着调的计策。
很显然,蒙毅还是不了解嬴政,或者说不了解嬴子瑜,嬴政不相信自家小孙女想到的方法一眼就能看出漏洞。
所以他并没有立马制止嬴子瑜,而是让她继续。
“蒙郡守先别着急,我还没说完呢。”嬴子瑜让蒙毅稍安勿躁,让她把后面的话说完。
“蒙卿,我问你一个问题,如果你的孩子有一天跟你说他要为自己的梦想奋斗,你会如何?”
蒙毅虽然不懂为什么话题跳跃的这么快,但想到嬴子瑜说话一向如此,也就没有多问。
顺着嬴子瑜的问题回答道,“若是我的儿女跟我说他们要追寻梦想,如果梦想并无不妥,为人父母的,自然是鼎力支持。”
父母嘛,大部分都是为自家孩子好的。
“这里的鼎力支持也包括钱财支持吗?我的意思是他们如果再追寻梦想途中要花钱也会支持吗?”
蒙毅不是蠢人,嬴子瑜话都说的这么明白了,他已经反应过来了,“太孙殿下的意思是,这些开销让创办县学的人自行负担?或者说让其背后的家族负担?”
这办法乍一听是很好,但是细想还是有很大的问题的,“且不说这样一来,这县学是大秦的县学还是他们个人的私塾。
只单说一点,这些创办县学的人或许热情上头,看不透背后的意思,但他们家族的人难道都是蠢的,他们怎么会愿意让自家孩子随意挥霍家底,吃力不讨好。”
对此,嬴子瑜却表示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指了指嬴政和公子高,“我大父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啊。”
嬴子瑜拿嬴政举例,“我大父身为曾经的秦王,大秦如今的皇帝,还不是照样为我仲父的梦想贴钱支持吗?
我大父都能,其他人尤其是真的望子成龙的父母也定会如此的。”
嬴子瑜毫不客气出卖了自家仲父。
公子高原本只是做个旁听的背景板的,没想到这里还有自己的事情。
嬴子瑜的很直白,所以听懂嬴子瑜表达的意思的公子高十分不满,“小鱼儿,仲父要纠正一点,仲父现在获得的所有成就都是仲父自己奋斗而来的,不靠任何人。”
看着公子高信誓旦旦,沾沾自喜的样子,嬴政没好气的嗤笑了一声。
嬴子瑜心想,古今中外这二代好像都一样,取得成绩都认为是自己的能力,与父辈无关。
不过嬴子瑜目前没空跟自家仲父掰扯他的事业之中多少是靠着嬴政得来的,敷衍的安抚了一下公子高后就重新将重心放到蒙毅身上去了。
嬴子瑜的解释虽然很合理,家中幼子如果有所想法,长辈的确可能给予一定的支持,“但是这支持毕竟有限。”
“积少成多啊,一个人的贡献有限,但是一群人的贡献可就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嬴子瑜给叔孙通一个暗示,接下来就是叔孙通的主场了。
叔孙通接到嬴子瑜的眼神示意,不慌不忙的站起身来,从胸前拿出了一份材料分给在座的人看。
公子高接过来一看,之间上面写着七个大大的字——县学推行计划书。
“之前太孙殿下跟学生讨论过的,县学要想推行,其中三项是最为必要的——老师、房子、学子。
其中学子是最好解决的,出现一个免费教学的地方,只要有想法的人家都会愿意送孩子去的。
房子就是县学应该落在何处的问题,这点也好办,县令可以帮忙批出一块地来。
而这里面最难办的就是老师了,可以让学宫的学子来,毕竟只是教一些启蒙的东西,学宫的学子绰绰有余。
所以那些创办的人只需要满足县学最基本的运作需求就够了,解决掉其他问题之后,剩下的也不再是难如登天的困难了。”
甚至当时嬴子瑜在和叔孙通商量琢磨的时候还想到,一些特别纯粹的名师高士说不定对这种纯粹的教书育人之举很感兴趣,还会愿意来他们的县学教书,给他们的县学打响知名度呢。
对此,叔孙通非常慷慨的贡献出了自己的老师孔鲋,并表示一定能让自家老师在县学领一个教学名额的,再不济,大秦学宫的讲师名额要占一个的。
叔孙通后面还说了很多设想,针对蒙毅之前的担忧,比如这样县学是大秦的还是私人的等问题,做了一个解答。
比如他们可以让那些创办县学的人都要去官府登基,只有官府给了准许证才是合法经营,不然就是违规,就也可以依法取缔等等。
到最后蒙毅也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地方了。
不过蒙毅被说服之后,淳于越提出的异议,淳于越本来不想说的,但是实在是忍不住了。
“孟子曾言,君子可欺以其方。今日一见,果真如此。”
说的直白一点,淳于越就是在说嬴子瑜和叔孙通两个人的方法是在欺负老实人。
利用老实人的追求,让他们完成他们的想法也就算了,还要从他们身上薅羊毛,“这不是榨干他们最后一点价值吗?”
甚至还发出一声质问,“真的会有人愿意做这种吃力还不讨好的事情吗?”
嬴子瑜不敢苟同,“我们并非是榨干他们的价值。”
嬴子瑜嘟囔了一句,这话说的好像她是什么罪恶的资本家一样。
“我们是给他们提供一个实现自我价值的平台,如果真的有那种格外纯粹的人,我仲父的出版社也不是白开的,到时候一定是大书特书,绝对达到名留青史的地步。”
嬴子瑜现在画饼的能力大涨,以前还能用实实在在的好处吸引这群人上钩,现在直接拿虚无缥缈的身后事做诱饵。
关键这还真的有人上钩。
嬴子瑜说完之后,从坐下就一直不吭声的孟渝站了起来,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最好的机会了。
“学生自知能力尚弱,资质尚浅,但学子依旧斗胆自荐,想要成为这县学创办人。”
嬴子瑜一挑眉,看着淳于越仿佛在说,我就说孟渝是个聪明人,肯定能明白这是他最好的机会的。
淳于越叹了口气,罢了,这次的所谓的讨论不过是走个形式,最终的目的本就是让孟渝接手。淳于越在心里安慰自己,殊途同归。
一边的张然听到孟渝都这样说了,立马也表示自己也愿意创办县学,“虽然学生可能学识不如孟渝,但是就像太孙殿下说的那样,学生家里有钱,可以提供钱财支持的。”
这是县学的财神爷,嬴子瑜哪里会拒绝,立马表示都是大秦的栋梁之材,并且还给这两个人灌了一口鸡汤。
“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师*,都是为大秦更好的发展,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所以君上不会忘记你们,大秦不会忘记你们,历史更不会忘记你们的。”
事情到这里仿佛已经结束了,嬴子瑜看向嬴政,等着嬴政做最后的总结。
这时,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话的嬴政说道,“目的和方法不能太直白,你们不要脸,寡人要脸,大秦要脸。”
最后的话是对着嬴子瑜说的。
嬴子瑜撇了撇嘴,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说的这么直白的话,不就是给它套个高大上的帽子吗。”这对嬴子瑜来说简单的很。
回忆到这里,公子高抹了一把不存在的汗,说道,“所以你就对外宣扬孔子有教无类?
还让人煽动一些年纪不大的、尤其是家里有钱的学子的情绪,让他们发自内心的认为,自己想要成为如孔子那般教书育人之人?
美名其曰‘追寻先贤步伐,体验先贤人生’?
然后这件事情就从他们求着学子办变成了人热血上头的学子求着他们批许可证,简直倒反天罡。”
当然效果也不是一般的好。
嬴子瑜看着自己如今的成果,洛阳城内的县学已经开起来了,老师都是学宫现成的,选址也用了吕不韦故宅,学生虽然不多,但是至少凑够了三个班。
“殊途同归嘛,你就说我是不是把这件事情办成了?”
这点公子高当然没办法反驳,只在心里吐槽了一句,“可怕的小鱼儿。”
“不过小鱼儿,还有一件事情我没问清楚呢,你之前说的我获得的这些成就全是因为父亲,你还没跟我解释呢。”
正事谈完了,公子高终于有机会询问这个他认为是污蔑的问题了。
嬴子瑜没想到自家仲父记忆力这么好,这个都还记得。
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公子高从造纸开始,一直到开办出版社,甚至还给自己搞了个碰瓷《论语》《孟子》之类的《嬴子说》,背后要不是站着嬴政,他仲父早让人抢占了生意了。
当然这点公子高不是不知道,不承认就是主观想法了,所以嬴子瑜立马逃走了,“仲父,孟渝那边似乎找我有事,我先去看看。”
说完就跑。
而公子高在后面生气怒吼,“你仲父之后就要留在洛阳了,最后这点都不告诉我,咱们还是不是天下第一好了?”
然后嬴子瑜传到公子高耳朵里的话就是,“不是,我和大父才是天下第一好。”
另一边正忙着弄开学第一课的孟渝走在路上打了个喷嚏。
一边的张然问到,“是不是最近太忙了,耗费了很多心血,导致你现在生病了?”
孟渝揉了揉鼻子,“哪有这么脆弱,现在县学办起来了,我精神倍儿棒。”
孟渝在心里告诉自己,这是他们最后的、唯一的机会了,一定要做好。
说到这里,虽然孟渝已经有了答案,但还是忍不住问张然,“那时候为什么要跟我一块儿办这个县学?
就像蒙郡守说的,这件事情本就是我的过错更大,你完全没必要放弃官途的。”
张然的回答也在孟渝的意料之内,“之前你愿意为我牺牲,难道换过来我就不愿意为你牺牲了?”
孟渝笑骂了一句,“傻。”
张然看出孟渝似乎有点自责,略带安慰道,“我可不傻,说句现实的话,如果当时我不和你共同进退,即便我以后做了官也难有进步,更别说名垂青史了。
所以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我这也算是为了我自己。”
说完就推着孟渝往教室走去了。
县学开学第一天最后非常完美的落下了帷幕,嬴子瑜终于放下了心中的一件大事。
开心之余猝不及防就听到嬴政跟她说,“小鱼儿,剩下的事情了一了,十天之后咱们就要走了。”
这么快?
嬴子瑜不敢置信,嬴政敲了敲嬴子瑜的脑袋,“你想想咱们在洛阳耽搁了多长时间了?”
“可是我的县学才弄好,正轨都还没进入呢,现在离开不太好啊。”
这是嬴子瑜最担心的问题。
但不是嬴政该考虑的,“所以朕给了你十天时间处理后续啊。”
“但这还不够啊。”嬴子瑜试图讨价还价,多争取一些时间。
只是后面嬴政就没听嬴子瑜说,转身离开了。
嬴子瑜的苦恼公子高没有什么好办法,但他能保证的是,“你仲父我在洛阳,一定会帮你看好学宫和县学的。”
嬴子瑜很感谢公子高的承诺,但是她还是不放心。
这时候叔孙通拿着书信过来告诉嬴子瑜一个好消息,“太孙殿下,我的老师孔鲋大概三天就能到洛阳了。”
所以叔孙通建议,嬴子瑜可能试着让他的老师也加入他们。
“老师一辈子都在教书育人,有太孙殿下的极力邀请,一定会愿意的。”
嬴子瑜好奇,“这不应该你去和你老师说更合适吗?”
而叔孙通的回答却是,这次孔鲋来这里最大的目的是揍人的,所以为了顺利,叔孙通还是不要出面的好,不然事倍功半。
等到最后坐上马车,嬴子瑜甚至都把蠢淳于越留在了洛阳。
不过嬴政看着嬴子瑜不舍得目光,严重怀疑留下淳于越是私人行为。
第157章 大秦的将士,是时候重新亮出他们锋利的刀枪了
嬴政这次巡游的最后一站是他们老秦家的发源地——甘肃礼县。
从洛阳到陇西,从天水到礼县,这一段路嬴政他们走了三个月,终于,在来年开春的时候到达了目的地。
因为在赶路,一路上没什么乐趣,再加上公子高被留在了洛阳,此时嬴子瑜身边只有一个闷葫芦项羽,所以原本没什么乐趣的赶路生活更加无聊了。
压抑了三个月的嬴子瑜在越过天水,到达礼县的时候,搞事的心早就按捺不住了。
对于嬴子瑜这个动不动就想要搞事,一刻也闲不下来的性子,嬴政是十分头疼的,“真不知道你这是像的谁,明明扶苏和你母亲都是沉稳的人啊。”
怎么就养出了好动的魔头了,整天给他找事。
虽然找的事他自己也乐在其中就是了。
嬴子瑜非常自然的从嬴政手里抽出办了一半的政务,“当然是像大父你啊。”
嬴政反驳,“朕小时候可没有小鱼儿这么精力旺盛,整天有数不尽的奇思妙想。”
嬴子瑜黄晃动手指,“我可不是说的这个,我是说我闲不下来的性格像大父你啊。
你看看,说是在出巡期间,朝政大事全权交由父亲或者是丞相代管,但这一路上大父你也没有停过啊。”
说着还摇了摇手里的政务,表示这就是证据。
嬴子瑜都这么说了,嬴政也知道她的意思了,就是觉得这些时候他处理政务忽视了小鱼儿。
嬴政无奈,“好了,剩下的大父不处理了,大父陪你可好?”
嬴子瑜心想,都快到地方了,就算陪也陪不到多长时间了。
但怎么说呢,聊胜于无就是了。
于是在剩下的路程中,嬴政给嬴子瑜讲述了他们大秦的历史。
“大秦的开国之君是秦非子,他曾经因为善于养马所以得到了周孝王的赏识,才得封秦地。
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我们这一支就不再是嬴姓赵氏,而是嬴姓秦氏。”
说到这里,嬴子瑜难免想起自己曾经的窘迫之事,“大父,也就是我那时候年纪小,不懂姓氏的区别,才被你们骗的团团转的。”
嬴政笑笑,没有反驳。
“不过当时的秦国并不是诸侯国,只是依附于周朝的附庸。直到申侯之乱时,襄公率兵援救周朝,作战得力,立有大功,才被周朝承认,列为诸侯国。”
接着嬴政又说了秦穆公开地千里,称霸西戎的卓越政绩……
“可惜,穆公死后强用活人殉葬,导致六国有才之士避秦远之,大秦浑浑噩噩了整整200年。直到后来献公继位,情况才有所好转。”
如果说,嬴政在讲前面的一些大秦先祖时,因为年代久远的原因,嬴子瑜对他们的了解一知半解,所以听的比较艰难。
那么从秦献公开始,嬴子瑜听的轻松很多了。
秦献公嬴师隰在位以来,废黜活人殉葬制度、迁都、支持发展商业。推行县制。
而让他被人知道的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的儿子是秦孝公嬴渠良。
后面的内容嬴子瑜都快会背了,秦孝公任用商鞅,变法革新;秦惠文王改“公”称“王”,连横六国,开疆拓土;秦武王平定蜀乱;秦昭襄王灭亡东周,奠定一统……
时间卡的正好,等嬴政将这段历史全部说完之后,他们就到了礼县城外。
嬴政要到礼县的消息陇西郡守不可能不知道,所以早一个月他们就到了礼县。
今天,陇西郡守就带着陇西郡的官员们并当地有名之人前来接驾。
“臣恭迎君上驾临。”
在郡守的恭迎声中,嬴政和嬴子瑜露面了。这段流程和在洛阳的时候,蒙毅他们的没有什么不一样,所以也就没有引起嬴子瑜多少额外的兴趣。
嬴子瑜跟在嬴政身后,百无聊赖的听着这群官员向嬴政汇报工作,偶然的一瞥,她看到了不一样的存在。
那是一个穿着华丽中带着朴素老妇人,个子不高,眼神清明,布满皱纹的脸上不见一丝疲态。
只一眼,嬴子瑜就猜到这人是谁了。
嬴子瑜悄悄环顾了四周,发现没有多少人注意她,于是慢慢放慢脚步,直到和乌氏倮肩并肩。
嬴子瑜戳了戳乌氏倮,似乎是求证,“你就是陇西首富、乌家现任家主倮吗?”
在嬴子瑜逐步靠近的时候,乌氏倮就有所察觉了,只是一直不敢置信太孙殿下会越过一众官员,来找自己这一介商人。
但是现在嬴子瑜都和她搭话了,也由不得不相信了。
“回太孙殿下的话,臣的确是乌氏倮,不过陇西首富之名愧不敢当。”
嬴子瑜摆摆手,“当得当得,当初大父想要修水泥路的时候,多亏了乌家和巴家鼎力相助呢。
大父都夸赞你们有赤诚忠心呢。”
听到这话,乌氏倮心稍微平静了些,也不觉自得了起来,但嘴上倒是一贯的谦虚。
乌氏倮早些年走南闯北的经商,见识很多,能解答嬴子瑜好多稀奇古怪的问题。所以两个人走在队伍的最后,聊的甚是投缘。
激动之余,嬴子瑜建议道,“乌家主,不如你带我在周边逛一逛吧。”
这是一个和未来君王打好关系的好机会,乌氏倮自然不会放过。
但是嬴政先乌氏倮一步开口,“太孙,到寡人身边来。”
说是见一见陇西的官员,熟悉一下,实则是嬴政不愿意嬴子瑜单独行动。
嬴子瑜当然知道嬴政的意思,撒娇道,“大父,这里是咱们大秦发迹之地,我还是第一次来呢,真的非常想逛一逛。
尤其是您刚刚跟我讲了咱们大秦的历史,我也想通过实地走访切实感受一番啊。
您就让我去吧。”
说完还表示,如果嬴政担心她的安危,她带上项羽就可以了。
嬴政睨了一眼,“人家项羽有正儿八经的官职,你真把他当做是你的护卫了?”
“可是让他给我做护卫是大父您说的啊。”
嬴子瑜非常无辜。
最后嬴政还同意了,因为他真的敌不过嬴子瑜的请求。
“自行去逛一逛也可以,但朕有一个要求,你全程安分一些,不许搞事。”
要不说嬴子瑜是嬴政亲手抱大的孙女呢,她转一下眼珠子,嬴政都能知道嬴子瑜在想什么,要干什么。
倒不是嬴政真的不喜嬴子瑜搞事,毕竟这搞事为的都是大秦好,而是因为现在公子高不在身边,嬴子瑜搞起事来没有用的顺手的人。
只不过被警告了的嬴子瑜怎么可能是一个非常听话的人呢。
她敷衍的答应了嬴政的要求之后,就拉着乌氏倮离开了大部队,然后开始打探起了情报。
两个人走在礼县的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了一段时间,乌氏倮问到,“太孙殿下可有想去的地方?”
嬴子瑜眼睛放光,乌氏倮先一步开口,“如果太孙殿下还是想要去乌家圈养牛羊马的牧场,恕老身不能同意。”
嬴子瑜脸一垮,“那我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去的地方了,我们继续沿着街道走吧。”
乌氏倮非常纠结,“可是太孙殿下,咱们已经快绕着礼县仅有的主路走完一圈了。”
乌氏倮看着现在还精神奕奕的嬴子瑜,想了想自己风烛残年的身体,真的比不了,再走下去,她怕是要散架的。
嬴子瑜这时候也看出了乌氏倮的强撑,十分贴心的表示,“如果乌家主腿酸了可以去坐车。”
但是嬴子瑜自己是坚持要走的。
太孙殿下自己走,乌氏倮再怎么没情商都不会去坐车的。
所以乌氏倮只能想办法提建议,“太孙殿下,不如去秦王故居看看如何?”
嬴子瑜摇摇头,不感兴趣。
说白了,嬴子瑜只对一个感兴趣,那就是去乌氏倮的牧场。
“太孙殿下,不是老身不愿意带您去,也不是老身的牧场有什么天大的秘密,实在是这里距离老身的牧场足有百里,太远了。”
是的,乌氏倮为了接驾,是从百里外的地方赶过来的,当时走了一天一夜,现在如果带着嬴子瑜,时间花费不会比这个少。
如果嬴子瑜将这件事告诉嬴政,征求到嬴政的同意,派一队护卫随行保护,乌氏倮都能勉强同意。
坏就坏在嬴子瑜不打算告诉嬴政,她想来个先斩后奏。
她的理由也很充分,“大父之前都警告我了,让我安分一点,如果我现在去跟他说我要去你的牧场看一看,他肯定不会同意的。
所以咱们干脆留书先跑,到时候大父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要不说这些年嬴子瑜安稳日子过久了,对危险的警惕心松懈了呢。
乌氏倮现在还不太了解嬴子瑜的脾性,很多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但是项羽不一样,身为没什么情商的、嬴子瑜身边的“老人”,他没有对嬴子瑜谨言慎行的自觉。
“太孙殿下这样实在是太为难乌家主了。你是太孙,安危关系着大秦的安稳与否。
别看现在大秦一统,天下和平了,但是和平之下的危机依旧很多,平时跟在君上身边还好,毕竟在这保护的人,看得见的,看不见的非常多。
一旦离开保护范围,您遇上刺客的概率只会有增无减。
这一点,一介商户怎么能承担其后果。”
项羽说完,乌氏倮连忙接话,“正是如此。
不是老身不愿意太孙殿下亲临,反之若是太孙殿下过去,我的牧场只会蓬荜生辉,实在是老身即便拼尽全力也没办法保证太孙您的安危啊。”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嬴子瑜也不是什么听不进劝的人,“所以我要去乌家的牧场只有征求大父的同意是吗?”
两人皆点头。
“那我就去找大父。”
于是嬴政看着自己面前眼里充满期待,左脸写着“快同意吧”,右脸写着“求求了”的嬴子瑜,感觉头突突的疼。
“不是答应了大父要安分一些吗?最起码在祭祀完大秦先祖之前,你都要安分一些。”
嬴子瑜辩驳道,“我是有很安分啊,我要去乌家牧场可不是去玩的,我是有正事要做。”
嬴政当然知道,嬴子瑜提出的一些不合时宜的要求或者想法,很大概率都是对大秦有用的。
“只是如今最重要的是祭祀之事,其他的都可以往后放一放的。”
“我知道,所以我可以等,等大父咱们祭祀完之后,绕一个路,去一趟乌氏牧场呗。”
嬴子瑜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满是期待。
“可以是可以,但是你现在就要告诉朕,你为什么非要去乌家牧场?难道乌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见嬴政的思绪即将朝着错误的方向跑偏,嬴子瑜立马将其拽了回来,“乌家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我有一个想法想要验证一下。
如果这个想法被证实可行,咱们就可以对匈奴动手了。”
听到这里,嬴政坐不住了。
“对匈奴动手?难道说乌家的牧场里面藏着能让朕重启兵锋的秘密?”
不是嬴政思维局限固化,实在是他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其中的联系。
嬴子瑜摆摆手,“当然不是。”
她有点无奈,自家大父怎么只想着用兵征讨啊,他们完全可以采用怀柔的手段啊。
“你说的怀柔手段不会是恩威并施,辅以经济制约吧。”
嬴子瑜一愣,“大父你怎么猜到的?”
“这不用猜,乌氏包括边境的一些商贩早就这样做了,而且他们的计划一开始就放到了朕的案前。”
可以说嬴政对他们与匈奴人互市的行为一直都是了如指掌的。
“草原说是富裕但也贫瘠,虽然牛羊、马匹很多,但粮食和布匹却很少,尤其是物美价廉的生活必需品。
所以在看到这里面的商机之后,乌氏家主乌氏倮一早就和朕提出他们可以与匈奴人通商,来牵制他们的办法。”
甚至考虑到匈奴人的狡诈和不守信用的性格,很多时候大秦商人与他们做交易,嬴政都让当地军队为其保驾护航。
“所以,如果小鱼儿你所想的只是这些,那咱们就不用绕路过去了,这项措施正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嬴政没说的是,这个办法还是太慢了,联系也不紧密,正如之前所说的,要想让匈奴人乖乖听话,大秦与他们必有一战。
当初因为统一六国的原因,这场战嬴政压了很久了。
今天嬴子瑜误打误撞提到了匈奴,倒是又燃起了嬴政出兵的想法。
大秦的将士,是时候重新亮出他们锋利的刀枪了。
第158章 改良工具(小修增加了三千字)
要嬴政说,自家小鱼儿还是很双标的。
在礼县的时候,嬴政一直坚持只有举行完祭祀仪式之后,嬴子瑜才准备去乌氏的牧场,结果这场祭祀从准备到结束,整整花费了两个月的时间。
两个月的时间其实不算长,因为嬴政并非只是来走个过场这么简单,只是这些在嬴子瑜看来就有点等的太长时间了。
所以那时候的嬴子瑜从最初的七天一提醒,到三天一提醒,最后变成了每天都要催促嬴政,问什么时候才结束。
“大父,我可不是为了自己考虑,我这是为了你啊,咱们这时候快了,回咸阳的时间也能早些,你不就能早点接手国事,免得在外还要记挂吗?”
嬴子瑜这番话说的倒是非常冠冕堂皇,可嬴政没那么好糊弄,“咱们小鱼儿这么催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后面,等嬴子瑜到了乌氏的牧场,见到了一群绵羊,心里有了主意之后,嬴子瑜和嬴政的身份仿佛对调了一样。
催着回去额的变成了嬴政,而嬴子瑜则成了那个不慌不忙的人了。
对于嬴政的指控,嬴子瑜那可是半点都不认的,她很有自己的一番道理,“大父,我这是在做大事,一件为大秦百姓谋福利的好事呢。”
看着嬴子瑜骄傲求夸奖的样子,嬴政故意使坏道,“谋福利的好事?朕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呢?”
“这是惊喜!”
嬴政不理会,“这都快三个月了,你整天都和羊泡在一起,朕有时候找你也找不到人。
之前问也不说,神神秘秘的,怎么今天到了朕面前,是说明惊喜准备好了?”
“当然!”
嬴子瑜说着就兴冲冲的从背后拿出了一件羊毛制成的衣服给嬴政,“当当当当!”
一边向嬴政展示这件毛衣的与众不同,一边非常积极的让嬴政上身试试。
“大父你不知道,这件衣服可是我亲手做的,你快穿上试试看,感觉如何,是不是被我满满的孝心包围着,非常暖和。”
听到这件衣服是嬴子瑜自己亲手做的,嬴政无论如何是要试一试的,但是当他看到衣服的第一眼就知道这衣服是适合冬天穿的御寒的。
更不用说后面嬴子瑜的介绍更加印证了嬴政的猜测。
但现在是夏天啊。
报不保暖的嬴政可能不清楚,但他确定一点,如果他现在穿了这件衣服,大中午的一定会中暑的。
嬴政看着嬴子瑜期待的目光,轻咳了一声,“小鱼儿的孝心大父已经收到了,衣服暂且就不试了。”
嬴子瑜原本还期待嬴政多夸一夸她呢,结果就一句话,说完就再也没有了,有点失落,“大父就不再多说些别的吗?”
嬴子瑜爱听好话,喜欢被别人夸奖的毛病嬴政哪里会不清楚,第一眼就确定自家小鱼儿老毛病犯了。
所以嬴政可没有顺着嬴子瑜的话,“别的话吗?好像没有了。
如果非要说有的话,那就是朕想问问咱们小鱼儿事情如果办好了,是不是可以启程回咸阳了?”
嬴政转移话题的方式嬴子瑜不接受,而且嬴子瑜将衣服抬到嬴政面前,想让他再看看清楚。
“大父,这可是冬天的衣服啊,能御寒的衣服啊。”
嬴政配合的点点头,“朕知道这是一件冬天的,能御寒的衣服。
只不过朕虽然没有穿它,但能看得出来这衣服厚实,拿着分量也不轻,有羽绒服这个珠玉在前,这对朕的吸引力不是很大。”
嬴子瑜摸不清嬴政这话实在跟自己开玩笑,还是真的没有发现其中的巧思,“但是这是羊毛做的啊。”
嬴政理所当然的回答,“朕知道。
这些天你命人又是剃了羊毛,又是派人到处收集羊毛,就算朕一开始不清楚,多想一下也能知道。”
很显然,嬴政这时候还只是把这件事当成是嬴子瑜要改善百姓生活的民生之事。
不过想到嬴子瑜这段时间忙前忙后的辛劳,嬴政安慰了几句,“不过你也别难过,只是朕不太喜欢穿臃肿厚实的衣服,不代表咱们家小鱼儿做的没有用。”
嬴政直接保证,等到了咸阳,他就让大臣们都穿嬴子瑜做的衣服。
“咱们小鱼儿心地善良,为百姓做事的事迹到时候也让你仲父宣传一下,一定要让天下人知道。”
嬴子瑜做这些事情难道是为了让百姓知道,然后对自己感恩的吗?
虽然嬴子瑜不否认,但是这可不是绝对原因。
见自家大父没有发现其中的关键,嬴子瑜提醒道,“大父,和鸭绒、鹅绒比起来,羊毛可谓是量大便宜。
所以制作出来的衣服也会相应的比羽绒服便宜,因此这毛衣能供应的人也会比羽绒服多很多。”
嬴子瑜走到嬴政面前,给他描述这个情形,“便宜就会有很多人买,这需求量就多起来了。
毛衣需求多起来,羊毛需求量就会多起来,自然而然的边境草原养羊的人获得的利益就会多起来。
然后大父你想,别人看到那些养羊的人获利了,会不会也跟着养羊?这样草原上养羊的人就会多起来是不是?
草原上的物资就这么多,养殖的物种、数量也就有定数,羊多了,相应的养牛和马的就少了。”
牛也就罢了,主要能减少马的数量。
如果只涉及到牛羊,嬴政可能还不是很敏感,但是现在嬴子瑜提到了马,那可就不一样了。
也许是刻在基因里的天赋,嬴政第一反应就是,马的数量和质量与匈奴的战斗力挂钩,马少了,匈奴的战斗力就少了。
至于为什么嬴政会想到匈奴。
那还不是因为草原上养殖业做的最好的不是乌氏倮这些人,而是匈奴。
“如果养羊真的能获得很大的利益,匈奴人不可能不心动,即便不是大规模养殖,逐步削弱也是可以的。
也就是说,等到匈奴人实力大减之后,朕就可以出兵了。”
嬴政第一反应就是自己北击匈奴的,开疆拓土的伟业,怎么可能不重视,所以嬴政这才重新拿起手边的毛衣。
此时的毛衣不再是简单的利民之物,而是他霸业的一颗棋子。
虽然嬴子瑜说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让嬴政知道羊毛的重要性,但还是有点无奈,总觉得自己不小心勾起了自家大父的野心之后,大父满心满眼就全都是出兵匈奴这件事了。
几个月前,嬴子瑜去找嬴政商量要跟着乌氏倮去牧场的事情。
结果也许是因为两个人的话题谈偏了的原因,嬴政毫不犹豫的得出了他要出兵的结论。
当时,嬴子瑜立马意识到事情的发展严重超出了她的预料。
嬴子瑜不可置信的看着嬴政,打断了他道,“等等,大父你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
她提及牧场包括里面的牛羊马匹,只是想走经济路线,怎么自家大父一言不合就动手了,要走军事路线了?
嬴政没想到嬴子瑜的反应这么大,解释道,“不过是将大秦与匈奴的一战提上日程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
当初之所以按下双方之战,不过是因为大秦的主要精力都要放在统一大业上,所以没有精力顾及,统一之后又要休养生息,更是不行。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是……”
嬴政的话还没有讲完就被嬴子瑜打断,接过去了,“现在也不是好时候啊。”
嬴子瑜试图通过提醒让嬴政记起来,现在距离大秦一统天下不过才过去了三年的时间。
“大父应该知道的,短短三年的休养生息不足以补足因为因统一之战而被消耗的国力。”
换言之,现在的大秦又是修路,又是搞教育的,国库支撑不住一场大规模的战争啊,怎么着也得要个十几年吧,至少要一代的积累才行。
嬴子瑜这时候知道,自己一定要劝住自家大父,要珍惜国力。
嬴政看着面前试图跟他讲道理的嬴子瑜,有点好笑,“朕在你心里成什么样的人了,国力不允许这件事朕怎么可能不知道?”
嬴政摸了摸嬴子瑜凑过来的脑袋,“朕当然知道这不是好时机。
但是朕说的是可以重启刀锋,又没说现在立马就要开战,只是提前备战而已。”
攻打匈奴这件事嬴政心中的最佳人选是李信和蒙恬。
蒙恬多年在边境与匈奴人战斗,现在已经被他派去修长城了;而嬴政的另外一个选择李信,只是单纯因为嬴政想要给他一个机会。
嬴政知道自家小鱼儿在担心什么,“放心,朕只做有把握的事情,与匈奴之战应该还要过个五六年的。
现在包括李信的练兵,蒙恬的修长城,甚至是商人与匈奴的通商都不过是站前的准备而已。”
甚至扶苏过去也不仅仅是因为太子坐镇边疆这边简单,如果扶苏在边疆有军功,登基只会更顺利。
嬴政现在虽然又是贬了胡亥,又是立了太子太孙的,但是多一层保障谁会闲多呢?
听了嬴政的话,虽然在嬴子瑜心里,五年六年和三年四年没什么区别,但好歹不是立马不管不顾。
前世,汉武帝打匈奴是建立在文景两代的丰厚积累上的,自家大父似乎不太可能用十年不到时间完成两代的积累,但是谁让他是嬴政呢。
那可是始皇帝啊。
嬴子瑜有信心。
更何况还有自己这个变数呢。
于是嬴子瑜眼珠子一转,凑到嬴政面前,“大父,你想不想再加快一点速度呢?”
“加快速度?”嬴政闻言皱起了眉头。
当然,嬴政不是不想,相反他是非常想,但怎么才能加快进度呢?
嬴政知道嬴子瑜肯定不是让他不管不顾的出兵,空耗国力,再加上自家小鱼儿这幅胸有成竹的表情,嬴政心里有了点底。
大概自家小鱼儿有什么奇思妙想了。
于是点头表示,“看来咱们小鱼儿是又有好主意,说出来听听呢。”
嬴政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可见嬴子瑜吊足了嬴政的胃口,结果嬴子瑜说完一句“当然有”之后就不说了。
嬴政还等着呢,嬴子瑜话不说完还挺难受的,尤其是对嬴政这个强迫症来说。
意识到嬴子瑜又犯傲娇的毛病了,嬴政能怎么办,只能纵容且配合的问道,“那小鱼儿这次的奇思妙想是什么呢?”
嬴子瑜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要去乌家牧场,去了大父就能知道了。”
其实嬴政在之前有一点说的不太对,目前大秦的商人与匈奴的交易虽然在一定程度上能拉进双方的关系。
但是之前和乌氏倮的交流中,嬴子瑜发现一个现象,如今的大秦和匈奴通商互市还只是停留在原料互换的阶段,也就是秦人用粮食布匹和匈奴交换牛羊等。
这种交易看似需求大,但双方之见依赖不强,联盟或者合作很容易瓦解。
这也就是为什么嬴子瑜一定要去一趟乌氏倮的牧场。乌氏倮是边境与匈奴通商最频繁的商人,她那边和匈奴接触最多,过去能有一手资料。
更重要的一点就是,她想去找找乌家牧场有没有发展畜牧业经济的机会。
嬴政不知道嬴子瑜的打算,只是在看到嬴子瑜非常坚持,也就猜到这个想法可能与牧场有关。
因为去牧场参观本就不是什么特别过分得到要求,所以在嬴子瑜三次撒娇求情之后就答应了。
但是答应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是有条件的。”
只要能让嬴子瑜去,她什么条件都能答应。
“条件也不难,就是你不能自己一个人跑那么远,朕不放心。因此只有等这边祭祀全都结束之后,咱们在返程途中一起过去看看。”
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嬴子瑜的脸都垮了,她不是不知道如果跟着大部队走,时间耗费的肯定多。
这不,一拖就拖了两个月。
好在好事多磨,事情的发展还是顺着嬴子瑜的想法走的。
嬴子瑜心里想什么嬴政无心去管,他摸着毛衣的动作不像之前那样随意,不在意了。
不过摸了几下之后,嬴政恢复了一些理智,正色道,“说说你的计划吧。”
这种商业计划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来。
“大父,乌氏倮就在门外,这块内容不*如让她来说,她毕竟是专业的,比我说的清楚很多。”
嬴子瑜都这样说了,嬴政也不为难,立马让人把乌氏倮传唤进来。
乌氏倮进来之后刚要行礼就被嬴政拦住了,“不必多礼,乌氏倮你还是先跟寡人解释一下你们的计划吧。”
乌氏倮自然不会拒绝。
其实他们的计划也很简单,简单概括就是——高价收购匈奴人手中的羊毛,然后制作成御寒的衣物,再高价卖出去。
说完之后,嬴政没有立马表态,而是面露犹豫。
乌氏倮以为嬴政觉得高价不合适,是在资敌,于是立马解释,“君上放心,只要羊不死,羊毛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
所以虽然我这里说的是高价,但价格不会太离谱,只高个半成。”
说完还怕嬴政不答应,立马说了毛衣的价格,“但是等我们用特殊的办法将羊毛制作成毛线,纺织成毛衣之后,这价格可就不是高半成这么简单了,五倍六倍都是可能的。”
乌氏倮说这话也不是信口开河,哄骗嬴政。
匈奴这边冬天寒冷,如今这群匈奴人包括边境的百姓,御寒的衣物大多是一些动物的皮毛。
也就是这些年大秦的羽绒服传开来了,这边的一些贵族有钱人才能弄到一两件,稍微缓和了一下冬天的寒冷。
但是也说了,这些事有钱人的生活,和那些穷苦之人没有任何关系,甚至因为在大秦羽绒服都是奢侈之物,更别提边境了。
在这里羽绒服都快成为地位的象征了,只有很有钱,很有门路的人才能拥有。
所以现在的冬天,冻死的人和动物依旧很多。
可惜,嬴政犹豫的点和乌氏倮猜的不一样,“价格定高了,匈奴人不一定会买,看不到其中的利益,他们又怎么会大规模的养殖羊呢。”
所以嬴政的意思是,收购羊毛的价格可以适当高一些,卖出去的毛衣可以适当低一些。
当然嬴政没有对定价方面有过多的指点,经商这块还是要听专业的人的意见,“这事儿你来办。”
说完嬴政停顿了一下,如果只是和经济有关,他放权给商人无所谓,但是现在这件事情和他出兵匈奴的事情联系在一起了。
他不会这么放心了,还是要有个人看着。
这又是一个嬴政头疼的地方,这次过来的人要懂得经商,又要忠心大秦,最起码是忠心他,不以利益为目的。
嬴子瑜看着嬴政头疼的样子,出声提醒了一句,“大父,我阿母或许可以胜任的。”
听嬴子瑜提起扶苏的妻子,王舒,嬴政第一反应是拒绝,“太子妃是大秦未来的国母,自然有太子妃的事情要做,怎么能分心做这些。”
嬴子瑜不乐意了,“太子妃要以大秦的利益为先,但这件事情就是涉及到大秦的利益啊,阿母可以的,不算分心,不务正业。”
顺带着嬴子瑜说了好多选择王舒的好处。
渐渐地,嬴政也开始顺着嬴子瑜的思维想下去了。
的确王舒似乎是很合适的人了,经商才能不用多说,他们有眼睛能看到。
最重要的是,她是扶苏的妻子,嬴子瑜的母亲,在面对利益,不会太丧失抵抗力。
更别说扶苏在她身边,万一有什么不对扶苏还能看这些,夫妻两个遇到事情也能商量着来,遇到问题扶苏还能帮忙。
嬴子瑜听到嬴政的想打,心里嘀咕了一句,可能到后面还是自家阿母要给阿父出主意呢。
当然这些画就没必要跟嬴政说了。
“这件事情你与太子妃联系。”
不过在这之前,嬴政还要求乌氏倮先写一份详细的计划书出来。
因为刚刚乌氏倮是口头阐述,说的比较粗糙,计划因为不完善,不完美。
即便是决定了交给扶苏夫妻,嬴政也不可能不过问清楚的。
还是嬴子瑜了解自家大父,事先已经让乌氏倮写好了,所以趁机乌氏倮就将计划递了上去。
那份计划书中详细写了,如何快速让匈奴人知道养羊的好处大过养殖其他动物;如何让他们经过加工之后的羊毛和羊毛衣在草原风靡……
甚至如果时机允许,他们都可以给这一些听话的匈奴建造房子,让他们固定下来。
游牧民族的威胁性高就在于他们的不确定性,入了草原就像鱼儿进了大海,很难找寻踪迹。
如果真的能然他们在草原的固定位置,甚至不需要他们一直固定一处不动,只要有他们个大概位置,管理他们就会方便很多。
这一点是嬴子瑜补充的,“如果匈奴人都便于管理了,时间一长,匈奴的地盘不就成了咱们大秦的地盘了吗。
等时机到了,这就是咱们大秦的匈奴郡了。
如果不这样做,咱们即便打在多的仗也拿不到土地,拿不到土地的话,这场仗打的就让人感觉少了一些东西了。”
嬴子瑜这话说的比较直白,嬴政沉浸在喜悦之中的同时还提醒了她一句,“什么地盘不地盘的,说的咱们像是强盗土匪一样。”
嬴子瑜立马表示受教了。
不过嬴政对嬴子瑜的描述也很心动,但他还有一点理智,拍了拍嬴子瑜的肩膀,“不过这个场景朕怕是见不到了。
可能要等到扶苏或者是咱们小鱼儿在位的时候才能完成了。”
刚刚还是很欢乐的,嬴子瑜完全没反应过来嬴政会突然说这个话题,没绷住,反驳道,“大父说什么呢,您一定长命百岁。”
嬴政笑着摆摆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什么长命百岁,他要的是长生不死。
但是前世的记忆里,给他留下的阴影太大了,嬴政暂时没有了寻求长生的心思。
瞧着嬴子瑜快哭出来了,嬴政无奈转移了话题,“想象和计划得再美好,终归还只是躺在纸上的虚拟的东西。
你们如何能保证事情的一切都按照你们的预想发展呢?”
知道这是嬴政对他们的考验,嬴子瑜收拾了一下心情,早有准备的让乌氏倮重新从怀里掏出另一份计划书。
也不能说是计划书,而应该是问题预警及相应处理办法。
嬴政看着乌氏倮的动作乐了,“小鱼儿,怎么你身边的人都胸口都要藏好多东西,之前的叔孙通,现在的乌氏倮。”
嬴子瑜不懂这有什么好奇怪,“这是李斯先生教我的,出门在外一定要做好准备。”
当初李斯告诉她,人在外一定要那好仇人的犯罪记录,一旦抓住机会,就能送对手滚蛋。
只不过对于嬴子瑜而言,她没有什么敌人,所以出门只能带她的各种计划书或者百科全书,以备不时之需。
“原来是这样。”嬴政表示了解了,居然还可以这样。
“只是按照你所说的,不应该是小鱼儿自己带着这些东西吗,怎么都在别人身上了。”
嬴子瑜头一歪,现在是讨论这些细枝末节的事情的时候吗?
嬴政轻咳两声,然后接过乌氏倮递过来的书册,翻看过后感慨了一句,“你们准备的还很充分啊。”
不只是嬴子瑜,就连乌氏倮听到嬴政的夸奖都很骄傲。
但是嬴政话锋一转,“这东西虽然很好,计划书也很全面,出现的问题预警也补充的很充分。
但是朕有一个问题还需要你们帮忙解答的。”
“大父请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嬴子瑜这话说的非常豪气,嬴政也没跟她客气,“这东西虽然非常好,看起来也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但是我只问一个问题,匈奴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如果他们全部都养羊了,咱们确定能全部吃下?”
换句话说,嬴政的意思是,如果吃不下,这些收集起来的羊毛就会浪费。
“当然,朕的意思并非是说如果出现浪费就要否定这个计划。”
相反,这个计划不错,即便有浪费,嬴政也是会持续推进的。
“朕现在想要知道的是,你们关于这个浪费的问题有没有进行过考虑,有没有一个数字给朕。
最起码让朕做到心中有数。”
不为别的,至少他能有底气和百官争取。
嬴子瑜还当是什么重大问题呢,原来是这个。
这点她早就想好了。
普通的纺织也当然吃不下这么多,但是改进纺织工具就可以了啊。
第159章 回咸阳了(小修)
嬴政的第一次出巡花费了21个月的时间,最后在第三年的初夏回到了咸阳。
回咸阳的当天,天气正好,所以一开始李斯是想要带着文武百官去城门外迎接的,只是嬴政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迎接太过隆重,一来二去浪费的时间也多。
寡人在外两年,朝中之事掌握不全面,这次一直快马加鞭回来也是这个原因,所以丞相带着百官在章台宫等候便可。”
收到嬴政来信的李斯手一抖,君上这意思就是回来当天就要开朝会?
这些年嬴政对李斯的看重李斯心里有数,所以对嬴政的这个决定不会认为是君上对自己的不信任。
李斯第一反应是担心嬴政的身体,本身就奔波劳累许久,一回来不休息反而立马召见群臣,处理公务,铁打的身体也会吃不消的。
因为这个原因,李斯立马提笔给嬴政写回信,“这段时间君上在外巡游全国,咸阳一切安好,请君上安心。
如今一路奔波许久,君上可以先行休息,等休整好了之后再开朝会也不迟的。”
嬴政知道这是李斯为自己的身体着想,但是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他没必要休息。
所以,嬴政是早上到的咸阳,在巳时的时候人就已经出现在了章台宫的百官面前,听取他们的工作汇报了。
按照正常道理,嬴子瑜作为太孙,在太子扶苏不在的时候是需要和嬴政一起会见百官,参与朝政大事的。
但是嬴政在下马车的时候看到,嬴子瑜的精神状态似乎有些萎靡不振,不如往常有活力。
嬴政想到这段时间赶路的辛苦,多数大人对此都感到吃力,更何况是一个孩子。
也是自家小鱼儿从小就跟着他到处跑,有点底子在才稍微好点,所以嬴政半是关切半是心疼的说道,“从牧场到咸阳一直在赶路,你没怎么好好休息。
如果累了就先回宫休息吧,朝会就不需要参加了。”
而且,嬴政没说的是,这次的朝会大概率就是他找百官这段时间工作中的差错漏洞,所以才能这么干脆的让嬴子瑜缺席。
至于嬴子瑜,听到嬴政这话昏沉的脑子清醒了不少,等完全反应过来后并没有顺着嬴政,而是表示自己可以坚持的。
嬴政看着嬴子瑜一本正经的小表情,撸了撸她的脑袋,“你年纪还小,不用像个大人一样为难自己。”
嬴政都这样说了,嬴子瑜心里自然是非常高兴的,但嬴子瑜也知道这事儿可大可小。
,百官就在眼前,章台宫她的专属位置就在龙椅旁边,今天这群人要是没有看到她,心里有很大意见的肯定会很多。
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该做的样子嬴子瑜还是要做的。
“大父,孙儿不累,而且孙儿身为大秦的太孙,就算累也要做好自己的本职之事。”
嬴子瑜这话冠冕堂皇,但确实是真心的。
“大秦太孙的职责就是保证自己健康长大,稳定接过大秦的重担。
所以现在你应该回去好好休息,相信文武百官也不会因为这件小事而去为难你的。”
说着还象征性的问了一圈身边陪着的官员意见。
李斯作为嬴政的头号支持者,加上和嬴子瑜的这些年的师生之情,自然不会为难,“君上说的是,太孙殿下还是个孩子。
如果有人因为这件事来攻讦太孙殿下,那就是他们的问题了。”
其他官员,眼观鼻,鼻观心的,面上不露声色,全都默认了李斯的说法。
但是一些人心里却不这样平静,他们还是很有意见的,从成为太孙开始,她就不只是是一个孩子了,各方面都应当按照一个大一统王朝的储君的标准来要求。
不过这群心里有其他不可言说想法的人也清楚,在这件事情上嬴政有他自己的标准,这个标准如何,都是基于一点,那就是太孙嬴子瑜在君上心中的地位绝对很高。
嬴子瑜没管这些官员心里的小九九,有了李斯的助攻,她现在没必要勉强自己,所以简单告别嬴政之后,就带着人朝着自己的寝宫的方向离开了。
从章台宫到嬴子瑜的寝宫不是很远,没多久就到了,只是嬴子瑜还没来得及收拾,就听到外面的宫人进来通传,说是相里明来了。
嬴子瑜心中一喜,毕竟很久没见了,也不收拾了,立马让人将相里明迎进来。
相里明进来还没有站稳,就被嬴子瑜拉住了,“我这刚一回来就等到明哥哥,难道明哥哥一直在等着?”
相里明顺着嬴子瑜的力道,在椅子上坐稳之后,非常认真的回答道,“这里是宫中,我不能随时入宫,时刻等着的。”
嬴子瑜噗呲一笑,她只是随口说的,没想到相里明会这么一本正经的解释,“好了,不逗你了。
多年未见,明哥哥过得可好?”
“只是两年未见,不算是多年,而且这两年的时间里咱们还是有互通书信的,不算音信全无。
最后这些年除了甚是思念之外,一切都好。”
如果说听到前面的话,嬴子瑜是非常不满意的,但是最后一句就比较差强人意了。
“我也和明哥哥一样,非常非常非常想念你。”
这话是嬴子瑜拉着相里明的手说的,相里明顿时耳朵红了一片,心甜如蜜。
然后就听到嬴子瑜十分自然的说道,“不只是明哥哥你,我还想娥姁姐姐,还想阴嫚姑姑和李由姑父,就连张良先生我都想念。”
相里明的嘴角的弧度僵硬在了原处,嬴子瑜还在继续,“明哥哥都不知道,我在外面遇到的人都不如你们优秀,根本不懂我的想法。
比不过张先生也就算了,甚至连李由姑父都比不上……”
嬴子瑜像是要把这两年遇到的各种人都做个比较,转身就看到相里明勉强的表情,福至心灵。
“当然,其中让我意识到最重要的,对我来说最不能代替的就是明哥哥你了。”
相里明一点都不会期待嬴子瑜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事实也确实如此。
“明哥哥你都不知道,我在乌氏倮的牧场上找了好多工匠,能力不如明哥哥你也就算了,好多话都需要我解释很久他们才勉强能理解,一点也不像明哥哥你这样懂我。”
说着,嬴子瑜就打算把巡游路上发生的事情告诉相里明,尤其是在乌氏倮的牧场上,她进行纺织工具改革时遇到的困难。
虽然这些经过相里明早在和嬴子瑜交流的书信中了解过了,但是不管怎么样,书信所说的总是受制于工具载体,怎么样都不如嬴子瑜面对面的讲来的清楚明白。
所以相里明没有阻止,反而是饶有兴致的听了起来。
一开始,嬴政在听到嬴子瑜说到可以改进纺织工具的时候,第一反应是拒绝的。
拒绝的理由也不是嬴政故步自封,不愿意改变,更不是看不起奇技淫巧这些可笑的理由,单纯是因为,“咱们在甘肃一带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了。
如果你还想要改进工具,在这里耗费的时间只多不少,这样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要知道咱们离开咸阳已经快两年了。”
说着,嬴政连连摇头,甚至用咸阳的人和物打消嬴子瑜现在继续留下来的想法。
嬴政之所以这样,是因为他觉得不过是改进工具的事情,哪里都可以,“咸阳不仅有许多技艺高超的工匠,就连墨家都在那边,可不比你在这里找一些野路子容易?”
这时候的嬴子瑜比较执拗,非要坚持,“大父,这不会花费咱们很长时间的,因为工具我已经让人在做了,不用等很久的。”
是吗?嬴政表示怀疑。
这时候,在一旁的乌氏倮提醒嬴子瑜,“太孙殿下,刚刚那些工匠过来禀告,说是工具已经按照要求做好了。”
要不说嬴子瑜运气好呢,这瞌睡就送枕头了。
于是嬴子瑜撒娇的推着嬴政往外走,一边走还一边说道,“乌氏族长都说了工具已经做好了,就在外面,咱们过去看看吧,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嬴政斜睨了一眼身后的嬴子瑜,颇为无奈,这孩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性格跟自己简直太像了。
因为不好推脱,再加上他本人也想知道这个工具改良成什么样子了,短短时间内的改进,他持怀疑态度。
嬴政作为曾经的秦王,如今的皇帝,对百姓的衣食住行等根本问题,不说非常清楚,也是有所了解的。
按照他知道的情况,现在大秦的纺织工具是沿袭的春秋战国时期发明的脚踏纺织机。
与商周时候的腰机比起来方便快捷许多。
从春秋战国到如今,即便纺织工具有什么改进也是基于脚踏纺织机进行的修改。
他倒要看看这次的改进是小打小闹还是巨变。
嬴政显然是想错了,他没想到自家孙女给他展示的是用量取胜。看着一排排排列整齐的机子的时候,嬴政还是不太确定,问道,“这就是你说的改进的工具?”
说着,嬴政手不自觉上去摸了摸。
因为刚将机子送过来,所以工匠们并没有走,于是为首的工匠得到指示就给嬴政介绍了起来。
“君上,这些都是我们按照太孙殿下给的图纸制作出来的纺织工具,他们的类型很多,作用也各不相同,名字自然就不一样了。
这个叫脚踏缫车,那边的是络车,络车旁边的是纺车,以及整经工具、浆经工具、纬车、立织机、绫机、花罗机……”
跟着为首工匠介绍的顺序,嬴政匆匆看了个大概,粗略估计了一下,这里的机子最起码有二十多件。
只是,嬴政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寡人如果没有理解错的话,这架是斜织机,它旁边的叫罗织机,他们做大的不同就是织出来花色不一样。”
嬴政只是拿其中两个为例,事实上,这里的二十多种机子的效果作用都大差不差,区别也只是织出来的花色。
听到嬴政这么简单粗暴的解释自己的劳动成果,嬴子瑜高低都要为自己辩驳一下。
“大父这是什么话,没经过试验怎么能随意下定论,说我这些改造只是花色区别呢?
我们改造的机子可是实打实的提供了工作效率的!”
说道激动的地方,嬴子都上手拍了拍身边的机子。
嬴政也不直接回答嬴子瑜,而是随口问了身边一个工匠,“这些纺织机每人每天能纺织出多少布料?”
工匠小心翼翼报了一个数字。
而且为了显示他们改进的纺织机的有用,这个数字是被他刻意放大了的。
但是,即便是这样,这远远没达到嬴子瑜和嬴政的要求。
“怎么会这样,不应该啊。”
要不是现在身边有人不方便,嬴子瑜都想将空间里存放的纺织工具信息大全拿出来找找原因。
要知道,如果按照现在工匠给出的数据来看,她根本不可能达到上辈子英国的珍妮纺纱机那样的经济效果,也就不能达到当年英国羊吃人的政治效果。
嬴子瑜提出这个计划就是比照着英国羊吃人运动展开的。
当时的英国因为工业革命的原因,纺织工具有了长足的发展,再加上航海时代的到来带来了巨大的市场,所以纺织业成为获得暴利的热门行业。
因此,纺织业中的一项重要原料——羊毛的需求量暴增,这让很多投机者看到了养殖羊群的背后的好处。
也正是在这些利益的驱使之下,更为有钱的英国贵族们纷纷进行圈地养羊行动,历史上给这一行为取了个名字——圈地运动。
嬴子瑜做这么多就是有圈地运动的先例在,想要在匈奴也搞一场,以此来削弱匈奴的战力,瓦解他们的威胁性。
即使嬴子瑜不是专业的历史学家,她也知道一个道理,这场羊吃人的运动之所以会发展起来,核心原因就是生产力的发展。
或者换一个更加直白的解释就是,纺织工具的效率大大提升。
结果现在这些工匠却告诉她,她千辛万苦从犄角旮旯里面找出来给他们的图纸,做出来的纺织机效率只提高了一点点。
别说推动“羊吃人运动”的出现了,这个效率能不能吃下匈奴人的所有羊毛都是个问题。
“我不能接受!”
嬴子瑜没忍住,心里话就这样说了出来。
嬴政虽然被嬴子瑜这个突然的声音吓到了,但是能理解,现在就看嬴子瑜准备怎么办了。
嬴政是很放心的,但是旁边原本还得意洋洋,等待夸奖的工匠们顿时噤若寒蝉了,一个个都以为嬴子瑜升起了。
犹豫了片刻,还是为首的工匠出来小心翼翼的解释,“太孙殿下息怒,虽然单个效率不高,但是只要人多起来就好了。”
反正他们有图纸,这些纺织机做起来不要太容易啊。
这些工匠不知道嬴子瑜的计划,只以为他们只是想做很多羊毛,用这些羊毛做毛衣,所以并不理解嬴子瑜的着急。
嬴子瑜则张了张嘴,想着到底怎么跟他们解释明白,她要的不是什么群体效率,她要的是单个效率,毕竟人力也是需要成本的。
如果可以,这点她都要省掉。
正如嬴子瑜不理解工匠,工匠也不懂嬴子瑜,在他看来穷苦百姓的人力亦或是人命是最不值钱的。
只要给足生存最基本的需求,他们愿意以一人之命换一家人的未来,这是底层生存的规则。
“边境苦寒,许多百姓冬天很少会出门,所以只要这些纺织工具做的足够多,这些边境的穷苦百姓就都是人力,都能没日没夜的为太孙殿下纺织毛衣。
所以不用担心纺织跟不上。”
甚至有没有报酬都没关系,这个时代,底层百姓反抗不了权贵的,他们用一点粮食买命,都会被这群人认为是恩人。
因为说了,一人命换全家活,是他们默认的选择。
不过话是这样说没错,工匠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嬴政,他们的君上。
这些年的大秦在君上的治理之下,能活下去的希望变打了,君上眼里容不下沙子,不会让他们这些人做白工的。
即便不给钱,能留一些粮食,一件衣服也是可以的。
又是这样的话,即便来到这里快十年了,嬴子瑜还是没习惯这种人命轻贱的认知。
尤其是看到工匠是真心实意这样认为的之后,嬴子瑜是半点都开心不起来。
嬴政看着嬴子瑜皱起的眉头就知道她又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了,虽然心疼,但他知道这只有靠嬴子瑜自己,靠她自己把事情想通。
嬴政没办法给嬴子瑜解答,因为他和工匠的想法差不多,他觉得工匠说的有道理,所以心里的天平已经悄悄倾斜了。
有道理?哪里有道理?
嬴子瑜虽然现在没有办法解决自己的困惑,但是有一点最浅显的问题她看得很明白。
她搞这个圈地运动目的是限制匈奴的发展,但如果匈奴好美限制住呢,就先让大秦的百姓困在纺车间,这不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吗?
属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解决这个问题也很简单,搞工业革命,把珍妮纺纱机弄出来。
随后嬴子瑜就甩了甩自己的头,这个办法不行。
倒不是因为工业革命会孕育资本主义,而是最简单的,如今的大秦搞不了。
在生产力不达标的基础上搞乱搞就是揠苗助长,贻害无穷,所以嬴子瑜暂时压下搞工业革命的建议。
对工匠们的问题,嬴子瑜的解释是,“如果百姓在纺织和养殖上看到能获得更多的利益,纷纷投身于此,忽视了田间农事怎么办?”
嬴子瑜话里的意思嬴政明白,这样的结果与他们的初衷背道而驰。
而这时,工匠中有个年纪小的,因为没有其他年纪大的老工匠的谨慎,所以听到嬴子瑜的话非常自然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且不说农家人一辈子都是跟土地打交道,不会放弃自己安身立命的本事。
就算放弃了也是因为有更好的选择。
这样为什么太孙殿下还会担心,想要阻止我们过上好日子呢?
如果纺织布匹或者养殖牛羊能让我们过上好日子,我们为什么不能做呢?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给匈奴人占便宜呢?”
小工匠刚说这话,就被旁边的年长的人捂住了嘴,但是嬴子瑜非要坚持听听小工匠要说什么,于是听到了这个回答。
国家的战略部署和统筹安排和百姓讲太空泛,他们不能理解;牺牲一时换取长远的胜利对他们来说也很遥远,他们也不能理解。
这是他们的认知和见识导致的。
这是他们的局限,她不能仅仅因为这个原因,用“苦一代人,甜万代人”的借口心安理得的放弃他们。
而且,她也没有把握换个条件,这方法真的能“甜万代”。
小工匠说的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但却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的,而是千千万万其他百姓的想法。
嬴子瑜被问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她求助似的看向嬴政,希望自家大父能帮忙。
但可惜,这本就是嬴政的考验,还是一个没有标准答案的考验,只能嬴子瑜自己来。
“这个问题要小鱼儿自己想清楚才好。”
自己想吗?
即便知道这是嬴政对她的考验,嬴子瑜也免不得有点生气和焦虑,因为答案实在是太难了。
这个问题嬴子瑜想了很久。
嬴政看着实在是解答不出来的嬴子瑜,也不催着要答案,只说要是想不出来就慢慢想,“也许这个问题的答案要等到你成为皇帝,做完皇帝才能知道了。”
在嬴政都快放弃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嬴子瑜跑到嬴政身边,告诉嬴政,她知道了。
“这么短时间就想到了?朕不是说你可以用一生来回答吗?这个答案的回答对象不是寡人,而是你自己。”
“大父,我说的是,我想到了这次的事情的解决办法了。”
听到是这个,嬴政放下手中的事情,认真听起了嬴子瑜的话。
“这些人是大秦的百姓,他们不能理解大秦的规划和发展不是他们的错,是见识和认知的问题。
但是他们都是大秦的百姓,大秦应当为他们负责,为他们兜底。
我一直担心的是百姓因为纺织和养殖利润高而全部投入到这些事情当中去,因而荒废了粮食的种植和马匹的培育。
前者会让这里的百姓生存困难,粮食依靠别的地方;后者会让大秦的战力削减,这样的话就违背了我的初衷。
但是我忘了,他们是大秦的百姓,他们这片地方没有充足的粮食没关系,可以从别的郡县运过来;民间马匹养殖减少,官方可以加大养殖培育力度。
所以现在大秦要做的就是修建直道渠道,方便交通,同时为这些百姓寻找市场。
总之,大秦统一调度不会让他们活活饿死的情况发生的。”
嬴子瑜说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嬴政,企图获得嬴政的夸奖。
嬴政沉默了,这个回答既在他的意料之内,又在意料之外,这个主意还真实带着他家小孙女浓厚的个人风格啊。
如果让嬴政来,他的选择很简单——威逼和利诱。
只要朝廷规定好他们种植粮食和养殖羊群的数量,一切按照规定的来,基本不会出太大的问题。
至于那些头铁的不愿意听话的人,杀鸡儆猴便可以。
嬴子瑜说完自己的想法就等着嬴政点评了,结果等了好久就看到嬴政的沉默,她以为嬴政不认可,于是问道,“大父,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
不对吗?当然不会。
嬴政夸奖嬴子瑜都来不及呢。
“只是大父在思考小鱼儿的办法,想来想去觉得非常合适。所以这件事情朕就交给小鱼儿了。”
简单两句话,嬴子瑜身上就多了一份活儿。
但是话虽如此,嬴子瑜继续改进纺织工具的计划主观上是不会放弃的。
为什么说的是主观上不会放弃呢,还是那句话,这群工匠的能力和默契都不行,每次嬴子瑜和他们都仿佛是鸡同鸭讲一样。
甚至到了最后,嬴子瑜人都踏上了回咸阳的路了,改进的方案都没有出来。
说到这里,嬴子瑜眼睛亮闪闪的看着相里明,“还好明哥哥有你在,明哥哥能帮助我的对不对。”
一瞬间相里明压力非常大。
第160章 三章合一(明天修细节)
面对嬴子瑜的期待目光,相里明有一瞬间是后悔自己过来的这个决定的。
而嬴子瑜看懂了相里明的退缩,毫不犹豫的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委屈巴巴的说道,“明哥哥是不会看着我为难的对不对?”
相里明很早就说过,他对嬴子瑜一点办法都没有,完全说不出任何拒绝的话,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你要我怎么做?”
相里明这话刚说完,嬴子瑜的表情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兴冲冲的拉着他的手来到一个箱子面前。
这箱子长五尺,宽四尺,高约大半个人那样,说是箱子,更像是一个柜子。
箱子里面摆满了书册,这些都是嬴子瑜陆陆续续从系统中换出来的她认为有用的书,自己做了点伪装,摆在人面前也不会引起怀疑。
由于里面的书册实在是多,嬴子瑜翻找了很久。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箱子的里侧找到了她要的东西,相里明凑过去一看,原来是一张略显皱巴巴的图纸。
嬴子瑜将图纸递了过去,“明哥哥看看,你一定会感兴趣的。”
相里明略带怀疑的接过图纸,只看了一言就陷进去了。
看着相里明这个样子,嬴子瑜略显*得意的说道,“明哥哥,怎么样,我没说错吧,是不是特别感兴趣?”
图纸里面的设计非常得精巧,是相里明之前没接触过的,“精巧不输墨家珍藏。”
“明哥哥现在是不是手特别痒,想要把这件精巧的机器制作出来?这样一个有挑战度的机器从你手中完善,想想都是一件非常兴奋的事情,对不对?”
对于嬴子瑜一直在自己身边怂恿自己动手制作的行为,沉浸在图纸里的相里明没有及时给她回答。
嬴子瑜倒也不急。
等到相里明把图纸都看完之后,将手里的图纸往嬴子瑜手里一塞,非常认真的说道,“子瑜妹妹,这是做不出来的。”
“为什么!”
嬴子瑜不相信相里明都做不出来。
按照她朴素的认知,有了图纸之后,这手搓珍妮纺纱机不应该有手就行吗,里面又没有什么高难度的工艺原理。
当时在乌氏的牧场之所以走了那么多弯路,做不出来,嬴子瑜理所当然的认为是那些工匠技术不过关。
今天相里明也告诉她做不出来,嬴子瑜就有点破防了。
“明哥哥,这图纸很详细,也没有很难的原理,对你来说不应该做不出来啊。”
相里明安抚了一下嬴子瑜,“这个机子大致样子我能做出来,只是其中有几个部件不太行。”
说着相里明用手指着承轴给嬴子瑜看,“这个地方我虽然可以用木头代替,但是按照整个机子的体量来看,木质的太容易消耗了。”
尤其相里明一时间还没有想好要用什么来代替。
嬴子瑜顺着看过去,图纸上的承轴是用钢做的,但是在如今的大秦,钢这种东西还没做出来,更别说制成一粒粒圆滑的小珠子。
现在的情况,总不能把纺织机放在一边重新开炼钢的支线任务吧。
嬴子瑜思考了一下,不确定的说道,“用铁呢?”
百炼成钢,都说铁是钢的前身,如果钢材做不出来,退而求其次的铁大秦还是能保证的。
“或许可以。”
相里明的回答比较模糊,用铁不过是比木制的损耗慢一些罢了,还是不能达到图纸上的效果。
嬴子瑜了解到相里明的担忧,安慰道,“无论什么材料制作,时间长了总归会有磨损的,明哥哥无需对自己如此苛刻。”
相里明听到这话,微微一笑,“那我先试着做出一个来给你看看。”
原本相里明是以为嬴子瑜这么着急,一定是立马就要的,但是嬴子瑜则让他安心,好好做,不用贪快。
“我不逼着明哥哥在短时间内就要出效果,所以你有很充足的时间去研究。”
话虽如此,但嬴子瑜话锋一转,又说道,“铁制可以先放一放,先做一批木制的出来应个急。
你刚刚说了木制的容易耗损,但又不是不能用。”
这边,嬴子瑜在和相里明讨论怎么升级纺织机,制作效率更快的纺织机的问题,十分惬意开心。
而另一边,嬴政将嬴子瑜的经济计划说了一遍,刚说完没多久就引得大臣们议论纷纷。
有的认为这计策可行,甚至不用一兵一卒就能让匈奴的实力大减。
有支持的就有反对的。
“话虽如此,但是谁又能保证这个计策能取得预期的效果呢?到时候万一竹篮打水一场空怎么办,所以我看还是不要对这件事情看的这么乐观。”
“非也非也,事先一切计策哪有人能够保证一定成功,如果不能保证那所有计谋就都不用了?显然不可能啊。”
“我也觉得不能这么乐观。
匈奴人如果发现大秦的布匹毛衣好用,发现边境百姓能制作他们需要的布匹毛衣,万一不是按照咱们所想的那样通商买卖,反而是直接抢劫怎么办?
这样就会给边境百姓带来灾祸,好事就变成了坏事。”
……
各种意见相互交换,一时间,章台宫失去了往日的威严,变得仿佛像菜市场一样喧闹。
嬴政被这群人吵得头都疼了,眼见着就快到忍耐极限了,李斯立马出声制止,“各位安静,且听李斯一言!”
李斯身为丞相,还是有点话语权的,于是相互攻讦谩骂的声音果然停住了。
终于安静了下来,嬴政终于好受了点,“丞相有何高见,不妨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
李斯斟酌了一下语言,然后问出了大部分官员都比较关心的问题。
“君上,商人重利,我们无法保证这些重利轻义的商人在遇到自己个人利益和大秦集体利益发生冲突的情况下,这些人会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而维护大秦的利益。”
李斯言罢,其他官员纷纷点头。
这点嬴政之前也想到了,也正因商人重利轻义的本性,嬴政才会选择扶苏的妻子、太子妃王舒协同督办,甚至掌决定权的。
王舒督办?即便知道皇室参与其中,一些官员还是心存疑虑,还是不太放心。
“有太子妃在,各位爱卿还有什么担忧的地方?难道爱卿们还担心太子妃会无视大秦的利益?”
被嬴政这么直接的点明,一些官员脸上无光,当然立马否认,说不是这个理由。
“太子妃是太孙之母,太子之妻,是大秦未来的国母,自然会将大秦的利益放在首位。
只是有一点臣要说,太子妃毕竟是女子,心善且容易被骗,本人又在邯郸,在太子身边随侍,与乌氏所在地相距甚远,对这些人的管理和掌握难免有所疏漏。
人心难测,一些有二心的人借此机会阳奉阴违,欺上瞒下,依旧会让好事变成坏事。
君上明鉴,非我小看女子,小看太子妃,实在是有些情况,不得不防。
因而太子妃督办一事,还请君上三思。”
这位官员虽然表面上说的非常正义凛然,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拿王舒女子的身份说事。
如果这还是以前也就罢了,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大秦的朝堂上可不只有男子。
秉持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态度,这些在朝堂上还有话语权的女官可不会轻易咽下这口气,她们的能力和态度不容污蔑。
接替了阴嫚之前工作的李婉清出声辩驳道,“你表面上说着各种理由,实则不过是看不起女子罢了。
优柔寡断,急功近利,被人蒙蔽这些错漏可不只有女子才会犯,你们也不遑多让,以性别来论因果对错,可见你的狭隘。”
那名官员也是聪明,对女子的偏见之语只藏在字里行间之内,言语之上没有明说。
所以对于李婉清的发难,他毫不畏惧,双手一摊,“女子就是容易想多,我并没有这个意思,还请不要随意扣莫须有的罪名。”
这话说的太无赖了,即便不是女官,一些有廉耻的官员都觉得过分,引得好一顿挤兑。
一时间这章台宫又像菜市场了。
“够了,给寡人安静!”
嬴政的怒火还是很有威慑力的,闹哄哄的场景立马安静了。
“寡人知道你们私底下有一些争执和不合,小打小闹的,寡人可以不去管。
但是你们现在越发放肆了,不看场合,不看情况,直接闹到寡人面前来了,还肆无忌惮,不把寡人放在眼里,寡人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说着,嬴政停顿了一下,仔细环顾了一下他的朝堂,语气也缓和了不少,“自从大秦开放女子为官,到现在已经很多年了,寡人知道当初你们这些人怨气很重,认为女子抢占了属于你们的位置。
但是你们不要忘了,当初寡人之所以同意女子为官,同意平民入朝,是因为那些六国隐士、贵族拿乔,一个个的不肯为大秦效力。
如果寡人没有记错的话,这些人有些还在寡人的章台宫里站着的吧。
如果真想找个发泄对象,应该找这群人,如果没有当初的宣而不仕就不会其他人的机会。
当初寡人用这些女子和平民勉强将大秦运转了起来,如今不会,以后更是不会卸磨杀驴。”
天子一怒的威力还是很大的,所以在场的纷纷跪了下来请罪,连声说不敢。
李斯虽然顺着大流一起跪下,但是下意识观察着嬴政,这是他印象中嬴政第一次对女官进行维护。
“这是寡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说这件事情,这次念在尔等是初犯,所以不做惩罚,但是下不为例!”
眼看着嬴政这意思是不追究今天的事情了,已经打算轻轻放过了,所以其他人也不会上揪着不妨,于是齐声回答了一句,“诺。”
话题岔出去就要收回来,嬴政不能因为刚刚警告了百官一次,就不解释选择王舒的原因了。
于是就让人将巴清传召进殿了。
巴清此时已经是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了,其他七八十岁的老人早就老态龙钟了,但是从她稳健的步伐和红润的脸庞上真看不出来。
了解内情的人知道,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缘故。
几个月之前,嬴政还在甘肃的时候,一封快马加鞭的传讯从乌氏倮的牧场发出,急召巴清面君。
只是当时的巴清卧病在床,实在不适合长途奔波,所以让其孙巴翼代为前去。
一路上巴翼一直担心,是不是他们一家做了什么惹怒了嬴政,所以在这么着急召见的,不过巴翼想了半天都没想到最近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段时间巴家一直谨小慎微,实在不曾有僭越之处啊。”
见状随行传召的宫人则让他放心,“巴君莫要忧虑,君上传召你可是有一件天大的好事等着你呢。”
说着还不忘给巴翼一个莫相忘的眼神示意。
但是只这一句似是而非的话之后,宫人就不肯再多说一句了。
巴翼见此情景也知道,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了,也就没有继续勉强。
按他的猜测,有件好事,大概是君上准备牵头让他们巴家和乌家一起合作挣钱,就像之前修筑水泥路一样,为大秦基建赋能,
于是,云里雾里的巴翼怀着忐忑的心跟着宫人到了嬴政面前,但他没想到的是,这件好事会比他想象中的还要令他振奋。
嬴政见到巴翼,并没有寒暄叙旧,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如今的巴家已经到了鼎盛,可有改头换面的想法?”
没有前因后果的一个问题把巴翼问懵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所以就这么呆愣愣的“啊”了一声。
嬴政觉得巴家派过来的人怎么这么蠢,怎么听不懂人话的。
而一边坐着的嬴子瑜噗呲笑出了声,“大父,你不要这么抵触嘛,什么都不说明白,人家当然不清楚,也就回答不了你的问题了。”
嬴政当然不会承认是自己的问题,“寡人还当巾帼不让须眉的奇女子巴清的继承人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才。
现在看起来也不过如此,一副愣头青的样子,明明之前见他的时候还挺老道懂事的啊。”
嬴子瑜当然不会理会嬴政这明显带了赌气成分的话,向巴翼解释道,“巴君,我大父的意思是,他之后准备为商人专门设立一个官职,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担任。”
嬴政这时候在旁边冷不丁补充了一句,“这可是你们脱离商人身份的唯一办法,要好好想清楚啊。”
摆脱商人身份吗?
答案是毫无疑问的,即便没有大秦的轻商政策,能够获得官职谁会不愿意。
只是,听嬴政和嬴子瑜的意思,这个官职还不是现有的,而是现编的,巴翼就有些迟疑了,这靠谱吗?
巴翼甚至还不合时宜的想到了吕不韦。
当初吕不韦改换门庭是封侯拜相的,总不能他也能吧。
巴翼甩了甩头,这种白日做梦的好事还是少想为好。
但是他做官和吕不韦当时做官有什么不一样呢。
嬴政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这人是吃错了什么药吗,在这个时候,在他的面前居然会提起吕不韦的名字。
“巴清老夫人难道没有告诫过你,在大秦,在寡人面前,吕不韦三个字就是禁忌吗?”
嬴子瑜有点无语,她以为自家大父带他们祭奠过吕不韦就证明在嬴政心里吕不韦已经过去了,但是为什么现在吕不韦还是他心里不能提及的存在呢?
不过也难怪这段时间嬴政心里不舒坦了。
用嬴政的话来说就是,他虽然原谅了吕不韦,但是他不能容忍再出现一个吕不韦。
嬴政的怒火没有吓到嬴子瑜,但吓到了巴翼,他在嬴政变脸的时候就已经跪下认错了,“君上恕罪,小人一时口快,绝无半点不敬之意。”
“谅你也不敢。”
说完,嬴政又偏过头去不在搭理,所以剩下的内容又只能是嬴子瑜继续。
“是这样的,大父准备在九卿之列开一个商部,专门管理大秦的所有商人,以及大秦的商铺,以后商部的主管人就是奉旨经商。
在提出这个设想之后,我第一个想到的人选就是你们巴家,但这毕竟是我的打算,要经过你们同意才行。”
说着嬴子瑜就看向巴翼,等待他的答案。
巴翼现在虽然一下子接受了一个惊喜受到了很大的冲击,但是感性告诉他要答应,错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个店了。
但是理智还是让他心生疑虑,如果仅仅只是想要设立一个新的部门,选一个新的官员,没必要千里迢迢把他从咸阳叫过来。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乌家,那可是跟他们巴家不相上下的商人家族,即便是近水楼台的原因,没道理会越过乌家而选他们巴家。
除非已经问过乌家的族长乌氏倮了,而乌家已经拒绝了,这说明这件事情里面肯定有一个他不曾发现的大坑。
这时候年轻的巴翼有点后悔了,早知道是这么一件大事,他就不应该代替祖母过来的,他甚至在心里哭诉,这巴家的未来可就在他一念之间了啊。
巴翼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定格在了惆怅上面。
嬴子瑜歪头,这个选择难道很难吗?
巴翼拱手,“回太孙的话,并不是选择很困很困难,只是小人有一个疑惑,请太孙殿下代为解答。”
人家在做决定之前了解事情很正常,所以示意巴翼直接问。
“如果只是管理商人,为大秦挣钱,为何不选择乌家,反而是千里迢迢将我巴家从咸阳传召过来,这不是舍近求远吗?”
嬴子瑜还以为是什么顾虑,原来只是担心其中有诈。
“原因很简单,一是因为乌家有其他人的事情要做啊。”
“就这么简单?”不是巴翼不相信嬴子瑜的话,只是这个回答并不能让他信服。
“就这么简单。”嬴子瑜回答的到是非常坚定。
不过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是巴翼想的有点多。嬴子瑜选择巴家就是因为巴家全族都在咸阳,方便掌控不说,对接君王也很方便。
而且巴家和秦王室的关系明显比乌家更好啊。
是的,嬴子瑜选人就是这么肤浅。
也许是“赌”刻在每一个成功的商人的血液里,巴家已经到了顶峰,如果不寻求改变,那他们就会走下坡路。
不破不立,总要试一试的。
所以巴翼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嬴子瑜的建议。
巴翼这么干脆倒显得嬴子瑜开始变得犹豫了,“你不再想想吗?这个官职要做什么你都还不清楚的吧。万一这需要你们巴家付出一些代价呢?”
巴翼有一次勾手作揖,“请太孙殿下示意。”
既然人家这么爽快,嬴子瑜也不再说其他的话了。
要巴翼做的官其实很简单,就像刚刚说的一样,是整个大秦的商人的管理者,对他们进行登记,每家商户经营什么都要记录在案。
用现代更容易理解的名词来解释就是,巴翼要做的就是大秦版市场监管局要做的事,顺便代管监督“大秦国企”。
是的没错,在一些人的质疑声中,嬴子瑜直接拿出了“国企”的方案,大秦特色版就是直接对君王负责,收入所有都归国库。
听完解释巴翼放下了心,这比他想象中的结果要好很多。
“臣定然不辜负君上和太孙殿下的期望,一定让大秦的国企挣得盆满钵满。”
看着巴翼激动的表情,嬴子瑜难以理解,难道从老板变成给别人打工的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当然不是,但如果从商人变成官员就不一样了,权利永远比财富更加吸引人。
“这件事情不需要回去和巴老夫人商议一番吗?”嬴子瑜看着仿佛等不及就要上任的巴翼,好心提醒了一句。
巴翼摇摇头,“祖母会赞同的。”
嬴子瑜抬手按下巴翼跃跃欲试的动作,“这只是表面的任务,还有一向特殊任务你先听完再决定。”
巴翼收拾一下激动的情绪,表示洗耳恭听。
“刚才说的都只是对外能说的内容,实际上,商部目前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与匈奴通商,然后逐步瓦解匈奴的社会结构,打击匈奴的实力。”
这部分内容,嬴子瑜专门花了很长时间,详细的为巴翼解释了一遍,力求让他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的重要性能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可以说,在大秦与匈奴开展之前,在大秦打败匈奴之前,这件事都是最重要的,你可想清楚了?”
巴翼当然不会拒绝,说来说去就是坑匈奴人啊,他们这项流程很熟练的。
“当初管仲用鲁缟搞垮鲁国经济,让鲁国从此一蹶不振,彻底成为齐国的附属,这个计策让管仲闻名史书。而今的羊毛之战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所以,只要这件事情办好了,未必不能在史书上成就管仲一般的名声。”
嬴子瑜习惯性的给自己手底下的人画大饼。
然后得到的就是一个更加激动,踌躇满志的巴翼,“君上、太孙殿下放心,臣一定不负所托,臣之祖母也一定全力支持。”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在巴翼带着好消息回去的时候,巴清表演了一番垂死病中惊坐起。
她颤抖着抓紧巴翼的胳膊,一连说了三个“好”,足以见得巴清的高兴。
巴清是个有智慧有野心的人,在她接手亡夫的事业之后,一开始想的如何将巴家的产业做大做强;后来就变成了如何让巴家成为大秦首富;再到后面就是想着怎么样让巴家长期延续下去。
看了很多世事变迁的巴清最后得出了一个道理,权利才是最坚实的保障。
高兴之余的巴清甚至非常慷慨了的又捐了一大半身价给嬴政,美名其曰支持大秦的发展建设。
一堆金银财宝砸下去,就算巴清是吕不韦转世,嬴政都要亲自上门,给足人家荣耀的。
美好的心情和对未来的期盼以及拥有的权利是女人最好的补品,也是所有人最好的续命良药,这不这次的上朝巴清自己就能亲自来,甚至面上都不带一点病容。
巴清进了大殿,有点消息渠道的大臣都想起了几个月前,巴家少族长巴翼只身出咸阳的事情,甚至当时一度有传言是嬴政急召。
如今看来,一些猜测未必是空穴来风。
“草民巴清拜见君上。”
因为嬴政的特殊待遇,巴清只是简单行了个礼就被嬴政命人安排了座位。
“巴清夫人不必拘谨,想必你已经知道寡人传召你上殿所为何事了是吧。”
巴清点头,然后将嬴政和他们计划的事情润色修改了一遍之后在殿上说了出来。
百官听完之后先是一愣,一片寂静,随后就是沸反盈天的反对之声。
重新设立一个官职去分他们的权利,开什么玩笑。
“君上三思,多设立一个官职本没有问题,将商部列为九卿同级也能理解,但是若是直接让一个商人担任却是不妥。”
要不是这人还有理智,这句“一介商人也想凭借君上一步登天,与他们平起平坐,简直痴心妄想”的话就会狠狠地排在巴清脸上。
当然,这也是一巴掌打嬴政的脸的行为。
嬴政哪里会不知道这群人肚子里的小心思,但凡他说这商部的官员由他们其中一人担任,这些人都不会有太大的意见的。
但是现在坏就坏在,这经手的油水非常多的官职牢牢掌握在这群商人手里,也就意味这些商人直接对接嬴政,换句话说钱、很多钱都在嬴政手里。
他们怎么能不眼红,怎么能不反对,他们要的就是集体反对,要么分一杯羹,要么都拿不到好处。
当然,对于这样的威胁,嬴政也不后退。
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一直沉默的相国冯去疾出声了,“君上请听臣一言……”
“如果相国想说的是寡人不想听的话,那相国还是不要说了。”
冯去疾一愣,随后立马调整表情,“君上误会了,臣并不是要反对这件事情。
臣想问的是,之前刘邦和萧何提起过权利监督的事情,不知君上可还有印象?”
嬴政到底是做了很多年王的人,与冯去疾相处的也久了,只一句话他就明白冯去疾要说什么了,所以并没有制止冯去疾。
“君上当初担心地方郡守的权力过大,都想着完善对他们的监督,为此,在现在的大秦郡县里,不仅有御史作为权利内部监督,更有当地百姓豪强同时监督作为补充,视为权利外部监督。
一个郡守都能有如此大的监督力度,更何况新设立的商部,他们经手的钱财数不胜数,更应当公开透明,被监督。
群臣刚才如此激动,如此强烈的反对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并非出于私心,实在是担心新设立的商部成为藏污纳垢的地方。
这又是君上提出来的,到时候真出现了这样的事情,最后为难的还是君上,所以,请君上三思!”
冯去疾都给了他们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了,这些心里有小心思的,想要分一杯羹的官员们立刻挺直了腰板,“君上明鉴,臣等确实如此,请君上为大秦考虑,为社稷考虑。”
嬴政瞬间乐了,这群人居然还能如此异口同声。
嬴政知道这是权利拉扯,但是巴清还不太清楚,她虽然很有智慧,但是玩不过这群官场老油条。
她在听到冯去疾说他们接手商部会贪污腐败,会让嬴政蒙羞,立马坐不住了,极力表示,“我等对君上忠心耿耿,绝不会辜负君上所托。
我巴清以性命发誓!”
“人心易变,巴老夫人如今对君上忠心耿耿,但是十年之后呢,或者等巴老夫人仙逝,之后的继承人会一直如此?甚至三代四代之后?”
巴清哑口无言。
嬴政适时出声解围,“好了,未来之事现在如何知晓,卿是在为难巴老夫人。”
说话的官员则是不卑不亢,“臣并非为难,只是点明一个事实,只是想要完善君上的计划,臣是为君上分忧。
将一切扼杀在摇篮里总比出事后找补来的有价值。”
说的在理,如果这些人心里的私欲少一点,真心实意为大秦就更好了。
当然嬴政不是说在场的所有官员都是因为心里的私欲才对巴清发难的,肯定还有一些是真心实意的,但是总归不多就是了。
“那依照各位爱卿所言,此事该当如何?”嬴政将问题抛给了他们,想听听这群人美丽谎言下的本意。
结果没有一个出面回应嬴政的问题。
嬴政还当自己离开的两年内,他的臣子们莫名其妙心意相通,莫名其妙战线一致,莫名其妙同仇敌忾了呢,原来也不过是暂时的,到了真上的时候,有些人还是做了缩头乌龟。
“没有人回答寡人的问题吗?”
嬴政又催促了一遍。
可惜这时候的章台宫内依旧只能听到非常小声的窃窃私语的声音。
冯去疾无奈,只能自己出面回答,谁让这是他提出来的呢。
“君上稍安,臣有一个建议。”
其实冯去疾在出声之前,李斯发现了冯去疾的意图,甚至还好心提醒了冯去疾一句,“这件事情君上铁了心要做,谁劝也没有用。
你想想,君上从登基到现在,哪件坚持的事情最后不了了之了?
而且开设一个新官职管理商人不过是一件小事,相国也不是那种看上了其中利益想要分一杯羹的人,何苦趟这趟浑水,和君上对着干?”
李斯好心的提醒冯去疾接受了,但是有些事情他必须要做。
“君上,臣建议在商部为官者每个月的营利润全部公开,让所有官员甚至是百姓都能知道,一共盈利了多少,做到公平公正公开。”
这主意不错,嬴政点点头表示认可。
但是冯去疾还没有说完,“如此只是一点,另外除了商部整体的经营利润外,商部所有官员的收入都需要公开透明。”
如果说之前一个建议还会有人支持,那冯去疾提出的第二个建议没有一个人会想要实行的,全是反对的。
当然这只针对未来会在商部为官的人,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天然的会赞同这个建议。
“君上,臣认为相国说的对。”
“君上,臣也认为相国说的在理。”
“君上,臣附议。”
“臣也附议。”
……
嬴政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大规模的群臣请命,心里不合时宜的小小震撼了一下。
“丞相怎么看?”
面对这样的场面,嬴政到时没有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而是问了李斯。
李斯自然是听嬴政的。
“太尉有什么想法吗?”
被点到名的太尉也学着李斯的样子,“一切听君上安排。”
“御史大夫人呢?”
御史大夫出列,回答的内容跟丞相和太尉相差无几。
见从这些人嘴里得不到办法,嬴政也不勉强,“众位爱卿起身吧,相国的要求不算为难,寡人答应了。”
这话让巴清坐不住了,“君上不可!”
嬴政抬手安抚了一下巴清,示意他稍安勿躁。
“只是仅仅只有商部一处的官员收入公开太过于针对,不利于之后大秦朝堂中官员之间的关系。
所以寡人建议,不如所有官员一起收入公开如何?”
什么如何,他们觉得不如何,也不知道自家君上从哪里学来的这么刁钻的共沉沦方法。
嬴政表示,还是自家小孙女的有用。
没错,这个方法是嬴政从嬴子瑜不经意间的吐槽中得到的启发。
当时嬴子瑜感慨了一句,“现在的大秦什么信息都不公开,造假简直太容易了。”
大概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嬴政脑子里立马记下了公开的概念,这不现在正好用上。
嬴政此时看着底下一群仿佛吃了苍蝇一样难受的官员,心里莫名有点畅快。
用嬴子瑜的话来说就是,刀子不划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啊。
这不,这样一说,一些被裹挟了意见的官员开始犹豫了。
坚固的堡垒往往从内部瓦解,这句话到哪里都适用。
“请君上三思!”
“看来这件事情还有人有不一样的意见,今天商讨不出结果的话,就稍后再议吧。”
冯去疾千算万算也没算到这件事情会让他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现在这样也只能像嬴政说的那样,稍后再议了。
“对于同匈奴通商这件事情,各位爱卿有什么不一样的想法吗?”
上一个话题结束了,嬴政很自然的就进行下一步了,这事儿要是结束了,他还有进行下一步呢。
刚被嬴政摆了一道的众人嘴上说着没有,心里意见非常大,但是又不敢当着嬴政的面和他争辩。
他们算是看出来了,他们家君上性子执拗,决定了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就拿这件事来说,嘴上说着有不一样的意见可以提出来,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把不一样的意见提出来了,他们君上就要解决提出意见的人了。
简直就是,专制,暴君!
当然这话也只有一部分人在心里偷偷的骂。
有眼力劲儿已经认命的官员很多,但那些看不懂嬴政想法的人也不少。
这不,顶着百官“真勇士”目光的官员走到了中间,“臣有一个疑问,还请君上不吝赐教!”
嬴政循着声音看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各种心思在脑子里滚了一遍,最后还是说了一句,“你说。”
“勇士”丝毫没有一点被人注视的压力,掷地有声的问嬴政,“君上难道忘了文信侯之祸了吗?”
轰的一声,一个惊雷在百官,包括嬴政的脑子里炸开了花。
要不说人家是勇士呢,居然在君上面前提起这个人,好走,不送!
这是大部分人心中的第一想法。
嬴政脸色没有看出有什么变化,甚至比提及之前的话题更加从容淡定。
于是大家听到嬴政问到,“爱卿这话是什么意思?”
嬴政这话说的半点没有严厉训斥的意味,反而只是像寻常唠家常的语气。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李斯心里有了计较,将目光落在嬴政的右手处,果然不出他所料,嬴政的右手正无意识的在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这个动作正是嬴政怒火中烧的表现。
于是李斯悄悄往后挪了挪,以免之后血溅当场的惨案波及到他。
这些平静下的暗流涌动“勇士”丝毫没有发现,他现在对自己的这不险棋沾沾自喜。
听到嬴政对自己的询问,“勇士”立马表示,“文信侯当初依一介商人的身份,用奇货可居的理由结交太上皇,然后用金银珠宝资助太上皇回国,成就太上皇乃至君上的伟业。
一切本该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
但是人心不足蛇吞象,文信侯在君上继位之初不满足于相国之位,妄图染指君上的王位,企图挟制君上,达到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
索性君上聪勇机敏,识破了文信侯的阴谋诡计,事情败露的文信侯最后畏罪自杀。
而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因为文信侯是商人出身,商人重利轻义,忘恩负义,前车之鉴在此,君上怎么能视而不见,重新重用商人呢?
文信侯之祸没有过去很久,请君上三思啊。
更何况,大秦自商君变法开始就奉*行重农抑商的国策,君上如今这样,难道不是在挑战祖宗家法吗?”
“勇士”这一段激情澎湃的陈述有没有把其他人说感动了不知道,反正他是把自己说激动了。
如果“勇士”提到文信侯吕不韦,他们只会觉得他没脑子,但是在“勇士”当着嬴政的面这么直白说出嬴政的吕不韦的过去,这已经不是一个没脑子可以形容的了。
一开始这个人出面提意见的时候,一些官员还以为他们的话事人出现了,结果现在一个比一个想要跟这个人划清界限。
“爱卿的意思是,你认为商人都是贪图利益的小人,这些小人不值得信任,不能担此重任,是不是?”
“勇士”点头,“不仅如此,重农抑商是国策,君上不能改祖宗家法。”
嬴政不理会,只问他,“看来爱卿对文信侯有自己独特的见解,不知可不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
“勇士”一愣,这不是他表达的重点啊。
“寡人只是好奇,爱卿不必多心,知无不言,不用拘束就好。”
要不说这人一直是不受重视呢,连嬴政的正反话、是不是在挖坑都听不出来。
“勇士”观察着嬴政的表情,似乎对贬低吕不韦很感兴趣,再加上之前他了解到的一些,心里有了计较。
“文信侯此人急功近利,贪得无厌,若非有钱又足够幸运遇上太上皇,这辈子怕是只能做个碌碌无为的商人,哪有什么机会封侯拜相。
既然都封侯拜相了,也应当小心敬慎,认清自己的位置,而不是狂妄自大,惹人厌弃。”
这人话说完之后,嬴政双手鼓起了掌,“说的不错,不过寡人想知道,在你心中什么样的人才算是有能力封侯拜相的,什么样的人才值得寡人尊重?你吗?”
这人克制不住上扬的嘴角一僵,没明白嬴政这话是什么意思,“君上这话是什么意思,臣并无逾距地想法,更加没有不自量力的想法。”
嬴政嗤笑,“你还知道自己是不自量力的啊,寡人还以为你自我感觉良好呢。
文信侯再如何,也是你能随意评价的?”
剩下的话嬴政就没有多说了。
也正是因为嬴政的这个态度,在场的官员都知道吕不韦在嬴政那边的地位了——特殊。
恨着,也敬着。
用嬴政当初和嬴子瑜说的话来解释就是,嬴政真的将吕不韦当做是值得信赖的长辈和臣子,但是他却背叛了嬴政。
所以,敬的是曾经的保护和教导,恨的是之后人心的变化。
“勇士”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这跟他了解到的、预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况且,他提到吕不韦完全不是出自本心,他只是想用吕不韦这个话题将嬴政的目光吸引过来仅此而已。
他真的没有对吕不韦有一丁点儿的不敬啊。
“君上,臣没有不尊重文信侯,臣要说的也不文信侯的事情,臣只是想提醒你切勿违背祖宗家法啊。
臣一片赤胆忠心,天地可鉴啊!”
说的真是太令人动容了,只可惜嬴政不吃这一套,而且不止嬴政不吃,在场的、有点脑子的官员就算真的想阻止嬴政开商部也不会用这个理由的。
没别的原因,说烂了。
当初他们君上强调了多少遍了,祖宗家法在他这里不作数,作为第一位封建帝王,建立帝制的第一人,自他之后才是祖宗,他制定的才是后人的祖宗家法!
嬴政不想听这个蠢货的辩解,命人将他塞了嘴,“寡人不讨厌有小心思的臣子,也不反感故弄玄虚的臣子,前提是有真材实料,寡人唯一不能接受自作聪明的蠢货。”
他觉得他这个毛病在知道胡亥的所作所为之后达到了顶峰,他现在看到身边又自作聪明的蠢货都要把人赶的远远的。
“大智慧没有,小聪明不断,大秦的朝堂容不下你。将他剥去官职,贬为平民。”
中间一场小闹剧的风波算是过去了,嬴政继续问还有人有没有不一样的意见。
经此一事之后,也没人敢随意出头了。
“既然大家暂时没有其他想法,此是就先推行下去。”
说着嬴政又想到一件事,“这事儿不仅对匈奴有用,对南边的百越也同样适用。”
于是嬴政随手指了一个官员,让他带着自己的口谕去寿春找阴嫚,“你将这个办法告诉长公主,同时在一旁配合长公主。”
如此,用不了多长时间,百越就也能拿回来了,说不准能和匈奴一起拿回来呢。
嬴政这样想着,却发现底下官员的表情不太对劲。
“李斯,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寡人?”
李斯斟酌着回答道,“并不是有意隐瞒,只是还未来得及禀告,还请君上恕罪。”
嬴政摆手,示意他快说。
“恭喜君上,百越一半已经归了大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