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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150

    第141章 见面 “哪有什么吃不惯的?我只相信各……


    卫湘点头应了, 楚元煜便径自回紫宸殿去,卫湘左右看看,又瞧瞧衷济宫中的忙碌, 遂命宫人们都候在宫门外, 独自与容承渊进了宫门。


    衷济宫的寝殿里, 叶夫多基娅女皇正自梳洗更衣, 自有罗刹国的侍从在身边侍奉。殿外檐下侍立着大偃的宫人, 主事的林氏也在外头,但林氏其实并非宫中女官, 而是一位鸿胪寺官员的女儿,因自幼耳濡目染, 如今虽才十五岁,但已通晓罗刹语, 对宫中礼数也是熟悉的。因此这回为了招待女皇, 楚元煜特地下旨召她入宫当差,这对林家而言是光耀门楣的事,林氏自然十分尽心。


    现下见卫湘过来, 林氏忙迎上前,盈盈一福:“睿妃娘娘安!不知娘娘何事?”


    卫湘颔首:“我无事,只怕女皇陛下有事吩咐, 我留一留。”


    林氏原也是有些紧张的,闻言舒了口气,笑逐颜开:“谢娘娘。”语毕侧身请卫湘去侧殿歇息。


    卫湘看向容承渊,容承渊想了想,垂眸道:“奴在外候命。”


    “好。”卫湘应了声,便与林氏一同往里走。由于女皇才住进来,侧殿里堆了几只盛放行李的木箱, 桌上还放了些零散的东西,瞧着稍有些乱。


    林氏请卫湘坐到茶榻上,又命宫人去上茶,卫湘心念微动,阻了那宫人,笑问林氏:“不知罗刹国喝什么样的茶?亦或有什么别的东西可饮?我倒好奇呢。”


    林氏即道:“有的,他们也喝茶!原是从咱们这边卖过去的,后来慢慢也有了自己的品种,便与咱们的口味很是不同了。”


    语毕又重新吩咐宫人:“去按罗刹国的规矩给睿妃娘娘沏一盏茶来,记得搭两样糕点。”


    “有劳了。”卫湘和善地道谢,继而便耐心等着,心里隐有三分忐忑。


    不多时,她就知自己猜对了——林氏吩咐的茶与点心尚不及送进侧殿,就见一衣着华丽的罗刹女子出现在侧殿门口。她并未进殿,只与林氏低语了几句就折回去了。


    林氏折回来向卫湘道:“娘娘,女皇陛下说要见您。”


    “见我?”卫湘露出一缕诧异,遂点头站起身,“我这便去。”


    说罢她就走出侧殿,有林氏引着往寝殿走。殿中的一应陈设都是按罗刹国的规矩来的,卫湘才踏过门槛就觉眼前风格陡转,但她这两年来见过的罗刹物件也有不少,瞧着这与大偃大相径庭的风格便不觉得有多么新奇。


    她微微抬眼,叶夫多基娅女皇正从妆台前站起来,含笑向她迎过来,口中与她打着招呼。


    卫湘一个字也听不懂,只管先深福见礼:“陛下。”


    林氏与她一同施了礼,脆生生地译道:“女皇陛下说,您既然想尝罗刹国的茶饮,不如与她一同用一些,她晚上总爱吃几口东西再睡。”


    卫湘正侧耳倾听,女皇已伸手过来扶她。


    卫湘衔笑起身,向叶夫多基娅道:“恭敬不如从命。”


    林氏译了这话,叶夫多基娅热情地邀卫湘坐到不远处的银制小圆茶几旁,一连串地吩咐了身边的侍女很多。


    待侍女退出去,她转回脸,又笑吟吟地同卫湘说话。


    林氏翻译得极为流畅:“女皇陛下说请您品尝罗刹国的蛋糕和红茶,若您吃不惯,再吩咐宫人上咱们大偃的便是了。”


    卫湘莞尔颔首:“哪有什么吃不惯的?我只相信各地有各地的长处。”


    这话由叶夫多基娅身边的女官译给了她,叶夫多基娅欣然而笑,指着卫湘对自己的翻译说:“我喜欢她,她比上次来罗刹国的那个使节要好,使节自己带了厨师——这倒没什么,但他一口也没尝我们的东西。我看着呢,就连在宴席上,他也只是象征性地动动刀叉,假装吃了,其实连一片菜叶都没动。”


    翻译女官掩唇直笑,打趣说:“陛下好记仇?”


    林氏听得也笑起来,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译给卫湘听,卫湘扑哧笑了声:“他在罗刹国待了多久?”


    “让我想想……”叶夫多基娅回忆了一下,瞪大了眼睛,“十八天!整整十八天,他都没吃一口我们的食物。好在除了这一点之外,他还真是个不错的人,也是位优秀的大臣,不然我真的要生气了。”


    “还有一点呢。”翻译女官眨了眨眼,“他都不参加我们的舞会。”


    “哦,你这就是强人所难了!”叶夫多基娅笑着觑那女官一眼,“一点道理也不讲。”


    卫湘从林氏口中听了这话的意思,却没太明白“强人所难”这话从何而来。正欲发问,叶夫多基娅适才遣出去的侍女折了回来,为她们端上茶和点心。它们都被盛在罗刹风格的餐具里,茶看上去是浓郁的红茶,上面飘着一个又薄又圆的水果片,从纹理看像是橙子,可颜色是金黄的。


    不待卫湘发问,林氏已小声道:“那是柠檬,娘娘只管喝茶,不必理它。”


    卫湘点点头,又看那盛在银色小圆碟里的糕点,是掌心大的一块小圆糕,内芯是什么不太清楚,外表均匀地镀了一层深褐色的粉末。圆碟旁边放有一柄两齿的小银叉,卫湘不动声色地扫了眼,见女皇已拿银叉吃起了糕点,便也拿起来挖了一小块尝。


    “怎么样?”叶夫多基娅问。


    卫湘凝神细品,笑道:“有些甜,还有些苦,口感绵绵的,香味很独特。”说着,挖起来的第二块已送到嘴边,“很好吃。”


    “喜欢就好。”叶夫多基娅满意地笑起来,“跟我说说你们的点心?哈哈,别笑话我,我喜欢吃这些甜的东西。我知道我可以直接吩咐你们这里的厨师给我做,但我更想先听你说说。”


    “那太多了。”卫湘垂眸抿唇,“陛下若有兴致,明日我为陛下安排一些,着人送来请您尝尝。只是我不清楚您的口味,只能依照我自己的口味来了。”


    叶夫多基娅闻言指着卫湘面前的蛋糕说:“你如果喜欢这个,我们应该口味差不多。”她说着心念忽动,又道,“尝尝我们的葡萄酒吧!”


    说罢便又遣身边的侍女出去。


    等了一会儿,再进来的却不再是那侍女了,而是卫湘在宫宴上见过的那名侍从官。他单手托着托盘走近寝殿,托盘中放着两只高脚杯,杯中盛着暗红色的琼浆,行至女皇一侧,边将两只高脚杯陆续放下,边笑道:“陛下今日兴致很高,但您真的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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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篇也就比这篇写得顺二百倍吧【抹泪


    (其实只是在这篇卡文的时候写那篇换脑子来着,结果写得那叫一个快啊,无语了


    第142章 感激 原来当一个女人手握重权,便是他……


    “又来了。”女皇翻了翻眼睛, “朗斯科耶,别让我后悔带你出来。”


    侍从官躬了躬身,笑意不改:“就算陛下今晚就赶我回去, 我也依旧要劝陛下——因为我答应了格里戈里将军。”


    女皇无奈地叹了口气:“我知道了, 不会太晚的, 但你总不能让我对眼前客人下逐客令。”说完她摆了摆手, 侍从官笑了声, 到底退出去了。


    ——这一切林氏没有直接翻译给卫湘听,卫湘见她闭口不言, 也心领神会地没有直接追问。


    她与叶夫多基娅相谈甚欢,约莫两刻之后, 她们都完了那块蛋糕,卫湘才告退了。


    她们约定明天午后再见, 林氏将卫湘送至衷济宫外, 卫湘将她拉远了些,方问起了那侍从官与女皇说的话。


    林氏对此也没什么可隐瞒的,一边回忆一边尽数说给了卫湘听, 卫湘听完只点了点头,就让林氏回去了。


    宫人们早已为她备好了步辇,以便回临照宫。但卫湘虽然疲惫, 也有一种莫名的兴奋挥之不散,她因而无心乘坐步辇,只想自己走走,容承渊便与她同行,旁的宫人都远远跟着。


    容承渊对她晚上的举动隐有些不解,打量着她探问:“你怎的对罗刹国这样感兴趣?”


    “没见过嘛。”卫湘一哂。


    这样作答的时候,她并未觉得自己在敷衍他, 因为她私心里只以为是这个缘故。至于那份兴奋、羡慕,她虽有所察觉,一时却不曾深想。


    但只过了两日,她就觉出了不同。


    这两日里,她每日都在午后去与叶夫多基娅品茶吃点心,因她不愿迟到,总会比约见的时间到得早些,便会碰上叶夫多基娅与罗刹国的朝臣议事,也碰上过大偃官员前来觐见。


    她于是分外清晰地意识到,即便同为女人,叶夫多基娅与她却是截然不同的。


    她们似乎同为上位者,宫人、朝臣们面对她们都恭敬客气,但对她只是出于对天子妃妾的礼数,对叶夫多基娅却多了一份发自肺腑的敬畏。


    这与他们在楚元煜面前时如出一辙。


    在私下里,她也听到过大偃朝臣小声议论叶夫多基娅。他们说她聪慧、果敢、有勇有谋,还说她治国勤勉、赏罚分明、杀伐果决。


    他们称赞她的用词与赞美男性帝王别无二致,却鲜少有人品评她的容貌与身材。


    但事实上,叶夫多基娅也是个美人——在她从丈夫手里夺得皇位之前,本就是以美貌闻名罗刹国的,卫湘常用的那块坏表上还汇有她的半身像,那时罗刹皇室像炫耀稀世珍宝一样炫耀这位王储妃的貌美,就像楚元煜现在也很愿意让卫湘抛头露面。


    她们曾经是一样的。一样的仰人鼻息,美貌被视为她们最要紧的东西。


    可现在,美貌成了叶夫多基娅身上最无足轻重的优点之一。出于对一国之君的敬畏,朝臣们甚至惧于品评她的容颜,生怕显得自己不够恭敬。


    卫湘因此真的很羡慕叶夫多基娅。


    至于叶夫多基娅对她……


    卫湘心下明白,女皇对她的友善大概有三成因为她是楚元煜的宠妃,三成因为她对女皇而言是个不错的玩伴。余下四成,大抵因为女皇本就是个不错的人,对待她这样无足轻重的人都和善客气。


    卫湘深思熟虑之后,央林氏教了她一句罗刹语,反复练习了整整一个晚上,在第四日再度去与叶夫多基娅吃茶的时候将它说了出来:“我听说了很多关于陛下的事情,陛下的谋略与勇敢让人叹服。”


    “什么时候学的罗刹语?”叶夫多基娅品着蜜浮酥柰花,笑着耸肩,“关于这点,我真的要感谢我的丈夫,如果他是个温柔体贴的男人,而不是这样昏庸、滑稽、愚蠢、无能,我大概一辈子都只能当个皇后。但他把我逼到了绝境,让我不得不杀了他。现在我得说——”女皇吃了口糕点,“当皇帝比当皇后痛快多了,我对他的谢意天地可鉴!”


    叶夫多基娅说着,在胸前点了一遍十字架。


    卫湘笑问:“陛下这样心怀感激,如果重来一次,陛下还会杀他么?”


    “那当然。”叶夫多基娅没有一丝犹豫,啧声道,“他现在已经被烧成灰了,如果重来一次,我大概会好好为他修个陵寝以表达我的感激——这就足够了,除此之外,他不能妄想更多,还是得下地狱去,毕竟他死了对我才最好。”


    这段话林氏听得心惊,翻译得磕磕巴巴,卫湘听罢笑出声来,叶夫多基娅笑侃林氏:“怕什么?你们的皇帝陛下和我的昏庸丈夫截然不同,睿妃不可能跟我做同样的事。我们只是在讥嘲一个死去的傻子,而非所有国君。”


    林氏颤栗着点头应是,但脸色难看得都快哭了。


    卫湘见她这般反应,为免后顾之忧,晚上见到楚元煜时便将这些话当做笑话说给了他听。


    楚元煜全然不觉这话冒犯,听得大笑一场,边笑边连连摇头:“女皇好生谦虚。她是有雄才大略的,有没有那个不成器的丈夫她都必是个人物。说她丈夫的那些话倒很对,那般昏庸无能的国君,便是再见千次百次都还是杀了为好。”


    卫湘听得一怔。


    她知道他对叶夫多基娅抱有国君与国君间的欣赏的惺惺相惜,却也不料他对叶夫多基娅的评价会如此之高。毕竟她见过太多被他弃如敝履的后宫妃嫔了,她一直觉得他的怜香惜玉之下是一颗始终觉得女子无关紧要的心。


    ……现下方知,原来当一个女人手握重权,便是他这样的男人也会发自内心地敬她三分。


    卫湘心思流转,笑着附和:“臣妾不大清楚她从前的事,只觉她有趣。可惜我们听不懂彼此说什么,虽有人翻译,说话也总费些力气。”


    楚元煜随意道:“这确有些扫兴。你若有兴致,朕倒可找个人来教你,只是这也无法一蹴而就,女皇离开大偃之前你想与她用罗刹语闲聊大抵是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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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3章 学语 “许久不见睿妃了,可见做母亲的……


    卫湘想要的罗刹语老师在次日就到了临照宫, 卫湘这天便没有去见叶夫多基娅。


    从清晨早膳后直到入夜时分,足足六七个时辰,她先将罗刹语的字母学了个遍, 接着便开始学问好一类的常用句子。


    楚元煜为她寻来的老师姓阮, 与林氏一样, 都是父亲在鸿胪寺为官的官家小姐。阮氏的父亲论官职还比林家高些, 之所以选了林氏去女皇面前听差, 主要是因阮氏早年不在京城,不如林氏熟悉宫中礼数。


    但实际上, 阮氏的罗刹语是不差的,不论发音还是写法讲起来都头头是道。


    转眼间一上午过去, 卫湘已将字母的读和写都学完了,午膳时留了阮氏在仪华殿与她一同用。阮氏不是个拘礼的姑娘, 向她谢了恩便大大方方地坐了下来。


    用膳时阮氏笑着提起:“不瞒娘娘说, 臣女昨晚忽闻旨意,还道只是宫里的娘娘一时兴起想学着解闷,两三日便要算了。现下教了半日, 方知娘娘原是颇有天资才会想学,那多半便是能学下去的了。”


    卫湘听得一愣,边示意积霖为阮氏盛碗羹边笑道:“本宫哪里有什么天资, 全靠你这个老师教得清楚。”


    这本是随口的一句吹捧,阮氏却一怔,看出卫湘没拿她的话当回事,神情就严肃起来:“臣女说的是真的。因着家中父兄为官的缘故,鸿胪寺不少与臣女出身相仿的贵女都会学些罗刹语,有时也三五个人凑个学塾,请一个师傅来教。所以臣女见过的学罗刹语的多了, 娘娘学得确是快的。”说着她凝神一想,又强调道,“比臣女初学时也要快些!娘娘上午学的那些字母,臣女是花了两日才记熟的,发音还不如娘娘来得正。直至后来随父亲去罗刹国住了半载,发音才真正掰了过来。”


    这话令卫湘心中怦然。一种发自肺腑的愉悦感在心头漫开,她笑道:“有你这话,本宫学得就有底气了,不然还怕教人笑话呢。”


    阮氏抿唇:“恐怕就连罗刹女皇都要夸娘娘学得快。”


    于是之后的一下午,卫湘学得更加废寝忘食。原打算学五六个简单的句子便罢,最后却连文章也读熟了一段,虽只是罗刹国最简单的启蒙篇目,但于她这样早晨才第一次接触罗刹语字母的初学者而言,实在称得上是突飞猛进了。


    眼看临近子时,卫湘的精神还好,阮氏倒困了,卫湘便让琼芳带她去瑶池苑安置下来。瑶池苑原是卫湘的住处,后来卫湘在麟山行宫身怀有孕,升做一宫主位,回来后就住到了主殿仪华殿,但瑶池苑也没空着,丽充华为照料她的身孕,带着公主在那里同住了几个月。


    直至卫湘平安诞下一双龙凤胎,丽充华功成身退,瑶池苑才真正无人居住了。


    因此现下的瑶池苑不仅什么都有,家具陈设还都是按丽充华的主位身份置办的。卫湘又让人为阮氏额外添置了一些东西,另命人送了些首饰、绸缎算是谢礼,更嘱咐去颁赏的宫人告诉阮氏不必为这些来谢恩,心下暗暗盼着阮氏处处都满意,能安心在宫里多教她些日子。


    在这之后,卫湘又独自苦学了半晌,将白日里的功课反复温习了两遍,另整理了一份更细致的笔记,最后再将自己尚不熟悉的部分额外抄录了一份,以便次日清晨再做温习。


    忙完这些她摸出怀表一看,才发现已快一点了。疲倦感顿时袭了上来,卫湘总算传了宫人进来服侍梳洗,约莫两刻后终于躺到床上,疲惫之余心下仍是欢欣无限。


    她朦朦胧胧入睡,入睡的前一瞬后知后觉地想起这整整一天忙得连孩子都没顾上看一眼,但思绪一沉,就睡过去了。


    这一觉卫湘也就睡了两个多时辰,醒来后她命宫人掌了灯,自顾披上件褙子,便先坐到书桌前又温习昨日所学,一直学到传早膳。


    早膳后她去看望两个孩子,此时已是腊月末,两个孩子都已四个多月了。宁悦公主云宜生下来就康健,此时张开了些,瞧着更加饱满可爱;皇次子恒泽降生时体质虚弱,经几个月的将养算是好转了不少,但与云宜相比仍瘦弱得明显。


    为此,从太妃、皇帝、嫔妃再到宫人们,总是更心疼恒泽的,卫湘身为母亲自也心疼,但看众人都更关注恒泽,又不免为云宜生出几分不平,近来在去看望两个孩子时总是多抱一抱云宜。


    琼芳知其心意,唏嘘笑叹:“旁人只管顾着自己的心疼,做母亲总怕孩子不够周全,便让自己更左右为难。”


    卫湘一如往常般问了乳母们两个孩子的起居,而后自己陪两个孩子待了约莫一刻就出了门,去衷济宫见叶夫多基娅皇帝。


    明天就是除夕了,现下宫里已年味十足,一些嫔妃已开始年节的走动,凑在一起图个热闹。


    卫湘经过太液池时先后遇到了三四位嫔妃,大家多是相互问个安便罢。直至绕过假山,她抬眸看见对面过来的人,虽然想避但也来不及了,只得垂眸见礼:“清淑妃娘娘安。”


    清淑妃穿着一身退红色绣藏蓝花枝的交领襦裙,这样显旧的颜色与年关的气氛并不和谐,但清淑妃宠辱不惊,自是不拘这些小节。


    她向卫湘还了一礼,笑道:“许久不见睿妃了,可见做母亲的很是操劳。”


    卫湘正欲含笑应和,随在一旁的悦嫔轻哂:“娘娘处处为皇长子尽心,却也不是每个做母亲的都如娘娘这般,臣妾听闻睿妃娘娘近来忙碌得紧呢。”悦嫔说及此处,目光清凌凌地上下一扫卫湘,“瞧睿妃娘娘所去的方向,应是又要去衷济宫吧?”


    卫湘淡淡垂眸:“正是。本宫常去陪伴女皇,既是奉陛下之命,也是为两国之谊,悦嫔好似对此很是不满?”


    悦嫔对她这一问毫不意外,平心静气地笑道:“臣妾岂敢不满?只是佩服睿妃娘娘真是能屈能伸,为了让陛下和女皇满意,连亲生的孩儿都能放下。”——


    作者有话说:卫湘:我这种卷生卷死的人生你是不会懂的,明年你再嘴贱我就能拿罗刹语骂你了。


    第144章 渴望 都是凡夫俗子,有几个人不喜欢这……


    卫湘懒得与她多言, 只是淡看着她。


    悦嫔掩唇一笑,悠悠续道:“说句不怕娘娘笑话的话,臣妾原也嫉妒过娘娘得宠, 如今见娘娘原不止是会讨好陛下, 连那异国的女皇也能讨好, 方知真是自己技不如人, 只得对娘娘心服口服了。”


    她说罢作势福身, 卫湘正要开口,清淑妃已横眉立目:“够了!你如今嘴巴是愈发厉害了, 什么话也敢说!再如此胡言,本宫便要罚你了!”


    语毕又多有几分窘迫地朝卫湘道:“是本宫待她太宽了, 纵得她没规没矩,日后定严加管教, 妹妹大人不记小人过。”


    卫湘低了低眼, 懒懒道:“臣妾还要去陪伴女皇,先行告退。”


    她全然没回应清淑妃那番打圆场的话,语毕福了福身, 也不再看二人是何脸色,就自顾走了。


    琼芳瞧出她不悦,走出一段, 侧首命旁的宫人退远了些,小声劝道:“悦嫔那张嘴惯是如此,娘娘也晓得的,不必与她计较。”


    卫湘漠然看着前方,深深吸了口气:“她那张嘴咱们的确都见识过多回了,只是……我从前便常觉得有些不对,直至方才, 忽地意识到是何处不对。”


    琼芳一怔,却没明白她在说什么,困惑道:“娘娘是指什么?”


    卫湘回忆着过往种种,发出轻笑:“清淑妃宠辱不惊、与世无争之名在外,悦嫔每每语出不善,清淑妃瞧着也烦得很,亦出言训斥过悦嫔多次,所以谁也说不出清淑妃的不好。适才我才突然回过味儿来——清淑妃若真不愿悦嫔胡言,何以总是等她将话说完才训斥呢?”


    堂堂主位妃嫔,约束自己宫里随居的嫔妃天经地义,有什么不好打断悦嫔的话的?


    同样的话若是由她临照宫的人说出去,不管是随侍在她身边的骊珠,还是出身更高的柳御媛、苏贵人,她只消听到便即刻要厉声喝止,断断不能由着她们把这些话说完。


    可悦嫔,几乎每次都是说完了的。


    清淑妃一贯“不争”的姿态在此时帮了大忙,谁都下意识里觉得清淑妃只是懒得理睬这种闲事,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就不开口,悦嫔的不是与清淑妃也没什么干系。


    方才卫湘忽而惊觉不对,实则也并非因为清淑妃开口开得太晚,而是她发现清淑妃虽开口训斥了悦嫔,但却没有明言悦嫔所言不对,含糊其辞的指责倒似全然认同悦嫔的话。


    都是活在宫里的人精,这样的避重就轻做给谁看的?


    只是,这与清淑妃素日的宠辱不惊极为不符,卫湘不知清淑妃缘何突然这样露了怯,只能顺着立后的议论猜想,清淑妃许是急了。


    如此再去回想悦嫔从前说过的许多话,卫湘又觉得,那或许本身就都是清淑妃的意思,只是她这“不争不抢”的主儿说不得,便借由旁人的嘴讲出来罢了。


    ……可如果真是这样,这说明清淑妃其实已经将她视为眼中钉许久,这实在不是个好消息。


    卫湘想得一叹,仍是先去了衷济宫。


    叶夫多基娅正处理政务,卫湘便等在侧殿,又温习起了昨日所学的罗刹语。侧殿是有叶夫多基娅身边的女官侍奉的,卫湘正好将学得不熟的地方拿来请教她们。


    如此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叶夫多基娅得了空就着人请她进去,卫湘才进寝殿,叶夫多基娅就让身边的翻译官问她:“听说你又学了几句罗刹语?”


    卫湘一怔,旋即笑道:“我在认真学习罗刹语了,陛下已为我寻了一位罗刹语老师。”


    叶夫多基娅十分惊喜,边拉她坐下边问:“跟我说说,你都学什么了?”


    卫湘自知才刚出初学,被问得很不好意思,但又不得不答,就将昨天学的东西一五一十地都跟叶夫多基娅说了。


    叶夫多基娅听罢又问:“你学多久了?”


    卫湘说:“昨天早上才开始。先前与林氏学过几句,您知道的。”


    叶夫多基娅目露讶色,欣赏地看了卫湘许久才又说:“你真聪明。你如果是个罗刹人,我一定会重用你的。”


    卫湘得体地微笑:“那我很幸运,我们的陛下也很重用我。”


    “是啊,当然。”叶夫多基娅低下眼帘,在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里她们都明白:这不一样。


    卫湘又想到来路上遇到清淑妃与悦嫔的事。这种深宫内苑的斗争虽时时纠缠着她,但在她看来这其实无聊之至,既让人筋疲力竭,又远不如多读两页书来得有趣。若她是手握重权的朝臣,虽也会身不由己地陷在朝堂斗争中,但那样争得的权至少是真实的,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纵使绞尽脑汁地赢了,也仍旧会因天子的一念之差失去一切。


    只是在衷济宫说起这些的时候,她只当这也只是一时的不平,过去就过去了。没想到等回到临照宫她仍在想这些,越想越是憋闷,竟渐有一股郁气结在心里,久久不散。


    一些压抑已久的心思随着那股郁气翻涌出来,她不得承不承认,有些东西其实早就变了。


    在她决意争宠上位的最初,为姜玉露报仇雪恨的心占了七成,余下三成是为自保,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现在,她固然是仍想为姜玉露报仇的,也仍旧想要自保,可在此之外,她有了更“纯粹”的念头——她日渐清楚地意识到,她就是想往上爬的,她想要更高的位子、更大的权力。


    倘若追根溯源,这或许仍是因姜玉露的离世所致,是姜玉露处处谨慎依旧难逃一死让她心存不安,因而想谋得更高的权力、地位让自己高枕无忧。可这种缘故现下已不再那么重要了,她并不是个善于自欺欺人的人,也没有必要用这种“初衷”遮掩什么。


    她就是喜爱权力、喜爱更高的地位,她想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都是凡夫俗子,有几个人不喜欢这些东西呢?


    卫湘无意逃避这种渴望,只是这种话当然不能与楚元煜说。接下来的两日,她上午学罗刹语,下午仍与两位女博士读些史书政书。第三日听闻容承渊不当值,她就在午后命傅成将他请了来。


    待容承渊进殿,卫湘挥退宫人,开门见山地对容承渊说:“我想做一件事,但我不知如何才能做到。”


    容承渊听得只笑:“陛下连后位都想给你了,后宫里还有几件你这宠妃办不到的事?”


    跟着边摇头边问:“何事?”


    卫湘说:“干政。”


    第145章 心急 她若四平八稳的,我倒拿她没什么……


    卫湘对容承渊说这件事, 除却信任之外也是因她当真不知该如何做,而他是她能想到的人里最能帮得上忙的了。


    毕竟自古权宦干政的比后妃更多。


    但即便是这样,她也仍旧做好了被他拒绝的准备, 甚至设想过他会与她翻脸, 毕竟他曾经说过, 他虽是权宦却不是奸宦, 他也并不想当个奸宦。


    然而他听罢却并无什么反应, 只是他本负手立于她门内屏风边,听完这话眉心挑了挑, 便举步坐到膳桌边安坐下来。


    卫湘坐在茶榻一侧看着他,他的平静倒让她有些无措:“掌印似乎并不意外?”她问。


    容承渊没说话。


    他的确不意外。在她得宠之初, 那样卑微的出身、那样即便在宫人间都称得上凄惨的履历……若换个人,多半会觉得自己能爬上龙榻已是此生大幸, 然后便难免被富贵迷眼, 沉沦在穿金戴银的享乐里,别的都顾不上。


    可她在那个时候在意的却是“陛下没拿我当个人看”。


    他那时就知道她自有一份傲气,又清醒得可怕, 纵使富贵堆在眼前她也不能麻痹自己。偏她又是不服输不认命的性子,知晓这点就想改命,却也不急功近利, 只让他寻来了两位女博士,教她读书做学问。


    她又那么聪明,诗词学得快,史政也读得通,起步虽晚却也让两位女博士不住赞叹。


    当一个人傲气又清醒,不服输又不急功近利,还聪明好学的时候……又多大可能会一辈子安于当池中物呢?


    容承渊早便想过她会有不满足的一天, 只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开诚布公地和他说,还说得如此直白。


    他心里有些喜悦,因为这是掉脑袋的事,少半分信任她也不能这样说给他。


    至于当下的沉默,则是因她提起得突然,他一时也要想想该如何才能帮她达成所愿。


    于是过了半晌,卫湘听到容承渊说:“那你便要争后位了。”


    卫湘略有一争,旋而摇头:“这看似有道理,实则不是关窍所在——后宫不得干政,皇后也不过其中之一,有没有这个虚名只怕也不碍什么。”


    容承渊一哂:“不,这就是关窍所在。”


    卫湘秀眉蹙起,不作声地看着他。


    容承渊知她不赞同,笑了笑:“我知道在你眼里皇后与嫔妃一样身不由己,这也没错,但又并不尽然。一则是嫔妃真只靠圣宠过活,皇后身为正宫是否得宠都无伤大雅,轻易也不可废,所以皇后并不需那样费力地迎合圣心;二则是比起嫔妃,皇后有更多台面上的事,譬如祭礼,这原就是要接触臣工的。”


    卫湘了然,方点头道:“若本就该接触臣工,倒是极有便利的。”


    “是。”容承渊颔首,复又道,“再者,便是皇后真与嫔妃并无不同,也总归官大一阶。那你便要想想,当今陛下还年轻,后位断不可能一直空悬,那若来日有旁人坐到后位上,不论是多大度贤惠的主儿,难道能坐视你这宠妃干政却视而不见?”


    卫湘沉息:“这也是实在话。”


    “所以你若真想插手朝政,便非要得了这后位才行。”容承渊低了低眼,“说难也不难,你没有家世撑腰但有一双儿女,如今真能与你一争高下的也就只有清淑妃了。只是张家自从老丞相故去,在朝中便也没了什么势力,清淑妃说是出身比你好,实则也就是空架子罢了。倒是她抚养的皇长子还有那和陛下青梅竹马的情分真让人头疼,若没有这两样,后位便是你的囊中之物。”


    卫湘凝神道:“可听掌印先前的意思,后位之事上,陛下已属意于我了?”


    “这怎么说呢……”容承渊苦笑了下,“陛下怜香惜玉,你又最合他的心,他觉得你好是理所当然的。只是……”容承渊语中一顿,“他实是能说一不二的,并未强硬下旨直接立你为后,也正是因他怜香惜玉。”


    卫湘了然:“他摇摆不定?”


    容承渊嗯了一声,缓缓道:“若只论当下的喜恶,你胜过清淑妃千倍万倍,但青梅竹马之谊何其珍贵?满后宫也只清淑妃一人有这样的好处。”


    卫湘沉默半晌,只说:“具体当如何做,咱们可从长计议。”


    “心意已决?”容承渊问她。


    “嗯,心意已决。”卫湘口吻轻松,“也是巧了……今日我忽地意识到清淑妃其实早已对我敌意横生,我便是不与她争,她大抵也不会让我好过,那我可就没有躲的道理了。”


    “还有这事?”容承渊拧眉,“仔细说说。”


    卫湘耸耸肩,便将去见罗刹国女皇途中见到清淑妃与悦嫔的事尽与容承渊说了,容承渊听得有些诧异,因为清淑妃不惹是非的名声深入人心,便是他这样素不喜清淑妃的人也只觉得这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从不认为清淑妃有多少算计。


    若按卫湘的说法,清淑妃这最深入人心的好性子也就都是在掩人耳目了。不仅骗过了所有人,而且一骗就是这许多年,这是不得了的本事。


    卫湘复又笑道:“仔细想想,我也并不怕清淑妃,我的盛宠未见得比她的青梅竹马之谊更胜一筹,但今日之事可见她是急了。棋局较量最忌讳一个急字,谁急谁便容易出错,她若四平八稳的,我倒拿她没什么办法。”


    容承渊打量着她:“你这是已有打算了?”


    卫湘沉吟道:“招不在新,好用就行。”


    顿了顿,又说:“我还想谋个一举两得——你瞧,我始终差在身份、家世上,若能借罗刹女皇给我贴个金,是不是也不错?”


    容承渊眉宇倏皱:“叶夫多基娅与陛下一样大权在握,罗刹亦国富民强,她自然是个厉害人物,可你想如何贴心?”他心下隐生出三分紧张,小心地提醒她,“这你可要仔细打算,若走错一步,只怕你还没接触政务便让陛下与朝臣们心生忌惮。”


    第146章 教母 “这只是臣妾身为人母的私心,女……


    卫湘明白容承渊的谨慎, 他在这样的位子上,如果不处处谨慎早已骨肉消弭。况且这又关乎邻国君主,即便两国交好, 警惕也时时刻刻存在, 卫湘说想拿叶夫多基娅给自己贴心, 听来实在是铤而走险的事情。


    但卫湘觉得若换个角度来想, 这事说简单也简单。


    因为大偃虽与罗刹国接壤, 但风土人情相距甚远、语言毫无相似、礼数规矩也截然不同,这样的两国人见面, 对彼此的生活产生好奇实在再正常不过。


    又过一日就是新年,年关里宫中应酬不断, 卫湘这样的宠妃尤为忙碌,一连小半个月也不得清闲。


    于是她再见到叶夫多基娅时已是元月十三了, 她提到了自己与阮氏学到的罗刹语新词:教母。


    她问叶夫多基娅:“陛下, 罗刹国的‘教母’究竟是什么?我的女官解释得不大清楚,相当于傅母?还是义母?”


    “哦,教母吗, 那可是个很重要的人物。”叶夫多基娅侃侃而谈,“它源自于我们的宗教——我们有一种洗礼仪式,在孩子们受洗的时候, 男孩会有个教父,女孩则会有教母,以便对其信仰进行引导。在最初的时候它只是这样简单的宗教概念,但后来……它慢慢有了更多的意义,孩子的父母会选择深受自己信任的亲友作为孩子的教父教母,最好还要有一定的名望,这样在信仰之外, 他们也可以在道德和学识方面对孩子进行教导,就连一些并不信奉宗教的人也有了教父教母。总之……”叶夫多基娅笑了声,“我觉得这是对孩子很好的事情,孩子们总难免有些事情不想对父母说,教父教母有时候会和他们更谈得来。”


    卫湘从她的最后一句话里听出她应该是想到了她的儿子,便顺水推舟地笑问:“看来您的皇子就和他的教父相处不错?”


    “是的,他的确帮了我很多忙。”叶夫多基娅说到这里,神情忽而有些复杂,几分谢意在她眼中漫开,但在那种谢意里又有三分并不难分辨的烦躁。


    卫湘见她并不隐瞒这种情绪,便也没有遮掩自己目中的好奇,少顷,叶夫多基娅叹了口气:“他实在是个好人,但怎么说呢……我有时候会觉得他太‘好’了——我的意思是,作为一个储君的教父,他有些过分善良。其实我从一开始就有这份顾虑,但当时我那不争气的丈夫还大权在握呢,他挑选的教父我也不能干预,所以只能这样了。”


    叶夫多基娅说到后面,愈发有了些发牢骚的意味。


    卫湘一哂:“我明白您的意思。皇子公主的教父教母还是应该手腕硬一些,为君王者杀伐果决才坐得住镇,优柔寡断难以服众。”


    “正是这个道理。”叶夫多基娅苦笑着颔首。


    卫湘不失好奇地继续问:“那如您这样尊贵的帝王,也可以给别人的孩子当教母么?”


    “当然,我可以。”叶夫多基娅一边点头一边露出几分遗憾,自嘲地笑道,“但很遗憾,到现在都还没人邀请我,考虑到他们对我的敬畏,以后或许也不会有了——这算我失策,我应该在当上皇帝之前先让自己有个教女。要知道,我还挺想有个教女的,你也知道,我只有一个儿子,他还……”叶夫多基娅顿声,用了个非常委婉的说法来评价这个儿子,“他有些地方还挺像他的父亲。相比之下,女孩子实在可爱多了。”


    “那就祝您早日有个让您满意的教女吧!”卫湘垂眸而笑,但并未直接提出要求。


    因为哪怕只是出于“一时兴起”,她也不能用叶夫多基娅的要求来倒逼楚元煜。


    她适可而止地没有与叶夫多基娅继续这个话题,叶夫多基娅也没有再说什么。


    直至晚上,楚元煜到了临照宫,卫湘与他一同用了晚膳,晚膳后他们闲坐在茶榻上说话,自然而然地谈及两个孩子,卫湘抱住他的胳膊,声音柔柔地道:“臣妾福薄,没有娘家可撑腰,累得两个孩子也都没有外祖父母宠爱。但恒泽是皇子,来日为父兄效命自能建功立业,前程总不会差,云宜这个公主是迟早要嫁去别人家的,臣妾想想都不安……”说罢,她轻晃他的胳膊,“臣妾想为云宜多谋个靠山。”


    楚元煜听她说到一半就笑出声。她才说完,他就道:“你在瞎想什么?孩子都还小。况且云宜是公主,来日便是成婚也是召驸马入公主府,算不得嫁去别人家,更不必侍奉公婆,你安心就是了。”


    但接着他想了想,还是道:“你想为她谋什么靠山?”


    卫湘羽睫低了低:“陛下可知罗刹国的教母?”


    语毕,她便将从叶夫多基娅那里听来的解释尽数说给了他听,着意多说了如今即便是不信教者也可有教父教母。又说了叶夫多基娅想要教女而不得,这自是身份太高的缘故。


    楚元煜听完这些,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笑道:“你想让罗刹女皇给咱们云宜当教母?”


    卫湘只一副慈母为子女谋划的模样:“臣妾想,若能请女皇为云宜当教母,不仅面子上好看,日后在亲事也多有助益。”


    继而话锋一转:“可若不合规矩,那便罢了,陛下只当臣妾没说过。”


    楚元煜想了想:“此事从无先例,也就没什么规矩可言。”


    卫湘听他的口吻至少是不大抵触此事,心头一松,又问:“那陛下觉得可行?”


    楚元煜思索道:“毕竟事关两国,朕需问问礼部。你若问朕的意思,朕觉得没什么不妥。”


    说着,他状似随意地问她:“女皇可点头了?”


    卫湘不大好意思地低下头:“这只是臣妾身为人母的私心,女皇还不知道呢。”


    她边说边垂眸静听他的反应,他果然很满意,笑了声,还在她肩头的手臂紧了紧:“好,那若礼部无异议,朕去与女皇开口。女皇固然尊贵,但给咱们的公主当教母,也说不上屈尊,想来是能成。”


    第147章 争执 只是她希望,“美”这个字日后会……


    卫湘与楚元煜提起此事时尚是上元之前, 百官仍在休假,并无早朝。


    楚元煜便在正月十六的第一场早朝上提起了此事,朝堂上不出所料地争执了起来。


    容承渊这日是当值的, 他立于天子身侧眼观鼻、鼻观心地听了半晌, 摸清敌我就示意张为礼顶上了他的差, 自顾去了临照宫, 屏退旁的宫人, 绘声绘色地与卫湘讲起了朝中的事。


    简而言之便是礼部对此事极力反对,咬定教母中的那个“母”字, 认为大偃公主认罗刹皇帝为母不成体统,折损天威。


    卫湘听得冷笑:“没见过这样断章取义的。若这样算, 傅母、师母、婆母,哪个不沾个‘母’字?更别提还有乳母!陛下岂不是要因公主日日都被折损天威?”


    容承渊立在卫湘面前, 低眼束手地笑道:“谁说不是呢?礼部当然也不是不懂这道理。只是……”他语中一顿, “如今的礼部尚书乃是从前那位靖国公的世交,更还有数位紧要官员乃是靖国公的得意门生。”


    卫湘神情不禁一凛——靖国公,那是被废位的恭妃陆氏的父亲。


    因着恭妃的事, 靖国公府被削了爵位抄家问罪,满门荣耀毁于一旦。这算来真是不共戴天之仇,如今他的故交、门生来找她些晦气, 倒也说得过去。


    但卫湘还是冷笑:“凭他们之间有什么关系?靖国公府被抄又不是我的缘故。打错算盘的是陆氏,铁面无私的是陛下。他们这样尽怪到我头上,柿子捡软的捏罢了。”


    容承渊见她动怒,笑了笑,坐到她身边,隔着衣袖捏了捏她的手腕:“娘娘别生气,奴还没说完。”


    卫湘觑他一眼:“还有什么?”


    容承渊垂眸说:“丽充华的娘家陈家, 打从那年给灾民捐了钱,在陛下跟前就得脸起来,他们又都知道您对丽充华的好。也是巧了,丽充华有个族弟,去年年中才进的鸿胪寺,这会儿正好派上用场。”


    容承渊顿了顿,又续说:“除了陈家,还有睦嫔。”


    ——睦嫔便是卫湘得封之初就在凝婕妤的品点小聚上结识的宋才人,她在宫里也素来算不上得宠,这两年过得还算顺遂,多少有卫湘与凝婕妤从中相助的缘故。


    这其中的许多事对卫湘而言不过是捎带手的人情,如今容承渊提起来,卫湘才想起睦嫔家一直是在鸿胪寺的。


    容承渊抑扬顿挫道:“礼部拿着礼数面子的说辞极力反对,鸿胪寺就拿两国之谊据理力争。他们说有了这教母教女的牵绊,咱们与罗刹的关系必然更加牢靠,至于若说折损天威——且不说礼部断章取义的说法原就站不住脚,就是实实在在论起来,认个教母难道还能比公主和亲更折损天威?”


    ……自大偃立国以来,送出去和亲的公主可是不少。


    这其中近九成其实都谈不上什么“丢人”,因为她们大多是嫁去周遭的小国,说是和亲实为下嫁,离京时带去的人马不仅有寻常的宫女宦官,更有朝臣。这般一经完婚,她们常能迅速把持夫婿国家的朝政,别说丢人,说大振国威倒差不多。


    但在二百多年的岁月里,例外也总是有的,碰上国弱亦或战败之时,也总有被迫送出去和亲的公主。


    虽然她们无一例外都是由宗室女亦或京中贵女册封,而非真的天家血脉,但在旁人眼里就是宫里嫁出去的公主,就是天子真正低了头。


    因此鸿胪寺拿和亲公主说事,也算站得住脚——至少比礼部掐着一个“母”字说事站得住脚的多。


    卫湘听得津津有味,更有些欣喜:“我一直当自己在朝中无权无势,想不到无形之中也积攒起些势力了。”


    容承渊一哂:“朝堂后宫本就息息相关,自然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说罢他安静了会儿,想了想,又言:“但我倒要问问你——事情如今在朝堂上争了起来,女皇必定是已听说了。你要不要先着人问问她的意思?免得咱们这边争得热闹,最后女皇却不答应,白费一番功夫。”


    卫湘摇头,淡然道:“事情越摆到台面上,越不是我私下与她联系的时候,唯有陛下能与她开口。至于白费工夫,我看倒不必担心——”她语中一顿,“我与陛下开口之前就想过了,此事于罗刹国而言没什么坏处。女皇日后最多对云宜这个远在异国的教女不会太上心,现下却没必要拒绝。”


    容承渊蹙眉打量她:“这样肯定?”


    “是。”卫湘神色笃然。


    在这份笃然背后,她其实是心虚的。她这话说得其实很有赌的意味,因为她对朝政实在不怎么懂,纵使这两年来读了不少史书政书也不过是纸上谈兵,叶夫多基娅会如何想她实则并不清楚。


    不过她很快就知道结果了。


    几日后,朝堂上的争论逐渐显出倾向——因天子赞同此事,武将们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礼部纵有诸多不满也难以撼动局面。


    几日来默不作声的叶夫多基娅在适当的时候心领神会地表了态,她鲜见地主动着人请卫湘去了衷济宫,开门见山地笑问:“听说你想让我当你女儿的教母?”


    卫湘听她主动发问就已明白了她的打算,从容而守礼地垂眸笑道:“只是我的私心而已,成与不成,还要看两位陛下的意思。”


    “现在你只需看一位陛下的意思了。”叶夫多基娅轻耸肩头,“我是没有意见的,但愿他也能点头。不过……”叶夫多基娅复又笑了笑,“我想不管成不成,我总可以先看看小公主吧?”


    “自然。”卫湘对她这突如其来的要求并无预料,但也没道理拒绝,便忙命人去抱宁悦公主云宜过来。


    不过多时,乳母葛氏就亲自抱着云宜到了,叶夫多基娅轻车熟路地将孩子接到怀里,认真看看云宜熟睡的小脸,又扫了眼卫湘:“她长大后会是个美人,就和她的母亲一样。”


    卫湘低眉衔笑:“多谢陛下。”


    她对叶夫多基娅的这句赞誉毫不意外,因为这实在没什么悬念——她与楚元煜长得都不错,孩子哪怕只占他们的两分优点,也称得上是个美人了。


    只是她希望,“美”这个字日后会是云宜身上最不起眼的长处。


    比起人人叹服的容貌,她更希望她的女儿学富五车、聪明通透,最好还能手握重权,这才是真正安身立命的好处,对男人女人都一样——


    作者有话说:隔壁连载《中式女鬼进入西方鬼怪学院》文已渐肥,欢迎跳坑~


    第148章 看轻 边梳妆边吩咐宫人去备步辇,说要……


    叶夫多基娅抱着云宜, 一边在窗前踱步一边悠悠地拍着:“如果我能成为她的教母,她恐怕会是两国最尊贵的公主了——若你想把大偃周围的那些小国也算进去,她就会是几十个国家里最为尊贵的公主, 但我想那些国家的公主原本就不配与她相提并论。”


    卫湘笑而不言, 因为叶夫多基娅这话固然是事实, 但总归口气不小, 为显谦和, 她还是别附和才是。


    不过只听这话她也知道,叶夫多基娅是喜欢云宜的, 这是大人对婴孩的一种投缘,有这份投缘, 教母的事便会更易促成。


    所有人都明白,叶夫多基娅见公主的事很快就会传到楚元煜耳中, 于是在次日, 楚元煜也很“配合”地正式与叶夫多基娅提起了教母的事情。


    事情到了这一步,其实一切都已定音了,两位帝王的促膝长谈不过是出于礼数走个过场, 自然是相谈甚欢。叶夫多基娅备了厚礼给云宜,这重关系就算定了下来,只是在尽了礼数之后, 叶夫多基娅额外提了个要求。


    她向卫湘道:“如果你不介意,最近让我的教女留在衷济宫吧。你看,我再过一个多月就要回罗刹国去,下次再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卫湘当然是愿意的,也大可不必演什么难舍难分的戏码,因为不论在大偃还是罗刹,皇子公主平日都有一班宫人照料, 生母本身也不会时时刻刻跟在身边,卫湘近来又痴醉于学习罗刹语,陪伴两个孩子的时间更少,自然乐得让这位尊贵的教母与孩子多待一待。


    当日下午,楚元煜自去忙他的朝政,卫湘回到临照宫,又想学罗刹语,却意外听说了一件趣闻:“听说清淑妃气得连摔了两只花瓶。”


    卫湘听得有些诧异,一般是因为清淑妃的失态,一半是因为来禀话的人。


    ……来禀话的宦官名叫小时子,是倾云宫的人,虽不在清淑妃身边当差,却到底记在倾云宫名下。


    这个缘故让卫湘不免对他多几分芥蒂,起先也不想见他,只怕着了清淑妃的道,但傅成笑说:“娘娘放心,此人早在娘娘吩咐咱们四处去结交些人时,奴就已经识得了。只是他也谨慎,从前总不愿多沾染是非,如今应是看娘娘有皇子公主傍身,地位稳固,又多了罗刹女皇这个靠山,便坐不住了。”


    傅成说到此处,上前了两步,压低声音续道:“小时子在清淑妃那里混不出头,应是可信的。奴也仔细想过,若真是清淑妃有意遣他过来递什么话,娘娘将计就计也不吃亏。”


    卫湘不由多看了他两眼,两年多的光景,傅成也长了不少本事。


    “那就让他进来吧。”她终是放了话,傅成便带了小时子进来,小时子拘谨地先向卫湘磕了头,自己不敢多言,只等卫湘问了才敢作答。


    他禀说:“奴平日是在怡月殿的院外洒扫的,今日当差时先是瞧见清淑妃身边的大宫女思蓉急匆匆地进了院去,没过多久就听里头砸了东西。清淑妃治下甚严,奴虽然好奇却不敢胡乱打听,但不过一刻工夫,悦嫔赶了来……是清淑妃思蓉姑姑见清淑妃动怒搬的救兵。”


    “悦嫔大抵是觉得清淑妃砸东西失了分寸,往院子里走的时候颇为光火,奴便听到她跟思蓉说‘姐姐就算气不过也不该如此动气。说到底不过是个公主,便是有异国女皇做了靠山也无伤大雅,姐姐这般砸东西,只会平白招惹是非’。”


    最后一句话,小时子一字不落地学了一遍,最后不忘强调:“这就是原话……奴听了这话,才知清淑妃为何动怒。”


    卫湘听完这些始末,并未说什么,只让傅成拿了赏钱送小时子出去。


    傅成将小时子从临照宫后最不起眼的小门送出去就折回仪华殿,小心地询问卫湘:“娘娘可信他?”


    卫湘斟酌道:“信。除了有些巧合,他话里全无不妥。”


    傅成道:“奴却不明白,清淑妃为何突然如此动怒?若说罗刹女皇是多大的靠山……自然是的,可就如悦嫔所说,不过是给公主当个教母,无伤大雅的事情。”


    “清淑妃这是真为后位紧张了。”卫湘轻笑,“她只怕真正让女皇当靠山的不是云宜,而是我。”


    凭两国现下的关系、凭罗刹的国力,若叶夫多基娅肯在继后人选上推她一把,这事就变得十拿九稳,凭清淑妃有什么样的家世也难和叶夫多基娅一较高下。


    可清淑妃会这样想就太蠢了,当下的两位国君都不是昏君,都很清楚分寸,叶夫多基娅就算成了公主的教母也断不会干涉楚元煜的“私事”。


    或者再说得刻薄一些……当两位大权在握的帝王坐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才不会在意对方的丈夫、妻子是什么人,比起谈论这些,他们恐怕更愿意说一说今朝哪些庄稼种得好、哪些兵器和兵法好用。


    嫔妃、情夫,对他们而言都是锦上添花的点缀,而非值得摆上台面的话题。


    清淑妃自己执着于后位,便在无形之中将两位坐在皇位上的人都看轻了。


    不过她这样想,对卫湘而言当然是有利的。


    卫湘自顾盘算了半晌,让琼芳唤了葛氏来,告诉葛氏:“你亲自去一趟衷济宫,告诉女官林氏,就说两个孩子自降生起就搁在一块儿,如今公主突然去了衷济宫,皇次子便睡不着,问问林氏能不能将皇次子也接到衷济宫去,好让两个孩子做个伴。”


    说罢她低了低眼:“昨天女皇送了我一条满钻镶红宝的项链,林氏看得挪不开眼,你给她送去。就说我刚听闻她亲事将定,这项链就当给她添妆了。”


    卫湘这样说,葛氏自是心领神会,当即领命去取那价值连城的项链,又勤勤恳恳地亲自去往衷济宫。


    ……哪怕只是看在那项链的份上,林氏也自然会极力促成此事。况且这事也不麻烦,无论皇子还是公主,都不可能睡在女皇寝殿里,照顾他们的亦是卫湘遣去的宫人,除了占女皇一方宫室之外不添任何麻烦。


    因此事情自然办得极顺,半个时辰后,皇次子恒泽就被送去了衷济宫,两个孩子身边的一应宫人也尽数去了,卫湘又将小厨房的人手也多拨去了几个,既可为孩子们制些吃食,也可让乳母们用得顺心些。


    然后她就起身梳妆,边梳妆边吩咐宫人去备步辇,说要去见文妃。


    待得走出宫门时,她又让人去将凝婕妤和丽充华也请到文妃处,只说年节事多,姐妹们有些日子没好好聚聚了。


    这说辞其实是站不住脚的,年节事情是多,但各宫相互走动本就是最要紧的一部分。只凝婕妤年前先随谆太妃出去礼佛、年后又因失权而有些失意,便借故身子不爽懒得见人,余下两位卫湘近来都见过。


    第149章 铺路 她并不怕他觉得她狠毒,但怕他会……


    这些蹊跷之处卫湘想得到, 文妃与凝婕妤也品得出。是以卫湘才进文妃的寝殿,就见应星在殿里侍奉着。


    文妃身份贵重,应星这样花钱调来的宫女难熬出头, 因而并不能近前, 但只消在寝殿, 该听得便都能听着了。


    凝婕妤的柔华宫比卫湘的临照宫离文妃这里更近, 小半刻前就已到了, 卫湘进殿时她正与文妃说话。


    见卫湘到场,凝婕妤忙起身相迎, 卫湘自是上前阻了她的礼,二人相互福身见了平礼, 卫湘又与文妃也见了平礼,三人边落座边已说起话来。


    文妃与卫湘分坐到茶榻两侧, 宫女又为凝婕妤添来张绣墩, 凝婕妤笑道:“公主认罗刹女皇当了教母,这是天大的喜事,只是你怎的把皇次子也送过去了?两个孩子都交给人家, 你倒也放心?”


    宫女上了茶来,卫湘执起茶盏,浅啜一口, 笑意从容:“身边的乳母、宫人都跟着呢,女皇又住在衷济宫里,离得不远,说不上什么‘交给人家’。”


    她说着放下瓷盏,低了低眼帘:“我人轻言微,给不了孩子什么好前程,若能让他们沾一沾女皇的光, 也算我这个做母亲的为他们筹谋了。”


    这话说得有些沉重,三人间安静了半晌,文妃抿了抿唇,放轻声道:“这是实在话,我若是你,便豁出去再推一步,让女皇再多个教子。”


    凝婕妤神色一变:“姐姐谬了,这可使不得!睿妹妹圣眷正浓,若一步走错失了圣宠,便什么都没了。”


    文妃轻笑:“宫里的女人,哪里真能依靠圣宠呢?说到底靠的是孩子和位份。别的不说,你们只瞧瞧敏姐姐,她如今是恩宠全无,但到底还有位份,日子便也说得过去。可若她没有这等高位会如何?若膝下有个孩子,又会如何?”


    ——若没有这等高位,那便是个失了圣宠的寻常小嫔妃,就算在宫里不声不响地殁了也不会有什么水花;而若有个孩子,她大抵能比现下过得更舒心一些,一是心里有个寄托,二是宫人们也要不看僧面看佛面。


    文妃说罢又劝卫湘:“我再多一句嘴,你别嫌我。如今陛下是想立你为后的,你差只差在家世上,但若能和罗刹女皇多扯上些关系,这也就不差了。到时位至中宫,还管什么圣宠不圣宠?你只消安心把孩子养大,就算不承继大统只做个王爷,也够你一辈子安享荣华的。”


    卫湘听得低下头,既不说赞同也不说反对,只是露出几许心动,轻道:“姐姐说的是,我……我想想看。”


    凝婕妤觑她一眼,调侃道:“哟,我们宠冠六宫的睿妃娘娘,总算是对后位动心了?”


    卫湘双颊一红,声音放得更低了:“我又不是个清心寡欲的尼姑,荣耀无限的后位,哪有不动心的呢……”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这样说下去,时而也谈及些日常琐事,闲说了足有半个时辰才道了别。


    卫湘回了临照宫便又温习起罗刹语,傅成在旁为她研墨,打量了她好几回,但最终也没说话。


    卫湘有所察觉,就搁了笔,侧首看他:“想问什么?你问吧。”


    傅成垂眸:“奴不大明白……奴以为娘娘那些话是要说给清淑妃听,文妃娘娘那儿……是有个古怪的应星,却也未必就是清淑妃的人。若她并不为清淑妃办事,这场戏不是演给瞎子看了?”


    卫湘扑哧一笑,连连摇头:“这戏绝不是演给瞎子看,不管她是不是清淑妃的人,今天这话都必然传到清淑妃耳朵里。”


    傅成更加不解:“为何?”


    卫湘道:“她若正是清淑妃的人,自然是要去回话的。若不是,她先前那般笼络银竹,又常与银竹说我的不是,自也是冲着我来,可见她背后的主子恨我。”


    卫湘说到此处就不再说了,只看着傅成,傅成怔忪片刻,露出恍悟之色,躬身一揖:“谢娘娘提点。”


    ——应星背后的主子恨她,那若能让清淑妃与她掐起来,又如何会放弃这个机会呢?


    于是卫湘将该说的话都说了,就只安心等着。等到入夜,银竹避着人来了,但这晚皇帝宿在仪华殿,宫人不好进来禀话,银竹亦不好在临照宫多留,只得将话告诉临照宫的宫人便告了退。


    次日天明,卫湘梳妆时就听骊珠禀道:“昨晚银竹来了,她说应星昨天下了值就悄悄溜了出去,至于去的哪儿,银竹没敢跟着,只是瞧着行迹鬼祟,想是去见什么紧要的人。”


    应星这晚去见了什么紧要的人,卫湘不得而知,但两日后,她听闻清淑妃去见了叶夫多基娅女皇,而且还带着皇长子。


    此事是由容承渊亲自告诉她的,容承渊津津乐道:“清淑妃平素不理会这些闲事,今日突然去衷济宫,连陛下都大感意外。”


    卫湘与他同坐在茶榻上,托腮看着他熟练地摆弄茶器,笑说:“但我猜陛下没说什么。”


    容承渊点头:“皇长子既嫡又长,参政是早晚的事,只为着他,陛下也不会说什么。况且清淑妃的说辞也不错,她没说是自己想去见女皇,只说皇长子听闻弟弟妹妹都被送去了衷济宫,记挂弟弟妹妹,一心想去瞧瞧。”


    卫湘垂眸:“如此一来,她就只是拗不过皇长子,陪伴皇长子去的了。”


    “不错。”容承渊将沏好的茶水奉与她一盏,自己端起另一盏,也不喝,就端在面前悠悠嗅着茶气,边嗅边打量卫湘,“你这样做,是想让清淑妃自毁形象,让陛下对她生厌?”


    卫湘点头又摇头:“是,也不是。”


    她抿了口茶:“她和陛下青梅竹马,想让她自毁形象许是不难,想让陛下对她生厌却未见得那么简单,这不是一蹴而就的。更何况她膝下还养着皇长子,为着皇长子多了几分往日没有的谋权之心,倒显得她慈母心肠,为孩子做足了打算,陛下纵使有所意外,却未见得会因此忌惮她。”


    容承渊听得拧眉:“那你是想?”


    卫湘笑了笑,低覆的眼帘掩去了大半算计:“走一步看一步罢了,我也没和她交过手,哪能事事都算得万全呢?借着这些伎俩探探她的路数,也算为日后铺路。”


    ……她如今已少有什么瞒着容承渊的事情了,今日这些打算她却并不打算与他和盘托出。


    因为那些算计在旁人看来总有些狠毒。


    她并不怕他觉得她狠毒,但怕他会拦她。


    第150章 中毒 这样有失颜面的闹剧,但凡不是昏……


    卫湘更没有告诉容承渊, 在接下来即将发生的事情里,究竟谁是幕后真凶她也并不在意。


    后宫里的厮杀永远不会停的,她只要还是宠妃就一直会有敌人, 她永远不可能将敌人除尽。诚然, 若能顺顺利利地多除几个, 那当然是好, 但若是不能, 那就除对自己最要紧的。


    往后数日,清淑妃都常去衷济宫。


    叶夫多基娅在大偃住得顺心, 便将原本的归期推迟了,卫湘的罗刹语在这些日子里突飞猛进, 叶夫多基娅对此总是很高兴,送了她不少罗刹带来的珠宝首饰。给云宜的就更多些, 葛氏私下跟卫湘笑说:“公主现下从襁褓到鞋袜、被褥都用的罗刹国的东西, 若不是五官肤色多有不同,看着都像是罗刹公主了。”


    卫湘闻言只是扑哧一笑,心下却在想:如果云宜当真是罗刹公主就好了。


    大偃的公主以天下养, 固然尊贵,便是来日嫁了人也断不会受丈夫公婆的气,自是极好的命数。


    可罗刹国的公主能参政、能带兵, 甚至能当女皇。


    她情不自禁地又想到那日去迎接叶夫多基娅时在街头看到的景象,那样的万民景仰、山呼万岁,是这世间最动人的喧闹。


    可她在宫里这么多年,竟直到那天才得以窥见一隅。


    后宫是个笼子。哪怕这笼子是金的、上面镶满各色珠宝,它也仍旧只是个笼子.


    一月末,天气更暖了些,银竹趁夜又来过一次临照宫, 告诉卫湘应星近来外出频繁,每每都是避着人,也不知是去什么地方。


    二月初二龙抬头,天子这日要去祭祀祈福,还有扶犁的仪式要办,皆是在宫外举行。


    罗刹国并不过这节,叶夫多基娅自不曾见过这些,楚元煜便邀她同去观礼,一位皇帝的出行变成两位同行,宫里自然忙得不可开交,这样的忙碌里也最容易出些意外。


    为了凑个喜气,凝婕妤恰又在这日办了品点小聚,卫湘午睡过后便去赴雅集。因卫湘有宠、凝婕妤有权……如今虽一时失了权也还有谆太妃照应,去年入宫的新嫔妃中有半数的人都爱往这处凑,雅集每每办起来都热闹得紧。随居临照宫的柳御媛、苏贵人见卫湘来了,就自然地围在她的身边,陪她说话解闷儿,余者亦三三两两地结伴落座,花厅里一团和气。


    众人边吃边做,好似只一眨眼的工夫,半日光景便过去了。但这日她们做的乃是酥皮的鲜肉小饼,做起来麻烦些,烤制也更费时,直到傍晚也没见点心出炉。


    不过她们也不必亲自盯着火候,于是凝婕妤就吩咐小厨房备膳,留众人一同用膳,众人笑着谢了,一并往凝婕妤的正殿去。


    也就是刚进殿门,外头有宦官来禀说皇帝已然回宫。


    这只是一句寻常的禀话,只教众人知晓而已,倒也不必为此赶去问安。


    凝婕妤便照旧招呼众姊妹落座,不过多时,晚膳端进来,宫人们忙碌而有序地布膳。


    又过一会儿,凝婕妤身边的掌事进来禀说她们下午制的点心已烤好了,凝婕妤就索性让他们直接端进来,以便热腾腾地尝上一口。


    卫湘确有些饿了,拿起一块浅咬一口,贝齿才碰上饼皮,酥皮已散落到唇齿之间,接着便觉肉香四溢。


    苏贵人赞道:“这是得趁热吃,放得温凉便没有这样的好滋味了。”


    众人都点头附和,卫湘正欲再品一口,一小宦官跌跌撞撞地赶进来,冲至桌边,匆匆叩首:“睿妃娘娘……不好了。”


    席间倏然一静,嫔妃们笑意骤失,都看过去。


    卫湘亦看过去,只见那小宦官复又叩了个头,禀道:“皇次子的乳母刘氏……这几日一直病恹恹的,精力不支,太医们却也没瞧出什么,只当是着了凉,便按规矩先不让她近前侍奉了。可适才、适才刘氏用着晚膳,竟突然晕厥过去,口鼻发紫,太医说是中毒之兆!”


    所有人都一惊,有人惊得下意识地站了起来。


    卫湘深吸气,先问:“皇子公主可都安好?”


    那小宦官道:“刘氏已四五日不曾近前了,皇子公主都安好!”


    卫湘神情稍松,又问:“陛下可知道了?”


    宦官回说:“已着人去紫宸殿禀了话,恰逢两位陛下刚回宫,正要一道用膳,这会儿都听说了,应是都已往衷济宫去。”


    卫湘点点头,侧首望向凝婕妤:“姐姐,我……”


    凝婕妤一攥她的手:“什么都不必说了,快去衷济宫,我随你同去!”


    语毕她忙命宫人去备步辇,卫湘却等不及宫人,起了身就往外走,凝婕妤见状也只好跟上她。余下众人相视一望,也都随着二人同往。


    但其实抬脚的宦官身强力壮、脚力极快,嫔妃们素日养尊处优,再紧赶慢赶也难及步辇快。


    因此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衷济宫时,楚元煜与叶夫多基娅都早已到了。整个衷济宫被两国的侍卫团团围着,单是看上一眼都透出一股子肃杀来。


    卫湘走在最前,提步便要进去,宫门口的侍卫伸手挡她:“娘娘留步。”


    “做什么!”卫湘横眉立目,“出事的乃是本宫皇子的乳母,你敢拦本宫!”


    “娘娘……”侍卫面露难色,但不等他说什么,宫门内人影晃动,容承渊走了出来。


    容承渊递了个眼色示意两侧侍卫退开,向拥在宫门外的一众嫔妃一揖:“各位娘娘、娘子安好。”语毕直起身,低着眼道,“事关重大,睿妃娘娘与婕妤娘娘随奴进来,余者……”他顿了顿,“便请回吧。”


    后面的嫔妃们对视一眼,只得向卫湘与凝婕妤施礼告退。


    但容承渊虽是让她二人进了衷济宫的门,却一进门就命手下的徒弟将凝婕妤请去了厢房喝茶,只让卫湘随他往正殿去。凝婕妤品出些不同寻常,没再多说一句话就随那宦官去了。卫湘亦觉出不对,待凝婕妤走远,压音问容承渊:“怎么回事?”


    容承渊轻啧:“别与那侍卫计较,陛下盛怒,我们都提心吊胆的。”


    卫湘垂眸不语。


    她对楚元煜的盛怒毫不意外——这其中恐怕最多只有三成是为着孩子的安危,余下七成是因这事出在衷济宫、出在叶夫多基娅住处,那就是把后宫争端挑到了邻国君主面前,便是不伤两国情谊也让叶夫多基娅看了笑话。


    这样有失颜面的闹剧,但凡不是昏君,都是要大怒的。


    卫湘需要的,也正是他大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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