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文嘉快速向星月湾降落。
这倒不是她掌握了人鱼游泳技巧, 而是因为身上的包裹实在太重,她被扯得一直下落。
在史蒂夫的家里,陈文嘉套上了那条假人鱼尾巴, 现在她疯狂甩着自己的双腿,争取坠落地斜一点, 能够飘到星月湾那个平台的边边上, 而不是去更深的废墟。
“再努力一点!偏了偏了!往左甩!”
一诺干着急, 使劲推陈文嘉的腰。
陈文嘉甩偏了, 好像离星月湾越来越远了。
“哎呀, 你听我的呀,往左甩,等等不对,反了反了,应该往右边甩!”
一诺连忙制止陈文嘉。
“哎呀, 你别捣乱了!”
陈文嘉忍不住大喊。
她本来就笨拙,被一诺瞎指挥一通, 感觉腿都不知道该怎么摆。
说起来, 都怪一诺那个没用的系统。
虽说是有传送轴, 却只能在已知目的地、并去过该地方的时候用。
想传送到水底的星月湾?传送轴根本就做不到。
陈文嘉飘飘荡荡了十分钟,才勉强落到那个平台某个锅型建筑上。
一落到实地, 避水珠开始发挥作用, 重力克服浮力、推着阻力,让陈文嘉的身体变得轻松。
但陈文嘉躺在地上, 没有立刻起身。
她问一诺:“你之前跟着文诗诗的时候,来过这里么?”
贺冬舟的话让陈文嘉有种羁绊感。
海神在等她,是因为提前知道了些什么吗?
而且附着咒语的夜明珠怎么会被埋藏在距离大陆两千米以下的人鱼族海湾里?
陈文嘉觉得不太对劲。
一诺细细回忆了一翻,摇摇头说:“我不记得了。”
她的记忆零零散散的, 很多都记不清了。
陈文嘉没再发问,只是望着海湾里飘荡的不知名絮状物。
她正看着,忽然发现视野渐渐变亮,絮状物也溶解、变小、然后消失不见。
“呀,终于来人啦。”
陈文嘉眨眨眼,下意识往声源看去,就见一个额头中心有个蓝色火焰的女孩笑盈盈看着她。
她穿着件暗红色的劲装,上领围着两圈穿着各色贝壳石头的金环。
她包裹的地方太多,一点都不像喜欢赤裸肩膀和手臂的人鱼族,反而像是人类。
陈文嘉下意识往她下身看去,发现这姑娘并没有长尾巴,而是两条裹在黑色靴子里的腿。
托尼说海神的额头中心有符文,贺冬舟说海神在等陈文嘉。
海神居然是有着两条腿的人类?
陈文嘉有些惊讶。
等等,她居然还能在水底说话?她不怕水灌进嘴巴里?
班尼给陈文嘉说,海水又咸又苦,鱼群路过的时候,里面全是便便,所以他们人鱼在外时一般都不用嘴说话。
他们只会在平衡气压的时候才会张开嘴巴喝点海水,但大多时候是用鱼鳃。
陈文嘉下意识看向女孩的脖子,发现什么都没有。
“在找什么?尾巴和鱼鳃吗?”
女孩往陈文嘉嘴巴上点了个可以让她说话而不进水的泡泡,然后摸了把脖子,说:“我嫌它太丑,不怎么用它。”
手拿开时,属于人鱼的鱼鳃口出现在她白皙的脖子上。
“至于鱼尾……”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圈,身上叮叮当当地响,她冲陈文嘉笑了下,脸上尽是灵
依誮
动,道:“谁告诉你人鱼必须有鱼尾的?我们也有没有鱼尾的种族哦。”
“而且鱼鳃也不是必要的,有些人鱼用眼睛呼吸,有些人用鼻子,有些人用耳朵。”
她一一点过自己单眼皮的眼睛、小巧的鼻子和粉粉的耳朵,最后撅了下自己的屁股,说:“还有鱼会用屁屁哦。”
他们人鱼有些是本来就存在的、有些是从人类进化来的,因为基因突变,用什么呼吸的都有,形态也有些不一样。
在东二星的南半球,还有狮子形状的海底鱼,但因为毛太重,物竞天择后变成了光滑的鳞片。
他们生活在海洋最深处,不怎么出来露面,因为网不好,他们也不玩‘乌拉’。
陈文嘉发现自己的嘴巴不再被水黏住,她心里明了,开口道:“原来是这样。”
“你好,我叫陈文。”
她伸出了手。
“呀,都忘了自我介绍了,你好,我叫【铭】,但我更愿意你叫我贺春雪。”
贺春雪笑眯眯地握着陈文嘉的手,摇了摇。
【铭】是海神的名字,不是她的名字,她原名贺春雪。
陈文嘉了然:“你和贺冬舟是……?”
听名字,他们是兄妹。
然而贺春雪扬着张娇俏的脸,说:“我养育了他。”
哦。
原来是养育关系。
陈文嘉思量着贺春雪的话,谨慎道:“那……您是史蒂夫的?”
史蒂夫是贺冬舟他爹,贺春雪是贺冬舟他妈,那史蒂夫和贺春雪是夫妻?
但贺春雪看起来顶多二十八九,史蒂夫都成一把枯槁海藻了,这年龄差也太大了点。
“史蒂夫?”
贺春雪疑惑。
“哦,你是说赵寻?我和他没有关系,我成为海神后,冬舟就寄养在了他家。”
“海神获得了信仰的力量,所以我老得很慢。”
贺春雪淡笑着,手里轻而易举就聚了一团光。
海神由所有子民选出,虔诚会让海神获得信仰之力。
这股力量让海神拥有些寻常子民不会拥有的能力。
陈文嘉看着贺春雪,从锅盖上爬起来,问:“你是神?”
贺春雪摇了摇头,道:“不,我是人。”
她垂眸看自己手中的光团,轻轻一拢,光团散灭。
贺春雪的眼睛和额头中心的火焰一样蓝,她说:“自你能看到我开始,我就是人。”
陈文嘉不明白她的意思,但不等她问,贺春雪突然转了身,说:“赵寻送你来的?他怎么不进来?”
以前赵寻天天守在这里,自从她把星月湾幸存的两个孩子送给他养后,他来的次数越来越少。
开始是三天来一次,后来是五天、一个周、两个周、一个月……仔细算算,赵寻已经有半年没有来过了。
还有他。
他也好久没来了。
她还以为他会和以前一样,死皮赖脸地粘过来。
没想到一年过去,他音信全无。
问赵寻他去了哪,赵寻支支吾吾说不上来。
想着他倔强执拗的样子,贺春雪心里叹息,正要问陈文嘉有没有看到贺冬舟,就听陈文嘉道:“是贺冬舟带我来的,他让我把这些东西带给你。”
贺冬舟?带了东西?
贺春雪顿住步子,回头。
陈文嘉没跟着贺春雪一起走,而是把全身的背包都卸下来。
这些东西实在是太重,她下落耗费了很多体力,不愿意再背这么多东西。
她背了大大小小十个包裹,连腿上都绑着个小包,但里面只有背上那个是她自己的。
贺春雪看着陈文嘉扔在地上的背包,伸手搅出个小气泡。
气泡越来越大,足够容纳陈文嘉和她周围所有东西。
水的粘附感和沉重感消失,陈文嘉置身在空气之中。
贺春雪也走进气泡,随便打开一个防水包。
里面放了套水蓝色的碎花裙,还包了不少小首饰。
再打开另一个包,里面装了各种零食。
陈文嘉眼尖,还看到了两袋小笼包和一袋饺子。
别的包里要么是可爱的娃娃、要么是会放音乐的电池款随身听、要么是玩游戏的电子板,可能是怕没电,电子板一共买了五个。
还有些从主星淘来的小玩意。
空间很快被摆得满满当当。
陈文嘉看着地上的东西,心想怪不得那么重,贺冬舟恨不得把大陆都放在贺春雪眼前。
等拆完了包裹,一一欣赏个遍,又细细装好,贺春雪才去看地上的一堆武器。
她打开罐子,把绿因子附到手上,笑着感叹道:“他还真去了,都说了……”
贺春雪突然止了话头,看向陈文嘉。
她明蓝色的眼睛格外清亮,似乎对一切都心知肚明。
贺春雪说:“谢谢你带给我这些,虽然很想知道他的近况,但我想,今天的话题应该是你。”
她一挥手,把所有的东西都挪到一边,示意陈文嘉坐过来。
她道:“海洋不和大陆相融,我族也从不和人类来往,从古至今,你是第二个来到这里的人类。”
陈文嘉坐过去,问:“那第一个人类是谁?”
“第一个?”
贺春雪笑着从泡泡外拈来一些水,让水变成六边形的样子。
她先举了举绿因子,又举了下六边形,道:“第一个到来的人类,给了我们这个,然后带走了这个。”
看着那个六边形,陈文嘉心里警惕起来。
虽然贺春雪没说,但毋庸置疑,来的那个人是文诗诗。
符咒最开始来自黑芯,为了提取符咒,文诗诗找遍了整个人类星际。
或许在某一年,她在【零】和一诺的帮助下来到了人鱼海湾,和当时的海神做了交易,留下了绿因子,带走了黑芯。
但贺春雪能移物换形,她是海神,又叫【铭】,她和【零】、【侍女】就没有关系吗?
贺春雪会不会也是【零】的傀儡,在某个时刻,她就变成【零】的模样?
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陈文嘉分不清,只能保持最高程度的警觉。
她问:“那后来呢?”
文诗诗走后,人鱼族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海神要待在这片已经成了废墟的星月湾里?
“后来……”
贺春雪缓缓看了一圈坍塌的海湾,说:“我说了,海洋和大陆不应该有交集,但第一个人类用一句预言敲开了我族的门,然后用这个换走了‘六角芯’。”
她没说是什么预言,沉默两秒,继续道:“当时的海神太过自傲,他同意交换,不过是认为自己愚弄了人类。”
“他关押了那个人类,然后去印证预言的真假,后来……”
贺春雪指着废墟道:“预言灵验,人鱼的住所毁于一旦,恶鬼席卷海洋。”
第292章 第两百八十八章 星月往事。
那位海神不信人类的预言, 独自前往星月湾下面的无尽深渊。
他的子民没等到神的归来,反而迎接到许多吃人的恶鬼。
“我说的恶鬼就是黑东西,学名叫做獠(音译)。”
“獠在极快的速度内占据了星月湾, 那位海神从深渊爬出来,他知道自己犯了大错, 便跳下去杀獠, 又让当时的族长炸了整个星月湾。”
星月湾的碎石堵住了深渊的缺口, 獠不再源源不断涌出, 人鱼族换来了暂时的安稳。
听到这里, 陈文嘉若有所感,问:“赵寻便是那位族长?”
她突然想起,班尼好像叫赵星星,托尼叫什么月。
星、月。
星月湾。
但文诗诗应该活跃在两百多年前,赵寻活了那么久么?
而且托尼说星月湾是十年前才坍塌的, 和贺春雪现在的话对不上,难道不止一个星月湾?
贺春雪微微点头, 道:“他是后来星月湾的族长, 当时的族长和海神一起被埋在深渊里, 赵寻是族长的儿子,他带领族人们重建了星月湾。”
“重建后的星月湾担起了监管深渊的重任, 但十年前, 獠冲破石障,又冒了出来
依誮
, 事出紧急……”
说到这里,贺春雪停了一下,眼神变得虚妄,她微转了脸, 说:“虽然面上不许,但人类和我族族长早有交流,十年前,在我上任之际,各族长联合起来,要求削弱我的权力。”
人类社会采取议员选举制,每一位议员都是从基层坐起,一步一步到了权力巅峰。
就算是这样,议员们的行为仍受到检察机关的桎梏。
海族则是一人集权、千万人服从,大大小小的事务任由海神做主。
海族也有规矩,但海神凌驾于规矩之上。
海神是族人们选出来的,但海神便是对的么?两百年前的怪物不就是海神放出来的吗?
对权力的欲望和对信仰的质疑早就催生了异心,而十年前的贺春雪势单力薄,是唯一一位没有任何海湾族长支持、由下而上选出来的‘草民海神’。
下面族人脱离掌控的惶恐、对海神的蔑视和觊觎、再加上大陆人类的撺掇,各海湾族长联合起来在海神宴上对贺春雪进行了威逼利诱。
贺春雪就当不知情,言笑晏晏地躲过了围剿,但族长们生了异心,明里一派祥和,暗里不断和贺春雪作对。
十年前的某天,赵寻上报星月湾深渊异常,贺春雪本早有准备,命令周边海湾把早就准备好的石料扔下去,重新堵住缺口。
然而各海湾族长偷工减料、磨磨蹭蹭,到星月湾时,原本足够数额的石料居然十不存一。
“当时情况紧急,‘獠’已经跑出多数,隔壁海湾里都有獠生吃人鱼的消息,我权下松散,一时无人可用。”
明明当时已被逼入绝境、事态如此危急,然而现在说起来时,贺春雪吸着贺冬舟带来的柠檬红茶,语气云淡风轻:“最后没办法,我效仿先辈海神,再次炸了星月湾。”
他们族群曾在海底称霸,但‘獠’出现后,他们族有了天敌。
任何引以为傲的手段都对‘獠’没有效用,人鱼族陷入巨大的危难之间。
为了保住族群,贺春雪命令赵寻炸了星月湾。
听完贺春雪所说,陈文嘉沉默半响,问:“那……”
贺春雪似乎知道陈文嘉要问什么,她打断陈文嘉,把不知是罪孽还是悲哀的往事说出来:“‘獠’吃血肉,镇压它们只能活祭。”
她说的石料里,都掺了打猎而来的生物血肉,只有这样,‘獠’才会尽力往石头里面钻,而不是出来祸害她的子民。
“星月湾不会再重建,除了赵寻和那两个孩子,星月湾的人鱼都埋葬在你所处的深渊之下。”
集体利益高于一切,星月湾的族人成为了阻挡‘獠’的屏障。
十年前,海神【铭】以再次牺牲星月湾为代价,又一次堵住了恶鬼的豁口。
自此,星月湾不再有遗民,星月湾不会再重建。
不知是不是幻听,陈文嘉忽然听到了海洋里呜呜的声响。
悲伤又寂寥。
贺春雪没有解释,只是静静垂眼看着地面,什么表情都看不出。
等耳边的鸣音过去,陈文嘉才问:“你需要我做什么?”
贺春雪是海洋至尊,功过是非、惩处奖赏都对她毫无意义,她也不需要陈文嘉评判过往。
贺春雪把这些事情告诉陈文嘉,自然是有目的的。
见陈文嘉问的坦荡,贺春雪微微一笑,说:“我不需要你做什么,就像我一开始说的,你是第二个来到这里的人类。”
从古至今,只有两个人类来到星月湾。
第一个人类用绿因子换走了黑芯,并留下一句预言。
这句预言让人鱼族意识到了深海中的危难。
而两百多年过去,就像是命中注定一样,又有一位人类来到了星月湾。
贺春雪把那罐绿因子放在身前,然后朝陈文嘉伸出了手,笑着说:“上一次你们留下了绿因子,这让我族有能力抵抗獠的侵袭,陈文,现在到你了。”
陈文嘉来到这里,是想留下什么、带走什么?人鱼族的未来又会如何?
就如临别时贺冬舟对陈文嘉所说的,对于人鱼族来说,或许这就是一种命运。
但陈文嘉这时候该说什么?
告诉她全人类万千性命都集于我一身,可就算我做出了选择,人类最后的命运也不会因为我而改变?
陈文嘉和文诗诗都是别人游戏中的玩具,但文诗诗却被欺骗得彻底,自愿走到了最后一步。
至于陈文嘉,她得知了欺骗和谎言,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怀着更深重的痛苦茫茫然走下去。
见陈文嘉沉默,贺春雪宽和道:“没关系,说什么都可以。”
关于现在、关于未来、关于生机、关于灭亡……说什么都可以。
陈文嘉斟酌半响,垂眼摇了摇头,道:“抱歉,我没有什么想说的。”
她的所作所为有什么意义呢?她就如一个提线木偶般前进,她什么也说不出。
贺春雪怔然。
陈文嘉掏出一个防水袋,把里面的耳麦拿出来,开机、打开照片,然后对贺春雪道:“我来是为了寻找这个。”
贺春雪看着照片里的明珠,一时无话。
看她的神色,她似乎在思考别的事。
半响,贺春雪说:“没什么想说也是一种答案。”
回答完陈文嘉上一个问题,贺春雪才道:“这里是以往赵寻带人修建的安息墓,但十年前星月湾被炸毁后,安息墓被压在了碎石下,就算是人鱼族也找不到安息墓现在在哪。”
星月湾下的深渊被填了一层又一层,单靠陈文嘉一个人找,不知道要找到什么时候去。
“但幸运的是,我知道怎么去,我可以带你去。”
她是海神,她自然能有办法找到安息墓。
“可是……”
贺春雪朗然一笑,问:“你要带走这颗明珠?你能用什么来交换呢?”
她固执地认为陈文嘉就是命定之人,非要按照两百多年前的场景进行一比一还原。
上一次来的人类带走了黑芯,留下了绿因子。
这次陈文嘉要带走明珠,就必须留下一件等值的东西。
陈文嘉早有准备,她假装从包里翻找,然后从系统里拿出一个施加了禁制的传送卷轴。
深海人鱼也是人类,陈文嘉不愿看到同类受苦。
她能做的不多,但危难之际,或许传送卷轴会给人鱼族留下生机。
传送卷轴也很符合贺春雪的要求,珍贵、稀有、价值相等。
陈文嘉道:“等我从墓里出来后,卷轴的禁制就会解开,到时你才能知道如何使用它。”
刚刚她让一诺加了个小魔法阵,只有陈文嘉顺利出来,贺春雪才能顺利念出卷轴的咒语并让它生效。
贺春雪接过牛皮卷轴颠了颠,觉得这交易很是划算。
“好,你现在就要去,还是再等等?我可以带你参观一下这里。”
贺春雪把自己禁锢在星月湾,十年过去,除了赵寻和贺冬舟,她都没怎么和别人说说话。
陈文嘉道:“现在就去吧。”
她想尽快找到明珠,然后回晨昏岛。
贺春雪心里有些遗憾,但也不挽留,站起来拍拍屁股,道:“行,那就走吧。”
陈文嘉降落的地点位于大平台边缘,站起来往前看就是悬崖。
陈文嘉凝望深渊,在能看到的范围内,深渊之下布满了碎石。
她问:“‘獠’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大陆上的克洛族来自另一片宇宙空间,大陆上的特勒怪来自土壤和地底的岩层,那么海洋里的‘獠’来自哪里?
贺春雪和陈文嘉并肩,也望着深渊之下,说:“不知道,这里最深的地方被堵得严严实实,它们像是凭空出现一样。”
在最痛苦、最煎熬的那几年,贺春雪怀着必死的孤勇冲下了深渊,她带着仅剩的绿因子过关斩将来到尽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最深处,只有一堵声波穿进去都无法往返的冰冷岩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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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会用科学、复杂科学、综合性复杂科学或者目前无法得知的科学来解释看起来不科学的事情。
而在陈文嘉这里,当贺春雪说深渊尽头是一堵墙时,她第一反应是怪力乱神。
为了这场游戏,【零】和【侍女】设置了无数障碍。
或许海底的‘獠’也是他们弄出来的。
就像是他们能让死人变成丧尸、能让克洛族瞬间移动、能在一瞬间杀死数十人。
每一个障碍都是一个线索,海底的人鱼族和獠又暗含着什么呢?
陈文嘉隐隐有不安的感觉。
她看了一会,对贺春雪道:“我们走吧。”
她已经来了,不管怎样她都要去看一看。
陈文嘉已经转了身,但贺春雪动也不动。
贺春雪道:“我们已经到了。”
已经到了?
陈文嘉疑惑地看一眼四周,可她们根本就没怎么动呀?
从她降落到这里开始,她们就一步未挪。
陈文嘉迟疑地问:“是要从这跳下去吗?”
安息墓在深渊下,难道他们要先从这个平台上像跳水那样跳下去?
“确实要跳下去,但不是跳这。”
贺春雪微微一笑,对陈文嘉身后挥了下手,悠然道:“我们从这下去。”
陈文嘉在贺春雪挥手时就感觉背后一凉,她回头一看,就见她刚刚趴过的、她刚好掉落在最凸的那里、她觉得十分捅腰的锅盖建筑被顶了起来,露出一个大洞,大洞上附了层泡泡膜隔水。
贺春雪背着手,两步跳到洞口那,声音带上点娇俏:“怎么样?是不是很惊喜?山脉里有通道,从这里下去,可以直达安息墓哦~”
惊喜?
陈文嘉望着贺春雪背后露出来的那点传送卷轴轴筒,以及她背后浮起来的锅盖建筑……沉默了。
埋藏在深渊碎石之下、极其难以寻找的安息墓原来……原来在这里啊。
第293章 第二百八十九章 关小寒和陈老板。……
毕竟收了陈文嘉一个传送卷轴, 贺春雪找了块合适的石头,让陈文嘉坐上去,然后用力量平平稳稳、舒舒服服的把她送进了洞里。
陈文嘉在岩壁之间缓缓下坠, 她屁股下的石头左拐右拐、七拐八拐后又平坦地行驶了十分钟,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此时离出去的洞口还有半米的距离, 两边岩壁太窄, 陈文嘉只能缩着肩膀把自己塞过去。
可能是因为山体坍塌或者是山岩自然内溶解, 这里形成了一个封闭层, 又因为山体中的各种缺口, 这里没有海水但有空气。
出去后沿着圆形岩壁绕60°左右,就能看到安息墓紧闭的两米高石门。
不知是因为第一次盗……不,不是,是拜访别人的墓。
不知是因为第一次拜访别人的墓有些紧张,还是因为【零】可能会出现而惶恐, 或者是担心里面会蹦出什么粽子、大猪蹄子,陈文嘉觉得自己的心在突突小跳。
她吞了吞口水, 闭着眼呼出口气, 才把贺春雪给的鱼鳞钥匙扣在石门的凹槽上。
什么咔哒响了一下, 石门出现一条缝。
陈文嘉把钥匙拔出来,沿着缝向外抠门, 把石门慢慢打开。
尘封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浮尘在缝隙中飘扬,隐约还带着一股……
一股红烧牛肉泡面的味道……?
陈文嘉担心里面有异动, 所以开门很谨慎,保持到刚好能用眼睛打量里面的距离。
在闻到泡面味后,陈文嘉一愣,第一反应是自己已经饿出幻觉了?早知道刚刚就应该吃点贺春雪的小笼包。
第二反应是人鱼祖先的骨灰居然是泡面味的?
至于第三和第四反应, 她在想是谁来上贡了还是谁来盗/墓了?没想到星际都还有盗/墓这种职业。
陈文嘉正要收敛乱飘的思绪,石门里就射出一束光。
里面果然不对劲!
陈文嘉一闪,手腕一转握紧了绿因子喷筒。
不管是人是獠还是祖先还是人鱼粽子,出来后先捅一刀再说。
陈文嘉正想着,石门就被从内推开。
陈文嘉跟着往后退,绿因子喷筒都冒出了头,就见丁寒穿着军装露出半个身子。
丁寒伸出白白净净的一张手,望着陈文嘉说:“进来吧,等你半天了。”
他好像来的时候就带了一套衣服,下了海,还是穿着那套没来及换下的军官服。
可……可丁寒为什么能来到3000米以下的深海呢?
陈文嘉一时想不明白。
她原本很是紧绷,见到丁寒立马震惊,又习惯性在丁寒面前放松,于是松懈一瞬,她就下意识握上了丁寒伸出的手,问:“你……你怎么来的?”
海底压力这么大、又没有氧气,他怎么来的?
丁寒顺势把陈文嘉拉进去,然后自然扣住她的手,紧紧握住不让她抽回去。
不等丁寒说话,心虚又忐忑的史蒂夫就蹦跶了过来。
他搓着手道:“对不起啊关老板,那个……那个陈老板出了五倍的高价,我良心过不去,但嘴上实在是没法拒绝……”
史蒂夫原名赵寻,是星月湾的族长,他世代长于此,这里所有的墓又是他修建的,他自然有法子来这里。
不走海里那条道也能来。
他本来很有职业道德,收了陈文嘉五十万,自然要对客户的隐私保密。
可后来的这些人对他威逼利诱,他上没老但下有小啊,何况他们还出了二百五十万。
反正这些人也和陈文嘉认识,还给了二百五十万,他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虽然实际上,五倍的价格一出,史蒂夫想都没想就连声喊成交,立刻带着丁寒等人下墓,生怕他们反悔。
史蒂夫给陈文嘉解释了一番,尽量把自己说得无可奈何一些。
丁寒补充道:“这里有人鱼族的通风口,我们炸了山,从集氧池那里沿着通风口下来的。”
人鱼又不是厌氧生物,也需要氧气。
为了更好的生活、繁衍,他们不仅弄出了制氧机,还想方设法地从外面抽氧进来。
“温絮柳他们也跟着下来了,正在前面的空洞穴里煮泡面,要不要吃点?小寒?”
丁寒重点强调了最后两个字。
史蒂夫告诉丁寒说,花五十万雇他的老板姓关,叫关小寒。
陈文嘉不吭声,心想早知道就不用熟人的名字了。
这下好,她完全前功尽弃。
赵旭出来混都要给自己取个假名字叫史蒂夫,陈文嘉也不好戳穿丁寒,只能不情不愿瞧了笑着的丁寒一眼,说:“那就吃点吧,陈老板。”
为了防止塌陷,赵寻在选址的时候,根据地形把安息墓建在了数次地震都没有坍塌的大山山体里。
从安息墓正门进去,绕过天然石柱,就到了平时祭奠的大堂,温絮柳等人在那煮泡面,水烧得咕噜咕噜响。
丁寒说他们也刚来
弋㦊
,在确认周围安全后,就开始休息,等着陈文嘉过来。
陈文嘉看着背对着她嗦面的温絮柳和温清瞳,郁闷地想:难怪她走的时候这群人没黏着她,原来是早找到了方法进来。
丁寒走得比陈文嘉快,陈文嘉慢吞吞的,被丁寒拉着走。
看着丁寒的后脑勺,陈文嘉忍不住腹诽:有钱了不起吗?还五倍的价格。
她又看了眼在丁寒旁边蹦跶、赔笑说等会怎么下墓的史蒂夫,忍不住想:
五五二百五,一群二百五。
小七他们率先看到了陈文嘉,激动地站起来打招呼。
有人催促同伴去包里翻食物,马不停蹄地给陈文嘉煮泡面。
温清瞳和温絮柳的脸上还沾着泡面的调料,见陈文嘉来了,站起来冲着陈文嘉嘿嘿笑。
温絮柳怕陈文嘉怪他们擅自做主下海,他举了举手里的一次性碗,转移话题道:“文姐,你来啦,吃两口不?”
陈文嘉给众人打了个招呼,说:“你们先吃。”
陈文嘉有点挫败、有点羞赧、还有点无奈。
挫败是因为她没想到自己游了快大半个海洋那么深,突破重重困难,结果丁寒等人直接威逼利诱史蒂夫,从陆上就直挺挺绕下来了。
而且她艰难地对丁寒装了那么久的冷漠,结果轻而易举就被一个名字给泄露出来。
哪有人……哪有人会用别人的名字取名啊,一听就腻歪。
一想到大家比她还提前来安息墓,而且还知道她取的假名,陈文嘉就羞赧。
至于无奈。
温絮柳等人并没有一个必要的理由跟着她,他们还是来了。
而丁寒……他就更不用说。
就算陈文嘉冷漠、故意疏离,他也要跟过来。
各种情感让陈文嘉心软,伪装松懈,她对温絮柳等人说不出什么责怪之话、也对丁寒冷漠不起来。
十七和十六给陈文嘉让出了最舒服的位子,还在下面铺了个垫子。
因为陈文嘉浑身都是湿的,一号和二号翻出来两条毛巾,一个给陈文嘉擦身,一个给陈文嘉擦头发。
其他人也围着陈文嘉转,要么在煮面,要么就是翻背包找吃的,还有找披风、找伤寒药的,生怕陈文嘉感冒。
温家热情得让陈文嘉心暖,也让她难以招架。
她连忙制止大家,让他们自己做自己的事,别管她。
温清瞳说小姐刚下来,需要休息。
于是大家立马缩回去,自己干自己的事,但兴奋的眼神时不时往陈文嘉那瞟。
温家人自己承认,他们在看到主人时就会像狗一样热情地贴过去。
在温家人围着陈文嘉欢乐的摇尾巴时,陈文嘉和丁寒的面也好了,都是满满当当的一大碗,有煎蛋有卤蛋,还有新鲜蔬菜。
三号带着十二欢欢喜喜把面端过来,说:“小姐,您放心吃,不够还有,菜都是十二洗好后单独包装带来的,很新鲜。”
他们知道这次来是为了服侍好陈文嘉,所以什么都带了,什么都一顶一的好,全是陈文嘉特供、陈文嘉专用。
听三号提到她,十二有些害羞。
她眨着双大眼睛,看一眼陈文嘉,又把头低下去。
陈文嘉本想说不用那么隆重,她感觉她现在的待遇就是皇帝出征,众仆从众星拱月似服侍她,这让她极不自在。
但望着十二单纯害羞的眼睛,陈文嘉又说不出上面听起来就像是埋怨责怪的话。
她只好道:“好,谢谢你十二,还有大家,都辛苦了。”
大家都嘿嘿一笑,像是被顺毛后的金毛,开心又乖顺地说没什么、应该的、您好好吃饭、有事随便吩咐。
陈文嘉连连应声,她不自觉看一眼旁边的丁寒,对方正低头闷声发笑。
见陈文嘉郁闷地望过来,丁寒照顾她的面子,正色道:“不用谢,快吃面吧,再不吃就坨了,小寒。”
小寒、小寒、小寒。
陈文嘉决定回去后不用自己的血犒劳温家人了,而是直接把丁寒扔过去,让温家人直接生啃他。
她戳两下面条,也不知道在生什么小情侣之间的气,她回道:“好的,陈老板。”
陈老板没听出对方不高兴,反而觉得这样的对话很有意思。
他把碗凑过来,说:“小寒可以帮我分担点吗?太多了,我吃不完。”
小寒正想说不可以,陈老板就把碗里的煎鸡蛋拨给了她。
不可以,可是她喜欢吃鸡蛋,尤其是煎鸡蛋和西红柿炒鸡蛋。
陈文嘉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能夹着那个蛋,默默咬了一口。
算了,还是她自己放血给温家人吧。
陈老板皮肤白、又好看、还贴心,被别人啃的话着实可惜。
陈文嘉想了想,看着碗里的卤蛋说:“我不喜欢吃卤蛋。”
她像是在自言自语,但耳朵灵又时刻顾着她的陈老板立马把碗凑过来,说:“不喜欢就给我吧。”
海里冷,这让陈老板的脸有些苍白。
他瘦了不少,疲惫让他的眼神少了凌厉的光,看起来又可怜又乖。
陈文嘉忍不住离他近点,肩膀贴着肩膀,希望把热量传给他一些。
她想:虽然陈老板嗦面的时候也有声音,但他其实又瘦又软。
这样的陈老板,她自己平时都啃不了多少,还是别让别人啃了。
第294章 第二百九十章 “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
祭祀堂的灯已经损坏, 十四往墙壁上扔了几个粘球,把手电筒固定在上面。
这里可以容纳上百人,温絮柳等人在看台上的碑文和璧上的画, 遇到感兴趣的,就回头问史蒂夫。
史蒂夫也分到了碗面, 正坐在最里面祭祀台的台面上嗦拉着, 听别人叫他, 他鼓着一张嘴就开始解释:“这是我们的习俗, 谁死了就要写些话, 什么一要回、二要投,大概就是说死后也要常回家乡看看,要是能投胎,希望能投到海湾里,因为他上辈子的亲人还在这里思念他。”
听史蒂夫这样说, 温清瞳好奇地问:“投胎?死后还可以重新活一次吗?”
温清瞳年龄还小,又没死过,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史蒂夫平时说方言, 见今天人多, 他就开始说塑料普通话,他笑道:“会的, 反正我相信会。”
他拿筷子指了指周围, 说:“他们会忘掉痛苦的事,然后高高兴兴回来, 重新活下去。”
温清瞳点点头,冲着温絮柳说:“那我也相信。”
温絮柳拍拍温清瞳的头,笑道:“你相信什么,你又不会死。”
温清瞳的血脉觉醒程度堪比史上最强的温自酌, 在场所有人里,她是最不会死的。
史蒂夫听着两个年轻人的话,笑了笑,挑起一大口面就塞进嘴里,似乎没受任何影响。
史蒂夫又名赵寻。
赵寻——星月湾族长,重建了星月湾,又炸毁了星月湾,亲手将自己的族人葬送在深渊。
回忆贺春雪告诉她的事情,陈文嘉仔细观察了下史蒂夫。
确实如他自己所说,他已经老了。
因为是从陆地下来的,他很久都没有接触水源,上身不仅皱巴,现在还干巴巴,起了一层白屑。
他鱼尾上的鳞片本来就蜷曲丑陋,不知在哪蹭了一下,唰唰掉了很多,露出里面衰老的褐色肉。
赵寻不知道是怀着怎样殷切的希望重建了星月湾,也不知道是怀着怎样深重的痛苦亲手毁了那里。
不管悲苦与否,他都活过了岁岁年年,变成了现在穷苦、苍老的史蒂夫。
那她呢?
陈文嘉忍不住想。
活着远比死去痛苦、活着需要勇气、活着是一种折磨。
她身边的人似乎一个个都在离她而去,她要怎么办?
王素、张安平、王彪、张白虎、小葵……这些人已经死去,未来还有谁会死亡?
陈文嘉不敢想下去,她觉得握着她的那只手滚烫无比。
一瞬间的惶恐不安变成一条毒蛇,从相握的手中钻出来,陈文嘉避之不及,连忙抽手,却被丁寒死死按住。
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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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望着陈文嘉,问:“你在想什么?”
月光城事件似乎给陈文嘉留下来极大的后遗症和极强的心理阴影,再加上不刃佣兵团和小葵的事,丁寒能感觉到,陈文嘉一直活在惶恐不安中。
她极力推开周围的一切,企图将自己变成孤独冷漠的流亡者。
似乎这样令人崩溃、令人痛苦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她就可以把自己装进名为安全的壳子里。
丁寒不管陈文嘉要做什么,他只希望陈文嘉把他也带上、装进去。
丁寒的眼睛总是让人安心,但这次,陈文嘉看着他的眼睛,心里更加忐忑。
她知道这是和丁寒说清楚的时候。
陈文嘉没有伪装,平心静气地看着丁寒道:“我在想该拿你怎么办?”
丁寒不是菟丝子,更不是娇软小白兔。
陈文嘉能做的事情丁寒也能做到,甚至可能比陈文嘉做的还要好。
除了能力,他也很有毅力和耐心,只要他想,他可以把岁月经年都花在寻找陈文嘉身上。
这次不就是很好的证明吗?
明明陈文嘉身陷囹圄、全民狙击,丁寒都能妥善处理好陈文嘉的事,并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就找到了联盟GELIN系统都找不到的陈文嘉。
这样的丁寒,陈文嘉能拿他怎么办呢?
丁寒死死拉住陈文嘉的手十指相扣,垂下眼说:“联盟那边我随时可以脱身,你只需要带我走。”
陈文嘉不用想该怎么办,丁寒不顾一切来到星月湾就已经给出了答案。
怎么样都可以,只要带上他一起就好。
爱意正当潮头,他愿意为陈文嘉做任何事情。
陈文嘉没再挣扎,她忽然发现,明明自己的身体害怕地要发颤,可她的手还是温热的,比起丁寒冰冷的手指,她的手要热很多。
他穿得少,又瘦了好多,他应该很冷。
陈文嘉沉默不语,但是用肩膀挤着丁寒。
丁寒立马明了,手松开,缩进陈文嘉的怀里。
陈文嘉搂着他,然后又用另一只手捏住他的指腹。
丁寒的手并不柔软,上面有浅浅的一层茧子。
陈文嘉揉了一下,进而包裹住他整只手,将温暖传递给他。
温絮柳嚷嚷着说等会要下墓去探探路,让小七把史蒂夫举着下楼梯。
史蒂夫蹦蹦跳跳地走,又慢还容易摔,下来的时候趔趄好几次。
温絮柳说要体谅少数族群,也要尊老爱幼,让小七抱着史蒂夫下去。
小七一个黄花大小伙子,连喜欢的人都没抱过,自然不愿意抱一个哗啦啦掉鳞片的腥臭老人鱼,他死活不干,说自己力气小,抱不动。
但小七不抱就得找别人抱,其他人也不想抱,立马把小七往史蒂夫那里拖,小七则死命巴拉住温清瞳的腿,说不公平,他要求选举投票,而当事人史蒂夫则笑呵呵地看着他们闹腾。
那边吵吵嚷嚷,而角落里,陈文嘉和丁寒相互依偎在一起,他们看起来是那么亲昵、那么温暖。
陈文嘉帮丁寒取暖,她的举动看起来很温柔,然而她却说:“你不能跟着我。”
她一句话就把刚要升起来的温度打散。
陈文嘉沉默两秒,说出那几个她连提都不敢提的字,她说:“跟着我,你会死。”
她身边已经死了很多人,她不敢想丁寒会是下一个。
陈文嘉怕丁寒说只要能跟着他,他不怕死,所以她继续道:“如果你死了,我会很伤心。”
言语无法表达她万分之一的情绪。
如果她真的害死了丁寒……她不敢有这个设想。
如果真有那一天,她的五脏六腑、她全身的经脉、她全部的思绪都会崩塌掉,她可能会变成一个傻子、一个疯子、一个精神病。
要是承受不住,她可能会像小葵那样用自杀使自己解脱,也有可能怀着深切的憎恨,像张友康那样用活着折磨自己。
不管她会选择怎样的方式,她都只会期望一件事:希望丁寒活着,只有活着才有无限可能。
或许活下去的丁寒不会再喜欢她,甚至忘记她,这都没有关系。
丁寒本来就在一条光明大道上,他就像是气运之子一样,被所有的一切眷顾。
丁寒应该在他的坦荡大路上受人崇拜、受人敬仰,而不是和她在一起,最后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或许是臭水沟、或许连尸骨都不剩。
陈文嘉越发坚定了推远丁寒的决心,她说:“我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情,我不会死,但如果你跟我,我会害死你。”
她做的事情确实很危险,如果非要形容,她就是在与【零】这些自称神明的人斗争。
但【零】他们不会让她死得那么容易,他们会让她周围的人一个一个死去,借此折磨她、使她痛苦。
那些人似乎就是以此为乐。
陈文嘉不知道她这样做有没有用,但让丁寒远离她,她会安心很多,然后集中精力对抗他们。
她的人生已经被摧毁,她不想让别人的人生也在弹指一挥间被毁掉。
她不会死?但会害死他?
丁寒一时无话。
陈文嘉的身体很温暖,他现在全身冰寒,对这温暖很是贪恋。
但他心里惶惶然,总觉得下一秒她就会离他而去。
丁寒沉默半响,才开口道:“我不会那么容易死。”
他知道陈文嘉在担心什么。
她的连长、班长、战友、甚至是妹妹,都死了。
她觉得这些都是她的错,她担心她害死的下一个人会是他。
但他不是别的任何人,他不会那么容易死,陈文嘉为什么那么笃定?
他们都是人,如果他会死,那么陈文嘉呢?她就不会死吗?
上次陈文嘉浑身是血站在实验室里的样子在丁寒脑海里挥之不去,一想到陈文嘉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出意外,丁寒就控制不住攥紧了陈文嘉的手。
他垂着眼,望着陈文嘉手上一道不知道在哪刮的伤口,说:“可是如果你死了,我也会很伤心。”
如果陈文嘉死了,他想他会找到伤害陈文嘉的所有人、任何一个人,和他们逐一清算。
等给陈文嘉报完仇,然后……然后他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了。
地球上高危、高风险的工作早就让他疲倦不堪,来到星际后,如果不是为了寻找陈文嘉,他可能会随便找个地方坐等死亡,而不会进入联盟工作。
现在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好好生活的理由,如果陈文嘉在这个星际消失,那他……他该怎么办?
丁寒不敢想象。
丁寒说话很简短,但陈文嘉明白他的全部意思。
从丁寒的角度来看,陈文嘉说的话没有任何依据。
她怎么就那么笃定自己不会死?而且如果他跟着她,她就一定会害死他?
就像她担心丁寒会出事一样,丁寒也会担心她。
陈文嘉想狠心说这是她自己的事,不用丁寒管。
但丁寒管她的事管的还少吗?
从降落到这片星际开始,到他们再次相遇,又到军校,一直到现在,丁寒哪次没管她?哪次没把她安排妥帖?哪次没给她兜底?她怎么能向丁寒说出你别管我这种话?
所以她能拿丁寒怎么办呢?她要拿喜欢她、她喜欢的丁寒怎么办?
他紧紧握着她的手,力道大得熨烫她的心。
陈文嘉张了张口,任由他握着,最终还是沉默下来。
陈文嘉不回应,丁寒便也不说话。
沉重的氛围蔓延。
虽然两人对话的音调都软,但态度同样强硬。
就算是最相爱的人,也会因为一些事情争吵,可能会撕破脸皮、歇斯底里,然后在痛苦和破碎中继续相爱。
可在陈文嘉和丁寒身上,他们相互依偎在一起,自始至终都很平静和理性。
但又让人觉得辛酸和黯淡。
沉默的时间越来越长,已经快要到达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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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
陈文嘉觉得丁寒的手越来越滚烫,她想:应该差不多了,他应该暖和了,不冷了。
她轻轻动了下手,想要抽出来。
丁寒察觉到了,他没说话,但紧紧握着她的手,不让她抽动分毫。
如果抽手代表陈文嘉的态度,那么不放手就是他的态度。
陈文嘉没觉得纠缠的手代表一种哀伤的、挽留的、不可逆转的分开,她可以和丁寒在这死犟下去,但现实情况好像不允许。
她看一眼抿着嘴的丁寒,心里叹息,低声道:“学长,回来再拉手好不好?我想去上个厕所。”
活人会被尿憋死,她现在真的有点尿急。
就算是书里的主角或者反派或者炮灰,作为一个人、一个拥有所有普通人特征的人,平时也需要上厕所的。
更何况她从下海到现在都过了五六个小时,上个厕所多正常。
休息时间差不多快结束了,她再不出去上厕所,等会就真的只能在人家墓里找地方解决。
那多尴尬、多大不敬。
陈文嘉觉得自己要是人鱼祖先,看到别人在自己墓里尿尿,指定立马从地府还阳,变成大粽子索命。
丁寒想到了很多陈文嘉会说的话,也想了很多反驳她的话,但陈文嘉此时说的这句他是真没想到,这确实是不得不放手的理由。
人有三急,丁寒立马就松了手,但他怕陈文嘉像上次那样离开,道:“那我陪你一起去。”
丁寒的担心有点多余。
他都已经到安息墓里了,陈文嘉就算是想要和他分开,也是出墓之后。
而且这里就这么大点地方,陈文嘉想跑也没地方跑,更别提她是真尿急,也没什么想跑的心思。
所以陈文嘉点头说好。
两个人没再提什么死不死的事,手拉着手,像小学生结伴上厕所那样去外面上厕所。
等陈文嘉解决完回来时,温絮柳等人已经把墓下探了个遍。
他揶揄地看着一起回来的两人,冲陈文嘉挤眉弄眼。
陈文嘉一看温絮柳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一些少儿不宜的事,但她很冤枉,刚刚她和丁寒真的什么都没干。
就是回来的时候,丁寒把她推到门前搂着脖子亲了一下,然后,然后她捧着他的脸,就,就亲了一小会。
他们十多天没见了,情侣之间接吻多正常?
第295章 第二百九十一章 獠。
陈文嘉无视温絮柳的眼神, 镇定自若地走过去问:“下面怎么样?”
温絮柳提着把J2系列冲锋□□,道:“没什么危险,一共八个房间, 两个打不开,其他的房间除了蚌棺就是蚌棺。”
从祭台后面的楼梯口下去, 就能看到一条横甬道, 两边的尽头是紧闭的大房间, 左右各有三个房间, 均紧闭大门。
史蒂夫说为了防止一些东西溜进去, 门常年关闭,只有祭祀期间会打开,族内人会擦擦灰、修修蚌壳什么的。
他一边拿钥匙开门,一边像个导游似的介绍,温絮柳等人左看看、右摸摸, 时不时点点头,就要动手撬开蚌壳, 看看里面会不会有危险。
史蒂夫见他们这动作, 鳞片都竖起来了, 当场扑过去制止,然后给蚌材磕头道歉, 说无意叨扰。
他神神叨叨的模样哄得温清瞳一愣一愣的, 按着小七他们给蚌棺鞠躬。
除了开不开的那两个大门,其他地方都被温家人仔仔细细检查个遍, 确定没问题后,温絮柳便上楼等陈文嘉。
他道:“文姐,我们没找到你说的那个祭祀台,我给老鱼形容了一下, 他说如果他刚刚坐的那个台子不是的话,就应该在楼下甬道尽头的门里。”
“他们族讲究什么杠杆对称,两边的装饰都一样,老鱼打不开门,清瞳打算暴力拆除。”
陈文嘉一边下楼一边点头。
她正打算说别把动静搞太大,就听见史蒂夫焦急地喊:“哎哟老板们,你们来的时候也没说要炸门啊?”
他们人鱼族在殡葬这块极为宽容,闲着没事也可以过来逛逛,如果实在穷得揭不开锅,也能把老祖宗的东西拿走补贴家用。
但来归来,拿归拿,怎么还要炸祖先的房子?这简直比在人家坟头尿尿还可恨!
史蒂夫站在门前不让炸,他说:“炸了后怎么关?这地方这么深,我一个人修补也修补不上,哎呀我嘞个祖宗哟,这要是炸了,我怎么给祖宗交代?”
小七为难道:“可是你半天打不开门,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直接了当点,实在不行,我们后面再加点钱,当是赔偿你祖先的门可以吗?”
一听到赔钱,史蒂夫明显动摇了,但最后他还是咬牙道:“不行!这都多少年的建筑了,多少钱都赔不了!”
说完,他自己又犹豫了。
说实话,跟着这些人下一趟墓,挣的钱是他教三年游泳都挣不来的。
史蒂夫冲着温清瞳道:“妮儿,要不你给我加点钱,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门不让炸还惦记上钱了!估计门是好的,但他故意不开!这老家伙!
“你!”
小七恍然大悟,立马就要出声戳穿他。
“加吧,先开门再说。”
然而他还没说出什么,陈文嘉就过来了。
他们不能一直和史蒂夫掰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总得有个解决方法。
陈文嘉都说话了,大家自然没什么异议。
史蒂夫美滋滋又收了两万块,然后开始往门锁里面吐口水。
他道:“这个门好久没开,估计里面都干了,我吐点痰润润,放心,我们以前也遇到过这种情况,我这法子好使。”
“您……您随意。”
陈文嘉觉得他这个动作甚是猥琐,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反正等会她死活不会碰这个门锁。
众人也别开眼,都觉得有点恶心,不忍直视。
史蒂夫咳了两嗓子,把钥匙上也吐了两口,然后把钥匙插进去,转了半天。
门缓缓传来机械转动的咔哒声,门开了一条缝。
史蒂夫见门开了,回头得意道:“就说这法子能……”
一个‘行’字还没说出来,陈文嘉脸色一变,一把捏住史蒂夫的脖子猛地后退。
门开的瞬间,一团黑气从门缝里冒出来。
灯光暗,史蒂夫又老眼昏花,完全没有发现那黑气快贴上他的后脑勺。
丁寒喝道:“退后!”
门被黑气推开,众人立马后退,举着枪对准了门。
史蒂夫的眼睛瞪得老大,胸口大幅度起伏,还没反应过来。
陈文嘉把史蒂夫扔给温絮柳,沉声道:“是‘獠’。”
‘獠’和特勒怪形似,都是一团黑影。
但特勒怪的黑影是凝实的,普通刀枪都可以阻挡住特勒怪。
‘獠’的黑影是一团有意识的黑雾,哪里有血肉就往哪里附。
在海里,‘獠’是及其恐怖的存在,要是被缠上,黑雾里的每颗粒子都会啃食肌肤,瞬间就把人变成血人,三秒后,就能把人完全吞没。
但这安息墓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獠’?看史蒂夫的样子,他应该也不知情。
陈文嘉心里隐隐有种预感,她唤了声一诺,对方没有应答。
上次一诺消失的时候,【零】就出现在了她面前。
【零】出现后,会议室里所有人全部被杀死。
这次呢?这次她身边的人也会死吗?
瞳孔放大,恐惧瞬间达到顶峰。
陈文嘉极力稳住呼吸,思考着应对方法。
此时她已经无暇顾及APP任务的事,她要想办法把所有人都安全送出去。
她将绿因子喷筒横在胸前,冷静道:“普通子弹对它没用,学长,拿喷筒,其他人后退!”
陈文嘉见过贺冬舟处理‘獠’。
绿因子对‘獠’具有非常强烈的侵蚀作用,只要用带绿因子的刀或者枪打中它,它就可以消散不少。
温清瞳等人是逃出来的,所有的枪都是普通实弹,对‘獠’没有任何作用。
现场对‘獠’有攻击能力的就只有陈文嘉和丁寒。
丁寒应了声,挥舞绿刃消磨一大片‘獠’。
“这里也有黑雾冒出来了!”
站在最后面的小七往两边的墓室一望,就见所有的蚌棺都冒出黑色的‘烟’。
他连忙开了一枪,却发现子弹没有任何作用。
打开的门内黑黢黢一片,源源不断冒出‘獠’。
陈文嘉见状,知道这里的‘獠’怕是要充斥整个甬道,她咬了咬牙,迅速问丁寒:“学长,你能把绿因子抽出来吗?”
丁寒的附绿能力虽然不如陈文嘉,但也算是天才中的佼佼者。
陈文嘉能做到,他应该也能做到。
丁寒挥开蔓延过来的‘獠’,快速说道:“我试试。”
陈文嘉说好,然后往喷筒上一摸,绿因子立马附到她手上。
意念一动,绿因子立马竖着铺开,变成一块绿色的‘麻布’。
陈文嘉立马感觉脑子一沉,被什么东西牢牢压住。
绿因子必须得附着在什么东西上才能使用,也只有接触时才能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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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联系。
虽然有附绿狙击手,但他们的子弹和枪经过特殊处理,之间有种特别的联系。
狙击手可以通过与枪接触从而控制打出去的子弹轨迹。
像陈文嘉这样不处理绿因子、没有任何接触、隔空使用绿因子的,她应该是头一个。
这种使用方式对精神的负荷非常之大,就算是陈文嘉,最多也只能坚持两分钟。
她抵住压力,尽力把让空中的绿因子形成一道宽大屏障,抵御‘獠’的靠近。
她把剩了一点绿因子的喷筒扔给温絮柳,喝道:“让上面的人先走!大家尽力靠近,躲在我身后!”
丁寒能抽出绿因子,但没法做到陈文嘉那个程度。
他学着陈文嘉那样在喷筒里剩了些绿因子,把喷筒丢给温清瞳,他自己拿了子弹,附绿后击中正在冒黑气的蚌壳。
跟下来的温家人一共有八个,靠在一起时面积不是很大,陈文嘉在最后面抵御最浓重的黑雾,丁寒靠着陈文嘉打侧面的墓室,温絮柳和温清瞳则在陈文嘉和丁寒的对角。
除了鱼尾都软了的史蒂夫,其他人脸上均没有惊惧色,只是严肃警惕地注意四周,快速向楼梯处移去。
他们没选择关门,这里有七道门,等他们关上,估计已经成‘獠’的食物了。
还不如趁‘獠’还没全部冒出,立马撤退。
楼梯口在甬道尽头另一个大门的边上,下来时,他们先试了试最近的大门,确认开不了后才去了远的门。
甬道大概两百米长,‘獠’的速度并不慢,不少人都沾上一些,血肉立马被獠吞食。
几个持绿因子的人眼疾手快,没让队伍出现死亡。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急促的呼吸声暴露出此时的迫切和紧张。
陈文嘉的压力最大,她一直倒着走,一边维持绿墓,一边注意队伍里的动静,补上他人的防御漏洞。
等到了楼梯口处,陈文嘉的汗顺着脖子流下去。
精神不堪重负,她好像出现了幻听的症状,海啸声过后,寂寥空旷的声音回荡。
在恍惚间,陈文嘉觉得这个声音似乎在和贺春雪聊天时听过。
但此刻她无暇顾及,道:“让上面的人做好接应,带上史蒂夫原路返回,我垫后!”
温清瞳自知现在他们就是一群拖后腿的,大声喊了声是,然后带着人迅速往上跑。
楼梯不长,拖着史蒂夫,温家人在十秒内就撤退完毕。
温絮柳上楼梯上了一半,冲陈文嘉大喊:“文姐!丁上尉! 上面暂时安全!快走!”
“好!”
陈文嘉应了声。
楼梯口处,就只剩陈文嘉和丁寒。
“陈文,看那里。”
由于人员撤离,丁寒渐渐成为了陈文嘉的后背,正对着楼梯口处的大门。
此时他死死盯着不知不觉中打开的门,内心竟少有的浮起些惊恐。
那门内没有‘獠’,光源上下浮动,阴影摇曳。
在陈文嘉所形容的祭祀台上,竟坐了个支着腿的人。
她穿着紧身游泳衣,头发湿淋淋,滴落在冰冷的石台上。
她随手抛着夜明珠,似是察觉到有注视的目光,她往门口一看,粲然一笑。
而让丁寒惊恐的是,这人的脸和打扮居然和陈文嘉一模一样!
陈文嘉在丁寒开口的瞬间就回了头,在看到祭祀台上的人时,极为深切的恐惧立马上涌。
对方也看到了她,扬了扬夜明珠,对她招招手,微笑地做出口型:
等你好久了,陈文嘉。
来了!
果然来了!
又是这样突如其来,是又要给她一个惊喜吗?
陈文嘉恐惧地看着门内人,连手中的军刀都握不稳。
丁寒敏锐地察觉到陈文嘉的僵硬和颤抖,她似乎对门内的人很是害怕。
丁寒往陈文嘉后背一靠,握住了陈文嘉的手腕,希望能给她一丝力量。
他低声问:“走还是看看?”
温絮柳他们已经可以安全离开,陈文嘉没了顾忌。
他和陈文嘉可以用绿因子包裹全身,‘獠’不会对他们造成伤害。
如果陈文嘉执着于门内的东西,他们可以留下来,与那个和陈文嘉一模一样的神秘女人周璇。
陈文嘉颤抖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道:“我……我要进去。”
不管里面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必须要去。
她必须去,她逃不掉的。
“好,我和你一起。”
丁寒对门内的危险性有了判断,这个女人凭空出现,陈文嘉一个人进去并没有胜算,他打定主意要跟着陈文嘉进去。
“好,我们一起进去。”
难得的,陈文嘉并没有再推开丁寒。
陈文嘉在看到那个女人的瞬间就浑身冰凉,她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丁寒,极为绝望和悲哀地道:“丁寒,对不起。”
她总是碰到这些事情。
她不仅自己脱不开身,还要连累丁寒。
丁寒从陈文嘉的话语中感觉了一抹死意,就好像这次他们都回不去。
但如果他们能死在一起,死也会变得悲壮、浪漫。
丁寒回握陈文嘉的手,他笑着道:“别说对不起,你不让我说,你也不准说。”
丁寒曾对陈文嘉说过很多对不起,而陈文嘉说了好多句谢谢你。
无聊闲谈的时候,陈文嘉说他们俩一个是对不起先生,一个是谢谢你小姐。
陈文嘉扯了扯嘴角,像是释然一般,她也调侃了一句:“不行,我已经不能说谢谢你了,对不起这三个字还不让我说啊。”
他俩之前说好的,丁寒不准说对不起,陈文嘉不准说谢谢你。
丁寒觉得陈文嘉有点蛮横霸道,但他喜欢她的蛮横霸道,他低头笑了下,说:“好吧,那我说谢谢你。”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手拉手朝门内走去。
祭祀台上的‘陈文嘉’饶有兴趣地看着两人,她没说话,只是微捻一下手,门缓缓关上。
关门的时候,陈文嘉和丁寒还在门外。
当他们在门内站定,身后的门还有一个人宽。
‘陈文嘉’见门内居然还是两个人,也不抛夜明珠了,歪着头奇怪地看着陈文嘉。
门的缝隙越来越小,在还有半人宽时,陈文嘉忽然把丁寒的手一拽,惯性让他侧了身。
她惨白着一张脸,轻声道:“对不起。”
她之前就说过,她不能带上丁寒。
丁寒在错愕中转头,立马反应过来她要干什么,但他还没来得及推阻,就被陈文嘉扭了麻筋,擦着半人宽的门扔了出去。
第296章 第二百九十二章 魔鬼的羔羊。
人鱼的群葬墓室讲究一字对称和天平平衡, 中间左右墓室必须数量一致,穹顶放夜明珠。
两头的墓室一般不放蚌棺,而是各种祭祀用品, 祭祀台上,必须供着一颗能够照亮整个墓室的夜明珠。
然而此时, 夜明珠的光似乎被不明物质吞噬, 光芒只足够照亮祭台的那一小片黑暗。
门外的一切都被隔绝, 黏腻、阴寒的黑色包裹着陈文嘉, 她死死盯着台上的人, 胸口大幅度起伏。
恐惧增加了身体的耗氧量,陈文嘉只有大口的呼吸,才能让自己镇定下来。
相比于陈文嘉,祭台上那人可镇定多了。
她看着陈文嘉把丁寒推出去,等门彻底关上后, 她轻松地从祭台上跳下来,一边抛着夜明珠一边笑着道:“别紧张, 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听这话, 就知道对面是【零】。
【零】来到陈文嘉面前, 围着陈文嘉打了个转,等欣赏够陈文嘉的僵直和恐惧后, 她才抬眼去看陈文嘉, 声音如魔鬼一般:“你那么聪明,应该能猜到我不会轻易杀你。”
游戏才刚开始不久, 他还没玩过瘾,怎么会杀了陈文嘉呢?陈文嘉不必如此紧张。
陈文嘉没理会【零】,冷冷地打量眼前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问:“你干了什么?”
【零】为什么用了她的脸?他是不是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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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名义去找了贺春雪?还是对人鱼族做了什么事情?
墓室里这么多‘獠’, 会不会……会不会是【零】放出了深渊里的魔鬼?此时‘獠’已经吞噬所有人鱼族的海湾?
【零】不是没有可能不干这种事情,他不是灭了狮虎团三营三连吗?
一想到这,陈文嘉毫无血色的脸更加惨淡,双手握紧,心里满是恨意和无力反抗的苍凉。
她极力维持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这样就能和面前的人分庭抗礼。
“别把我想的那么坏,我可什么都没做。”
‘陈文嘉’做出一个无辜的表情,看起来比陈文嘉本人平时鲜活不少。
套上陈文嘉的壳子后,【零】更无所顾忌了,他双手背后,弯腰去看陈文嘉漏出来的雪花项链,自言自语道:“我总得找个样子见你呀。”
她凑得近,似乎正仔细端详项链的构造。
陈文嘉猛地握住自己的项链后退,警惕之意明显。
“但也不一定。”
‘陈文嘉’笑了,把湿淋淋的头发别到耳后。
就这么一个动作,她的脖子上瞬时出现条和陈文嘉一模一样的雪花项链。
她轻挑起项链,说的话让人不寒而栗:“或许,我是为了取代你呢?”
【零】变成这样,或许是为了把陈文嘉关在这里,自己取代她。
“温家不愧是最忠诚的狗,明明自身难保,还在上面等着你。”
陈文嘉迟迟没上来,通讯设备被‘獠’阻隔,没法使用。
温清瞳担心陈文嘉出事,便让温絮柳带着其他人离开,她拿着喷筒左右挥砍,要下来找陈文嘉。
【零】明显感觉到陈文嘉的呼吸都停滞了,她体贴地问:“需要我帮你上去让他们离开吗?”
陈文嘉双眼沉沉,冷的浑身发抖。
【零】会那么好心?他只会一刀杀了所有人,然后推到陈文嘉身上。
而更让陈文嘉惊惶的是,【零】完全没有提到丁寒。
什么意思?难道丁寒还在门外尝试进来,还在门外等她吗?
陈文嘉本以为丁寒会像上次照看常安康他们一样,带着温家人离开。
但这次情况和上次很不一样。
上次她是迷晕丁寒后离开的,而这次她把丁寒推出了门。
以丁寒的性子,在门外等她的可能性很大。
门外的危机对丁寒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就怕眼前顶着张和陈文嘉一模一样面容的人会害死他。
陈文嘉要说什么?要向【零】求饶吗?求他放过温家、放过丁寒?
然后呢?她求【零】,这个漠视人类整个种族的‘神’就会放过他们、放过她吗?
见陈文嘉不说话,套着人壳子的【零】伸了个懒腰,漫不经心道:“骗你的,我没兴趣当替身,他们早就走了,和你那个……”
他想了想,找了个贴切的词:“Omega?”
“啊我忘了。”
他突然用陈文嘉的脸作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同情道:“你在这里什么都看不到,我就算是撒谎,你也分不清。”
陈文嘉身处这墓室之中,人鱼族怎么样、温家有没有走、丁寒在不在门外一概不知,【零】可以肆意说谎。
望着【零】,陈文嘉心里生出一股恶心和狂怒,强烈的恨意遍及全身,她从没如此恨过谁,恨不能将这种卑鄙无耻恶心可憎到极致的人撕成两半!
“零……”
陈文嘉恨得咬牙切齿,可就如上次一样,此时她全身都被禁锢,哪怕她浑身都用上了全力,也动弹不得。
“我?我怎么了?”
【零】随手把夜明珠抛到空中固定住,向祭祀台走去。
“人类傲慢、妒忌、懒惰、贪婪、欲望……你们总是打着各种幌子,什么‘我没办法,只能这样’、‘我也要活着’、‘我也有理由’、‘我为了他好’来给自己开脱。”
他在祭祀台前站定,黑色从脚底生出,一阵风似的遍及全身,【零】恢复了他原本的样子。
他突然就移到陈文嘉面前,强制性抬起她的下巴,冰冷道:“人类不也经常撒谎吗?你感受得还不够深切吗?”
先不提地球种种,自陈文嘉来到这里,她遇到多少个撒谎的人?
柳思思骗她说自己是摄影师、陈不刃骗她今天吃饺子、白鹭云骗她说她是替身、小葵骗她说自己只是个普通小孩、温絮柳骗她说自己和温家没关系……她听过的、相信过的、为此受伤的谎言还少吗?
无声无息中,黑色的黏雾已经缠上了陈文嘉的背脊,她觉得背后阴寒无比,心神也随着那夜明珠下的阴影摇晃。
是的,人类总会撒谎,有时候是有意识地撒谎,有时候是无意识地撒谎,更多的时候,是下意识撒谎,人类确实是喜欢撒谎的卑劣种族。
陈文嘉嗫嚅道:“我……”
“你们撒谎成性、罪业成群,就算是这样,你们也要找到借口骗他人、骗自己活下去。”
他漠视着陈文嘉猛地缩紧的瞳孔,如审判者临世,他道:“你不就个最好的例子吗?”
“别的你都可以找到借口,可是……”
不等【零】说完,陈文嘉就已经想到了什么。
风贯穿了陈文嘉,回神时,她置身围场,眼前站了个正好奇看着她的小孩。
这小孩浑身赤/裸脏污,突然去看自己的手,望着手里的布料痴痴地笑。
陈文嘉呼吸一窒,【零】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这个孩子呢?”
这个陈文嘉被困人类围场中时遇到的孩子,这个在陈文嘉最无力之时遇到的孩子。
蘑菇村、地下室、三营三连……陈文嘉都可以找到借口,说那些是【零】的杰作,那这个孩子呢?
“你又找到了什么借口?除了哭,你又为这个孩子做了什么?你凭什么活着?”
【零】的话让陈文嘉无法反驳。
那个孩子确实死了。
可那时候她也无能为力不是么?
但这句话不正如【零】所说,她又为自己找到了一个活下去的借口?
但就算是活着,她又为那个孩子做了什么?
她想过替那个孩子做些什么,然后呢?也只是想想而已,她还是什么都没做。
她自私、软弱、卑劣、无耻。
她确实有可怜的时候,但可怜就可以抵消她的罪孽吗?她确实比常人命运多舛,但命运多舛就是她踩着别人的性命活下去的理由吗?
“姐姐,我疼。”
小孩突然说了话。
下一秒,这孩子被架在了围场里的烤架上,肚子里的大小肠被掏出来,里面空空荡荡。
大火熊熊燃烧,小孩的背部被烤得焦黄。
当初小孩拿走了陈文嘉手里的食物,替陈文嘉走了出去。
肉香飘荡,陈文嘉还惊恐地沉浸在味道里,突然感觉手里多了什么东西
YH。
她低头一看,只见全身焦黄的小孩木着一张脸道:“我疼,我后悔了,耳朵还你,我不想替你。”
小孩全身都被烤焦了,皮肤脆的像如同烤乳猪,地上流了一滩肥美的油渍。
这个场景太逼真、太惊悚,让陈文嘉的心弦紧到极致,似乎下一刻就要断成几半。
手里的耳朵黏腻温软,触感让陈文嘉浑身恐惧到极致,她脑子里嗡嗡作响,说不出一句话来。
那个孩子是陈文嘉一生的痛苦,她如深陷潮湿、黏腻的沼泽,禁锢解除,她立马喘着粗气跌落到地上。
【零】慢慢蹲了下来,他又变成了陈文嘉的模样。
‘陈文嘉’替陈文嘉撩起散落的发丝,轻轻道:“你还要说什么呢?说不是我的错,说你当时没有办法,都是因为他们逼你你才会变成这样?”
陈文嘉想说什么?说都不是她的错,小孩的死和她无关,后面发生的所有事、死的所有人都和她没关系?
她旁边突然出现一个分身,带着帽兜的人捏着陈文嘉的发尾,用【零】的音色轻声说:“对,是我,是我屠了蘑菇村、是我杀了你的战友,也是我害的你东躲西藏,可是……”
他移到陈文嘉的脖颈,挑出个透明的锁,道:“如果你不答应【侍女】,又怎么会遭遇这些呢?”
如果陈文嘉没来主星、不签订墨比契约,就不会牵扯进什么游戏、什么赌局中去,【零】也不会杀了她周围的人。
这能怪谁?
门内湿冷,陈文嘉却出了一身的汗,她跪在地上撑着自己,一只手颤抖着挡住了自己害怕到极致的眼睛。
小孩的事已经让她濒临崩溃,【零】说什么都让她地动山摇。
“能怪谁呢?怪你不该来到这里?”
‘陈文嘉’看着已经摇摇欲坠的人,声音更轻了:“可你在这里很快乐,不是吗?”
陈文嘉要怪星轨出事、把她带到星际吗?
但陈文嘉也曾感激这里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如果不是来到这里,陈文嘉就只会是个艰难还债的穷苦大学生,她没有朋友也没有恋人,她的生活不会如现在这般精彩。
【零】摇了摇头,说:“不,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受害者,如果不是你的父母,你现在该多快乐幸福?”
陈文嘉是因为陈怀川和文诗诗才深陷囹圄,如果没有他们,她不会被别人觊觎,她也不会答应一诺,去签订墨比契约。
“可是。”
‘陈文嘉’微微一笑,抚上了陈文嘉的脸,她说:“如果不是为了你,文诗诗也不会参与进来,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零】叹息道:“我们曾给了她放弃的机会,但她还是要继续下去。”
当时的一诺告诉文诗诗,只要她完成任务,她的主人【零】会把文诗诗送回原来的地球,让她和自己的女儿相见。
文诗诗的因是陈文嘉,陈文嘉怎么能怪文诗诗他们呢?要怪只能怪她自己。
黑影无声无息吞噬着陈文嘉的影子,不知不觉中,陈文嘉已经完全被【零】所控,她深陷在自己的罪孽里,急需找到一个可以替她下地狱的人。
她猛地抓住了‘陈文嘉’,似乎这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就是她内心的化身,她急切不安地道:“可是……可他们说我不是……”
同星球的人不可能错时空出现,张友康和于宫琪的话都可以证明她不是文诗诗和陈怀川的孩子,她爸妈早就死了。
这个世界的文诗诗确实是为了自己的女儿陈文嘉,但不是为了她这个陈文嘉。
不能怪她自己,她不是主动想来这里的,她又有什么错呢?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所有的悲伤、痛苦、煎熬都不应该由她来承受。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不能像普通人那样安稳生活呢?
‘陈文嘉’打断了陈文嘉的话,她哀伤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就是你的命运。”
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都要有人来承担因果、承担命运。
她的命运?
陈文嘉一怔,感觉到了那冥冥之中不可言说却又不可更改的力量。
她所遇到的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这就是她的命运。
无尽的不忿、嫉妒、怒火……一切在瞬间平息,化成寂寥万里的悲凉和绝望。
“你本不该是这样,是命运改变了你。”
‘陈文嘉’疼惜地浮上陈文嘉的脸。
一切都不是她的错,但命运使她遭受人间疾苦。
“那……那我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做?我……我……”
陈文嘉眼圈发红,抓住‘陈文嘉’的衣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事情已经这样,她害死了那个孩子,现在她被全星际通缉,无数人因她而死,她无处可去。
她该怎么办?她要如何逃离这悲苦的命运?
望着陈文嘉如孩童般惊慌失措的眼神,‘陈文嘉’如同聆听教徒忏悔的主教一般,她宽容道:“命运便是命运,怎么改都是一种命运,我们无法改变命运,但或许,我们可以结束痛苦。”
她缓缓递上一把绿因子喷筒,声音蛊惑:“陈文嘉,已经死了很多人,你因为命运罪孽滔天,但无论你是卑劣还是怯懦,一切都快与你无关。”
已经有很多人为陈文嘉而死,只要她拿起这把喷筒,只要她对准自己,一切都将结束。
陈文嘉望着那把喷筒,呼吸越来越快,汗一滴一滴落下来。
一切都会结束。
像她这种人,像她这种卑劣、会害死别人的人,活着只会痛苦。
只要……
陈文嘉缓缓抬起了手,握住了喷筒。
只要这样,她就会解脱了。
‘陈文嘉’满眼赞赏和鼓励,她道:“对,就是这样,只要调转方向,放心,不会疼的,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别害怕……”
在她的循循诱导下,陈文嘉呼吸急促,颤抖着把喷筒对准自己。
“对,像平常那样,快了,只要一下,一下就好……”
快结束了,一切都将结束。
陈文嘉的眼睛涣散,表情呆滞,似乎已经成为了魔鬼的羔羊。
她正要把自己开膛破肚,以最决然的方式洗清自己的罪孽。
陈文嘉喃喃道:“不是我的错,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握着喷筒,抬起手,将筒口对准了自己的心脏。
‘陈文嘉’瞧着她,轻声引导着她:“对,不是你的错,就这样,你做得对,都结束了。”
“都结束了……”
陈文嘉茫然地念着她的词,却并不动手。
停滞片刻,她突然问:“还不喊‘卡’吗?”
再演下去,她就要死了,还没人喊‘卡’吗?
‘陈文嘉’猝不及防,她脱口而出:“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没拍过电影电视剧,还不太了解。”
陈文嘉兀自笑了,觉得自己还是见得少,不知道片场一般会怎么喊停。
她这样想着,手猛地向上一抬,绿因子被激发,下一秒,绿色的光刃插进了‘陈文嘉’的胸口,对方一瞬间就化作黑影消散。
陈文嘉勾着冷笑,握着喷筒向旁边的【零】砍去,黑雾被打散,又重新聚拢。
【零】叹息一声,轻笑道:“果然如此。”
哪怕用了迷人心智的力量,哪怕她已经深陷罪孽茧牢,也无法令她消亡。
陈文嘉蹲在地上,仰头去【零】,气势不输分毫。
“命运?罪孽滔天?”
她重复【零】的话,笑了:“我从未否认过这些。”
从深受地球的悲苦到经历星际的无妄之灾,她曾不甘于自己的命运怎么如此曲折,但她能活下去、能站在【零】面前,就说明她早就接受了自己,她有勇气面对未来。
至于罪孽?
“是,那个孩子或许就是因我而死,他被剖了,烤成了焦黄的样子,你吃过烤乳猪么,咬下去,不仅嘎嘣脆,还满嘴都是焦香的油,而我,什么都没做,反而吃了不少烤鸭、烤鹅、烤乳猪。”
陈文嘉漠着张脸,说出的话令人发指。
“除此之外,如果我没来到这里,小孩不会死,崔云不会意外发现我的存在,我也不会去了饮冰星,后来刘辉不会死,张庭越不会告密,小葵可能还会活着。如果我不做任务,你就不会找我,三营三连三百多人不会死,星际不会乱成一团,很多人的生活都会平平安安……”
“就如你所说,我罪孽滔天,我踩着别人的命活下去,我就像蛆虫一样在这里苟活,我自私、无耻、卑鄙、冷血、泯灭人性,我就像世界上最恶心的东西般黏腻、令人厌恶,在人类——我的同族口里,我不得好死、我应该下地狱。”
在星际人类眼中,她杀了一众议员,陈文嘉能猜到自己会被骂成什么样。
她道:“再恶毒一点,会有人说我有妈生没妈养,说十月怀胎怎么就生下我这个畜生,要是早知道我会是这个样子,还不如刚生下来就掐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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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我真令人恶心,我这种人怎么还能活着……”
在静下来时,她早就把自己凌/辱了千千万万遍,再恶毒的词都被她自己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但就算是这样,她仍然要活。
她已经把自己压到十八层地狱走了一遍,【零】的三言两语又怎么会打动她?
“我已经成了这个样子,谁都能说我两句、骂我两句。”
长时间的附绿让她全身都被汗水浸渍,她睁着双清透的眸子,习惯性转着喷筒,声音不紧不慢。
“但那又如何?卑劣也好、无耻也罢,只要杀不死我,我就会活下去。”
怎么说她都行,她就是要享受温暖的太阳、享受美味的食物、享受柔软的唇瓣,只要她还活着,她就会为此奋斗一生。
陈文嘉的心冷硬起来,她上下打量【零】一眼,道:“而且你以为你是谁?你比我更加十恶不赦,你有什么资格审判我?”
他以为他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他有什么资格审判她?
第297章 第二百九十三章 人类的魔。
【零】与【侍女】相斗已久, 为了分出胜负,他们以人类为盘,开展了一场长达几百年的、决定人类命运的赌局。
在上一局中, 【零】为守方,【侍女】为攻方, 但守方的文诗诗在最后放弃了一切, 人类就此覆灭。
第二局中, 【零】为攻方, 【侍女】为守方, 新一轮的角逐又将开始。
但不管谁赢谁输,他们都把人类当成了随心可灭的蝼蚁,他们手上早就沾满了罪孽。
【零】同样罪孽深重,更甚至于陈文嘉大多数悲苦经历都因【零】而起,他有什么资格用一副圣人的语气来审判陈文嘉?
陈文嘉只觉得这个举动十分愚蠢, 她的嘴角也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零】并没有被陈文嘉激怒,反而一副恍然的语气:“原来你把这叫做审判?”
他缓缓蹲下来, 充斥黑气的帽兜正对着陈文嘉, 他道:“没有谁可以审判别人, 神也不行,能审判你的只有你自己。”
【零】的语气竟透露着笑意, 他道:“我只是好奇你会不会杀死自己罢了。”
人类惯会审判自己。
就像是他们能找理由活下去一样, 也有不少人能找到理由去结束自己的生命。
他很好奇陈文嘉会是哪样的人。
【零】的举动难以捉摸、近乎妖邪,这让陈文嘉万分警惕, 她盯着【零】冷声道:“现在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零】点了下帽兜,说:“确实已经知晓,陈文嘉,你真的很不错, 很有意思,这算什么呢……对了,我应该这样说,恭喜你通过游戏第一关。”
他打了个响指。
灰黑色调里蓦地出现三四朵小烟花,在陈文嘉眼前炸开,中间还有几个字:恭喜通关!
陈文嘉冷眼看着这几个字,心里怨恨更甚。
她紧闭嘴巴,用阴毒的眼神盯着【零】,等着他的继续发难。
“我想想……接下来还能玩些什么呢?”
【零】喃喃自语。
“啊,还有那个,差点把正事忘了,但在说之前,我还是要问问你别的事。”
他抬了抬手,从陈文嘉口袋里勾出一条骷髅项链,道:“我在想,你明明已经得到了解咒,为什么还要坚持下去?”
他明明已经把解咒给了陈文嘉,但她就像当初的文诗诗一样,就算已经得到了解咒、就算知道许诺的都是虚妄,还是义无反顾。
文诗诗明知不能回到地球,但她还是扔了解咒,坚持了下去。
陈文嘉明明知道人类的未来可能不会因为她而改变,她还知道这一切都是他们的作弄,她所做的一切都可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明明她很是愤怒、很是屈辱、很是无能无力,她竟还能、还敢、还愿意身处这场游戏里,忍着一切人和事带来的痛苦、抛弃她作为一个人所应具有的荣辱、怀着无人能理解的勇气继续这场几乎百分百会牺牲的对决。
这是为什么?陈文嘉到底是怎么想的?
【零】问:“你以为你真能成为人类的英雄?”
人类存亡全在他一念之间,陈文嘉的努力并没有任何意义。
陈文嘉从【零】的语气中听出了嘲讽的意思,她正想冷笑一声,却见【零】微抬一下手,她像是被什么控制了一样,说出了真话:“对,如果人类存亡真系于我一身,如果必须有人承担这种命运,与其让别人痛苦,还不如让我把这条路走到尽头。”
人类已经沦落到这个地步,或许有人能够用另一种方法拯救人类,但在陈文嘉这里,她只剩这条希望渺茫到近乎没有的路。
就算是这样,她也会咬牙走下去。
长路漫漫,风雪凛然。
如果这算是一种孤勇,那她也确实算得上是赤胆英雄。
听了陈文嘉的回答,【零】点了下头:“话不错、心也不错。”
他的语气带上了愚弄人的嘲讽:“但很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英雄,只有懦夫。”
他站了起来,披风一甩,如上位者般睥睨道:“你会这样想,不过是因为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罢了。”
不知者无畏。
只有没经历过,才能轻而易举说出些轻狂的话。
【零】道:“你玩过游戏么?不管是什么游戏,大多都是三局,而我和那个女人只约了两局,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不等陈文嘉回答,他一推手,巨大的画轴在陈文嘉面前展开。
画轴里,黑色的浓雾从墙中渗出,如狂风乱流冲破石障,漫天海域,全是汹涌流动的一片。
陈文嘉清楚那是什么。
墓室外面全是这种黑气,叫做‘獠’。
“海洋深于大陆,它更靠近星球的心脏。”
“看到这面墙壁了么?这里的每颗星球早就腐烂,无数污秽积压于此,时间到时,所有业障都会冲出去,侵蚀一切。”
“你以为这些是我做的吗?想一想,人类自掌控地球后,做了些什么?”
地球存活了四五十亿年,而人类出现在不过六百万年前。
人类慢慢演化,利用自然的一切不断繁衍,逐渐统治了整个地球。
然而人对人的治理尚且存在压迫,更别提人对自然。
为了获取利益,人类对地球进行了没有止境的掠夺和攫取,最后导致了无法挽回的灾难。
【零】的手一挥,人类星际的整个版图就出现在陈文嘉面前。
他道:“你看到的每一颗星球都由人类占领,最后又因为人类而灭亡,但就算是成为了死星,人类对星球的影响也还在继续,生物残骸、化学复合物、细菌、病毒……所有的一切不断沉积,最后形成了魔。”
【零】随手拢了一团‘獠’,道:“这只是这颗星球的魔,而每个星球都有自己的魔,现在没有蔓延出来,不过是因为绿壤的压制罢了。”
绿壤是‘亚’的东西,具有净化的力量。
因为绿壤,所有的星球都相安无事。
但过度开发导致绿壤近乎枯竭,人类的灾难又快要来临。
对资源的挖取似乎变成了人类的本能,人类就如寄生虫一样,为了活着不择手段,直到榨干宿主的最后一滴血液。
【零】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笑出了声:“你们恨你们称之为‘特勒怪’的东西,但他们不过是人类文明的遗留物,如果非要把他们当作物种看待,他们才是这些星球的居民。”
如今在这里生存的人类抛弃了地球,卷土重来后,却仇视着地球上的原住民。
这样的种族,居然还讲究礼义廉耻?他们自己从根上就没有这种东西。
“还有那些克洛族,你以为他们生来如此么?”
【零】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你们人类自作聪明,用各种手段强行干预自然基因的突变方向,最终导致基因突变规律的消失,克洛族的基因突变速度如此之快,除了辐射,都是你们人类自己的杰作。”
他微微笑了一下:“对了,辐射也是你们自己弄出来的。”
他和【侍女】的赌局只有两局,因为他们还没来得及开始第三局,人类就已经因为自己的傲慢和愚蠢灭绝。
人类这个种族最擅长的不是创造和扩张,而是自我灭亡。
“而现在,”
【零】踱步到陈文嘉面前,俯视着她,道:“你竟还奢求拯救人类的方法?”
他的话只说到这里,但陈文嘉在心里补全了他的话。
人类这样一个劣迹斑斑的种族,早应该被无情抹杀,不应该继续存在下去。
而现在,陈文嘉竟然向漠视人类的上位者乞求一张拯救人类的药方?这不是荒谬可笑么?
陈文嘉没有作为一个人类应该有的廉耻尊严,她连人类整个族的廉耻尊严都不顾吗?
然而陈文嘉并没有被【零】的话绕进去,她看着无数疯狂涌出的‘獠’,心里生出对人鱼族的担忧。
她看向【零】,面色平静,她说:“对,我仍然奢求,所以你能救我们吗?”
她不觉得【零】说得不对,这确实值得愧怍,但从‘万物
依譁
有灵’开始,掠夺和被掠夺就天然存在,掠夺者和被掠夺者均不无辜,这是一种自然规律,人类只是被这种规律推到了浪潮中间。
事情已经如此,求生是生物本能,她只是顺应规律走下去。
这或许也是【零】所说的‘人类活下去的借口’,但陈文嘉本就是人类,她为什么要站在人类的对立面考虑问题?
批判人类是上帝、神明或者其他种族的事,哲学问题、道德问题、伦理问题以后再说,人类现在要考虑的问题是怎么活下去。
【零】一时无言,他突然发觉,似乎任何事情都无法打动陈文嘉。
他漠然道:“不能,我只能让你感受什么是绝望。”
他打了一个响指,墓室瞬间变成熙熙攘攘的红绿灯十字路口。
“这里的时间流速是一比一,人鱼族在六小时内会完全灭亡,你什么时候向我屈服,我什么时候放你出去。”
“能拯救人鱼族的只有你给的传送卷轴,但别忘了,你给传送卷轴下了封禁,你什么时候出去,卷轴什么时候才能用。”
“你……”
陈文嘉一脸愤恨,她还没来得及骂出所有她能想到的脏话,正走在斑马线上的人群全部看向她。
下一刻,他们全瞪爆了双眼,全身在一瞬间青筋凸起,扭着脖子扑倒了陈文嘉。
陈文嘉下意识挥舞手中的喷筒,却发现全身动弹不得。
长着尖牙的公务男咬上了她的脸,直挺挺撕下一片血肉。
“啊!”
她还没来得及惨叫,【零】就挥挥手,封住了她的喉咙,他道:“记得西二星吗?病毒通过水源污染了整个星球,所有人类都会变成这副模样。”
禁锢在一瞬间解除。
痛苦滋养了愤怒和杀意,陈文嘉下意识激发了绿因子喷筒,挥舞着砍下周围所有人的身体。
此时已经有人扯烂了她的泳装,将手扣进她的肚子,掏出肠子塞进了嘴里。
她的耳朵被人啃下,眼睛被抠出了一只,连舌头都被咬了一口。
她捧着自己的身体,踉踉跄跄跑起来,张着没有舌头的嘴无能尖叫呐喊,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极度的恐惧和痛苦让她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能尖叫着杀尽所有的人。
渐渐的,痛苦消失,声音回归,眼前不再是一片血色。
“啊!救命!!!”
“快报警!!!”
“我的天哪!”
“爸爸!爸爸!”
一瞬间,人群的尖叫和汽车鸣声响彻云霄。
陈文嘉终于回过神,往周围一望,还是那个十字路口,但所有人都是普通人。
周围的人类躺了满地,血腥味充斥四周,而陈文嘉手里拿着把喷筒。
她刚刚突然冲进人群,杀尽了她周围的人。
“啊我忘了告诉你。”
【零】的声音忽然响起,他轻笑一声,道:“这种病毒不会让人变成你所看到的那样,但会使人产生幻觉,恭喜你,在中病毒后杀了……二十一人。”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血液、人的残肢、掉落的头颅、散落一地的肠子……
陈文嘉的眼里又漫上血雾,她双手颤抖,连谁是【零】、刚刚谁说了什么都想不起。
对不起,她不是故意的,她没想这样。
“对……”
然而她刚说出一个字,空中的飞行器发出一道射线,瞬间割掉了她的头。
鲜血喷涌,人头在一瞬间落地。
“啊!”
陈文嘉跪在地上,双手猛地抓住自己的脖子,惊悚地连呼吸都困难。
冰冷的墓室里,【零】高坐于祭祀台上,他又开始抛夜明珠。
他看一眼佝偻在地上的陈文嘉,提醒她说:“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
人鱼族在六个小时内会灭亡,现在还剩五小时三十分钟。
第298章 第二百九十四章 救我。
滨海市集位于五个人鱼海湾的中下游位置, 是最大的集市之一。
每周周末集市大开,各海湾的人鱼都赶过来买买东西、凑凑热闹。
早集从六点开始,九点左右时, 市集里面已经热闹起来。
为了便于说话和摆摊,滨海有关部门抽干了三分之一的海水, 往里面注入了空气。
人鱼卖家的摊位都在这三分之一的海水之上, 买家在水里一边游一边看, 遇上感兴趣或者心仪的东西便仰着头问价, 爽快的就直接付钱, 抠搜点的就砍价半天,成了高高兴兴地走,不成骂骂咧咧地去下一个摊子。
来往吆喝声不断,老年人、年轻人、小孩都有,总的来说, 和人类市集没什么两样。
这边正啃着烧烤大鱿鱼,那边突然传来惊呼和尖叫声。
一群人鱼惊恐地往外游, 一群人鱼好奇地往里游。
黑色的雾气从流动的海水里和地下的岩层里冒上来, 一瞬间就侵蚀了鱼尾。
“啊!快走!”
“救命啊!救命!”
“啊!!!”
尖叫声越来越多, 人鱼越来越少。
老一点的人鱼看清了水底的东西,大喊:“是獠是獠!獠又出来了!快找……”
话没说完, 他就变成血雾消失了。
人鱼的鱼守卫冲出来, 对着黑雾猛开水枪和流枪,不仅没用, 反而耽搁了逃跑时间,自己变成了血雾。
只有绿因子能对抗‘獠’,而绿因子是人类所有,并不交予人鱼。
人鱼族拥有的绿因子只有文诗诗赠与的那罐、近些年从人类手中交易和偷取的少许以及贺冬舟带回来的那些。
此大部分绿因子都在贺春雪手里, 被她用在入口处全力杀‘獠’。
她把绿因子附在早就编织好的织网里,固定在深渊某个狭小过口处。
但绿因子有限,深渊又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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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过口,还是有不少‘獠’跑了出去。
附绿极其消耗精神力,贺春雪看了眼仍无法使用的卷轴,咬了咬牙,用人鱼音给各族下令:“1.召集各湾的‘勇’来深渊。”
‘勇’——人鱼族中能附绿的人鱼。
绿因子虽然不够,但能阻挡一些是一些。
贺春雪还有别的事情要做,这里得交给其他人。
“2.立刻请求人类政府的帮助,把A类人鱼全送上岸,舍弃各族,尽力保全各族血脉。”
十年前的灾难让贺春雪意识到,人鱼族迟早会有灭族之灾。
虽然人类并不给他们绿因子,但答应他们,当人鱼有灭族之灾时,人类会提供帮助。
‘獠’的速度太快、数量又多,人鱼不可能全部存活,必须有一部分人鱼阻挡‘獠’的步伐,为鲜活的人鱼血脉争取时间。
“3.”
所有的事情早已与各族商定好,除了这一件事。
陈文嘉走后,贺春雪立马换上了那条漂亮的碎花裙,她一边看水镜中的自己一边笑,然后莫名奇妙开始流泪哭泣。
她蹲在地上哭,发觉自己真的好想那条蓝色的人鱼。
他们真的好久没见。
贺春雪本想着,等她哭完了,眼睛不红了,就故作不经意间出星月湾溜达,然后不经意间和他偶遇,最后不经意间和好。
但现在看来,他们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贺春雪摸了把他新买来的蓝色小鱼,冷静下令:“3.上陆后,所有人必须想尽一切办法存活下去,各族的牺牲均为此,同时,自此刻起,第三十二代海神【铭.贺春雪】自愿卸任,我以上一任海神之名任命新首领为……贺冬舟。”
十年间,贺春雪并未培养任何后继人,她心中的最佳人选一直是贺冬舟。
人鱼音快速散去,心念一动,贺春雪额头中间的蓝色焰火黯淡不少。
同时,赶去滨海市集杀‘獠’的贺冬舟浑身一震。
他额头中间有一个浅白色的印记,此时发出耀眼白光。
信仰的力量充斥贺冬舟全身,立马消除他所有的疲惫。
但贺冬舟并不感觉轻松,他紧紧握着手中的匕首,似乎这样就能拂去内心的悲痛。
泪从他眼中掉落,他回应道:冬舟,听令。
人鱼族已经在海里繁衍数千年,不管他有什么理由、他有多爱慕她,都不能让人鱼就此灭绝。
他遵从上一任海神的命令,在族人拖延时间时,带着族群的未来离开这里。
‘獠’突然上涌,此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
陈文嘉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浑身颤抖,冷汗涔涔。
黑色的衣摆撩过陈文嘉的头发,【零】望着她问:“如何?”
全身爬满蛆虫,然后被啃食的感觉如何?
陈文嘉头发凌乱,从遮挡的胳膊中露出一只流泪的发红眼睛,她说:“我……恨……你。”
她恨【零】,她恨得想把【零】全身都给敲碎,然后吞进肚子里。
【零】撩开粘在陈文嘉脸上的发丝,告诉她:“你清楚,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他要让陈文嘉屈服,跪倒在他脚下。
“我艹你……”
又是这句。
【零】懒得听下去,微微一抬眼,陈文嘉就被一群巨大的红色怪鸟包围。
“加油,人鱼族还等着你呢。”
【零】介绍道:“东三星的智鸟,欢迎提前体验。”
这些鸟长着张人脸,嘴巴那却是长长的尖喙。
它们好奇地看着这个和他们不同的人类。
其中一个戳了戳陈文嘉,张着鸟嘴问:“这是什么?可以吃吗?”
“别乱吃,吃这些会拉肚子的。”
黄色的鸟叼起了陈文嘉,它摇了下头,忽然有个了点子,把陈文嘉往空中一抛,又接住。
“这个好玩,这个好玩。”
众鸟拍手大笑,然后把陈文嘉用尖尖的嘴顶来顶去。
它们一共十多只,每只都争着顶一下,有时候接不住,陈文嘉便啪叽一下掉在地上,又被踢来踢去。
等他们玩够了、家里让他们回家吃饭了,他们便像扔皮球那样随意把陈文嘉一扔,各自散去。
烧焦的大地上满是炭黑,陈文嘉全身都是黑的,鼻子里不断流出鲜血。
她趴在地上,心想,她的鼻梁好像断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零】没有出现,场景没有转换,陈文嘉还在原地。
她用指甲抠着地面,努力从恍惚中回过神,心想她该怎么办?
一边是人鱼族,一边是人类。
人鱼族正在被‘獠’侵蚀,只有她出去,贺春雪才能使用卷轴,把族人转移到安全的海域。
但她要怎么出去?放弃任务,向【零】认输吗?
可完成任务或许是人类最后的希望,万一【侍女】信守诺言,万一【侍女】真的信守诺言,那她现在放弃的话,人类该怎么办?
病毒侵染、蛆虫繁衍、怪鸟横行……
再加上能源枯竭,特勒怪和克洛族崛起,人类该怎么办?到那时,人类只有被灭亡的命运。
可现在人鱼族陷入危机,她总不能见死不救。
每分每秒都有人死去。
她该怎么办?会有办法的,她一定会有办法。
陈文嘉手指和脚趾都蜷缩,她死死咬着舌头,让自己保持清醒。
刚刚摔得那一下好像摔到了她的头和眼睛,她现在头疼的快要炸裂,眼睛什么也看不清。
好像……好像有什么抬起了她的头,然后放在了一个地方。
又来了,又来了。
她又要被砍头吗?
好疼,那真的好疼。
陈文嘉心里惊恐无比,全身下意识瑟缩。
她缩着脖子,全身布料散落,看起来极为可怜。
她喃喃道:“别……”
陈文嘉想说别这样,求求你们别这样。
但求这个字被她死死按在喉咙里,不肯吐出一个音节。
于是她无声地流着掺了血的眼泪,嘴唇都在颤抖。
然而对方听懂了她的话,抱着她疼惜道:“好,我们不这样,我不动了,我一点都不动了。”
声音从充血的耳膜里通过,闷闷的,但陈文嘉觉得这个声音好熟悉。
熟悉到她的眼泪不停得流出,她用尽力气,死死抓着对方的衣服,喃喃道:“丁寒,丁寒……救救我,我好疼,我真的好疼。”
她感觉有人在咬她的鼻子,有蛆在她的肠子里面爬,她摔了好多次,好像全身的骨头都碎掉了。
她哪都疼,她的手、脚、脖子……好像都在流血、上面好像全是蛆,密密麻麻啃着她、在她身上蠕动,她怕得不行。
她想尖叫,但她已经没有说话的力气。
她流了好多泪,泪水已经流干,开始流血。
“我救你,我救你,你别死好不好,我一定救你。”
对方好像在哭,眼泪全落在她脸上,音色抖得不像话。
意识慢慢消散,再回神时,她已经到了家里。
是主星的那个家。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丁寒陷在她怀里,栀子花香溢满整个房间。
陈文嘉一时恍然,什么也想不起。
阳光、窗帘、他们上次抓回来的玩偶……
一切都是那么真实。
“醒这么早吗?”
怀里的人迷迷瞪瞪亲了下她的下巴,问:“早上想吃什么?”
陈文嘉下意识道:“想吃橘子,还想吃小笼包。”
她很久没吃橘子了,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好诱人。
贺冬舟给贺春雪带了小笼包,她其实很馋,但不好意思让贺春雪给她一个。
陈文嘉突然想起来了,她问正在点外卖的丁寒:“我们不是在星月湾么?”
她记得她好像在星月湾,然后……然后她进了门里。
“那是一年前的事情啦,你怎么还在想这些。”
丁寒叹了口气,抱住了陈文嘉。
他说:“我一直在外面等你,进门的时候,你躺在地上不停发抖,我和温絮柳他们把你带了出去,医生说你大脑受到了刺激,你休养了大半年才好,怎么又想起来了?”
陈文嘉混沌的大脑逐渐清醒。
对了,她遇到了【零】,然后被他折磨。
他说除非她屈服,要不然不会放她出去。
那她是屈服了吗?
陈文嘉想不起来,她感应了下墨比契约,发现那道屏障已然消失。
陈文嘉一惊,问丁寒:“人鱼族怎么样了?”
“人鱼族?”
丁寒道:“‘獠’的入侵让人鱼族损伤大半,但贺冬舟带走了族人,现在他们在别的星球生活。”
贺冬舟在人类的地盘生活时,除了训练,经常去别的星球巡视海域,他早有迁徙的想法。
听丁寒这样说,陈文嘉点了点头。
丁寒从不会骗她,他都这样说,那就一定是真的。
她救了人鱼族,所以她是放弃了APP任务吗?
陈文嘉突然觉得颓丧,她把脑袋放在丁寒肩上,闷闷道:“丁寒,我好像做错事了。”
丁寒搂着她,温柔地问:“你做错什么了?”
“我……”
陈文嘉停了一会,说:“绿壤树不是要枯萎了吗?绿壤树一死,那些怪物就会冒出来,我找到了一个解决办法,但现在看来,我好像弄砸了。”
她放弃了APP任务,绿壤树即将枯萎,人类在十年之内就要灭绝。
然而丁寒却笑了,他捧着陈文嘉的脸道:“你是不是还没睡醒?”
“你忘啦,威尔回来了,他带回了新的绿壤种子,联盟危机已经解除,徐念从安娜之门出来,扫清了这里的克洛族,联盟现在很和平。”
威尔?那个被【零】送走的人类?
徐念她倒是认识,她特意回来扫清了克洛族?是文诗诗的意思么?
陈文嘉感觉自己忘了好多事情。
第299章 第二百九十五章 你可以杀死我,但你永……
她有些疑惑, 明明过去了一年,她怎么什么也不记得。
丁寒似乎也想到了什么,他担忧地问:“你是不是又出现记忆紊乱的情况了?”
陈文嘉喃喃道:“记忆紊乱?”
“对。”
丁寒亲亲她, 说:“你受了很大的刺激,我见到你的时候, 你的精神状态很糟糕, 医生说要一直调理。”
陈文嘉相信了丁寒的说辞, 她被丧尸咬、被虫子吃、被鸟扔来扔去, 可不是受了大刺激嘛。
丁寒突然有种紧迫感, 他拧眉道:“起来刷牙洗脸,快点,等会
依譁
吃完饭就赶快吃药。”
吃了药才会好,才好得快。
“不要嘛,我再躺躺。”
陈文嘉嘟着嘴躺进柔软的床, 她好不容易回归正常生活,她才不要起那么早。
丁寒拿陈文嘉没办法, 只能拉着她的手往上提:“快点快点, 你今天还有课要上的, 再不起,就得迟到了。”
“上课?”
陈文嘉又迷惑了, 去年出了那么大的事, 她不是被军校开除了么?
丁寒见陈文嘉一脸迷茫,耐心解释道:“月光城的事情揭过去了, 现在是温清瞳掌管那里,苏化安苏老师保下了你,你现在已经二年级了,但去年《数学与逻辑》课你不及格。”
丁寒觉得头疼, 他叹气道:“今天第一节课就是《数辑》课,再不听,今年又要挂,快起床,吃完早餐我送你去学校。”
陈文嘉一听要学《数辑》课,感觉头又开始疼了,她爬起来抱住丁寒,央求道:“丁学长,丁部长,你帮我请假吧,我今天状态不好,我好困,我还头疼,你让我在家睡觉嘛。”
陈文嘉一缠,丁寒完全招架不了,刚说两句不行,就变成了好吧好吧,下不为例。
于是陈文嘉心安理得地躺在了床上。
丁寒把早点放进保温箱,让她睡醒了记得吃。
陈文嘉迷迷糊糊嗯了声,沉沉睡去。
但睡着睡着,她觉得好冷,好像掉进了冰窖里。
她内心也涌起一股紧迫感,她好像还有什么事没做。
在这个时候,她好像不该躺在被窝里。
是因为今天要上课吗?
陈文嘉恍恍惚惚的想:但丁寒已经帮她请过假了,一切都已经平息,她现在的生活很是安逸。
真的结束了么?好像有什么不够了。
陈文嘉感觉自己在不断的奔跑,穿过黑白的街道、穿过一间莫名其妙的屋子。
这又是什么?好像是H大楼的楼梯间。
一切天旋地转,世界在转,她也在转。
她迷茫地看着周围,觉得自己应该要寻找什么。
咔咔的什么东西一直响着,让陈文嘉越来越焦灼。
忽然间,她看到一面镜子,那镜子变成一根棒棒糖,然后是哑铃,最后变成一个闹钟。
陈文嘉捧着闹钟,盯着里面的指针看了半天。
寒气不断侵袭她,咔咔的声响从闹钟里不紧不慢地传出。
陈文嘉突然顿悟,她在寻找时间。
时间不够了。
时间快不够了。
六个小时,六个小时,现在还剩……还剩多少?
一切都变得心惊肉跳,梦境层层破裂,陈文嘉猛地惊醒。
还是那片令人厌恶的黑暗,发着柔和白光的夜明珠悬在半空中,恰好把光芒盖在她身上。
“醒了?这一觉睡得好么?有没有做一个好梦?”
有人踱步而来,在陈文嘉面前站定。
陈文嘉不想给这人施加一个眼神,他站在面前都让她浑身戒备,心中憎恶。
残忍的现实和美好的梦境交织,让陈文嘉脑海里紧绷的弦差点断掉。
她狠狠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让自己撑住,她问:“还剩多久?”
她睡了多久?她还剩多少时间?
“还剩三十二分钟,恭喜你,在你睡着的时间里,人鱼族还剩……一千?”
【零】估量了一下,悠闲地说出数字。
对他来说,数人像是数蚂蚁一样。
大水淹了蚁穴,没被淹死的蚂蚁还剩多少只呢?一只、两只、三只……一千?
一千。
偌大的人鱼族,就剩下一千人了。
陈文嘉趴在地上,连把手握成拳的力气都没有。
抉择艰难,重担死死压在她身上。
陈文嘉瞪着眼睛,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眼泪不断流出。
她一动不动,一声不吭。
“啧,真是可怜。”
【零】缓缓蹲下,撩开陈文嘉的头发,沾了一点陈文嘉的泪水。
“还剩半个小时,一直这样好像有些无聊,看来可以改改规则。”
他喃喃自语。
总是这样对陈文嘉一点意思也没有,他得想个新的玩法。
“休息够了吗?”
【零】打了个响指,把陈文嘉生生架起来。
他笑道:“最后三十分钟,我们换个玩法,看到这里的黑雾了吗?”
墓室里黑色黏腻,【零】将满室的‘獠’全禁锢在了墙面上。
“三十分钟内,你把这里的黑雾全清理干净,我就送你出去,如何?”
施虐者看够了被凌辱者的凄惨与丑态,他觉得疲倦,于是升起了一点冷漠的怜悯,像是施舍般,高高在上地放宽了条件,宽宏大量似的要放过奄奄一息的羔羊。
羔羊没有选择的余地,看者才不会管弱者是屈辱还是喷怒。
陈文嘉没有答话,只是擦了下脸边的泪和汗,她白着一张脸,激发了手中的绿因子喷筒。
【零】往台上一坐,摘下了半空中的夜明珠,随意往上一抛。
就在这一瞬间,所有的禁锢解除,‘獠’如滔滔洪水般倾泄而出,瞬间包裹了陈文嘉。
在陈文嘉睡着时,她身上的绿因子消散了不少,此时只够护住全身的三分之一。
她手中的喷筒是【零】给予的,只能激发出光刃,不能抽出绿因子。
所以陈文嘉只能随时注意靠近她身体的‘獠’,把可移动的绿因子移到即将被‘獠’碰到的位置,同时手中不断挥舞,将‘獠’消蚀殆尽。
她不知道墓室里有多少獠,或许半小时的时间根本就不够。
但陈文嘉没有办法,她在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只能按照【零】的规则走。
不管行不行,她都要试一试。
经过休息,陈文嘉的体力恢复不少,她直接把绿因子喷筒发挥到极致,身体的速度也被她调整到巅峰状态。
她拿着喷筒快速挥舞,从外面看,只能望见一道道光影。
十五分钟过去,浓重的黑雾消散大半,周围的祭祀品都能看清实形。
陈文嘉估量着消散的速度,只要她保持下去,再过十分钟就能解决完所有‘獠’。
快了,有希望的。
她可以,她一定可以。
体力正在流失,陈文嘉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她迅速解决完身前的一片,突然感觉背后一阵恶寒,她立马把喷筒一转,正想回首就是一刀,却在看清背后之人时堪堪停住。
王素抱着手,哼笑一声:“哟,长脾气了哈,连长都敢砍了是吧?”
他穿着狮虎团的训练服,粗壮的臂膀把衣袖撑的紧紧实实。
“连……连长?”
陈文嘉看着眼前的王素,有些不敢置信。
王素?王素不是死了吗?
“陈文,过来打一拳,我看看能打多少了?”
张安平抱着个电子板,在远处招呼陈文嘉。
陈文嘉往她那边一望,突然发现自己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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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西二星的训练场里。
水泥地上有不少刻痕,这是当初铺水泥地时大家故意划的,笔画连起来就是:三营三连是傻逼,王素是傻逼,班长副班全是傻逼。
“嘿,我给你说,我这一脚你真受不了。”
王彪前后挪动步子,做假动作迷惑张白虎。
张白虎嘲讽道:“你就吹吧,来,来踹一脚试试?”
三营三连所有人都在,有队伍在练军姿,有些队伍在练枪,有些队伍在进行自由搏击。
陈文嘉望着周围的一切,心想自己是不是又在做梦。
“陈文!陈文?你耳朵长毛了?过来啊。”
王素已经和张安平站到了一起,正纳闷地瞅着陈文嘉。
陈文嘉下意识说来了,然后小跑到测力器前面,使劲打了一拳。
“哟呵,120,不错啊。”
王素笑眯眯的,拍了拍陈文嘉的肩膀。
他刚拍下去,陈文嘉就觉得肩膀猛的一疼,她一看,肩膀的血肉已经被吞掉,露出一点白骨。
不,这都是幻觉,是【零】弄出来的幻觉!
陈文嘉连忙退后。
“怎么了?你是娇娇肉啊?碰一下都不行?”
王素一说话就是阴阳怪气。
但陈文嘉听起来只觉得悲伤。
王素死了,这里出现的所有人都死了。
【零】是想做什么?想用她的愧怍、她内心最痛苦的事情击倒她吗?是想提醒她,这些人全是她害死的吗?
“连长。”
肩膀火辣辣的疼,疼的陈文嘉眼里蓄了一层泪。
陈文嘉感觉话语哽在喉咙,她擦了滚落下来的泪,说:“连长我……”
王素嫌陈文嘉磨叽,皱眉道:“有话说有屁放,扭捏个啥啊。”
幻化出来的人和王素本人如出一辙,听得陈文嘉不停落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她害死了他们,应该说很多声对不起才对。
但她嗫嚅半天,道:“连长,你曾说……”
王素曾经说了好多屁话,他们这些兵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什么都懒得记。
但有句话哪个兵都会记住。
“你说,作为一个军人,应该永远忠诚、勇敢、坚毅,忠诚应该放在最前面。”
陈文嘉对这个印象深刻,因为她曾经背错了顺序,被张安平罚抄了一千遍。
“我……我现在不是军人了,我也做错了一些事,可是……”
陈文嘉在哭的时候,说话总是断不成句,喉咙里蓄了一股劲,让她说不出话。
陈文嘉努力往外蹦着词,她说:“可是……我……我都做到了。”
王素靠近陈文嘉,问:“你做到了什么?”
陈文嘉看着王素,说出王素曾经说的话:“从自身素质来,来说,我……我勇敢、坚毅,从大局层面来说,我……我对人类永远忠诚。”
她软弱过、怯懦过,但她在绝望中挣扎,变成了一个勇敢、坚毅的人。
而现在,她正在践行她进入军队时许下的誓言,正在走一条忠诚的路。
或许在别人眼里,她背叛了联盟、背叛了人类,但她自己心里明白,她对人类永远忠诚。
泪如泉水上涌,从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水泥地上。
陈文嘉悲苦地笑了下,她说:“我也不知道这样对不对,未来会怎么样,但……”
她没再说下去。
这条路总要有人走,重担总要有人承担,如果非要有人,她顶上去也未尝不可。
王素凑得近,陈文嘉的身前已经开始被‘獠’侵蚀。
陈文嘉静了一瞬,把喷筒挥向了王素,她低着头痛苦道:“连长,对不起。”
她其实还有好多话要说,但来不及,什么都来不及。
时间太紧了,紧得她只能一刀又一刀,把光刃挥向她曾经亲密无间、并肩作战的战友。
所有人都在和她说话,有人惊恐地尖叫、有人斥责她是不是疯了、有人骂她是全人类的叛徒。
三营三连三百多人,被陈文嘉杀了个遍。
杀到最后,陈文嘉跪倒在地上,嗬嗬喘着粗气。
雾又被削去一层,夜明珠的光亮越发清透。
“时间快到了,还要继续下去么?”
【零】宛如神明般站在祭祀台上,只等着囚徒在他面前跪倒,为他唱起虔诚的赞歌。
他的声音如恶魔低语:“只要你屈服,我就可以放过你,放过人鱼族,人类还有几年的时间,万一就像你梦里的那样,威尔带着绿壤种子回来,人类的危机不会到来。”
在陈文嘉梦里,威尔带回来的种子解决了人类的危机,世界的和平仍可以维系。
无数的声音带着蛊惑,传进陈文嘉的耳朵:“屈服吧,为什么放着舒服日子不过,在这里受苦呢?”
“你要当人类的救世主么?你以为会有人信你么?你离开这,就会像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你能去哪里?你只能活在阴暗的角落。”
“放弃吧,屈服吧,我可以给你换个身份,让你开开心心、幸福安稳的生活下去……”
声响回荡,企图动摇陈文嘉的内心。
然而陈文嘉将喷筒往地面一插,把自己撑起来,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瞪向【零】,她吐出三个字:“你做梦。”
说完,她奋力一挥,继续和‘獠’作斗争。
帽兜里黑黢黢一片,无人知晓【零】此刻的表情。
只见他手轻轻一捻,墓室里场景再次变换。
陈文嘉站进了大学的教室里。
穿长裙的Alpha女老师一甩自己的大圆圈耳环,对她微微一笑,说:“同学,你今天迟到了哦。”
陈文嘉一言不发,踉跄着步子,上前横劈了老师。
血液溅上了黑板,教室里一片骚动。
热血的年轻人一个个扑上来,脸上闪着憎恶坚毅的光,企图和这凶残的歹徒决斗。
陈文嘉毫不留情,杀了赵雪薇、砍了陈峻铎、又捅了周璇…… 一个又一个,熟悉或陌生,全被她杀了个遍。
等教室里的人全死了,她一个转身,还没来得及从恍惚中回神,就发现小葵牵着个比她还矮的孩子站在她面前。
小葵微微一笑,甜甜地说:“姐姐,看,这是我交到的朋友,他很好,但浑身总是很烫。”
陈文嘉一看,这个孩子全身被烤得金黄,他松开小葵,喊着疼朝陈文嘉扑来。
陈文嘉的心早就颤得不行,这会更是全身僵硬。
她大脑一片空白,在对方快碰到她的一瞬间挥起了喷筒。
小孩被劈成两半。
小葵啊了一声,嘻嘻笑道:“姐姐,你是要吃烤乳猪吗?”
她的声音天真无邪,说出来的话却让陈文嘉濒临崩溃。
“嘿!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啊?又被欺负得哭鼻子了?”
刘辉靠在常安康家门口的墙上,对陈文嘉露出个嫌弃的表情。
张庭越跑出来,高高兴兴道:“七姐来啦,快进来吃饭,你拿的什么?”
在看到陈文嘉手中的喷筒后,他的表情突然变得阴冷,就和晚巅颠里一样,他冷冷道:“你来干什么?是要再杀我们一次吗?”
常安康等人不知什么时候也冒了出来,常安康按住小葵,担忧地看着陈文嘉:“小文,你这是怎么了?来,先进来吃饭吧?一边吃一边谈。”
常家人都是老好人,他们对陈文嘉伸出手,说:“来吧小文,快来吃饭,今天辉子好不容易来一趟,大家吃个团圆饭。”
张庭越来拉陈文嘉,说:“吃饭吧,吃了饭,我就原谅你,我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小葵道:“小文姐姐,快过来,我们商量一下给我取什么名字吧?”
荒诞无稽的话混在一起,让陈文嘉大脑晕眩。
不,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们都不是真的,都不是!你们都不是!”
陈文嘉近乎癫狂,奋力挥舞着手中的喷筒。
不知道谁的血滴进了她的嘴巴,陈文嘉嘴里全是铁锈味。
所有人都再次消失,或许是急火攻心,陈文
依誮
嘉跪在地上,吐出了一口血。
她喘息片刻,猛地站起来,疯狂喊叫道:“零!你在哪!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
都是【零】,她变成这样,全都是因为【零】!
她疯疯癫癫的在各个幻境乱窜,看到的每个人都变成了【零】的模样。
“我要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极度的紧张让陈文嘉视线一片模糊,她跌跌撞撞往前走,一个踏步,竟站在了H大楼二层门口。
里面一片安静。
陈文嘉拿着喷筒横冲直撞地走进去,又在看到落地窗前的那人时猛地顿住步子。
“崔云,我说过,不要挑战我的底线,把她的消息给我。”
对方望着窗外,目光沉沉,语气冰冷暴躁,又不可置喙。
他就是这样,在面对外人时,他就是这样。
不温柔、不拖沓,非常利落果断。
陈文嘉一直觉得,对她温柔的丁寒让人沉沦,对外人冷酷的丁寒也令人着迷。
他是冷漠的、强大的,也是温柔的、娇软的,他怎么样都好,怎么看样都喜欢。
陈文嘉看着窗前的丁寒,对方对她的到来无知无觉,仍在皱着眉和耳麦那头的人交涉。
怨气和怒意平息,陈文嘉慢慢冷静下来,同时心里涌上无尽的苍凉和痛苦。
这里没有一个人,只剩下丁寒。
她懂了,她明白了。
她前面的挣扎都没有意义,真正的游戏从此刻才开始。
【零】从陈文嘉背后冒了出来,低声道:“贺春雪死了,‘獠’正在追击最后一支人鱼队伍,你还要继续吗?”
‘獠’的数量太多,吃了血肉后,速度越来越快,几乎沾到什么,什么就必死无疑。
人鱼族完全被‘獠’碾压。
贺春雪掩护族人离开,在三分钟前,她推了一把游得最慢的那条小人鱼,然后化成了一团血雾。
“领头的人鱼叫贺冬舟,五分钟后,就算他拿着武器,也逃不了。”
【零】看着眼前连脸都在抖动的人,继续道:“啊……我忘了,和这个人比起来,贺冬舟似乎不算什么,毕竟,他经常针对你不是么?”
从相遇开始,陈文嘉和贺冬舟就像是有孽缘一样,谁看谁都不顺眼,一见面就要互掐。
陈文嘉那么温和的一个人,遇上贺冬舟时,有时候气得脸都红了,插着碗里的鱿鱼就像是在把贺冬舟五马分尸。
“你会救贺冬舟吗?贺冬舟和他之间,你选择谁?”
黑雾只剩最后一点,只要杀了窗前的那人,陈文嘉就能从墓室出去,贺冬舟等人也能获救。
【零】凝望着窗前的人,道:“你不是说,你信即为真吗?猜猜看,他是真还是假?”
在蛆虫爬满陈文嘉全身时,【零】说一切真真假假,你怎么分得清呢?
陈文嘉满头是汗,她大喊说:“我信是真,不信是假。”
不管真真假假,只要她信就是真,不信就是假。
但现在丁寒就站在窗台那里,他是真的丁寒,还是一个幻影?
要动手吗?一边是自己挚爱的恋人,一边是自己讨厌但不得不相处的队友,她要怎么选择?
甲状腺激素、肾上腺激素飙升,陈文嘉瞳孔紧缩、全身颤抖、呼吸剧烈。
她紧紧握着杀了无数人的喷筒,步子无法挪动分毫。
“103……95……90……84……”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人鱼族的数量急速减少。
【零】听着陈文嘉颤抖的呼吸,笑了,他道:“陈文嘉,你动摇了。”
看到丁寒后,陈文嘉的心动摇了。
【零】慢条斯理道:“这也不怪你,你和人鱼族有什么联系呢?你做了那么多牺牲,又有谁会知晓?何必苦苦在这里支撑?”
陈文嘉和人鱼族又没什么关联,更没产生什么感情,她做的事情没人会知晓,她何必为了人鱼族牺牲?
一个小小的人鱼族罢了,总人口不足人类的万分之一,陈文嘉没必要为他们而纠结。
陈文嘉的犹豫取悦了【零】,这在他看来,代表着一种示弱。
他说:“陈文嘉,我改主意了,还有四分钟,四分钟后,我会送你出去。”
只要陈文嘉什么都不做,只要陈文嘉看着人鱼族灭亡,他就会把陈文嘉完完整整、安安全全地放出去。
他声如鬼魅,引得陈文嘉一阵颤栗。
“放心,没人知道你做了什么,没人会怪你……”
“你不用选择,那是他们的命运,你也不用愧疚……”
“他陪你走了那么多路,你怎么忍心杀了他呢?”
“理解的,我们都理解的,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细小的声音又开始在陈文嘉耳边回荡,拉扯着她的心神。
陈文嘉神魂近灭,在看到丁寒的那一刻起,她就知晓了结局。
她颤抖着握紧喷筒,绿刃激发出来。
细碎的声音似乎有所察觉,在一瞬间停住。
“理解?你以为你是谁?”
陈文嘉的声音沙哑,她缓缓回头。
明明她头发凌乱、狼狈异常,但她眼神中的压迫力和浑身的气势却不输【零】半分。
“你以为你拥有了常人不能有的能力,就能掌控别人的命运、掌控别人的生死吗?”
“你以为你把我关在这里,折磨我、消磨我,我就会如你的意吗?”
说到这,她竟然露出一个鲜活到无法形容的笑。
【零】静静听着对方的反问,不置一言。
陈文嘉有了抉择,她的信仰、信念全部崩坏,又在崩坏中重建。
她冷着声音道:“对,你可以杀人、你可以消灭任何一个种族、你可以随意改变一个人、一个种族的命运,但那又怎样。”
纵使【零】强大到一个普通人难以抵抗,他碾死她、逗弄她就像人类碾死一只蚂蚁、逗弄一只蚂蚁一样简单,那又怎样?
她抬起了手,看也不看,那匕首就朝窗前那人的心脏掷去。
对方若有所感,茫茫然回头。
在那一瞬间,眼泪从陈文嘉发红的眼睛中无声流下,她浑然未觉,属于人的绝顶信仰和信念瞬时迸发,她看着眼前这可憎的‘神明’,发出在绝望时从灵魂中生发出来的呐喊:“我告诉你,你可以杀死我,但永远都打不败我,你永远都没有办法使我屈服!”
她怀着绝顶的孤独和勇气走到这里,她经历了无数痛苦和折磨,就是因为如此,任何事物都不会使她倒下去。
纵使天神审判,剜出了她的心肝,将她打进十八层地狱烹煎油炸,那又如何?
只要意识尚存,她就永远不服输!她永远都不会屈服!
永远不会!
世界在一瞬间颠倒,事物在刹那间扭曲。
【零】化成黑雾消失,夜明珠落在了陈文嘉手里。
大地震动,墓室崩塌。
天旋地转间,烈日当空,咸湿的海风缓缓吹拂。
下午三点零六分三十二秒,人鱼族被‘獠’围捕,全族只剩三十二人。
同时,贺冬舟若有所感,拿着卷轴开启了传送,将族群在瞬间转移到南一星海域。
那里常年湿热,温润多雨,适合人鱼生存。
自此,人鱼族长达五小时五十三分钟二十八秒的种族灭绝灾难终于结束。
第300章 第二百九十六章 没办法,她就是这样的……
湛蓝色一望无际, 模拟出的太阳像是一个大白球,明晃晃挂在天上。
【零】走了,从墓室出来了, 一切都结束了。
闷热的气浪夹杂潮湿的海风回旋,冷暖交替间, 吹起了陈文嘉散落的头发。
绿因子喷筒化作一道黑烟随风而去, 他静静地躺在浪潮里。
清澈的海水冲刷着他, 带走一片鲜红的血迹。
真的, 果然是真的。
陈文嘉的耳朵、脑袋都嗡嗡作响, 她浑身像散架一样,胸口也一阵发闷,胃里翻江倒海。
潮声缓急,静谧之中,陈文嘉紧紧抠着沙, 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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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那不是幻影,果然是真的。
她用尽力气往前爬动, 死死盯着那具动也不动的身体。
假的, 如果是假的就好了。
他还活着吗?一刀入心, 他还会活着吗?
这里有‘獠’吗?他会不会马上就被‘獠’吃掉?
他会不会很痛苦,他知道这一刀是她掷出来的吗?
陈文嘉精神恍惚, 感官后知后觉, 难以形容的绝望和痛苦烧蚀她的心脏,让她的灵魂都在疼痛。
她想:是她杀了他吗?她杀了他……她居然杀了他……她知道自己会害死他, 却没想到,却没想到居然是她自己动的手。
撕心裂肺的疼痛席卷而来,陈文嘉连思考都没法思考。
世界地动山摇,她全身都悲痛地没有力气, 全靠着一股意念,她手脚并用,把自己磨搓过去。
但刚挪动一点,她喉咙一哽,轰然倒下。
她放声大哭,眼睛、鼻子、嘴巴全陷在沙子里。
她杀了丁寒,她居然杀了丁寒。
她杀了爱她的人,杀了她爱的人。
人在极度悲痛的时候,是什么也想不起的。
甜蜜的过往在瞬间被推远,想都不用想,这一刻,蚀骨的疼痛和酸涩折磨着承受不了的身体和心灵。
全身的痛苦都堆积在心里,受不了时,痛苦便化成泪水,从眼睛里流出来一丝半点。
那点无能的泪水拽住痛苦的人,把她的思想、信仰、信念甚至于身体和灵魂、把她的一切都兜在一张极其脆弱、极其浅薄、堪堪能用的丝网里,让这个人不至于瞬间死亡,消失在世界上。
等身体终于能承受住痛苦的灵魂了、等陈文嘉终于意识到泪水和海水一样咸了,她才抬起眼睛,终于发现了那飘渺的裙摆。
夜明珠到手,咒语被提取出来,【侍女】站在了陈文嘉的面前。
一切的愤恨、怒火、气焰在刀捅进丁寒的心脏时就散去,陈文嘉抓住【侍女】的裙角,使出全身的力气,急切又乞求地说:“救救他,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丁寒不该在这个时候死去,他的道路一片光明,他应该把他的生命挥洒在他璀璨的人生道路上,不应该因为她戛然而止。
她想让丁寒活着,好好活着。
泪水不断涌出,陈文嘉抓着【侍女】的衣摆,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憎恨‘神明’的人类在上一刻表明了自己绝不屈服的决心,而下一刻,她又跪倒在另一个同样可恨的‘神明’面前,央求着说救救被她杀死的人。
这看起来可笑、荒谬,但陈文嘉什么也顾不上,她卑微地跪着,颤抖道:“救他,救救他,我听你的,我以后都听你们的……”
只要救活丁寒,她什么都听【侍女】的,她一定坚决站在【侍女】这边,她会替【侍女】完成任务。
【侍女】淡漠着一张脸,望着祈求她的人类,一言不发。
半响,她捏起陈文嘉的下巴,迫使陈文嘉仰起头,问:“只要我救他,你以后便听我的话?”
【侍女】学了【零】的手段,让陈文嘉只能说真话。
陈文嘉说:“是,我会完成任务,把锁灌满后,交给你。”
咒语的能量全在锁里,收集完咒语后,锁就会被填满。
事已至此,不管真假,陈文嘉都只能按照他们的游戏进程走下去。
【侍女】看了眼远处倒在地上的人,垂下眼睛,又问:“如果你再面临选择,你会怎样?”
陈文嘉明白【侍女】在问什么,眼泪涌出。
真言咒还在发挥效用,陈文嘉遵循本心回答道:“不会再有事物能够阻挡我,如果……如果他再成为我的威胁,我会再次杀了他。”
说出最后三个字时,陈文嘉喉咙颤抖,声音破碎得不行。
她的心哀伤得要死,但事实就是这样。
在看到丁寒的那一刻,陈文嘉就有了选择。
她确实后悔,但她在第一次时就能动手,便不会畏惧第二次。
如果真的有第二次,如果丁寒再成为她被威胁的理由,无路可走时,她仍会杀了丁寒。
丁寒确实是她的软肋。
但如果有人用软肋威胁她,她会毫不犹豫敲碎自己的软肋,忍着极致的痛苦达到自己的目的。
她就是这样的人,没办法,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的心、她的头脑、她的信念、组成她的一切都在表明,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就是会这样做。
她冷漠、无情到了极致,她连最爱的人都能杀死,她……她就是一个魔鬼。
没有谁可以审判谁,除了这个人自己。
陈文嘉以为她对自己的审视和批判已经能够抵达十八层狱底,她以为她忍受的痛苦和愧疚已经达到极致,没想到不够、远远不够。
她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自己,扭在一起的头发随意搭落,大颗大颗的眼泪无声掉在沙子里,她急促地喘着气,下一刻就要悲痛到窒息。
陈文嘉不是没有设想过,她预计过害死丁寒的悲伤和痛苦,她觉得,就算是真到达那个地步,她也会忍受下去,走完自己应走的路。
死亡确实可怕,但永远都是活着的人最痛苦。
陈文嘉曾觉得,就算她周围所有人都死去,她也会用自己这残破的身体承受全部,然后孤独的走下去,直至时间尽头。
可她没想到,没想到居然是她自己把致命的刀口插进了丁寒的心脏。
他就那样冷冰冰的躺在海滩上,没有一点生息。
陈文嘉不敢靠近他,连想象他冰冷的面容都不敢。
愧疚到极致时,连对不起这三个字都不敢生发出来。
她的罪孽连死都无法洗清,轻飘飘的对不起这三个字,又能做什么呢?
于是陈文嘉只能像最为落魄可怜的流浪狗一样,垂着头跪在那里。
她和丁寒大概有十米远,这十米就像是一道天堑,她心中畏惧无比,不敢上前一步。
不知过了多久,陈文嘉终于有了一点意识,她微微抬头,发现【侍女】已经离开了。
一诺红肿着眼睛看着她,离她一米远,不敢靠近。
只是一晚没见,一诺似乎也哀伤不少、苍凉不少。
陈文嘉张了张口,喉咙一阵疼痛,让她说不出一个字。
她的内心也一片荒芜,生发不出聚拢的意念。
她挣扎了半天,才从心中挤出几个字,她问一诺:他……好了吗?
陈文嘉不知道这种让她悲痛到灵魂都要消散的事情该怎么问,光是说这四个字,她就觉得自己的一切都地动山摇,马上化为废墟。
一诺眨着眼睛,把泪珠拍落下去,她强忍哽咽说:“好了,呼吸平稳,体温正在回升,只要三个小时,他就能醒。”
丁寒的体质不弱,三个小时足够他苏醒。
陈文嘉终于好受一点,她心里喃喃道:“那就好、那就好。”
她说:“谢谢,谢谢你们救他。”
这一声谢谢说的极为诚恳,一诺的泪顿时喷涌而出。
她忍住自己的情绪,尽量用一副轻松的语气道:“别客气,应该做的。”
陈文嘉没再说话,她慢慢把自己放倒在地上,伸手在衣服口袋里掏着什么。
真是奇怪,在墓室里,她明明有那么多力气,可为什么出来后,她连伸手都觉得无力呢?
大脑像极了暴风雨过后一片狼藉的海面,陈文嘉的思绪飘飘荡荡,好像下一刻浪潮颠覆,她就要站在云彩上。
不,不是云。
她想。
这里的天空一片蓝,没有云。
天空的蓝也是假的,这里没有天空,也没有云。
那她能去哪?
陈文嘉不知道。
她精神恍惚地掏了半天,终于掏出一个密封袋,她抖着手扯了半天,把耳麦掏出来,戴到了自己的耳朵上。
开机、下载系统、输入密码、输入编程。
光是这几个操作,都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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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陈文嘉冷汗淋漓,用尽了力气。
她看着建好的通道,对一诺道:“帮我打打字吧。”
她实在是动不了了。
但她要把丁寒送走,送到他原本的世界里去。
还有,还有温家人。
他们也不知道有没有出来。
贺冬舟安全了吗?他们还剩多少人?
一个又一个的问题都没解决,这个时候陈文嘉满心疲惫,但还有很多事情消磨着她。
等她处理好了,眼里的泪终于干了,她才慢慢爬起来,看也不看丁寒,就往内陆走去。
【零】把他们送到了某个和大陆相连的海滩上,从地图上看,一百五十公里外就有人类的驻扎点。
无人踏足的沙滩有了一行向内陆走的足迹,陈文嘉一边走一边把手抬起,放在脖子后。
她手臂上、肩上的伤口深可见骨,这时候又开始流血,打湿衣服,流在了地上。
陈文嘉解了半天,终于解开了暗扣,把项链摘了下来。
项链的吊坠是个雪花,她曾说,她会一直戴在身上。
果然,人的承诺只有在许诺时才有效用。
她摸了摸雪花,不舍得扔,把项链放在地上,摆出像是扔掉的模样。
她很珍惜这条项链,但却没回头看丁寒一眼,她也没有流泪。
陈文嘉认认真真摆好项链,然后一步一步远离海滩。
崔云的人快要赶来,她是最高级别的通缉犯,必须离开这里。
陈文嘉摸了摸空荡荡的脖子,她想:
她不会带上丁寒了,再也不会。
天高阔远,她是几万平方里的大地上最不起眼的蝼蚁。
【侍女】站在极远的地方注视着她,突然道:“做的不错。”
她去看丁寒的伤口时,发现刀口果然偏离,避开了他的心脏。
那一刻的陈文嘉怀着绝对的杀意,她不可能手下留情。
如果猜想不错,应该是【零】改变了喷筒的走向,让丁寒活了下来。
【零】不置可否,道:“她很不错。”
【侍女】没再说话,她不觉得【零】留下丁寒是出于怜悯或者赞赏。
他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达成那个目的。
留下丁寒,不过是因为不想再造出一个文诗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