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有些熟悉, 蒋小一扭头一看,就见丘翠翠正拧着眉头看他。
“你在干什么?”丘翠翠上上下下看了蒋小一一眼,大概懂了, 语气轻蔑:“买不起就不要买,如此这般,你也不嫌丢人?”
白子慕脸陡然沉了, 完全没了方才温润的劲, 他眉眼深邃,出众的同时, 又太过锐利,加上那鹤立鸡群的个头, 面无表情的时候,会给人一种不可名状的压迫感。
小二在一旁都看得心惊胆战。
白子慕并不认识丘翠翠, 但丘翠翠二十来岁的年纪, 头上插着银簪, 手上还带着镯子,一身衣裳虽不是绸缎, 但也比村里人穿得稍好。
他用脚趾一猜, 就知道这是谁了。
周边几个正逛着的妇人、夫郎脸色也不好。
除了那富贵到挥金如土的人家,这谁买东西不还价?
“我有什么丢人?”蒋小一道:“村里人买东西,谁不砍价,再说了,我丢人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丘翠翠顿时哑口无言。
当初确实是她亲口说的,她没有弟弟, 如今对方这么说, 她也不好反驳,说了, 没准的蒋小一还要黏上来。
那可就麻烦了。
“我……”
“我不想跟你说话了。”蒋小一恼怒的瞪了她一眼,便转过身来:“夫君,我想再便宜些。”
丘翠翠瞪大了眼,猛然抬头看向白子慕,白子慕面无表情,淡淡的瞥了她一下,便移开视线,看着小二:
“兄弟,能再少一点吗?我夫郎在呢,给个面子啊。”
不知为什么,小二觉得眼前这位小公子似乎明明很正经的在跟他说话,可他莫名有种感觉,要是不给这个面子,他怕是要遭。
卖东西的,价格本来就是往高了说,给客人一个可以讲价的‘空间’,小二咽了下口水,不敢再讨价还价了,直接说了个能给的最低价:“我给你们抹了零头行吗?”
白子慕想了想,三十斤棉花,一共三千三百文,抹去零头,倒也还算可以。
蒋小一也点头。
小二拿了两个新麻袋给他们装,交银子的时候,蒋小一心疼得要命,白子慕也没好到哪里去。
这银子刚领,结果搁兜里都还没热乎呢,就又花出去一大半,实在是让人心疼。
出了布庄,蒋小一挽着他的手腕:“夫君,我以后一定会努力干活,努力赚钱,让你银子随便花。”
白子慕刮了下他的鼻子:“这话说的,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有手有脚的,要是过得不好,我自己会跑。”
蒋小一笑着锤了他一下:“夫君又乱说。”
沈鸟鸟也道:“就是啊!哥夫,乱说话不好哦,要是一个弄不好,会被打的。”
白子慕:“……”
白子慕咬牙切齿捏了下他的脸,沈鸟鸟呵呵呵的笑,也不觉得疼。
丘翠翠看着他们离去,迟迟回不过神。
其实方才她便注意到白子慕了,他虽是站在蒋小一身后,挨得有些近,可他抱着个孩子,她也就没多想。
可方才,她明显听见蒋小一喊他‘夫君’。
蒋小一什么时候嫁人了?
还是那么一个俊俏的汉子,那人一看就不太像是村里人。
小二在一旁喊了几声,丘翠翠回过神:“怎么了?”
“夫人,你要的布我已经给你包好了,一共一千三百二十文。”
“什么?”丘翠翠怔了下:“我只要了两丈,怎么去了一两多?掌柜的,你是不是算错了?”她下意识道:“便宜些吧!”
“没错。”掌柜说:“这是江中那边的料子,自是贵一些,便宜不了。”
旁边有个妇人捂着嘴,低低的笑了起来。
丘翠翠窘迫得不行,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她自是知道别人在笑什么,刚她对着蒋小一说了那般话,这会儿……
她臊红了脸,对着蒋小一这个村里人,她还能趾高气昂,可刚笑的那个妇人,一看就是镇上的,她多少是不敢随意招惹。
唐家这些年生意不好,唐文杰又去了县森*晚*整*理学,每个月十来两银子,家里如今多少是不比以前,连着伺候的丫鬟都给遣散了,她这会荷包里也不过二两银子。
付了银钱,丘翠翠不敢多留,赶忙的往外头走。
她回了娘家。
黄秀莲见她回来,勉强笑了笑,让嬷嬷下去端些吃的来。
丘翠翠看她脸色不是很好:“娘,你怎么了?”
“今天你二婶又来了。”黄秀莲说。
丘翠翠:“可是出了什么事?”
黄秀莲揉着眉心,仿佛很疲惫:“你奶奶想把你二婶家的小子过继到你父亲这边来,我之前没同意,同你奶奶闹了点矛盾,上次你二婶来,我也明确说了,可今儿你二婶却是又把那孩子带了过来。”
“可是三娃子?”丘翠翠问。
丘二婶家有四孩子,其中三个都是汉子,老三三娃子如今八岁,大娃二娃一个十八,一个十五,要过继,自是选那小的。
丘翠翠之前同丘大柱回过几趟家,倒也认得。
“嗯!”黄秀莲道:“我好不容易才将他们送走了。”
丘翠翠颇是不解,她到底是地道的古人,觉得家里没个儿子,确实是不成:“娘为啥子不同意?”
黄秀莲喝了口水,搁下茶杯后才叹了声:“三娃不小了,我和你蒋叔合离后,就同你爹住到了镇上,平日也就你奶奶过寿或是过年时才回去一趟,不怎么呆家里,同着三娃子不熟,而且他八岁了,这年纪都记着事儿呢,我怕养不亲。”
另一方面她没说,三娃子是二房最小的幺儿,平日大概是被宠着的,调皮得很。
今儿早上来,她问了声可是吃过早饭了,二婶摇头,她便让人去厨房做了两碗面来,上头都卧着个煎鸡蛋,一端上桌,三娃子眼就亮了,拿了筷子就把二婶碗里的鸡蛋夹到了自个碗里来。
二婶还笑着,让他快些吃。
要是二婶不吃,自个给三娃子夹,黄秀莲都不觉得咋的样,可三娃子问都没问,就自个夹了,实在是有些自私。
后头午饭,那肉也是一个劲儿的猛往碗里夹,完全不顾旁人有没有得吃。
黄秀莲在旁边看见这一幕,顿时就觉得这三娃子不太得行了。
后头他虽是表现得很乖,没闹腾,一直安安静静的,但屁股动来动去,眼珠子又不停的乱飘,一看就是坐不住。
黄秀莲也不傻,想着怕是来之前,三娃子得了嘱咐,特意‘乖’的。
再想想之前在布庄见到蒋小二和蒋小三,那两娃子就特别乖,蒋小一挑料子顾不上他们,他们也不乱跑。
蒋小三流鼻涕了,蒋小二还帮着他擦,丝毫不嫌弃。懂得爱弟弟,人总是不会太差。
“三娃子从小就是你二婶养着长大,亲娘总归是比我这个大伯娘亲,若是过继了,即使以后在我们家住,可他这心里啊,怕是也只念着你二婶。”
这话也不无道理,丘翠翠皱着眉,道:“那娘,你想咋的整?家里没个人真不行。”
她自觉自个是外嫁的姑娘,如今在婆家日子也不算得多好过,光是伺候公婆,她便有些心力交瘁,要是娘家这边再没个人,以后爹娘老了,谁来照顾?
总不能是她。
黄秀莲不瞒她,也知道这闺女指望不上,唐文杰已经进了县学,在里头学了两年了,明年四月就要下场。
要是考中了,怕是就要去府城那边求学了,姑爷若是一个人在外头,没个女眷在旁头,久了怕是会寻花问柳,如此,闺女自是要跟着去。
这一去也不知啥时候才能回来,家里没个孩子,她老了,有个头疼脑热的,咋的整?
她村里来的,觉得下人再听话,也比不上儿子、闺女来的好。
“我想把你二弟接回来。”
丘翠翠一瞬间没反应过来:“二弟?什么二弟?……娘说的是蒋小二吗?”
“嗯。”黄秀莲想起蒋小二和蒋小三,眉目都不由得温润了些。
这两孩子实在是长得好,模样可人得很,自上次见过后,她是想得不行。
这是她肚子里生出来的,不比三娃子好?
而且年纪也小,要是过继过来,能养熟。
丘翠翠闻言,却是不由眉头紧蹙,对于这两个同母异父的弟弟,她虽是没见过,可却是听过几耳朵:
“娘,我听姥姥说,那蒋小二可是个病秧子,常年的针灸吃药,你过继过来,不怕家里垮了?而且,谁晓得他能活多久?别是养到一半,人就不行了,还得你们给他送终,这事儿我不同意。”
“你怎么那么说话。”黄秀莲有些不高兴:“那是你弟弟,你就不能盼着他好点?若是不过继小二,难道过继小三?”
她也疼蒋小三,可蒋小三是个傻的,以后大了怕是也就那样,而蒋小二不同,他只是身子骨弱,而且吃的啥子药,针灸一次多少银子,她都打探过了,家里还是能养得起的,只有好好养几年,或者带去府城看看,没准的还能好起来。
丘翠翠和蒋小一一同长大,以前还睡一屋子,可就这她对蒋小一都没什么感情,更不用提那见都没见过面的蒋小二和蒋小三了。
她脸色不太好:“那爹同意了?”
黄秀莲直接被戳到了痛处了,脸沉了下来。
丘大柱自是不愿意,要是愿意,当初也不会把蒋小二和蒋小三送走。
于他而言,蒋小二和他毫无血缘关系也就罢,偏的还是他妻子前夫蒋安的孩子,他是看了就觉得膈应。
三娃却是不同,三娃好歹还是他老丘家的人,身上流着他们丘家的血,养了也就养,可蒋小二,那便是纯粹的给人养儿子。
丘大柱自是不愿做那大冤种。
“我会劝你爹。”黄秀莲说。
丘翠翠还是有些不乐意:“娘,你真的想好了?我……”
“小二有啥子不好?”黄秀莲看着她:“你想在婆家站稳脚,想让你婆婆和当家的敬着你,除了靠你爹,便是你弟,三娃虽是也叫你一声姐,可他和小二能一样吗?不是同个肚子出来的,亲不了,以后你但凡真的出了点事,你看三娃乐不乐意搭理你。”
“你二婶打的什么主意,你看不出来,我却是晓得的,要是我和你爹真的动不了了,你觉得你二婶会让三娃伺候我们?如今愿意过继,也不过是见着咱家富贵,眼红了,念着咋家的屋子银子,你懂不懂?”
黄秀莲语气都重了些:“你还真以为她是真心的为了我和你爹着想?若是三娃子刚出生,她送过来我都不多想,可养了这么些年,平日她又那么宠三娃子,没旁的心思,她舍得送过来?换你舍得?”
丘翠翠不说话了。
扪心自问,换了她,养了八年的孩子,怎么可能舍得送出去。
要是同个村的也就罢,还能天天的见着,可一个村里一个镇上,真送了,那一个月可能都见不着一次面……
没点好处,确实是不舍得送走的。
之前未出嫁那会儿,过年时丘大柱也带她回去过。
那会儿三娃还小,但不难看出,她二婶确实是疼三娃子的,一岁多了都不给他断奶,天天抱着他。
丘翠翠依稀记得,有次二婶忙,让二娃抱着三娃,大概是想睡了,三娃闹起来,二娃咋哄都不好,一直的哭,二婶听见了,出来不问缘由对着二娃就是一顿骂。
夏天母鸡下蛋勤快,几乎能一天一个,可冬日冷,母鸡就不咋的下蛋了,有时几天才下一个。
初一那天起来,二叔说后院母鸡下了个蛋,正好蒸了给几个娃子吃,大过年的。二婶听了不乐意,说就一个,还是留给三娃吧!大娃二娃都十二三岁的人了,吃啥子鸡蛋。
二婶是偏心偏得很,最是疼三娃这个老幺了。
如此,若是真的为他们大房着想,同意过继的话,也应该是大娃或是二娃这两个她不咋疼的。
黄秀莲道:“你奶奶说她家小子多,咱家没有,让你爹过继一个,二房同意,还不是家里头挤。”
儿子多有好有坏。
多了能干活,旁人也不敢随意欺负,但大了,娶媳妇就够呛。
一个媳妇彩礼就得三四两,加上办喜事要花的银子,怎么的也得七/八两,这也就罢,生了孩子,便又得起房子了,这田头怕是也不够吃。
丘大柱干的什么活儿,村里人不清楚,只知道他在衙门干活,可二房却是知道的。
就是专门看守牢房的。
丘大柱大字不识一个,也没啥子门路,能找着这活儿,也不过是当初去了边境,认识人,和人关系有些铁,拜人做了大哥,那大哥和师爷有点关系,回来后便找了师爷,将丘大柱塞到了衙门里。
丘大柱在里头呆了几年,也认识了不少人,要是以后退下来,打点打点,找个人接替,那也是行的。
二房一家不可能想不到。
丘翠翠穆然想到,之前她娘小产时,二婶来探望,那会儿还拉着她的手,让她劝劝她娘,话里话外都是:
‘如今年纪大了,这再要孩子,多危险啊!你爹娘底下虽是没个小子,但俗话说得好,打断骨头都还连着筋呢,咱虽是分了家,可说到底都是一家人,你那几个堂弟还能不管你爹娘?’
当初不晓得过继这事儿,丘翠翠都还没多想,如今……
她缓了声:“那娘你看着办吧……对了娘,小一他嫁人了?”
“嗯!”黄秀莲道:“你外婆上个月来,同我说了,不过不是嫁人,是招了个。”
“那你可是见着那人了?外婆可有说那人是干啥的没?”丘翠翠问。
“听说是外头逃难来的汉子,在咱镇上要饭时,同你小弟认识,便上门去了。”黄秀莲看着她:“怎么了,突然问这事儿。”
“刚我见着小一和那汉子了,那汉子瞅着就不像个逃难。”
逃难的谁能那副模样?
人逃难的是吃不饱穿不暖,面黄肌瘦又骨瘦如柴,而那人那副模样,端的是俊郎无双,虽是不想承认,但和自家汉子比起来……
而且,三十斤棉花,说买就买了,那可是三两多的银子啊!
这年头要饭的都这么有钱吗?
而且似乎好像很护着蒋小一,她说那话时,那汉子看着她的眼神就很不善,像是她再说两句,就能立马的冲上来撕了她,不仅如此,似乎还很听蒋小一的话。
丘翠翠想着想着,只觉心头压抑得厉害,但一想到镇上秀才也不过就那么几个,而自个汉子是个读书人,如今在县学里求学,明年就要去府城考试了,若是考上,那便是正儿八经的秀才郎,旁人都比不上,心里便又豁然开朗。
“我见那汉子还抱着个孩子,是个小哥儿,娘,小一是给人做后爹了吗?”
黄秀莲摇头道:“不应该啊!没听你姥姥说过这事儿啊!”
“娘你下次问问。”
“哎。”黄秀莲叹了声,语气有些失落:“你弟对我有怨,以前……我总归是对不起他,上次见了我,他都不愿同我说话,我即使是问,想来他也不愿说。”
她不想再说这事儿了,嬷嬷端了桂花糕上来,黄秀莲将点心往丘翠翠跟前推了推:“吃些吧!刚问你你也没说,今儿咋的回来了?”
丘翠翠拧着手中的帕子,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娘,给我点银子吧!”
“……你要银子干什么?”黄秀莲眉头微拧:“上个月我不是刚给过你三两银子吗?”
丘翠翠起身坐到她旁边,亲昵的挽着她的胳膊:“才三两银子哪里够啊!我前儿看上身衣裳,想买了。”
“你公婆不给你?”这出嫁的闺女天天的回娘家讨银子,即使黄秀莲宠她,可次数多了,她心里难免的还是有些不舒坦。
“也不是。”丘翠翠顿了一下:“家里生意不太好,这几个月婆婆都没怎么给我银子。”
丘大柱回来后,自觉亏欠这个女儿,对她颇是大方,嫁去唐家后,唐家对她也阔绰,丘翠翠大手大脚的惯了,唐家一个月也就给她半两银子花用,这哪够啊!
黄秀莲定定看她半响,才叹了口气:“我晓得亲家最近生意不好,文杰在学院里用的笔墨纸砚啥的花费怕是也不小,你得省着些。”
“娘,我已经很省了,我都三个月没过一身衣裳了,再说了,爹不是有银子。”
“他哪里有什么银子,上个月刚半吊子钱,咱家到底不是那做生意的,你爹工钱也不固定,时少时多,你省着点。”
楼县令刚上任那会儿,抓的人多,丘大柱那几年赚了不少。
可后头大家晓得这新县令和那旧县令不一样,旧县令是会光拿银子不干事。
新县令可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也好像怕牢房没人住了会寂寞,那是发了脾气,踢人两个箩筐,要是被他看见了,他也能‘请’人到牢里坐一遭。
他管得严,这些年没啥人敢犯事,丘大柱赚的就少了,有时一个月也就几百来文,家里都辞了两下人了。
黄秀莲没再多说,要换之前,那她定是给了,可这会儿丘大柱赚的少是其一,令一原因,便是她存了心思想要把蒋小二接过来,蒋小二身子不好,自是要存一些银子给他看病。
如此,那银子自是不能经常给出去了。
而且……
前几年丘翠翠都不咋的回来,过年过节的,丘大柱没歇假,家里就黄秀莲一个人,她想喊丘翠翠回来一同吃个饭,丘翠翠也是推三阻四,一下说婆婆要带她走亲戚,一下又说夫君咋了咋了。
近两年没银子花了,这才回来回得勤快了些。
黄秀莲对此多少是有些怨言。
可宠了多年的孩子,终归还是疼的。
这些话不能说,说了丘翠翠怕是要气,黄秀莲给了她一两银子,便说乏了,想歇息。
黄秀莲的心思蒋小一还不晓得,又跟着白子慕去买了点芝麻,这才跟着他玩玩闹闹的往家走。
到了半道,蒋小一才猛然反应过来:“夫君,你不用上工了?”
白子慕怔了半响,猛然一拍大腿:“卧槽……”
逛嗨了,竟都忘了还有工作这一回事儿了。
蒋小一喊他回去,白子慕挠挠头:“不回了吧!都到半道了,算了,先回家。”
蒋小一:“啊!这样行吗?”
“怎么不行啊!”白子慕说:“我可是老大。”
蒋小一点点头,又愁道:“也不知道小二和小三有没有好好看家。”
要是之前,蒋小二和蒋小三肯定不会乱跑,乖乖呆家里,可最近只要白子慕不在,又没活儿干,两个小家伙就喜欢带着玩具车去大房那边找竹哥儿他们玩。
白子慕好奇道:“你担心什么?”
第072章 第 72 章
看他似乎很是担忧, 白子慕好奇道:“你在担心什么?”
“家里没有锁头。”蒋小一说。
白子慕直接笑出了声:“你还怕遭贼啊?就我们家那样,耗子进去了都得哭着跑出来,你还怕偷什么?偷我们家的门吗?”
蒋小一:“……”
确实如此。
这么一想, 他又安心了,同着白子慕笑笑闹闹的往家走。
蒋小二和蒋小三坐在院子里,蒋小一说了让他们看家, 他们自是不会乱跑, 而且加上担心沈鸟鸟,他们压根就没有心思玩, 还时不时就往外头张望。
见蒋小一回来这么快,又见沈鸟鸟啥事儿都没有了, 兴奋得不得了。
白子慕同他们玩了好一会儿,才从麻袋里把笔墨颜料拿出来。
三个小家伙见他要忙, 便和蒋小一去了菜地里。
原以为是要摘菜, 可蒋小一却是要他们拔香菜, 蒋小二拔了两根放篮子里:“大哥,够了吗?”
蒋小一蹲在他旁边:“拔多些, 再拔些葱。”
这些东西平日不当菜吃, 多是拿去卖,镇上人喜欢拿来当蘸料。
上次白子慕做酸辣鱼,就拔过一些。
蒋小三挠挠头,有些兴奋的问:“大哥,要这么多干什么?是不是又要吃酸菜鱼了啊?”
蒋小一说不知道,中午从济世堂出来, 白子慕买了好多药材, 又在外头买了些东西,这会又叫他摘这些香菜、小葱, 他也闹不明白了。
不过白子慕叫他摘,他便摘。
三个小家伙干活卖力,回了家又帮忙剥蒜头,直到弄完了,蒋小一回了屋。
他屋里有个桌子,白子慕正趴在上头画画。
蒋小一只瞥了一眼,当场口水就流了。
他吸溜了一下,才趴到白子慕旁边:“夫君,你画的什么啊?”
只见纸上,一长方形大盘里‘躺’着一条被劈开了的鱼,鱼儿煎得很好,旁边的汤汁红彤彤又油汪汪,鱼儿身下还铺着好些青菜,有豆芽,有白菜,还有豆腐皮,金针菇……鱼身上头还有葱花点缀,飘着袅袅热气,似乎是刚出锅……
蒋小一好多菜都不认识,但这会儿一瞧,那鱼给人的感觉就四字——好吃,上头。
白子慕画得逼真,画了半响也就画了这么一幅。
他见蒋小一猛盯着画瞧,又不停的咽口水,好笑得不行。
他知道这个小哥儿,其实是个爱吃的。
白子慕拍了下他的屁股,笑道:“这是烤鱼,怎么样,瞧着是不是很好吃。”
“嗯嗯。”蒋小一直接坐到他大腿上,看着他,眼含期待:“夫君,你会做这个吗?”
“会啊!”
“那我想吃。”
“可是今儿没买鱼。”
蒋小一顿时失落起来,往外头看,见着天没黑,立马站起来:“叔公家有个小鱼塘,我去抓。”
“可是天快黑……”了。
白子慕话都没说完,蒋小一已经急吼吼的冲了出去,一副急得不得了的样,似乎脚下生了四个轮,只一眨眼的功夫人就不见了。
白子慕:“……”
难怪当初他刚前脚跑到山脚,后脚这个小哥儿就能追上来了。
蒋小一一米七多的个头,看着瘦不拉几,没想到真急起来,竟然能跑出奥运冠军的水准。
真是了不得啊!
三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滑板车,闹哄哄的,之前大房的石小子在晒谷场那边玩,摔了一跤,直接从坡上滚下来,额头起了个大包,石小子到底是大些,头骨硬,要是换了几个小,那小脑瓜子怕是要当场裂成两半。
白子慕叮嘱两句,让他们注意安全,便进厨房忙了。
昨儿带了十三斤牛油回来,放碗柜里一直没动,今儿配料都买好了,香油到是也能做了。
大周有律,不可随意宰杀耕牛,不过有些人喜好牛肉,然而牛一般能活二十至三十年,要是等着耕牛干不动了,才能吃上一顿,那得等得够呛。
朝廷便让一些指定商户,专门养那肉牛,进行宰杀。
如此,牛肉虽是比猪肉贵一些,但也没贵得很离谱。
不过平阳镇小地方,牛肉卖得不多,这十三斤牛油,还是白子慕让船行的老大帮他从府城那边捎回来的。
牛油洗干净,切成小块就可以放锅里煎了。
牛油熬出来,捡出油渣,把小葱、香菜,大蒜、芹菜叶放里头,大火煸炒出香味,榨干后捞出来,这会所有的香味都融入到了牛油里,香料油便做好了。
这香味实在是大,外头几个小家伙都受不了了,丢了滑板车就齐刷刷的往厨房里跑。
蒋小二一进来就见白子慕把前儿捣碎的辣椒面往油里倒,还有一大碗的姜沫,还有一些他不认识的东西。
青红花椒在大周多是拿来当药材使,蒋小二压根就没见过,但锅里红彤彤一片,瞧着就好像很好吃的样子,他看得眼都大了。
中午在济世堂,白子慕让姜大夫给他抓了些香叶、桂皮、豆冠、丁香、山楂片……一共十几种香料,这会被他一股脑倒下去,而后又加了点米酒,一点冰糖,还有几勺盐……
他拌啊拌,那味儿直接又香了几个度,这会儿直接能要人命。
香味飘出老远,又冲又烈又馋人,隔壁钱家这会没人再骂了,但都大口大口吸着气。
“啥味儿啊?小一又煮肉了?”钱阿叔问。
钱老汉摇头:“不知道啊!”
“应该是不是肉味儿,这香得,啥子肉能这么香。”钱大婶猛的吞口水,都有些顶不住。
要不是要脸,她都想上隔壁的讨吃的去了。
钱阿叔看着锅里正在煮的大白菜,又听小孙子在外头闹吃的,不由摇头失笑:“还好村尾也就我们这两家挨得近些,要是搁村头那边,小一怕是要挨骂了。”
钱氏也笑:“可不是。”
闻了这味儿,哪里还吃得下自家煮的,糙的吃不下,香的又吃不着,这脾气冲的,肯定忍不住要暗骂几句。
“哥夫……”蒋小三喊了他一声。
白子慕回头一看,三个小家伙排队站在他身后头,这会哈喇子已经流到了胸口上,胸前的衣裳湿哒哒的,要是拧一下,白子慕怀疑都能拧下两斤口水来。
蒋小二和沈鸟鸟好些,毕竟只流了口水,蒋小三最过分,连着鼻涕也流了。
白子慕看着都无奈。
只觉得没眼看。
“哥夫。”蒋小二抱住白子慕的腿,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吸溜了一下口水才问道:“哥夫,你在煮什么呀?怎么这么香?”
沈鸟鸟也抬头看着他,嘴角湿漉漉,这会口水一端黏在衣服上,一端还挂在他嘴角边,拉着丝。
“哥夫。”他奶呼呼的喊:“鸟鸟想吃香香。”
蒋小三举起手来,大声道:“小三也想。”
白子慕用筷子沾了点给他们尝:“好不好吃?”
原闻着就香,入嘴后,口感又麻又辣,更是香得不得了。
三个小家伙能吃辣,这会亮着眼睛,不停舔着小嘴儿,一副回味无穷的馋猫样:“好吃,太好吃了,哥夫,我们还想再来一口。”
“那你们爱不爱哥夫?”
“爱。”
“以后听不听话?”
“听。”
“很好,那出去等着。”
“……啊!!!”三个小家伙都傻了:“怎么这样啊!哥夫,不能这样。”
“不许反悔啊!刚是你们自己说了听话的,谁要是出尔反尔,晚上我就召唤怪兽来吃了他。”
蒋小三实在是想吃得厉害,这会别说怪兽,贞子来了他都不带怕的,他抱着白子慕的腿就往白子慕身上爬,眼泪汪汪:
“哥夫,小三求求你,再给我们吃一口吧,求求你哦。”
白子慕看他一副可怜兮兮、好像吃不到,立马就要挂了的样,没辙的叹了口气。
又给他们每人尝了一小口。
三个小家伙这才高高兴兴往外头走,刚到门口,就见蒋小一衣裳湿漉漉的,裤腿上沾满黄泥,手上还提着一条草鱼,脸蛋酡红,急匆匆的从外头进来。
“大哥……”
蒋小一敷衍的应了一声嗯,而后直接从他们身边跑了过去,一个箭步冲到了厨房里。
“夫君,夫君,你煮了什么?”
他老远的就闻到了。
“我熬了香油。”白子慕往外头看了一眼,见着三个小家伙站在外头,也不玩了,就趴着窗户,直勾勾的盯着厨房看,他立马侧过身子将他们那如狼似虎的视线挡住:“要不要尝一尝?”
蒋小一:“要。”
尝了一口,他立马被香迷糊了。
以前到底是穷,没吃过啥好东西,这会白子慕说啥他都不愿从厨房里出去。
白子慕即是心疼,又是好笑,不由摸了摸蒋小一的头。
烤鱼也好做。
蒋小一抓了条鲤鱼回来,大概四斤左右的样。
“夫君,你看这条可以吗?是我和叔公一起抓的。”
刚他跑到叔公家,急吼吼的,叔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结果一问,蒋小一说想买条鱼,叔公是无语了半响,问他天都要黑了,咋的突然想买鱼了。
蒋小一驴起人来得心应手,脸不红,心不跳说弟弟们闹着要吃,他没有办法。
叔公当场就噎了。
看蒋小一脸色,见他正正经经,叔公顿时就觉得这哥儿有点厉害。
说起假话来,竟半点都不心虚。
当他不知道还是咋的?
虽说是亲戚,但说实在话,满村那么多孩子,他就没见过比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还要乖的了,从不闹腾捣蛋,而且小小年纪的,就会帮家里干活。
以前农忙时,蒋小二和蒋小三还小,蒋小一会把他们都带地里头去,他就经常见着蒋小三抱着碗坐在田埂上吃饭,那碗里头全是野菜。
就这,蒋小三都吃得喷香,这会儿蒋家天天的买肉,怎么还可能会闹?
不过蒋小一这么说,叔公也没再说啥,只当他自个想吃,还跟着他一起去抓了,鱼塘小,里头鱼多,倒也好抓。
自家鱼塘,抓起来不用渔网,就是拿个掏了底的箩筐,见了鱼就罩下去,没一会儿就抓着了。
蒋小一要给银子,叔公说啥都不要,还生气,说一条鱼,值个几文钱,给银子,以后就别喊他叔公了。
蒋小一走前也忘了问白子慕要抓啥鱼,这会儿就怕这鱼不行。
“可以。”白子慕说。
鲤鱼身上有一层粘液,用盐巴搓洗一下,可以有效的清除鱼腥味,因为大只,白子慕切了花刀,还用米酒姜蒜给它腌了好一会,蒋小一在一旁帮着洗配菜。
大周还没有金针菇,家里豆芽、豆干也没有,蒋小一问过白子慕后,又去地里摘了好些豌豆尖。
他种了两块,一块种的晚了些,如今才食指般长,一块却是可以吃了,菜苔他也摘了一把,摘完了他便急匆匆的往家赶。
蔬菜焯水熟了捞起来放一边,让它流干水分,因为水分不控干,会把后头放下去的调料稀释,做出来的烤鱼不好吃。
蔬菜汤好了,在起锅烧油,油热以后放入姜片,这不仅可以去腥,还可以防止粘锅,煎好鱼后,就可以调制灵魂汤汁了。
这汤汁最是关键,烤鱼好不好吃就看这汤汁好不好了。
蒋小一就见白子慕又往锅里放油,油热了,他又往锅里放那个什么青花椒,顿时一股麻香味儿飘出来。
蒋小一口水咽得吨吨响,趴在窗户上的三个小家伙闻着这味儿,也似乎要醉了,小脸酡红,晃着小脑袋,晕乎乎的。
青花椒炒至微微变色,再放入干辣椒、葱姜蒜,把小料爆炒出香味,然后再加点孜然粒,一勺刚做好的香油,还有一点酱油,一点米酒,再加入两瓢水……
蒋家在南山山腰有半亩地,这地儿旱得很,豆子长得不是很好,蒋父中午那会来,一个人割,又一个人打,这会儿才勉强弄完。
装了半麻袋,见着天色还不是很晚,他想着昨儿大房那边送了半筐红薯来,结果家里几个孩子一顿就给造完了,今儿早上蒋小三起来了,还进厨房找,想再吃些。
蒋父便想卷好席子后去大房地里挖几个带回去,正想着,就见远处一个小人儿跌跌撞撞的朝山上跑来。
“父亲,父亲。”
是蒋小三。
蒋父都怕他摔了:“跑慢点,跑慢点,干什么啊这么急。”
蒋小三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哥夫又煮香香了,大哥叫我来喊你回家吃饭饭。”
他去牵蒋父的手,心急如焚:“父亲,我们快点回家,快点。”
蒋父拍了下他的背,好笑道:“你哥夫又煮了什么啊?”
“是鱼了,父亲我们快一点。”
蒋父看他实在是急,想到上次白子慕做的酸菜鱼,也确实馋了,背了豆子就跟蒋小三往家赶。
红薯是什么?
他已经不记得了。
似乎就等着他呢!蒋父一到家,白子慕立马接过他背上的黄豆,蒋小一给他端水,刚洗完手,沈鸟鸟立马的给他递毛巾,这高端的一条龙服务,把蒋父都弄一愣一愣的,被三个孩子推进厨房,见到桌上,那用水盆装着的烤鱼时,他更懵了。
那鱼像是煎的,但又泡在红彤彤的油水里。
不是酸菜鱼,但是……
香得咧!
烤鱼下头铺着菜,上头还撒着芝麻、几根点缀用的香菜,还有油炸过的花生,脆脆的,先头炒小料时加的水多,满满一大锅,盘都装不下,最后只能用洗菜的盆。
鱼肉鲜香滑嫩,吃起来麻辣过瘾,一点鱼腥味都闻不着,好吃得不得了。
沾了红油的菜滋味也是丝毫不比肉差,真说起来,比肉还有好吃。
蒋小一直接炫了三大碗,吃得满嘴红油。
三个小家伙小嘴唇儿都辣肿了,也舍不得放筷子。
一大盆,最后吃了个精光。
白子慕不饿,没吃,在后院铲猪粪,怕着天儿冷,小猪仔子冻森*晚*整*理着了,蒋小一先头去地里背了一捆稻草回来。
猪粪铲干净了,还得铺点稻草,弄完了,他还想着回去尝两口,看看做出来的烤鱼和之前做的味道一不一样,毕竟蚝油、鸡精啥的都没有,他就没放,怕做出来的味道差太多。
结果到厨房一看,好家伙,连着一滴汤都没给他剩。
隔天姜大夫刚到济世堂,屁股都没坐热,外头吵吵囔囔。
似乎是蒋小三的声音。
“大哥,你累不累呀?小三可以自己走哦。”
今儿还没到月底,姜大夫都以为是自个听错了,探头往外头一看,蒋小一正巧挑着担子从外头进来,两边箩筐里,一边坐着个蒋小三,一边坐着沈鸟鸟和蒋小二。
箩筐不算得大,但三个小家伙坐里头,也只勉露着个小脑瓜子。
为了保持平衡,蒋小三怀里还抱着一石头……
姜大夫活了这么多年,见过人挑粪、挑水、挑玉米,可就是没见人挑过孩子。
这会儿可算是大开眼界。
他都有些回不过神来,待蒋小一进门后才问道:“……这是咋的了?”
蒋小一这会儿有经验了,倒也不慌:“我弟弟好像又胀气了,肚子痛,姜爷爷,劳您帮忙看一看。”
姜大夫:“……”
到了屋里头,三个小家伙排队站着撩起衣服,姜大夫一看,只觉跟前好像站着三个小孕妇,那肚子圆鼓得跟个小皮球一样。
姜大夫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抹了把汗,问蒋小一,三个孩子是今早才吃成这样的吗?
蒋小一说不是,今儿早饭还没吃。
那就是昨儿吃的。
但……
都睡了一晚了,还鼓成这样,那昨儿到底是吃了多少啊?
他都不敢想。
而且,沈鸟鸟昨天中午刚在他这儿扎了两针,今儿竟是又来了。
蒋小一被他看得讪讪的,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昨儿烤鱼好吃,他是习惯了,有了好吃的就下意识给蒋小二他们夹,直到他吃完了,才发觉三个小家伙好像吃得有点多,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而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哪里吃过烤鱼这种玩意儿,只觉香得不得了,鱼肉好吃,泡在汤里的菜也好吃,一个不小心就吃撑了,早上起来肚子便有些痛。
姜大夫噎了好半天,是哭笑不得,只得又给他们扎了几针,然后才同着蒋小一说,让他以后看着孩子些,孩子小,不懂事,见了好吃的就想吃,肚子饱了也控制不住,大人要多看顾,不然经常这样,对孩子不好。
蒋小一点头:“谢谢姜爷爷,我知道了。”
正说着,外头来了病人,姜大夫出去看,这病人病这儿吃药好得慢,针灸能快些,可济世堂后院只摆着一张床,这会儿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正躺上头。
姜大夫一时不晓得该咋办,想让人等一等,蒋小一主动说孩子还小,可以躺凳子上。
于是三个小家伙被移到了外头来,小药童在角落摆了三张凳子,给他们躺上头,进来抓药的客人看他们露着个鼓囊囊的,白乎乎的小肚子,上头还扎着两根针,就这竟也没哭,还聊得欢快,只觉好笑得不行。
蒋小一想去买点肉,便让药童帮忙看一下。
他前脚刚走,丘翠翠后脚便跟着唐文杰来了。
一进济世堂,她瞬间就被一旁的三个小家伙吸引住视线。
一药童闲来无事,正在跟三个小家伙聊天,他们声音奶得要命,丘翠翠下意识停了脚步。
蒋小二和蒋小三她不认识,可沈鸟鸟他却是见过的,她不由自主往那边走,到了近前,看见蒋小二,她是立马就给认出来了。
这是……
“一共六十三文,哥哥,小二算得对不对呀?”蒋小二说。
一连三个问题,他都说得对,那药童给他竖起大拇指:
“嘿,你这小子,有点料啊!那我再问你,草龙胆二两五十文五,地丁草一两十八文,栝楼根三两七十二文,益母草一斤九十文,有位病人,需要抓一两草龙胆,二两地丁草,三两栝楼根,五两益母草,那一共要去多少银子啊!”
这个有点难。
唐文杰闻言也来了点兴趣,不由在心里跟着算了算。
丘翠翠看他不说话,就知道他在干什么了,她没出声,目光落在蒋小二和蒋小三身上。
不得不说,这两孩子长得像极了蒋叔,模样十足的可爱。
蒋小三和沈鸟鸟在说悄悄话,她听得不是很清楚,也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两个小家伙嘎吱嘎吱的笑,眼睛亮晶晶的。
想起她娘打着的小算盘,她目光又落回蒋小二身上。
只见蒋小二举着两只手儿,小小的、短短的手指头动来动去,小嘴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干什么,但很认真的样,过了没一会儿,他大声道:“哥哥,一共去一百七十八文,对不对?”
那药童心里早就有数了,倒不是算出来的,而是他在济世堂干了好些年,什么草药几多钱,他都清楚,上次给病人这么抓过药,去了多少银子,他都还记得。
第073章 第 73 章
这会儿见蒋小二只一会儿就算出来了, 小药童不由大惊:“对了对了,你咋算的这么快?”
丘翠翠提着一口气,朝唐文杰看去, 唐文杰还拧着眉头,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孩子……”
“夫君,那孩子说对了吗?”丘翠翠问。
唐文杰微微点头, 一手背在身后, 一手横在胸前,端着一副读书人的姿态, 道:
“说对了,这孩子瞧这个头, 应该三岁了吧!只这般年纪,能识得数儿还不算, 几十的大数儿不用笔纸, 便能算出来, 着实是不得了啊。”
唐文杰心高气傲,鲜少夸赞人, 如今竟……
丘翠翠手指微动, 勉强笑了笑:“夫君平日多是在书院,鲜少见着这般孩儿,那孩子个头虽是小,但应该是有五岁了。”
“五岁了?”唐文杰道:“那也是不得了,以后要是能进入学堂,怕是能学有所成, 大有出息。”
这话倒也不是他瞎吹, 古人喜欢三岁看老,读书多是枯燥乏味, 想在这一道上有所成就,除了聪慧,另一个便是要耐得住性子,耐得住寂寞。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肚子上扎着针不能动,要乖乖躺着,换了旁的孩子,这会儿怕是都要闹了,可三个小家伙一点都不闹腾,乖得没边。
“不过可惜了。”唐文杰微微摇头叹着气。
丘翠翠压抑着剧烈跳动着的心跳:“可惜什么?”
“那三个孩子看着家境怕是不多富贵,如此,想求学怕是难了,不然,那小的,若是进了学堂,定是能有所出息。”
箩筐经常用来装猪草,和烂菜叶,有些脏,怕几个小家伙坐里头新衣服会被弄脏了,今儿蒋小一就给他们每人外头都套了件旧衣裳。
唐文杰身子不舒坦,最近冷,喉咙有些痒,夜里咳了几声,他娘起夜听到了,便让他来抓些药。
唐文杰被药童引到了柜台边,丘翠翠却是没跟着,而是转了步子,往三个小家伙那边去。
方才那药童被姜大夫叫走了,这会儿他们旁边没什么人。
大抵是亲兄妹,即使是第一次看见这两同母异父的弟弟,可丘翠翠却是没觉得半点生疏,相反,心里还有股说不出的亲切感。
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看,蒋小二不怕生,还朝他笑:“姐姐,你在看什么呀?”
姐姐……
平静的湖面似乎突然噗通落下一块石子儿,湖面骤然间荡起圈圈涟漪。
心头再难平静了。
丘翠翠比蒋小一大好些岁,虽是早早嫁了人,可刚成婚那会儿,唐文杰在一老秀才开的私塾里读书,早上九点去,晚上四点回来,到家了唐文杰雄心壮志,一心想考举人,回来啥活儿都不干,就搁屋里看书。
唐家屋子也不算得大,就几间屋子,三个下人,成婚后,怕着有了孩子会吵,影响到自己。唐文杰便说孩子先不要。
唐氏一心望子成龙,觉得他说的有理,即使想抱孙子得紧,但也没再催。
后头唐文杰进了县学,七天才歇一天,有时候还同着其他书生去参加那什么诗会,都不咋的回来,一月也就能见个两次面。
如此,丘翠翠如今二十好几了,这年纪最是想娃的时候,可她底下却是连个毛线都没有。
唐氏对她心生不满,毕竟唐家就唐文杰一个儿子,她旁的也不想,就觉得是丘翠翠肚子不争气,这么多年,一个孙子都没给她生下来,丘翠翠说唐文杰歇息时也不着家,她咋的生,唐氏还驳了一嘴,说那也是你没本事,栓不住男人。
没孙子抱,唐氏近两年来,一直给丘翠翠摆脸色。
以前唐文杰没进县学,她还顾忌着丘大柱的身份,不咋的敢苛待丘翠翠,可如今唐文杰进县学了,先头他们给夫子送礼,那夫子说她儿子基础扎实,文采不错,明年下场,要是好好发挥,想来能上榜。
秀才可比那看牢房的厉害。
她如今是啥都不怕。
丘翠翠有苦难言,回去同着丘大柱告状,丘大柱上门闹了一通,这下不仅唐氏,连着唐文杰都对她有些意见。
唐文杰文说她至于吗?
叫她干点活咋的了?谁家媳妇不干活?当媳妇的,就该温婉贤淑,勤快体贴。
娘生他养他不容易,他不能在近前尽孝,说她是他妻子,那便是一体,她就应该听娘的,娘偶尔的脾气不好,那骂了也就骂了,还跑娘家说,咋的,想闹得人尽皆知?你不要脸我还要脸。
这话说的好听。
但丘翠翠明白,唐文杰这般说,其实是腰杆子硬了,瞧不上她了。
怕真惹了唐文杰生气,丘翠翠后头就不敢再跑娘家说这些事儿了。
近些年看着左邻右舍同她这般年纪的媳妇儿孩子整天的在巷子里跑,她是羡慕又嫉妒。
这会儿蒋小二脸上两个小酒窝,笑得阳光又灿烂,声音又奶又脆,那声姐姐让她脑子嗡鸣,她心尖像被人掐住了一样。
“……你们这是怎么了。”她缓了好一会儿才问。
“吃多多了,肚子痛。”蒋小二说。
丘翠翠站在他们旁边,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他们:“很痛吗?”
蒋小三举起手来:“这会儿不疼了,这位姐姐,你以后也不要吃多多哦,吃多多,就会像小三一样,难受了。”
“就是啊!难受了还要扎针。”沈鸟鸟说:“扎针针可痛了。”
丘翠翠笑了一声:“痛吗?那你们怎么不哭?”
沈鸟鸟:“因为我们是勇敢的小朋友。”
“弟弟说的对头,而且扎针针小意思了,还哭的话,说出去笑死人,有损我们混道上的威望。”蒋小三牛逼哄哄的说。
丘翠翠:“……”
这么小的,就知道混道上了?
蒋小一咋的教孩子?
从医馆出来,丘翠翠没同唐文杰回去,而且直径去找黄秀莲。
一进门,就听见黄秀莲在和丘大柱吵。
“你是不是还在想着蒋安?”丘大柱指着黄秀莲声声质问。
黄秀莲眼底的慌乱一闪而过:“我同你说孩子的事,你提他做什么。”
“我不提他我提谁?”丘大柱气得脸红脖子粗:
“你非要过继那个病秧子,为的啥你心里清楚,秀莲,我就搞不明白了,三娃子有啥不好,那是我弟的儿子,身子流着我唐家的血,我丘大柱赚的银子,即使不留给唐家,我也宁可洒在外头,想让我拿去养他的儿子,我告诉你,没门。”
黄秀莲和丘大柱各持己见。
一个想养亲生的,一个想养自家人。这几天一直在闹,丘大柱是个长情人,对黄秀莲有感情,不然也不会回来,晓得在她嫁了人后,还不顾反对娶她过门。
家里人总说,黄秀莲在他走后就嫁了人,还给人生过孩子,配不上他了,但他知道,黄秀莲当初为啥子嫁人,是他哄了人同他欢好,黄秀莲当初若是不嫁人,那还能有活路吗?
是他对不住人,这些年他同黄秀莲都没吵过架,可最近半来月,却是天天的吵。
丘大柱颇是不耐烦。
黄秀莲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他咋劝都不听:“你总想着那病秧子是你生的,三娃子不是,过继过来养了不亲,可你想过我没有?要是我在外头也有一个,我接回来养,天天搁你跟前,你看了心里能不能舒坦?我丘大柱,绝不可能给人养孩子。”
“那你女儿人养了十来年,人咋养得你养不得。”黄秀莲看他嘴巴动了动,晓得他要说什么,不给他开口的机会,又道:
“你觉得是因为我满着蒋安,蒋安不知情才养的,可后头晓得了,人也没愿翠翠跟着我离开。”
这……
好像确实是。
丘大柱有些哑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见了丘翠翠,当即大喜:“翠翠,你回来得正好,来,帮爹劝劝你娘。”
他心头高兴,觉得女儿平日跟他亲近,想来是会站在他这边,可谁知丘翠翠一开口就不说人话。
“爹,我觉得娘想的挺好。”
丘大柱气了个倒仰:“好?好啥好啊!”
“爹,你是不知道。”丘翠翠把刚在济世堂的事儿说了:
“我夫君能那般说,那蒋小二定然是有过人之处,要是真接回来,咱们送他去学堂,他以后准是能有出息,三娃子……爹,不是我小瞧二叔,二叔憨得要命,二婶子又眼窝子浅,三娃子从小跟着他们长大,能学到什么?你瞧他那样,是个读书的料吗?以后能有出息?”
三娃子确定是有些调皮了。而且也不是读书的料,这一点,丘大柱比谁都明白。
有时候回去,他也被这孩子吵得脑瓜子疼。
丘大柱沉默了好一会儿:“可是……”他心里还是膈应。
丘翠翠劝道:“娘说的没错,小二如今还小,接过来您对他好些,不出个几个月的,他还记得蒋叔是谁?若是以后真的能考个秀才啥的,您就是秀才爹了,这说出去不有面子?”
丘大柱想想也是,一想蒋安的儿子喊自己做爹,他都控制不住的有些乐,还觉得有些刺激。
而且,外头人不晓得他们这些牢头的苦楚,他们守牢房的,比不得在衙门里站值的衙役。
官高一级压死人。
每次见了人,他们都得对着人点头哈腰,衙役是心情不好,逮着他们就骂,丘大柱是受够这个气了。
如果他有个秀才儿子,那帮人还敢小瞧了他?
而且闺女也确实需要一个靠山,如今唐文杰都还没咋的样呢!亲家母就敢给他闺女脸色瞧,以后唐文杰要是真考上秀才,那岂不是要骑到他闺女头上来拉屎?
黄秀莲看他终于是有些动摇,又忍不住加了一把火。
丘大柱最后终是应承了。
黄秀莲喜不自禁,生怕怕他又反悔了,急道:“那我明儿就去接他回来?”
“这事儿先不急。”丘大柱冷静下来后,想了想说:“这种事儿得看日子。”
是这么个理。
这过继可是大事儿,不是说把孩子接回来了就行。
在好日子里把孩子接过来,那往后的日子才能顺顺当当。而且还要焚香向先祖跪拜,立下过继书。
这些事儿可是不能马虎的。
……
等着午时回去,蒋小一只煮了点粥让三个小家伙吃,等着他们吃完了,这才背了棉花带着他们往大房那边去。
大房穷啊!何时见过这么多棉花,堂奶奶和两个伯娘一听蒋小一说他背来的两麻袋都是白花花的棉花时,都惊了。
“咋的买这般多?”
这得去多少银子啊?
几人口水都咽得艰难了。
“想做些被子。”蒋小一说:“可我不会,想让您帮我做几床,阿奶得空不?”
堂奶奶年纪上来了,这些年家里几个孙子都长大了,会干活儿后,用不着她忙,她便嫌了下来,她之前就不怎么下地干活儿,只农忙时坐不住,跟着干几天。
这会儿除了帮着打黄豆,自是有空的。
“三十斤,你是想做几床?”堂奶奶问。
蒋小一:“六床。”
那一床就是五斤,如此,盖着绝对是够暖和了。
棉花是不能直接拿来做被子的,要弹过,让着棉花‘松软膨胀’起来,确定好被子的尺寸后,再用棉线把棉花‘缝’起来,连接在一起。
这活儿做的不容易,废时废力,自是不能让人白做的。
六床被子,蒋小一给堂奶奶塞了三百文。
这年头劳力最是不值钱,外头也是这个价。
推脱一番后,银子堂奶奶还是收下了,蒋小一回去忙,三个小家伙则是留在大房这边玩。
堂奶奶摸着棉花,笑了:“小一买的这棉花真是怪好的。”
“能不好吗。”二伯娘也忍不住上手抓了两下,那触感软乎,一点都不硬:“一斤百来文,又是新出的,那定是好,盖起来指定是暖和。”
大伯娘看着正在院子里玩的、不停笑闹的几个小家伙,觉得有些欣慰。
之前蒋小二和蒋小三瘦瘦小小的,没个人样,那小手儿就跟鸡爪子一样,就皮包骨,这会儿虽是也瘦,但看着却是比之前好了许多。
这会儿还穿着新衣裳……
往年冬天,蒋小一三兄弟那是把能穿的衣服都往身上套,可即是如此,三兄弟也总是被冻得小嘴儿发紫,去年蒋小一手指还被冻得长了冻疮,那脚更是裂得厉害。
冬日柴火好卖,镇上人往年这个时候买得最是多,一捆都能比往日多个几文钱,可为啥子没什么人去砍?
那是因为冬日山里的虎狼没吃的,容易跑出来,加上冷,一个不注意就得受寒了。
银子重要,可命更重要。
要不是那快过不下去的,没什么人会跑山里去。
大冬天的,窝家里歇歇也成。
可蒋家歇不了,一歇就得出人命。
蒋父负责在山里砍柴,蒋小一就负责挑去卖,一连干了大半个月。
有年除夕,大伯娘喊他们过去吃饭,见着蒋小一走路一瘸一拐,再看他还穿着双草鞋,脚跟上裂着一道道口子,深得很,都见着瘦肉了。
而蒋父也没比他好哪里去,毕竟连日的小雨,山里湿漉漉,那脚沾了水,风一吹冻得紧,裂得比蒋小一的都还厉害。
那天晚饭在厨房吃,灶台里烧了火,屋里暖呼呼的,蒋小二吃到一半就睡着了,而蒋小三握着筷子,头也一直点,最后还从凳子上跌下去。
她那会儿还笑,抱着蒋小三,问他咋的那么困,天都还没黑呢!蒋小三揉着眼睛说困多。
“昨儿没睡好吗?”
“小三睡不着。”
“怎么会不着?”
“冷多了。”
二房盖的被子那是又薄又旧,即使睡时在被子上头铺了稻草,依旧是不暖和。
大伯娘看着都心疼,但她无能为力,因为她自个家就没比二房好哪里去,她往年冬天也是‘熬’着过来的。
不过……
“今年小一他们应该是能过个好冬了。”大伯娘欣慰的说:“这几个孩子不用再受着冻了。”
“谁说不是。”堂奶奶说:“也是白小子心眼子好,若是换了旁人,可舍不得给小舅子、岳父买这么贵的东西。”
买床旧被子,或一些旧棉花,不让他们冷着饿着,大家即使晓得了,都得说他一句有良心。
毕竟自古以来,能把小舅子视如己出,把岳丈当亲爹对待的,实在是少。
“小一以后有福了。”
“嗯!咱小一真像那些人说的那什么苦尽甘来。”
堂奶奶笑着,眼角满是皱纹:“先头我还怕白小子寻了这么个活儿,怕是不甘心再做那上门哥婿了,不过这会儿瞧着,倒是我多虑。”
“白小子不是那种人。”大伯娘笃定的说。
第074章 第 74 章
季老先生今儿来上工, 刚拿了账本出来,就见阿瓜端了碗面往白子慕屋里去。
他一把将人喊住,纳闷着:“你这面端屋里干什么?”
阿瓜恭敬道:“给白掌柜, 他今儿还未吃早饭。”
“哦,那去吧……不是。”季老先生惊道:“白小子来了?”
阿瓜点头:“嗯!”
季老先生不太信,合上账本就往后院走。
这不像白子慕的作风。
这小子刚来上工那会儿瞧着还挺勤快, 可后头就不得行了, 赵掌柜一走,他早上经常是迟了差不多半个时辰才到, 后头更是过分,若是蒋小二和蒋小三没跟着来, 他便背着手,小老头似的, 在店里里里外外逛一圈后, 就回屋里睡大觉。
今儿竟来得这般早, 不得了哦!
季老先生到门口一看,白子慕正坐在书桌前, 拿着毛笔, 不知道干啥,但看着好像挺忙的。
来了竟没有睡觉,更不得了哦!
季老先生同他共事快半来月,同他多少是有些感情,这会见白子慕收了纸儿,吃起面, 便坐到他旁边, 问他家里是不是出啥事儿了?需不需要帮忙?还是受了什么刺激?让他如此反常。
有什么事儿,别憋心里, 可以同他说说。
“白小子,你别这样,你这样我有点担心。”
白子慕:“……”
这话说得,他勤快就是受刺激?
这老头子真的是不会说话。
白子慕还没说话,阿瓜进来了:“白掌柜,铁铺那边的送货来了,说是您定的……”
十一月,天气已经冷了,北方那边已经落了雪,但平阳镇这边还算得好,十三四度的样。
不过转冷很快,到十一月中旬,气温能立马的下降到五六度。
唐老板今儿约了布庄的裘老板吃饭,这会儿两人一路晃悠悠。
“唐老哥,咱去哪吃啊?”
“你想去哪吃咱就去哪吃?今儿我做东。”唐老板看他的眼神带了点同情。
这裘老板也是苦命人,娶了个爱做饭的婆娘。
裘老板家大业大,家里丫鬟是换了一批又一批,倒也不是裘家苛待人,丫鬟熬不下去了才走,而是裘氏爱做饭,家里没请厨娘,丫鬟的饭都是她做的,那手艺……
唐老板不想说,之前裘氏给裘老板送饭,顺道的给他送了两菜,他忘了吃,结果到晚上馊了。
他娘以前村里人,最是闲不住,在后院里养了头猪,他就倒给猪吃,谁知那猪仔子吃了后,就出问题了,第二天直接没起得来。
他以为是馊得厉害,那猪仔子吃坏了肚子。
直到后头去裘家做客,他硬着头皮吃了几口,回来后是三天都没能缓得过劲来。
那一刻他才晓得,为啥他和其他兄弟肚子大的像里头揣了个西瓜,而裘老板赚的银子那般多,却和他们都不一样,裘老板是眼窝深陷,骨瘦如柴。
唐老板可怜这个小老弟,平日有事没事,就带他在外头吃,行行善事。
裘老板这下为难了。
说实话,他在镇上混了几十载,镇上就那么些客栈,里头的吃食,他是吃来吃去都吃腻了。
“要不去满客来?”刚说完他就摇头摆手:“算了算了,那里的菜我昨儿刚吃,实在是腻了。”
“那要不咱去百福客栈?”唐老板说。
“行。”两人往百福客栈走。
百福客栈不大,后厨紧挨着大厅,刚进去,闻着那味儿,又见旁边一桌客人,饭都还没吃完,那菜已经结了一层白油,唐老板又先蹙眉了:“算了,咱还是去新客来吧!”
到了新客来,刚进去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两人逛来逛去不晓得吃啥,正愁呢,前头闹哄哄的围了一圈人。
唐老板最爱凑热闹,寻常哪里有热闹,哪里就有他,这会前头啥的情况他都没搞懂,就立马往前头挤。
“这位小兄弟,咋的了,这么多人。”
“听说是福来客栈出新菜品了。”
唐老板都怔了。
出新品那咋的不进店?不进店光站外头咋的就知道了。
挤到里头,就见福来客栈外头贴着三张半米宽半米长的画纸。
纸上头火红一片,相当惹眼。
旁头还写几字——冬季新品。
香辣水煮肉片、火烧云油焖鸡、烤鱼大全。
香辣水煮肉片是个啥?烤鱼又是个啥?这会儿不用问人了,纸上都画着呢。
这玩意儿大家都没吃过,但一瞅,就让人想流口水,觉得这玩意儿定是好吃。
唐老板挤出人群,当即就拉着裘老板冲进了福来客栈。
这两人穿着富贵,小二记得,唐老板以前常来店里头吃饭,不过后头就不咋的来了,这会立马将人引上二楼。
“唐老板,您们想吃点啥?”
唐老板钱多豪爽:“那个什么烤鱼什么鸡,什么香辣水煮肉片,都给我们上,让我尝尝你们店的新品啥子样。”
“那烤鱼您是想搭着什么配菜呢?”
“啊?”唐老板都听不明白了,头一回吃饭小二的这么问。
那小二拿了块硬纸板出来,上头左边一溜烟的菜。
什么白菜,油菜,萝卜,莴笋、莲藕,豆芽,豆泡、豆皮。
这帮子老爷平日摸得最多的就是算盘,同那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书生是半斤八两,除了生意上的事儿,他们哪里晓得油菜、莴笋是个啥,不过也不用问,右边都画着呢!
栩栩如生,新颖得很。
唐老板看了会就将那硬纸板递给裘老板:“老弟,你来点。”
裘老板看了看:“我要个豆皮,豆泡……”
“不好意思裘老板,这豆类暂时先不供应,可能要等几日。”
“哦。”想来是没‘货’,裘老板又道:“那给我上这个莲藕,油菜……”
小二等他点完菜,下去了,不过没一会就端着烤鱼上来。
那小二都还没进门,那味儿就先窜了进来,唐老板和裘老板身子猛的一颤,瞬间来了精神,直盯着烤鱼看。
那‘盆’很奇怪,两边还有手柄,两层,上头吃的,下头木炭。
唐老板笑了。
不晓得谁弄了这么个盘子,倒是聪明的,这样冬日吃菜,就不怕菜凉着了。
白掌柜先头说了,对着客人要尊重,要热情,要让客人进了店,就有种回家一般的感觉。
“谁要是对着客人甩脸色,我便炒了他。”
小二想要奖金,这会恭敬又殷勤,放下烤鱼,还叮嘱,鱼下头窝着油菜,油菜不耐煮,煮久了口感不好,香辣肉片后厨的正在做,麻烦稍等一会……
这小二贴心,刚唐老板连着点了三道菜,小二还问他们只两人吗?见着他们点头,才委婉说菜点多了,他们怕是吃不完……
裘老板混迹客栈十余载,难得见到这么个良心的,十分满意,直接赏了他三十文。
那小二的笑呵呵。
唐老板迫不及待动了筷子,烤鱼入口,是又麻,又香,又辣。
裘老板不是很爱吃鱼,嫌腥,不过刚唐老板就是冲着新品来的,他也不好说啥,这会见他只一口就瞪着眼,不由探过身子试探问:“唐老哥,这鱼咋样?”
唐老板竖起大拇指,他虽是生意人,可也就会算账,不会说那些文文绉绉的话,说话也实在,这会一个劲儿道:“好吃好吃,实在是好吃,裘老弟,快尝尝,香得咧。”
裘老板看他都快‘失控’了,话都顾不上说,吃了鱼肉,又夹了油菜,那油菜上头裹着一层红油……
怪馋人的。
裘老板也动了筷子。然后人也怔住了。
不得了,真真是不得了,这鱼肉竟是一点鱼腥味都没有,还鲜香滑嫩……
新品贵,那兜里鼓的,也不管好不好吃,同着唐老板一般,抱着试试的心态进店吃去了。
反正他们也不缺这几两银子。
那不算得太富贵的便有些犹豫。
客栈里头最贵一道菜,也不过一二两多银子,可这新品都三四两了,若是不好吃,简直浪费银子,可……店里咋的那么香?
他们只在外头竟都能闻见了。
这味儿可是从未闻过,只闻着就馋得他们都要流口水了。
要不也去试试?
正犹豫呢,唐老板和裘老板嘴唇肿了一圈,扶着腰,一脸满足的从店里出来,就见福来客栈外头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一圈人。
说是人满为患都不为过,吵吵囔囔的。
有人上前:“唐老板,快说说,那菜咋的样,好吃不?”
“是啊!快说说啊!我闻着这味儿都要顶不住了。”
唐老板打了个饱嗝,油光满面,脸上神态满足得不得了:“好吃,我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他娘的,只怪我森*晚*整*理肚子不争气,本想吃完烤鱼和那麻辣肉片,再尝一下那油焖鸡,可惜撑得很,今晚我再来。”
旁边几人听了,立马的不再犹豫。
店里坐满了人,季老先生一个人都忙不过来,白子慕在一旁帮忙。
今儿早上订的几百斤鱼都不够卖,有些排了队,吃不着还想要闹,毕竟是馋了一下午,也在外头等了一下午,结果屁都没吃着,能不气?
唐小贵几人得了白子慕吩咐,开始出去哄人了,一个劲儿的道歉,说今儿忙,没能去后厨看,鱼没了都不晓得,是他们行事不周,明儿给你们留位置,一定让你们吃着,再给你们打个九折,行不行?
客人也是讲理的,对方态度又诚恳,虽是气,但也只好先走了。
直到晚上算了总账,看着那数额,季老先生心头都惊了,只以为算错,接连算了三遍。
没错儿,都是一个数。
他直接笑开了花,再看白子慕,那眼神直接是火辣辣:“白小子,还是你行啊!今儿咱店里赚了快一百两,这都快赶上咱店里八/九天的收入了。”
这还是只半天就赚了这般多,往后要是也这般……
季老先生打了个激灵,都不敢想了。
白子慕摆摆手,谦虚道:“季伯,你就是爱瞎说大实话,我也只不过是略施小计而已,下次别这样了,我这人脸皮薄你又不是不知道。”
季老先生:“……”
脸皮薄还能说出这种话?
白子慕朝他伸手。
季老先生:“干啥?”
“今天用的香油,是我掏腰包自个买料做的。”白子慕道:“一共七两,您是管银子的,我得跟你报个账啊!我家里穷,还有两个小舅子要养,家里就指望我过活呢!你可不能赖账啊!”
“赖谁我也不敢赖你啊!”季老先生无奈的笑了,今儿早上新品还没贴出去的时候,客栈里头没啥子人,他就去后厨逛了下,后厨的郝师傅几人正在杀鱼,一大盆,他还问了一嘴,怎么买了那么多鱼,卖不出去可咋整。
郝师傅说是掌柜吩咐的,又指了指厨房一个大罐子,说掌柜带了东西来,不知道咋做的,香喷喷,掌柜说了,待会要教他们做两新菜,他有预感,今儿这鱼,铁定能卖个精光。
季老先生当时都还想笑,郝师傅专业炒菜三十年,白小子要教他?
能教他个啥,郝师傅看他不以为意,还严肃道:“季先生,请你不要质疑我的眼光,我见白掌柜颠过锅,我实话同你说,他那颠锅的技术,没有十来年的做不来。”
那香油既然是人自个掏银子买的,那合该是得补人家银子。
而且,那东西不得了,煮个肉就放那么一小勺,那肉就香得不行,今儿赚的这般多,全是靠那香油,七两,不多。
白子慕接了银子,又高兴又心虚。
其实牛油香料也不够去了几百文,这会‘贪’了六两多银子,难免的有些心虚,不过……
这辣椒粉是他家小哥儿辛辛苦苦做的,算点劳工费,技术费啥的,不过份。
白子慕一想开,又觉这银子要得少了。
晚上回家,蒋小一看他放在桌子的银子,眼睛瞪得老大。
“夫君,你不是刚发了工钱吗?这银子哪里来的啊?”
“卖香油得的。”白子慕说。
他昨儿装了两罐子,一大一小,小的那罐留家里了,今天中午蒋小一还刚拿来煮菜吃,大的那罐也就八/九斤的样子,就这么些,就卖了七两银子?
蒋小一艰难的咽了下口水:“夫君,那牛油你花多少银子买的?”
白子慕想了想:“三百多文。”
蒋小一说不出话来了。
牛油三百多文,那些香料五十来文,香菜、葱花这些自个种的,不去什么银子,干辣椒也不过几十文。
如此……赚大发了啊!
家里那罐香油他是舍不得动了。
白子慕正揉着面团要煮面呢,就见他小心翼翼,把那罐香油收到了碗柜里。
“干什么呢?拿出来啊!等会我要放一点。”
“不吃了不吃了。”蒋小一说:“这个你明儿带去卖了,这么贵的,可不能吃了。”
白子慕:“……”
“你确定?”他笑着:“这拉面要是放了香油,可不比烤鱼差呢!”
“啊!!”蒋小一脸沉得可怕。
白子慕挑着眉,似笑非笑的看着他:“放还是不放啊?反正我是在客栈吃饱了……”
“放。”蒋小一大声说:“不过你放一丢丢就得了啊,别放多了。”见白子慕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他脸有点红,找借口:“我今晚吃饱了,明天才能多干活,可不是我嘴贪。”
白子慕直接笑了起来。
蒋小一羞恼的锤了他一拳,才搬了小凳子坐在灶台边,帮他看火,刚塞了一根柴火进去,他突然哎呀一声,似乎想起了什么事:“夫君。”
白子慕停下手:“怎么了?”
蒋小一道:“今儿鸟鸟同小三说,他家里有马车。”
早上扎完针从济世堂出来,临到城门,一辆马车迎面驶来。
不晓得是哪个老爷家的,那马儿血红色,高高大大,毛发油亮,马车车厢也是极度豪华。
蒋小三不常来镇上,之前刘虎子来接亲,骑了马来,那会蒋小三虽是也见过,但这会儿再见着,依旧是看得目不转睛,眼里带着渴望与好奇。
“哇,大哥,那马儿好高啊!比小三高多多。”他仰头看蒋小一:“大哥,坐马车舒不舒服?”
这蒋小一哪里回答得上来,马屁股他都没摸过,更不用提坐了,这会问他舒不舒服,他哪里会懂。
沈鸟鸟挠着头:“小三哥哥,坐马车一点都不舒服,坐箩筐舒服。”
泥土路凹凸不平又坑坑洼洼,难免的颠簸,而蒋小一挑水挑习惯了,挑东西稳得很,沈鸟鸟坐在箩筐里,只觉舒服得不得了。
蒋小三张大了嘴巴:“哟,真的啊!弟弟,你怎么懂呀?”
沈鸟鸟拧着眉头:“鸟鸟坐过啊!有一次颠得我小屁屁都痛痛的,爹爹回去给我揉,好久才好。”
蒋小一闻言,立马觉得不对劲儿了。
第075章 第 75 章
之前蒋小一只当沈鸟鸟是因为家里穷, 养不起了才被丢弃的。
可穷了还能坐得起马车?
他连牛车都舍不得坐呢!马车比牛车还贵,沈鸟鸟竟然还坐过?
刚想仔细问一下,就听着蒋小二纳闷的问沈鸟鸟, 坐马车一次多少钱?他以后赚银子了,也带小弟去坐。
沈鸟鸟摇着头说不知道。
蒋小二眨巴乌黑的大眼睛:“不知道?你爹爹给银子的时候,你没有看见吗?”
沈鸟鸟忽闪忽闪着眼睛:“那个马车是家里的, 坐了不用给银子啊!”
蒋小一当场就噎住了。
家里有马车, 那便是非富即贵!
如此,一个孩子还养不起?还要做丢弃孩子这种缺大德的事儿?
不应该啊!
蒋小一问了一通, 才晓得沈鸟鸟不是被父母带到镇上丢弃的,而是自己走丢的。
难怪这小家伙刚来那会儿, 就问他可不可以帮他找爹爹,后来更是隔三差五的就问他爹爹找到了吗?他想爹爹了。
蒋小一那会儿还纳闷, 沈鸟鸟的爹爹既然能将孩子遗弃, 那么定然是不咋的疼他, 如此,沈鸟鸟怎么还那么想他爹爹?
他就一点也不想黄秀莲。
这会儿可算是懂了。
白子慕闻言就觉得这事儿有点遭, 没准的他还好心办了坏事。
沈鸟鸟在镇上走丢的, 那么在他不见后,他家里人定是会去镇上找。
结果好了,他却把人带回了家,小山村穷乡僻壤的,大概是没人能想得到,孩子会在这里, 如此, 还能找得见??
蒋小一道:“夫君,鸟鸟是走丢的, 他说他家在很远的地方,他爹爹来了咱们镇上,一直不回去,他想爹爹,他外公便让人将带他过来,说是坐了很久的马车才到咱们镇上,咱得帮他找爹爹。”
“肯定得找的。”白子慕想了想:“明儿我去衙门问问吧!不然天大地大的,我们去哪里给他找爹爹。”
要是平阳镇上的倒还好,大不了挨家挨户的问,可沈鸟鸟不是这边的人,又说坐了很久的马车才到他们这边,那可就难找了。
“行,咱尽力帮他找,若是真的找不见,那也没办法。”蒋小一说。
白子慕点点头:“再加点柴火,我要下面了。”
他手艺好,做的拉面自是不差,蒋小一已经许久都没吃过面食了,以前家里条件还算得好的时候,蒋父带他去赶集,也曾带他去吃过几次面。
面粉之所以精贵,一是因为少,二则是因为好吃。
面粉不管咋的做,即使只随随便便捏个团子,加点水煮一下,味道都比硌嗓子的糙粮好得多。
幼时那一碗面,他只觉得好吃得很,因此这些年还有些念念不忘,有时做梦都在想,可这会吃了白子慕做的拉面,他才知道,以前那碗面,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拉面才是真的好吃呢!
三个小家伙更是吃得摇头晃脑。
怕他们又胀气了,蒋小一没让他们多吃,只给他们盛了一碗。
三个小家伙吃完了还想吃,见蒋小一不给他们盛,知道吃多了肚子又要痛痛了,便也没闹,拉着白子慕出去,说要和他玩。
蒋父嗦着粉,听见外头吵吵囔囔,几个小家伙笑的很开心,那声音清脆得不得了。
“哎呀呀,大伯娘。”
他突然听见蒋小三喊了一声,蒋父探头往外头看,就见着大伯娘来了。
大伯娘神色有些不对劲,眼眶还有些红,见了蒋父出来,喊了一声:“三弟。”
寻常没事儿,这个时辰大家都不会窜门,毕竟天都已经蒙蒙黑了。
要是不忙,为了省点油灯,寻常天一黑大家就往床上躺。
大伯娘这时候来,蒋父刚就觉得不对劲,这会进了屋,灶台亮堂,蒋父才发现她脸色有些不太好。
“大嫂,你这是怎么了?”
大伯娘愁道:“你大哥今儿去了山里,还没回来。”
这几天大房都在忙着收黄豆,她家是割了豆杆回来才在院子里打,前儿打黄豆的棍子断了,大伯父就想着去山里砍一根。
寻常木头不僵硬,容易断,干了又轻,不好打,茶油树质地坚硬,属于硬木,而且即使干了,也有重量,这种棍子才好打黄豆。
今年黄豆要打完了,可明年还得打,弄几根回来留家里,用的时候就方便了。
小山村没人种茶油树,就山里有一些,早上地里的黄豆割完了,大伯父中午就带着柴刀去了山里找,可直到傍晚,大伯父却是没有回来。
山里危险,即使找不着,到了时辰也该是回来了,可大家却不见他影。
大伯父从不这般。
二伯父怕他在山里出了事儿,带着蒋大牛几人去山里找,大伯娘在家等了半响,眼见着天都黑了,二伯父几人也没回来,她就晓得怕是真的出了事儿了。
她坐不住,心慌得厉害,想去山里寻,张大丫不让,她便往二房这边来了。
蒋父面都吃不下了,搁了筷子站起来,急道:“大哥可有说是去哪里找的茶油树?我去找找。”
“你腿脚不好,别去了。”大伯娘拉住他:“我……”
外头蒋小三又喊起来:“啊!大堂哥。”
是蒋大牛回来了。
大伯娘赶紧的跑出去:“大牛,你爹可是找着了?”
蒋大牛头上冒汗,声音有些哆嗦:“娘,您赶紧回家……”
这模样,不用多说,大伯父定是出事儿了。
蒋小一和蒋父跟着大伯母一起往大房赶,只余白子慕和三个孩子在院子里面面相觑。
蒋小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想凑热闹:“哥夫,我们也去。”
蒋小一刚想起来刚出门那会儿急,没同白子慕说,怕他担心,还想回去说一下,结果一扭头,就见白子慕脖子上坐着一个,前头抱着两个,身上‘挂’满了娃娃。
“夫君。”
“你们干什么去啊?”白子慕问。
蒋小一:“去大伯家,大伯可能出事了。”
“啊??”
到了大房那边,就见院里站满了人,院子里铺了张竹席大伯父就躺在上头,双目禁闭,脸色苍白。
堂奶奶和雨哥儿几个小的站在一旁猛的掉眼泪。
大伯娘见此情形,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腿当场就软了。
“当家的……”大伯娘刚要冲过去,二伯娘一把拦住她。
“大嫂,你别去碰大哥,大哥他没事。”
“那他……”
“大哥摔着了,不能乱动。”
蒋小一闻言往大伯父腿上看,果不其然,大伯父裤腿上沾满血迹,裤子裂开了一道口子,一截沾着血迹的碎骨还从肉里‘钻’了出来。
看着颇是触目惊心。
大伯腿断了。
中午那会他去山里寻茶油树,不慎从山里滚了下来,那腿卡到了石缝里,而后活生生被扭断了。
蒋大牛他们寻过去的时候,大伯已经疼晕了,这会儿醒了,都疼得受不住,额上全是冷汗。
蒋大牛几人不敢碰到他的腿,将他从山里抬回来花了不少时间,这会儿二伯去村长家借牛车了。
大伯娘眼泪掉了下来,跪在一旁哭。
周边几户人家原是过来帮忙,这会儿也摇头叹息。
“这蒋家的是不是冲撞了啥啊?”有个老妇道:“二房的蒋安瘸了腿,如今大房的竟也成了这样,以后咋的办哦。”
“这哪里是冲撞了啥,山里啥子情况你又不是不晓得,咱村里多少人在山里摔过?”
要是在外头不进那深山里头去,到也没啥,但深山里路滑得很。
村里人干活最爱穿草鞋,布鞋贵,谁舍得穿山里去?
可草鞋不防滑,最是容易出事儿。
要是年轻些,要摔的时候反应快,能抓些草啊啥的,倒也不会出事儿,那上了年纪的,可就得要命。
“可不是!之前黄家那汉子不就是在山里摔了,那头撞到石头上才去的吗?”
“别说黄家,就是李家老爷子也是这般去的。”
“哎,以后蒋大哥咋整啊!”
蒋家本就不富贵,就勉勉强强过日子,当初蒋父被抬回来时,都没伤得这么重,如此,光是看大夫就得去了好几两,把家底都掏空了。
后头去镇上找活儿干,都没什么人要他,也就柳江村李家见他勤快,肯雇他干活儿。
哎!
牛车很快借来了,村长不放心,跟着过来。
大伯到底是个汉子,个头也不矮,重得很,蒋大牛几人想把他搬到牛车上,可刚碰到他的腿,他就痛得嗷嗷叫,蒋大牛几人不晓得该怎么办了。
二伯叫他忍一下,然后去抬他上身,蒋大牛去抬他的腿,大伯冷汗直冒,说不行,痛得厉害,实在是忍不住。
白子慕站出来:“我来吧!小一,你扶住大伯的腿。”
他一个公主抱就把大伯抱了起来,动作快得很,大伯反应过来时,已经躺在了牛车。
大伯娘和二伯娘跟着去了镇上。
大家都散去了,蒋小一原本吃了面高高兴兴,出了这事儿,他这会儿是笑不起来了。
不过瘸了腿总比挂了好,他留大房这边,安慰堂奶奶好一会儿,这才回家。
蒋父已经给几个小家伙洗了澡,他们没什么脑子,只以为大伯只是伤了腿而已,没啥子事儿,又不像大人想的那么多,没心没肺的,上了床,蒋父问他们要睡了吗?睡了他就吹油灯。
蒋小二道:“大伯摔倒,痛痛了,明天我们要去安慰安慰他,得快些睡,父亲,你吹吧!”
“大伯怎么摔倒了?”沈鸟鸟问蒋父。
蒋父刚想回话,蒋小三又来了:“肯定是跑快快,跑快快就会摔倒,大伯太不懂事儿了,明天小三要去教育教育他,让他以后不要乱跑多,乱跑多就会见鬼,哥夫果然没有骗小三。”
“对头。”蒋小二大声说。
蒋父:“……”
他抹了把脸,才进厨房去和白子慕忙活。
辣椒粉真是不好捣碎,忙了一晚上,也不过弄了一盘,还累得够呛。
隔天白子慕刚去上工,二伯娘就回来了。
大伯腿伤得实在是厉害,不宜搬动,这几天都得住医馆里头,二伯娘是回来拿银子的。
堂奶奶给银子的时候又掉眼泪,倒不是舍不得而是……
“二娘,大树的婚事……”
先头蒋大牛娶媳妇,她给了大房六两银子,这五两,本该是存在二房大树娶媳妇用的,而且原也都说好了,可这会儿恐怕是得送医馆里去。
这五两银子,是他们一大家子存了快二年才存下来的,大树今儿二十一了,再耽误几年,家里又这么个情况,怕是难娶媳妇儿了。
老二家就这么一个儿子。
堂奶奶觉得对不住,一个是孙子,一个是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不给不行,给了又……叫她咋的整。
实在是为难得很。
“娘,我晓得轻重的。”二伯娘心头也不是滋味,可:“大哥的身子要紧,大树就再拖几年吧!”
新品推出来后,客栈满得不得了,白子慕也不敢随便摸鱼了,忙了一早上,才带了两包点心去找主簿。
一看见他主簿就高兴,笑得特别和蔼:“你怎么来了?”
白子慕在他对面坐下:“想你了呗。”
主簿笑骂道:“我信你的邪,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先头我喊人叫你过来同我聊天,你说不得空,忙得屁股要冒烟。说吧!今儿来可是有什么事?”
白子慕问:“最近有没有人报官找孩子啊?”
主簿疑惑道:“找孩子?”
“嗯!”
主簿想了想:“没有啊!怎么了这么问。”
白子慕简单说了下,主簿道要是真丢了孩子,那大概是来报了,可小地方的衙门本就没多少人,这些日子还都协同御林军出去找那什么豪哥了,哪里还能空出人来管这事儿。
若只一孩子不见,这会衙门没人,大概是不会受理。
因为近几年没出过贩卖孩子的事儿了,只一孩子不见,想来是家里人自个看管不严,孩子走丢了。
如此,这节骨眼官府自是不会帮着找。
而且事有轻重缓急,这会皇上的事儿都没办完,哪里还顾得上旁的事儿。
因此即使来报,估计也被下面的人‘劝’了回去。
主簿见着没有记录,白子慕只得无功而返,从衙门出来,他又在街上逛了逛,也没见着啥‘寻人启事’,便又回了店里。
沈鸟鸟这事儿,还是得令想法子才行。
哎,一天天的,竟是事儿,累死个人了,还是睡一觉先。
季老先生百忙之中,就抬头一瞥,就见白子慕又往房里走了。
小山村。
早上起来,蒋父就去了王家。
王家之前想学古家做豆腐卖,不过手艺没学成,豆腐做不出来,石磨却是买了回来。
王家的嫌碍地方,想丢了,可当初花了半吊钱才买回来的,最后到底是没舍得丢。
如今用不上,搁置在后院里,闲着。
一听蒋父想买,王家的乐不思蜀,也不敢坑人。
“小蒋,也不是叔驴你,这石磨当初是我同十里屯那边一户人家买的,半吊钱,咱乡里乡亲的,今儿叔收你四百五,你看若是合适,叔就帮你搬家里头去。”
这石磨同旁的东西不一样,像桶啊,柜子啊啥的,那是用久了容易坏,这石磨石头做的,同着旁的物件都不一样。
要是搁外头买,一个就得七/八百文。
毕竟都是靠人力凿的,可辛苦了。
王家几个小子帮忙把石磨搬了回来,就放院子里。
蒋小一洗干净,就要开始磨黄豆了。
黄豆昨儿便泡过,这是没晒干的,倒也不用泡太久,一宿都够了。
他力气算是大,又常年的干活,即使那石磨大得很,他也能推得起来。
可不过只半个时辰,他就推不动了。
蒋小三在一旁看了半响,觉得这活儿超简单的:“大哥,小三来帮忙,小三有力气了。”
蒋小一喘着气:“太重了,你还小干不了,乖,去和你二哥和鸟鸟写字去。”
蒋小二和蒋小三五岁了,搁现代,这年纪大多都上了幼儿园。
可大周没有幼儿园,蒋小二还好一些,空了就捏着绣花针缝来缝去,可他技术真不咋样。
而蒋小三之前不是去菜地拔草就是捡柴火,如今柴火不用捡了,猪崽子还小,菜叶也不用掰很多,他是忙完了就不晓得干啥了,整天无所事事,像个无业游民。
这样下去哪里行。
白子慕看得心里酸溜溜,羡慕得紧。
又想到自己之前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才在工地搬了快两年的的砖头,如今可不能让他两个小舅子再重蹈覆辙了。
而且,蒋小二这拿头去砸鸡蛋,鸡蛋都不一定裂的小瘦样子,指望他下地,还不如指望公鸡下蛋实在一点。
即是干不了重活,那认得些字,没准以后可以去镇上寻些轻松活计。
第076章 第 76 章
之前县考买的笔儿没丢, 后头白子慕又去书肆买了两只,还有一些纸,打算教蒋小一三兄弟认字, 那会蒋小一还激动得不能自己,抱着白子慕一个劲的掉眼泪。
他太晓得识字到底有多重要了。
白子慕肯教他,他自是高兴, 不过白天忙, 他大多时候都是晚上忙完了才抽时间出来学一个时辰。
蒋小三不懂事,这会蒋小一叫他去写字, 他小脸立马皱起来,一副很苦恼的样子。
他不想写字, 因为写字对他而言,那和叫母猪上树没什么区别。
反正都很困难。
他宁可干活。
“大哥, 小三可以帮忙的, 小三有力气了。”
蒋小一见他不见棺材不落泪, 便抹了把汗,让到一旁:“那你来吧!”
蒋小三推着木柄, 试探的推了两下, 发现木柄没有动,不由开始用了劲,可他使了吃/奶的力,五官都皱在了一起,那石磨依旧是纹丝未动。
这怎么可能呢!
刚刚看大哥推,感觉好像很轻松的样子啊!
他呐呐的, 抹了把鼻涕让到一旁:“……大哥, 还是你来吧!”
蒋小一笑出声来。
“乖,去写字去。写好了, 今晚我叫你们哥夫给你们做好吃的。”
蒋小三高兴起来:“真的吗?”
“嗯。”
“那小三乖乖听话,听话的宝宝有肉吃,小三是听话的乖宝宝。”
蒋小一拍他小脑袋:“是了是了。”
蒋小三蹬蹬蹬的跑走了。
蒋小一又推了半个时辰,推不动了,才进了厨房和蒋父换活儿。
豆腐得磨,辣椒得炒,两人陀螺一样,忙得不行。
但心里都高兴。
毕竟砍柴也累,可之前累也就罢,还赚不了啥银子,如今是不一样了,有盼头呢!
蒋父做起来格外卖力。
做豆腐,是一碗黄豆五碗水,所以一桶豆子其实也没有多少。
这会是初步试验阶段,因此白子慕昨儿就没泡太多,只两桶。
磨到下午就完了。
蒋父抹着汗,进了厨房:“小一,豆子磨完了,然后呢?”
磨好的豆浆得用纱布过滤一下,滤出来的豆浆需要下锅煮,豆浆煮开后,要晾凉。
豆浆凉了上头会起一层豆皮,这个得捞出来。
俗话说卤水点豆腐,做豆腐的关键,便是这卤水了。
之前大家去古家偷师,只晓得做这豆腐需要磨,然后熬煮,可这豆腐咋的结成块,大家却是不晓得了。
卤水其实很简单,就是清水、盐巴、白醋安着一定的比例混在一起儿就成了。
或者是拿石膏来做。
这玩意儿药铺有卖,前儿白子慕已经跟着香料一起买回来了。
这豆腐怎么做,他都和蒋小一说过,这会看着他把卤水往豆浆里倒,然后开始拌啊拌,又把上头的泡沫捞起来,蒋父十分疑惑:“加这东西就好了?能成吗?”
蒋小一也不确定,他也是第一次做:“昨儿夫君是这么教我的,应该能成吧!”
蒋父旁的心思都没有了,就守在锅边,不眨眼的盯着锅里看。
没一会儿锅里的豆浆就慢慢结成了块,蒋父只觉稀奇得不得了。
怎么就加了点那个石膏,这豆浆就能结块了呢?
可真是神奇。
这会儿锅里的玩意儿还不能称为豆腐,而是应该叫豆腐脑。
蒋父赶忙叫蒋小一来。
蒋小一在盆里放了块白布,这才把豆腐花倒进去,然后再把白布盖起来,上头再放块大石头压着……
蒋父:“这就好了?”
“嗯!”蒋小一这会有信心了:“豆腐应该做成功了。”
蒋父听了,顿时高兴。
晚上白子慕下工回来,就见家里的三个小娃子蹲在院子里,跟旁放着一个盆,他们似乎很好奇,时不时就伸手戳一下。
白子慕走近了:“你们在干什么呢?”
“啊!哥夫,你回来了。”
“哥夫,豆腐做出来了,我们想吃豆腐。”
“鸟鸟也想。”
三个小家伙又缠着白子慕,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爬。
白子慕将他们夹在腋下进了厨房。
蒋父和蒋小一正在捣辣椒,大冷天的,硬是出了一身汗。
一看就是没歇过。
再看旁边放着的一盘已经捣碎好的辣椒面,白子慕基本已经确定了。
他捣过,自是晓得,这么一盘要弄出来,得花多少时间。
这两人,干活真是勤快,都不会摸下鱼,咋的,要竞选劳模啊?这么拼命。
白子慕将他们两赶了出去。
蒋小一在外头歇了一会,让蒋小二他们去摘些猪菜回来,便又进厨房来。
“夫君,那这豆渣怎么办啊?能吃吗?不能我拿去喂猪了。”
白子慕:“……能的。”
豆渣可以做成煎饼子吃,拿去喂猪还真是浪费了。
蒋小一眼睛亮晶晶,挨到白子慕旁边,等着他洗好米了才道:“夫君,今晚我们吃豆腐?”
白子慕知道他什么意思,不由笑了一下:“怎么,你想吃了?”
“嗯!”蒋小一说:“想。”
“既然你想……”白子慕憋着坏,对上蒋小一那充满期待的眼睛,穆然一笑:“那我不做了。”
蒋小一:“……”
两人又在厨房里闹了起来。
蒋父原是想进去再继续弄辣椒面,不过看着他俩打情骂俏,便默默转了个身,往后院去。
猪、鸭这些,还得喂。
三个小家伙摘了煮菜回来,知道今晚有好吃的,都没乱跑,乖乖坐在灶台旁边烤火。
刚三个小家伙去地里找猪菜,大概是嫌热,外衣都没穿,这会外头已经降温了,蒋小一问他们外衣放哪里了?赶紧穿上,不然要着凉了。
蒋小二挠挠头,而后哎呀一声:“大哥,衣服我们忘记拿回来了。”
方才干活热,他们就脱了放在田埂边,后来猪菜割满了,三个小家伙急着回来找白子慕玩,哪里还记得衣裳。
那是新衣裳,漂漂亮亮的,穿着还舒服,可不能丢了。
“小三去拿回来。”蒋小三立马哒哒哒的往外头跑。
沈鸟鸟紧随其后:“鸟鸟去帮忙。”
有白子慕在,蒋家的‘东西’,旁人自是不敢随便动。
即使蒋小二三个小家伙的新衣裳一看就知道那料子怕是不便宜,可大家都不敢拿。
白子慕刚煮好饭,就听见外头哼哧哼哧的,像两头牛在喘气一样,到外头一看,蒋小三和沈鸟鸟一前一后一起扛着根棍子,棍子上头搭着三件小衣裳。
加起来顶了天了,也不过五六斤。
蒋小三一见他就喊:“哥夫,快来帮忙,好重了。”
“好重好重。”沈鸟鸟跟着。
白子慕:“……”
白子慕抹了把脸,就三件衣裳,竟搞这么大的阵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扛头猪呢!
简直了。
见他扭头就走,背影毅然决然又冷酷无情,蒋小三眨眨眼,简直不敢置信:“哥夫,你这样不好啊!不帮忙,显得你很没有良心。”
白子慕想敲他:“拉倒吧你。”
沈鸟鸟叫住他:“哥夫哥夫,鸟鸟这里有蛋蛋。”
白子慕顿住脚步,沈鸟鸟衣裳卷着个兜,看着鼓鼓的,他掰开一看,里头搁着两个鸡蛋。
“哪里来的啊?”
“叔奶奶给的,哥夫给我们炒,好不好?”沈鸟鸟说。
刚叔奶奶在院子里忙活,看见沈鸟鸟和蒋小三手拉手从院外跑过去,小小个儿,见了她还刹住脚,退回来,奶呼呼的喊了她一声:“叔奶奶好啊!你吃饭了没有!”
叔奶奶上了年纪,是看见孩子就喜欢,不过像着张大宝那样的她就不喜。
沈鸟鸟和蒋小三乖乖乖巧巧,前儿蒋父带他们去地里割黄豆,三个小家伙还会帮忙把掉在竹席外头的黄豆捡回来,豆杆上的黄豆被打干净了,他们也会帮忙抱走开,一点都没闹,干得小脸儿都红了。
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但像蒋小二蒋小三这般年纪的,往往干了会儿,就失了耐性,懒散起来。
可蒋家几个小的,那天干了一早上,可勤快咧!
她最喜欢勤快的孩了子,加上他们模样可人,前儿她家小儿子去时,白子慕和蒋小一都来帮忙了,于是等着沈鸟鸟他们拿了衣服回森*晚*整*理来时,她便揣了两个鸡蛋在外头等着。
土鸡蛋小,就两个,真炒了都不足半碗。
最后被白子慕拿来做豆腐。
正巧的蒋小一想吃。
豆腐切成小块,裹上一层蛋黄,放平底锅上煎。
这平底锅是白子慕从空间袋里拿出来的,知道要做好吃的了,蒋小一带着三个小家伙站在他旁边,哪都不愿去了,就盯着锅里看。
灶台里烧着火,厨房里暖烘烘的。
白子慕锅一颠,豆腐飞起来,翻了个面后又啪啪啪几声全落回锅里。
蒋小一几人哇的叫出声,看得目瞪口呆,十分捧场的鼓起掌。
蒋小一:“夫君好厉害。”
蒋小二:“哇塞……”
蒋小三:“哥夫牛逼。”
白子慕做作的摆摆手,眉飞色舞的:“低调低调。”
沈鸟鸟见话都被蒋小一他们说完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啥,一着急,直接冲过去,从后面抱住白子慕的腿。
白子慕扭头看他:“干什么干什么?男男授受不亲!快放手,不然等下我放个屁蹦死你啊!”
沈鸟鸟嘎嘎直笑。
豆腐煎好,白子慕又把铁锅架上去,而后调了碗料汁,里头加了酱油,白糖……要是有耗油,那味道更是顶呱呱,可惜大周没有耗油。
锅热,加点油,放入蒜末爆香后,加入一勺香油,香油已经结成块了,炒出红油后,倒入调好的料汁,大火烧开,然后再放入煎好的豆腐,煮个几分钟,等着入味了,再洒把正经葱花,便可以出锅了。
一道菜不够造,白子慕又炒了把菜苔。
蒋父还在后院喂鸭子,天冷,怕着菜凉了,蒋小一喊了他一声。
蒋父洗洗手,进到厨房立马的把门关上,呼呼冷风直接被隔绝在外头。
蒋小一和几个娃子早已经坐好了,拿着筷子,猛盯着菜,一副迫不及待就等着开饭的样子,白子慕在做煎饼子,桌上放着个小油灯,两盘菜,灶台里也亮堂。
外头风刮得大,呼呼作响,刺骨得很,可厨房里却异常缓和,孩子们都穿了新衣裳,之前蒋小一只记得给白子慕和蒋小二他们做衣裳,他自己和蒋父的却是没有买,想着去年的还能凑合穿穿。
后头发了工钱,买了棉花,还剩三两,白子慕就自个给他们两买了,收到的时候,蒋小一什么话都没说,看着白子慕,又紧紧的抱着包裹,然后慢慢的,红了眼眶。
——是因为高兴,惊喜,但更多的是白子慕那无声无息的体贴。
这对蒋小一来说,是极为致命的。
那一刻,他知道,他再也没有办法放开白子慕了。
又新又厚的大棉袄,还有裤子、鞋子,穿起来别提有多暖和。
以前蒋父最是怕冬天,因为冷啊,两个孩子身子不好,他总怕孩子熬不过去,整天的提心吊胆不算,还穿不暖吃不饱,可如今……
蒋父只觉像做梦一样,心里欣慰得紧。
白子慕不饿,没和他们一起吃。
烧豆腐鲜嫩入味,好吃又下饭,蒋小一喜欢得不得了,又吃了整整三大碗。
豆渣多,最后煎了两大篮子的饼子。
饼子酥脆,又带着浓浓的豆香。
蒋小二三人刚吃完饭,又想吃饼子,蒋小一不给,分了一半煎饼子出来后,把篮子挂到了房梁上。
他拿了大半,想着送去给大房,等他走了,三个小家伙又去缠白子慕。
“哥夫,我们想吃饼子。”
白子慕为难:“你大哥说了,不给你们吃。”
蒋小三奶呼呼道:“我们偷偷吃,不给大哥知道就好了。哥夫,小三只吃一点点。”
“不行不行。”白子慕道:“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你大哥磨起刀来端的是恐怖。”他可不能为了一口吃的以身涉险。
沈鸟鸟仰着头,可怜巴巴,像只奶狗一样:“哥夫,鸟鸟求求你。”
蒋小二抱着白子慕的腿:“哥夫,我们保证不会给大哥发现的。”
“……哎。”最后白子慕叹了一声,他到底是有良心,心疼孩子,无奈的拿了三个给他们:“偷偷吃啊!别让你们大哥瞧见了,不然他会打人的。”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正要说谢,蒋小一却是突然去而复返,可他刚进院门,就见着那三个娃子做贼心虚似的,呼啦啦往屋里跑,还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看都不看他。
蒋小一一头雾水,见着蒋父抱着柴火从后院出来,指了指:“他们干嘛了?”
蒋父摇头说不晓得:“你怎么又回来?送到了?”
那不可能,大房离得稍微有点远,他出门都不过两分钟,狗都不敢跑这么快。
蒋小一一怔,刚明明是忘了东西,想回来拿,可只这么片刻,他却不记得自己要回来拿什么了,蒋父道:“算了,你等我一会,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你大伯回来了没有。”
大伯和大伯娘还没回来,只二伯回来了,大伯伤到了腿,不好动弹,只能先住医馆里头。
这会实在是冷,大房一家都在厨房里烤火,反正躺床上也是冷得睡不着,大概是因着大伯的事,大家愁眉苦脸都没咋的说话,连着几个小的,也是安安静静。
蒋小一进了屋,把篮子递给二伯娘后,才仔细问了问了:“大伯去了哪家医馆?是济世堂吗?大夫怎么说?”
二伯娘道:“不是济世堂,是安仁堂,昨天去的晚,济世堂关门了,你大伯那腿大夫说伤得重,后头怕是要瘸。”
蒋父早就料到了,毕竟那会儿他只是被车轮撵着了,就这都得瘸,大伯那骨头断裂开了不说,还从肉里戳了出来,比他那会儿伤得还厉害,如此,也定是得瘸啊!
他悠悠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他们老蒋家造了什么孽,穷不说,还出了两个瘸腿的。
知道大伯没啥事儿,蒋小一和蒋父便先回去了。
来的路上饼子已经凉透,但菜籽油煎的,没有结油,若是猪油,这会儿怕是不能吃了。
饼子两面焦黄,豆香味儿还十分浓郁,一看就好吃。
几个小的没吃过这种油煎过的饼子,一直看,二伯娘便分了几个给他们。
“谢谢娘。”主哥儿先是试探的咬了一大口,而后顿了顿,接着猛的吃了起来。
二伯娘:“好不好吃?”
“好吃,香香的,娘,你也吃。”竹哥儿把煎饼子递过去。
“你们吃吧!”二伯娘勉强笑了笑。
二伯只吃了半个饼子就停了手,看向蒋大牛:“明儿你给你爹娘送些过去。”
蒋小一送得多,家里每人尝过一个还剩半篮子。
白子慕做时,豆渣里还加了糖,又是用油煎的,几个小的很喜欢,但这会儿听了这话,没谁再伸手拿。
住医馆里,本就要花些银钱,大伯动不了,大伯娘得留那儿照顾,如此两人总不能不吃不喝,镇上卖最便宜的也就馒头。
那馒头一个拳头大,但都是胀的,真捏实了,也没两口,大伯和大伯娘是干农活的,习惯吃得多,怎么的一次都得吃个三四个的才能顶饱,如此,一天光是吃的,就得去十来文。
可家里啥情况,大伯娘晓得,定会省得紧,怕是一天就一个馒头,然后喝点水,顶着。
村里人多是这样,地里没活儿的时候,就吃得少一些,填点肚子饿不死就成。
这饼来的及时,正好的送过去,省省能吃好些天。
蒋大牛也晓得这一点,可看向几个弟妹时,他却是略有些犹豫,嘴巴动了动,却是啥话都没说得出来,最后闷闷的应了一声。
“嗯!”
隔天他到了镇上,刚到安仁堂外头,大伯娘正巧的从里头出来。
“你咋的来了?”大伯娘问。
蒋大牛提起篮子:“小一给家里送了些饼子,二伯叫我给你们送些过来,娘你这是要去哪?”
大伯娘愁道:“回家。”
“回家干啥呢?爹能回去了?”蒋大牛问。
“不是。”大伯娘叹着气,愁眉苦脸:“银子不够了,昨儿大夫催我们交。”
“啥?”蒋大牛手都抖了,声音不由得也大了起来:“不是刚交了五两银子吗?咋的又要交?”
安仁堂也不是那专门坑人的,需要药物也只是比济世堂‘稍微’贵上那么一些而已。
两个医馆的不同之处在于,济世堂里头坐诊的姜大夫会看人。
像着蒋小二,平时姜大夫给他开的药,一副只要几十文。
可若是去了安仁堂,那里头的大夫,能开几百文一副。
两人开的都是对症。
可姜大夫若是晓得人穷,开的便多是那便宜的。
安仁堂却是不管这些。
只觉得这病该这么开,就这么开,有银子抓,那就抓,没银子,那就赶紧的滚蛋。
大伯伤得厉害,又在山里呆了许久,血都差不多流了一大碗,补药、消炎啥的中药一起,可不就得贵了。
五两银子,实在是不够看。
可家里哪里还有银子。
蒋大牛道:“要不我让大丫回去同我岳父借一些吧!”
大伯娘犹豫。
张大丫刚嫁过来不过半年就跑回去借银子,传出去怕是不好,而且她也怕亲家心头不舒坦,可这会要面子她家汉子就得受罪:“也只能这样了。”
隔天白子慕没去上工,请了一天假,在家炸豆腐。
豆腐切成小块,油炸过后,黄灿灿的,一个个,圆溜溜,如此,便是油豆腐了。
这油豆腐,有些地方习惯喊油果,或是豆泡。
油豆腐不管是打火锅,还是同着旁的东西一起煮,或者一起焖,它吸了汤汁后,吃起来最是好,味道十足,豆腐皮更是不用说。
反正炸了一篮子,碎肉炒香后,白子慕放了油豆腐又加了点水,再放点香油,焖了小半会,后头盛了满满两大盘,蒋小一几人全给吃了个精光,一滴汁都不剩。
第077章 第 77 章
午饭煮的多, 吃完了个个摊在椅子上,幸福的摸着肚子。
蒋小三小脸儿都还油汪汪的,刚放了筷子就挨到白子慕旁边, 软软道:“哥夫,这个油豆腐好吃,小三晚上还想吃。”
蒋小一摸他肚子, 发现不是鼓的很厉害, 不由松了口气。
之前几天天气都有些阴沉,不算得好。
今儿难得出了大太阳, 蒋小一洗了碗筷,想着去把那些旧被子和枕头啥的拿出来晒晒, 虽是让堂奶奶做了新被子,但旧的也不能扔了, 留着总是有用。
蒋父帮他在院子里搭了根竹竿, 蒋小一晒了自己的, 又转身去蒋小二他们房里拿。
蒋小二是个讲究的,最是贤惠, 早上起来还会哼哧哼哧的叠被子, 这会被子就被他搁在床头,方方正正的一块,豆腐似的,蒋小一抱起被子一抖开,里头啪啪掉出来三张被啃了一小半的大饼子。
再看被子,上头一圈油。
蒋小一:“……”
“蒋小二, 蒋小三。”他吼了一声:“沈鸟鸟。”
三个小家伙本来在厨房和白子慕玩, 正笑呵呵的,高兴得不得了, 这会被吼得穆然一抖,再看外头晒着的被子……
完犊子了。
蒋小一拿了根小棍子从外头冲进来:“我说过没有,吃的东西不能放床上,不然会有老鼠爬,你们竟然还敢藏饼子,昨儿不是都说了不让你们吃?你们怎么还敢拿。”
怕几个小家伙忍不住,吃了又胀气,他还特地挂在房梁上,今儿早上虽是拿饼子当的早饭,可他们一起吃,他亲眼看着三个小家伙吃光了的,如此,床上的饼子肯定是昨晚拿的。
难怪呢!
昨儿中途他返回来想拿东西,这几个小的一见他就跑屋里去,做贼心虚似的,他那会儿还不明白,感情是背着他偷偷拿了饼子吃,不敢被他发现。
篮子他挂那么高,怕是拿了凳子去踩,可是三个小家伙矮得很,就算爬凳子上,也是够不着。
他扭头,眼神晃悠悠看向白子慕:“谁拿的?”
三个小家伙目光落在他手中的棍子上,默默的不敢出声,脖子缩成一团,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都没被蒋小一收拾,可这会已经被他那架势整怕了,更不用说挨他铁砂掌打过,屁股痛了大半个月才好的白子慕了。
眼见着已经被怀疑上,白子慕眼皮跳了跳……俗话说得好,死道友不死贫道。
他立马推了蒋小三一把,然后一脸正经的看着蒋小三:“小三,是不是你干的?老实交代,诚实的孩子才有糖吃。”
蒋小三都呆了,仰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这个哥夫怎么这么不讲义气?
上次哥夫明明还教育他,说混江湖的,最重要的就是要讲义气,这会咋的不讲了呀?
哥夫真是坏。
可他不会说谎啊!他最老实了。
他脑子不懂那些弯弯绕绕,是他们求了白子慕,白子慕才拿给他们的,这会东窗事发,白子慕是最无辜的。
可蒋小一问的是谁拿的饼子,不是问谁吃的饼子。
饼子是白子慕拿的。
蒋小三紧着小屁股,两手捂着,看都不敢看蒋小一,缩着脖子小小声说:“哥夫,不是小三了,是哥……”
白子慕站到蒋小一身后,偷偷掏了两包辣条出来,朝着蒋小三晃了晃。
蒋小三和他混久了,那是心有灵犀,白子慕光一个眼神,他都能读懂,这会儿眼睛骤然一亮……
白子慕半个字都没有说,但他什么意思,蒋小三都懂了。
他立马一往无前朝蒋小一扑过去,抱着他的腿,急吼吼的,大声道:“大哥,是小三,是小三不听话,偷偷拿了饼子,不关哥夫的事,你快打小三吧!小三犯错了,小三该打,你快打小三。”
他认错太过积极,甚至到了迫不及待的地步,要是换了蒋小二和沈鸟鸟,蒋小一定是要起疑,可蒋小三脑瓜子本来就异于常人,这会他便也没多想。
“真的是你?”
蒋小三猛点头:“是我是我就是我。”
蒋小一将信将疑:“那么高你怎么拿的?”
蒋小三这会智商直逼三百八,眼珠子刚转了半圈就道:“小三拿棍子把篮子勾下来。”
蒋小一以前经常这么干,家里每年都会做菜干啊笋干啊啥的,冬日老鼠没吃的,便什么都吃。
家里碗柜小,菜干这东西又不好塞衣柜里去,蒋小一就把菜干、笋干这些东西收麻袋里,然后吊在堂屋的房梁下。
村里人做的屋子都高,特别是堂屋这种平日吃饭待客的地方,做矮了,屋里黑,不亮堂,空气也不好。
泥土屋,上头大多都是人型结构,不似现代的平房,因此屋子中央有时候能有四米多高,蒋小一每次挂东西,都是用带着勾的棍子把东西挂上去,或者是拿下来。
蒋小三大概是有样学样。
蒋小一朝蒋小二和沈鸟鸟看去:“他说的是真的吗?”
蒋小二和沈鸟鸟为难极了。
这两人老实惯了,不想出卖兄弟,白子慕见此,又掏了两包辣条出来。
蒋小二和沈鸟鸟看见他手上明晃晃的四包辣条,眼珠子差点弹出来,猛咽口水,但还是揪着手指头儿没有说话,蒋小三急得吼起来:“二哥、弟弟快点头,快点头,等下我们一起分享。”
一起分享啥?
蒋小一是听得一头雾水,不过蒋小二和沈鸟鸟却是听懂了。
两个小家伙立马点头,蒋小二严肃着一张小脸:“小三说的没错,大哥,小三是个老实的孩子。”
“那算了。”孩子能积极认错,那自是不能打了,蒋小一甚至还摸着蒋小三的脑袋,说他勇于认错,是好样的。
等着他进后院去喂猪,几个小家伙立马把白子慕围起来:“哥夫,辣条。”
白子慕给了,捏了捏蒋小三的小脸蛋儿,义正言辞:“很好,今天我只是想试探试探你,看看你有没有舍生取义的勇气,没想到咱小三是个懂得舍己为人的好孩子,哥夫很欣慰。”
原来竟是这样吗?
那刚刚是误会哥夫了,这简直太不应该了。
蒋小三心虚了两秒,但得了夸,他还是觉得高兴,于是顶起了小胸膛。
白子慕又看着蒋小二和沈鸟鸟,要不是蒋小三主动要求,这两个小家伙还是相当的讲义气的:
“你们两个做的也很好,不为利益所诱而出卖兄弟,很好,很好,做人就应该是这样,为了贪小便宜而出卖兄弟,实在非良人所为,你们两个,大大地好。”
蒋小二和沈鸟鸟高兴得不行。
蒋小二摇头晃脑:“哥夫,我们都懂事了,混江湖,得讲义气。”
沈鸟鸟眨眨眼:“就是啊,不讲义气不乖,不乖没有人爱。”
“对头。”蒋小三没挨打,还白得了两包辣条,直接美了。
“哥夫,下次这种事,你还找小三。”他又扭过头:“二哥、弟弟,下次你们要好好配合。”
“好。”
白子慕点点头:“但是,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今天小三,你这算是善意的谎言,不过以后,不能再说假话了,知不知道?”
“哟,这个小三怎么会不知道呀。”蒋小三捏着辣条道:“做坏事还要撒谎骗人,坏坏,不得行,会被大怪兽吃掉,小三乖乖了。”
白子慕欣慰的摸着他的头。
这小子,还是很有觉悟的。
“走,我们去吃辣条去。”三个小家伙手牵手,排着队的坐在门栏上。
辣条真的是太好吃了。
蒋父站厨房门口,脸上是青一阵白一阵。
他家三个娃子,外加一个养的,竟然就这样被白子慕驴得团团转,实在是没眼看。
晚上吃了饭,蒋小一叮嘱白子慕明儿去上工,要是闲了,过去看看大伯。
他和蒋父要忙,抽不开身,可大伯伤得那么重,不去看一眼,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你明儿买些包子去。”蒋小一交代:“这次大伯治腿花了好些银子,前儿我还看见大堂哥去了柳江村,我问雨哥儿,雨哥儿说是去借银子,平日大伯和大伯娘最是省了,这会儿又一下花了那么多钱,想来更是不敢乱花银子,如今天气冷,包子留久了也不会坏,你多买些过去。”
“我知道了。”白子慕略显疑惑:“不过治个腿,五两还不够啊?”听说前天二伯娘刚回来,拿了五两银子去。
蒋小一:“听说是不够,安仁堂开的药死贵死贵。”话落,他不由叹了声。
大家都知道安仁堂贵,即使他们开的药好一些,可寻常村里人,多是去的济世堂。也就镇上那些大户人家,爱去安仁堂。
那晚送大伯去的时候,城门都关了,后头士兵询问了一番,才放他们进去。
大房也晓得安仁堂贵,要是寻常时候,只个头疼脑热啥的,那肯定是要忍着,然后等明儿济世堂开了门再过去。
可大伯伤了腿,那血是一个劲儿的流,一路过来都已经流了不少了,大伯娘又不敢用毛巾捂,因此这咋的等?
再等下去,怕是不用治了,直接回家吃席。
所以大家也只能送他去了安仁堂。
后头不能搬动,安仁堂的大夫又直接给他们开了好几天药的,大伯便也只能先在安仁堂里头住着。
白子慕听蒋小一这么一说,大概也懂了。
他也是碰上过这种事儿的,那会刚下山,碰上流感,他发了好几天烧,原是吃颗丹药就能解决了,可他自觉已经做了人,就得有个人样,便学人,也去药店抓药。
那会那药店里的小护士没良心,他就脑热,结果什么板蓝根啊!小柴胡颗粒啊!复方氨酚烷胺胶囊啊!硬是给他抓了两大袋,去了好几张毛爷爷。
回来吃药吃到饱,结果也没好,后头又去旁的药店买,人家就给他开了一瓶退烧片,结果吃下去,不过半天,就头不痛了,腰不酸了,喉咙也不痒了,效果杠杠的。
后头再见那小护士,他是活撕了人的心都有。
不是医者都父母心。哪个年底都是如此。
安仁堂以盈利为目的,要赚钱,自是逮着了人就‘坑’。
隔天中午,白子慕让邵师傅给他炖些猪蹄,又叫阿瓜给他包了二十个馒头,这才晃悠悠的往安仁堂走。
到的时候,蒋大牛和张大丫正巧的也在。
白子慕问大伯,可是好些了?
大伯说腿不咋的疼了,好多了,就是还不能动。
“哦,那你们吃过了没有啊?”
“还没呢!”大伯娘说:“正巧你来了,想吃啥子?伯娘出去买。”
白子慕摆摆手:“不用,我带了猪蹄来。”
大伯娘往他带来的篮子里一看,满满一大盆猪蹄,瞧着大概是炖了许久,软烂得很,还有白花花的馒头。
那么多个。
这怕是得花好几十文。
大伯娘眉头立马蹙了起来:“你来就来,咋的还买这些东西,还能不能退回去啊,别瞎浪费银子,前儿小一送了好些煎饼子来,我和你大伯都还没吃完呢!退回去退回去。”
“退哪里去啊!这是客栈早上剩下来的,我想拿就拿,一个铜板都没花,不要白不要嘛!”白子慕说:“大伯娘,我最勤俭持家了。”
大伯娘这几天愁得很,不过这会听见白子慕说这不害臊的话,莫名觉得有些好笑。
十一月中旬,气温开始骤降,早上起来,到处白蒙蒙的一片,倒不是下雪,而是下霜,大概五六度的样,能冷得人直打哆嗦。
堂奶奶带着竹哥儿、雨哥儿,还有张大丫,二伯娘,五人赶紧赶慢,在降温前,把被子做了出来。
不过晓是如此,白子慕晚上睡的时候,还是觉得冷。
蒋父睡的床有些窄,先头两人睡时,挤得要命,特别是白子慕睡觉还不太安分,好几次蒋父醒来都发现自己躺在地上。
后头他弄了快木板,搁在外头给床给加宽了,前头睡是舒坦,可天气一冷,两人隔得远,那冷气能从中间那儿一直灌进棉被底下来,可要是挨得近,两个大男人,多少是有些不像话。
白子慕不想抱着蒋父睡,先头剩的三两银子,他都拿去给蒋小一和蒋父买厚衣裳了,是一个铜板都没剩,不仅如此,还欠了裘老板半吊钱。
后头那七两,蒋小一又花了四两给三个小家伙添厚衣裳厚鞋子,毕竟先头是一件都没有,买多了,银子肯定就去都多了些,又还了裘老板半吊钱,如今就剩二两半。
二两半能顶个什么用?
白子慕最近干起活儿来就特别卖力。
自开始冷了之后,店里的生意特别好,先头带的八/九斤香油已经没了,白子慕又带了二十斤来,‘卖了’二十两银子。
油豆腐和豆腐皮更是受欢迎,天天都不够卖,今天二十两,加上这几天卖油豆腐赚的半吊钱,他是美滋滋。
晚上都是一路飘着回家的,一进院子,见蒋父正在捣辣椒,他立马的冲过去。
“父亲,父亲,放着我来。”
蒋父想去喝口水,他又冲过去:“父亲,让我来。”
蒋父都快被他搞懵了,他喝了水闲不下来,想去后院砍猪草喂下猪,结果刀刚提起来,白子慕神出鬼没,又冲了过来:“父亲,你放着,让我来。”
“……行吧。”蒋父站起来,说:“那我去上个茅房……”
“父亲,放着,让我……啊?这个我来不了,父亲你去吧!”
蒋父狐疑的看着他,将他从上看到下,从从脚看到头,仔仔细细打量好半响:“你小子,今天咋的了?撞邪了?”
他不晓得白子慕,可蒋小一知道,这人一旦勤快起来,那多是有猫腻。
可惜他这会儿不在,带着几个小家伙去叔公家买辣椒去了。
“哪那能啊!”白子慕笑得一脸谄媚,不停的搓着手。
“父亲,我今天卖香油,赚了二十两。”
这对蒋父来说,无疑是一笔巨款。
他是晓得白子慕又拿香油去卖了的,不过这香油咋的卖他却是不晓得。
上次蒋小一虽是同他说过一嘴,但没说的太仔细,做香油的时候他正在地里割黄豆,也不晓得他们做了多少,又都放了啥了因此才卖了七两银子。
可第二次做香油的时候,他全程跟在一旁,放的什么香料他心里已经门清,也晓得几多价。
那些牛油、香料、辣椒面面,真加起来,成本也就去三两多银子。
可卖了二十两。
他高兴又激动:“真卖了二十两?那这是好事儿啊!”
不过:“上次你带了八斤去,不是卖了七两?今儿二十斤,咋的卖了二十两?”
“先头不知道大家爱不爱吃,就不好卖得贵,可这会店里凭着香油赚了一波,大家又都爱吃,供不应求,那香油价儿,自是要往上提一提。”
白子慕两只鼻孔要朝天,牛逼哄哄的嘚瑟道:“再说了,我是掌柜,只要不离谱的过分,我想卖什么价就卖什么价。”
蒋父:“……”
白子慕靠过去,用肩膀撞了蒋父一下,他之前常这么撞蒋小一,蒋小一是纹丝未动,这会儿蒋父却是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白子慕赶紧扶住他:“卧槽,父亲,你怎么这么弱鸡啊。”
蒋父:“……”
白子慕笑得特别乖:“我开玩笑的,父亲,你啥时候给我办婚事啊?我不想跟你睡觉了。”
蒋父:“……”
这话说得,好像他就喜欢了一样。
日子本来就看好,先头大伯娘托叔公看了,今年三月、五月、六月、八月都有好日子,不过八月那会儿蒋小一还想着宰了熊仔子吃肉。
往后数,还有个十二月十六,这也是个好日子,再往后,就是下一年二月十九……
“你急了?”
“嗯嗯。”
蒋父想了想:“可这会儿办,会不会赶不及?”
“有什么赶不及的。”白子慕道:“父亲,我就想下个月办。”
蒋父看着他:“你跟小一商量过了吗?”
“这还需要商量吗?他早迫不及待了,他前天还摸我屁股了呢!真是猴急猴急的,弄得我都不好意思。”白子慕眉飞色舞,半点不好意思的样都没有。
蒋父:“……”
蒋父无奈的笑了声,拿他没辙了:“那行吧!我明儿早上过去同你堂奶奶商量商量咋的办。”
白子慕亮着眼睛,乖道:“父亲,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蒋父笑得和蔼:“你小子惯会嘴甜。”
天快黑时,蒋小一才带着三个小家伙从外头回来。
今天在叔公家那里买了三十斤干辣椒,回来他便想洗了,接着做辣椒粉,不过白子慕没让,想他歇会。
先头蒋小一瘦得脱型,可这两个月吃得好,先头长了一点肉,这半个月忙着做辣椒粉和豆腐,直接是又给瘦回来了。
到底不是铁打的,蒋小一也觉得累,便也没推辞,一家人坐厨房里烤火,蒋父刚煮饭那会在火灰里埋了几个红薯,这会挖了出来给几个小的。
蒋小二几人吃得嘴巴周围一圈黑乎乎,小花猫一样,这会儿没吃完,擦了等会儿还是会脏,蒋父便也没管,问蒋小一,这婚事儿想咋的办。
蒋小一眨眨眼,看向白子慕,见他朝自己笑,大概晓得蒋父为什么突然这么问了,他垂下头来,眼底难得含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羞羞的:“父亲你看着来就好。”
“我们蒋家在村里也没什么亲戚。”蒋父看着白子慕:“当年我爷爷就生了我大伯和我爹两兄弟,我奶奶是外地逃难过来的,也没什么亲戚。”
若是蒋老太爷娶的是村里的或者隔壁的,那即使蒋太奶奶不在了,两家也定是还会有所来往,历经两代人,这会儿恐怕什么表舅表哥表弟表妹啥的亲戚怕是有一大推儿。
后头蒋爷爷娶了蒋奶奶,蒋奶奶也是孤苦伶仃一个人,也没旁的亲戚,蒋父又和黄秀莲合离了,因此这会村里真有亲戚关系的,也就大房一家,还有叔公那边。
这些人凑起来,不过四五桌人。
要是没银子,那办个两三桌的,请些亲戚简单吃一顿,也还说得过去。
但这会兜里有银子,且这种事儿,一辈子也就一次,若还办得寒碜,蒋父只觉委屈了他家哥儿。
堂奶奶是隔壁村嫁过来的,大伯娘也是,上次蒋大牛娶张大丫那会儿,一共摆了十七桌,光是外家亲戚就来了七桌人。
可谓是热热闹闹。
张大丫彩礼已经要的少了,若是喜事再办得寒碜,那多少是对不住人,大房请了十七桌,也就是大房穷得太狠了,不然若是换了王家、刘家、村长家这种在村里还算殷实的人家,那都是二十桌往上走。
上次孙老婆子家,就请了二十二桌人。
没办法,祖祖辈辈都扎根在这里,亲戚实在是多。
第078章 第 78 章
蒋父同着白子慕道:“咱要在村里过, 那还是得和村里人打好关系的,我原想着到时就请些平日处得好的人家来,像村长、叔公和钱家这些, 一起吃顿饭,热闹热闹就行了,不过这会儿若是手头宽裕, 那咋就多请些, 你看行不?”
这事儿森*晚*整*理白子慕哪里懂:“父亲你看着来就好。”
“你以前家乡那边什么情况又有那些习俗规矩,我不知道, 但我们这边,这上门的哥婿, 同外嫁的姑娘是一样的,两家若是挨得近, 到时迎亲小一去到你家接你回来就行了, 可这会儿……”蒋父顿了顿, 言简意赅。
白子慕的家早没了,即使是有, 那也是隔得千远万远, 按照规矩,迎亲那天,白子慕定是不能呆家里。
蒋父想问他去哪家呆着‘出嫁’。
村里人白子慕哪里熟啊,都没打过什么交道,平日也就说过几句话罢了,他无所谓的摆摆手:
“只要不是呆猪圈里, 什么地方都可以, 能嫁人就行。”他说得急吼吼,蒋父都不由笑了。
隔天一早他便带着几个小家伙去了大伯家, 寻了堂奶奶。
这种事儿,老人家有经验。
住医馆里实在是废银钱,住了五天大伯就咋的都不肯再住,闹着回来了。
如今还不能下地。
大房一家因着大伯的事儿愁云惨淡,这会儿终于是有件喜事儿让他们高兴高兴了。
蒋父原还想着大伯刚出事儿,他家里就办喜事儿,多是不好,怕大房一家心有芥蒂,白子慕没想到这事儿,蒋父也是,就刚说出口时,才突然想到这回事儿。
见着堂奶奶几人高兴,没芥蒂,他才松了口气。
“白小子如今是没了家了,成亲那天定是不能呆家里。”堂奶奶说:
“让他去村长家,周老弟之前跟你爹关系不错,那是从小玩到大的关系,这些年也没少帮衬你,若是让白小子从他家里出来,他定是高兴,之前你周婶子还上家里来寻我唠嗑,聊了白小子两句,我是看得出来,你周婶子挺喜欢白小子的,说的时候总夸他。”
周婶子也不是瞎夸。
就像刘虎子,只一跑堂的,可人平日在村里,那是见了人都从不打招呼,有时人同他问好,要不是亲戚,他是应都不应一声,端着呢!
白子慕却是不一样,即使是刚来那会儿,路上见了人,人同他搭讪,他都是笑眯眯,主动得很。
一点都没架子,也丝毫没瞧不起人,同谁都能聊两句,周氏自是觉得他好的。
自古岳丈就少有看女婿看得顺眼的,不说旁人如何,就是蒋父对白子慕,那也是颇为满意的。
白子慕模样好,有出息,那真是没得挑。
硬要挑毛病,那便是偶尔不靠谱、爱驴人这两毛病了。
蒋父嗯了声:“我也是这么想的。”
堂奶奶缝着鞋垫,道:“那你明儿就过去寻你周叔,同他说说这事儿,别空着手去,割个半斤肉啥的,这婚事咋的办,他都懂,如今都月底了,时间有些赶,叫他给你找些人,让他们办事那天过来帮帮忙,白小子可说了,对这婚事有啥子要求没?”
“没有,说让我看着来。”蒋父道。
“那你是想大办吗?”堂奶奶问。
“嗯!”
“想请多少桌人啊?”
蒋父昨儿就想好了:“二十来桌左右吧!”
堂奶奶怔了会:“那可得去不少银子呢,大牛成亲那会儿,十八桌,就花了三两多银子。”
大伯娘在旁边补了句:“就这差点都没够。白小子上次发工钱,不是拿去买了棉花了?如今银子能够吗?”
办喜事,多是废银子,虽说菜都是自家种的,不用买,粗粮也不算得贵,但肉和酒就贵了。
肉一斤十来文,酒一斤也是差不多这个价,这两样,若是买得少了,不行,会被人指着脊梁骨说抠门。
所以若是银子少,家里不宽裕,大家是宁可少请些人。不然请多了,菜少酒少不够吃,那就要被人传闲话了。
白子慕工钱一个月多少,大房是不知道的,但村里人都说,起码的四两往上走,最多便是五六两。
上次蒋小一送了那么多棉花来,少说得都得去好几银子了。
因此上次缺钱,大伯娘才没想着去同蒋小一借。
“够的。”蒋父说。
既是如此,堂奶奶也不操心了,只说该请啥子亲戚,村里又该请哪些人,这些事儿她会交给大伯娘和二伯娘去办。
大伯娘有经验,蒋父放心,说完了正事儿,他才唠闲道:“大牛和大树呢?刚进门到现在也没见着他们人,去哪了?”
刚来大房几个小的都在,还领着蒋小二他们三个去屋里看望大伯,不过没一会便又去忙了,这会儿没在厨房里。
大伯娘叹着气,说:“大牛和大树去镇上找活儿了。”
蒋父问了声,可是寻着活儿没有?
哪里能寻着,往日活儿都难找了,更不用说一年中最闲的冬季。
但家里缺银子,这会儿堂奶奶那兜里真是干干净净,半个铜板都没有。
兜里没银子,就没有安全感,谁都坐不安稳。
不然若是家里人突然有个头疼脑热啥的,可怎么办?
而且,今年卖的粮那银子全花出去了,上次粗粮都没买多少,也就够吃两个多来月,不想法子赚点钱,粗粮吃完,家里人该咋的过?
人头税又还没得交,要是交不出来,家里的汉子怕是要被拉走了。
大房一家是愁苦得不行。
蒋大牛和蒋大树坐着不舒坦,就想出去碰碰运气,连找了好些天,都没寻着啥活儿。
见着时辰不早,家里还有事要忙,蒋父便要告辞回去了,想去屋里喊三个孩子,结果刚到门外头,就听见大伯在笑。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排着队,趴在他床边,一脸严肃,先是挨个摸摸他的手,问他腿还痛不痛?
大伯说不痛了,三个小家伙才点点头,然后立马的批评他。
“大伯,你是不是跑快快然后摔倒了?”蒋小二问。
孩子还小,说了怕是也不懂,大伯没过多解释,只顺着他们的话,笑道:“是啊!大伯跑太快了,就摔着了。”
“大伯,你怎么比小三还不懂事啊!小三都知道不能跑,跑了跌倒会痛痛,你看你,不懂事,痛痛了没有。”
“就是啊!大伯,你要吸取教训了。”沈鸟鸟亲了他一口,他小嘴儿软呼呼的,模样又可爱,大伯心里暖得很,正想摸摸他的头,沈鸟鸟便又开口了,说的话却是想叫人打他:
“哥夫说你在山里见鬼了,大伯,你没事在山里跑什么呢?乱跑可不就得见鬼了。”
“弟弟,不对不对。”蒋小二拧着眉头:“是见鬼了,大伯才会跑,然后就跌倒了。”
沈鸟鸟挠挠头:“啊!是这样吗?”
“是啊!大伯是大人,腿那么长,不用跑都能走快快,大伯会跑,肯定是见鬼了,太害怕了。”蒋小二一本正经的说。
蒋小三嚎起来:“对头,山里有鬼,怪不得呢!父亲和大哥都不让我们跑山里去,山里真是太恐怖了。”
大伯真是笑得不行。
三个小家伙又挨个亲了他一下,说他受伤了,亲亲一下,大伯马上就能好了。
蒋父进来叫他们:“该回家了。”
蒋小二叫他先回去,说他们还没有教育完大伯。
可蒋父哪里敢让他们留啊!就怕他们又乱说话,把大伯气得病上加重。
大伯却是朝他摆摆手,说他躺着也是躺着,怪无聊的,让三孩子留这里,给他解解闷。
都这么说了,蒋父也不好再说啥,便先回去了。
蒋小三摸摸大伯的手:“大伯,你都见鬼了,现在还怕不怕?”
大伯看他一脸担忧,有些欣慰:“不怕了,小三放心。”
蒋小二一看他,就觉得他是在强颜欢笑,当下拍着他的手,使劲安慰:
“大伯,怕就直说,不用强撑着,小二和弟弟们不笑话你,大哥说笑话人不对,不礼貌不道德,而且那天晚上我都看见你流眼泪了,小弟。”
“干嘛呀二哥。”
“哥夫说了,鬼怕狗血和童子尿,你去尿一碗来,放大伯床头,给大伯壮壮胆,刚刚我们来得匆忙,都没能带什么礼,这会儿想想,都不太像话,不送礼不得行,但我们又没有银子买礼物,就送点童子尿吧!大伯,哥夫说了,礼轻情意重,希望你不要嫌弃。”
蒋小三立马点头:“好,弟弟,你也来,我们一起尿,要满满一大盘,多多的,鬼要是还不放过大伯,它来了,就让大伯拿尿滋它。”
“好,鸟鸟来帮忙。”
大伯:“……”
大伯想阻止都来不及,两个小家伙哒哒哒就往外头跑,没一会儿便听见大伯娘几人的笑声。
大伯是哭笑不得。
以前蒋小二和蒋小三话可没这么多,如今那小嘴儿叭叭叭的,说的还头头是道,竟然还懂得啥礼轻情意重,真是不得了啊!
蒋父回了家,和蒋小一做了会豆腐,想着刚去时,堂奶奶和大伯娘、二伯娘满面愁人,心里也不是滋味。
蒋小一看着他:“父亲,你叹什么气?怎么了吗?”
蒋父摇摇头:“也没啥,就是你大伯这次出事,怕是花了不少银子,刚我去的时候,你二伯娘应该是刚哭过,眼眶红彤彤的。”
穷人家最怕的就是生病。
因为一生病,少则要花些银钱,多则便是倾家荡产。
蒋小一大概也晓得二伯娘为啥子哭。
上次她托吴媒婆帮着相看,找了柳江村的姑娘,二伯娘最后给拒了,前阵子媒婆又帮着寻摸了一个,是山里屯那边的。
平阳镇下十来个村,要说哪个村最穷,那山里屯排第二,都没人敢排第一。
山里屯之所以叫山里屯,那是因为下了‘大路’ 还有爬十里的山路才能到达。
那山路不大,都不足半米来宽,弯弯曲曲的,从山脚饶到山顶,又从山顶饶下去,爬几座山,才能到达山里屯。
山里屯真真的是住山里。
他们那些山,多是石头,不像小山村、柳江村这些,虽是也有山,可那山有泥土,开垦了还能种点玉米啥的。
山里屯那边,玉米多是种石缝里。那些石头不是小石头,扔了就行,而是一大块一大块,深深陷在地里头,挖都挖不出来,那土壤种谷子也不好,因此他们没有水田,只有旱地。
村里人赚银子,大头就是靠卖粮食,山里屯种不了谷子,那是家家户户都穷。
媒婆帮着相看的那户人家比大房一家还穷,底下有个小哥儿,今年二十了,模样还算得可以。
要说只是家里穷,也不至于拖到现在二十了都没嫁人,之所以没嫁出去,是因为那哥儿左手断了三根手指头。
媒婆说是小时候帮着家里砍猪菜,不小心砍到了,后头没再长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砍的,反正如今就剩大拇指和小手指,平时干活多少是有些不方便,人家嫌,他便一直留家里。
那家人先头也托吴媒婆帮着相看过,因此吴媒婆见过人,那哥儿勤快,虽是黑了些,个头又高了些,但人瞧着是好的。
吴媒婆同二伯娘关系好,她们两都是从同一个地方嫁过来的,还有一些拐着弯的亲戚关系,因此那哥儿到底什么个情况,家里如何,她也没刻意隐瞒,都同着二伯娘说了。
山里屯离二伯娘娘家近,出了上次的事儿,二伯娘这次谨慎不少,为此还特意回去同她娘打听了一番。
柳哥儿在周边几个村子还是挺出名的。
她娘说这个哥儿除了没手指头,别的地方都好,家里父亲和爹爹都是好相处的,底下弟弟弟媳,那也是性子好的。
柳哥儿这般岁数没嫁出去,若是换了旁的,那弟媳肯定是要嫌的。
可这柳哥儿的弟媳就从没说过柳哥儿啥。
柳哥儿有些活也干得了,就是慢,也不利索。
她娘带她去看,到山里屯的时候,正巧的看见那哥儿在小溪边洗衣裳。
拧干的时候,左手不方便,没了手指头抓不住东西,他就放嘴里咬,然后才用着右手慢慢的拧,拧了好些会儿,才拧完。
她娘说挑水洗衣这种活,柳哥儿到是做得,但割谷子这种得两手上的活儿,他却是干不了的。
二伯娘回来一说,堂奶奶和大伯娘又仔细问了问,便说行。
不怕人干不了,就怕人懒啥也不想干。
他们家地少,又有几个汉子,地里的农事也不用屋里人忙活,因此割不了谷子啥的也不要紧,能帮忙洗洗衣服,做做饭,喂喂猪啥的,便是顶顶好了,自家条件不好,不能要求太高。
二伯娘就想着隔天让吴媒婆帮忙去问问,人家哥儿愿不愿。
蒋大树这边,虽是还不愿,但二伯娘晓得,这事儿若是真定下来,她家大树心地好,为了人哥儿,定是不会闹着退亲啥的。
古人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母帮着相看好了,那该娶就娶,该嫁就嫁。
少有人自己找的。
毕竟时代封建,没有自由恋爱这一说,姑娘哥儿都守着礼,即使有那喜欢的,那也是偷偷摸摸的喜欢。
没谁敢乱来,因为一旦乱来,被捅出去的话,那是要被人骂死的。
就像黄秀莲。
二伯娘也没觉得自己这事儿做的有啥不对,想先斩后奏,结果倒好,刚想得美呢,晚上大伯就被抬回来了,存了几年的银子花了个精光。
二伯娘能不伤心?
这事她和蒋小一说过,如今又没成,蒋小一也难受,他和蒋大树、蒋大牛关系都还不错。
之前三人是难兄难弟,一个嫁不出去,两个娶不着媳妇儿,如今他自个有归宿了,大堂哥也已经娶到了媳妇,而蒋大树却是被耽搁了。
他闷闷不乐,晚上肉都吃得少了,就吃了半斤。
这可不得了啊!
白子慕立马就担忧了。
这小哥儿平日是半斤猪肉都不够塞牙缝的,今儿竟破天荒的吃这么少,一定是出事儿了。
他问了一嘴,蒋小一便老实说了,这事儿没什么好隐瞒的,叽里咕噜说完后,未了他还来这么一句:
“二堂哥估计是要打光棍的命了,哎,我们村这些年,出了好多光棍,没媳妇,没儿子,一个人孤独终老,没想着二堂哥也要加入他们的队伍……他咋的这么命苦,我一想到这儿,心里就难受得不行,夫君,还有饭吗?我想再吃半碗。”
白子慕:“……”
难受得不行还能吃得下半斤肉?三碗饭?怎么比他还要厉害啊?
他要是难受,最多也就能吃三碗粉。
蒋父在一旁听了蒋小一这话也有点臊,头顶都要冒烟。
白子慕帮着蒋小一打了半碗饭,正要放下饭勺,蒋小三跑他旁边,举着碗:“哥夫哥夫,小三也想再吃半碗。”
白子慕先摸了下他的小肚子,发现没怎么鼓,这才给他打了。
“夫君。”蒋小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你那里有什么活吗?”
白子慕摇摇头:“目前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等年底我开了人,应该就能有了。”白子慕想了想道:“你可以喊他过来跟你干活啊!”
“啊?”蒋小一眨眨眼:“跟我干活?”
白子慕:“对,反正我们也忙不过来,又要做香油,又要做油豆腐,还要弄辣椒面,就你和父亲两个人忙,哪里忙得过来。”
蒋小三百忙之中抽空道:“哥夫,不是还有小三吗?”
沈鸟鸟抱着碗,他筷子用不利索,这会脸上都是米粒,像刚从锅里钻出来似的,小花猫一样:“就是啊!还有鸟鸟呢。”
“去去去。”白子慕拍了他们一下:“瞎凑什么热闹,你们几个连喂猪的资格都没有。”
“哟,哥夫小瞧人。”蒋小二蹙起眉头来。
家里忙,猪他们三虽是喂不了,但猪草都是他们找的呢!还有鸭鸭,也是他们喂的,都长胖了好多!过年就能宰了吃肉肉了。
店里这几天生意好,油豆腐供不应求,再这么下去,就得搞限量了。
不过要是油豆腐做得多,家里赚的就多,如今大房正困难着呢!叫人过来跟着做工,大房能赚钱,他们二房也能赚钱,两全其美。
蒋小一想了想,也觉得好:“父亲,您看成吗?”
“咋的不行。”蒋父道:“那这工钱怎么算?”
话落,他和蒋小一一起看向白子慕。
俗话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白子慕想了想:“一天三十文,成吗?”
外头干活的,一天也不过二十来文,这个工钱给的良心了,蒋父点头道:“成,那我明天就喊他们过来,喊几个啊?”
白子慕:“先喊两个堂哥就行了,后面要是还忙不过来再说。”
隔天蒋父寻了过去。
“啥?”大伯娘听了他的来意,怔愣片刻:“让大牛和大树过去干活?”
蒋父:“嗯!我和小一忙不过来,白小子说让大牛和大树过去帮忙,算工钱,一天三十文,不过活儿有些累,不知道你们愿不愿。”
三十文?
这工钱可是顶顶高了。
二伯娘高兴得都要晕了,但:“干什么活啊?”
蒋父解释:“就是磨豆腐……”
他话没说完,大伯娘先惊了:“磨豆腐?白小子会做豆腐啊?”
“嗯!”
“那不成。”大伯娘拧着眉头道:“老三,我晓得你是个好的,想帮衬我们,但这不合适,你有这份心意便够了。”
二伯娘也点点头,眼底有些难掩的失望。
这豆腐生意咋的样,她还是懂的,古家一天也不过赚个五六十文,就这,还没算成本在里头呢!
如此,蒋大牛和蒋大树过去,一天工钱六十来文,那二房不说赚了,还得倒贴银钱。
这哪成啊!
蒋父一听就知道他们误会了,解释了半天。
什么香油,又什么油豆腐,什么一斤油豆腐三十文,听得大房是一愣一愣的,好半天都回不过神来,被这个价给吓着了。
豆腐就是豆腐,这油豆腐是个啥?又是油又是豆腐,竟还一斤三十文,哎呀娘呀,这比肉都贵了,能卖得出去吗?
毕竟三十文,实在是有些吓人。
二伯娘想起来了。
前几天她干活回来,就听着村里人说什么白子慕派人来了。
她还跑去看,见那人穿着,才知道是福来客栈的小二,也不知道来干啥呢!走的时候挑着两箩筐,她原是想去二房问问,但想到前儿蒋小一说白子慕想做生意,如此,那大抵是做出来了,让着小二过来帮忙挑走,这事儿不好多问,她便回来了。
如今想来,那会小二挑的,应该是油豆腐,而且,要是不赚,这蒋小一的婚事怕是也不能大办。
第079章 第 79 章
大伯娘和二伯娘回不过神, 被一斤三十文的价给震惊了。
这是二房的好意,而且,二房如今是忙不过来, 即已上门来喊了,推来推去的便是瞎客套,再说了, 要是白小子那生意真不赚钱, 老三也不可能上门来,堂奶奶做主道:“行。”
蒋父:“那明日儿让他们过来。”
蒋大树和蒋大牛今儿又去镇上找活儿了。
“哎, 晓得了。”堂奶奶抹了把眼泪,拍着蒋父的手:“旁的客套话就不说了, 老三,伯娘谢谢你。”
晚上蒋大牛两人回来, 大伯娘便同他们说了这事儿。
“油豆腐?”蒋大牛惊讶万分, 声都高了起来:“我听人说过, 竟是小一和三叔他们做的吗?”
大伯娘:“啊?你还听说过?”
“嗯!是福来客栈里头的新菜品,听说跟着那什么烤鱼煮, 最是好吃, 最近福来客栈客人多得很,我和大树从外头路过几次,每次都见着里面坐满了人。”
蒋大牛道:“上次有位老爷从里头吃完饭出来,我听见他和另一位老爷说,他最爱吃那油豆腐,说什么吸了汤汁, 有味道, 吃了爽快,就是这油豆腐太少了, 来得晚了根本就吃不着,他回去念了好几天,那天去得快,才勉强抢着了。”
“这么好卖吗?”大伯娘愣愣的:“你三叔说那油豆腐一斤他们卖三十文钱,我还担心卖不出去呢!”
可这会儿听蒋大牛的话,哪里是卖不出去,是根本就不够卖。
满屋子人都震惊了。
大伯娘心跳加速,立马的高兴起来,连着二伯娘也是喜不自禁。
老三家生意真的做起来了,那大牛和大树能过去帮忙了。
一天三十文。
还是给自己人做,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儿啊!
大伯娘高兴,当即交代让蒋大树和蒋大牛明儿过去了好好干。
二伯父脸上都要笑开花了,也叮嘱着:“别以为是给自家人干活,就懈怠了,你们三叔能让你们过去帮着做活儿,那是念着两家的情分,你们给我好好看,该干的干,不该看的不要看。”
家里的银子花光了,还欠了外头的,连着儿子的亲事儿都给耽搁了下来,二伯父嘴上不说,但这些日子心里却是难受得很,脸上的愁容就没褪下来过。
可如今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这会儿是激动了,又叮嘱旁边同样高兴的几个小的:
“以后你们忙完了,也多往那边走走,看看有没有啥事儿要帮忙,你们三叔家对咱家不薄,以前你们叔爷爷叔奶奶在的时候,就帮过咱家,这会咱家遭了难,你三叔和三哥又……”
他哽咽了一下,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做人不能忘本,也不能忘了恩,你们以后即使出嫁了,这恩情也是不能忘,晓得不?”
“知道了爹。”竹哥儿点头说:“前天我们在山脚找猪草,碰上小二小三还有鸟鸟他们了,他们还给我们饼子吃。”
家里天天做油豆腐,那豆渣多得很,白子慕每次煎都是一篮子一篮子的煎,蒋小一几人也吃不腻,有时候干活干到一半,就时不时的抓一个来吃,蒋小一胃口大,蒋父比得他还要大,一篮子煎饼他们是一天都能造完。
菜地里蒋小一种了许多萝卜,甘蓝,还有一些白菜,豌豆苗,芥菜,原先白菜、芥菜这些老叶多,摘了都是往大房送,可如今家里养猪了,那自是要留家里。
猪仔子这会儿一天一桶,还有鸭子。
鸭子吃得最多,菜地里的老叶都不够喂了,蒋小二几个小家伙就经常跑去外头找猪草。
像奶浆草,活血草,野艾高,这些猪都是吃的。
蒋小二三个小家伙捣辣椒干不了,磨黄豆更不用说了,那是推都推不动,他们闲不住,勤快得很,经常漫山遍野的跑,给家里的猪仔子找吃的。
小山村就那么大,时不时的会和雨哥儿、竹哥儿他们碰上。
怕着他们在外头饿,每次出门蒋小一都会用菜叶给他们包好些个煎饼子。
那天见了竹哥儿几人,他们坐在山坡上休息,蒋小二拿了饼子出来吃,还分给他们,问他们好不好吃。
竹哥儿说好,蒋小二就问上次大哥送过去,够吃吗?
竹哥儿说那些送去镇上给大伯娘了。
蒋小二就晓得了,那么哥哥们肯定都没怎么得吃,后来再出来找猪草,他总会给大房家的几个孩子也带一些。
竹哥儿他们都不好意思吃,可三个小家伙硬是塞给他们,说好东西要一起分享,大家一起吃,才香香。
竹哥儿几人都知道,这是弟弟爱他们呢!
“是嘛。”二伯父说:“弟弟晓得爱你们,有东西都知道给你们,你们也要爱弟弟,知道不。”
“知道。”
蒋大树和蒋大牛压根就不是那会偷奸耍滑的,干活是勤勤恳恳。
隔天早上天才蒙蒙亮,两人就往二房那边走,早上冷得够呛,白子慕正和蒋父睡得暖乎乎,就听外头耗子唧唧叫似的,吵得他都睡不着。
“是不是来太早了?三叔和小一好像还没起来。”
“要叫吗?”
“不了吧!我们等等。”
“今儿好像比昨儿冷了一些,我感觉手都冻得有些僵了。”
蒋父压根就没听着,外头又冷,让人等着多少是不好,白子慕只得披了衣裳起床,开门的时候脸都是黑。
蒋大树和蒋大牛被他恶狠狠的瞪着。
“二堂哥,你一边去。”白子慕对着蒋大牛,一顿猛输出。
“二堂哥是个光棍,没媳妇,早睡早起我能理解,但你怎么回事儿啊?不是都娶了大嫂了?这大冬天的,多困会觉它不香吗?起这么早的,睡觉不积极,脑子有问题,下次你们再这么一大早过来,别怪我六亲不认。”
“……”蒋大牛:“不早了,这会儿……”
白子慕蛮不讲理:“我说早就早。”
蒋大牛:“……”
外头吵,没一会儿蒋父和蒋小一也起来了。
这会儿差不多七点,以前他们这个时辰,早在山里头了,毕竟要赚银子,而且被窝里也不暖和,可现在盖的都是新被子,蓬松干净又厚实,睡里头都不想起来,暖得不得了。
蒋大树和蒋大牛两人穿着单薄,站着定是冷,蒋小一赶忙的生了火,想让他们先暖暖。
蒋大树道:“干活吧!动一动就暖和了。”
蒋大牛和蒋大树负责在外头磨豆子,蒋小一和蒋父则在厨房里头做辣椒。
白子慕实在是困,又回去睡了一会儿。
家里做豆腐,豆渣多得很,煎饼子吃都吃不完,昨儿又煎了一篮子,做了会活,蒋小一热了煎饼,又去外头舀了一盘豆浆进来,放锅里煮,烧开了,放些糖,又香又甜。
蒋小一和三个小家伙最喜欢喝这豆浆了,每天早上都要喝一大碗。
这会都热好了,蒋小一出来喊,蒋大牛和蒋大树还有些不太好意思,那煎饼子又是放了油又是放了糖的,搁外头卖一个都得两三文了。
蒋小一笑道:“吃吧!不吃哪里有力气,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我去喊小二他们起来。”
蒋大牛说三个小家伙刚才已经起了。
冬天头发静电,蒋小二几人每天早上起来,头发都是乱七八糟的,魔鬼一样,头上像顶着个锅,方才从屋里出来的时候,蒋大牛和蒋大树还吓了一跳。
三个小家伙梦游似的,从屋里出来又直接窜进了堂屋里。
蒋小一听完嗯了一声,进到堂屋里一看,三个小家伙正和白子慕捂在被子里,床上鼓着一大坨,不知道在干啥,几人在里头笑嘻嘻的。
白子慕没吃早饭,便去上工了。
蒋父同着他一起,割了一斤肉,回来后直径去了村长家。
愿不愿白子慕搁家里‘出嫁’?
那哪能不愿意啊。
简直是愿意极了。
村长问他请多少人,蒋父说二十来桌左右。
几个菜?
蒋父说一个肉菜,一条鱼,两个素。
这算多了,毕竟这年头,没有份子肉这一说法,现代办喜事,有些地方是吃了还不算,还能拿袋子打包份肉带回去。
大周没这样,就是吃一顿。
一般人家成婚,那就是一个肥肉煮白菜,一道豆腐,再一道炒菜,也就够了。
如今一道肉,还有一条鱼,算得极好。
“那得去不少肉。”村长笑着,问那是去镇上买,还是直接在村里买一头直接宰了。
蒋父想了想:“在村里要吧!方便些,不知谁家愿意卖。”
这会儿都没到年底,寻常大家多是在年底卖,多养几天,还能多长几斤。
如今白子慕在镇上做活儿,多的是人想巴结,哪还能不愿意。
不过村长平日都忙着做活儿,谁家猪咋的样,还真不懂,这小了,宰了又不够,太大了,又剩得多。
他看向自家婆娘,他晓得自家这个是个厉害的,谁家母鸡一天下几个蛋,掉几根毛,别人不一定懂,但她肯定是晓得的。
周氏一拍大腿:“这问我就问对人了,黄家那猪大,两百多来斤,又肥,林家的猪虽是也大,可我瞅过,那猪不太得行,怕是没啥子肥肉。二十来桌,两百多斤也够了。那鱼去你叔公家买,他家鱼塘有,青菜的话,你家菜地要是不够,我家地里头有,也不用得买了。”
“那行,都听婶子的。”蒋父从村长家里出来,又开始挨家挨户的通知。
只孙老婆子家、林家、陆家、刘家这几家没请外,其他人都喊了。
十六办事。
那十五就得准备杀猪,找桌子啥的了。
桌子碗筷这些,自是村里人出的,反正就是办事那天搬过去,使使完了再搬回来就行,这些东西又不是说多用一次就要坏,除了废点力气,也没啥。
大家都乐意借。
不借下回你家办,去哪要?毕竟谁家也不会备着二十来个桌子,上百来个碗,人家借你不给,下次自个要用了,到村里借,谁会乐意给?
毕竟是有来有往,有来无往那咋的行。
都说在村里住,要处好关系,为啥子?办这种事儿的时候,森*晚*整*理就能看出来了。
若是跟村里人处得不好,白事喜事儿的时候,谁来帮忙?
独木不成林。
人多力量大。
这会通知上门,大家自是知道了,十五那天得过去干活。
可没谁不乐意,相反还挺高兴。
这是招婿上门,什么纳礼啥的就不用了。
蒋父直到中午才回来,毕竟上门请人,总要先唠两句才能进入主题,说了一早上,嘴皮都要磨薄了。
蒋大牛和蒋大树还在院子里忙活,蒋小一在厨房,蒋父进去,竹哥儿几个小的不知什么时候来了,正在帮忙,一个在炒辣椒,两个在跟着蒋小一捣。
竹哥儿几人见了他,乖乖喊了一声:“三叔。”
“哎。”蒋父应了声,旁边锅里已经焖了饭,家里还有一点腌着的瘦肉,蒋父看看时辰,去地里拔了三根大白菜回来。
燕娘帮着洗,洗完了,锅里的水也热了,蒋父接手,让蒋小一去煮。
切了菜,倒锅里,等着水又开了,大房几个小的就见他们三哥相当败家的用锅铲挖了一大勺猪油,然后又倒了一碗瘦肉下去。
这都还不够,后头不知道又从罐子里盛了半瓢不知道什么东西的放进去,锅里的菜顿时变得红彤彤,香得不得了。
蒋大牛和蒋大树在外头都闻到了,不由自主猛咽口水……煮的啥啊!香成这个样,真是要命哦!
想来是蒋小一他们要吃饭了,蒋大树便朝厨房里头喊了一声。
“竹哥儿,回家了。”
先头说一天三十文,这么高的工钱,那便是不包吃,这会儿留下来,多少是尴尬。
竹哥儿几人刚要搁了棍子出去,蒋小一先拉住他们:“今儿在这边吃。”
竹哥儿哪里好意思,连连摆手:“不用不用,家里都煮了。”
“不留这里吃,以后我不给你们帮忙了,听话。”蒋小一说。
“啊!三哥……”
蒋父也笑着:“都煮了你们的了,听你们三哥的,留叔家里吃。”
蒋大牛和蒋大树也被留了下来。
蒋小三一行人最会踩着饭点回来,每次蒋小一刚煮完菜,他们立马的就能背着背篓回来,准时得很,像身上安了雷达似的。
这会儿菜刚煮好,三个小家伙又准时回来了,见着家里多多人,还高兴得很。
“哥哥们今天在小三家吃饭啊?”
蒋小一嗯了声:“我们小三高兴不高兴?”
蒋小三和沈鸟鸟又蹦又跳,自是高兴的,孩子都爱热闹。
桌子不够坐,小的们打了饭,舀了菜,就跑外头坐屋檐下头吃。
白花花的大米饭,泡在鲜红的汤汁里,一看就美味,白菜软,瘦肉腌过一点也不柴,简直好吃得不得了。
过年都吃不了这么丰盛。
大房家几个啥时候吃过这么好的,这会儿是狼吞虎咽,猛扒饭,蒋小三和沈鸟鸟抱着碗跟他们一起坐屋檐下吃,他们没这么吃过,一边吃一边笑。
一下跑蒋大石旁边坐,一下又跑雨哥儿旁边去,就是不肯好好吃,好好坐,屁股长钉子了似的,小嘴儿叭叭叭的。
“竹哥哥,这菜好不好吃啊?”
“嗯!好吃的。”
“那你明天还来鸟鸟家吃。”
“对,小三家有好吃多多,哥哥喜欢明天再来,我们去叔公家捉鱼,哥夫做的鱼鱼,那才叫好吃呢!”
“对头,烤鱼比菜菜好吃一万倍。”
竹哥儿几人都懵了。
说实话,今儿虽是瘦肉煮白菜,有些平平无奇,可加了香油,竹哥儿几人觉得今儿这菜比大肥肉还要好吃,他们就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这会儿蒋小三和沈鸟鸟竟然说烤鱼比今儿这顿好吃一万倍……几人不由好奇起来。
大人有特权,蒋小一几人搁屋里吃,见着蒋小二一直探头往外头看,似乎也想出去,蒋小一拍拍他脑袋:“好好吃饭。”
蒋小二也知道自己身子弱,抱着碗吃手会酸,虽是也想出去跟哥哥、弟弟们一起,但也乖乖的没有闹。
“大哥。”他说:“小二要多吃饭饭,长壮壮。”
“好……”蒋小一正说着,就听见外头蒋小三喊了起来。
“你们是谁啊?来小三家有事吗?”蒋小三抱着个碗,有些疑惑的看着跟前两人,看了好一会,才恍然大悟道:“哦,是那天那个婶婶。大哥大哥,那个坏婶婶来了,你快出来啊。”
蒋小三说傻,可有时候又能记得事儿,他是蒋小一一手养大的,对蒋小一的情绪变化分外敏感。
上次在镇上碰上黄秀莲后,他没有多说,但蒋小三知道,他大哥不喜欢这个人。
不喜欢就是讨厌。
为什么讨厌呢?一定是因为这个婶婶坏,所以大哥才会讨厌她。
对,没错,就是这样了。
他扭着头猛朝屋里喊:“大哥,快来呀,坏婶婶来我们家了。”
黄秀莲合离出去已有六年,还在蒋家的时候,也不爱往大房那边去,大房几个小的已经不记得黄秀莲了,这会儿见她不是村里人,蒋小三又那么喊,立即站了起来,将蒋小三和沈鸟鸟护到身后,一脸警惕的看着他们。
黄秀莲:“……”
黄秀莲都哽了一下。
刚在外头她就发现了,蒋家似乎变穷了,以前屋顶还有瓦片,可如今却多是茅草。
为何这般,她心里也清楚。
蒋小三今儿穿的干净,还多,显得个头有些圆,头上一撮小揪揪,黑黝黝的大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很是可爱。
黄秀莲没有气,相反的看见孩子她心里还有点激动,丘大柱脸却是沉了。
蒋大石率先问话:“你们是谁?”
黄秀莲没有看他,而是蹲下来,朝着蒋小三张开手,克制着,缓着声道:“小三,过来,过来娘抱抱你?”
“什么娘啊?”蒋小三扒了口饭,脸颊鼓鼓,小嘴儿动来动去,然后才挠挠头:“小三没有娘,小三的娘是个可怜的人,她早挂了。”
黄秀莲:“……”
“就是啊!”沈鸟鸟也说,之前他问过蒋小一这事儿,怎么人家家里都有父亲,还有一个不是娘就是爹爹的人,他们家怎么只有父亲啊?
蒋小一说他们的娘死了。
沈鸟鸟还伤心了好一阵子。
蒋小一几人从屋里出来,就见着黄秀莲和丘大柱站在院子里,外头还停着一牛车。
蒋父一见这两人,脸色就沉了:“你们来干什么?出去,我家不欢迎你们。”
刚黄秀莲两人来时,村里不少人都瞧见了,见着他们直径往村尾走,立马就跟了上来,这会儿就站院子外头。
隔壁钱家也出来了。
“是黄秀莲?她咋的回来了?还带着丘大柱。”
“不知道啊!”
“难道是想孩子了?”
“呸,你觉得她那样的,是个会想孩子的?若是想,早些年咋的不见她回来看过孩子。”
“可不是。”
大家正这么说,就听得黄秀莲道:“我回来看看孩子,几年不见,我想他们了。”
“……”
大伙儿直接是哑了。
外头人多,黄秀莲到底是个要脸的,脸皮薄,看着蒋父道:“我们进屋去说吧!”话落她便直径要往屋里走,蒋小一却是张开手臂拦在她前头。
“小一?”
蒋小一不说话。
蒋父也沉默着,似乎默认他这一做法。
在大周,大家都喜欢讲究亲上加亲,可近亲结婚,那生的孩子,多是有些不太正常。
有的先天患病,有的畸形,有的痴傻,村里时不时的就会有这种孩子出生,大家不晓得缘由,见多了,也不觉得奇怪,只觉得是人夫妻造了孽,孩子生下来才会那样。
不过这种情况,那多是第一个孩子有问题,第二个也会有问题。
丘翠翠和蒋小一都正常,没啥子问题,就偏偏蒋小二和蒋小三不太对劲。
要只是体弱,大家都不多想,毕竟村里人,家里穷,怀胎的时候没吃好,劳累过度,或者干活时不慎动了胎气,孩子生出来,也多是既病又弱。
可偏的怀着这两娃子的时候,黄秀莲已经跟着丘大柱住镇上去了,村里人有时候去赶集,还会碰见她。
黄秀莲老夫人作风,旁边还跟着个负责拿东西的婆子,就这,黄秀莲怀着蒋小二和蒋小三时,绝不可能累着,也不可能缺吃的。
如此,蒋小二生出来竟还带着病,而且蒋小三还有点傻,不太正常,那鼻涕常年的流。
老人家说是黄秀莲作孽,蒋小二和蒋小三才会这般,可那聪明的,见着后头黄秀莲都不曾回来看孩子,就知道这其中怕是有问题。
黄秀莲不疼孩子,生出来了都不愿意养,那为啥子生?
她也不念着蒋父,连着蒋小一都不愿带走,晓得怀了孩子,还能甘愿生下来?怕是当初想打了,不过没打掉,因此这两孩子,才出了问题。
这种怀了孩子,乱吃药,后头生的孩子有毛病的事儿,村里人也不是没见过的。
蒋父原是没往这上头想,可听了村里人这么说,不管真假,他多少是有些怨恨上了黄秀莲。
特别是当蒋小二病得厉害,咳得都呕出酸水来,被扎针时疼得泪汪汪,却又怕他伤心,强忍着说不痛的时候。
还有蒋小三,遭村里孩子欺负,拿着石头丢他,嘲笑他是个小傻子,不和他玩,蒋小三只能躲一边巴巴的看着其他孩子玩时的可怜样,那些时候,他想捶死了黄秀莲的心都有了。
他两个好好的孩子,被她毁了啊!
黄秀莲还想进他家门?
这会儿没一棍子直接抡过去,都是他能忍。
第080章 第 80 章
平日见不着都还没事儿, 可一见着黄秀莲,蒋父就来气,这会儿脸色难看得紧, 说的话也不客气:“看孩子?那见着了,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黄秀莲往外头扫了一眼,眉头微蹙:“我……”
丘大柱有些不耐烦:“秀莲你同他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蒋安, 我今天和秀莲来,也不为旁的事, 就是想把小二接走。”
蒋小二一听,直接躲到了蒋小一身后, 紧紧抱住他的腿。
蒋小一一瞬间感到有些荒诞,他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或是产生了幻觉。
因为黄秀莲说她想要把孩子接走。
这怎么可能呢!!!
而且她看着蒋小二, 还摆着一副慈爱的样子。
明明当初不是这样的。
蒋小二和蒋小三刚被送回来那一年, 几乎是隔三差五就得往医馆跑,那会儿家里没银子, 他走投无路, 最后不得已,厚着脸皮,带着奢望去求黄秀莲。
可黄秀莲是怎么说的?
她说她没有银子,她能把两个孩子生出来,已是莫大的仁慈,她不欠他们什么, 要是真的没有银子那就不医, 或者去借谁都可以,就是不要来找她, 她和蒋家已经没有任何的关系了。
当初说那番话的人,现在却又回来说——她想要孩子。
简直荒唐。
短暂的沉默后,蒋小一笑了起来:“你做梦。”
蒋父气得胸膛不停起伏:“那是我的儿子,任何人都休想带走他。”
“难道不是我生的吗?”黄秀莲蹙着眉头道:“我要一个不过份吧!我可是孩子他娘。”
“你也知道你是孩子的娘?”蒋父颤着手指指着她,大声质问:“你知道,那你这些年可有回来看过他们一眼?”
黄秀莲有些哑口无言,丘大柱嗤了一声:“看不看又咋的样?看能说明什么?不看又能说明什么?难道不回来探望,孩子就不是秀莲生的了?”
“没有秀莲,你那两儿子难道还能是啪的一声从天上掉下来不成?今儿来,不管你愿不愿,这孩子我们一定是要抱走的,你想拦怕是也拦不住。”
蒋大石几人闻言,立马的戒备起来。
蒋小二抓着蒋小一的腿,不时的偷瞄黄秀莲。
“你想强抢不成?”蒋小一看着丘大柱,脸上怒意明显:“就不怕我去报官?”
村里人胆子都小,怎么可能敢去报官。
寻常碰了事儿,不是找族长就是找村长,没什么人会闹到衙门去,大家是见了衙役都怕,更不用提官老爷。
丘大柱都笑了:“你去,即使报了官,你觉得县太爷会帮谁?她生了三,留了两,已经算是地道了,做娘的想要孩子,天皇老子都管不住。”
这是话糙理不糙。
要是搁之前,丘大柱想要孩子,那绝对是要不了的。
之前若是夫妻两合离,那汉子是可以把孩子全权留在身边,一个都不给的。
要是不想要,那可以让着女方带走。
这年头妇人、夫郎之所以不想合离,说白了,那便是合离了要惹人笑话,若是娘家不仁,还没地儿去,也不好再找。
可不好找,也不是说就一定找不着。
那村里多的是汉子,说找不着,那是找不着家庭条件好一些的汉子。
要是年轻,那合离后倒也不用多害怕。
像山里屯这种地方,穷得叮当响,村里多的是老光棍,只要生得了娃,干得了活,嫁是肯定能嫁得出去的。
就像柳哥儿,很多人嫌他断了手干不了活,可像蒋家,穷了,就不嫌了,因为没资格嫌。
那上了年纪,生不了孩子了,那便是打死都不敢合离。
因为合离了,孩子带不走,以后又生不出来,嫁不出去,老了咋的整?
可如今律法是不一样了。
先皇还在那会儿,三公主嫁到了御史家,后头过不下去,闹了合离。
她生的两儿子出息,一个是嫡长子,一个在国子监里求学,那是品德兼优,又仪表堂堂、俊郎不凡,同着太子又是好友,以后定是前途似锦,男方那边说啥都不给她把孩子带走。
可三公主上了年纪,她不缺金银,就想要个孩子在身边,可御史如何能给,要是哥儿姑娘,那给了也就给了,可儿子……后头闹到了太皇上那儿去。
太上皇是个能的,胆子天生就大,敢立哥儿为太子,若是换了旁人,那定是万万不敢,不然以后周家的江山便是要易主了。
可太上皇没这么想,他不守旧封建,当下就立了颁了律旨。
夫妻合离后,这孩子,若只一个,那男方想要,条件又允许,就由男方抚养。
可若两个,两方都想要,那便是一人一个。
这政策刚出那会儿,大多老臣都不同意,可太上皇铁了心。
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纯属的就是为了给三公主‘出气’,硬拦着,怕是吃不了啥好果子,再且说了,这又不关自家事,而且说来说去,从第一条例来看,那律法还是向着汉子的,因此后头还是被通过了。
所以丘大柱是有恃无恐,才敢堂而皇之的上门来要孩子,这会儿即使村长、宗族来了他也不带怕的,这些人再厉害,也厉害不过律法。
不然若搁以前,那孩子还真真是带不走。
要是这五年,黄秀莲能回来看看几个孩子,那么这会儿,大家定是要站在黄秀莲那一边了。
三个孩子,想带走一个,确实是不过分。
可这五年来,黄秀莲从没回来看过孩子一眼,这也就算,这人还是个狠心的。
蒋小二和蒋小三是一落地就被送回来了。
那时候可是寒冬腊月啊!都不能等着孩子满月啥的才将他们送回来,即使是不想养,那也不该如此。
而后五年,她从不回来看一眼,要说是丘大柱不喜,她迫不得已,那大家还能体谅一二,可大家不傻,都看得出来,丘大柱是宠着黄秀莲的。
她若是真的想看孩子,丘大柱不可能不给,可黄秀莲依旧对孩子不闻不问,大家就晓得黄秀莲是个狠心的了。
当初不要这两孩子,为啥子大家也能猜得七/八分。
蒋小二一送回来,就不对劲儿了,黄秀莲和丘大柱怕是孩子刚出生时就知道他从娘胎里带了病出来,不好养,如此,若是不想拖累家里,,那送回来也无可厚非。
而蒋小三的傻,是大了以后才看出来的,可那会儿黄秀莲和丘大柱也没把蒋小三留下来,那便是真真的不想养。
如今想把蒋小二要回去,没要蒋小三,还不是嫌蒋小三傻,以后不能给他们养老送终。
黄秀莲一个人住镇上闲,时常的回娘家,两村离得近,消息还算得灵通,村里人自是晓得她这些年没再生过孩子,这会儿怕是老了,想要孩子了,便想起了当初送回来的这两儿子。
村里人没啥子文化,肚里没半点墨,可人也不是傻的。
这会儿黄秀莲和丘大柱那点小心思,他们是看得清楚不过。
大房一家得知黄秀莲回来了,那是立马的往二房赶,这会儿听了丘大柱的话,二伯娘都气笑了:“地道?你管这叫地道?小一小三你们为啥不想带走,你们心里门清。”
还不是嫌一个是哥儿,一个是傻子。
不想要才留给蒋父,结果却说地道?
哪里来的脸?
周边人也囔:“就是,当大家傻子一样。”
“哎呦,我就说了,这以前当姑娘的时候不要脸,结果老了,竟也还是这般不要脸。”
“当初不想要儿子,明晓得孩子身子骨不好,可就这,都没想着孩子,孩子一出生就给送回来,那会蒋小二和蒋小三没被冻死,那都是命大,现在还有脸回来要儿子,要是换了我干了这种事儿,以后即使在街上碰见了孩子,我怕是都没脸见,心虚得躲得远远的。”
孩子刚生下来,身子弱,多是不宜见风,更何况是冬日。
寻常人家生了娃,亲戚们去看,那疼孩子的,怕着受了凉,都不会往外头抱,要是天气好,那也是满了三日才会抱出屋,要是搁冬季,有那疼孩子的满月都不会抱出来。
蒋小二和蒋小三被送回来的那一天,村里人都是晓得的。
那会儿正直十二月中旬,往常这时节还不会下雪,一般多是十二月下旬,或者一月份的时候,才会下一些,下到二月中旬,雪化了,正好的去翻地。
可那年十二月中就飘起了雪,格外的冷。
虽然冬日大家都会窝家里烤火,不咋的往外头跑,可蒋家住村尾,牛车进村的时候正好的快到晌午,那会儿大家多是在吃饭,听见外头有动静……大抵是冷,那牛儿不爱走,赶车的就拿了牛鞭打,那牛一直‘哞哞’的叫。
大家便有些纳闷,因为那天也不是赶集日,村长家当初买那牛,那是花了大半家当,买回来后,那是看得跟眼珠子一样。
冬日冷,除了赶集,村长一家都不会把牛往外头牵,更不用说还打得那么厉害了。
不是村长家的……
那是谁家买牛了?
大家有些好奇,就跑出来看。
是一小子赶着牛车,后头车上一老妇,那老婆子跟前搁着两娃子,就一件又薄又旧的衣裳包着,里头还传来低低的,甚是微弱的啼哭声,不仔细甚至都听不着。
那会儿不少人都瞧见了,牛车路过叔公家院子外头,叔奶奶还好心的喊了一嘴,说妹子哪里来啊?可是要寻亲戚?这天儿冷,孩子裹得太薄了,怕是会冻着。
她这话的意思,便是让那老妇给孩子包厚些。
可那老婆子没动作,出门前黄秀莲说过,因此她只问了一声,村尾往哪里走。
“沿着这道儿一直走就是了,那边只两户人家,妹子找谁啊?”叔奶奶问。
老婆子说:“我找蒋安。”
叔奶奶:“找蒋安?干啥子?”
“给他送儿子。”老婆子回。
“啥儿子??”
大家都听懵了,那婆子似乎不愿再多说了,两手儿交叉缩在袖子里,让着前头的小伙子赶紧的赶路。
大家好奇,就跟过去看。
然后就晓得了,这是黄秀莲生的,让着人送回来。
有着丘翠翠这事儿在前,有那和蒋家关系好的,还上前看孩子,怕着蒋父又给人养儿子,当那冤大头。
结果到了近前一看,只见着旧衣包裹着的两个孩子,已经冻得发紫,那小嘴儿都黑了,两个孩子,个头都小小的,猫仔子一样。
宝宝刚出生的时候,由于骨骼、肌肉等尚未发育完全,外形特征也不太明显,很难看出来像谁。可有一些宝宝特征比较明显,能清晰的瞧出来,模样像谁。
蒋小二和蒋小三小小的时候,眉眼间就带着蒋父的影子,而且再算一下日子,黄秀莲合离出去,正巧的九个来月。
应该是合离那会儿,孩子就有了。
知道这真是蒋父的种后,不少人就都骂了起来。
说黄秀莲和丘大柱真是狠心啊!一个是亲娘,一个……
即使不是亲生孩子,可是这大冷天的,竟也只给孩子裹两件不要的旧衣,便让人送他们回来,这明显是孩子路上冻不冻着都无所谓。
大冬天的,只一件衣裳,大人尚且都受不住,冻得牙齿直打架,更别提孩子。
这黄秀莲和丘大柱也委实是太过狠心了。
当初那般,如今竟厚颜无耻的跑来要孩子。
大家是想想都气。
“哎,也能理解嘛。”有人说:“以前是嫌病的病,傻的傻,便一个都不想要,可如今老了,没儿子了,怕着以后干不动了躺床上没人伺候,可不得厚着脸皮来。”
“大姐,你这话不太对啊,这人可是老夫人,家里不是有下人嘛!这下人可以伺候啊!”
“你傻的,没有银子下人干啥子无缘无故的伺候你啊?这会儿给人银子,人就干得勤快,可以后老了,干不动了,没了银子,下人还能照顾你?换了你你愿意给人白干活?”
“这会孩子大了,不用挨跟前喂饭抽尿啥的照顾了,又会干活了,懂事儿了,就想跑回来要那现成的,真真是打的好算盘哦!”
小心思被人猜得一清二楚,黄秀莲脸上臊得慌,丘大柱同样也有些脸热。
“你们闭嘴。”他怒喝道:“再瞎囔囔,我就让你们坐牢房里去。”
大家瞬间禁了声。
刚义愤填膺,脑子一热,竟是忘了丘大柱是干啥的了。
可……
也不用怕啊!
蒋家可是有白小子撑着腰呢!
大家还要再说啥,蒋小一先笑了:“你想驴谁?”向来都只有他驴人的份:“你真是好大的口气,你当牢房是你家啊?想让人进去就让人进去?”
“就是就是。”蒋小三囔起来:“大哥,他们是坏蛋,想抢二哥。”他拦在蒋小一跟前:“不过小三可以保护大哥和二哥,你们不要怕,小三是男子汉了。”
“还有鸟鸟。谁敢过来,鸟鸟踢飞他。”
沈鸟鸟瞪着黄秀莲和丘大柱,左手抱着碗,右手撂起裤腿,露出不过火腿肠般大的小腿儿后,他还示威似的拍了一下,然后开始放狠话:
“哥夫说,鸟鸟有大力金刚腿,踢谁谁死。我倒要看看,谁还敢过来。”
蒋小一欣慰的摸摸他们的头,而后看着黄秀莲和丘大柱:“弟弟是我养大的,我不会让你们把他带走,你们打哪来回哪去。”
黄秀莲蹙了蹙眉头,目光在破旧寒酸的院子里扫了一圈,语重心长劝道:“小一,我晓得你疼弟弟,照顾他们这么多年,有感情,舍不得,但你要是真的疼小二,就让他跟我们走。”
“你把他留家里,你看家里这条件……也只会让他跟着你们受苦,我和你丘叔这些年存了些银子,可以带他去看更好的大夫,给他更好的条件,而且他如今五岁了,正是入学的时候,如果小二跟着我们,我们能送他去学堂。”
嚯……
大家都听愣了。
还送去学堂?这么好的吗?
这会儿大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刚是以为黄秀莲和丘大柱把孩子拿回去,最多也就给他吃的穿的。
可蒋家也不缺吃的啊!
白子慕先头刚上工时,天天的往家里拎猪肉,后来赵掌柜不在了,他时常的让邵师傅给他留菜,不是鸡鸭就是鱼,如今蒋小二真是不缺吃的。
而且,这会儿还一身新衣裳,蒋小一念着他身子骨不好,怕他冷了受寒,给他穿得多,那两只小胳膊都放不下来得张着,一看就知道,他也是不缺穿的。
因此走不走的,意义不大。
可送他去读书……
读书,这是村里人梦寐以求的事儿。
这年头,想更换门楣,想不受欺辱压迫,唯有做那高官显贵。
读书是农家人,唯一的出路。
也是他们能改变门楣唯一的法子。
就算做不了什么官,可若是认得些字儿,以后便能去镇上找活儿做了。
赚的多,活儿又轻松,这不比风里雨里的在地里刨食好?
白子慕现在瞧着是疼这几个小的,赚了银子肯花他们身上,可……肯让蒋小二去读书吗?
读书去银子多的咧!一年学费就要好几两,庄户人家,就像蒋家大房,会干活儿的劳动力虽是多,可吃的也多,人头税交的也多,地头又少,一年到头赚的,顶了天也不过四五两银子。
可这四五两,不能一个铜板都不花的全存下来,毕竟油要吃,盐要吃,税要交,布要买,要是命好,那一年家里人都安康,没啥子头疼脑热,那到最后真能存得住的,大概还能有一二两。
要是命不好,像着今年,别说存钱了,还得欠钱。
旁头人家即使地多些,像刘家,那一年也就能存个五六两,可读书不是说交了束脩就行。
字用不用练?
书要不要买?
笔墨纸砚哪样便宜?一只最差的毛笔都上百文往上走了。
纸张更是贵,一刀几百文不止。
若是懂事些,晓得家里困难,不去参加那种啥诗会,节省些,字也少练,纸也少买,那么一年到头,最少的也得去个八/九两银子。
可科考不是单看你答得如何,要是字写的不好,即使写得天花乱坠,那也不得行。
因此字还是得练,练了就得废纸、废墨。
寻常人家,几家子供一个都供不出来。
因此,就算白子慕现在愿意让蒋小二去读书,那以后呢?等有了自己的娃,还能这般对几个小的吗?人心可都是偏的。
自个亲生的,和小舅子总归是不一样。
蒋小一太阳穴突突跳动,突然升起一股难以忍受的烦躁感。
“去学堂?”蒋小二探出个小脑袋。
黄秀莲见他好像有些心动,大喜过望:“是的,小二,你要是跟娘走,以后娘送你去学堂。”
蒋小二眼珠子咕噜噜转一圈,然后摇着脑袋:“嗯!不要不要。”
“小二不想去读书吗?读书了,可以考秀才,可以当大官。”黄秀莲徐徐善诱。
大官和秀才是什么,蒋小二都知道,白子慕同他说过,这两个可厉害了,大官牛逼,老百姓见了都得跪。
小孩子都想无敌,都想牛逼。
他说:“想啊!”
黄秀莲正要高兴,就听他又道:“哥夫说,当官可为民造福谋利,月例多多,可当官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穷,就能独善其身,可达则要兼济天下。”
“吃多少饭,就得干多少活,吃一碗饭,种两亩地,吃两碗饭,就得种四亩地,吃得多,就得干得多,做大官虽然能拿多多的银子,可也辛苦多多。天上就没有白掉馅饼的好事儿。”
“小二还小,可不能那么累,不然累多很容易挂,挂了就得见鬼。”
蒋小二笑呵呵的:“而且我想读书,哥夫和大哥也可以送我去啊!哥夫和大哥可爱小二了,小二想要什么,只要合理不过份,他们都给,小二才不要跟你们走,你们两个坏,小二都知道呢。”
他说完还有些得意洋洋,小脸儿上荡着笑:“大哥,小二聪明了。”
蒋小一点点头。摸着蒋小二的脑袋,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感觉。
村里人不晓得他前头说了什么,只听什么又乐又忧的,还什么其身,也不懂啥个意思。
但丘大柱懂。这些话儿,以前县老爷训人时,就多次念叨过。
先头丘翠翠说这小子聪明,他还将信将疑,不太信,如今看着,果真是不假,会拽文不说,讲话也是条理清晰。
要知道,蒋小二今年刚五岁,村里哪个五岁的孩子会说这般话?
他五岁的时候,还只会在地里玩泥巴呢!
丘大柱心头突然火热起来,兴奋的手指都微微颤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