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门边的辛瑶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看向坐在屋内桌边的谢銮音,傍晚的橘色光芒照耀下,她的脸色好似比往常更白几分,唇色便显得愈红艳了。
这叫她虽仍然气质冰冷, 却又从那冰冷的缝隙里透出几分慵懒糜艳。
倘若往常的谢銮音是块沉冷的冰, 那么现在的她就是沐浴冰水而出冷艳的妖精, 高高在上的同时又分外勾人。
辛瑶叫她老婆这样一副模样给勾住了, 但很快反应过来自己不能中了美人计,否则就是自投罗网今夜不休了。
一时间辛瑶心思急转,想着究竟该怎么解释。
见她一副被吓到了的警惕小狐獴样,静坐在那里的谢銮音轻笑了一下,却竟没再追问了。
转而,白皙的指尖轻轻在桌面上点了点。
“瑶瑶过来与我斟杯酒吧。”
辛瑶心想这人好像是真的被气疯了, 她这里哪来的酒呀。
但辛瑶还是动了,莲步微移,裙摆在光中漾出温柔涟漪, 走到坐在那里的谢銮音身前。
“说什么胡话, 我这里哪来的酒, 只有一壶凉茶, 你是渴了吗, 先将就喝润润喉吧。”
说着,辛瑶拿起桌上倒扣的杯盏, 给谢銮音倒了杯水, 递到她唇边。
谢銮音垂眸,望着光芒下辛瑶捏住杯盏的柔白手指, 没有去接杯子,而是就着辛瑶的手喝下了这杯水。
喝完之后却又道。
“味道太淡了。”
辛瑶觉得她是来找茬的, 凉白开么,能有什么味儿。
只是心中这样想着时,将杯子放到桌边的辛瑶注意到,谢銮音看向她的眼神好像愈来愈沉了,深深眸中好似有黑雾缭绕,一眼看过来简直叫人心惊肉跳的。
谢銮音就用这样满载□□的眼神盯着眼前人,视线从辛瑶含了一汪春水般的眼眸,滑向柔柔樱唇,继而下落,舔|.舐过纤白脆弱的颈项后,最终停在娇小姐绵软的胸脯处。
声音轻又沉。
“我要喝这个。”
辛瑶顺着她灼灼的视线看过去,脸腾一下就红了,而后银牙直咬。
“大白天的你还要不要脸了!”
“晚上不够你喝的,现在白日也来要了么,你闻闻自己身上吧,早泛上一股奶味儿了!”
“堂堂五殿下青天白日闯进别人房间讨奶喝,真是白日宣淫好不要脸!”
谢銮音叫老婆好一通骂,也不恼,反而笑了。
“那瑶瑶今天下午这样开心,是……”
她这轻慢的话落入耳中,叫刚刚还站在制高点上骂人的辛瑶,登时心中一凛,火焰慢慢缓缓掉下来了。
这人,明明就知道自己是去见谢云章了,还在这里用话拿捏她,可她还真不好解释自己去见谢云章干什么。
算了,辛瑶忽然觉得能堵住她这张嘴也挺好的。
于是为了避免自己不好回答,在谢銮音彻底问出话之前,辛瑶先道。
“不过,虽然五殿下很坏,可谁叫我太喜欢她了呢,你,你喝吧,但只能喝一点点哦。”
闻言,坐在那的谢銮音笑了一声,没说话,不知道她答没答应只喝一点点。
辛瑶没意识到这个问题,说完话就乖巧走过去,跨坐在谢銮音腿上,伸手搂住她脖子,等她自己来吃。
老婆都这样大方了,谢銮音自然不会客气,光天化日之下伸出手,像剥掉荔枝的外皮,让她乖柔的娘子露出内里鲜嫩多汁的软肉,没一会儿,她朝思暮想的奶糕就落在阳光里。
然而非是要喝的谢銮音并没有立刻低头细细品尝,将荔枝拨开之后,她手锢在辛瑶的纤腰上,将坐在自己腿上的人轻巧翻了个身,背对自己。
紧跟着谢銮音从背后紧抱住辛瑶,叫辛瑶面向她们身前的桌子。
“唔?”辛瑶叫她这一番动作弄得很是迷惑,“这是干什么?”
谢銮音侧头在她耳边亲了一口,直接用行动回答,伸手锢住了辛瑶的奶兔子,而后竟然将粉柔柔的兔子脑袋,凑到刚刚被放在桌边的杯子口。
辛瑶这才意识到谢銮音这禽兽要干什么,霎时羞的面上犹如血滴,乱扭着挣扎。
“你别太过分了谢銮音!”
“怎么了?”谢銮音没松手,反而握的更紧了,下巴抵在怀中人肩上,在辛瑶耳边轻声笑,“瑶瑶说好要给我斟酒的。”
斟酒是这样斟的吗!
你这喝的是酒吗!
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你,”辛瑶挣扎的愈发厉害,小腿儿扑腾着,“你快把我放开,不给你喝了。”
只是哪怕谢銮音今日发疯拔了三蛊,内伤愈重,辛瑶这点子小力气在她面前依旧不够看。
谢銮音另只手抓住辛瑶柔白两只手腕,往辛瑶腰间一横一锢,就叫辛瑶怎么动弹不了了。
而后只能眼睁睁看着,谢銮音抓着她家兔子挤,毫不客气的自己给自己斟酒喝。
谢銮音也不是用心斟酒的,而是在享受,直至好一会儿,阳光下的小茶杯杯底才满。
那时候辛瑶也是不行了。
羞的眼泪都掉下来,可偏偏感受无法骗人,谢銮音每一次斟酒都刺激的她愈软。
到最后已经是彻底失去所有力气,只能软在谢銮音怀里,任由她胡作非为。
谢銮音侧眸望见辛瑶这柔鸟一般,落在她怀里再逃不走的样子,整个下午几欲发疯般焦灼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些。
她起身,将辛瑶抱起来,放到桌上,趁辛瑶无力反抗,继续去剥荔枝皮,三两下就叫果肉再无遮挡,全暴露在阳光里,白的几欲发光。
辛瑶堪堪回神,就发现自己已经这般了,简直被巨大的羞耻笼罩,眼泪掉的愈发凶。
急着想要遮住自己,慌乱之下竟开始往谢銮音那禽兽怀里躲。
“你到底想干什么,现在还是白天呢,别这样,别这样。”
“至少我们去床上好不好?别在这里。”
谢銮音伸手将扑到自己的怀里的人搂住,因为辛瑶的主动发出满足喟叹,却没答应去床上。
她伸手锢住辛瑶的下巴,迫着辛瑶抬头看向自己,在望见娇小姐颊边的眼泪时,满目情意绵绵。
“我这还没开始,瑶瑶怎么就哭成这般了,衬得我好像是个坏人一样,心疼的都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了。”
说完,谢銮音伸手端起放在桌边那装了奶的杯子,递到辛瑶指尖。
“瑶瑶再喂我一次吧。”
辛瑶缩在谢銮音怀里,尽力想挡住自己,沾着泪珠的羽睫轻颤,看着可怜兮兮。
然而这个看着娇娇柔柔的人,伸手接过杯子,就要将奶泼到谢銮音脸上。
被谢銮音拦住了,轻笑着,锢住辛瑶捏着杯子的手递到嘴边,迫着辛瑶喂她喝了下去。
喉间轻滚饮尽杯中之物,这下可她是确如辛瑶所说的染上奶味了。
辛瑶见这人还喝的很开心的样子,又羞又气脸通红,只觉得谢銮音现在越来越恬不知耻。
谢銮音不仅恬不知耻,她还疯,喝完之后将茶杯随意扔到桌上,而后去看辛瑶柔软白皙的手。
“那日夜宴,瑶瑶以我未来皇嫂的身份向我敬酒时,用的就是这只手。”
“这只手是那样漂亮,”谢銮音牵起辛瑶的指尖,锢在掌心揉抚,“叫我当时只望一眼就再移不开目光,看不见旁的东西。”
声音温柔的说着疯话时,谢銮音低头吻上辛瑶的掌心。
“瑶瑶当时便是用这只手敬给我毒酒,我想我也会毫不眨眼的喝掉。”
轻柔的吻落在掌心,像滚烫的羽毛撩过,带来无尽的痒意,辛瑶情不自禁的轻轻唔了一声,却没躲,因为有点叫谢銮音的话吓到了,咬着唇瓣。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可能喂给你毒酒。”
谢銮音没立马回话,而是顺着辛瑶的掌心向上,吻过腕线,而后至小臂,灼热的吻如星火落下来,点点上移,烧到娇柔小姐精致的肩窝后,最终来到辛瑶的唇瓣,与她缠绵交吻。
甫一上来就很凶,烫的辛瑶不知所措,纤长的羽睫轻颤眨动。
可又因为她身上什么都没有,躲都无处躲,只能仰头被迫承受谢銮音的凶吻。
一时间,被置放于桌上的辛瑶只觉得,她好像沦落为桌上的美食,正叫人肆意吃尝。
很快的,她也彻底叫人给吃了,谢銮音一边尝吻着,一边强势占了人。
辛瑶瞬间软了下来,拽住谢銮音胸口衣襟的手指都轻颤。
终于与人亲密上的谢銮音,这才觉得辛瑶是彻底属于她的,有了安全感。
她低下头,额头抵在辛瑶额头上。
“瑶瑶说不会喂我喝毒酒,那是不是说明你是心疼我爱着我的?既如此,随我一起走吧,去黑水城好不好。”
她一边问话,还一边弄的那么狠,辛瑶哪来的力气回答,好半晌才缓过来劲儿,去咬谢銮音的脖子。
“你疯啦,慢,慢一点,我走了,苍帝会杀你的,我得留下来,不能走。”
谢銮音伸手轻抚辛瑶的后脑,任由她咬着,喉间轻滚时隐隐还被咬的爽了,闻言眼眸微眯。
“我身上的蛊虫已经祓除大半,现在他奈何不了我了。”
听见这话辛瑶当真惊喜万分。
“真的?”
她就是因为担心阿音的安危,所以才一直想着尽快杀了苍帝。
现在阿音脱险,她的心真安稳大半。
可她还是不能走啊,她得留在京城完成任务呢。
谢銮音敏锐的看见了辛瑶眼中的犹豫,眸光狠狠一沉。
瑶瑶果然是不愿意跟她走的,即使自己毒蛊已解,她依旧不愿意跟自己走。
为什么?不是说为了她的安危才留在京城的吗?
谢銮音这样想着,也问出来了。
“你不愿意跟我走,为什么?很快天京便要乱了,你再留下来可能会卷入危险,去往黑水城我安心一些。”
哪怕她这样说,辛瑶依旧不愿意走,也不能走。
“至少现在还不能走,哪怕你蛊毒已经解了,苍帝依旧会派人杀你啊,而且我走了,爹爹独自留在京中,定受苍帝针对,我还是不能走。”
“那就把你爹一起带走,辛府上下所有人一并都带走。”
辛瑶下意识吐了个槽,心想那能把谢云章一起打包带走吗,好叫她完成任务,让气运回归天际啊。
这种话却是万万不能说的,说出来那可就要世界大乱了。
眼见辛瑶无论如何也不愿意随她离开,谢銮音一颗心好似沉入海底,渐显冰凉。
“你说的问题我都能解决,苍帝那点人还不够看,他杀不了我了,你父亲离开也只是暂时的,等我控制住京城,你们便可以回来。”
“可你为什么不愿意走?瑶瑶,天京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你执意留下来究竟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爹,还是——为了谢云章?”
“你再在天京留下来,婚期将近怎么办?难道你当真要与谢云章成婚吗?”
听见这些话,辛瑶悚然一惊,她现在真是无比怀念谢小狼时期,毕竟人谢小狼一天天只知道要奶糕吃,只要给她吃的开心了,就能安分下来不再闹。
哪像谢銮音这样敏锐,一下就猜中了,她真是为谢云章而不能走的。
且谢銮音甚是禽兽,手还在用力呢,嘴上还这样逼问她。
但这个时候不能想着自证,辛瑶不想回答她这些问题,便决定以问题对待问题,反客为主蛮不讲理。
她抬起光裸修长的腿,一脚蹬在谢銮音身上,将人给踢开了。
谢銮音猝不及防之下,还真叫老婆一脚踢走,手指也抽出来。
轻轻啵的一下。
“嗯。”
辛瑶没忍住余韵的身体颤抖软在桌上,见谢銮音被踢开后愣了一下就要再过来,又拿腿去踢她,很凶的样子。
“你不许过来!你什么意思啊,说的这是什么话,今天进门了就发疯这样对我,我忍了,可你问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你知道我今天去找谢云章了是不是,是,我是去了,我去是因为有事情,我待她之心只当友人,况且当时春桃在,旁边还有好多人在!怎么就刺激到你敏感的神经了?”
“你在怀疑我对你的心吗?谢銮音,旁的事你都可以怀疑,唯独你不能怀疑这个!”
说着,辛瑶是真有点伤心了,她觉得谢銮音确实有在怀疑自己,起身坐在那里暗暗垂泪。
自己那样爱她,爱的愿意为了她去死!谢銮音怎么能怀疑这种事。
谢銮音见自己竟将娘子惹生气了,叫人伤心的哭,一时间慌了神,有些手足无措。
忙过来将人抱到怀里。
“别哭瑶瑶,我只是……是我口不择言说错话了,我只是太害怕了,怕你当真不喜欢我不要我。”
辛瑶却不听她的,伸手将人推开,跳到桌子下面草草穿上衣服后,冷着一张小脸,拽着谢銮音的衣服领子就将人往窗口揪,要叫她滚出去。
五殿下配合着老婆的身高,弯着腰走,也不敢挣脱开,怕一动老婆更生气了,心中简直咯噔。
“娘子你要把我赶出去吗,别啊,我承认,我是因为今天下午见到你和谢云章说话有些生气。”
辛瑶回头撇了她一眼。
“好好,是很生气,”谢銮音投降,“所以才克制不住的想要证明你是我的,你知道我的瑶瑶,我什么都不在意只在意你,因此患得患失,总害怕你会丢掉我。”
“我不该怀疑,是我的错,原谅我还不好?”
辛瑶不原谅,已经将人揪到窗边了,伸手去推她,要叫谢銮音滚蛋。
幸亏谢銮音是个脸皮厚的,叫老婆推着撵也不走,反过身来一把将衣衫不整的辛瑶抱到怀里,像条大狼狗样腻在人身上。
“娘子别赶走我,我再不说了。”
辛瑶在她怀里挣扎:“谁是你娘子,你哪来的娘子,我与你成婚了?还是与你订婚了?五殿下可莫要乱叫。”
还是得辛瑶治她,谢銮音这时候哪还记得什么谢云章啊,哄老婆就够她绞尽脑汁了。
“自然瑶瑶是我娘子,我再不说那等混账话叫你伤心了,别赶我走,况且这才刚做了一会儿,我走了瑶瑶不难受吗?叫我伺候你赎罪好不好?”
辛瑶冷笑一声,心想你还想哄着我做到底?
刚想说谢銮音你真是想得美,可确实叫这坏人说中了,那会儿辛瑶刚得兴味,正是舒服的时候,却戛然而止,以至于现在身体空落落的,甚是难受。
她拽着谢銮音一路走过来,水渍顺着她柔白的脚踝落下去,青砖上留下浅浅一条水线。
一时间,好像还真舍不得赶人走了,可她也不想轻易便宜谢銮音,想了想,最后道。
“那你只能舔舔,不许进去。”
被禁止亲密的谢銮音非常心痛,暗骂自己这张嘴,但能喝水也是很好的,瑶瑶哪是在惩罚她,依旧是在奖励她。
既然辛瑶都说出口了,她怕辛瑶再赶她走,也不给人拒绝的机会,将老婆打横抱起来便往床上去。
这日下午,可是叫谢銮音喝了个饱。
但她没想到的是,辛瑶舒服了两次之后就翻脸不认人了,最终还是揪着她的衣服领子,把她赶出去了。
谢銮音被辛瑶推到窗户外,趴在窗口往里面看老婆。
“瑶瑶,瑶瑶?”
辛瑶啪的将窗户关上,叫她吃了一嘴的空气。
然而很快那扇紧闭的窗户又被从里面打开了,只是谢銮音眸中刚浮起一丝惊喜,紧跟着就被里面的东西砸了脑袋。
一件东西被里面人柔白的手扔出来,在傍晚的阳光里跃起,落在谢銮音脑门上,砸的梆一声响。
谢銮音下意识接过掉下来的东西,低头一看,可不正是她喝奶的那只杯子。
而后她面前的窗户,砰的一声又关上了。
独留谢銮音站在窗边风里,凄凄凉凉,堂堂苍国五殿下,黑水城之主,被老婆生生赶出了门外。
辛瑶将人赶走之后,心里倒是不怎么生气了,只是感叹,她家阿音表面看起来清清冷冷那样凶,实际上也太没安全感了,对她的依赖性强到吓人。
之后的时间平静着,一直持续到夜深。
辛瑶沐浴完后回到房间,却又是如下午般一惊,因为她开门便见一身穿黑色轻甲的人立在自己屋中,晃动的烛光里,那身影冰冷肃杀气势满满。
可不正是谢銮音。
辛瑶见她居然这副打扮,惊讶的立刻关上房门,也不记得两人下午时候那点小别扭了,忙往谢銮音身边走。
“阿音?这大半夜的你怎做如此打扮?”
见辛瑶回来,谢銮音亦往她这边走,到人近前,伸手一把将人抱住,轻嗅着辛瑶发间的浅香。
“瑶瑶,我得走了,羊城出事了,我得去看看。”
羊城辛瑶是知道的,那是与梧城一般,天京皇都周围的一个县城。
羊城出了什么事?
得要谢銮音连夜过去,想必不是小事。
辛瑶紧张的抱住谢銮音。
“是出了什么事?你会不会有危险?”
谢銮音听她担忧自己,开心的笑了,松开怀抱低头亲了辛瑶一口。
“我当然不会出事,很快就能回来。”
“但,其实我还是很在意,你究竟为什么不愿意暂时离开天京去黑水城,关于这件事,等我回来,我们再心平气和的好好谈谈,好么?”
闻言,辛瑶点了点头:“好。”
“那现在,走之前,”谢銮音深情望着眼前人,“我有两个问题想在你这里得到答案,可以问么?”
“什么问题?你问。”
“瑶瑶是会与我成婚的,是吗?”
“我当然会和你成婚。”
“你是爱着我的,会等我回来的,是么?”
“是,我会等你回来。”
“好。”谢銮音轻轻笑了,“既瑶瑶说,那我便信。”
“我很快回来,你一定等我回来,等我回来我们便能成婚。”
既然允了我,却是万万,万万不能毁诺的。
第117章 谢銮音彻底丢老婆喽
在辛瑶和谢銮音, 因为谢云章的事闹了点小矛盾的那天。
看起来好似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便在这一天,向辛瑶辞行的王嫂一家,在经历小半个月的跋涉后,在羊城安顿了下来。
原本她们是准备去云城的。
云城毗邻梧城, 是个和梧城差不多大的小城, 一样的民风温和, 在那里安家能让她们快速融入进去。
且离京城近, 想回去看狗儿的时候,就能回去看看。
然而她们耗费三五日抵达云城的时候,很不巧,这里前不久竟也遭了马匪侵袭。
虽侥幸成功抵抗下来,城内却已经是破败不堪元气大伤。
云城闭城了,暂不接受流民。
那时候站在城外的王嫂, 看着眼前高又破败的城墙,心想,我们是流民吗?
是吧。
连家都没有, 可不就是流民嘛。
没办法, 她们只能离开去往别的地方。
一路走走停停细打听, 最终王嫂一家决定去稍微远一点的羊城。
羊城背靠好大一片草场, 养羊产羊, 天京城内每年吃掉的那数量恐怖的羊,大部分就是从羊城来的。
这里民风淳朴剽悍人热情, 稍富庶, 好融入也好找活计。
她们便将在羊城安家当做了希望。
这年头,人总得有个念想才能活下去。
向来沉默寡言的王大哥, 在决定去羊城之后,就总把这样的话挂在嘴边。
“等我们到了羊城, 租个小铺子,继续做面铺就好了,说不准还能做上羊肉面,我们能吃羊肉哩。”
“等我们到羊城,把面铺开起来就好了哩。”
“等我们到羊城就好了。”
他每天每天这样念叨着,还真把王嫂也念的干劲儿十足起来。
一家人借着这股子执念紧赶慢赶,在十多天后终于抵达了羊城。
她们对这里真的是一点也不熟悉,但好在羊城确实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民风淳朴,人也都大方。
在一些好心人的帮助下,借用辛瑶给的盘缠,王嫂她们很快在某条小街道上租下了一个铺子。
铺子简陋狭小,四个人住进去根本转不开身,王嫂却欢喜的紧,因为这里往后就是她们的家了,她们有家了。
这天晚上,时隔许久许久,王家人终于睡了一个安稳觉。
第二天早早起来,开始置办开面铺要用的东西。
第三天傍晚,她们的小面铺成功支了起来。
但因为是刚开张的店,根本没人来。
可王嫂还是决定去下上几碗面,那她们从来都不舍得吃的面,不下给别人,就下给自己。
为这一路以来的辛苦,为她们终于安定下来。
她们要努力吃饱,要好好的活下去。
山果儿和小蝶出生以来,从没吃过这样软和的粮食,听说一会儿要下面吃了,开心的跟要过年了一样。
王嫂和王大哥看着女儿们期盼的眼眸,几欲落泪。
早该这样的,早该这样的。
热腾腾的面条出锅以后,王嫂一家人就围在面铺门口支起的小桌边,开心激动的准备吃面。
好巧。
正这个时候,两位女子路过门口,一位长得高高瘦瘦,小麦色皮肤,另位稍矮些的肤色很白,看起来柔柔软软的。
羊城人确实是爽朗,小麦色皮肤的女子见她们一家正准备吃饭,笑着打了个招呼。
“你们就是新搬来的人家吧?这两天忙,一直没跟你们打上招呼,这是开了个面铺?好香啊,你们家这手艺可太好了。”
王大哥向来不怎么会说话,闻言局促的笑了笑。
幸而王嫂爽朗,听见人家打招呼,连忙站起来去与人攀谈。
一聊才知道,这两位女子原来就住在她们隔壁。
皮肤稍黑些的那个叫长缨,在羊城里做工的,皮肤白的叫枣月。
她们是两口子。
苍国这个地方难得的优点是,因为曾出过多任女帝,所以女子的地位很是强势,且并不禁止女子之间通婚。
长缨是之前与人做工,随主人家上山打猎的时候,遇见的枣月。
那天,枣月正被母亲逼着嫁给村里的富户做小妾,她自不同意,宁死不嫁。
路过的长缨碰见这事哪里能忍,冲上去将人救了下来,之后把无处可去的枣月带回了家。
那之后,枣月将长缨当成恩人,尽心尽力的照顾。
长缨着实是不好意思,劝她不要这样,可枣月偏是不听。
就这样,害羞的两个人拉拉扯扯许久,最终在一起了。
确定彼此心意的那个晚上,长缨躺在床上兴奋的翻来覆去睡不着,心想天呐,枣月竟也是心悦我的,她愿意嫁给我!
但两个人都脸皮薄,不好意思喊出什么亲昵称呼,往日里长缨叫枣月妹,枣月便唤娘子一声长缨姐。
王嫂隐约了解了她们的事,更乐呵了,一手拉一个把她俩往小桌边拽,说是要请她俩吃饭。
连长缨都拧不过王嫂,最终被按着坐下来,不过执意要给钱。
两家人拉扯了好久,才终于乐融融的准备吃面。
那时候,王嫂一家与长缨一家初相识,正欢声笑语。
那时候,她们刚拎起筷子,准备吃这碗香喷喷的面。
那时候阳光落下来,洒照在街道上,本该是个平和安静的下午的。
却在小蝶吸溜着口水,刚用筷子将那热腾腾的面条,挑起来的时候。
“咚!”
猝不及防的一声巨响传来,像一柄重锤敲击在人心,叫人脑子都有点发懵。
震得好像地面在颤,连带着桌上碗里的面汤都泛起涟漪。
在众人皆惊愕的时候,紧跟着又是咚的一声巨响传来。
这一下终于叫人反应过来,彻底醒悟发生什么了,宛若一锅沸水泼出去,羊城的每家每户都沸腾起来。
长缨蹭的一下从桌上站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枣月也跟着脸色大变。
而后听见远方有人撕扯着声音在喊。
“鬼夏人来了,鬼夏人来了!”
“全城戒备,戒备!”
“该跑的赶紧跑,不跑的抄家伙跟我上。”
“他们在攻城门了,那边肯定挡不住,来人跟我去守城门!”
“一家出一个人,最多两个,不许多来,跟我走!”
鬼夏人生存的环境恶劣,所以时常来资源丰富的大苍劫掠。
最开始他们只是在边境小偷小摸的抢,但随着大苍屡次败给鬼夏,鬼夏人意识到这实在是个软柿子,胆子越来越大了。
现在已经开始深入大苍腹地烧杀抢劫。
虽有沈家和谢銮音镇守黑水城,但她们受苍帝防范,也镇守不了全部境线,终究是顾不住所有地方。
听到鬼夏人来了,王嫂差点跌坐在椅子上。
原来支起了面铺也不会好的。
这碗她们准备犒劳自己的面,终究是吃不上。
她们又要没家了。
她们甚至不是长在地里的野草,而是浮萍,被赶来赶去,随着风吹四处飘。
长缨还很冷静,立马叮嘱王嫂她们,让她们快些收拾东西离开,说完就拽着枣月回家整理包裹。
这两人的动作都很麻利,在羊城慌乱的背景音里,很快将家里值钱的东西,还有些许干粮装起来,放到一个小包裹里。
只是在收拾完东西之后,长缨伸出手,将包裹塞到了枣月手里。
枣月登时就有不好的预感,差点要哭出来。
“长缨姐,你这是干什么?一起走啊。”
下午的阳光里,长缨看着她笑。
“妹,我走不了了。”
“为什么走不了了?”
“别哭啊,别哭,”长缨伸出手去,帮枣月擦掉颊边的泪。
“我得留下来。”
“不然你走了我也走,羊城谁来守?”
“我要留下来,这样你才能走的更远啊。”
羊城是我们的家,凭什么我们走?
枣月被长缨安抚着,却哭的更凶了。
可她知道自己是劝不了长缨的,因为长缨就是这样的人啊。
因为她正直善良,所以当时才会冲过去,救下被母亲绑上花轿的自己。
因为她勇敢无畏,所以会选择在此刻留下来,守住羊城,也让她走的更远。
枣月知道,这个人是断不会与她一起走了。
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走的快些再快些,让留下来的人放心下来。
两个人一同走出去的时候,正碰上王嫂一家人也收拾好东西出来。
长缨将枣月往王嫂那边推了推。
“妹,你和王嫂一起走,我放心些,你们快些走。”
王大哥听说长缨居然要留下来,那个瞬间,他眸光剧颤,一时竟动不了了。
王嫂伸手去拽他。
“他爹,你愣着干什么,赶紧走啊!”
然而这一次,那个从来都听王嫂话,沉默寡言憨憨的人,却没有动。
半晌后,他扭头,咧开一个笑。
“在梧城我跑了,后来我又从天京跑了,这样跑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哩。”
“长缨说得对,她跑了,你跑了,我也跑了,家里谁来守?”
“他们说城门口守不住,鬼夏人进来就全完了,我得留下来哩,他娘,你才能走的更远啊。”
王嫂愣愣的看着这个沉默了一辈子,往日里被人骂了也只知道陪笑的人,眼泪一下流下来。
她站在那里看了好久,又好像并没有多久,抬起手给了王大哥一锤。
然后狠狠抹掉眼泪,拎起包袱,拽着山果儿和小蝶,招呼起枣月,扭头就走。
见她们离开。
长缨和王大哥才松了口气。
长缨迅速转身回家,将家里的镰刀等用具捆绑到棍棒上,做出来几个趁手的武器,王大哥紧随其后,有样学样。
做完武器出来,再抬头的时候,长缨只能看见枣月模糊的背影了,像落在心口的一点痣,越走越远。
她嘿的笑了一声,而后转过身,大步向城门口走去,与此同时放声高歌。
“妹妹你大胆的往前走哇!”(1)
“往前走!”
王大哥紧紧跟在她身后。
隔壁屠户家的女儿安顿好父母后,拎着她的刀冲了出来。
“鬼夏的龟孙子,今天姑奶奶就叫你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
那个时候,有无数人拎着包裹,仓皇的向后方逃去。
但也有无数人手拿刀枪棍棒,神情坚毅扑向战火。
两拨人,一方向前,一方向后,在这阳光下背对分开。
恰巧的,不少出来的人听见了长缨那声唱,跟着高声喝起来。
无数道嘶哑的声音重在一起,唱给身后人。
“你大胆的往前走呀!”
“往前走!”
“莫回呀头!”
之前辛瑶曾经好奇,为什么大苍都烂成这样了,还能活这么久,居然能有500多年的历史。
想来答案便在这里。
大苍的皇室稀巴烂,大苍的世家大臣也是糜烂的黑泥,但大苍的子民从来不是软骨头。
他们一个个,才是散落在大苍这片土地上熠熠生辉的脊梁,撑着大苍走到今日。
羊城的县令是个精瘦的汉子,站在城墙上喊。
“决定留下来的就给我撑住了!看看你们身后,那都是什么!”
“后面是你们的家,你们的爹,你们的娘,你们的媳妇你们的女儿!今天就是死,也给死在城门口堵住,给我守下来!”
“这群龟孙子王八蛋,我们叫羊城,就真拿我们当羔羊不成!”
“叫他们看看我羊城的骨气!”
“我大苍儿郎!”
他说的慷慨激昂,引得所有人跟他一起吼。
“我大苍儿郎!”
羊城县令挥舞着手臂。
“岂容他们如羔羊屠宰!我大苍儿郎,只有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无数道声音重合在一起,仿佛凶浪,像前方奔涌而去。
“绝不跪着生!”
羊城的消息在这天晚上传回了天京,说是鬼夏打过来了。
谢銮音接到消息之后,立刻决定赶往羊城去,以苍帝的性格绝不会管区区一小城,她不去,羊城必定危险。
果然,谢銮音走后没多久,听闻鬼夏来袭、羊城出事的老皇帝,竟然连夜锁了城,命天京全城戒严。
不仅不支援,他还吓得连夜缩回了乌龟壳里。
那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听着外面嘈杂声音的辛瑶躺在床上,担忧着谢銮音的安危,担忧着羊城,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偏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坏消息不要钱一样传来。
刘暖暖也在这个时候跳出来,给她添堵。
【一个坏消息,和另一个更坏的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辛瑶听见这话登时脑袋瓜嗡嗡的,怎么还有坏消息!
她猛地伸手捂住耳朵:“我不听我不听!”
【我要说我要说!】
最终辛瑶还是放弃抵抗,像张面饼子一样瘫在床上。
“先说更坏的那个,我倒要看看能有多坏。”
刘暖暖张口就是一个霹雳。
【谢云章要死了】
“你说什么!”辛瑶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是老皇帝准备杀了谢云章,然后用蛊虫强取她身上的气运】
【因为苍帝越来越忌惮谢銮音了,你也知道,他捏爆母蛊去杀谢銮音,会使得自己半身瘫痪
他想杀掉谢銮音,又不想让自己半身瘫痪,于是注意打到了谢云章头上,想吸食谢云章身上的气运治疗好母蛊】
【这些气运小世界意识都取不走,他也只有使用暴力方法,杀掉谢云章,在人死气运离身的那一刻,用蛊虫去吸取】
一旦苍帝取得气运那就更难杀了,他手握完全恢复的蛊虫,危险系数直增。
而且万一气运真被苍帝夺走了,到时候难道要她去刷苍帝的好感吗!
谢云章还要登上皇位治理国家,绝不能死!
不管出于哪个原因,辛瑶都必须阻止这件事情发生,她必须抢在苍帝之前回收气运。
怎么回收气运,那还是要去刷谢云章的好感啊。
但叫辛瑶焦躁的时候,另个坏消息便是有关于此。
一个人活在这世界上,有着诸多这般那般的感情,无论如何都会自己的私心,很难倾尽所有的去信任爱慕一个人。
可想而知,谢云章这最后两点好感度会有多难刷。
【嘛,这才是正常的啊】
【可不是每个人的好感都像谢銮音那样不要钱不要命的加,谢云章这样才是正常状态诶】
是啊。
谢銮音的好感度她根本都没怎么管过,就刷刷的在往上涨,突破极限简直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这样想着,辛瑶拉开她老婆的好感度面板看了看,现在数值已经变成这样了。
【好感度:5200】
【称帝值:99】
【黑化值:1314】
【人品道德:-1314】
看到这些数据的第一眼,辛瑶都不知道究竟是该开心还是该郁闷,无奈叹了口气。
谢谢你亲爱的,你真的好爱我,连数值都在明晃晃的向我表白呢。
但像谢銮音这样的数值,是完全诡异不正常的。
辛瑶转而拉开谢云章的好感度界面,看了一眼。
【好感度:98】
【称帝值:99】
【黑化值:0】
【人品道德:80】
这才是属于一个人类的正常数值。
王怼怼看见这对比,没忍住啧了一声。
【哇,谢銮音这,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了,你老婆真蛮疯的】
【但这个现在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谢云章这两点好感度怎么办,好感度100,实在是件很难达到的事情】
【人类最后这几点数值,一般来讲,只有在生离死别,或者人生中的重要事件里才能加得上】
【啧,我突然想到个馊主意,你要听吗】
“既然是馊主意,那就不要说了!”
辛瑶烦躁的在床上打了个两个滚,又在被子里拱了拱,毛茸茸的脑袋从窝里探出来的时候,有气无力。
“算了,你还是讲讲吧。”
【你今天晚上就进宫去刺杀苍帝】
“滚!”
【不同意的话,那你就和谢云章假结婚】
【老皇帝现在已经在想办法朝谢云章下手了,但他依旧十分在意谢銮音究竟会不会娶嫂,毕竟这关乎他的命】
【在杀掉谢云章之前,他肯定会下令叫你俩成婚的,叫你先成为谢銮音的嫂嫂,之后就算谢云章死了也无所谓,毕竟寡嫂也是嫂嘛】
【生死离别爱憎怨,在婚礼这种人生中重大的时刻,最后这两点想必能加上,哪怕是假结婚,仪式所代表的意义也是强大的】
【生死离别……呀!要不你去刺杀谢云章吧!】
【冲过去扎她胆子!白刀子进绿刀子出,谢云章一惊一下,指不准最后这两点就加上了】
“滚呐!你能不能想出些靠谱的点子,谢云章做错了什么,我要去扎她的胆!而且谢云章打不过阿音还打不过我吗!”
“我要是接受和谢云章假成亲,等阿音回来知道这件事,那场面你敢想吗?”
【开个玩笑啦,我也说了是馊主意嘛】
【不过,瑶啊,任务者存在的意义,不本来就是去做好难办的事吗?天下苍生万事万物横于眼前,太多太多,哪能事事顺心意啊】
【身为任务者,本来就是已经身不由己了】
【我们总不能真眼睁睁看苍帝夺走谢云章的气运,叫谢云章这个未来皇帝去死吧?难道到时候你要去刷苍帝的好感度吗,想想都荒唐,草】
【不过当然了,我只是给你建议,当机会来的时候,做还是不做,看你自己】
暖暖说的很对,对到辛瑶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去回应。
她坐起身来,屈膝抱住腿,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我想想,让我想想。”
辛瑶陷入纠结这晚的一日后。
百里之外。羊城。黎明时刻。
羊城居然仍未失守,还紧闭着城门抵挡鬼夏人的攻击。
只是经历一日苦守,羊城已是强弩之末。
城外烽火连连,尸体混着鲜血叠了一地,城内也是凄惨荒凉,无数伤者倒在那里痛呼。
但也有不少人,仍咬牙坚持着。
城外的鬼夏人见都一天了,居然还没能将这小小一城攻破,皆是心里压着火。
鬼夏王的小儿子,也是预言中那将会屠尽天京城的赫连真,抱着胳膊冷着一张脸。
“二哥,你手下这些人可真是废物,都这么久了,居然连羊城都攻不下来。”
鬼夏二公子听见他这轻蔑的话,啧了一声。
“大苍皇室是废物,这些贱民却各个都是硬骨头,烦人得紧,不过他们就快撑不住了。”
确实如他所说,羊城要撑不住了。
羊城之内拼死抵抗的都是普通百姓,拼着命不要,拼着一股子悍勇,才生生撑到这会儿。
哪抵得上鬼夏这些常年上战场的呢。
随着那二公子声音落下,前面攻城的鬼夏人发了力,抱着巨木咚的一声撞向羊城城门,瞬间,抵着门的巨大门闩裂开一道缝隙。
门后的人拼了命的上前抵着,用身体压着,不少人被震的都吐出鲜血。
然而攻城之势不停。
这样咚的一声,咚的一声,声声撞在城门上,根本再抵抗不了多久。
可羊城县令也没有办法了,他早知道,大苍就是这样的。
明明天京城离得并不远,明明城内有数十万禁卫军,可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却不愿稍派出一点人来支援他们。
明明对面才两三千人啊!
那些贵人们胆小到骨子里,在面对鬼夏人的时候。
但又嚣张的过分,在折磨扑通百姓的时候。
随着最后咚的一声。
轰然!
羊城城门彻彻底底被撞开了。
那巨木毫不留情砸在挡门的百姓身上,撞得人口吐鲜血,跌倒在地。
羊城破了。
羊城县令脸色发白,虚软一般跪倒在地上。
完了,完了。
他终究是没守住羊城,他怎对得起那些放心将儿子女儿交给他的父老乡亲。
守城的百姓们望见这一幕,亦是悲痛绝望,不管再怎么努力,他们终究是没能守住自己的家。
一时间,羊城内一片灰败,被绝望所笼罩。
与之相比,外面的鬼夏人却是欢呼声起,兴致高昂的就要冲进来屠杀劫掠。
就在这羊城城门失守,千钧一发之际。
忽听马蹄铁砸在地面上的声音,于城外某方向响起,由远及近,汹涌奔腾。
那声音不小不大,终究是有人听见了,下意识抬头望过去。
便见黎明之下,一队身穿黑甲的轻骑兵正从远处逼近,踏破马蹄扬起的烟尘前来,早间的冷光落在她们身上,折出沉沉冰冷肃杀的气势。
一开始那鬼夏二公子没注意,经人提醒才转头看过去,在望见那列黑骑身影的时候瞳孔猛然一缩,竟吓得不行。
“黑,黑水骑!”
“是黑水骑来了!”
赫连真听见他喃喃,嘟囔了声你在说什么?也跟着转头看过去,终于望见不远处的时候,亦是大惊。
“黑水骑!该死的,她们不是在边境吗!”
鬼夏人这几年实在是被黑水骑打怕了,他们与苍国其他大军对上是战无不胜,却从来打不过黑水骑。
现在已经养成习惯了,见到黑水骑转身就跑。
然而让鬼夏二公子更惊恐的是,随着那队骑兵越来越近,他差不多看清楚了那个领头之人的身影。
瞬间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
“谢,谢銮音,居然是谢銮音!”
“她怎么会在天京,她什么时候回的天京!”
“快走,快走!”二公子声音都嘶哑了,“不能跟她对上,会死的!”
鬼夏王的小儿子赫连真,到底是年轻气盛,他年纪小,又极其受宠爱,至今还没在战场上和谢銮音对上过,很有几分胆气。
皱眉道。
“二哥,你这般哪里还有半分鬼夏勇士的模样,只看见人就吓成这样了?真是可笑!”
“她才带了二十多黑水骑来,哪怕身后还跟了些杂兵,不过也就数百人,我们可有几千人!”
“哪有不战便跑的道理!”
二公子闻言冷笑一声。
此处可是苍国腹地,他们区区几千人,一旦被围剿必死无疑。
况且对面来的可是谢銮音,不赶紧跑居然还想着去和人打?
不知道该说他这弟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愚蠢至极。
二公子也不与他争辩。
“你想留就留吧。”
说完转身就走。
赫连真亦是冷笑,提刀招呼起副将,便翻身上马要去和那传说中的谢銮音对上一对。
当然他也不是个傻的,他就试试,打不过就跑便成了。
那时候,带着二十位黑水骑和数百沈家兵的谢銮音,已经渐逼近了。
脸覆鬼面身穿黑甲的她,完全进入了辛瑶从不曾见过的冰冷战斗姿态,一双眼睛清冷冷,凌厉如寒星,周身煞气满满。
原本想着和谢銮音碰一下就跑的鬼夏王小儿子,带着兴奋嗜血的笑意冲出去,猝不及防间,抬头时刻猛望见谢銮音的眼睛。
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眸中黑沉沉的,好像透不进一丝光一样,内里冰冷无情着没有半分情绪。
轻轻一眼看过去,明明正望着你,却如看死物一般,完全没将你放在眼里。
和谢銮音对上眼的那瞬间,赫连真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被人猛一把攥住了,惊恐的无法呼吸。
心底里只回荡着一句话。
会死的,会死的。
和这个人对上一定会死的。
这就是谢銮音,年纪轻轻却让他父兄皆惧的谢銮音!
赫连真之前的一切无所畏惧,在这一刻全部溃散,他狠狠呼吸了两下,嗓音嘶哑着下令。
“走!快走!”
而后学了他二哥,麻利的转身就跑。
谢銮音见有鬼夏人冲过来,手已经扣在腰间佩剑上了,结果不想那列人往前冲了一段,就掉头逃跑。
彼时她们离赫连真还有一段距离。
谢銮音手锢缰绳,猛停下来时手向旁边一伸,沈五默契的迅速递来弓箭。
骑于马上的谢銮音,面无表情望着赫连真逃之夭夭的背影,长臂一扬弯弓搭箭。
“唰!”
冰冷的箭如惊虹,划破空气刺向远方。
赫连真到底是有点本事的,背对一切时仍察觉到危机,愣是急急翻身下马。
终究躲过那致命的一箭,但没躲过伤,摔下马时那冰冷的箭尖已死死钉进了他手臂,登时鲜血涌出。
只是连痛呼的时间都没有,赫连真一把将前来查看他的副将拽下马,翻身而上,继续逃跑,窜的比兔子还快。
谢銮音吩咐一队黑水骑跟上去,自己倒没急着追。
深入苍国腹地至此,再跑,能跑到哪里去?
她轻夹马腹,直奔羊城破败的城门口。
刚刚发生的一切是瞬息万变,但羊城里的人清清楚楚全看见了,本来他们都彻底绝望了,不少人已经心存死志决定和鬼夏人玉石俱焚。
却不想城门破败之际,斜里竟出现这样一队黑骑,从光里来,有如神降救了他们。
羊城里的百姓,望着那逃窜开来的鬼夏人,脑海里嗡嗡的,只觉得一切好似在梦中。
羊城县令在看见谢銮音往这边来的时候,就连滚带爬向城门口奔去。
他原是黑水城将士,后来实在年纪大了,家中又颇担心,便退了下来,带妻儿回内地定居。
现如今混到个小官做做。
所以自然是认识小将军的。
他真没想到,小将军会在这个时候赶来。
羊城县令奔到门口,又好像忽然失去了一切力气,脚软的差点瘫倒。
彼时谢銮音也刚到城门口。
手握缰绳狠狠一牵,马急停下来,马身向后仰倒,马蹄腾于空中轻弹了两下。
谢銮音却从头至尾从容,即使这般姿势仍轻松,面上无甚表情。
便也在这一刻,马载着她半起于空中时,太阳正升起来,黎明的阳光正正好落在她身上,照耀的人万丈光芒,又好像是她将这光给带过来的。
羊城县令站在那里愣愣看着这一幕,禁不住老泪纵横。
“小将军,您来了。”
哒的一声。
钉了马蹄铁的马蹄落地,谢銮音垂眸看着眼前人,声音清清淡淡。
“苏临,做的不错。”
小将军是记得他的,小将军居然知道他叫苏临!
他撑下来,他做到了,他到底是守住了羊城。
被围困了那么久,已经准备死战的苏临再忍不住,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在他的哭声里,城内的百姓们终于惊醒,爆发出疯狂的欢呼声。
“守住了!守住了!”
“活下来了!”
“枣月,枣月,我能去见你了。”
“爹,娘,我把咱家守住了。”
“这位小将军是谁?不管了!小将军威武!”
“小将军威武!”
“小将军威武!”
一时间,庆贺声,痛哭声,向谢銮音的叩谢声混在一起,交织成此刻劫后余生的羊城,破败的羊城,又开始充满希望的羊城。
与此同时,爆裂的欢呼声中,有人逐渐反应过来,痛哭着向救了他们命的谢銮音跪下来,向她磕头道谢。
旁边人也很快反应过来,瞬间呼呼啦啦跪下一片,冲身在阳光下,为他们带来光明的英雄叩拜。
谢銮音这人,从来冰冷无情绪。
她没礼貌她恶毒,她道德感低下。
她在辛瑶那里学会了爱,便也将所有的爱与感情只给了辛瑶,绝不会给其他任何人。
但她老婆那样善良可爱,与辛瑶相爱那么久,谢銮音到底还是从老婆身上学到了点东西。
这世界曾杀她千次万次,她一点也不爱这个世界,永远也不可能爱这个世界。
可她是那样爱身在这个世界里的辛瑶,于是渐渐缓缓她开始接受这世界,也愿意为了辛瑶,开始守护这方世界。
身骑马上的谢銮音看着眼前欢喜痛哭,向她疯狂叩谢的人群,眸中映着羊城正燃着的大火,鲜血,尸体,与深深灰烬,眼帘轻轻颤了一下。
而后伸手弯腰,于光中向羊城百姓回了一礼。
“诸位此礼,谢某实受不起。”
“不必拜我,亦不必谢我,你们当谢自己。”
行完礼后,谢銮音直起身躯,望向羊城县令。
“鬼夏人不会再来了,之后我会派人来驻守羊城,你不必担心。”
“大苍不护,那我来护。”
“今日之血,我自替你们追讨回来。”
“走了。”
说完,谢銮音轻转马身,从光中来从光走,奔向城外。
走了。
杀人去。
*
然而赶走鬼夏人解救了羊城的谢銮音还不知道,她马上就要丢老婆了。
就在谢銮音前去追击赫连真,和鬼夏二公子的同时。
辛府。
站在辛府厅中的宫中内侍,攥着手中打开的明黄圣旨,正唱念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户部尚书之女辛氏辛瑶,秉性端淑,贤柔温良,有安正之美,朕闻之甚悦。今皇二女正适婚娶之年,当娶贤女为配,特指辛氏女辛瑶为二皇女皇妃,择吉日成婚。钦此!】
那时候,辛瑶站于厅中,低着头,眸光轻颤呼吸冰冷。
那时候,谢銮音还在野外,已经斩杀了像兔子样会跑的鬼夏二公子。
她正想着,等彻底杀了赫连真,端了这些毒虫就立马赶回去。
回去见辛瑶,回去与辛瑶说说这两天她刻骨的想念,回去控制住与瑶瑶成婚。
她想的很好,却是不知道,正自己忙着在外面护国安邦之时,她家已经被掀了,连老婆都叫人偷了。
第118章 夺娶
辛瑶猜到了苍帝会在近期宣旨要和她谢云章成婚, 但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且恰好是在谢銮音不在的时候。
好在之前和刘暖暖讨论时做过了心理准备,所以辛瑶只在最开始恍惚了一下,很快就调整过来, 表面无半点异样。
旁边的辛子谦与她一般, 内侍宣读完后, 父女二人沉静的接了旨。
他们也只能接下这圣旨。
谢銮音自然是防着这等事的, 走的时候将沈一留了下来,沈家人她也几乎没动,只要京中出了岔子,这些人可以立马将辛瑶带走。
宫中来人宣旨之时,乔装打扮过的沈一和不少沈家人,正在辛府内保护辛瑶呢。
亲耳听见这赐婚的消息, 角落里的沈一心想,卧槽皇帝老儿是真的不想要命了,在这拼命找死呢是吧。
她当然不可能让, 小将军的心上人被逼嫁给旁人这种事情发生。
不然等小将军开开心心回来, 结果看见辛小姐成自己嫂嫂了, 那场面……想想都可怕, 指不准会发生什么事。
要不待会儿就向辛小姐表明身份, 将人带走吧,或者她从中作梗将婚礼破坏掉, 拖到小将军回来再说也行。
辛子谦, 包括谢云章的想法也和这差不多。
颁布圣旨的内侍从辛府离开后不久,谢云章便匆匆赶来了, 三人一同在辛子谦的书房喝茶谈事。
因为辛子谦和谢云章依旧被苍帝的蛊虫监视着,所以谈话时候两人说的很隐晦, 但明里暗里都表达了一个意思。
倘若辛瑶真不愿意成婚,他们就试着尽可能先将婚礼拖一拖。
听着这些话,神思一直有些恍惚的辛瑶抬起了头,怔然看向坐在她对面的谢云章。
她明明是在看着谢云章的脸的,这一刻,却又好像透过这张脸,看到了背后阴暗冷笑的苍帝,看到了因丧失气运变得极端的气候,皲裂的大地,暴雨后的村庄,看到了煌煌气运,黎民百姓。
紧跟着辛瑶想起那天晚上暖暖曾说过的话,身为任务者最主要的事情是做好任务,她们带着目的而来,本就是身不由己。
而且,当初就和谢云章说好了只是假成婚,走个过场而已,只要礼成那刻她拿到那两点好感度,叫气运回归天际,一切就能当场结束。
那时候,辛瑶脑子里乱乱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总之,她没有拒绝这场婚事,也没有开口表示要推迟这场婚事。
见她竟同意了,辛子谦心中是松了口气的,毕竟谢云章人确实不错,他还挺满意的。
而且要阻挠苍帝这样阴暗偏执的人,并不是件简单事。
谢云章则有些发愣,她早做下决定要去帮辛瑶和谢銮音这对有情人的,也记得这只是一场假婚礼,知道一切都是迫于无奈。
但心慕之人同意与她成婚,哪怕只是假成婚,一时之间还是让她难免触动。
辛瑶的心情却很不好,正绞尽脑汁的想,之后该怎么跟谢銮音解释。
可她没想到,她已经解释不清了,此时此刻屋里发生的一切,全叫潜行于外的沈一听到看到。
沈一正想着待会儿就去找辛小姐表明身份呢。
可眼看着辛小姐居然同意了这场婚事,并不想拖延婚期等小将军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辛小姐难道并不是被逼的,而是自愿成婚的吗?
那,那辛小姐到底喜不喜欢她们家小将军啊,还是一切真就只是小将军一厢情愿在纠缠?
这可怎么办!
总不能真像沈五说的,直接将人生生给绑走吧。
这种事,唉,这种事她还是交由小将军自己定夺吧。
*
苍帝说要她们即刻成婚。
那是真的即刻成婚。
圣旨颁布后的第三天,礼部刚准备好一切,苍帝便要辛瑶和谢云章立即举行婚礼。
到了这地步这时候,辛瑶也是真的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大婚当日。下午时刻。
辛瑶好像一只提线木偶,坐在梳妆桌前,任由身旁的侍女为她细心上妆打扮。
她在下午清淡的阳光里轻轻抬起头,看着镜内身穿嫁衣,头戴金银钗簪的自己,眸光如风中的烛火轻晃颤动。
便是这副美人轻愁的模样,在这样的日子里看着虽不大喜庆,却衬得她愈发娇美惹人怜惜。
宛如来自江南的柔鸟,一不小心落到了天京城的繁华笼子里,往日往后只能望着外面的场景哀哀轻唱,却再也逃不脱。
与她上妆的侍女来自宫中,还是头一次见这位传闻中,乃是江南第一美人的辛小姐。
一时间看的都呆愣了,心想,辛小姐生的这般漂亮温柔,怪不得引的两位殿下相争呢。
尤其是那五殿下,听说追辛小姐追的甚紧,所作所为隐隐疯狂。
只可惜辛小姐如今要嫁与二殿下了,也不知道等五殿下回京之后见这一切,该有多伤心。
但这些就不是她该揣测的了,侍女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收拢思绪,继续专心为辛瑶上妆。
因为这婚礼完全不是辛瑶所期待的,所以今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叫她觉得煎熬。
可时间匆匆,又好像过的很快一样,她熬着熬着一眨眼就熬到了谢云章来接亲。
谢云章不爱回皇宫,向来是住在宫外府邸中,如今婚事自然也是在宫外府中办。
苍帝也不敢叫她在宫中办。
将辛瑶从辛府请出来,接回自己府邸的时候,谢云章仍觉飘飘然,下马的时候腿都发软,只觉得眼前这一切好像是场梦一样。
不过很快她便收回心神,记起这只是一场假婚礼。
而后转身上前,去迎花轿里的辛瑶。
花轿下打,侍女的指尖轻轻掀开大红轿帘,坐在摇摇晃晃轿子里许久的辛瑶顿了一下,终究还是起身出来了。
傍晚时刻,她穿着嫁衣的身影便一点点在光中显露。
身姿柔美鬓发如云,头戴金银钗簪,轻动时发间的步摇微微晃,在晚色里折出细碎的光。
她本就白,再穿着那颜色艳丽的大红喜服,更衬得整个人嫩生生。
抬手以扇遮面行却扇礼时,半遮娇颜,美的神秘温柔,引人愈想一窥究竟。
谢云章看的愣了一下,但还谨记眼前一切只是做戏,没有伸手去扶人,春桃扶着辛瑶从花轿中出来向前走的时候,她只是在旁边跟着。
很快到门前,辛瑶跨过门口那寓意平安的马鞍后,彻底走进了谢云章的府内。
府邸中可甚是热闹,来了许多人,有谢云章下属相熟之人,有大苍皇室贵族,还有不少前来献贺巴结的官员。
苍帝是不敢来的,虽然现在皇城已被封锁,但万一谢銮音就有那本事闯进来干疯事呢?岂不是将他逮了个正着?
辛瑶和谢云章便在府中臣子贵胄的注视下,缓步走到堂前,终于开始准备行这大婚之礼。
皇家的婚礼流程繁琐讲究,辛瑶虽不喜这场婚事,但害怕自己出错导致仪式有瑕疵,叫任务无法完成,多少也费心记了记。
遵行这些复杂礼节的时候,辛瑶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了一块木头,连思维都是僵硬的。
倒是谢云章非常紧张,好几次都同手同脚了。
谢云章还是颇有几位好友的,见她这般都没忍住的出声调笑,一时间周围人也笑起来,场面甚是热闹。
欢笑声衬着周围的红绸喜烛,好似在宣告着,今天确确实实是个大喜的日子。
唯独辛瑶没被这喜庆感染,恍恍惚惚的,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干什么,这样出神的将一套流程走下来,竟也没出错。
直到接下来将要与谢云章拜天地了,一直在走神的辛瑶才猛然惊醒,扇后的面庞白了几分。
她从为想过自己会和谢銮音之外的人举行婚礼拜天地,她当然不想拜这个天地。
她今天做的这一切究竟是对的么?
脑海中思绪混乱,站在那里的辛瑶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是冰凉的,耳边嗡鸣声不断。
所以在喜娘第一次高喊一拜天地的时候,她僵在那里了,没能行礼。
厅外众宾客眼见谢云章已经转身弯腰拜下去,新娘却还直愣站着,本欢快喜庆的氛围稍降下来,皆是面露疑惑,已经有人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喜娘也不曾见过这场面,但总不能叫场子冷下去,得叫仪式继续进行才行,愣了一下后,便立刻高声又喊。
“一拜天地!”
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愈发大了,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宛如灼灼火星刺人,辛瑶深吸一口气。
如今已经是退无可退了。
她咬了咬牙,就准备转过身去行礼。
却就在这时,众人刚看见新娘终于动了,仪式继续进行的时刻,谁也没有料到的。
“砰!”
轰然的一声巨响从外面传来,惊天动地到连带着屋内的桌子好似都在颤。
府内的众人都被这突然一声响吓到了,回过神来下意识向门口看过去。
只见谢云章府邸的大门,竟然被从外面生生砸出个巨大的洞。
而后巨响之声接连不断,一下一下轰在门上,须臾片刻,便将大门砸了个稀巴烂。
木屑翻飞大门哐一声倒地的时刻,两列身穿黑色轻甲,脸覆鬼面的士兵气势汹汹闯了进来。
傍晚微光下,这些人一个二个看起来当真是凶神恶煞,甚至她们手里的剑上还都滴着血呢!
那血啪嗒一声落在地上,震得屋内世家大臣们,简直是惊恐至极。
这不是黑水骑吗,她们不是一直镇守在边境吗,这群杀神怎么突然闯到这来了!
大苍的世家贵族与多数大臣,身上都长着好一副软骨头,没半点气概,见这场面登时慌乱。
但也有那蠢的,且还真没见过黑水骑的,拍着桌子就站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可知此地是何处……”
然而话还没说完,被走在最前面的黑水骑女兵,一脚毫不留情蹬在胸口,这人霎时便如断了线的风筝飞出去,在地上抽搐着狂吐鲜血,眼见是再起不能。
见了血了,在场大多数人又都听过黑水骑凶神恶煞之名,厅中登时一静,一个个高官贵族宛如被掐了脖子的鸡,发不出半点声音。
分明是大喜的日子,此刻却如被按下暂停键,诡异的停了下来。
恰有风来,吹起高高挂起的红绸红灯笼,翻起的红浪成为眼前这荒唐一幕的荒唐背景。
紧跟着厅里的贵宾们,如羔羊一般被黑水骑驱赶到墙角,染了血的剑横于他们脖颈,叫这群人蹲下来不许出声。
眨眼间,本热闹的谢府静下来,还仍站着的,唯余之前正欲行礼的辛瑶和谢云章,以及旁边几位侍女。
谢云章在听见最初那声巨响的时候,就立刻将辛瑶拉起紧护到身后,凌厉的目光向门口看去。
转瞬便见这群嚣张的黑水骑,已将府内众人控制起来。
谢云章垂在衣边的拳头紧握住,一张脸气的发白,又因为护着辛瑶不能动,张口就想质问她们要做什么。
便在这时。
愈发多的黑水骑涌进来,成两列分开,手拿长枪气势沉冷的站于堂外。
而后,在这大喜之日忽变沉冷肃杀的气氛里,从门口的光中走来位同样身穿黑色轻甲的人。
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高,踩着门口碎屑走进来时,傍晚的光落在她身上,照的这人身姿笔挺宛如锋利刀剑。
没有戴那副怕人的鬼面,因此清晰显露出她无一丝表情的脸,黑靴踏地一步一步缓缓走来时,冰冷的气势压的人简直无法呼吸。
是谢銮音。
谢銮音回来了!
被谢云章紧紧护在身后的辛瑶,抬眸望见谢銮音强将大门砸碎带人闯进来,望见她这张脸的瞬间,吓到脸色煞白,手中的扇子啪一声掉落在地上,柔白指尖不住的颤。
完了,叫谢銮音给当场逮住了。
完了。
刘暖暖见这场面也是在辛瑶脑海里仓皇狗叫。
【我靠!谢銮音怎么回来了,她昨天不还在几百里外吗!】
【要命要命】
【这下真完蛋了】
在这刘暖暖惊叫,辛瑶亦摇摇欲坠的时刻,满身煞气的谢銮音愈发接近了。
她身后映着如血残阳冷淡光芒,手中剑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皇城已封,想必这人是一路杀人强闯过来的。
最终,在所有人惊恐的视线里,那双黑沉的军靴停在了厅中谢云章和辛瑶面前。
面无表情的谢銮音站定,垂眸,看着被谢云章紧紧护着的辛瑶,看着两人贴在一起的身影,看着身穿嫁衣的辛瑶是那样漂亮。
那一双眼眸愈沉愈恐怖,宛如黑色的火焰马上就要燃烧起来。
可在这愤怒至极将要发疯的时刻,她却居然笑了,谢銮音目光紧盯辛瑶,缓缓勾起唇角,开口时声音微轻宛如情人秘语。
“我这是来的迟了,还是来的刚刚巧?”
“想必是来的刚刚好吧。”
“好叫我看看,我的瑶瑶,现在这是要嫁给谁了?”
第119章 拜天地入洞房
府中垂挂的红绸被长风吹起, 在傍晚将暮未暮的光芒下奏出烈烈声响。
谢銮音墨色长发高束成马尾坠于脑后,一身黑甲肃穆,手里执着那染血长剑,背映同样色彩浓烈的夕阳, 面上似笑非笑着, 看来简直如一尊可怖煞神。
谢云章见她竟然直接将大门生生砸碎了闯进来, 还举兵围府, 刀剑相向控制所有宾客,只觉得这人真是疯了。
也再清楚不过,谢銮音这是不管不顾抢人来了,她真的要干出那强夺嫂嫂的事!
谢銮音分明知道,只要她敢干,那位必不顾一切杀她, 可她还是敢来!
谢云章望着对面宛如站在一片血色里的谢銮音,一时间又惊又怒,怒谢銮音强闯进来做出这般行径, 也惊她是真的不要命。
“谢銮音, 你这是在干什么, 疯了是不是, 你现在收手还有回头的余地!”
收手?
叫她收手?
什么叫做收手?要她现在收了兵退出去, 眼睁睁看着她俩拜堂成亲做一对有情人不成?
她死也不会放手的。
谢銮音听谢云章这一番话,听的直想笑, 面上神色却愈来愈寒冷, 黑眸中仿佛沁了冰然雪水。
下一瞬,她那骨节修长有力的指微紧, 手中染血长剑在天色里划起一道银光,直指谢云章脖颈。
“谢云章, 你话太多了,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么!”
说这话时,谢銮音用了力的,锋利的剑尖瞬间在谢云章脖颈横出一道血线。
一直被谢云章紧护在身后的辛瑶,虽没看见血痕,但看见谢銮音挥剑了。
毫无疑问,以谢銮音这会儿的状态,是真能干出杀人的事来。
辛瑶脸色愈发惨白,怕当真酿出血案,惊的一步走了出去。
“阿音!”
谢云章知道她们二人心慕彼此,但谢銮音现在眼看状态不对,跟个疯子一样,恐辛小姐莽撞出来会有危险,她拽了一下辛瑶的手腕。
“辛小姐!我无事,你别出来!”
对面的谢銮音黑眸轻动,将她俩的互动收入眼底,一双眼睛愈发沉,看来好似冰寒,可又好像有火焰要升起,而后勾起唇角,轻轻冷笑一声。
随着这声没有温度的笑,立马有两位黑水骑从后方走出,沉着气势走上前去,毫不客气扯住尊贵的二皇女殿下的手臂,将她从辛瑶身边拉开。
谢云章文武兼修,可到底是个几乎不与人动手的皇女,哪能比得上她们力气大。
被两位黑水骑握住手臂一拧一压,只觉得肩胛骨要戳到肺里去,脸瞬间惨白。
可她咬着牙,愣没叫出声,目光死盯着谢銮音还想说些什么。
两位黑水骑知道小将军这时候定是不想听的,一把捂住谢云章的嘴,强硬的将人给压下去了,同时将旁边的喜娘侍女也一并带走。
于是此刻,被红绸喜烛点缀的厅中,唯独辛瑶站在那里了,傍晚的光打下来,落到她戴珠翠着喜服的身影,衬得人孤零零的,娇柔可怜。
外面的天愈暗下来,谢銮音背染天色,半张脸落在光里,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一时有些看不清楚她情绪了。
但能清楚看见的是,她那双眼睛正死死盯着对面娇柔无依的新娘。
辛瑶见她这模样,手都发颤,抖着声音在心底问。
“暖暖!阿音怎么回来了,你没发现她回来么?”
“天京被封死了,她怎么这么快知道消息的,她在我身边安插人了,还没有告诉我,是吗?”
【我也纳闷呢,我跟你一样懵,根本没察觉到她回来啊啊啊!她们都踹开门了,我才发现居然是你老婆来抢婚了】
【没发现她在你身边安插了人啊……艹!肯定是死亡那次入侵系统,篡改了我关于谢銮音的部分权限!这该死……这家……祂盯上你了吗,究竟是想干什么?】
听见这话的瞬间,辛瑶下意识觉得,是那位恶劣的神明经过上个世界盯上自己,又来整自己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应该不是这样的。
那死亡是为什么要篡改暖暖关于阿音的权限?
死亡,跟阿音有什么关系吗?
算了,这个问题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谢銮音情绪不稳定,极度危险。
与刘暖暖的交谈和心中的想法转瞬即逝,却叫辛瑶更害怕了。
谢銮音以那样可怖的眼神看了辛瑶好久,眼看着对面身穿喜服的人脸愈白,还隐隐在发抖。
她将手中剑收入剑鞘,穿着黑军靴笔直的长腿向前一跨,几步逼近到辛瑶身前,垂坠下来的身影宛如牢笼,紧紧将摇摇欲坠的美娇娘笼罩住。
而后谢銮音竟笑了,看起来万般温柔。
她抬起指尖轻抚辛瑶的脸颊,发出终于触摸到朝思暮想之人的满足喟叹。
“我的瑶瑶穿上嫁衣,当真是好看。”
“但怎么在发抖?怕我了?乖,”谢銮音伸出手,微弯下腰,轻轻将辛瑶搂到怀里,“乖,别怕我,我是来娶你的,马上我们便要成婚了,我是你娘子,不必怕我。”
辛瑶落到谢銮音带着浅淡血腥味的怀中,只觉得恍如坠入野兽的禁锢,那坚硬的黑甲甲片硌到肌肤上,硌的人心里生疼。
“阿音……”辛瑶喉咙干涩到发紧,但仍努力想要说些什么,“阿音,我 ……”
只是话还没说完,谢銮音先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口,而后道。
“嘘,瑶瑶先别说话,我怕你说的我不喜欢听,叫我心里难受,纵是恨我骂我是个疯子,也等我们成亲之后吧。”
成亲?
谢銮音不让辛瑶说话,可她说的话辛瑶一时间也没弄懂。
她们两个成亲吗?什么时候,现在吗?
辛瑶还没反应过来,正想着,谢銮音已经弯下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外走去。
几步间到了厅外,谢銮音忽然想到什么,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一直在外面候着的沈五。
“我们准备赞礼之人了么?”
沈五想了想:“回来的太匆忙了,准备的也匆忙,估计是没有的。”
谢銮音点了点头:“那一并带回去。”
说完,她继续向外走去。
血色残阳照耀之下,身穿黑甲的小将军,怀抱穿着嫁衣的新娘,如揽失而复得的珠宝,将人锢的紧紧。
行走之间,柔弱的红色裙摆于谢銮音带着黑色护手的臂弯流淌,随风轻飘,若花绽放。
谢銮音就这么闯到她皇姐的婚礼上,轻易破坏了一切,生生将新娘给抢走了。
连院子里的宾客和二皇女殿下也被一锅端走,原本热热闹闹的大婚现场,只剩下寂寥的风吹过。
谢銮音抱着辛瑶上了谢府之外停等的马车。
之后马车急行的一路上,谢銮音不说话,也不许辛瑶说话,她只是生怕人跑了一样,死死将辛瑶搂在怀里,把头埋在辛瑶肩窝里汲取温度和力量。
两刻钟后终于到了地方。
辛瑶又被谢銮音抱下车去,傍晚的光照下来,她在这枷锁一般的怀抱里抬起头,才知道谢銮音是将她带到沈府来了。
她听谢銮音说过自己的身世背景,自然知道沈府是什么地方,但还是头一次来,只不过没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来。
然而更令人震惊的是,进入府内再望过去,却见整个沈府内竟也是张灯结彩挂满红绸。
有些灯笼还没挂上,正有下人急着在准备,一看便知,这一切都是谢銮音匆忙之间吩咐的。
看见这场景的瞬间,辛瑶意识到谢銮音这回真疯的不清,她将自己抢回来带到沈府,是意欲现在此刻就和自己成婚!
正辛瑶满目震动之际,谢銮音已经抱着她走至沈府厅中了。
这时候,这凶神恶煞抢了人的小将军才终于舍得松手。
将怀中娇柔美人放到地上时,她伸出手,爱怜的摸了摸辛瑶的脸颊,又忍不住的俯身在辛瑶唇上轻亲了一口。
辛瑶被她这滚热的吻烫了一下,睫毛都轻颤,张口欲说话。
却被谢銮音兴奋的笑给打断了,这人眉宇间带着三分温柔五分疯意,在辛瑶开口之前,走到几步远外,与她对立而站。
与此同时,沈五将那从谢府抢来的傧相压了上来。
傧相站至堂中,狠狠咽了口唾沫,头上的汗扑簌簌直掉。
见这人吓成这样,磨磨唧唧的,沈五啧了一声,指尖轻弹腰间佩剑剑鞘威胁。
“大喜的日子愣着干什么,没见我家将军要成亲嘛,唱礼啊。”
傧相叫她这一声吓得两条腿直打摆子,但很快反应过来了,立马说上几句吉利话,而后扯开声音。
“一,一拜天地!”
辛瑶没能动。
她当然想和谢銮音成婚,也只想和谢銮音成婚。
但成婚的场面不该是这样的。
辛瑶看着对面谢銮音的脸,急切的往前走了一步。
“阿音你听我说……”
谢銮音依旧是笑着的,仿佛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此情此景下,她越笑,越显得这个人不正常。
“瑶瑶有什么话等拜完堂再说,好么?”
“不过,这天就不拜了,此天不配,高堂,等明日我便无高堂了,也免了吧。”
说完,谢銮音转目看向站在前方的傧相。
那傧相一时间还没想明白,五皇女殿下明日便再无高堂是什么意思,这会儿只想着保住自己这条小命,表现的好一些。
谢銮音刚看过来,她便机灵的直接高喊对拜。
辛瑶站在那,望着谢銮音紧盯着她的眸光,指尖紧紧搅在一起。
但终究,她还是在那人野兽撕咬猎物一般的目光中屈服,微弯腰矮下身去,与谢銮音对拜了。
那一刻天外的晚光照进来,正落在交拜的一红一黑两道身影上,宛如色彩不同又并蒂连枝的两朵花,注定这辈子都要纠缠在一起。
拜完堂后的流程毫无疑问,该是入洞房了。
辛瑶又成了谢銮音怀中的玩偶,刚与人对拜完,就被谢銮音强抱到怀里,越过大厅,向后院的房中走去。
抵达谢銮音于沈府常住的那间房中后,辛瑶便被扔在了床上,那强抢民女的人则转身去关门。
“砰!”
房门被猛一下关上,震出令人恐惧的禁锢余响时,也彻底隔绝了屋内与外界所有的联系。
辛瑶着一身火红嫁衣坐在床榻上,肤如白瓷乌发微乱,止不住的有些发抖。
她不怎么敢看人,一直微低着头,便只能听见声音,看见一些模糊的影像。
“啪嗒。”
黑色的轻甲被那人脱下来了,叫那双光下显得愈好看有力的手扔到桌子上,随之露出她里面穿着的那身黑色常服。
单一的颜色简单的款式,穿在这个人身上,反衬得她愈清冷矜贵,系带于腰间随便一扎,轻易勾勒出那劲瘦的腰和锋利笔直如刀剑的长腿。
那双长腿仍穿着黑沉的军靴,脱完轻甲后,转身向辛瑶来。
暗室光影中,靴履踏地,沉闷的响声砸在屋内地上,一步一步,一声一声,最终停定在辛瑶身前。
而后那人伸出手,修长白皙的指尖轻挑起辛瑶的下巴,强迫掌下美人看着自己。
望见辛瑶被迫抬望的那双柔怯含情目时,谢銮音轻声笑了,笑得人毛骨悚然。
“瑶瑶,我的瑶瑶,今天这是想嫁给谁?”
“都说了你只能嫁给我,为什么就是不信呢?”
“嫂嫂?”说到这里,谢銮音的表情略阴沉下来,“你该是我娘子,也只能是我娘子。”
从谢銮音带人撞碎谢府大门强闯进来的那一刻,辛瑶的一颗心就像玻璃水晶落在地面,砰一声碎了,碎片扎在血肉做的心脏上,滴下血来,生疼。
此刻再听谢銮音说这些话,她脸色更白几分,目中似有水光要流下来。
“阿音,我……”
“算了,算了,”谢銮音明明想要听辛瑶解释的,可当辛瑶真要开口,她又不敢听了。
食指轻抵在辛瑶唇瓣上:“瑶瑶还是别说了,你说的话恐不是我想听的,我们还是先洞房比较好。”
谢銮音疯了。
她觉得自己这次是当真的被辛瑶扔掉了,所以现在急着想要占有,想彻彻底底的再一次要辛瑶属于自己。
她有点幼稚,或者说固执的想着,只要成了婚入了洞房,辛瑶就是她娘子,再也不能离开她了。
但辛瑶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和她洞房!眼前情况一团乱,话都还没说清楚呢!
于是在谢銮音欺身而来,将她搂到怀里亲吻的时候,辛瑶猛伸手推人。
她想要向谢銮音解释,向谢銮音道歉。
是她做错了,她不该这样。
谢銮音刚轻蹭到辛瑶唇上,便被一把推开,眸光猛然沉下来。
她如一头野兽,锢着辛瑶细腰的指愈发紧,面庞欺近到辛瑶面前。
“怎么,瑶瑶现在连与我这般都不想了?”
“就这样讨厌我么,我抱你,亲吻你,是不是都让你难以忍受?”
“所以你是真的早在江南便和谢云章定了情,却因为入京时意外坠崖,遇见我这样个觊觎你的疯子,你害怕,你一个人走不出山谷,所以才不得不委身于我的?”
“之后你回京便想与我断掉了,是么?可我又纠缠上来了,所以你不得不委屈自己再委身于我,是么!”
辛瑶叫谢銮音这一句一句话,震得心都在疼。
她是真不知道,谢銮音为什么会产生这样荒唐的想法。
但她清晰的意识到了,原来谢銮音真的一直都在怀疑自己不喜欢她。
她怎么会不喜欢她呢,她也将她的心,她的一切爱意都给谢銮音了,她可以为了阿音眼也不眨的去死,一次又一次,千次万次。
“不是这样的,”辛瑶强忍着没叫眼泪掉下来,“我心中眼中都只有你一个,我这样做是为了救人……”
“又是为了救人是么?你跟谢云章成婚竟是为了救人?那这次又是为了救谁,我,还是谢云章?”
谢銮音嗤笑了自己一声。
“瑶瑶,我已经分不清你说的是真是假了,既然分不清,那也就不分了,不论你说什么,我都将你强留在身边不就好了么。”
说话间,谢銮音紧扣住辛瑶的手腕,反身将人强压在床上。
猝不及防的力道使得辛瑶珠钗倒滑,乌发散落铺洒于床,一双眼眸欲滴水,看起来简直楚楚可怜。
谢銮音本来就高,欺身上来将要压下时,垂坠下来的影子宛如樊笼将人彻底笼罩,再衬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眸,整个人看起来简直可怕。
之前谢銮音想要什么辛瑶都给她,谢銮音自己装的也很好,两人间一直都是甜甜蜜蜜的。
直至现在谢銮音以为辛瑶要彻底和她断了,那些疯意终于再忍不住的宣泄出来,于是辛瑶又一次切实的体会到,她老婆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哪怕辛瑶真心爱她,难免还是有点被吓到,下意识扭动手腕挣扎。
“阿音,你冷静一点!”
“我很冷静,我现在太冷静了。”谢銮音边说着,边矮下身贴近。
将辛瑶轻抱住时,她埋在辛瑶脖颈贪婪的嗅闻,闻着闻着,忍不住的露出恶意的尖齿,轻轻舔咬柔嫩脆弱的美人颈项。
缠绵道。
“瑶瑶,我的瑶瑶。”
“彻底是我的了。”
“不管你愿不愿意,不管你喜不喜欢我,都是我的了。”
叫她一口口亲咬在脖颈,辛瑶难免有了感觉,齿间浅溢出羞人的娇吟。
可更多的感受是紧张害怕,谢銮音的尖齿一点一点划过肌肤,有那么几个刹那,叫人觉得好似是被野兽给咬住了喉管。
辛瑶颤抖着去推谢銮音,怕这人真不管不顾要在这种情况下做。
“我是你的,是你的,你先放开我好不好?”
“我舍不得放开,”谢銮音压在辛瑶身上,将她抱的更紧了,埋在辛瑶脖颈细细密密亲吻,沉迷疯狂的像个变态一样。
“我稍微松一下手,你就又要推开我走了。”
从前,谢銮音怕辛瑶会害怕自己,所以一直压抑克制,隐藏着自己的阴暗面。
但现如今,她连人都给抢过来了,还正强要瑶瑶与她洞房,两人局面已成这般,瑶瑶已经知道她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了,似乎没有再藏下去的必要。
谢銮音破罐子破摔,彻底撕开伪装,显露出自己的恶意。
她凑到辛瑶耳边,轻声开口。
“说些瑶瑶不知道的事情。”
“我的七绝蛊之前一直压制的很好,却在坠入山崖下的第一晚突然暴动发作,第一个还发作的还是欲蛊,瑶瑶知道是为什么么?”
“欲蛊以我的欲望和情绪为食,它躁动,自然是因为闻到了我情|.的味道。”
“简而言之,”谢銮音轻轻咬了一口辛瑶白玉般的耳垂,温声笑,“竹林雨夜见你的第一眼,我不仅钦慕你,觉得你是我命中注定的娘子,还想着与你春水交融日夜不休。”
“但你太娇太软了瑶瑶,看起来碰一下都会哭很久的样子,我怕瑶瑶被我弄坏了,后来真得偿所愿与你那般了,也是一直收着劲儿的。”
“可我今天很生气,是你非要惹我生气的,所以你是真想试试,我生气的时候是什么模样么?”
辛瑶越听脸越白,下意识夹了下腿,心想这人那时候日日叫她下不了地,居然还是收着劲儿的么。
谢銮音剑术举世无双,射术亦是天下第一,她那双手挽过弓舞过剑,轻易便能以武力搅弄风云,若真是不收力的弄在自己身上……
真会坏掉的。
“怎么又在发抖?”谢銮音温柔望着辛瑶的侧脸,“听害怕了?”
“想说叫你别怕我,因为我爱你,我好像生来就是在等着你到来,然后去爱你的。
可又觉得你还是怕我点比较好,毕竟瑶瑶明明已经意识到我是个疯子了,我也提醒过你好多次了,但你还是,你还是敢!”
说着说着,谢銮音表面的温柔已经维持不住了,寸寸裂开来,露出里面的咬牙切齿。
“明明你知道我是个疯子,明明向我许下承诺说等我回来的,你怎么敢嫁给别人!”
辛瑶她最后这重重的一声给吓到了,差点眼泪都掉下来,缩在老婆怀里发抖。
谢銮音太喜欢她这样乖乖柔柔,除了自己身边哪里也去不了的模样,渐渐情绪又缓和下来。
“我以为你也是喜欢我的,你不知道我因为你那一句亦心慕我,究竟有多高兴。”
“在山崖下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的日子,每天每天我都很高兴,我想着要和你成婚,一辈子在一起,我开始期待这无趣人生中之后的每一天。”
“可是原来,瑶瑶不喜欢我么。”
“好,没关系,哪怕你不喜欢我,我也是不会放手的,你不想守诺,我就强把你抢过来,锁起来,叫你永远都只能待在我身边好了。”
“瑶瑶,”谢銮音亲昵的凑过去,如情人轻语,在辛瑶耳边厮磨,说出来的一字一句,却都是恐怖话,“我不会放你走的。”
“这辈子都不会放你走,你休想离开我半步。”
话音落下时,谢銮音修长的指强硬挤进辛瑶指缝,强迫辛瑶与她十指相扣。
但仅仅是这样的相贴显然是不够的,抓住身下人指尖后,谢銮音紧跟着低下头,吻上辛瑶的唇瓣。
是强吻。
但不完全是强吻,这吻来时带着满满的强势逼迫意味,却又好像小心翼翼的在轻微颤抖。
因此如火雨般的吻落在唇上时,其实很温柔。
可辛瑶只觉得悲伤心痛。
对不起,阿音。
是我太急切了。
太着急的想去完成任务。
谢銮音有谢銮音的噩梦,总会梦到辛瑶离开她,不要她了。
辛瑶从没说过,可其实她也有她的噩梦。
从梧城回来之后,她每日每日一闭眼,都会看到梧城的那场大火,从城门口烧到城里,一望无际。
无数被烧成焦炭的人倒在火里,却还在向前攀爬,有的人爬着爬着爬到了辛瑶脚边,枯焦的手一把攥住她脚腕,露出血肉模糊的一张脸,声音嘶哑着。
“救,救我,救救我——”
每当这时,辛瑶就会满头大汗的从梦里惊起,惊悸的再睡不着。
辛瑶的道德感很高很高。
从梧城走出的那天起,于她心中,她就不是独独一个人在前行了。
梧城、天京、大苍,无数人的性命如一座沉沉大山压在她身上,逼着她向前走,又压的她喘不过来气。
所以辛瑶急着想要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任务,救民众于水火,所以急着做事,又越急越做错。
好像也不能叫做错。
毕竟辛瑶是人非神,之前一直生长于和平年代,哪能步步皆做的完美呢。
诚如谢云章之前所说的那句话,君不见大苍之内,天京城中,多少人已是浮浮沉沉浑浑噩噩,辛小姐有这颗救世之心,并毫不犹豫的做出救世之举,已经是万般珍贵。
赤诚一颗救世之心,万般无奈下的救世之举,好似也不能说她所做的一切都低劣,皆是被局面裹挟推着走罢了。
不过此时此刻,辛瑶最最后悔的是,她叫谢銮音伤心了,明知道阿音没有安全感,可她还是叫阿音伤心了。
那么,既然谢銮音缺少安全感,总怀疑自己不喜欢她,那她就给阿音安全感就好了。
被小兽一般的谢銮音压着轻柔□□之际,辛瑶稍分出一丝心神,向脑海里正自责觉得自己这次没做好的刘暖暖说了两句话。
刘暖暖听完,登时愣住了。
辛瑶在间隙里问了一声:“这样违规吗?”
【违规,那当然是违规的】
【但违规不代表不能做】
【只是你真要这样做的话,违规的惩罚会全部反馈到你身上,很痛的,瑶】
“没关系,没关系的,”辛瑶声音轻轻,“来吧。”
这样说的时候,她回吻了谢銮音,却又在谢銮音因为她的主动而惊喜错愕之际,先撤开了这个吻。
而后辛瑶轻轻,将额头抵在谢銮音额头上。
与此同时,刘暖暖担忧又心疼的,帮辛瑶开启了权限。
于是在辛瑶和谢銮音额头相触碰到的那一刻。
滴答。
如水滴落入平静湖面。
下一秒,那滴水轰然从两人相抵的额间爆发开来,宛如海啸一般涌向谢銮音,一下将谢銮音的精神冲刷淹没。
那是来自辛瑶的,像海一样汹涌,又如阳光一样温柔的磅礴爱意。
一时间,谢銮音被切实的爱包裹住,一直处于躁动不安的整颗心,被彻彻底底的填满安抚了,手臂撑在辛瑶身边,眸光晃晃望着身下人,僵在那里忘了动作。
紧跟着,叮咚一声,忽然谢銮音脑海里突兀窜出一条信息。
那信息条上写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辛瑶对谢銮音的爱意值:5200】
辛瑶对谢銮音的爱,从不比谢銮音对她的少半分。
只不过谢銮音表达的方式直白外向些,极具攻击性,总在强势的占有。
而辛瑶更温柔,总是像小太阳包容温暖谢銮音,不管谢銮音是何种模样,干出什么事情,她都能坚定的走向谢銮音,拥抱谢銮音。
大苍没有简体字,更没有阿拉伯数字,但这行信息冲进脑海的那个瞬间,谢銮音还是一下子看懂了。
正因为看懂了,所以她愈发怔愣,望着辛瑶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自然也没了方才的疯模样。
倒是辛瑶这会儿话多了点,眸中升起晶亮亮的光,紧望着谢銮音的表情。
“怎么样,你看见了吗?那个……”
话说到一半,毫无征兆的,忽然两淌鼻血从辛瑶鼻间落下来,颜色的红显露在晚光里,因为太多了,看起来一时竟有些触目惊心。
但这不是最让人难受,更让辛瑶痛苦的,是刘暖暖所说的违规带来的反噬。
那种疼痛好像一道闪电劈在大脑里,又像是将辛瑶的精神力一瞬间全部抽空,叫人痛的无以复加。
辛瑶手都在发抖,但还是紧盯着谢銮音,攥着老婆的手腕。
“是我做错事了阿音,原谅我好不好,怎么总是觉得我不爱你呢,我爱你的。”
谢銮音在看到辛瑶流鼻血的时候,就一瞬间清醒了,眸光瞬紧。
她自己可以流血流泪,被砍多少刀都面不改色都无所谓,但看见老婆流一点鼻血,立马就慌了。
那些疯意怒火,在这一刻,全被这些血滴浇灭。
瑶瑶流血了。
谢銮音终于不再像个疯子,她手足无措到指尖都在颤抖,想伸手去碰碰辛瑶又不敢,但最后还是先将人给扶了起来。
“瑶瑶!你流血了,疼不疼?”
辛瑶顺着她的力道坐起身,见谢銮音好紧张的样子,想着安抚老婆一下,冲谢銮音呲牙笑,竖起大拇指。
“真女人流血不流泪,我好棒,今天都没哭哦。”
“你!”谢銮音叫她这话狠狠哽了一下,又急,又气,“都这样了你还在开玩笑!”
“我去找医师。”说着谢銮音就从榻上起来了,转身要往外走。
被辛瑶一把拽住了手腕。
辛瑶坐在床上,伸手抹了下还在流的鼻血,疼的轻轻吸了口气。
“没事的,一会儿它就自己好了,你别走,我不想你走。”
“但是你都不好奇吗,不问问刚刚是怎么回事吗?”
谢銮音被辛瑶拽住手腕,又听她这样说,到底还是止住了脚步。
而后转过身来,在半晚的光下,看向坐在榻上牵着自己的手,仰头望着自己的人,声音轻轻。
“不问了,不问了,你不能说是不是,我再不问了。”
谢銮音是个聪明人。
辛瑶疼到浑身发颤,还流了鼻血的那个瞬间,她就意识到,方才自己所感受到的那犹如实质的爱意,看到的那条信息,是有代价的。
瑶瑶为了安抚自己,让自己看到感受到她全部的爱,并主动承受了全部代价。
至于那宛如神迹的一幕……
谢銮音早就觉得,辛瑶的状态不稳,总是在急着做些什么事,还老说自己是在为了救人。
初时,谢銮音以为辛瑶只是心善。
现如今见到这一幕,又忆起从前某些事,谢銮音意识到,瑶瑶有许多时候好像是不得不去做什么。
她确实温柔善良,可也好像是带了任务前来的。
所以也许是,天上的星星坠落到凡间,来拯救这糜烂的大苍了吧。
星星有秘密,有这样做的理由,可星星不能说,说了就会付出代价。
她现在全理解了,她不再问了。
辛瑶没想到,谢銮音刚刚见到了那样灵异神怪的一幕,居然会这样镇定,还一点都不好奇,什么也不问。
反倒是她自己有点憋不住。
“诶?你都不好奇我刚刚怎么那么厉害吗?”
“啊,解释这个之前,我应该再次真诚的向你道歉,我此番所为叫你伤心了,是我欠考虑,都是我的错。
我没想嫁给谢云章,最开始的时候,我是想着……”
“别说了!”谢銮音深吸一口气,“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别说了瑶瑶。”
在感受到那温柔蓬勃的爱意的时候,谢銮音就知道,辛瑶根本不喜欢谢云章,辛瑶是爱着她的,只爱着她的。
分明是相爱之人却走到如今局面,她们不应当埋怨彼此,而该将矛头对准那造成如今局面的罪魁祸首不是么?
况且此刻,谢銮音见辛瑶还疼的无法呼吸的样子,真怕这人再多解释两句,立马就要血崩了。
辛瑶见她是真不想听,撅了下嘴,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
“好吧,那不说了,我爱你哦,很爱很爱你。”
“我知道,我看到也感受到了瑶瑶。”
“那我们来洞房吧?”
“你!”谢銮音叫她哽了一下,担心辛瑶担心的要死,又气的没忍住笑出来,“拿我当什么了,我是禽兽么,你都这样了还洞什么房!”
“明明刚刚是你好凶的说要洞房的,”辛瑶嘟囔了一声,“都要吓死我了。”
“不洞算了,那亲一下,”辛瑶冲她仰起头,“亲亲我,啵啵。”
谢銮音站在那,没动。
辛瑶拽了下她的手腕:“嫌弃我了,我现在满脸血所以不愿意亲我了?”
听见这句,谢銮音这才动,步上前来,用袖子仔仔细细擦拭辛瑶颊边唇上沾染的血迹,小心翼翼的,像是在对待一碰就碎的珍宝。
而后弯下腰,轻轻在辛瑶唇上亲了一口。
“我怕你疼,现在还疼吗?对你身体可有影响?有没有什么后遗症?我还是很担心,还是去找医师来看看吧?”
“已经不疼啦,我没事,也没什么影响,疼完这会儿就过去了,”辛瑶被老婆亲了,轻轻笑起来,“我现在只想和你在一起,和你说说话,我要再向你道歉,对不起哦。”
谢銮音再三确定了辛瑶是真没事,才终于放心下来,坐到辛瑶身边,动作温柔的将人搂在怀里
“我也是,我也该向你道歉,是我没将你保护好,不然怎会叫你去救这个又救那个,将一切都抗在肩上,面对诸多险境。”
“而且,我是不是太没安全感了,总是在疑神疑鬼,和我在一起你很累吧?”
“不会啊,”辛瑶现在虽然不太疼了,但还有点难受,浑身发软,就顺势窝在老婆怀里。
“因为阿音实在太爱我了嘛,我很喜欢你粘着我的,当然了我也很爱你,所以我也想要保护你。”
谢銮音摸了摸辛瑶的小脑袋,想说什么,却一下子没能出声。
今天她赶回来时,路上一直在想,以为她和辛瑶之间,这一次是要彻彻底底再也无法挽回了,以为她是在强行将一颗不爱自己的星星困到身边。
想过辛瑶会怨她恨她,唯独没想过,原来星星也是爱着她的。
那颗温柔的星星,照亮了她灰暗人生的星星,是奔她而来,自愿的掉落到她怀中。
辛瑶是一样的,很爱很爱谢銮音。
“所以你是真的,第一眼见到我的时候,就想跟我做那种事吗?”
谢銮音抱着失而复得的老婆,正感动到眼眶都微有些湿润的时候,忽然听见辛瑶问了这样一句。
才忆起自己刚才发疯的时候,将心里的阴暗想法,自己的老底揭了个彻底。
好在谢銮音脸皮厚,时常面瘫,即使这会儿内心稍微有点尴尬,面上也看不出来,还道。
“对,是,怎么样!”
“诶?”辛瑶抬头看了她一眼,“怎么你还硬气上了!初次见面脑子里就想那种事情,你真没礼貌啊谢銮音。”
“但我娘子很爱我。”
“恃宠而骄,你这是恃宠而骄谢小将军!”
“是的,因为我娘子很爱我。”
“诶呦你够了,好肉麻,别再说了。”
“没办法,谁让我娘子很爱我。”
“你!”辛瑶望着她,终于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来,然而微微仰起头,“那再亲亲我。”
谢銮音垂眸望她,便笑着,低头在她唇上轻轻亲了一口。
第120章 请陛下赴死!
辛瑶坐在床边, 头枕着谢銮音胸口,静静窝在谢銮音怀里。
那时候,外面的天色渐渐晚了,橘红夕阳淡下去, 幕布一样的天被染上幽深蓝色, 只余浅淡光亮从窗口透进来, 映照室内。
这么好一会儿过去, 辛瑶违规操作的反噬渐渐开始退离,鼻血止住不再流,身上也没那么疼了。
跟老婆和了好,现在还被老婆温柔的紧紧抱在怀里,辛瑶的心情也还不错,整个人又有点活过来了。
窝在谢銮音怀里的时候就开始不老实, 小爪子轻轻浅抠谢小将军黑色常服上胸口的绣案。
谢銮音不喜鲜艳色彩,常穿的衣服颜色款式都简单,这一件除了衣边绣线, 只在胸口处绣了只墨色的威严麒麟。
辛瑶头枕半只麒麟, 无聊间伸手去抠另半只麒麟的脑袋。
没想到人家五殿下身上穿的衣服居然这么矜贵, 那麒麟眼睛上的两段银线丝非常薄软, 辛瑶抠着抠着居然把其中一根线给抠断了。
那根线头突兀翘起来的时候, 辛瑶还没回过神,下意识伸手碰了碰, 结果指尖一带, 一下将断线扯出来更多。
望着垂下来的那一团乱线,辛瑶终于清醒, 心想完蛋。
就想趁谢銮音还没注意到,先悄咪咪把线拽断藏起来, 当一切都没发生过,这不是她干的。
结果偏偏跟她做对呢,这个时候银线忽然又变得很结实了,她稍微用上力气后不仅没把丝线拽断,还把线团越扯越大。
做贼一样趴在谢銮音胸口忙了一小会儿,辛瑶手心握了一团线,把人家麒麟半拉脑袋都拽没了。
谢銮音垂眸,望向在自己怀里胡乱忙活的人,伸手握住辛瑶的小爪子,轻笑了一声。
被主人家逮个正着,辛瑶睫毛轻颤,微抬头看向五殿下。
“这个贵么,我能赔得起吗?”
谢銮音就笑:“那要看你怎么赔,是不是诚心赔了。”
“我诚心赔,可是我没有钱。”
“那就不太好办了。”
“怎么呢?”
谢銮音松开握住辛瑶手腕的指,转而揪住她的小脸泡捏了捏。
“这衣服甚贵,小夫人你倾家荡产也赔不起,更何况你还没钱,那恐怕——你只能留下来以身抵债了,什么时候还清,什么时候我才会放你走。”
“哼!”辛小夫人狠狠拍了下谢銮音捏她脸的手,但衣服确实是她搞坏的,她不占理,想了两秒,最后还是妥协了。
“那,我还完了债就走,而且你不能做多余的事,比如说打我屁屁,把我捆起来强行亲那里,都不可以。”
“要求还挺多,不过——”谢銮音清浅的尾音拉长,微低头凑到辛瑶面前,漂亮的黑眸中满载揶揄笑意的望着眼前人。
“我的意思是,让夫人留下来为我补衣服,什么时候补好了什么时候才能走,怎么夫人竟说出这种话,还想着与我做那般事?把你强行捆起来亲那里,那里又是哪里?”
谢銮音笑着,在辛瑶唇上亲了一口。
“瑶瑶好色啊。”
“你!”辛瑶听她说完这通话,一张小脸羞的通红,几欲滴血,气的在谢銮音胸口捶了一拳。
“你故意的逗我,你不要脸!”
“嗯?话都是瑶瑶说的,怎么又变成我不要脸了?”
“你就是,你就……咳咳,咳咳咳!”
说着辛瑶情绪有点激动了,她身上余痛仍在,还是有点难受,这一咳就停不下来,唇边溢出点点血丝。
谢銮音见她这样笑意顿收,脸都吓白了,忙伸手帮辛瑶擦掉唇角血迹,拍背舒缓。
“好,好,我是我是,我开玩笑的,你别激动,现在还是很痛吗瑶瑶?”
被安抚着,辛瑶的咳意渐缓下来,摇了摇头。
“你别担心,刚刚起就不怎么痛了,我再缓缓就好。”
“阿音,”辛瑶转眸,看向坐在旁边的谢銮音,“跟你说个事,你先别生气。”
辛瑶一张口,谢銮音就知道她要说什么,本因为辛瑶说自己没事而松了口气的面色,微微沉下来两分,轻挑眉。
“你都这样说了,接下来要讲的肯定是我要生气的事,那我这是生气还是不生气?”
“你生气那也得说的,”辛瑶叹了口气,“去把谢云章放了吧。”
“为什么?”果然,虽然打了预防针,一说起谢云章,谢銮音的脸色还是立马变得不好看起来。
“你别激动啊,”辛瑶拽了拽她的指尖,“这件事是我做错了,是我急着想救……好好好,我不说不能说的事,但总之跟谢云章没关系,她是无辜的。”
“她无辜?”听见这话,谢銮音轻嗤一声。
“瑶瑶,在你心里谢云章真就是个完完全全的好人是么?她无辜,她明明知道我心慕你,还是愿意办这场婚礼,真就没有一点小心思么,她真的就完全伟光正?”
“嗯?我没看出来她有什么心思,但不管怎么讲,她都是为了帮我,我们不该这样待她,”辛瑶有点没力气,又趴回谢銮音胸口。
“况且这件事,真正要算账,该找皇城里的那位,在他的笼罩下,每个人都是深陷泥沼,就连你不也身不由己这么多年么?”
“经过今日之事,我已彻底明白,只靠我,只靠你,只靠谢云章,都不行,单单一个人是做不了事的,我们只有一起才能救大苍。”
谢銮音狗着一张脸,心想我为什么要救大苍,去管别人死活。
但转念一想,这应该就是她怀中这颗星星的任务了。
谢銮音想助辛瑶完成任务,想讨老婆欢心,想给娘子一个安稳的盛世,不想叫辛瑶再被大苍的遭私裹挟。
而且确如之前所说,谢銮音在辛瑶这里学到了不少东西,那颗反社会的心如今稍微柔软了些。
所以经老婆这样一劝,之前她只是想杀了苍帝了事,现在却真有几分要做点什么的念头了。
想让大苍,变得好一点。
只是纵这样想着,谢銮音心中还是有点郁气,屈指在辛瑶额头轻轻弹了一下。
“不知道该夸你,还是该说你,你总是太善良,救了这个又想去救那个,还太过独立,想着把所有的事情都抗在自己身上。”
“所以才会闹成今天这样。”
她手劲儿大,只轻轻一下也弹的辛瑶诶哟一声,额头泛起浅红。
这两个问题,是辛瑶一直深藏在暗处的毛病,她太过善良,又太过独立。
她实在是习惯了这样,毕竟从小时候起,她就是一个人去捡垃圾,一个人照顾妹妹,一个人默默扛起来一切,一个人去做所有事。
但不管什么东西,一旦沾染上太过两个字,总归是不那么好的。
关于这些,早在第二个世界的时候,许惊玉就说过她了,在上个世界她拼了命的去救南音时,又显露出来更多。
直至现在,这些属于辛瑶的小缺点彻底完全暴露出来。
辛瑶深刻的反思了一下,认真点头:“你说得对,不过,没有人是完全完美的嘛,辛瑶有辛瑶的问题,总是想什么都扛在自己身上,谢銮音也有谢銮音的毛病……”
“嗯?”谢銮音低头望了她一眼,“现在不是辛夫人的反思时间吗,怎么我还要挨批评?”
辛瑶像只小老虎一样,冲她凶凶的皱了下鼻子。
“你逼我和你拜了堂,便是我娘子了,自然要和我同进退,你的毛病就是患得患失,总觉得我不够爱你。”
“不过,”说着,辛瑶望着谢銮音的眸光温柔起来,“有缺点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们在相爱里遇见问题,也在相爱里解决问题,然后手牵着手一起进步,成为更好的自己,那也很好很浪漫啊,对不对?”
辛瑶柔柔的一字一句落入谢銮音耳中,如春日的雨水,洒落她心间那片黑暗的荒芜地,而后风吹过,转瞬间花开遍野。
这一刻不仅仅是对于谢銮音,更是对于死亡,这个世界上最冰冷的神而言,祂那颗孤寂了千万年的心,住进了一个春天。
谢銮音那双润玉般的黑眸,仿佛化成了一淌水,万般温柔的看着辛瑶,再看不下其他东西。
“嗯,很浪漫,我没想过,原来这样也能很浪漫。”
“是因为和你在一起才浪漫,和你在一起,连犯错也是浪漫的。”
“哦——谢小将军好会说情话哦,”辛瑶冲她眨了下眼,然后又笑,“我觉得我现在好像一只小河蚌,把那层壳拨开来,赤|.裸的袒露在你面前,把所有一切的自己全都给你了。”
“我亦是如此,”谢銮音伸手轻抚辛瑶的脸,“我从来都在你身边,你想看便看。”
纯粹激烈的□□冲撞固然快意刺激,是不分彼此,是两相融合。
但在一个安静的傍晚,坐下来与爱人安静的说说话,两个人剥开外壳,向对方展露完全的自己,两道赤|.裸的精神无障碍的试探,拥抱,相触碰,再紧密相融。
这种精神上的亲密无间,何尝不是另一种水乳交融。
这样的灵魂碰撞,让向来欲念深重,深爱□□的谢銮音亦兴奋非常,隐隐身体都在发颤。
她真的太开心了,倘若今天真是她强抢了辛瑶,并做出无法挽回的事。
那她这辈子都不会拥有此刻,这样和瑶瑶说说话,都能感受到彼此蓬勃爱意,热泪盈眶的时刻。
“可是,”谢銮音眼圈微微有些红,“我这些毛病,可能需要很久才能改掉,或许永远也改不掉,怎么办?”
“这有什么关系,”辛瑶笑了一声,伸手抱住她,“我爱你就是我爱你,不管怎么样我都爱你。”
经过一场剖析彼此的长谈,辛瑶和谢銮音愈发亲密无间。
最后谢銮音同意了将谢云章给放出来。
于是辛瑶花费积分,叮嘱刘暖暖把谢云章身边的影子剪除之后,与谢銮音手牵着手,踏着晚光一起去了沈府柴房。
谢銮音这个小心眼的,深恨谢云章,自然不会好好待人,特意将二皇女殿下关在沈府最脏乱的柴房里磋磨。
推开破旧的柴房门,辛瑶走进去。
谢銮音自然是贴着老婆的,紧紧牵着辛瑶的手,本来非常高兴的心情这会儿又降下来点,低着头从门框下走过时狗着一张脸,面色不善。
谢云章被黑水骑粗暴的扔到柴房里,现在浑身都还在疼。
但她更担心被抢走的辛瑶的安危,然而现在她又无计可施,只能在心中暗骂谢銮音当真是个混账。
却不想外面的天色将将昏暗下来时,忽然柴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了。
正坐在满是茅草的地上揉胳膊的谢云章,下意识抬头看去,便见辛瑶牵着脸色黑如锅底的谢銮音从外面走进来。
只望见眼前画面一眼,谢云章就脸色大变,噌一下从地上站起。
“辛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流了这样多血?谢銮音打你了?”
“谢銮音你当真非人哉!你怎么敢对辛小姐动这样重的手!”
谢云章只用一个照面两句话,就让谢銮音心头火起。
她这废物皇姐,都落得如此境地,居然还要来抹黑她,难道她看起来会是对自己娘子动手的人?
谢銮音的脸色更黑了:“你在胡说什么谢云章,你找死吗。”
急着来救谢云章,辛瑶出门的时候没换衣服,面上血迹虽擦干净了,但衣裙上的血仍触目惊心。
谢銮音比她好点,不过剪断绣线后只剩下半个脑袋的麒麟,看起来光秃秃的,衣服也微皱。
进门听见谢云章的惊呼,辛瑶才反应过来,她俩现在的形象着实是不怎么好。
结果还没等辛瑶多想些什么,旁边这俩人就吵吵起来,并隐隐有动手的趋势。
辛瑶遭到违规惩罚本来就虚弱,现在头还有点疼,听见她俩中气十足的吵架声更是疲惫。
“不许动手哈,也别吵架,都冷静一点……”
“别吵了,停!”
随着这提高音量的一声,冷眼望着彼此的两位殿下可算是停下来。
辛瑶却因为这声喊有点缺氧,脑袋蒙蒙的。
谢銮音立马伸手去扶老婆。
辛瑶摆了摆手,示意不必,而后离开谢銮音的搀扶,自己于柴房之中站直身体,向对面的谢云章施了一礼,郑重道歉。
“我需得向二殿下道歉,今日这场婚礼,眼前此刻状况,皆是我之过错导致。”
“是我想当然了,太急着做事,太想早些为大苍谋一线生机,因此没有拒绝这场婚事,利用了二殿下对我之心,辛瑶当真甚是惭愧。”
“啊?诶?”谢云章见辛瑶忽然这样郑重的向自己道歉,真是吓了一跳,忙往旁边错开一步,没受这一礼。
“辛小姐快快请起,莫要这般,这场婚事不是我们早已商量好的,万不得已下的假成婚么?既是商量好的事,辛小姐何必向我道歉?”
“真要说来,这赐婚是我当初在辛小姐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向那位求来的,若要为这场婚事道歉,那也该是我向你道歉。”
“不过,答应这场假成婚,和为大苍谋生机有什么关系?”
听她问,辛瑶张口就想说些什么。
旁边的谢銮音却紧张坏了,生怕辛瑶再讲点什么,又流出好多血来,阻止了辛瑶开口。
她皱眉看向对面的谢云章。
“你不需要知道那么多,也别问,只要知道瑶瑶这样做是为救人,为救国就行了。”
听见这句话,谢云章一时愣住了,她借着晚光看向对面的辛瑶,目光怔怔,好半晌长叹一声。
“辛小姐当真是,让谢某惭愧至极。”
“诶?”辛瑶没太懂她这句话的意思。
谢云章愧然的摇了摇头:“我会答应这场假婚礼,并不只是为了帮辛小姐,我也有自己私心的。
我一是想要辛小姐记得我,无论如何都记住我这么个人,二是其实我内心深处也想知道,谢銮音究竟会不会做出预言中的那些事。”
“在这件事里,谢銮音有谢銮音的私心,我有我的私心,唯独辛小姐是为他人做事,未想过自己半分,谢某怎能不惭愧。”
谢銮音在听见谢云章那句,她想让辛瑶永远记住她时,就恨得咬牙切齿。
将话全听完后,更是气的冷笑,低头看向辛瑶。
“娘子,你看,我都跟你说了,谢云章她也不是什么好人。”
辛瑶有点蒙蒙的,直至此刻才意识到,她身边这两位生于大苍皇室的皇女,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真要因为谢云章道德感高,没有攻击性,觉得她没心思手段,那可就错了。
这人生于天京长于天京,在苍帝眼皮子底下生活这么多年,哪能绝对简单单纯。
不过人嘛,有自己的私心真是再正常不过。
辛瑶回过神来,笑着摇摇头。
“二殿下到底是为了救我的,自然当得起我的歉意和谢意。”
“有许多事,我不能说,唯独能告诉二殿下的是,苍帝想要杀你,以谋取你身上的……”气运二字辛瑶说不出口,便以其他的词代替,“幸运,我想以此婚事为局,救你杀他,他死,大苍就能活。”
“此番事情,如此而已。”
说到这里,已经是辛瑶能讲的极限,违规的惩罚再次来袭,又叫她猛咳嗽起来,吐出两口血。
谢銮音的脸惨白,立马扶住辛瑶帮她擦拭血迹。
“瑶瑶!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
看见辛瑶吐血了,谢云章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想要过去关心人,但见谢銮音已经急着去照顾辛瑶,终究没能动。
更重要的是,她实在是被辛瑶刚刚说的话给震住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说她的父皇想杀她,辛小姐想反杀了她父皇,一时间谢云章都不知道是哪件事更叫人惊骇。
而且还说她幸运。
幸运啊,谁啊,她吗?
她幸运吗?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谢云章心中想笑,也真的笑出来。
她在微暗的天色里捂住脸,笑得直弯腰,泪花都从眼角涌出来。
实在是她这模样有点癫狂,已经止住血没什么大碍的辛瑶,还有稍微放下心来些的谢銮音,都扭头看过去。
察觉到这两个人的目光,谢云章还在笑,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幸运吗?”
“我出生时,其实还有位同胎胞妹,但胞妹未能汲取足够的养分,死于母亲腹中,可我活了。”
“五岁那年,宫中大火,我娘为了救我葬身于火海之中,我如今的母妃淑妃娘娘,乃是我母亲好友,非我生母。”
“七岁那年,山野之中忽遇刺客,我的奶娘为了救我,死死压在我身上,被生生刺了十几剑,戳破心肺脾脏而亡。”
“年复一年,一次一次,当我死里逃生,便会失去自己最亲近的人,当我得到什么,就会立马失去另一件重要的东西。”
“说幸运,好像是挺幸运的,哈哈哈哈。”
“至如今年十八,我的生身父亲,居然要为这种东西来杀我了。”
“我可真是有够幸运的。”
谢云章不想当皇帝,从没想过登上那皇位。
甚至可以说,她这人活着都是有点浑浑噩噩的。
打从出娘胎那一刻起,胞妹死了,她活着,她就不再是独为了自己一个人而活。
往后每一次意外发生,她的身上就又背负一条亲近之人的性命。
谢云章总是觉得,她这条命并不是属于她自己的。
所以这些年所过的每一天,她都不是为自己活,是为了那些拼了命将她救下来的人活。
谢銮音几乎不回天京,并不知道谢云章的这些事。
至于辛瑶,那就更不知道了,她听着谢云章说的这些,目光怔怔间忽然想起一句话——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都早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1)
整个世界的气运加身,其所带的重量与馈赠,岂是那么好承受的。
每当谢云章幸运的死里逃生,就会失去一个最亲近的人,每当她幸运的得到什么,就会等同的失去什么。
辛瑶唇瓣轻启,想说话,却又有些无言,最后只能向对方郑重的道上一句。
“谢云章,你辛苦了。”
这些年来,每个人都羡慕谢云章的这份幸运,辛瑶还是第一个对她说‘你辛苦了’的人。
一时间,谢云章愣在那里,只知道怔愣看着辛瑶,半晌才缓过来神。
“苍帝想要谋夺我身上这份幸运,我自不会让他得逞,辛小姐,我该怎么做?我背负着那样多人的性命而活,可不能轻易死了。”
辛瑶:“关于这个,我和阿音已经商讨过对策了,这件事交给我们,二殿下放心。”
“不过,”说着,辛瑶轻笑了一下,“若二殿下真想做些什么,我还是希望你是顺自己心而为,顺谢云章的心而为,希望你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自己而活。”
辛瑶这句话,亦是谢云章从没听过的。
那一瞬间谢云章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感受,忽然有点想哭,但她又笑了。
“那我也有我希望的,希望辛小姐收回对我的歉意,也莫再怪罪自己。”
“此番事情并不是错事,纵是错,辛小姐也不必将一切错怪在自己身上。”
“辛小姐才来天京城多久呢,若是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那么我,花了二十多年才回到天京的辛尚书,”谢云章转头看了眼谢銮音,“还有这个一直在拿眼睛瞪我的,岂不都是废物了。”
“辛小姐已经做的够好了。”
谢銮音非常生气。
她无所谓谢云章的过往,谢云章刚刚又哭又笑又有点发癫的模样,她也根本不在乎。
但从辛瑶和谢云章聊了两句交心的话开始,她越听越不是味儿,直至谢云章最后这几句宽慰辛瑶的话,叫她彻底破防了。
谢云章说的头头是道,小话一套一套,显得向来沉默寡言,根本不会说好听话哄人,还叫瑶瑶流了血的自己,完全落了下成。
谢云章宽慰完辛瑶,转眸见谢銮音脸色越来越黑,还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么,嗤笑一声。
“谢銮音,你啊,可当真是好命。”
谢銮音眸光一寒就要说什么,但谢云章先她一步又开口了,却是转移了话题。
“你与辛小姐所商讨的对策,是去做那件事,是吗?”
指的是去杀苍帝。
谢銮音听明白了,也不怕叫谢云章知道,直白的,大逆不道的点头。
“是,此番回来,我是为我娘子,其次便是为了杀他。”
“好,”谢云章深吸一口气,又说了个好,“那么,算我一个。”
谢云章确实是个道德感非常高的人,因此被伦理束缚,纵然知道苍帝荒唐,这么多年来却仍选择遵循道德,未有反叛之心。
但不代表她是绵羊,她是有心思有手腕的二皇女殿下。
苍帝都要杀到她头上了,她还能继续愚孝不成。
辛小姐说的那番话,也真的点醒了她,她应当遵循己心做事,她现在就是在遵循己心做事。
她下定决心了,谢銮音却不见得乐意带她呢,眼帘微垂,居高临下的望着人。
“我需要你帮我?”
谢云章:“我在天京城那么多年,也不是每日都闲着的,于我手下亦有不少人,我有文臣你有武力,此番行事必成,我还会让他们支持你登上皇位,如何?”
谢銮音:“我当皇帝?”
谢云章:“我好累,我不想当。”
谢銮音:“我要陪我娘子,我也不当。”
谢云章:“总得找个人来当皇帝,你总不能搞出一烂摊子就甩手不管了。”
谢銮音想了想:“行吧,我来就我来。”
站在旁边听完全程的辛瑶:……你俩是在菜市场买菜吗,况且你们爹还没死呢,这就开始讨论皇位啦?
只能说,谢云章和谢銮音不愧是姐妹,虽性格不同,本质却是一样的蛮疯。
大苍皇室的风水可真是养人啊。
有这样二位大孝女,苍帝何愁不蹬腿儿啊。
但这个还好,不算太让人震惊。
此时此刻最让辛瑶恍惚的是她忽然意识到,啊,原来这样也是可以的。
在她做任务的过程中,一直得到的暗示是,要将谢云章推上皇位,而后辅佐她救活大苍。
她却一直忘了去想,谢云章本人愿不愿意当这个皇帝,任务也从没说过,必须要谢云章当皇帝。
而且什么叫明君,什么叫好皇帝呢?
道德感高的就一定能当好明君吗,道德感低的就开创不了盛世吗?
人非既定,数值代表不了一切。
哪怕是做数学题,也有许多种解法去得出最后的答案。
做任务亦是如此,她可以有很多很多种完成方式。
辛瑶愣愣转头看向谢銮音。
诶哟,搞不好她家阿音,还真能当个明君呢。
谢銮音这时候还在和谢云章说话。
“你想要什么?你这么做并不是只为了杀他吧。”
“我要入朝堂,”谢云章抬起头,看向谢銮音的眼睛,“辛小姐劝我遵循本心做事,我也觉得,我确实是该遵循本心做些事了,我心在天下,我要去解民生之困苦。”
谢銮音挑了下眉,刚要说话。
谢云章先道:“但我不信你,你须得对着辛小姐发誓。”
谢銮音和谢云章两人对彼此的信任,比谢銮音胸口的麒麟绣线还要脆弱,几乎可以说是没有。
她俩向来是看不上对方的,真要对上了刀剑相向都不无可能。
现如今能凑到一起,还这么心平气和的说话,商量事情,全因为辛瑶。
辛瑶就笑:“怎么还有我的事呢。”
谢銮音却不高兴了,觉得谢云章这人真的好烦,一句不信显得她多没有信誉一样,瑶瑶可还在旁边看着呢。
她不愿意发誓,谢云章就更怀疑她。
两个人说着说着开始拌嘴,要吵起来。
这下轮到辛瑶觉得烦了:“怎么又吵起来了,别吵架……算了你俩出去打一架吧,给外面的大家都开开眼,看看二殿下跟五殿下一天天都在干什么!”
她们正吵吵闹闹的时候,外面的天色彻底暗下来了。
三个年轻人在这个夜晚,缩在一间小小的柴房里,达成与自己的和解,与彼此的和解。
她们下定决心,要去捅破乌云见日明,做那么一点事情。
夜来了。
但黎明也会来的。
*
翌日。
清晨。
谢銮音推开门,迎着早日冷淡的空气向前踏了一步。
今天是个阴天,层层乌云笼罩上空,乍一眼望去,好像整个天都要掉下来,叫人心头压抑惴惴。
辛瑶站在屋子里,没忍住,伸手拽了一下门外谢銮音的手腕。
谢銮音回眸望她,微弯下腰,摸了摸辛瑶的脑袋,眸光温柔。
“别担心,不会有事的,你先回去睡一觉,等醒了我就回来了。”
辛瑶紧抿唇瓣,缓缓松开了手。
“我不睡,我等你回来。”
“好,我很快就回来。”
谢銮音深情望了辛瑶一眼,转身向后。
那时谢云章正站在院子里等她,两人汇合,迎着今日这浓黑的乌云,在浅淡微光下,并排齐身向外走去。
皇城未央殿,是苍国每日上早朝的地方。
天京城已封,谢銮音昨日傍晚强闯进来,一路从城门口杀到内城,闹出那么大的阵势,苍帝自然知道她回来了,也知道这孽女当真干出了夺嫂之事。
那接下来呢,接下来谢銮音是不是就要来弑父了!
预言一步步应验,当真的叫苍帝心中万般惊骇。
只不过苍帝这个人,虽阴狠毒辣敏感多疑,做事却并不十分果断,相反,他已经被这些年奢华糜烂的生活给彻底腐蚀了。
在得知预言应验的那一刻,他应该立马捏碎体内母蛊以杀谢銮音。
可真准备动手时,苍帝满头大汗,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去心。
他还是舍不得自己就此落个半身瘫痪,之后人生只能躺在床上任人喂养,舍不得自己的健康,舍不得肆意奢靡的生活。
所以苍帝在得知谢銮音回来的时候,没有立马捏碎母蛊动手杀人,而是在挣扎着,想要先试试以其他办法杀了谢銮音。
毕竟他可是皇帝,手中还握住天京城数万禁卫军。
然而谢銮音早忍不了想杀他,在计划着动手了,她第一次祓除蛊毒的时候,就已经下令边境黑水骑暗中向天京逼近。
此次回京,更是铁了心来抢老婆杀人。
因此谢銮音昨晚,是带了数万黑水骑一同闯进天京的。
此黎明时刻,谢銮音手下的人已经强占了天京城门,数万常在战场厮杀的冷漠将士,如黑云屯压在城内城外,与皇城禁卫军成两相对峙之势,水火不容。
苍帝望着一个恍神间,局势居然已发展成现在这样,当真暴怒非常。
眼下再没了往日阴沉帝王的气度,早朝时站在大殿之上咆哮。
当然还是要上早朝的,毕竟他们得想办法对付,这所作所为已经跟造反没区别了的五殿下。
只是不少大臣昨日去参加谢云章婚礼,被一锅给端走了,这会儿朝堂之上稀稀拉拉一群人站着,略显空旷。
更令苍帝生气的是,这一个二个往日里能说会道,现在出事却全成了哑巴,皆低着头不说话。
文官也就算了,武将竟没有一个敢领兵去和谢銮音对上一对的。
苍帝看着殿下这群人,气的眼睛都微红。
“尔等无用之辈!我再问一遍,可有人愿领兵讨伐叛军,为朕分忧!”
殿下众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究是没人动。
苍帝气极,就要说些什么。
却在这时。
未央殿内正在讨论如何讨伐叛军谢銮音,气氛正凝重的时候。
忽听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马蹄声。
那声音悠然悠哉,细听之下又好似内藏两分杀机,宛若散步般由远及近,缓缓向殿门靠近。
这里是哪里,这里可是未央殿啊,怎么可能会有马匹进来。
偏那声音就响在外面,万万是没有错的,于是听见声音的时候,下意识的,不仅群臣,连苍帝都抬头向门外看去。
于是便见。
清晨微光之下,一道穿着黑色劲装,腰佩剑,骑黑马的身影踏过未央殿外的地砖,向这边而来。
彼时将天都要压塌的沉沉乌云映在她背后,昏暗的光芒落在她眉眼,衬得这人冰冷可怕,像一尊杀神。
那来的可不正是谢銮音。
谢銮音手拿剑身骑马,独上未央殿杀人来了。
苍帝本来就怕她,眼见这人居然就这么大剌剌的骑马上朝堂来,惊惧的心都猛跳。
怎么回事!
谢銮音是怎么闯进皇城的,还走到未央殿来了,宫内的禁卫军呢?为什么没有人拦着她!门口的禁卫为何站着不动,眼睁睁看她走上来!
反了!都反了!
苍帝震惊的眸光晃动,噌一下从龙椅上站起来的时候。
谢銮音也已经到未央殿门口台阶下了,她翻身下马,将马停在阶梯旁,伸手摸了摸马脑袋安抚。
转而手拿剑,拾级而上,缓步向大殿内走去。
苍帝又气又惊,脸色红了又白。
“谢銮音!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敢进来的,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倒是来的正好,来人!将她给我就地处死!”
未央殿的台阶并不很高,苍帝这两声嘶吼完,谢銮音已经走到门前了。
她身姿修长如坚韧清竹,着一身黑衣站在未央殿门口的浅光里,周身气势寒沉。
听见苍帝这幼稚的两句话,唇角微勾轻轻笑了一下,而后缓缓,笑意渐落。
再向前看时,谢銮音那双黑眸已是目如寒星,声音清冷沉静道。
“我来,请陛下赴死。”
说完,她抬腿越过门槛,脚上蹬的那双黑色军靴,一下踏在未央殿内的地板上。
噔的一声,震的屋内所有人脸色大变。
苍帝的脸成了调色盘,白了又红,红了又紫,紫着紫着开始吱哇吱哇的黑,一时间竟说不出话了。
殿下大臣们听见这大逆不道的疯话,亦是惊恐非常。
这群人里武将皆是谢銮音的人,文臣有不少昨天晚上已经和谢云章通过气了,这些人还好。
但也有些是真什么也不知道。
今天早上只是普普通通起床上个班,先听说昨天晚上五殿下把天京城给围了,紧跟着就见陛下发怒要杀自己女儿,在殿里发懵的站了一会儿,转头又看见五殿下打马而来,大庭广众之下说要杀她老子。
我们大苍真是越过越有希望了。
再剩下的人便全是苍帝的心腹,这群人忠于皇权,听见谢銮音的话当场开始愤怒斥责。
“你这大逆不道的乱臣贼子,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谢銮音!你怎么敢说这种话,你简直死千次万次不足惜!”
“五皇女殿下,你现在自刎于殿中、陛下面前,方能谢罪!”
不过也有不少机灵细心的,发现殿内武将和不少平时特别爱跳的都没动,意识到什么,登时抽了一口冷气,默默往后退了两步。
苍帝也在殿下嘈杂的声讨中回过神,铁青着一张脸,声音都嘶哑了。
“来人!来人!把她给我拖下去,立即处死!”
然而并没有一个禁卫军赶来诛杀谢銮音,倒是有几个苍帝心腹再忍耐不住,想要上前表忠心。
“嗯?别乱动,”谢銮音抽出剑指了下他们,“谁敢动,我杀谁。”
“我待会儿还要去见我夫人,不想弄脏了衣服,你们就别上赶着找死了,我今天只想杀一个人。”
实在是她这话说的太轻描淡写,太叫人毛骨悚然。
一时间,竟真震得那群人不敢再动了,眼睁睁看着谢銮音黑沉军靴踏地,手执剑,一步一步走向皇座。
逼近到苍帝面前,谢銮音垂眸看着身前已经老去的男人,才意识到这个笼罩在她头顶,笼罩在大苍头顶这么多年的乌云,居然这么的瘦小,这么的羸弱。
谢銮音单手拿剑,另只手拽住他的后领子,像拎小鸡一样,轻易就将人给拎起来了。
属于皇帝的尊严,让苍帝不可能抛开脸面胡乱逃窜,可不管他怎么喊,殿内侍卫都像死了一般全不回应。
苍帝意识到皇城似乎彻底被谢銮音给控制了,一颗心狠沉下去,震惊之际还真叫谢銮音走上前来,一把揪住了他。
苍帝桀骜恣意几十载,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待他!
这一刻他深觉自己的权威被触犯了,且谢銮音马上都要杀他了,那还顾及什么!
苍帝终于再忍不住,驱动精神力,狠狠捏爆了体内的母蛊。
母蛊如光破碎时,毒性瞬间蔓延开来,叫他的双腿像软面条一样垂下去。
自然是疼痛难忍的,可苍帝面上却止不住的扬起恶毒笑意。
因为马上谢銮音就会比他更惨,她体内那些虫子会一个接一个的爆炸开来,让他这向来谁也不放在眼里的女儿,变成块块碎肉,再嚣张不起来!
而他!依旧会是这大苍尊贵无比的皇帝!
苍帝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许久,然而笑着笑着他察觉到了不对。
母蛊死去之后,子蛊应当瞬间爆碎的。
可谢銮音为什么还站在这里,为什么一点影响都没有!
苍帝的脸瞬间惨白。
谢銮音手拽着这个已经半身瘫痪的老男人的后衣领,冷漠的眸轻垂,将他的表情全收入眼底。
为了回来抢老婆,她可是做了十足的准备,进城之前已经将最后的蛊虫祓除完了,苍帝此刻的这些小手脚,自然对她再无作用。
也确实如她所想,这人发现母蛊失效之时的表情,当真是有趣至极。
谢銮音嘲弄的轻笑了一声。
“你这控制我的手段失效了啊,这可怎么办?现在就算你死去千次万次,对我也没有办法影响了,父皇。”
因为觉得谢銮音的小命是捏在自己手里,所以苍帝在面对她时一直是高高在上游刃有余的。
直至此刻母蛊失效了,意识到自己彻底失去了对谢銮音的控制,苍帝彻底慌了。
再开口时他的声音都隐隐有些发抖。
“蛊毒失效了,你是怎么做到的?谢,谢銮音,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冷静一点,我乃是大苍天子,你的父亲,你当真要干出那大逆不道的事情不成!”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行不行,你不就是想要辛瑶么!我帮你杀了谢云章,让辛瑶嫁给你行不行,我立马就给你们赐婚!”
“呵,”谢銮音这下是真有点开心的笑了,“叫谢云章听见你这话,她的表情应该会很好看。”
话音落下之时,谢銮音拎着苍帝的衣服领子,当着殿下所有朝臣的面,像拖一条死狗,将这个自大自负从来都高高在上的老男人,狠狠扔到未央殿中央的地砖上。
自然有臣子肝胆俱裂,疯狂骂着谢銮音就想走上前去,被谢銮音手下的武将轻易拦住了。
谢銮音也不去管他们,将苍帝一把扔在地上之后,动作粗暴的拽起他已经微散乱的头发,强迫苍帝看着大殿门外的天和地。
“我什么都不要,我只想要你的命。”
“你做的太过分了,哪怕是我都看不下去。”
“这未央殿实在太高太高,高的这些年你坐在皇座之上,抬头看不见天,低头望不见地,你只能看见你自己。
看不见南方水灾,北方大旱,看不见边境的鲜血苦难,你甚至看不见数里之外的梧城被灭。”
“你是看不见,也是不想去看。”
“我却是早看你不顺眼。”
“父皇,最后再叫你一声父皇,”谢銮音狠狠将苍帝的头抬起,叫他更仔细的去看外面的一切。
“你该谢罪。”
“谢罪?”
“哈哈哈哈谢罪?”
苍帝不知道谢銮音是怎么悄无声息控制了皇城的,只知道这孽女今天是绝不会放过他了。
他知道自己要死了,却仍死不悔改。
“我是天子!是这天下之主,天下尽是我的,那些百姓的贱命也是我的,要我为谁谢罪,谁配!”
“你应当谢罪!你应该为天下谢罪,为黎民谢罪,以死谢罪!”
苍帝猖狂大笑之时,忽然一道坚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众人抬头去看,是二皇女殿下谢云章出现在了大殿门外,她就站在门口,没有进来。
但浅淡微光下,她的眼神比谁都坚定。
苍帝望见她这张脸,终于止住了笑,有些微愣,紧跟着彻底想明白了。
他就说,谢銮音久不回天京,怎么这么快控制了皇城,叫他半点风声听不见,一个侍卫都叫不进来。
原来是他的二皇女谢云章在中间出了力。
苍帝趴在地上,努力的扭回头往后去看,看见了身后一群沉默不动的臣子。
他知道,他要死了。
他的死,是他两个女儿合谋,谢云章控的场,谢銮音动的手,是满朝文武的冷眼旁观。
是这天下容不下他!
是每一个人都要杀他!
苍帝不甘心啊,他又奋力的挣扎起来,向殿外爬去,朝谢云章伸手。
“云章!云章救我!”
谢云章站在门口的光里,摇摇头,矮身,郑之又重的向苍帝弯腰行礼,最后送了他一程。
高声道。
“请陛下赴死!”
谢銮音一把揪住苍帝的头发,叫他露出脖颈来,亦出声道。
“请陛下赴死!”
而后提着苍帝的头,手中寒光般的剑横于这老皇帝脖颈,一点一点,像杀鸡一般抹在他脖子,放出了他的鲜血。
噌的轻轻一声落在安静大殿内,就好像是在嘲弄的说。
看啊。
你要死了,你的女儿像杀鸡一样把你杀了。
死亡就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
在祂面前,你没比你口中那些贱民高贵到哪里去,都是一样的,在祂面前,一切生命尽皆平等。
苍帝瞪大了眼睛,伸出手捂住脖子,倒在满地鲜血里呵呵直叫。
他真的要死了。
可他怎么能就这么轻易的死了呢。
他是皇帝啊!
他还要吸收了气运去当那仙人的!
死前的最后几秒,苍帝眼前开始变得昏花,模模糊糊的,他好像看见了过去的画面。
那个预言出谢銮音必定会弑父娶嫂的高僧,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站在他面前,将母蛊递给他。
告诉他这只蛊可以用来控制谢銮音,以免她造成杀孽。
母蛊帮了他很多,帮他监视朝臣,帮他控制谢銮音,还告诉他谢云章身上有气运可以吸食。
他马上就要吸食了那气运,说不定他能去当仙人的!
怎么能死在这里,怎么能……
苍帝死了。
且是死不瞑目死相凄惨,手紧紧捂着脖子倒在血泊里,一双眼睛瞪得像死鱼眼。
死人的走马灯是没人能看到的,但倘若辛瑶真的看见了苍帝最后的回忆,肯定会大惊失色。
因为在那段记忆中,那个给了苍帝母蛊的高僧,长着和第一个世界里的离恨青,就是那个差点拆散了她和裴玉的死道士,一模一样的脸!
苍帝彻底死亡之后,他体内母蛊的尸体自动脱落,一个拳头大的光点滚了出来。
谢銮音看见了,站起身,面无表情一脚将这光点踩碎。
与此同时。
遥远的天外天。
被死亡拆了个差不多的天殿门内,正面对面坐着两排身穿白衣,正在打坐的仙人。
最末尾的那个长着一张娃娃脸,可不就是离恨青。
离恨青在悄悄打瞌睡,下界母蛊被谢銮音踩碎的那个瞬间,他忽然睁开眼,抑制不住的猛吐出一口血,跌倒在地上。
想要制约死亡哪是那么简单的事,那母蛊非是母蛊,而是他割去的部分本源。
见他吐血了,伤势重到都起不来身,旁边的仙人忙起身过来。
“小师弟,可无事?”
离恨青倒在地上,口中鲜血吐不断,可感受着那部分本源彻底死亡之时,他却没忍住的笑了。
嘿。
这样才对啊,这样才对嘛。
师尊,哪能为了杀了一个人去折腾整个世界啊。
天殿门外的天空睁开了一双无情巨目,这分明是上次死亡进入神域时,曾与之单挑的眼睛。
巨目垂眸下望之间,眼角流淌出血迹。
祂为自己的再次失败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又一块碎片要回归了,死亡复苏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当死亡重临,该将是如何光景。
下界。大苍。
望着未央殿内的场景,满朝文武皆面色骇然,哪怕是谢銮音和谢云章的人也惊的心中发颤。
更有甚者,已经是双腿打摆,软倒在地。
谢銮音她们三个选择今天就动手,还是在朝堂上动手,是要趁苍帝还没想出对策先行一步,是要敲打诸位大臣,是要苍帝在他最得意的朝堂之上孤立无援。
亦是警告后世来人,为皇者又如何,敢做那欺民的荒唐事,照样血溅朝堂,剑毙未央。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今天她谢銮音心情不好,想杀就杀了,管他在哪里杀。
谢銮音站在殿口照进来的光里,手臂伸展,染血的剑向旁一甩,血液溅出飞落。
而后收起剑,越过满地鲜血,踏出未央殿外。
她走的肆意,满朝文武无一人敢拦。
站在殿门口的时候谢銮音微抬头,倒是好巧,正看见天上的乌云拨开散去,太阳显露出来。
金灿灿的阳光迸发出蓬勃的生命力,洒落照耀着这片大地。
谢云章看着屋内那道身影良久,看的眼睛都酸涩了,才转过身去,与谢銮音并排站,一同抬头去望那太阳。
微风吹过来时,叮咚一声脆响,终于,谢云章对辛瑶的那最后两点好感度,在这一刻加上了。
谢云章在辛瑶昨夜的那番话里得到启发,决定与自己和解,决定为自己做事,决定为自己而活。
现在此刻,她真做成了第一件自己由心想去做的事,该做的事。
哪怕此后万世,被后人唾骂她是个弑父的不孝女,她也绝不后悔。
至少我谢云章,救了今时今日的大苍,要去救今时今日的大苍。
在谢云章清正己心之时。
轰然的。
她身上的气运如浅黄色的烟雾,随长风飘散向上,挣扎着拥抱回归天际。
也如一道道枷锁,从谢云章身上抽离,今日往后,她不再是气运之女谢云章,不再是幸运的谢云章。
是铭记深爱她的亲人,并为自己而活的谢云章。
煌煌气运升上天际的这一刻。
辛瑶正站在沈府的窗前看着,她听见世界都发出欢快的声音,她看见阳光正洒照大地,她知道阿音她们定是成功了。
她的眼眶有些湿润,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忽然的有点想哭。
许是因为,这一刻的阳光真的太灿烂了吧。
未央殿门前的谢銮音和谢云章说了两句话,便准备走了,殿里的人交给谢云章,她还要去统筹黑水骑整肃皇宫。
黑靴踏下台阶,谢銮音牵起她的马。
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怪物,她的所有感情都给了辛瑶,她对其他一切事物没有半点情绪。
但是今日所为,实在难得,叫她在这所谓的其他事情上感到了些许顺心与快意。
谢銮音翻身上马,转身而去。
彼时有风来,阳光正正好的落在她身上,照亮她着黑衣半身染血,腰配长剑的身影。
她就在众人视线里,如来时那般悠然离开。
纵马行在风中之时,谢銮音看着前方光景,望着落下来的阳光,难得心情甚舒畅。
她勾起唇角,于晨光之下,肆意爽朗的轻笑了一声。
“哈!”
“快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