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夏春已尽, 池塘蛙声浓。
夏小曲这段时间精神好了许多,小崽也乖乖的,他都能帮着嫂子一起煮鸡蛋了, 院子里的孩子们一个个儿的排成排扒着篱笆墙伸长了头望。
“叔爹, 煮好了吗?”
立夏清水煮个囫囵蛋, 娃娃整天笑开颜。
胖婶儿从地里干活回来, 路过夏小曲家进屋找口水喝,发现他们在煮蛋以后笑着道:“你们总惯着这群孩子,难怪都想往你家跑。”
夏小曲笑了笑, 比划:“孩子嘛, 没事儿的,你家李聪也在呢。”
“他那么大了还斗蛋呢?”
胖婶儿和蔼可亲的表情瞬间消失不见, 出门对着趴在篱笆墙边只冒了个头出来的人喊:
“李聪, 别以为藏起来了我就不知道是你了,这么大个人了, 还和小孩儿们一起玩, 羞不羞啊?”
贺娘子一边捞蛋, 一边打圆场:“胖婶儿啊, 别那么凶嘛,孩子们偶尔玩一次不要紧,今天这不是立夏吗, 诶对了, 村口在称人呢, 你去看了没?”
胖娘子得了一惊,道:“这么快就开始了?我跟孙娘子说好了的, 开始了叫我呢,瞧这人……”
夏小曲在挑那些没有煮破的蛋, 抬眼见胖婶儿慌里慌张的。
“我不跟你们说了,我得赶紧回家去换身衣裳。”
说完,胖娘子冲出去对李聪喊:“玩一会儿了去村口称一称,别耽误了。”
李聪趴得更低了,这下连头顶都看不见了。
夏小曲端着一盆煮好的蛋出去招呼孩子们,李聪跟孩子王似的领着一群小土豆摇摇晃晃地过来了。
“叔爹,我要一个最大的。”芳儿伸着小手道。
圆儿扯开脖子上挂着的小绳袋,仰头大声喊着:“叔爹,我要和妹妹一样,大大哒。”
惢儿脸蛋脏脏的,不知道上哪儿弄的,夏小曲想找东西给他擦擦,可他拿了蛋就跑了。
李聪伸手要两个,给石淼也拿了一个。
“他在村口给我占位置称人呢,夏嫂嫂你去吗?”
夏小曲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接着笑眯眯地比划:“我不去了,我这肚子不方便。”
“嗷,好吧,那你去年称了吗?”
“称了,有一百呢。”夏小曲骄傲地打着手势,其实他只有九十八,但他觉得一百好听,便自己加了。
另外还有一个原因,他一直希望自己可以长得白白胖胖的,就像当初第一眼看见喻郎君时那样可爱。
他不喜欢太瘦,因为小时候的缘故,太瘦意味着没饭吃,也意味着会被人欺负,现在他不仅有饭吃了,还有许许多多人爱他,所以白白胖胖是他的目标!
“媳妇儿,我回来了。”程天石的声音打断了夏小曲的回忆。
“村口人可真多,我今天称出来一百六十五斤,比去年还重了五斤,打称花的张伯今年给我说的吉祥话是‘一百六十五,挣钱带娃不耽误’,他知道我们家今年要添个小娃娃,特意说的呢。”
夏小曲听了回头对贺娘子比划:“嫂子,天石回来了,你也去称称吧。”
“好,那我去去就回来。”贺娘子熄了灶里的火,洗了锅以后才走的。
李聪拿着蛋和贺娘子一起去村口,他要去找石淼。
程天石坐在屋檐下给夏小曲捏肩,忽然看见吴凤光带着曾珍过来了。
“嫂子。”吴凤光腼腆地喊着,程天石替夫郎回了,“不去村口来我们这里,什么事?”
吴凤光笑笑,不好意思地问:“嫂子,我看见李聪拿着鸡蛋去村口了,还有吗?”
“你们这么大了还玩斗蛋呢?”程天石惊讶道。
夏小曲拍了他一巴掌,然后转头看着曾珍,亲切地比划着:“有的,煮了许多呢,我去给你们拿。”
接着又对程天石打手势:“没有成亲他们就还是孩子,别乱说话。”
“好吧,都听你的。”程天石怂怂地回着,曾珍看不懂夏小曲的手势,在后边戳了戳吴凤光的腰,小声道,“光哥……”
吴凤光也看不太懂,只能求助程天石,“哥,嫂子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鸡蛋多着呢,他马上去给你们拿。”程天石说完又自己添了一句,“你嫂子就是还把你们当小孩儿呢。”
曾珍听了脸蛋红红的,勾着手小声道:“谢谢嫂子。”
夏小曲笑得甜甜的,冲她摆着手。
圆儿芳儿和惢儿三个人没多大一会儿就哭着跑回来了,一人捧着一只磕坏的鸡蛋,见着夏小曲以后就开始撒泼打滚。
“叔爹,聪叔叔碰坏了我的鸡蛋。”
惢儿哭得眼泪鼻涕全糊在脸上,嘶哑着声音喊:“夏嫂嫂,哥哥坏,哥哥故意的。”
三个小土豆七嘴八舌的告状,夏小曲听得晕头转向,都不知道谁在说什么了,老半天才搞清楚他们是斗蛋输了,又挺着大肚子领他们去屋里找程天石。
“天石,他们挨欺负了。”
程天石正在后院磨刀,见夏小曲比划完以后脑子没反应过来,还以为是自家小夫郎被欺负了,直接拎着刀站起身怒气冲冲道:“谁,是谁?”
“程叔,是李聪叔叔和石淼叔叔,他们拿大鸡蛋磕坏了我和圆儿惢儿的鸡蛋。”芳儿从夏小曲身后探出头去,憋着哭腔解释了一番。
“嗷,这样啊。”程天石一屁股又坐下了,边磨刀边道,“等着,程叔磨完这些刀后给你们再煮一锅。”
三个小家伙听见这话才破涕为笑,夏小曲便哄着他们把磕坏了的鸡蛋都剥开吃了。
院子里摆了三只小板凳,夏小曲指着板凳拍拍手,三个小家伙便争先恐后地跑去坐好。
“我先坐好的,叔爹,我是乖孩子。”圆儿扬起小脸高声喊着,嘴角流出一丝透明的口水。
夏小曲从兜里摸出三块糖来,在每一个小家伙的手掌心里放了一块,这糖是程天石买的,除了他嘴里没味儿的时候吃一块外,最大的作用就是哄哄这些孩子了。
“苏嗲~”
扎着满脑袋小辫儿的橙橙跌跌撞撞地跑来,挥着小手喊:“我也要,蛋蛋。”
看来夏小曲家发鸡蛋的事已经在孩子堆里传开了,连橙橙这个路都走不稳的小家伙也来要。
程天石煮完鸡蛋出来一看,嚯,院里坐了一排小土豆,夏小曲正拎着糖袋子发糖呢。
张家的王家的,陈家的周家的,一两岁三四岁,七八九十岁。
“你小子也来讨小孩儿的糖吃啊?”他上前去揪起最后面那个大高个儿的耳朵,“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进村,哥哥哥,轻点儿,耳朵疼。”男人抓着程天石的手,抬眼去看夏小曲,告状,“嫂子,你看我哥啊。”
夏小曲将糖袋子递给了离得最近的那个小家伙,然后比划:“天石,大水还是孩子,你别欺负他。”
“我欺负他?他就比我小三岁,还是孩子呐?”
程天石反问着,石大水听见这话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理直气壮地反驳:“我听凤光说了,没成亲的都还是孩子,可以来找夏嫂子要鸡蛋玩。”
“你一回来就找你夏嫂子要东要西,那你给你夏嫂子买了点啥?”
石大洪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石大水立马变脸,笑着回:“哥,我不止给夏嫂子买了,还给嫂子和两个小侄儿也买了,喏,你瞧。”
石大水说完打开包袱展示给几人看,满满一兜子的糕点,各色各样的都有。
“嚯,你发财了?”程天石问。
“没有啊。”
石大水说完将那一包东西都放在了凳子上,夏小曲小心翼翼地扶着肚子去看,听见身后的人在说镇上那家酒楼。
“天宝楼要易主了,这几天的东西便宜得很,我起早跑去抢了一大兜,嘿嘿,他们都没有我跑得快。”
程天石挑了一块闻了闻味道,然后递到夏小曲嘴边,“桃子味儿的,你喜欢。”
夏小曲小小地咬了一口,味道甜得发腻,怀孕前他最喜欢吃的东西现在却吃不下了。
“叔爹叔爹,我也要我也要。”
孩子们扒着夏小曲叽叽喳喳地要吃的,程天石连忙扶稳了夫郎,将孩子们都招呼到旁边去一人发了一块这才得以清净。
夏小曲抬手比划让天石带着孩子们去领鸡蛋,一人两个,这下总不能还斗不过李聪和石淼吧。
小家伙们兴奋极了,欢呼着跟在后边往灶屋跑,程天石把鸡蛋一个一个地擦干净,然后才给他们装在兜里,哄他们出去玩,在这里太闹腾了,聊正事的时候不是很方便。
石大洪一直等到孩子们都跑远以后才回头看着石大水,一脸严肃地问:“天宝楼的东西你买这么多,你跟哥说实话,是不是在外面犯什么事儿了?”
他想得很简单直接,认为石大水肯定是犯事儿了才倾家荡产地买这么多糕点,回来看家人朋友最后一眼就准备跑路了。
“哥,我真是服你了。”石大水叹气,蹲在地上抱着头哀嚎,“我只是在赌场对面的当铺做工而已,这么多年了,你怎么总把我当坏人呢?”
石大洪哼了一声,回:“谁让你们那里龙蛇杂交的,乱得很,我说多少次了,让你换个地方你就是不肯,对了,这次既然回来了就赶紧把婚事定下,你都多大了,连五姑家的凤光都要成亲了你知不知道?”
“凤光要结婚了?他和谁啊?”石大水好奇地问。
“和曾家的小女儿,曾珍。”程天石答,忽然又想起他方才说的那话,“你刚刚讲,天宝楼要易主了,什么意思?”
一提这事儿石大水就来了兴致,压低声音悄咪咪地道:“天宝楼的掌柜要跑路了,这段时间紧急当了好多东西,还有几样死当,我听铺里的兄弟们说,是他家惹上官司了。”
石大水说完将头一转,视线落在了夏小曲身上,道:“对了,好像还和夏嫂子家的人有关。”
“啊?”
夏小曲张大了嘴,声音却是从程天石那里发出来的。
“什么意思,你说清楚,别吓唬人。”石大洪催促着。
“哎呀,就是天宝楼那个叫夏仓的,把掌柜家哥儿给欺负了,掌柜的气不过叫人把夏仓打残了。”
“就为这事儿?可这事儿他们占理啊,跑什么路啊?”石大洪问,石大水神秘兮兮地道,“原本是占理的,可后来啊……”
院门吱呀一声响,贺娘子眼里含着泪一脸委屈地跑回来了,夏小曲赶紧上前去,比划:“嫂子,怎么了这是?”
贺娘子咬了咬嘴巴,艰难地道出一句:“叶正,他是个傻子!”
第072章 第 72 章
夏小曲拉着嫂子回屋哄了好大一会儿, 却怎么也问不出来,嫂子的脸都哭红了,气得他撸起袖子就要去找叶正, 吓得程天石心惊。
“你生什么气啊, 这种事交给我就行, 我肯定给嫂子讨回公道。”
“怎么了这是?”石大洪在一旁等了许久, 见不对劲才上前来问,程天石摇摇头,回, “不知道怎么了, 一直哭,就是不说话。”
夏小曲气得胸脯剧烈起伏, 比划:“肯定是让叶正欺负了, 你看嫂子哭得多可怜啊。”
实话实说,他们认识贺娘子那么久, 确实没见她这样哭过, 看来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程天石转身就要去找叶正问清楚, 说若他真是犯浑欺负了嫂子, 那肯定不会放过他的,可夏小曲不依,用手撑着后腰摇头。
“你挺着个大肚子跑来跑去, 我怎么放心得下?”程天石问, 夏小曲气顺了些, 比划着,“我不动手, 我就去问问他为什么要欺负我嫂子。”
“你还想动手?”程天石只捕捉到了对他来说最关键的话语,夏小曲瞪了他一眼, 又打手势,“你去不去,你不去我一个人去。”
说完,气冲冲的夏小曲挺着肚子就走了,程天石头疼得很,只能赶紧跟上,小心翼翼地哄着,生怕把他气出个好歹来。
行至半路,夫夫俩正巧撞上害得贺娘子哭个不停的罪魁祸首,程天石一个不留神没看住,夏小曲便两三步冲到了叶正面前。
“咋了?”叶正一脸茫然。
夏小曲气哼哼地打着手势,速度飞快,“你为什么欺负我嫂子,我嫂子人那么好,你要是不同意也没关系,干什么要欺负她,你是不是以为她没有人撑腰?”
“小曲儿,别激动。”程天石上前将夏小曲拉进自己怀里锁住,然后才问叶正,“你刚刚见过我嫂子了吗?”
“见过了啊,她一来村口我就看见了。”叶正实话实说,程天石接着问,“那我嫂子为什么哭着跑回去了?”
叶正皱眉不解,开始诉苦:“我也纳闷呢,我和她好好说着话,她突然挖了我一眼,然后就跑了,跑得可快了,我都没追上。”
夏小曲挣脱开程天石的怀抱,比划:“你同她说什么了?”
“我就说了几句话,”叶正清了清嗓子,学着刚才的样子,道,“贺娘子,你家爹爹说你男人同意我俩的事了,明天我请媒人到你家去方便不?”
“就这样?”程天石问。
叶正点点头,回:“就这样,我一个字都没多说。”
夏小曲摸着下巴琢磨,心想难道是提到了去世的表哥,嫂子心里不痛快了?
程天石见确实没什么问题,只好又找了个话头,“那你怎么说,明天要请媒人过来?”
“不知道啊,她今天都没给我答复,万一明天我请来了她不让我进门怎么办?”
叶正说完憨笑着,对夏小曲道:“夏郎君以为我欺负了贺娘子是吧,所以大着肚子都要跑来。”
夏小曲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又比划着:“不好意思啊,我气糊涂了。”
“没事儿,任谁看到自己嫂子哭着回去都会被气着的,不怪你。”叶正听了程天石的解释大方地说着,完了又自言自语,“说起来她忽然那么生气,是不是我哪句话不中听,惹她伤心了?”
这句话点醒了夏小曲和程天石,两人跟叶正约定好晚上会给他答复,然后又匆匆回家。
曲郎君早就回去了,正在安慰贺娘子,程天石一问才知道是石大水那个大嘴巴把事情都传遍了。
这会儿贺娘子的情绪稳定下来不少,只是眼睛还红着,委屈地趴在曲郎君肩上。
“他这孩子就是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曲郎君摸着她的脸劝着,又对夏小曲解释,“你嫂子她说那叶正从她到村口就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等她称完重要回家以后又跑过来说那些话,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她感觉没脸。”
夏小曲松了口气,原来是因为这个。
“这没什么的嫂子,别在意啊。”程天石大咧咧地道,夏小曲走过去抱着嫂子的胳膊,单手艰难地比划,“嫂子,不要在意别人说什么,咱们自己把日子过好就行。”
贺娘子哭了许久缓过来了,叹了口气后道:“也是我自己太敏感了,没事的,倒是让石家兄弟看笑话了。”
丧偶那么多年,中间却一直在相看别的人家,背后说贺娘子的人指定不少,这么些年她谨小慎微的活着,又见过爹爹被戳脊梁骨,真是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害怕。
程天石哈哈大笑着,道:“没事儿的嫂子,大洪那都是自己人,什么笑话不笑话的。”
“说得是,”曲郎君连连点头,“现在也别管什么大洪大水了,你的事最重要,叶正那孩子是有点太憨厚了些,倒也不是坏事,只看你怎么想,要是愿意的话咱们就请媒人把这事儿过了明面,等小曲生了再办事,你觉得呢?”
贺娘子垂着头许久不作声,等曲郎君急了,又催了一道,她这才点了点头,用很轻很轻的声音回:“都由爹爹做主。”
这样说就是妥了,夏小曲兴高采烈地比划:“舅舅,嫂子的嫁妆酒席我们包了,一定办得热热闹闹的。”
“我,我去喂猪。”贺娘子红着脸从凳子上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屋子,曲郎君见了用手戳着小外甥的头,宠溺道,“你明知道你嫂子脸皮薄,什么嫁妆不嫁妆的,咱们自己准备就行了,当她面说这个,她害臊。”
说完,又长吁了口气,接着道:“不过你嫂子是二婚,不好大操大办的。”
夏小曲不懂二婚为什么不能大操大办,好奇地比划着:“成亲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才好不是吗,偷偷摸摸的像什么样子,再说了,嫂子是二婚,那叶正可是头婚呢,他们家肯定不会随便弄。”
“就是说啊舅舅,依我看啊,嫂子二婚还非得大操大办不可,让那边村里的人都知道我们家嫂子不是恨嫁塞过去的,可以任人欺负,再说了,我们现在有条件了,就是要热热闹闹的把嫂子送出门去,让大家都知道我们永远是她的依靠,这样就没人敢欺负她了。”
这也是程天石和夏小曲的心结之一,当初因为家里穷和不受重视,婚事办得仓促潦草,即便后来补办过一次,但最初的那一场始终无法替代。
现如今家里能办得起像样的婚事,他们肯定不会草草了事。
晚上,程天石和夏小曲特意跑了一趟,叶正果然还在彭家等消息,得知贺娘子答应以后他高兴得立马出门去找五姑。
程天石忙扶着夏小曲跟上,谁知两人才刚进门就听见叶正扯着嗓子喊:“五姑,我来找你说媒了!”
紧接着传来哐当一声响,五姑手里的碗掉在了地上,夏小曲心急如焚,小碎步挪得飞快,程天石搀扶得愈加小心。
“叶正啊,这……”五姑笑不出来了,尴尬地拒绝,“你看,我家湘月都没满十五岁,而且她还在上学呢,这……不太合适吧?”
听了这话,夏小曲和程天石对视一眼,好了确定了,曲郎君说对了,叶正是真不太会说话。
程天石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五姑这才松了口气,立马答应下来,等叶正走了以后一边打扫地上的碎瓷片一边可怜那碗饭。
夏小曲馋五姑家的爆炒茄花,乐呵呵地吃了两大碗饭,五姑一边给他夹菜一边问:“快生了吧,还有多久?”
“还有三个月,估摸着七月左右生。”程天石手里捏着一杯水,问夫郎,“辣不辣,要不要喝水?”
“不辣,好好吃。”
夏小曲嘴硬手也硬,鼻涕都辣出来了还是倔强地比划说不辣,程天石只好仰头将那杯水自己喝了,然后拿手绢给他擦鼻子。
回家后曲郎君正巧在做饭,问:“晚饭吃油茶稀饭好吗?”
程天石打了个嗝,回:“我们不吃了舅舅,刚刚在五姑家吃过了,爆炒茄花,他吃了两碗呢。”
“吃过了?”曲郎君说完转头去看夏小曲,嘴巴红通通的,果然是偷吃了辣椒,便忍不住唠叨,“天石啊,你怎么不拦着他点呢,看看嘴巴都辣成什么样了。”
夏小曲摸摸自己被辣得麻嘟嘟的嘴巴,有点感觉不到它的存在了,程天石站好了挨批,不住地点头道:“知道了舅舅,我以后一定多注意。”
这话一听就是没放在心上,夏小曲知道天石不会纵容自己吃不能吃的东西,既然让吃了,那肯定是问过郎中说可以吃的。
不过家里的长辈固执地认为有些东西不能碰,说不听,程天石也不能去反驳,只好一边偷偷纵着夏小曲,一边老老实实地挨长辈的骂。
临睡前夏小曲喝了碗米汤解辣,程天石端来热水给他洗脚,却忽然发现他的脚肿了。
“啊?肿得很厉害吗,我看看。”
夏小曲放下碗比划,心急地翘着脚想看,却让大肚子给挡了视线,程天石又按着脚不让瞧。
程天石往他脚上按了一下,一个小坑瞬间出现,回弹得比较慢。
“不是很厉害,我之前就问过大夫了,他说六七个月的时候可能会肿,尤其是久坐久站之后,我知道怎么弄,你等我会儿。”
说完,起身出门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端来一只更大的桶,里面的水还冒着热气。
夏小曲将脚放进去,温热的水立马包裹住了他的小腿,舒舒服服的,程天石一边帮他按脚一边问:“感觉怎么样,水烫不烫?”
“不烫,刚刚好。”夏小曲回应以后又比划着,“天石,谢谢你。”
“你在说什么啊媳妇儿?”程天石掐着点儿把他的脚捞出来擦干,然后假装用力地啃了一口,生气道,“这点儿小事你都要跟我说谢谢,我们还是不是天底下最好的两口子了?”
夏小曲知道他没有真生气,歪着头去看他的脸,笑着比划:“我们当然是天底下最好的两口子了,我只跟你最好,等小崽出生了,就是我们俩只跟你最好。”
程天石被哄得心花怒放,嘴角上扬压都压不住,期待地问:“小崽的名字你取好了吗,最多还有三个月就生了。”
“我当然取好了,叫石头。”夏小曲比划完程天石瞬间大笑起来,“石头好啊,可要是哥儿或者姐儿呢,也叫石头吗?”
“当然了,进宝和佳蓉说了,乳名不分性别的。”
夏小曲一本正经地比划,有种要给程天石传授知识的感觉。
第073章 第 73 章
翌日, 夏小曲起得早,坐在院子边上摸摸花儿,掐掐叶儿的, 程天石就站在身后替他束发。
今天束了个半扎发, 配以天水碧的发带, 清清爽爽的看着舒心, 程天石束好以后还跑到前面去看了一眼歪没歪。
夏小曲以为他是在朝自己讨奖赏,便扬起下巴噘着嘴,做出亲亲的动作。
程天石捏着他的脸颊肉亲了过去, 舌头在嘴巴里面快速搅了个遍, 很蛮横,亲完以后又凶巴巴地道:“别勾引我啊。”
“哼!”夏小曲红着脸软软地瞪了他一眼, 羞涩地比划, “你坏!”
他以为程天石是故意的。
“天石,在家呢?”
院外响起五姑的声音, 程天石将篦子交给夏小曲后过去开门, 发现来的不止是她和叶正, 后边还跟了一串的人。
“舅舅!”
没有应付过这种场面的小夫夫俩将人请进门后赶紧跑去找舅舅, 曲郎君刚从包山家回来,穿着一套崭新的衣裳,见了叶正的父母后有些拘束, 认真且严肃地说着客套话。
“大家远道而来真是让寒舍蓬荜生辉, 天石, 快,给贵客上茶。”
程天石和夏小曲看呆了, 他们几时见过舅舅这个样子,这一看就是包山教的。
叶正一家人对视了几眼, 相互都犯起了嘀咕。
五姑这个媒人当得尽职尽责,把叶正夸得天上有地上无的,没多久便定下来了。
贺娘子害羞不肯出来见人,曲郎君就跑到屋子里去询问她的意思,最后将日子定在了明年立夏,叶正听了傻乐呵。
“立夏正好,到时候称了重就知道请几个轿夫抬轿了。”
话音刚落他便被顾娘子打了一巴掌,“胡说八道。”
叶正抱着脑袋皱眉反驳:“我怎么胡说八道了,省下两个轿夫的钱能用好久呢。”
叶镜德叹了好大一口气,对曲郎君道:“别理会他说的,我们还是按八抬大轿来。”
他生怕这事儿又砸手里,曲郎君也松了口气,笑着回:“好说好说,咱再商量商量也行。”
谈妥了婚事要留人吃饭,程天石心里记着天宝楼即将关门的事,想着得在它关门前再去吃一顿,便直接做主了。
曲郎君觉得天宝楼贵了点,认为不如在夏记小面馆吃一顿合算,夏小曲听了比划着:“舅舅,咱们也不是经常吃,再说了,今天日子不是特殊嘛,我们大家都高兴,去吃一顿没关系的,而且我也好久没去了,我想吃。”
小外甥一撒娇,当舅舅的根本抵抗不住,连连道:“好好好,想吃咱就去,走吧。”
程天石说得叫上牵线的彭盼水一家,可今天彭家人都出门了,他空跑了一趟。
去镇里的路上叶镜德和曲郎君闲聊,一说去天宝楼才发现两家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我听叶正说天宝楼要关门了,不知道真假。”叶镜德道。
程天石一边驾车一边回:“好像是有这事儿,不过和我们这种人也没什么关系,它在的时候我们一年也吃不了几回。”
“那倒是。”叶镜德点点头,一时没找到什么话来说,气氛有些冷,顾娘子看了看被曲郎君和贺娘子护在怀里的人,问,“夏郎君这是快生了吧,几个月了啊?”
“七个月了。”
夏小曲伸手比了个七,旁边的贺娘子及时回着,顾娘子这下总算找到话题了,叮嘱了许多孕晚期和生产后要注意的事,坐在前边的程天石分出心思来一一记下了。
天宝楼的客人少了许多,程天石要了二楼的雅间,点了许多菜,叶正一家人拦都拦不住。
“再来一份东坡肘子。”程天石最后又点了一份夫郎爱吃的。
夏小曲听着那些菜名,十个里面有五个都是给自己点的,他担心太多了吃不完,程天石却说:“你好不容易不害喜了能多吃点,那肯定每样东西都要尝尝。”
“是啊,害喜得厉害的人真是什么也吃不下,所以有胃口的时候就得多吃点。”顾娘子附和着,虽然她最后一次生产距今已经十几年了,但那滋味儿还是忘不了。
程天石将食录递给了叶镜德和顾娘子,道:“叔,婶儿,你们看看还想吃点啥,尽管点别客气,咱都是一家人,吃饱吃好最重要。”
“诶,我们不客气的。”顾娘子笑着道,又将食录递给了贺娘子,“称玉啊,你看看喜欢吃什么?”
“我都可以的,您和叶叔看看喜欢吃什么咱就点什么。”
贺娘子推脱着不接食录,叶正却一把夺了过去,扭头就问:“你爱吃什么?”
“嗯?”骤然发问贺娘子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和机会,只能老实地回,“煎豆腐块。”
“还有吗?”叶正继续问。
“豆腐羹。”
“其他的呢?”
“菜豆腐,鸡哈豆腐。”
叶正啪的一下合上食录,看着贺娘子一脸认真地问:“荤菜呢,喜欢吃什么?”
“嗯……醉鹅?”贺娘子脑子里一时想不起菜名来,只记得刚刚在食录上扫到了一眼这个,便报上去了。
“好,刚刚这些都加上。”叶正对伙计说完将食录还给了他,却听见伙计道,“不好意思几位,我们家今天没有醉鹅了。”
叶正皱眉刚想说什么,贺娘子立即道:“够了够了,就这些已经够吃了。”
伙计确认过不再点菜后便下楼去准备,贺娘子晕乎乎的脑袋现在才清醒过来,还好醉鹅已经没有了,不然点那么多菜根本吃不完。
酒足饭饱后程天石又叫来伙计要把夏小曲爱吃的那几个菜打包,谁知店里闹哄哄的,几个伙计忙得不可开交,他随便找人问了一下,得知天宝楼今天被掌柜拿去当铺抵押了。
“死当,是死当,掌柜的压根儿就不会再回来了,我们这些人都得再去找活做,真是烦死了。”旁边一个伙计埋怨着,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走了。
程天石找来食盒自己打包,付了钱后拎着食盒上楼,把刚刚听说的事跟其他人讲了一遍。
“真要关门了?”叶镜德好奇地求证着,程天石点点头,他又道,“这么大个地方,不知道后面会变成什么,我看这里开个药铺最好了,药铺不会关门。”
他觉得是个人就会生病,生了病就得吃药,需要吃药这药铺就不会关门。
程天石却认为还是开个酒楼比较好,毕竟这里已经有许多家医馆了,开药铺的话一时半会儿进账难,但酒楼就不一样了,镇里仅此一家大酒楼,生意一直好得不行,要不是因为闹出事来了,掌柜的无论如何也不会脱手的。
不过今天的要紧事不是这个楼做什么生意比较好,所以程天石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而是应承着叶镜德的话。
夏小曲一连打了好几个嗝儿,贺娘子扶着他轻轻笑道:“还没吃饱吗?”
“这是饱嗝儿。”夏小曲比划着,又伸手拍了拍肚子,“他也饱了。”
出了酒楼后不久叶正一家说要回去了,程天石又跑去给他们雇马车,整得他们一家怪不好意思的,连连道谢。
“这有啥,都说了咱是一家人,不分这些,路上小心一点。”
程天石又拿出那套一家人的说法,然后领着夏小曲和舅舅嫂子将他们一家送上了车,又给赶车的车夫塞了铜板,道:“兄弟,路上慢着点,把他们送到家门口。”
“行,放心吧。”车夫应着。
“曲叔爹,天石,过几天我来下聘。”叶正掀开帘子,一旁的顾娘子伸出头来,道,“曲兄弟,称玉,天石,夏郎君,有空到我们那儿去玩啊,叶正经常在镇上的,让他带你们去。”
曲郎君和贺娘子都高兴地回着,夏小曲摸着肚子点头,也算做是回话了。
送他们离开后曲郎君便招呼着要回家,夏小曲都准备往自家牛车上爬了,却听程天石道:“等等,我还有件事没办。”
“什么?”曲郎君问。
“我听说镇上有个接生妙手姚郎君,专门给郎君接生的,都干了很多年了,熟练,有技巧,我想请他给小曲儿接生。”
曲郎君听了点点头,道:“那挺好啊,还是你想得周到。”
大庭广众之下被夸程天石还有些不太习惯,不好意思地道:“我是想着他这么厉害,请他的人肯定很多,我怕到时候他没时间,所以想提前约好。”
“是得这样,八九个月的时候就必须得备下了,指不定啥时候就生了,那你去吧,我们在面馆等你。”
曲郎君说完转头望向已经在车上坐着的两人,招手:“小曲称玉,下来,咱们去面馆。”
“别了,就坐着吧。”程天石阻拦,又将曲郎君扶了上去,“去面馆还有段距离呢,难走,我送你们过去。”
“说什么路难走啊,这宽阔平坦的路哪里难走了,是心疼媳妇儿呢吧?”曲郎君笑他。
程天石驾着牛车没有回头,但是话里掺了十足十的笑意,“他是我媳妇儿,我不疼他我疼谁去啊,你说是吧舅舅?”
“是,就得这样才行,不疼媳妇儿的都是没出息的。”
曲郎君故意说这话,他今天瞧着叶正也挺照顾称玉的,就是不知道婚后咋样,所以特意说给称玉听的。
贺娘子垂下眼眸不知道在想什么,曲郎君又放缓了语气,道:
“称玉啊,不要在意什么寡妇二婚的事,你爹爹我被人说了那么多年不照样活得挺好?所以要是婚后叶正对你不好你也别忍着,直接回来,我们一家还是能好好过日子。”
第074章 第 74 章
仲夏端午, 烹鹜角黍。①
夏小曲现如今起床都需要人扶了,程天石摸清楚了他起床的时间,赶在他醒来前从镇里回来, 然后跑去床边等着。
“今天端午, 我早上已经去过铺子里一趟了, 该交待给小伙计的都交代清楚了, 下午就不过去了,待会儿我们包粽子吃。”
李氏猪肉铺前不久新招了两个伙计,因为工钱开得高, 所以他俩干劲儿挺足, 最好的时候一天就能卖光三头猪。
程天石边说话边给他穿衣裳,夏小曲还晕乎乎的, 他刚睡醒起来, 身上太热了有些不舒服。
“热是吧?我给你扇扇。”程天石立马发觉夫郎的异常,拿起扇子轻轻地给他扇凉风。
夏小曲想起去年端午自己还能上山打艾草呢, 这心里顿时一落千丈, 捧着肚子泪汪汪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程天石慌了。
“我去年端午还上山打艾草了呢。”
夏小曲比划完眼泪瞬间滑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纠结打艾草的事, 程天石却敏锐地发觉了。
“肚子太大了,怀孩子累坏了,我都知道的宝宝。”程天石帮他擦去眼泪, 哄着, “月底姚郎君就来家里住, 咱们再坚持一个多月,不哭啊, 宝宝乖。”
“我没事儿。”夏小曲自己也擦了擦眼泪,比划, “我就是想打艾草了。”
这是想要自由了,程天石都知道的,但他现在除了哄着也别无他法。
“好,等你出了月子我陪你去打个够,满山打,这座山头打完了我们打另一座山头,现在先洗漱吃点东西好不好,饿久了身体不舒服的。”
夏小曲平复了下情绪,深呼吸好几下这才破涕为笑,比划:“你说的,要陪我满山打艾草。”
程天石心疼不已,深情款款道:“满山遍野的打,打一辈子都行。”
贺娘子起早出去打了一背篓的艾草回来,屋前屋后,楼上楼下都挂满了,然后去敲门。
“小曲,起了吗,嫂子给你煮点吃的垫垫肚子,粽子还得等中午呢,你想吃什么?”
一听这话夏小曲的心情瞬间恢复,对程天石比划:“我要吃炸土豆球,番茄豆腐汤。”
说完便开开心心地晃着腿等,程天石刮了刮他的脸蛋儿,道:“土豆球我去给你炸,想吃几个?”
“二十个!”他比划着。
“嚯,今天胃口不错啊。”程天石笑着道,又对门外的贺娘子喊,“嫂子,今天早饭我来做,你歇会儿吧。”
贺娘子闲不住,“那我再去打一把粽叶来。”
夏小曲这会儿不想走路,撒娇要抱,程天石便抱他去洗漱,完了又将他抱到院子里坐着晒太阳。
人一旦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会想东想西,夏小曲这段时间都是这样过来的,他脑袋里存了可多稀奇古怪的事了,比如这会儿正在晒太阳,他就比划着:“天石,我天天这样晒,小崽会不会被晒黑?”
程天石哭笑不得,拿着五彩绳走过去,食指比在嘴边,夏小曲见了立马捂住了嘴巴,过后又发现不对,忙将两只手都揣进了袖子里。
第一年过端午的时候他不懂规矩,不知道给小孩儿系五彩绳时是不能说话的,所以程天石要给他系的时候他还在疯狂地比划,炫耀自己把艾草挂得很好。
其实系完五彩绳后没多久夫夫俩就反应过来了,夏小曲不会说话,根本不需要在意这个,但他们又同时默契地选择了忽略。
因为手语也是语。
五彩绳系在他的左脚踝上,夏小曲垂头盯着看,程天石又指了指对面的山峰,太阳总是从那里爬起来,这会儿还是清凉一片。
夏小曲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程天石趁他注意力不在这边便凑上去猛亲了一口。
“今年好乖,宝宝。”
夏小曲瞪大了眼睛,回过神以后才红着脸比划:“天石,这是在院子里,会有人看见的。”
“看见了又怎么样,没见过领媳妇儿出来晒太阳的吗?”程天石厚脸皮地说着,接着道,“对了,我觉得与其担心小崽会不会晒黑,还不如担心你自己会不会晒黑。”
说完以后将草帽往他头上一盖,起身的中途又偷了个香,夏小曲恼怒,攥着拳头作势要打,程天石跑得飞快。
半个时辰后,贺娘子捏着一把粽叶笑呵呵地回来了,曲郎君将沥干的糯米端出来,程天石取来风干的棕榈叶,挂在立起来的长条凳上。
夏小曲洗了手,拖着自己的凳子走过去坐在程天石身边,一脸渴望地比划:“天石,我也想包。”
“那你试试。”程天石抽出两张棕叶递给他。
夏小曲只包过几次粽子,还不太熟练,也包不来大的,费劲巴力好不容易包出来一个漂亮的,拿去和程天石的一比,顿时小得可怜。
“你这个……”程天石笑,“拿来给小崽吃正好,他一嘴一个。”
曲郎君听了道:“那可不能,小孩儿肠胃弱,吃不得糯的,会把肠子粘起来。”
“这么严重吗,赶明儿我问问大夫去。”程天石摆明了有些不信。
“你还别不信,我们村里就有人给小孩儿喂糯粽吃,结果小孩儿差点没了。”曲郎君信誓旦旦地说着,就差说是自己亲眼所见的了。
夏小曲惊骇,放下手里的粽叶拍拍肚子心道:小崽别怕,爹爹不会喂你吃粽子的。
“那小曲儿今年也不能吃粽子了?”程天石反问,曲郎君摇摇头,“大人吃了没事儿,小孩儿别吃就行。”
夏小曲有些吓着了,不敢再摸糯米,程天石冲他笑笑,低声道:“没事儿,一会儿我去镇里买点贡米,单给你煮一锅。”
贡米分好几个品种,能传到赤秋镇的自然算不得上品,皇家也看不上,但对这里的百姓来说却是稀罕东西,寻常人家根本舍不得买,所以每个月送来的那一点点都卖不完。
程天石说走就走,起身去套车,夏小曲便接过他的活慢吞吞地继续包着,曲郎君和贺娘子都叫他别弄了,当心累着,但他觉得稍微动动也挺好的,一点儿都不累。
三大盆粽子包完,太阳刚爬到树梢,夏小曲伸了伸懒腰,起身四处走走活动活动。
“小郎君!”
塔塔远远地跑来,手里拎着一包七上八下的粽子,个个儿奇形怪状。
他将粽子放在院里的石桌上,骄傲地道:“我包的,叶郎君教我的!”
“好厉害啊塔塔。”夏小曲毫不吝啬夸奖,伸手比划着,恨不能夸出花来,夸完后又领着塔塔去看自己包的小粽子。
“哇,你包的都好漂亮,好可爱啊,可以送我几个吗?”塔塔直接开口要。
夏小曲点点头,转身去找剪子,他本来就打算煮好后给大家都分一点的,既然塔塔过来了那就先给他剪吧。
“谢谢小郎君,我赶紧拿回去给叶郎君看看,太可爱了。”塔塔说完就要走,夏小曲跟在后边送他,总觉得他和叶郎君的关系似乎好了一些。
这样也好,一家人总是吵架肯定不行的,塔塔能多一个人爱他比什么都强。
午后,夏小曲和嫂子给潘青青、高娘子、喻郎君还有五姑他们送粽子,回来的路上碰见了程天石。
“上车,我载你们回去。”
程天石坐在上边,停好车后准备下车去扶人,结果夏小曲揣着个崽就要往车斗里爬,看着都吓死人了。
“我来我来,你着什么急。”
夏小曲只好退下来,站在地上张开双手,程天石托住他的腋下将他提起来轻轻放下,道:“嗯,又重了。”
“舅舅说是正常的。”夏小曲一脸认真地比划,程天石点头,又扶着嫂子上车,“没说不正常,只是大夫说不能太重,不然孩子大了不好生。”
“啊?那我们的孩子大吗?”夏小曲比划完抱着自己的肚子量了量,好像是挺大的。
程天石重新回到前边去驾车,“不大,我都记着呢,没事儿的,有我在别担心。”
回到家后曲郎君已经煮出第二锅粽子了,正招呼三人过去吃,程天石却说不忙,将贡米从车里提了出来。
“舅舅,你帮我洗一下后晾起来,我一会儿来包。”
说完急吼吼地扶着夏小曲上了二楼,曲郎君和贺娘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夏小曲也摸不着头脑,坐在床上看他翻箱倒柜地找东西,便起身撑着腰过去看,结果发现他在找家里的钱。
“小曲儿,我想和你商量件事。”
程天石粗略估算了下家里的财产,眼睛里亮着光,“我想把天宝楼买下来,咱们开酒楼,好不好?”
夏小曲愣住了,他感觉自己都不会呼吸了。
这消息太大了,他来不及细想其中的好处就先被一堆风险给劝退了。
买天宝楼要动用他们所有的钱,还可能得借钱才行,若是以后经营不当,那可就真的是倾家荡产地赔了。
现如今他的顾虑更多,不像当初开小面摊和小面馆一样可以放手一搏,毕竟那时候他们只有两个人,没钱了大不了重新来过,可现在不行。
现在有舅舅要养,小崽又马上出生了,嫂子也要出嫁,真的是经不起一点儿风吹雨打。
程天石见他许久没有回应开始着急了,赶紧解释:“我现在还谁都没说,只跟你讲了,反正家里的所有事都由你做主,你要是觉得不妥当那咱就不干,没事儿的,不要想太多,对你身体不好。”
夏小曲咬紧了嘴巴,脸上写着豁出去了,比划:“天石,我更相信你。”
第075章 第 75 章
饭桌上, 程天石将天宝楼的事跟舅舅和嫂子都说了,并且解释了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因为石大水递来消息说温家也有想法, 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迟迟没有行动。
“温家是正经的有钱人家, 祖上都富了多少代了, 他们都观望着不敢下手, 会不会是天宝楼真的有问题啊?”
曲郎君建议再等等。
贺娘子一向不参与这些,今天却破天荒地说了一回:“就怕等没了,有的时候机会难得。”
“温家老爷子前几个月没了, 估计剩下那些人是在忙着清算财产要分家, 所以顾不上这头。”
程天石将自己知道的消息结合猜想说了出来,夏小曲也比划着:“对, 等他们回过神来一出手就买了, 那就完全没机会了。”
曲郎君琢磨了一下,问:“你们买下来还差多少钱?”
“我和小曲儿的全部身家压上, 还差六百多两。”程天石说完曲郎君立马否定, “不行不行, 小曲眼看着就要生了, 不能压全部身家,我和你嫂子也攒了些钱,你们都拿去, 凑个数。”
程天石当然不会蠢到把养夏小曲和孩子的钱都砸进去, 那一部分和舅舅的养老钱以及嫂子的嫁妆他都留出来了的。
现在说这些他也不是想要舅舅嫂子的体己钱, 只是觉得应该和家里人商量一下这事儿,如果大家同意的话他就要放开手脚去干了。
曲郎君和贺娘子对视了一眼, 道:“你们夫夫俩商量好就行,我老了, 跟不上趟,你们要真的想干就尽管去干,家里的事有我在呢,哪怕真的生意不景气赔了,舅舅也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
孕期的人情绪波动明显,夏小曲眼角湿润,声音哽咽,比划:“舅舅……”
“在呢,别哭啊乖,小崽知道你哭他也会哭的。”曲郎君将他搂入怀里,拍着他的肩膀安慰。
程天石也明显有些哽咽,没有说话,只一下一下地顺着夫郎的后背心。
“我和爹爹的意思是一样的。”贺娘子看着程天石,道,“退一万步来说赔了,那无非就是过回咱们从前的日子罢了,我觉得没关系,我也能养活你们的。”
大不了就是不嫁人了,这有什么啊。
不过这句话她没有说出口,担心说了以后那夫夫俩有负担,不敢去干了。
有了家人的支持,程天石便彻底放开了胆子,他首先要做的就是筹钱,在这期间石大水答应帮他盯着天宝楼的契书。
入夜,夏小曲躺在床上,程天石坐在旁边一遍一遍地数着钱,他将铺子里和面馆里账面上的钱都拿回来了。
“还差多少?”夏小曲比划着问。
程天石叹了口气,“还差五百多两。”
他想了想,戳了下男人,比划:“把大金锁当了吧。”
“不行!”程天石想也没想就拒绝,“那锁是爹爹给你打的,差点就找不回来的东西,好不容易拿到手不能当了,你自己好好收着。”
说完,又威胁似的补充:“不许偷偷去当,找潘郎君也没用,我这次提前打过招呼了。”
一个多月前过生日的时候夏小曲把那只玉雕小牛拿了出来,说是托潘青青去买的,程天石便一直记着这事儿,这回就是特意防着他这一手。
夏小曲撇着嘴巴不高兴,心道不当就不当,凶什么凶,程天石瞧出他不痛快了,将那些碎银子和银票地契房契都推到一边去,趴下身去哄。
“天石,小曲,睡了吗?”
曲郎君突然过来敲门,程天石亲了夏小曲一口,绵言细语地道:“舅舅叫我们呢,我出去看看,你别生气了,或者等我回来了你再稍微气一下,我哄你。”
夏小曲不是无理取闹的人,偶尔来点小情趣罢了,这会儿见有正事便捧着天石的脸亲了亲,然后比划:“去吧,我不生气。”
他怕天石记着自己生气又急匆匆赶回来。
曲郎君在屋外等了一会儿,程天石穿好衣裳出去。
“舅舅,什么事?”
“大洪他们找你。”曲郎君说完指着院子,“就在那里呢。”
“他们?”
程天石反问着,疑惑地走出去一看,发现来的人可多了。
石大洪,包山,高娘子,潘青青,彭盼水和塔塔。
程天石立马招呼着:“你们怎么来了,快进屋快进屋。”
“小曲睡了吗,我们没有吵醒他吧?”潘青青压低声音问。
“没有没有,他醒着呢,在床上躺着,我叫他起来。”程天石说完对屋里的人道,“舅舅,你问问小曲儿睡得着不,睡不着就起来坐坐,高娘子和潘郎君他们来了。”
曲郎君在屋里应着,夏小曲刚刚都已经听见了,正慢慢挪着从床上爬起来。
“起来了啊,没有吵到你吧?”高娘子上前关心着。
夏小曲拉着她的手摇了摇头。
“你们都坐,我去给你们弄点吃的。”曲郎君说完要走,石大洪伸长了脖子喊,“叔爹,别忙活,大晚上的我们都是吃了过来的。”
“不碍事不碍事,你们聊,我随便弄点。”
曲郎君举着烛火往灶屋去,贺娘子听见声音披着衣裳出来看,他却将人一把推了进去。
“你睡你的,我弄就行了。”
程天石扶着夫郎坐在自己身边,塔塔藏不住事,是个直话直说的性子,夏小曲才坐稳他便开口:“小郎君,你们买天宝楼还差多少钱?”
此话一出夫夫俩就知道他们是为何而来了,实话实说,如果他们愿意帮忙的话,那家里的负担确实轻一些,可这事儿毕竟有风险,夫夫俩可以拿自己的钱去冒险,却不能拿别人的钱去糟蹋,到时候万一赔了还不起,这几个都是拖家带口的,谁能等他们一点儿一点儿的挣?
“天石,还差多少你说啊,这么大的事你瞒着我,什么意思啊?”石大洪催着,颇有些埋怨的感觉。
程天石无奈道:“不是瞒着你们,只是你们都有儿有女有家要养,把钱搭进去了怎么办?”
“搭进去了算我们做生意失败。”包山截了他的话,“程哥,我知道你肯定不会要我们的钱,但如果是我们和你一起买呢,一铺养多人,不是只能养子孙后代。”
这一番话只让程天石和夏小曲感到惊讶,其他人都一脸平静,就等着他俩发话的样子,看来是早就商量好了。
“这个一铺养多人,你展开说说。”程天石觉得这可能是一个突破口。
包山拿出一张纸来,上面早就分划清楚了。
“你们是大掌柜,占八成,我们家和大洪家各占半成,彭大哥家占一成,年底的时候按这个分钱,怎么样?”
程天石拿过那张纸看了看,又听包山仔细讲了讲,疑惑道:“你们这是摆明了给我们送钱吧?”
“反正我们是这个意思,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年底的时候给几个孩子多发点压祟钱就行。”石大洪道。
坐在一旁的潘青青有些不好意思,小声道:“我没攒多少钱,就这些,你们拿去看酒楼里再添置点什么吧。”
他说完将一袋银子放在了桌上,夏小曲立马给他推了回去,比划:“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本来就不容易,得把钱给孩子攒起来,别拿出来了。”
“孩子的钱我留着呢,再说了,这些本来就是你们的钱,当初你们借给我的路费,说好了我做工还你们的,你们也不要。”
潘青青越说声音越小,那些事是他不愿提及的,大家也都默契地没有开口,只有塔塔不明所以,左看看右瞧瞧,伸手去抓彭盼水,还没开口就被制止了。
“别乱说话。”彭盼水轻声道,塔塔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程天石与夏小曲商议着,这些钱的确能解他们的燃眉之急,但就怕酒楼生意起不来,让他们跟着一起亏本。
“程哥,我想过了,这个酒楼也是我自己真心实意要搭伙买的,你知道我爱说书,也写了不少的本子,但是桥边的生意太难做了,人不多场地又小,费时费力还挣不了几个钱,所以我想在一楼辟出一块地方来说书。”
包山的提议让程天石眼前一亮,“没错啊,这样你有了场地,我们的客人也有了乐子。”
“还有我们。”彭盼水看了塔塔一眼,委婉道,“塔塔学过很多年的琵琶,二楼不是雅间吗,塔塔说他还是想去弹琵琶,而且他有几个朋友没活干,可以叫过来一起。”
程天石看他们这样子像是早就打算好了,再拒绝就没意思了,现如今百般推脱不如一句好好干。
“那成,明天就去当铺,争取下月初就能重新开张。”
“那中间这些修缮的小事交给我们盯就行了,你家夏郎君怀着孩子呢,不好多费神,你也得经常在家守着。”石大洪道。
这话有理,程天石也确实放心不下夫郎,“那这样吧,小修一下就行,大修咱也没那个钱,我看里面的东西都还好好的。”
夜渐渐深了,夏小曲开始犯困,他强撑着没有说,最后还是被发现了,程天石将他扶回房里躺上床。
“天石。”他睁着眼睛,努力比划着,“要好好谢谢他们。”
“知道了,你睡吧,别等我。”
今天晚上指不定要商量多久呢,程天石亲了亲他,又帮他盖好被子才离开。
潘青青和高娘子家里都有孩子,他们在夏小曲睡觉后没多久也走了,屋里就剩下四个大男人和趴在桌边睡觉的塔塔。
程天石他们越谈越兴奋,一点儿瞌睡都没有,大有通宵彻夜唠扯的意思。
期间他还去拿了壶酒出来,曲郎君端来的东西早就吃完了,几人便一人一只杯子,就着一盘花生米喝得东倒西歪,谈笑间仿佛已经日进斗金。
“盼水,彭盼水!”
门外响起叶郎君的声音,彭盼水打了个酒嗝起身去开门,却被屋外的人一把推开了。
“塔塔。”叶郎君看也没看彭盼水,走过去站在桌边轻声喊着,“塔塔,醒醒,回家了。”
塔塔不知道是睡迷糊了还是被酒气熏迷糊了,不太清醒地嘟囔了一句“阿爹”。
叶郎君一愣,回头瞪了一眼彭盼水,语气不善地道:“你自己半夜不回家别带着塔塔一起,他跟着你那一年多吃的苦还少了?”
程天石反应快,赶紧放下杯子认错:“叶郎君你别生气,这事儿是我们不对,是我们没考虑到塔塔。”
“这事儿不赖你天石,要赖就赖彭盼水一个人!”
叶郎君恶狠狠地瞪着自己儿子,说完以后拉过塔塔的手将他背了起来,没再理会彭盼水直接离开了。
“诶?”被酒麻住了的大脑反应慢半拍,彭盼水自言自语,“咋了嘛这是。”
说完猛然发现前方没有光,他赶紧拿起桌上的烛火追上靠着月光依稀辨路的人。
“爹爹,当心脚下,把塔塔给我吧。”
第076章 第 76 章
小暑入伏, 吃藕好眠。
夏小曲馋那一口猪脚莲藕汤,程天石便带他去孙娘子家荷花田里挖。
一只小背篓放在岸边,程天石下田里去摸, 夏小曲坐在一旁等, 捡捡藕什么的。
天空火烧云如荷叶一片一片连接, 青山泛着金光, 山坳里升起缕缕白烟。
两人洗了手,背起满满一背篓的藕回家去,结果才进门就撞上了黑着脸的曲郎君。
不出意外的, 程天石又挨训了, 夏小曲垂着双手站在他身边,曲郎君却将人拉去了屋里。
“瞧你这脸脏的, 到处都是泥印子。”
曲郎君一边给他擦, 一边止不住地唠叨,夏小曲不敢反驳, 只能安安静静待着。
贺娘子放完牛回来, 进门看见一地的莲藕和一个浑身脏兮兮的程天石, 又听见屋里的声音, 忍不住上前揶揄:“又挨说了?”
程天石点点头,贺娘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不碍事, 爹爹不是刁难人, 小曲眼瞅着随时都可能生, 他担心。”
“我知道的嫂子,再说了, 我也不怕挨训,我就怕没人训我。”程天石说完揪住了她的衣裳, 低声道,“嫂子,你帮我问问小曲儿,猪脚莲藕汤是今天晚上吃还是明天吃,我好把藕和猪脚洗出来。”
贺娘子忍不住笑,“还惦记着呢,你先洗洗自己吧。”
天蒙蒙黑,曲郎君端上来一锅小外甥心心念念的猪脚莲藕汤,洗干净后的小夫夫俩坐上桌,夏小曲先捞了块猪脚啃,程天石不甘心地给他夹了块藕,然后给曲郎君夹猪脚。
“舅舅,吃肉,这个肉好吃。”
他笑得一脸谄媚,曲郎君哼了一声,道:“我自己煮的我不知道好吃啊!”
说完,又问:“姚郎君什么时候来?”
“他明天早上,我去镇里接他。”程天石立马回。
夏小曲的脸颊塞得鼓鼓的,放下筷子比划:“那他要一直住到我生吗,我还有多久生啊?”
“就这个月了,他肯定得住下,不然你突然发动就来不及。”
程天石说话间已经拿帕子把他油腻的手擦干净了,又将筷子递给他,故意板着脸道:“吃饭,吃饭别说话,你说话耽误事儿。”
夏小曲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旁边的贺娘子轻轻笑着,见状曲郎君也憋不住了,一家人笑作一片。
次日清早,程天石蹑手蹑脚地起床穿衣,夏小曲闭着眼哼哼了两声,眉头紧锁,看起来有些难受,便帮他翻了个身。
这下睡得舒坦了,夏小曲紧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姚郎君才帮人接生完,只在家里住了一夜就拎着包袱又要走,他男人埋怨得不行。
程天石去接的时候隔着门都能听见那个男人的声音,他便塞了点儿钱,说不知道自家郎君什么时候生,怕是得留姚郎君多住几天。
男人拿了钱笑得很开心,“多住几天没事儿的,你让他伺候月子都行,他经验可丰富了。”
姚郎君白了他一眼,爬上牛车催促着:“天石兄弟,走吧。”
程天石不再耽误,载着姚郎君就走了,到家门口的时候曲郎君和贺娘子搀着夏小曲在等,见人下来贺娘子忙上前塞给他一封红包。
姚郎君没听见她说话,便作势要推,贺娘子道:“知道郎君连轴转了好久,辛苦了,这点茶钱一定得收下,您经验丰富,我家弟弟的生产之事就托付给您了,等生完孩子后再给您封个大红包。”
知道了意图就好办事了,姚郎君收下红包喜眉笑眼地道:“好说好说,我看你家郎君精神头足,肚子圆溜溜的,生起来不难。”
听见这话程天石才浅浅地松了口气,一边邀人进屋一边道:“有您这话我就放心了,我就是怕他疼,有没有什么法子缓解一下?”
走在中间的夏小曲仰头看着一脸焦虑的男人,拽了拽他的袖子后比划:“天石,我不怕疼,你别担心。”
程天石垂下眼帘,揉着他的头道:“没事儿,我再问问。”
姚郎君才安顿下来程天石便送去许多吃食,甚至还请舅舅给他送了两身新衣裳,就是希望夏小曲这胎能平安。
午后,石大洪跑来找人,说是天宝楼装修有点问题,让天石去一趟。
夏小曲一听这话就急了,连忙站起来,肚子抵着桌沿,比划:“怎么回事?”
“你别急,听大洪怎么说。”
程天石扶着他坐下,石大洪也在一旁打自己的嘴巴,道:“怪我怪我,我没说清楚,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彭大哥和塔塔起了争执,商量不下来,所以让天石跑一趟。”
夏小曲这才放下心来,比划着:“那你们去吧,早点回来。”
“知道了,你在家里千万小心,什么都别弄,不要紧的等我回来,要紧的就找舅舅或者嫂子帮你。”
这样的话程天石几乎每次出门前都会说,唠唠叨叨的夏小曲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可他却隐约有更进一步的趋势。
程天石:“行了我出门了,正好把姚郎君吩咐的那些东西也买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我一起去买。”
吃的一时半会儿倒是没有,不过用的东西确实需要一样,夏小曲冲他打着手势:“我想要一条额带,生完孩子用。”
“那个有,我给你做了好几条呢。”程天石说着就要去找,石大洪赶紧制止了他,“行行行,回来再看吧,再不去我怕那俩打起来把楼给砸了。”
塔塔的脾气一上来是说什么都要砸东西泄愤的,这次彭盼水好像也不惯着他,故意和他对着来,所以石大洪才那么着急。
两人走了以后夏小曲慢慢起身,拜托嫂子把自己扶到二楼的房间去,打开了一个小箱子。
那箱子里装的都是程天石在他孕期的时候绣的东西。
拿惯了锄头和杀猪刀的男人一开始使唤不动绣花针,只能做些最简单的缝线动作,绣个花样简直难如登天。
夏小曲怀孕头几个月盯着他做了一些,后面没精力了便不再陪他一起做,没想到短短几个月竟然攒了这么多。
大到夏小曲生产后穿的里衣,小到孩子穿的足衣,他都做了,按照花样的熟练度,应该是从下往上摆的,最上面一层明显精致许多。
“做了这么多啊。”
贺娘子也惊讶了,只看他每天镇上家里的来回跑,时不时地还出去接活,回家后又时时刻刻撵在夏小曲屁股后头追,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时间做这些。
夏小曲翻找了一下,几条额带瞬间映入眼帘,三寸左右的宽度,上面绣着兔子,鼠宝和大水牛。
虽然还没到活灵活现的程度,但至少能一眼就看出来绣的是什么东西了。
贺娘子将手在腰间擦了擦,然后小心翼翼地摸了下,一种细腻绵软,一种光滑平坦,各有各的感觉,像是每一条都用了不同的布料。
“真细心。”她忍不住感慨着。
夏小曲将东西都放了回去,正准备盖好箱子的时候却忽然瞟到角落里塞着一只兔子娃娃,不过做工有些粗糙。
他拿在手里把玩了下,简直爱不释手,便直接带下楼了。
程天石两个时辰后才回来,进屋后放下东西还没来得及擦汗便跑去后院找夫郎。
“曲儿,我回来了,天宝楼没事儿,就是彭大哥想在雅间装屏风,塔塔不让,两个人就吵起来了,现在都解决了。”
他着急忙慌一口气解释完了事情,后知后觉渴得不行,端起夏小曲喝的杯子将里头的水一饮而尽。
夏小曲揪起袖子给他擦汗,他的视线却落在了那只兔子上面。
“这个你怎么拿出来了,我还没学会呢,做得一点儿都不好。”
说完动手就抢,夏小曲直接按在自己肚子上,一脸挑衅地表示:你拿啊。
程天石自然不敢动,只好捏了捏他的脸,道:“做得那么丑你还抱着,晚上不怕做噩梦吗?”
“你那么丑我都抱着睡了那么久,也没有做噩梦啊!”夏小曲故意和他呛,比划着。
程天石伤心了,“我真的很丑吗?”
夏小曲捏着手指比划:“和我比起来,有那么一点点。”
比划完嘿嘿地笑着,程天石反应过来被耍了,将他按在藤椅上狠命亲着,勾着他的舌头肆意横扫,手上也没闲着,灵巧地钻进衣裳里捻,揉,刮。
夏小曲被撩拨得难耐,鼻子里发出异样的哼唧声,紧闭着的双眼止不住地颤抖,一抹潮红逐渐攀升,将他的欲望彻底勾了出来。
“好了媳妇儿,不亲了,一会儿来人了。”
程天石察觉到他身体的变化立马松开手,整理好衣裳后又把他抱进怀里,轻拍着他的后背,等那一阵快感过去。
夏小曲的眼里蒙着一层雾气,脸上红彤彤的,嘴巴也被啃得鲜红一片,还残留了一些水渍在上面。
他无声的埋怨着,用脸蹭了蹭男人的脖子,嘴巴似有若无的擦过,比正儿八经亲上去更让人心痒。
程天石按住他的头让他别动,长叹一声后道:“媳妇儿,难受了是吧?”
夏小曲嗯了一声,又委屈地蹭了蹭,程天石将他轻轻抱起,径直往二楼走。
“回屋我帮你弄出来,憋久了不好,当心以后小豆芽站起不来了。”
听见自己被叫小豆芽,夏小曲气得一口咬在了他的肩上,结果不仅没听到他喊疼,反而是略带激动地道:“媳妇儿,再咬一口,咬重一点。”
越是这样夏小曲越不敢咬了,松了嘴后将头放在刚才咬过的位置上,在心里默默地想。
完了,他男人好像憋傻了。
第077章 第 77 章
大暑大暑, 凉茶三伏。
三伏天最是炎热,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备上一壶凉茶,夏小曲爱喝甜口的, 程天石便天天凌晨爬起来煮, 晾凉以后天亮起床他正好能喝上。
姚郎君算着日子差不多了, 便让夏小曲多走动走动, 可他身子太重,走不了几步就累得慌,再加上天气热, 这就更不愿意走了。
天宝楼开张在即, 程天石一人分做两半用根本忙不过来,但他还是每天下午都从镇上赶回来, 吃过午饭后再扶着他出去乘凉散步。
“我不想走了, 我脚疼得很。”
夏小曲刚走两步就指着脚比划,程天石让他坐在石头上蹲下身去, 一边按着脚一边道:“快了, 就这几天了, 只能忍一忍了媳妇儿。”
他的脚肿得像猪蹄, 程天石按着都心疼,低声念了一句:“就这一个,好不好?”
“好, 听你的。”
夏小曲的精神有些不好, 比划手势的动作都缓慢了许多, 程天石扶他起来。
“累了吗,咱们回去吧?”
“再走走吧, 姚郎君说多走走好生。”
夏小曲比划完,程天石回头看了看家的方向, 道:“那往回走吧,今天走得差不多了,也不能走多。”
说完,他又接着唠叨:“对了,明天起我就不出去了,姚郎君说你这两三天随时都可能生,我放心不下。”
夏小曲没有比划,只点了点头,程天石为了给他解闷儿又接着说:“咱们的天宝楼也修好了,再添置一些小玩意儿就能开张,现在大家都盼着咱们的孩子出生呢,说是要在那一天来个双喜临门。”
“他们对我们真好。”夏小曲比划着,程天石嗯了一声,回,“是啊,跟亲人没什么两样了。”
两人在路上走着说着,旁边的分岔路上走过来三个人,准确的说是四个。
不再经常出门的马郎君,还有和自家那个仆人形影不离的田郎君,阿力怀里抱着小孩儿,看见程天石后就咿咿呀呀地喊叔叔。
马郎君脸上顿时黑了一片,斜着眼去看田郎君和阿力,却什么也没敢说。
程天石和夏小曲对孩子是没有恶意的,而且他们夫夫和田郎君也没什么过节,所以没必要在这个时候拉着脸。
那小孩儿十分聪明,也不知道是家里人教过还是怎么,反正见谁都叫,声音又甜甜的,让人听了忍不住地想摸糖给他。
阿力看起来心情挺不错,还对程天石笑着点了点头,田郎君盯着夏小曲的肚子瞧了一会儿,忽然上前道:“快生了吧?”
夏小曲捂着肚子点点头,对方又说:“生了跟我说,我给孩子封个大红包。”
“封什么红包,你钱多烧的?”马郎君愤愤不平,田郎君转过头去笑吟吟地道,“爹爹,这些事还需要你操心吗?”
马郎君哼了一声,没敢再说话,扭头就走了。
夏小曲和程天石给田郎君道了谢,两家便就此分开。程天石扶着夏小曲慢慢的走,田郎君则抓着阿力的胳膊去逗孩子。
*
两天后,夏小曲觉得身体异常疲乏,吃过午饭没多久就要去睡。
曲郎君想哄着他洗漱完,程天石心疼他,只让他漱了口,扶着他上床后再帮他擦身子。
晚上,曲郎君和姚郎君在院子里乘凉,两人岁数相差不大,很是谈得来,这段时间相处下来早已是亲密无间了。
程天石走到门口轻轻咳了咳,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后才过去,道:“舅舅,我有事想和姚郎君说。”
姚郎君瞬间坐直了身子,曲郎君问:“要我给你让个位置不?”
“不了。”程天石摆摆手,“舅舅你要在这里才行。”
说完,转头看向姚郎君,言辞恳切,“姚郎君,你知道我家那位情况特殊,他不会说话,看不见我就会害怕,生产这样的大事我一定得陪着他,拜托你帮我想想办法。”
“哎呀,这事儿不是我不帮你想办法,只是我听你舅舅说你准备开店了,这个时候进产房怕是不好。”姚郎君为难地说着。
程天石毫不在乎,“我不信那些,我的朋友们也都不怕,但我要是不进产房我媳妇儿会害怕的,所以我一定要去,只求你别拦我,他看见我被拦也会害怕的。”
说完,又塞给姚郎君一袋银子,姚郎君掂了掂,从里面取出来一半退了回去。
“这些就够了,既然你都不怕那我也不会再说什么,到时候你洗干净手,坐在床头安抚他就行。”
程天石松了口气,连连道谢:“你放心,我不会干扰你们的,我就只陪着他就行。”
次日一早巳时左右,睡得迷迷糊糊的夏小曲忽然感觉到肚子一阵一阵的疼,他手一扯,旁边的人立马倒了下来。
“怎么了媳妇儿?”
程天石和衣坐在床头,紧紧牵着他的手,只要他有动作自己就会醒,这几天夜夜如此。
夏小曲中途睡不安稳,他也跟着醒了好几次,这一次是最严重的。
“天石,我肚子好疼。”
夏小曲艰难地比划着,这种痛法之前也有过,只是疼得没这么厉害。
“是要生了吧?”
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清楚,只知道疼得厉害,程天石轻轻掀开被子掰开他的腿看了下,确实有鲜血渗出。
“是要生了,我去叫人。”
程天石异常肯定,说完就要走,夏小曲急忙抓住他的手,待他回过头来后才松开,然后比划:“你别走,我害怕。”
“乖,我不走,我去叫人,你等等我。”
没有安全感的夏小曲不愿意松手,尤其是得知自己要生以后更是害怕,不愿意让天石离开自己的视线。
好在他们住在一楼,程天石便扯着嗓子大喊:“舅舅,舅舅,嫂子,小曲儿要生了!”
片刻之后,已经起床的曲郎君和贺娘子纷纷来到屋里,曲郎君稍微镇定一些,吩咐天石去准备东西,让贺娘子去叫姚郎君。
贺娘子才跑到楼上就看见姚郎君穿戴整齐地往下走。
“要生了是吧?”
贺娘子点点头,不太确定地回:“见红了,肚子疼得厉害。”
“那是快了,你去把另外两个郎君叫来。”
程天石在村里还请了两个有经验的郎君给姚郎君做帮手,家住得不远,贺娘子跑着去叫一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路过五姑家的时候还顺带捎上了她。
高娘子起早在院子里远远地瞧见贺娘子带着村里的两个接生郎君往家跑,便隔着梯田喊:“贺娘子,是小曲要生了吗?”
“是,早上起来就发动了。”贺娘子回。
“哎哟,我现在就过去!”高娘子说完转头朝屋里喊,“包山,看好橙橙,小曲要生了我得去瞧瞧。”
她这一嗓子嚎得附近的人都知道了,关系好的就跟她一起去,关系一般的就在家里等消息,好奇生的是个男娃还是女娃。
夏小曲疼得直冒汗,程天石将该准备的东西都弄好了,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到床上去,坐在他身边轻轻托着他的头。
“媳妇儿,别咬自己啊,张张嘴,乖。”他耐心温柔地哄着,趁夏小曲张嘴的时候把卷好的帕子塞了进去。
姚郎君几人已经准备好了,曲郎君和贺娘子正一盆接一盆的烧热水。
夏小曲疼得身体要裂开了,抓着程天石的手陷进肉里,耳边只隐隐约约传来一句又一句轻柔的话语。
“乖乖,马上就好了,很快的,别害怕。”
“宝宝辛苦了,马上就好马上就好。”
程天石一遍又一遍的哄,都抵不过身体上的疼痛,夏小曲完全意识不到他在说什么,一心只想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生完。
他难受地闭上眼,硬生生疼出来的泪水滑落至发间消失不见,程天石替他一点一点地揩着,转头问姚郎君,“还有多久?”
姚郎君摇摇头,回:“头胎是慢一些,别着急,还没到时候呢。”
夏小曲紧紧抓着程天石的手,用期盼的眼神望着他,无声地说着:不生了好不好,太痛了。
程天石红了眼圈,眼泪在眶里打转,只能抱着怀里的人帮他轻轻揉着头。
几人在屋里忙活了大半天,夏小曲疼得都没力气了,程天石扶着他吃了点东西缓缓。
午后不知道什么时辰,大家都无暇顾及,姚郎君忽然惊叹一声:“快了快了,看见孩子头了,再用力!”
这一句话十分振奋人心,夏小曲也开始使劲,程天石小声地念着:“快了快了,马上就好了媳妇儿,马上就不痛了。”
下午日落之前,一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从那幢二层小楼里传出来。
夏小曲彻底没了力气,浑身湿漉漉地躺在程天石怀里,两个郎君透了帕子要帮他清洗。
“我来。”
程天石说了一声,然后将人小心放下,两个郎君面面相觑,不知该作何反应,一旁给孩子包包被的姚郎君道:“让他弄吧。”
夏小曲累极了也痛极了,完全不想去管其他事,有没有人帮他处理,谁来帮他处理,这些事他通通都不想管,只想软绵绵地躺在床上。
“媳妇儿,疼吗?”
他每擦一下就问一下,手轻一分还是重一分都异常谨慎,夏小曲早就痛得麻木了,根本没什么感觉。
程天石擦着擦着,一滴眼泪流下,随后更是如暮夏时节的雷雨一般响天动地,落个不停。
等在屋外的曲郎君和五姑他们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连忙扒着门框询问。
一个郎君过去开门,对曲郎君笑着道:“没事没事,郎君和孩子都平安,就是你家天石被吓着了。”
程天石哭得很没出息,给夏小曲清理干净后爬过去抱着人哽咽道:“媳妇儿,我好害怕。”
姚郎君想着他这样不行,便把孩子抱过去吸引他的注意力。
“天石兄弟,看你的孩子多可爱啊,抱抱他吧,让夏郎君好好休息。”
第078章 第 78 章
生完孩子后郎中给夏小曲把了脉, 确认没什么事就要走,程天石放心不下,缠着人家东问西问。
“大夫, 出了那么多血真的没问题吗?”
他现在回想起那一幕都觉得吓人, 更别提真正经历过的夏小曲了, 肯定疼坏了, 得好好补补才行。
郎中无奈,只得又拟了一张药膳方子,程天石像是得了宝藏似的, 捧着方子接连道谢, 然后找人去镇上照方子买药材。
当天晚上夏小曲有了些力气,睡醒后想吃点东西, 结果发现在屋子里守着的只有程天石, 却不见孩子。
他一下子就慌了,心急地比划着:“孩子呢, 我刚刚才生的孩子呢?”
“来, 吃点东西再说, 你累坏了。”程天石不慌不忙地回复, 用勺子舀了一勺粥喂他。
夏小曲板着脸不喝,程天石这才道:“孩子在隔壁屋子呢,高娘子正在喂他, 姚郎君说你没有奶。”
“为什么没有?”
听见这话夏小曲委屈又自责, 扯着自己的领口朝里看了下, 然后比划:“是因为我怀孕的时候吃错东西了吗?”
“不是,姚郎君说得等段时间, 他明天过来帮你开奶。”
程天石说得坦坦荡荡,夏小曲却有些脸红, 他经历了一场恐怖得不敢回忆的疼痛,却没有看见孩子,还没有自己已经当爹爹了的感觉,因此听见天石开口闭口有奶没奶,还要开奶,他有些不自在。
“我刚刚托人去邻村买了只母羊,能产奶的,到时候煮羊奶给你喝,好好养养身子。”
夏小曲已经不想再听见“奶”这个字了,可程天石却叨叨个没完,甚至颇为自责地道:“早知道喝羊奶对你身体好就应该早点买的,都是我的错。”
“这不怪你。”夏小曲摸了摸他的脸安慰他,然后接着打手势,“可你把我的孩子抱走了,这个就要怪你。”
程天石傻愣着没动,夏小曲推了他一把,比划:“快去啊,把孩子抱来。”
刚生产完的人可是很护崽的,夏小曲没有上嘴咬都算他特别爱天石了。
“嗷嗷嗷,孩子孩子,我马上去抱。”
程天石才反应过来,放下碗就往外跑,开门的时候还记得夫郎不能吹风,只拉开了一条缝隙,他那大块头身材硬是从缝隙里挤出去的。
曲郎君们在另一间屋子里看孩子,程天石敲了敲门,里面让进以后他才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去。
屋子里只有曲郎君、贺娘子和高娘子,因为孩子刚出生,不适合见太多人,所以五姑和潘青青他们过来问了一下就又回去了。
“舅舅,孩子睡了吗,小曲儿吵着要看孩子。”程天石不敢大声,也不敢上前,站在门旁边探头探脑地问。
“睡了,刚睡着,吃完就睡,一点儿都不闹人,你抱去吧。”
曲郎君说完抱着怀里的孩子起身,小心翼翼地交给他,程天石却如临大敌一般,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从孩子出生到现在他没抱过一次,虽然孕期他经常用木头包着被子练抱孩子的姿势,但真到了这个时候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刚出生的孩子软得不像话,不敢用力抱,怕弄疼他,又不敢太放松,怕他从怀里流出去。
小婴儿像是没有骨头似的,软成了一团。
曲郎君见他这滑稽的姿势就想笑,又把孩子接过来包好,让他开门亲自抱过去了。
夏小曲一听见声音就从床上撑起来伸长了脖子望,曲郎君知道小两口要说说话,放下孩子后叮嘱了几句便走了。
程天石立马跟上去关门,转身回来的时候夏小曲脸上满是眼泪,一滴一滴的汇聚在下巴处。
“天石,这是我生的孩子,是我们的小崽,我真的生出来了,他好可爱,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哥儿。”
夏小曲比划得很快,他这会儿觉得自己说话是挺耽误事儿的,胡乱比划完便俯下身去隔着包被拍拍小崽。
“媳妇儿别哭啊,大夫说生产后不能哭的,不然以后会留下病根。”
程天石上前坐在旁边,拉过被子将夫郎盖住,给他擦完眼泪后又贴上去亲了亲他,结果他却没反应。
夏小曲一心都在孩子身上,实际刚出生的小婴儿脸蛋红彤彤的,眼睛都没睁开,哪里能看出来可不可爱,但他就是越看越喜欢。
“可爱吧?”程天石在旁边轻声说着,夏小曲目不转睛地点了点头,他又道,“要不要亲亲他?”
“可以吗?”夏小曲眼睛亮亮的,比划完一脸期待,程天石点点头,回,“可以的,你亲亲他吧。”
夏小曲破涕为笑,嘿嘿两声后俯下身去,却突然改了主意,直起身子比划:“天石,我不敢亲,我脸脏。”
程天石听了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脸回:“这算什么啊,我拿帕子给你擦擦就不脏了。”
说完,将孩子抱到了一旁的围栏小床上,然后拿水来给夏小曲洗漱,弄得干干净净以后才又把孩子抱了过来。
夏小曲轻轻的,小心的,动作缓慢地弯腰低头去挨了挨小崽的脸蛋,软软的,特别舒服,程天石在一旁好奇地问:“怎么样,他的脸蛋是不是薄薄的,我刚刚在隔壁屋子抱了一下,太软乎了。”
“对,特别薄,我都不敢用力。”
夏小曲比划完眼里全写着新奇,他从来没有摸过这么小的孩子,即便是橙橙那也是满月以后才抱的。
程天石趴在床边用手指点了点孩子的小脸蛋,道:“我都不怎么敢摸,这脸太嫩了,我怕我手上的老茧把他脸刮坏了。”
“我也不敢。”夏小曲比划完,两人对视一眼笑了,程天石隔着包被拍小崽,嘴里哄着,“没事没事,咱们家石头再长长就会变得强壮起来了,到时候怎么摸都没事儿,你说是吧小石头。”
小石头?石头哥儿?
夏小曲皱眉不悦,捶了程天石一拳,比划:“不要叫石头,我的小崽那么可爱,怎么能叫石头!”
程天石一脸懵,“那叫什么好啊?”
“要叫他小苕儿。”夏小曲一脸认真地比划,程天石好奇地求证,“小勺儿?”
夏小曲点头,他又问:“为什么呀?”
“因为我的小崽是鼠宝,他不能缺粮食,我要把他喂得白白胖胖,健健康康的。”
看完解释后程天石恍然大悟地嗷了一声,道:“原来是红薯那个苕儿啊,我以为你说一勺两勺呢,我还想着咱家再差也不至于给孩子喂一小勺啊。”
夏小曲懒得和他耍贫嘴,扒着小苕儿的被子又接着看他,怎么样都看不够,见状程天石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正儿八经道:“媳妇儿,孩子的名字我想好了,暮夏时节生的,叫程暮夏怎么样?”
程暮夏,听起来好像是不错,夏小曲抿着嘴点了点头,笑意全在脸上。
*
夜里,邻居家的狗突然叫了两声,方才还昏昏欲睡的夏小曲立马惊醒,用手轻轻拍着孩子。
程天石见他困得不行就想把孩子抱到小床上去,让他好好睡觉,谁知他反而急了,连忙起身来夺。
“好了好了,我不抱了,你别急。”
夏小曲眼里布满了血丝,仰头看着程天石,比划:“我想挨着小苕儿睡。”
“那就睡呗。”程天石答。
“可是,我怕我睡着以后压着他。”夏小曲顾虑很多,他还怕自己睡相不好吵着小苕儿。
程天石没有安慰他,说什么不会的放心吧那都是虚的,现在要做的是让夫郎安心才行。
“你睡吧,就挨着小苕儿睡,我在旁边守着你们爷俩,不会让你压着他的。”
“那你呢?”夏小曲比划,“你不睡吗?”
“我不睡,姚郎君交代了隔一会儿要喂他喝奶,我得提前把炉子里的奶热一热再喂他。”
程天石听大洪和包山说过,养孩子的头几个月别想睡囫囵觉,所以他一早就做好准备了。
夏小曲听了有些心疼,但他现在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好比划:“等我好了就来替你,让你好好睡。”
“说什么傻话呢,快睡觉,小苕儿都睡着了。”
程天石板着脸催促,夏小曲知道他不是在凶自己,冲他娇俏地拱了拱鼻子笑笑,然后便轻轻的将手虚放在小苕儿身上,闭上眼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姚郎君过来帮忙开奶,夏小曲疼得受不住,但一想到小崽会没有吃的他就咬着牙坚持,硬是一声没吭地挺了过去。
小苕儿早上饿得快,躺在小床上哭,程天石见夫郎疼得厉害便想让舅舅又去请高娘子帮忙喂一下,谁知夏小曲却不肯。
“抱过来,我想试试。”
夏小曲比划完慢慢坐了起来,程天石先扶着他坐舒服,又拿高枕垫着他的后背,这才将孩子抱了过去。
“就试一下,要是不行别硬撑,今天晚上就会送母羊过来,到时候煮一锅羊奶喂他也可以的。”程天石担心不已,不知不觉地变成了老妈子。
小苕儿一到夏小曲怀里就不哭了,闭着眼睛到处找吃的,含在嘴里以后便用力地吸着,小嘴儿叭叭的不停歇。
“这孩子真有劲儿,看他喝奶那个样,生怕晚了。”
姚郎君在一旁笑着说话,他收拾收拾东西就要回去了,程天石给他封了红包,又请人来驾牛车将他送回镇上。
一家人除了夏小曲和小苕儿外都站在门口相送,姚郎君又多叮嘱了些月子期间的事,交代程天石一定要记住。
午后,几个朋友拎着东西来看望,石大洪和彭盼水抽烟,怕熏着小苕儿就没有进去,只在门外远远地看了一眼。
高娘子和喻郎君还有潘青青都生产过,有经验,正和夏小曲分享自己的心得,只有塔塔像个孩子似的趴在小床边好奇地问:“为什么小宝宝只有一只眼睛睁开了?”
听见这话夏小曲激动得不行,赶紧比划:“睁眼了吗,快抱给我看看。”
喻郎君怕他急得要下床,就将孩子抱了过来,高娘子和潘青青便自觉的站远了些,不挡位置。
程天石端着药膳进屋想哄夫郎喝下,可夏小曲正在看孩子睁眼,根本顾不上这边,他只好站在一旁等。
包山上前看了孩子一眼,转头问:“孩子的名字取好了吗?”
“取好了,叫程暮夏,乳名小苕儿。”程天石回。
他又问:“暮夏时节的暮还是爱慕的慕?”
话音落下,程天石一脸震惊,似乎是没想到还能取这个字。他缓缓回头望向床上的小夫郎,脸上的表情精彩极了。
夏小曲抱着孩子摇,有些不明白他们在打什么字迷。
程天石深吸一口气,拍着包山的肩膀道:“还得是有文化才行啊,我家小苕儿以后一定得念书,念一辈子,把书都念完,翻烂!”
第079章 第 79 章
三天后, 天宝楼开张了,本来想定在小苕儿出生那天的,但是夏小曲发动得太突然, 小苕儿又是在下午出生的, 就没赶上。
石大洪说不如等到满月那天, 可程天石却觉得再等一个月那钱就如流水一般花出去却没有进账, 这样很不合算,因此几人商量了一下,还是定在了六月十八。
夏小曲坐月子不能出去, 程天石出门前收拾好了一切, 答应会早点回来陪他,小面馆那边有喻郎君和潘青青在他也不用担心, 现在最重要的是早点养好身子才行。
小苕儿睡在小床里哼哼唧唧的, 一看就是醒了正无聊呢,夏小曲见他没有哭也就随他去了, 再加上刚生产完才两三天, 他自己一个人下床有些困难, 需要舅舅或者嫂子扶着才能走, 所以没办法去抱他。
“小曲,喝红枣鸽子汤吗,刚炖好的, 我给你端来。”贺娘子轻轻推开门, 明明声音不大, 可小苕儿还是哭了。
“这小家伙机灵着呢,没人的时候他就自己玩, 一听见有人来了就开始哭,想要人哄他呢。”
贺娘子边说边将碗放在床头, 然后去看小苕儿,夏小曲从床上坐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崽看,待嫂子转过身来后比划:“是饿了吗,我喂喂他吧。”
“应该不是饿了,一个时辰前才喂过,估计是拉了,我看看。”贺娘子去旁边洗了手擦干,再回来解开小苕儿的尿布,发现干干净净的。
夏小曲比划解释:“天石出门前给他换过。”
贺娘子点点头,又把尿布给他包上,道:“怪不得还是干净的,那小家伙这是无聊了吧,想要人哄?”
说完,小心地把孩子抱了起来,在屋里慢慢地来回走动,哄着:“舅娘抱抱咱们小苕儿,小苕儿乖啊不哭不哭,爹爹身上疼,过几天再抱你。”
夏小曲靠在床头喝汤,见小苕儿怎么也哄不住,哭得越来越凶了只好放下碗伸出手比划:“嫂子,给我抱抱吧。”
“行,那你小心点,疼的话就跟我说。”贺娘子到底没有生养过,哄不住哭闹的孩子,急得不行。
小苕儿像是知道爹爹在哪里一样,刚被放进夏小曲怀里就不哭了,闭着眼到处拱,小手抓住爹爹的衣裳就不松开,又开始哼哼唧唧的。
贺娘子累得出了汗,见状忍不住叉腰道:“小家伙欺负人呀,爹爹一抱就不哭了,这么小你分得清谁是爹爹吗?”
夏小曲轻轻擦去孩子脸上的眼泪,想着他这样拱自己是不是饿了,便解开衣裳上的系带喂他,小家伙闭着眼找得可准了,一口含住,咕咚咕咚地喝着,喝上一口吞咽好几下,像是饿坏了。
“呀,真是饿了啊。”贺娘子看呆了。
那里衣是程天石亲手缝制的,一针一线都包含了他的爱意,甚至还奇思妙想地在胸前开了两个洞,外面额外加了一块布挡住,再用系带系上就不会跑开,这样喂孩子的时候十分方便,只需要解开带子掀起那块布就行,不需要脱掉衣裳袒胸露乳。
小苕儿现在一顿还喝不了多少,往往一边都没喝完就饱了,不过他饿得快,一天要喂好几次,在这期间夏小曲涨奶后就会把多余的挤一些出来,想着等孩子饿了就热来给他喝,结果小家伙挑得很呢,尝一口就伸舌头往外吐,非得喝新鲜的才行。
为了不浪费,所以挤出来的那些奶往往都进了程天石的肚子里。
这会儿小崽喝饱后紧攥着的拳头松了一点儿,夏小曲伸手指勾了勾他的小下巴,没有反应,看来是又睡着了。
真的像曲郎君说的那样,喝饱了就睡,不怎么折腾人。
夏小曲将他轻轻放在旁边,把他软乎乎的小手塞进包被里,然后对贺娘子比划:“嫂子,我想起来走走。”
姚郎君回去前叮嘱了能走就多走动走动,夏小曲一直记得,每天掐着时间起来在屋子里活动。
屋外传来曲郎君的笑声,随后便听得他喊:“称玉,称玉啊,叶正他们来了。”
叶正一家是专门来看夏小曲和孩子的,贺娘子拿了张软垫放在凳子上,等夏小曲坐好以后她才出去,看见来的人不少,这次连顾娘子那两个出嫁的女儿都来了,提了不少的东西。
她连忙招呼大家坐,又是沏茶又是拿吃的,两个妹妹都很和善,帮着她一起忙活。
“本来昨天就想来的,但是家里的活没干完实在走不开,再加上这俩孩子也说要来瞧瞧,我和镜德一商量,索性今天一起来了。”顾娘子喝了口茶,笑眯眯地问,“听说是个小哥儿?”
曲郎君端着一盘洗好的李子过来放下,回:“是啊,叫小苕儿,大名程慕夏。”
这些天家里来来往往的人不少,程天石从镇上回来的时候总会去谢娘子的摊位上买些水果备着,免得来客人了没什么吃的。
叶正坐在贺娘子旁边没有说话,只戳了戳他娘的胳膊,顾娘子便立马拿出来一个红布包,道:“这是我们给孩子准备的,不值什么钱,就是个心意。”
曲郎君擦擦手收下,连连道谢,红布包没有当场打开,但摸起来像是银环之类的东西。
又坐了一会儿,顾娘子和两个女儿说想去看看孩子,曲郎君便去敲门,夏小曲同意以后他才带着人进去,小苕儿在床上睡得正香,几人没有说话,只围着他看了一会儿便打手势说出去聊。
夏小曲慢慢走着送他们到门口,顾娘子回过身来叫他好好休息,别累着,然后才开门出去。
屋子里只有叶镜德一个人坐着喝茶,不见叶正和贺娘子,顾娘子没有顾得上这边,坐下后眉飞色舞地给男人描述孩子有多可爱,曲郎君转了一圈后奇怪地喃喃:“我家称玉上哪儿去了,这到点了该吃饭了啊。”
叶镜德咳嗽了一声,隐晦地道:“那个,她出去了,我家叶正也出去了,吃饭不着急,坐下再耍会儿也行。”
两个叶娘子笑着说她们给孩子绣了几件小衣裳,要拿出来给曲郎君看,曲郎君知道他们是想让称玉和叶正单独相处相处,便不再多说什么,转而和她们聊起女工来了。
屋外田埂边上,贺娘子背着小背篓,用专门挖野菜的小锄头挖马齿笕,叶正就默不作声地跟在后边,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
两条田埂挖完,时间也差不多了,贺娘子起身要回家,叶正却忽然从田埂里穿过去走到前头拦住了去路,接着从怀里又掏出来一个红布包。
“给你的。”
贺娘子好奇地看了看,瞧不出里面包着什么东西,便接过来打开,发现是一只银手镯。
她发愣,疑惑。
“为什么给我这个?”
叶正垂下脑袋看着她空空如也的手腕,回:“我见你那个弟弟手脚都戴着,定是他男人给买的,你没有男人,那我买给你。”
贺娘子微微蹙眉,咬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叶正一脸紧张,小心地问:“我又说错话了?我娘说我有的时候说话很难听,所以我已经很注意了,难道这会儿又说得不对?”
“不是。”贺娘子摇摇头,回,“我弟弟是因为说不了话,天石担心他,所以给他套上银铃铛,这样就能听见他的声音。”
“那怎么不给他戴那种铜铃,就是牛脖子上挂的那种,那个声音可大了,一摇到处都能听见。”叶正下意识地回。
贺娘子瞪了他一眼,绕开他以后背着背篓气鼓鼓地往前走,叶正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嘴巴,连忙跟上。
午后程天石回来了,一进院子就扯着嗓子喊:“媳妇儿,我回来了,媳妇儿媳妇儿。”
屋子里的几人纷纷起身出来看,拎着大包小包的程天石见有外人在立马红了脸,规规矩矩地叫了人,顾娘子笑着道:“还挺顾家啊,一回来就找媳妇儿。”
曲郎君接话:“可不是嘛,一天天媳妇儿长媳妇儿短的,大家都笑话他离不得媳妇儿。”
说完上前接过天石手里的东西,低声道:“小曲在屋子里快闷坏了,你去陪陪他。”
听见这话程天石也顾不上有礼没礼了,随口打了个招呼后就跑进屋子,反手关上门后跑到床边去看夏小曲,跪坐在地上用手撑着床沿,兴冲冲地道:“媳妇儿,今天开张好热闹,人特别多,一楼说书的效果实在太好了,用包山的话来说简直就是座无虚席。”
这个词他记了一路,就是为了回来说给夏小曲听,然后给他解释是什么意思。
夏小曲拿手绢给他擦汗,笑着比划:“看你,一回来只顾着找我,怎么不看看儿子。”
这话说得程天石的背一下子就挺直了,开始认错:“说得对说得对,我去看看咱儿子。”
小苕儿中途又喝过一次奶,这会儿正睡着呢,程天石扒着小床看了会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拉夏小曲的手,问:“他怎么时时刻刻都在睡?”
夏小曲想了想,比划:“可能是太无聊了吧,不会说话,又玩不了玩具。”
说到玩具,程天石立马邀功:“我今天路过桥头,那家杂货摊又出新品了,我全给咱家小苕儿买了回来,一会儿拿给你看看。”
“你又买,会不会太多了?”夏小曲比划着,他觉得程天石有点魔怔了,见着什么都买,小苕儿才出生几天啊,哪里玩得了那些东西。
程天石捏着他的脸向两边扯了扯,弯下腰去亲他的嘴巴,坏笑着道:“他玩不了没关系,过几个月我们替他玩,有些小玩具可不是孩子能玩的哦。”
夏小曲红着脸不说话,将头扭向了一边,程天石抱着他亲了亲他的脖子,忽然很严肃地道:“小曲儿,我好爱你。”
天石……
夏小曲身子一颤,仿佛心上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密密麻麻地爬过,痒得不行,他想说他也好爱好爱天石,却听见程天石深吸了一口气,道:“所以你坐一百天的月子,好不好?”
一百天!夏小曲震惊了,比划着问为什么,程天石红着眼回:“我看见你生的时候疼得那么厉害,出了那么多血,我好害怕,夜里总做噩梦,我怕补不回来,到处去找人问,大家说这说那的我更担心了。”
有人说坐一个月的月子根本不够,起码得两个月,坐了两个月的人又说是假的,出了月子后现在到处都疼,留下病根儿了。
程天石四处打听,越听越害怕,他怕小曲儿也会留下病根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多休息才行,所以先坐他个一百天的月子试试。
第080章 第 80 章
产后第五天, 夏小曲和小苕儿还有程天石分房睡了。
程天石带着孩子去了隔壁屋子,这样就不会吵着夫郎,孩子要是饿了再抱过去喂奶。
起初夏小曲很不习惯, 睡到半夜就会惊醒, 满屋子的找小崽, 找天石, 然后隔着门板敲,天石就会带着孩子来找他。
几天后他终于不再做噩梦,每天晚上定时定点地被程天石叫起来喂奶, 喂完后往床上一躺又继续睡。
这天程天石从镇上回来, 还来不及吃饭就先端了夏小曲的饭菜回屋子去喂他,然后一本正经地道:“以后晚上喂奶我不会再叫你了, 我可以自己喂。”
夏小曲正在喝水, 听见这话被呛了一口,比划:“你喂?你怎么喂?”
说完还朝程天石的胸膛打量了一眼, 心道:也不怎么大啊。
程天石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了, 弹了他一个脑瓜崩, 然后假装生气地解释:“不是我喂, 是我新学了一个姿势,不会累着你,等你吃完饭了我弄给你看。”
整得神秘兮兮的, 夏小曲的确被他吸引到了, 大口大口地吃完饭后一抹嘴, 比划:“来吧,让我看看你学了个什么姿势。”
“保管有用, 是一个很有经验的产婆教我的。”
程天石也想知道这一招对小苕儿来说有没有用,撤开小桌子以后理好了床铺, 让夏小曲侧躺着,调整到最舒服的状态就行,然后将小苕儿抱过来也侧放在旁边。
夏小曲下意识地用手搂着孩子,程天石给他拿开,道:“你不用管,睡你的就行。”说完用手臂在孩子背后轻轻低着。
这会儿正好也到了小苕儿喝奶的时候,程天石单手解开夫郎胸前的系带,把孩子又放得近了一些。
小苕儿拱了两下就找到了,大口大口地喝着,程天石要时刻注意有没有奶水顺着脸蛋流下来,又要看孩子的小嘴巴和夏小曲的胸贴合得好不好,吃起奶来费不费劲,还得避免孩子贴得太老实堵住鼻子,总之需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费劲是有些费劲,但对夏小曲来说很舒服,很轻松。
程天石熟练掌握了小苕儿喝饱以后的样子,及时地将他抱开,又帮夫郎把衣裳整理好,道:“这样喂孩子舒服吧?”
夏小曲平躺着,自己系好了胸前的带子,点了点头,程天石又道:“那个产婆跟我说了,这样喂孩子你就不会腰疼。”
“可是这样你会很累的。”夏小曲心疼地比划着,孩子还没出生前天石就睡不安稳,到现在为止更是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白天还得去镇上做生意,真怕他受不了。
“我一点儿都不累。”程天石抱着孩子在屋里走,回头笑着对夏小曲道,“你要是真心疼我就好好坐月子,别让我整宿整宿地做噩梦,好不好?”
坐月子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比怀孕时还无聊,头一个月得整天待在屋子里哪儿也不能去,夏小曲才坐了几天就烦了,吵着要出去透透气。
那一次程天石都哭了,可怜兮兮地趴在床前求他乖乖的,妥协地说等过了头一个月就让他去外面走走,夏小曲只得答应下来。
*
立秋过后天气转凉,夏小曲房间里的窗户每天限时开,程天石说不能进太多的凉风,要不是他极力阻止,那焦虑过度的家伙都打算在屋子里烧炭盆取暖了。
七月十六程家办满月宴,小苕儿长大了许多,也不再像刚出生时那样红红的,小小的一只,而是白白嫩嫩,胖嘟嘟的。
本来是十五满月的,可是七月十五恰逢中元节,曲郎君他们觉得不太好就往后推了一天。
夏小曲清早起来穿上了新衣裳,今天是他坐月子的第一个三十天,程天石终于松口同意他出去走走,所以他要将自己和孩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小苕儿前天称了一次,连着包被一起有十斤重了,头发黑黝黝的又浓又密,比刚出生时那稀稀拉拉的几根好看多了。
“小崽,爹爹抱你出去玩。”夏小曲在心中说着,给他戴上了一顶新帽子,结果刚弯腰抱起孩子程天石便推门而入。
“你干什么,快放下放下。”
程天石皱着眉大步向前,把孩子抢了过去,然后心疼地责怪:“他可有十斤了,你抱他是想累坏自己吗?”
“哪有那么夸张啊天石,你太小心了些,我觉得很好啊。”
夏小曲比划完伸手要抱孩子,程天石却转了个身,固执地道:“你才养了一个月而已,抱孩子累得很你别碰,再说了,有些病根儿是藏起来的,等你发现就来不及了,不准和我犟。”
之前孕期的时候夏小曲就觉得程天石有点谨慎过头了,现在看来孕期的时候简直不要太正常,现在的程天石才真的是谨慎又疯狂,任何时候都是小心又小心。
院子里的宾客挤成一堆,石大洪和包山帮忙布置,今年来的人实在太多了,除了平常就在走动的那些,还有许多说亲不亲的亲戚邻居都来了,他们只好把桌子往院外摆。
喻郎君和潘青青只开了半天的店,下午的时候带着小阿虎和秦天一起来吃席,两个孩子不知在哪里学的,也整了块红布包了些铜板,说是给小宝宝的。
夏小曲笑着收下了,让嫂子带他们去屋里吃东西,孩子们都在那一处。
圆儿和芳儿最喜欢秦天了,吵着闹着要秦天背,秦天今年长高了不少,眉眼也长开了,有几分英俊,那些跟着大人来吃席的小孩儿们都偷偷溜到门口看他。
虚岁十五的秦天要是生在寻常人家里,这个时候家里的长辈也该张罗着给他看媳妇儿了,等再过两三年大一点了就往回娶,可惜他是个小乞丐,没有人会管他。
夏小曲跟在程天石身后游走在宾客间,果然有不少人向他们夫夫俩打听秦天,可大家一听那孩子无父无母又都没了下文,只叹着气说多俊的一个孩子,可惜了。
田郎君带着阿力来祝贺,石大洪将他们拦在院门口,冷着脸道:“程尔家的不准进。”
阿力气得捏紧了拳头,田郎君捂着嘴轻轻一笑,模棱两可地回:“我自己可是姓田,阿力是我的人,这样也不能进?”
夏小曲发觉了这边的异常,拍了拍程天石的胳膊指了指便跑过来,比划着:“怎么了这是?”
“我们来祝贺你们的,可是这人不让我们进。”田郎君揣摩着他的意思,指着石大洪告状。
石大洪觉得这人说话有问题,连忙澄清:“我是说程尔家的不能进,谁知道你们进去会不会搞什么幺蛾子。”
“顶多看看孩子,还能搞什么幺蛾子啊,我们自己也有孩子的,对孩子下手也不怕损阴德啊。”田郎君大声说着,一脸坦荡,说完对阿力使了个眼色,道,“阿力,放下东西我们走吧,人家不欢迎我们。”
夏小曲心里对他们还是有些信不过,但人都来了也没有往外赶客的道理,便比划着:“坐下吃点东西吧,孩子太小了不适合出来见客,这会儿天石已经抱回去了,以后有机会再见吧。”
两人接触少,田郎君看不懂那些复杂的手势,石大洪虽然也不太清楚,但连蒙带猜还是能说个七七八八,田郎君一听就乐了,牵着阿力的手往旁边桌子走去,一屁股坐下,笑着道:“那我们吃了再走。”
阿力有些不情愿,闷闷地道:“为什么要上赶着贴他们的冷屁股?”
田郎君用手撑着脸,深情地看着阿力,回:“我是真的想给咱们的孩子积福了,他一连生了好几场病,我怕是我之前作恶太多,报应到他身上了。”
其实小孩子生病是常事,但是当了爹爹后的田禧总是放心不下,甚至开始信因果报应。
听了这话阿力也低下了头,在桌子下面紧紧牵住田禧的手,小声道:“明天开始我吃素,我们的孩子不会有事的,他会健康平安的。”
程天石抱着孩子回到屋里没有多久夏小曲也进去了,他一边给孩子换尿布一边问:“田禧和阿力过来干什么?”
“说想看看孩子,我给推了。”夏小曲比划完上前逗小苕儿,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他手边,那只小手就会牢牢地抓住,特别好玩。
“推了就好,我们和他们还是少来往,谁知道他们肚子里打的什么算盘。”
程天石说完将孩子抱了趴着,用帕子浸湿温水给他擦屁股,夏小曲凑上去一瞧,好奇地比划:“没拉啊,怎么还要擦屁股?”
“这尿布包久了他不舒服,擦一擦要好很多,以后小屁股上不会长红点点。”
这是石大洪养了两个孩子后传授给他的秘诀,程天石整天打听琢磨的,早就悟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养娃方式,给孩子擦了屁股后还得抹点脂膏保护一下屁屁,顺带脸上也得来点儿。
夏小曲一看,捧着肚子笑开了花,等笑够了以后才比划:“天石,你是不是搞错顺序了,难道不是应该先擦脸,再擦屁股吗?”
拿着脂膏瓶子的程天石一愣,耳朵渐渐红了,却还是嘴硬:“没事儿,咱家小苕儿浑身上下香喷喷的,抹哪儿都一样,不嫌弃。”
说完,为了挽回自己的失误,他还拿着帕子认真地道:“这擦屁股也不能来回擦,小苕儿皮薄,来回擦要不了几次就得破皮,所以得轻轻地点一点,沾一沾……”
程天石说了半天,夏小曲还是抿着笑看他,这下他彻底恼了,扔了帕子将人扛着小心地放到床上去。
夏小曲用手撑着床,仰着脖子咯咯地笑,程天石红着脸凶他:“你故意笑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