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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1章 明明我早该发现的

    黎聿声觉得呼吸都是痛的, 病房外面全是人,里面却很安静,只剩下周绮和的喘息声。

    刚刚在飞机上黎聿声忍不住流眼泪, 但如今到了这却像是整个人都僵住了一样, 哭不出来,心跳似乎跟着减缓,整个人都麻木了。

    她不敢去看病床上的祖母,明明之前还鲜活的一个人,怎么如今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停止了呼吸。

    黎聿声对于生命最初的认知,是在母亲去世的时候,那时候懵懂的她还不懂死亡的意义,只是被大人牵着, 去葬礼,烧纸, 点长明灯, 跪在地上一个劲的磕头, 后来就是遗体火化入土。

    当她反应过来母亲已经再也回不来的时候, 是在葬礼很久之后了。

    但那个时候有周纾和在, 很快周纾和便闯入了她的世界, 所以她几乎是忽略了,也忘记了去考虑死亡这件事情。

    这些年她一直过得很安逸, 至少从这方面来说。

    和她亲近, 熟悉的人, 都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她只要想见, 便能见上一面,即使刚刚在飞机上她的心还是激烈的跳动着, 而现在确确实实在这的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从今往后她再也见不着祖母了。

    周致和也进来了,跟在她后面一起进来的还有Alisa。

    周致和惊讶于她怎么也在这,眼皮跳了一下问:“Alisa,你也来了。”

    其实她不确定这到底是陈述句,还是问句,好像她来这也不奇怪,或者她本来应该在这。

    以前Alisa跟着周纾和的时候也是这样,周纾和走哪她跟哪,周家重要的场合Alisa几乎都会参加。

    Alisa也没说话,只是象征性的点了点头,接着走到周绮和身后,蹲下来,很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

    周绮和没回头,Alisa似乎也没打算让她回头,她过来并不是叫她,像是在安抚。

    黎聿声觉得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微妙的变了。

    Alisa说:“绮和,你想哭就哭吧,我……我们都在。”

    周绮和本来只是小声的发出点呜咽声,这下似乎有点控制不住,她说:“我不知道,我竟然一直都不知道,那么长时间了,那么长时间我居然一点也没有察觉,明明……明明我早该发现的。”

    明明我早该发现的。

    黎聿声听到这句的时候,心突然颤了一下。

    Alisa安慰她:“这是谁也想不到的结果,生老病死……绮和,这不是你的错,你知道,祖母也不想看到你这样的,她看到你这样会伤心的。”

    周绮和情绪控制不住,趴在Alisa身上,身体抖的很厉害。

    “她让我去茗城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的,明明……明明在那之前父母叫我回去她都不同意,她说……我从小跟在她身边,是她养大的孩子,对我有感情,她一个人,一个人在这边也寂寞,从小到大父母说过几次接我回茗城,她都没有同意,她不想让我回到周家那个大染缸,那个……那个没有人情味,没有自由的家里,可从A大毕业那年,她却同意了……母亲还为此专门来了趟爱丁堡。”

    周绮和说的断断续续,声音里夹杂着哭腔。

    Alisa不知道说什么来安慰她,只是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后背。

    周绮和抬起脸,脸上的妆容哭花了,整张脸像一只大花猫。

    “可是我没想到,她是……她是……白血病……所以才要让我回茗城,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所以才让我好好在父亲身边学本事,让我在公司里好好上班……”周绮和气喘不上来,激动的说不下去。

    周绮和还记得当时在爱丁堡,母亲来找祖母,两人单独聊了很久,她当时没在意,反正她和母亲不亲,她说什么,她也不乐于知道。

    祖母支开她,她当时也没多想,只是后来觉得祖母让她跟母亲回茗城有点意外。

    但那个时候她和黎聿声都从A大毕业,黎聿声也已经回了茗城,她也不想祖母为难,便回来了。

    后来她工作也忙,又加上平日里和朋友四处玩,很少回爱丁堡了,给祖母打电话祖母也从来都是说自己很好,叫她不用担心,自己在爱丁堡闲不下,每天都有朋友来串门,或是参加香水展,甜品展,就算她回来也不一定有时间能顾得上她。

    她还吐槽祖母,根本不需要人陪,一个人就能过得很好,朋友比她还多,日常生活比她还丰富。

    岂料这些都是祖母给她的错误信息吗?

    周绮和开始回忆,祖母到底是什么时候生病的,或者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生病的,她仔细回想,却发现根本想不起来,因为在她的印象里,好像并没有变化。

    即使是到她离开爱丁堡来茗城前夕,祖母都是和从前一样,每天笑眯眯的,做好甜品给她吃,还会问她味道怎么样,给个点评。

    她向来这样,一个老小孩,好像长不大似的。

    她还记得祖母跟她说过,要好好在公司做事,为自己前途考虑。

    唯一庆幸的是,她还见到祖母最后一面,在祖母弥留之际,听到她的声音。

    祖母说:“我们绮和该长大了。”

    想到这,周绮和的眼泪又忍不住。

    直到深夜,走廊里的人陆陆续续走了,只留下Alisa和周家几个姐妹,黎聿声坐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走廊很安静,谁也没有说话。

    只是外面的风雪又起了,人都离开了,黎聿声才注意到,她几个小时下来也没见到周纾和,从悲伤的情绪出来,她的目光四处望着。

    走廊里已经没人了,尽头是一片漆黑。

    Alisa是在这个时候从病房里出来的,周绮和好不容易止住了哭,情绪平静下来,Alisa轻轻关上门,给走廊里二人说:“让她一个人静一静。”

    黎聿声心里也不舒服,不过想必现在最难过的是周绮和。

    Alisa走到黎聿声边上,小声给她说:“阿声,你见了周总了吗?”

    黎聿声摇摇头,从来到现在她根本没见到周纾和。

    Alisa给她指了指楼梯口,“我想周总应该在那边……”

    黎聿声心里一颤,起身走了过去,她推开楼梯口的门,里面是黑的,楼道的灯似乎坏了,黎聿声打开手机手电筒,这层没见到人影。

    她往下照了照,有个黑影晃了一下,她心里一怔,顺着楼梯走下去,只见到一个穿黑西装的背影,背对着她坐在楼梯台阶上,她缩在墙边,身体似乎在颤。

    黎聿声往前走了两步,终于叫出声,“姐姐……”

    第102章 你也不要我了吗?

    黎聿声感觉周纾和明显怔了一下, 背影在抖,她隐在黑暗里。

    黎聿声走过去,周纾和还来不及擦掉脸上的泪痕。

    “姐姐, 你哭了……”黎聿声在她身边坐下来。

    她没有再说话, 没有打扰她。

    周纾和身子一起一浮,脸埋在双手里。

    黎聿声突然想抱抱她,她第一次见周纾和这样,她知道是因为祖母的去世让她难过。

    伸出双手,将她揽在怀里,周纾和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手臂上,还蹭到了她眼角的泪水,黎聿声腾出一只手给她擦去。

    周纾和就在这时候缓缓将脸抬起来了, 她望着她,那眼神仿佛在求助, 黎聿声从没有在她眼睛里看到过这种无助, 孤立无援的样子, 灯光昏暗, 黎聿声看的有些不真切,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看清了。

    周纾和并没有收起这种眼神, 她望着她,眼泪又一次从眼尾滑落。

    外面风雪又起了, 英国的风雪比茗城还冷, 楼道的窗子被吹开一条缝, 周纾和轻微的喘息声夹杂在长柄栎树枝吹动的声音里。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的。

    走廊里Alisa和周致和坐在长椅上, 楼道里黎聿声和周纾和坐在台阶上, 夜深了,医院安静的没有声响, 除了外面风吹树枝的声音,或是偶尔划过一声汽车的喇叭声。

    周纾和穿的单薄,黎聿声抱紧了她。

    她感觉到周纾和下意识想要逃离,于是她抱的更紧了。

    三天后是祖母的葬礼。

    墓园里黑压压全是人,周家姐妹跟黎聿声穿了一身黑,站在最前面。

    前来悼念的人不少,都是祖母生前的朋友,墓园里无声,甚至连哭声都没有,枯黄的草皮上盖了层白雪,人群走过,留下一串串脚印。

    在爱丁堡待了三天,祖母葬礼结束,大家都要回去了。

    离开墓园的时候,黎聿声跟在周纾和后面,她突然感觉周纾和最近好像瘦了很多,在风里轻飘飘的。

    她张了张嘴,没出声,灌进了一肚子冷风,她本来想叫住周纾和的,但又不知道该跟她说什么,周纾和这些天话很少。

    黎聿声知道她心里是难过的,她把所有情绪都压在了心里。

    墓园门口送走前来悼念的人,黎聿声看着周纾和苍白无血色的脸,感觉她好像下一秒就要倒下去,这些天她确实太累了,葬礼的诸多琐事,祖母去世的悲伤。

    到下午,终于闲下来些。

    Alisa来她们住的地方找周纾和,无非是说些工作上的事情。

    Alisa说:“分公司那边的事情我都交代好了,有那边总监负责,工厂最近是淡季,不忙,不过走了三天也该回去了。”

    周纾和点点头,她闭着眼睛,似乎很累,听Alisa说完,才睁开眼皮揉了揉眉心,“嗯,是该回去了,绮和先让她留在这吧,祖母去世对她打击很大,她从小跟着祖母长大,她应当是最难过的一个……”

    周绮和这些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也不说话,一个人闷闷的,黎聿声从没见过她这样,她跟周绮和认识八年了,她一直是个遇事情很快能自我调解的乐天派。

    周绮和总说,没有什么事情是过不去的,她一辈子快乐度过就好。

    Alisa看了看周绮和说:“我还有点担心她……”

    周绮和正在整理祖母的遗物,这间二层小洋楼是她和祖母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哪里都有她和祖母生活过的痕迹,祖母在这间二层洋楼里种花,做甜品,请朋友来聚会,小时候周绮和总跟在她身后,问这问那,什么都好奇,祖母也不厌烦,她总是有十足的耐心,之后周绮和也练就了一手好厨艺。

    看着这些,周绮和又忍不住落泪了,Alisa给她递来一张纸巾。

    可Alisa待不了多久,她要赶下午的飞机,不到半小时便离开。

    周致和跟她们的飞机在晚上,Alisa走后,偌大的房子没人说话了,安静了几个小时。

    直到外面飘起了雪花,很快下大了,成片的雪花落下来,很快在地上积了一层不化,飞机无法起飞,只好另改行程,黎聿声她们被困在爱丁堡一夜。

    晚上她简单在厨房做了个面,煮面条的时候看着锅里水汽升起,水面沸腾,想起曾经和祖母在厨房一块做甜品的时候,祖母的身影好像还在眼前。

    她摸着她的头说:“我们阿声真聪明。”“学会做这个很了不起啊!”

    黎聿声有点想哭,但忍住了,房子里每个人都比她更难过才对,她不想让她们担心,尤其不想让周纾和担心。

    黎聿声收起情绪端着面出来,四人坐在桌前看着面前的碗,都没怎么吃。

    这时候没胃口是正常的,只是黎聿声怕几人身体撑不住,才做了晚饭。

    吃完饭,她本来准备去自己房间,突然被周纾和叫住。

    周纾和坐在沙发上,轻轻叫了她一声,“阿声……”

    那声音并不真切,小的她以为自己听错了。

    周绮和跟周致和已经上了二楼,一楼客厅只剩下她和周纾和,灯已经关掉,不过雪夜外面的半边天发红,映的房间里一地清光。

    周纾和说:“阿声,我们谈谈吧。”

    黎聿声愣了一下,其实她很怕这样,小时候她犯了错,周纾和总是这样一本正经的清冷劲,板着脸说:我们谈谈吧。

    所以黎聿声一听到这句就PTSD。

    周纾和似乎在等她,黎聿声不情不愿的走过去,坐在她旁边,沙发是三人座的,周纾和坐在最左边,黎聿声就隔了一个位置坐在最右边。

    周纾和像是想叫她过来,但她忍住了,什么也没说。

    黎聿声舔了下干涩的嘴唇,她不知道周纾和要跟她说什么,但她有点怕,这种害怕是潜意识的敏感,她怕周纾和说出什么她不想听,不愿意接受的话。

    但周纾和的声音再次出现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的时候,她说的是,“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吗?”

    “第一次……?”黎聿声是真不记得了,“但是过年的时候你给我说过。”

    “对,你给了我一颗牛奶糖。”

    黎聿声摇摇头,她彻底忘了,虽然她从小就对周纾和有好感,也知道自己在很早之前就喜欢上她,并且明白这种喜欢不是亲人,朋友之间那种感情,是一种更微妙的,美好带有欲望的喜欢,可是第一次见面她真的不记得了,也许是当时年纪太小,或者是那时候她对于周纾和还没有太大的“兴趣”,她可能只是像周家一个普通的人对她的影响一样。

    黎聿声摇摇头,“可我不记得,那时候我才五岁,哪会记得那时候的事情。”

    “但是我却都记得,因为那天也是母亲出殡的日子。”

    黎聿声一怔,她从来不知道这些,她是听说过周纾和是在母亲去世后从英国被周老爷子接回来的,但是具体细节她并不清楚,怕她伤心,黎聿声从来没问过周纾和她母亲去世的原因。

    只听家里的人说过一些,好像是生病去世,黎聿声知道后就更不敢提起,小心翼翼把这些藏起来。

    周纾和在一片清光里接着说:“那个时候我被爷爷强行从伦敦带回周家,母亲葬礼他死活不放我离开,我也死活要回去,十三岁确实是精神和身体都比较软弱的年纪,我奋力力争无果,他也气得不行,就把我关在地下室的书房里,那个书房是他以前用的,阴暗潮湿,带着一股霉味,我在地下室被关了三天三夜……”

    “母亲出殡那天早上,我几乎已经丧失了求生的欲望,没水没食物,周家似乎已经忘了还有我这么个人存在,其实那时候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我这样一个被带回来也会被他们遗忘的人,为什么不索性让我留在伦敦,可没有人给我解释,爷爷做事我到现在也猜不透。”

    周纾和眼里的光颤了颤,她转过脸来,脸上带了几分温和,“本来是件挺伤心的事,但是那天早上我在窗口看到你喂小鸟。”

    黎聿声:“……”

    “那天是个雪后的早晨,雪大概像今天晚上这么大,但是到了早上风雪就停了,阳光很亮,很刺眼,你蹲在窗口问我要不要吃颗糖,那颗融化的牛奶糖上,剥开印上了包装纸上的图案,想来是你存了很久不舍的吃。”

    黎聿声隐约明白了些什么,怪不得周纾和总是说,她才是她的光。原来是她忘记了,是她落下了她们曾经的记忆片段。

    黎聿声心里划过一抹不知味的情绪,原来周纾和动心其实要比她早了更多年,不管当时的那种感情是什么,爱情,友情,或是依赖,信任,但总归是有一种情绪在见到她的第一面时就产生的。

    那么现在呢,她落下了什么?

    周纾和看着她,仿佛眼睛里某种东西在消散,她说:“转眼已经过了十八年了,我们阿声已经长得比我还高,所以就算将来有什么也都可以自己面对,对不对?”

    黎聿声愣住了,她不明白周纾和为什么要说这些,咬了咬嘴唇,“姐姐……”

    周纾和别过脸去,“公司的工作你也已经都上手了,我下个月会飞新加坡,打理那边生意上的事情,这边就……”

    “你要去多久?”

    “不确定,也许半年,也许一年。”

    “你又准备把我抛下吗?”黎聿声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她感觉心里有一块地方空了,“祖母已经离开了,你也……不要我了吗?”

    第103章 分手

    “阿声, 我们分开吧。”

    黎聿声回到茗城了,感觉自己一半的灵魂丢在了爱丁堡,她还记得那天晚上, 周纾和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周纾和说完, 她没说话,咬着嘴唇沉默了好久,这次难得没反驳,也没哭。

    周纾和就这么静静的坐在沙发上,雪夜的天空把客厅照亮,她能看到周纾和的脸半边隐在黑暗里,朝她的侧脸上却能看清表情。

    但她依然看不懂她。

    其实黎聿声自己也不明白,这句分手没说出来的时候, 她是那么怕,可现在一字一句清晰的落在她耳朵里, 她反倒平静下来了。

    她坐在沙发另一头, 看了周纾和好久, 周纾和一动没动, 但她还是从她轻微颤抖的嘴唇发现了端倪。

    她不忍心。

    黎聿声越发清楚自己的判断正确, 周纾和有事瞒着她。

    而这个答案未必是她所能接受的, 但是她应该知道。

    成长需要一个契机,黎聿声好像就是在那一夜突然长大的, 这种感觉不是年纪上的增长, 不是阅历的丰富, 而是在某个瞬间突然有一道不知名的东西在脑袋里闪了一下。

    所以, 她沉下心来, 把所有的情绪咽回了肚子里。

    黎聿声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平静的度过那一晚。

    风雪半夜就已经停了,早上起来黎聿声在楼梯口刚好和周纾和撞到。

    “小心。”黎聿声下意识去扶她, 但想到昨天晚上的事又松开了。

    两人对看了几秒都有些尴尬。

    周致和从房间出来,揉着头发看两人一眼,“你们不下去?”

    “那我先下。”周致和从两人中间穿过去。

    黎聿声本想跟着周致和一起,怎料刚走两步,又撞上了。

    揉着额头想这是心有灵犀,还是八字相克。

    周纾和抬起手想说什么,最终忍住了手向前伸伸,意思是,你先过。

    周致和在楼下倒水,往上瞄了一眼,“你们下个楼梯还让来让去的,你们在家也这样吗?”

    黎聿声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

    黎聿声又陷到无休无止的工作中。

    周纾和还是经常不来公司,而且越来越频繁了。

    家里就更见不到她。

    不过就算她难得回来,黎聿声也不免觉得尴尬,两人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既然都分手了,她也没必要在家里继续住下去。

    中午跟公司的实习生吴雯欣一块去楼下吃面,黎聿声说起最近要找房子的事情。

    吴雯欣说:“阿声,你要找房子吗?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合租。”

    黎聿声愣了一下,“合租?”

    吴雯欣说:“就在公司附近,地段好,小区环境也不错,高层十二楼,主要附近都是公寓,商水商电,电费都赶得上一半房租了,我那个是小区房,民水民电很划算的,考虑考虑?”

    她没和人合租过,在A大的时候一直住单人宿舍,来了茗城没搬到周纾和那去的时候住公司附近的单身公寓,不过合租她不排斥,想想就点头了。

    “下午下班去看看房子吧。”

    吴雯欣难得遇到这么爽快的合租室友,挽着黎聿声的胳膊,“下午我请你喝奶茶。”

    黎聿声笑笑,“不用了。”

    “还是要的,不管你到最后租不租,感谢还是得感谢的……”

    黎聿声也不在推脱。

    下午下班周纾和办公室的灯还是黑的,黎聿声看一眼有些感慨。

    吴雯欣来十二楼找她。

    黎聿声目光又最后瞥了一眼,吴雯欣有点纳闷,“阿声,看什么呢?”

    “没什么,我们走吧。”

    黎聿声去车库开车出来,吴雯欣坐在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她说:“我毕业了还一直没考驾照,本来我妈说高考结束后就让我考的,不过我晕车,就一直拖着不肯去考。”

    黎聿声边开车边说:“都说开车就不晕了。”

    “我妈也这么跟我说,而且我上了班吧才发现,没有车真的不方便。”吴雯欣指了指窗户,“我能开吧?”

    黎聿声:“开吧,没事。”

    按照导航地址往吴雯欣租的房子开,虽说在公司附近,但开过去发现也有一公里多。

    路上无聊,黎聿声跟她闲聊了几句,“你是茗城本地人吧。”

    吴雯欣点头,“算半个本地人吧。”

    黎聿声第一次听说还有算半个的,觉得有趣,多问了两句,“另外半个呢?”

    “其实是我妈是本地人,我爸是她在英国认识的,那时候我爸在国外开餐馆,我妈也正好在伦敦做工,两人认识不到一个月就闪婚了,我小时候还是在伦敦读的书呢,不过后来我爸生意做不下去,餐馆倒闭了,就回来了,大概我十几岁吧,现在还干老本行,这几年生意不错,分店也开了好几家。”

    黎聿声说:“我也在英国读过七年书呢。”

    “嗯,我听公司里的同事说过,听说是A大,很厉害。”吴雯欣发自内心的羡慕,“我读的是艺术系,可惜艺考失利没考好,在外省读的,那时候我妈一直让我考驾校,要是考到本地的院校,我估计大学就把驾照拿下来了,可惜在外地,天高皇帝远,我又因为晕车总是排斥考那个,所以到现在还没拿下来,说起来后悔当时没复读一年,比平常差了几十分呢。”

    “可惜了,怎么不再复读一年。”

    吴雯欣耸耸肩,“没办法,中考没发挥好,留级了一年,可能我天生和考试无缘吧,每次大型考试都考的不怎么样,艺考出成绩后,我妈怎么说也不让我再复读了,说既然考上了就去上吧,反正出来了还是要工作,其实刚毕业那会儿我有点后悔的,不过现在适应了也还好,在策划部做的工作也算半个专业对口。”

    两人聊天之余,车已经开到小区附近。

    黎聿声把车停了,和吴雯欣一块进去,小区环境还不错。

    高层,新楼盘,附近基础设施也还行,饭店,便利店都有,出门两百米是地铁站。

    吴雯欣说:“不错吧,这地方我找了好久,当时只有这家出租,本来也是新房,大多数买来自己住的,这家房东出国了,房子闲置下来……来,阿声,进来看看。”

    出了电梯,吴雯欣跑去开门,“鞋就不用换了,明天周末,我大扫除。”

    房间很宽敞,三室两厅的大平层。

    吴雯欣说:“你要租的话主卧租给你。”

    黎聿声看了看房子,面朝南,南北通透,通风性也好,主卧面积够大,还带个独立卫生间。

    “是挺不错的……”

    吴雯欣摆摆手,“其实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想好了再答复我也行。”

    黎聿声:“嗯,那我再考虑考虑,下周给你答复吧。”

    这时候吴雯欣电话响了,接了电话回来,跟她解释:“我妈叫我明天回家吃饭。”

    “你家就在茗城啊,那还在外面租房子。”

    吴雯欣耸耸肩,“没办法,家里房子离得远,在郊区,而且家里老人亲戚,人杂的很,都住一起我觉着烦,再加上工作在这边就搬出来住咯。”

    黎聿声心领神会。

    吴雯欣说:“那这样吧,你再看看房子,各种设施什么的,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然后周末回去再考虑考虑。”

    黎聿声大概看了看,新房子硬件设施都没问题,床垫什么的她到时候自己可以买新的,看了大约二十分钟。

    黎聿声说:“等下周上班跟你说。”

    ****

    周六黎聿声没闲着,在家里把手里剩下的工作做完,又赶去孤儿院,连着两天都是如此。

    周天下午茗城开始下雪,直到天黑也没停,孤儿院事情多,她忙到接近凌晨。

    开车往回走的时候,也不敢开太快,下雪天车开太快容易发生危险。

    开出去一公里,不知道怎么回事车坏了,黎聿声也不知道这破车到底哪出毛病,她不懂车,也不知道怎么修,大问题还是小毛病,她都不懂。

    看着这鬼地方是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郊区偏僻地段,这个点一个鬼影子都看不着,黎聿声想打辆车,或者约个车过来,偏巧手机也没信号,黎聿声以前没遇到过这种问题,想着大概是今天大雪,信号被屏蔽了。

    在原地待了几分钟,决定自己凭着记忆走回去,这离家里少说还有十几公里,不过黎聿声想走个一两公里估计能打到车,出了这片郊区,手机信号也应该恢复了。

    她冷的直打颤,心想动起来大概就不冷了吧,所以加快了脚步,而且这地方她还有点害怕,很少一个人走夜路,又是这种偏僻的地方。

    偏偏这时候天空一声惊雷。

    黎聿声吓了一激灵。

    下雪天打雷,头回遇上,本来属于天气里罕见现象,黎聿声以前只在纪录片里面看到过,她从小就怕打雷,打雷就往周纾和房间钻。

    这时候要是她在就好了,那她可能不会这么怕,走夜路加上打雷,黎聿声越走越快,最后感觉自己已经跑起来了。

    腿上又开始痒起来,该死,是冷空气过敏了,再加上剧烈运动,会加速过敏的速度。

    但是现在也已经走出去一公里多,再返回去,还不如硬着头皮往前走,黎聿声边走边看手机有没有信号,走了两步发现果然没有。

    氯雷他定片也在车上没带出来,黎聿声觉得自己越来越冷,腿上和腰上却有灼热的感觉。

    在她快要奔溃的时候,突然一辆车迎面过来,车灯在雪雾里虽是朦朦胧胧的,但黎聿声此刻却觉得很亮,好像看到了救星一般。

    她还没来得及招手,那辆车倒先在她面前停下来了,黎聿声心里一哆嗦,怕是下来什么不怀好意的人,记忆里曾经那些不快乐的因子又冒出来了,像是所有PTSD患者一样,黎聿声心里那颗平时沉睡的种子也会在某一特定时机发芽。

    她第一反应是跑,但还没跑,就见车里的人下来了,紧跟着一个熟悉的声音说:“上车。”

    这声音熟悉的让她所有的防御立刻卸下来,直接扑进她怀里。

    对面的人明显没想到,身子顿了一下,两手悬在空中,最后抱住了她,“好了,没事了。”

    黎聿声在雪夜里闻到了她身上的香味。

    但很快她的理智抽回,从她怀里出来了,站在那有点尴尬。

    周纾和也不说话了,站她对面,穿了件白色羽绒服。

    黎聿声发誓,刚刚的反应完全是下意识的。

    一面骂自己怎么没仔细看看,这分明是周纾和平常常开的那辆车。

    周纾和也没多说什么,拉来车门叫她,“上车吧。”

    上了车,递给她一杯热水,一粒药片。

    黎聿声盯着药片愣了一会。

    “氯雷他定。”

    周纾和说。

    黎聿声心里颤了颤,在周纾和的注视下把药吃了,果然过一会儿身体舒服了许多。

    “你怎么会到这来的?”黎聿声抬起眼皮问她。

    周纾和发动引擎,“正好路过。”

    黎聿声:“……”

    无语过后她说:“这你就没意思了。”

    “谈生意在附近。”

    黎聿声觉得她嘴真硬,很鄙夷的看着她,“谈生意,在这?”

    周纾和:“……”

    周纾和没说话,黎聿声故意问她,“我们不是已经……”说到这她顿住了,分手那两个字她怎么也说不出口,卡在嗓子眼别扭的不行,最后索性约过那两个字,直接说:“那你还专门来接我。”

    “有工作给你,打电话打不通,资料明天要用的。”

    黎聿声:“……”

    ****

    回到家里,黎聿声屁股还没坐热,一阵狂躁的敲门声想起来了。

    周纾和看了一眼沙发上的黎聿声,过去开门。

    “周纾和,你、你可真行,你是想折腾死我是吧,大半夜的你跑出……你叫我过来,疯啦??!”

    这声音不是顾韵林还有谁,黎聿声被她大嗓门吓得一哆嗦,说:“我还以为是劫匪进门了呢!”

    “你别贫了行不行,我大半夜的来……你们周家一个两个可真行啊!”

    周纾和站在门口冷着脸说:“我会多给你出诊费用的。”

    顾韵林在周纾和那停了一下,她小声说:“周纾和,算你厉害,你从医院跑出去找她,好啊好啊,不听医嘱到时候有你受苦的时候。”

    黎聿声没听清两人说什么,她只看到周纾和脸色越来越差,在快爆发边缘的时候,顾韵林终于闭嘴了。

    走过来伸手就要摸她的头,黎聿声立马跳开两米距离。

    “你跑什么?”

    “你干什么?”

    两人蓄势待发,像两只要打架的炸毛猫,互相瞪着对方。

    周纾和冷不丁来一句,“……你发烧了。”

    黎聿声:“啊?!”

    她下意识摸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还真有点,她自己都没发现。

    顾韵林这会儿没好气的吐槽,“我要不是想过来看你死没死,你以为我愿意大半夜来看这个小怪物。”

    “我不是……”黎聿声就不喜欢听顾韵林说话,什么死不死的,还总捉弄她。

    顾韵林反问:“不是什么?”

    黎聿声一脚踩住她的脚。

    “好啊好啊,忘恩负义是吧,枉我大半夜过来,看你精气神还挺大的嘛,哪像生病的样子,真是白瞎我……”她举起腕表看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三分过来给你看,看什么发烧。”

    ****

    顾韵林是半个小时之后走的,走的时候怒气冲冲,差点没把她们家门砸烂。

    并且警告周纾和下次这种事情不要叫她,她的出诊费很高,但是就算再高也弥补不了她的精神损失。

    黎聿声觉得她这还精神损失呢,被她两针扎的,现在还超痛,不知道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医生的。

    吃完退烧片,周纾和拿着酒精说要给她擦手心。

    黎聿声觉得不好意思,这都是她什么时候的事情了,而且现在两人这尴尬的关系,就不合适。

    黎聿声摇头,“还是算了,我自己来吧,我左手擦右手,右手擦左手。”

    周纾和:“……”

    “脚心我也可以自己擦,我右手就可以……”

    最终她还是没扭过周纾和,周纾和拿过酒精瓶,给她擦手心的时候,痒痒的,黎聿声想笑,但憋住了,这时候笑有点不应景,这时候她应该哭的。

    这时候外面又打了声雷,吓得她手一哆嗦,把周纾和手里的酒精瓶也碰掉了。

    撒了半瓶酒精在地上。

    周纾和弯下腰去捡,垂着眼皮说:“我记得你怕打雷。”

    黎聿声虽然被吓得不轻,但还是说:“打雷吗?那是小时候了,而且我们已经……”黎聿声愣了一下,怎么老提起这件事,好像她们俩之间就只有这件事能说,脑子转了个弯,“不过我最近想搬家。”

    周纾和手下顿了顿,没有说你可以先住在这之类的话,她想了想,点点头。

    “也挺好的,想搬去哪,商业区附近吗?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找房子。”

    周纾和竟然没有挽留她,黎聿声这下有点想哭了,不过她想那天提分手她都没有哭,这时候哭个什么劲,多矫情,所以张口说的是:“我已经找好了,就在公司附近,和人合租。”

    “谁?”

    周纾和立刻问,好像下意识还是对黎聿声有占有欲。

    黎聿声愣了一下说:“同事,你公司的。”

    “……哦。”她垂着眼尾,声音淡淡的,“那挺好的。”

    黎聿声继续说:“我打算下周一就搬走。”

    “……挺好的。”周纾和终于抬起脸问,“需要帮忙吗?我周一不……”想了想又改口,“我可以帮你找搬家公司。”

    “……”黎聿声撇撇嘴,“不用了,你找的肯定又贵性价比又低。我没钱。”

    第104章 梦境,现实

    晚上黎聿声做了一个梦, 模糊的梦境里是她大一过年去伦敦找周纾和。

    那年冬天周纾和在伦敦参加一个香水展,为期两天,大年三十飞机抵达伦敦希思罗机场, 人刚落地就被香水展主办方接往二十多公里外的别墅群。

    黎聿声是通过国内的朋友得知周纾和的行程, 刚巧那天只有半天公共课,下午休息。

    黎聿声大概是太久没见到她了,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叫嚣着想要迫不及待的飞奔过去。

    打探消息的朋友给她说:“周纾和这次作为特邀嘉宾去的,只待两天,大年初一就走,完全是被主办方拉去撑场子,所以阿声,你要尽快啊。”

    朋友连周纾和晚上会入住哪个酒店都给她查的清清楚楚, 黎聿声一面佩服这人的人脉,一面已经在衣柜里找自己要穿的衣服。

    她对于周纾和的印象还停留在她穿一身薄绸旗袍, 身子裹在一件青白呢子大衣里, 耳垂上黑蝶贝雕花耳坠, 走起来一下一下晃动。

    黎聿声为了能配她的旗袍, 或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离开几年过得不如意, 因此在衣着上好好思索了一番。

    最后穿了身翻领勾花开衫, 她还特意戴了一顶帽子,她平时很少戴的, 可能是为了营造点和以往的不同。

    坐车赶往香水展所在的别墅群。

    听说香水展是中西合璧的主题, 所以特地邀请了周纾和来, 意成那一年推出了一款以西方神话和东方民间故事为主题的香水, 作为此次香水展的压轴。

    黎聿声在香水刚在英国上市时, 买过一瓶,那味道, 刚打开她就熟悉的想哭。

    是周纾和的手笔没错,她以前在家里常看她调香水,香水行业内有个不成文的说法,每个调香师都有她自己独特的“气味”,因此,不同的人调出来的香水也大有差别。

    周纾和说:“属于我的‘气味’其实是我们两个的结合,你是那个给我灵感的人。”

    黎聿声当天下午四点到达伦敦,接着又打车去二十公里外的别墅群。

    但到了那她傻眼了,她对伦敦是陌生的,别墅区很大,连着十几排房子,看不到头。

    她向人打听,所有被问的人都摇摇头,他们也并不知道香水展的具体位置,黎聿声在别墅区找了两个小时,手都冻僵了也没找到,她怀疑自己是不是来错了地方或是朋友的消息有误,周纾和那天根本没有来伦敦。

    她泄气了,坐在一家看起来已经很久没人居住的别墅的青石阶上,心里空落落的。

    但坐了一会儿她又不甘心,站起来继续找,别墅群的路有点绕,她发现自己很快又回到原点。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黑了,伦敦的上空飘起雪花。

    黎聿声突然想到朋友还告诉过她周纾和入住的酒店,她可以去酒店等她。

    很快,黎聿声打了车过去。

    司机是个中国人,见她也是东方面孔,便试图用中文跟她对话。

    “你是中国人吧。”

    黎聿声点头,但她此刻只是焦急的想要赶过去,能见周纾和一面,心里着急的不行,说了地址,视线一直停留在外面。

    司机看她脸上的表情全明白了,“姑娘,你是着急吧,我可以抄近道带你过去。”

    “谢谢师傅。”

    风雪天里车也不能开太快,不过好在师傅穿小巷的技术了得,半个小时后就到达周纾和入住的宾馆附近。

    师傅见她着急的样子,笑着说:“姑娘,你是去见你男朋友吧,大过年的,是该团聚团聚,他刚从国内过来?”

    黎聿声抿了抿唇,没说话。

    “姑娘,你也别嫌我多嘴,这异地恋啊,更需要好好维护关系的,是吧,我看你年纪不大,在这边读书?”

    黎聿声点点头,“在爱丁堡。”

    司机看起来是个话痨,一路上嘴没停过,不过异国他乡,碰到个中国人总是有亲切感,所以黎聿声并没有感到讨厌。

    司机师傅说:“专程过来的吧,不容易啊……欸,到了。”

    车停下,黎聿声也顾不上跟司机多说了,付了车钱下车。

    对面的酒店已经亮起灯,橘黄的灯光照着飘落的雪。

    黎聿声跑过去,正好看到Alisa在一辆黑色轿车前面,那时候她对Alisa还不熟。

    可Alisa却认得她,见到她Alisa惊讶的神色难以掩饰,大概是没想到她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黎聿声并不认识她,Alisa却叫出了她的名字。

    “黎……黎聿声。”

    黎聿声一愣,转过头,她刚刚就觉得这个姐姐看她的目光有些奇怪,她指了指自己,“你是在……叫我吗?”

    黎聿声迟疑了片刻,风雪里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清。

    Alisa点头,随即走过来,“是在叫你,黎小姐嘛。”

    “你认得我,你是……?”

    “周总的秘书。”

    黎聿声迟疑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周纾和,她的心脏猛烈跳动着,看着Alisa咬了咬嘴唇问:“她,她在吗?”

    Alisa看着她轻轻皱了皱眉,黎聿声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她觉得这个姐姐有点不好相处,但也不敢多问什么,本来就是一个人偷偷从爱丁堡跑过来见她,周纾和知道一定会生气,这些她早做好了心里预设,但是她不想在还没见到周纾和就被赶回爱丁堡。

    她也知道自己本身被几年的事情搞得PTSD,见到周纾和了也是舌头打结,说不清楚话,但是她不贪心,只见一面就好。

    Alisa跟轿车里的人说了些什么,接着跟她说:“你先来一楼大厅里等一下吧。”

    Alisa带她进去,她在一楼等了不知道多久,Alisa下来跟她说:“周总不见你。”

    黎聿声的心跟冬天的冰雪一样凉了,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好不容易打听清楚,跑过来准备和她过个年,可是她竟然让她走。

    黎聿声是个死心眼,听到后还想往楼上跑,被酒店的人拦下来,“小姐,你真的不能上去,我们这是vip客户专用通道,你这样会打扰到客人。”

    Alisa说:“黎小姐,你回去吧。”

    黎聿声被赶了出来,大年三十的晚上,她一个孤零零的站在伦敦的街道上,在酒店门口看了一眼,失落的离开了,黎聿声漫无目的的走,不知道走到什么地方,再抬头时眼前是一家酒吧。

    她推门进去,铜风铃发出沉闷的响声,黎聿声不知道自己头上那顶专门为了见周纾和而戴的帽子什么时候掉了,淹没在伦敦冬日清白的积雪里。

    酒保操着一口地道的英式发音,“嗨,小姐,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黎聿声要了一打啤酒,坐在角落里独自喝。

    这个时间酒吧没多少人,黎聿声一直坐到很晚终于喝醉了,她去洗手间吐了两次,最后还是趴在酒吧桌子上沉沉睡去。

    本来她大一除夕晚上的记忆就此断片,她印象里永远记得除夕夜的失落,和那只永远也找不回的贝雷帽。

    但这次梦境里似乎出现了一些她曾经不曾设想过的场景,那些画面那么清晰,清晰到她觉得不像是梦境。

    她看到她自己趴在周纾和的背上,看到她呼出的酒气在冰冷的冬季里混合着热气喷洒在周纾和的脖颈。

    周纾和背着她离开酒吧,在雪地里留下一串脚印。

    她还看见,周纾和背着她回到祖母那间二层洋楼,洋楼的台阶上她脚下打滑,却还是没有让她磕碰到一点。

    梦境里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人在对话。

    “这些年你就真一次没想过来看看她?你知不知道她的心思其实是在你身上的。”

    “我明白,但是有些事情不是一句两句能说清楚的。”

    “还有什么事,你到底当年为什么把她送到爱丁堡,我可不信你因为汝泯那小子跟阿声置气,你心里也应该清楚,当年那件事阿声什么也没有做错。”

    “当然不是阿声的错,但我没有办法,当时我只能把伤害降到最小。”

    “是不是你爷爷又逼你了,茗城的事情你什么时候能处理好?”

    “再给我点时间,现在离阿声毕业还有三年多,四年之内我会把障碍扫清,接她回来,这几年就麻烦祖母照顾了。”

    “周家哪是那么容易让你拿捏的,四年,四年时间也只不过能改变表面罢了,很多根深蒂固的东西你改变不了,阿纾,这条路你要走的,还很长啊欸,阿声是不是快醒了。”

    “她喝了很多酒,应该醒不了,她酒量不好。”

    黎聿声模模糊糊的意识里,感觉有人在给她擦身上,滚烫的身体感受到几分凉意,舒服了些。

    她睫毛颤了颤,终于清醒,清醒的黎聿声看到一张熟悉的脸,还穿着昨天晚上那身衣服。

    “姐姐……?”

    周纾和竟然一晚上没走,看样子也是一夜没睡,黎聿声感觉身体有点沉,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爬不起来。

    周纾和说:“起不来不要起了……来,把药吃了。”

    递来几粒药片,周纾和放在她掌心里,又递来一杯温水。

    玻璃杯装着,不算很烫,温度刚好是能喝的程度。

    周纾和见她没吃,“不会还学小时候让我喂吧。”

    黎聿声:“……”

    怎么就提起小时候的事情来了,那是她多大时候啊。

    “做噩梦了?”

    “啊?”黎聿声刚吃了药,周纾和突然来了一句,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在旁边梳妆台的镜子上瞥到自己的脸。

    惨白的可怕,差点以为自己见到鬼了。

    黎聿声说:“不算是噩梦,也许是个好梦……我其实想问你件事,很久之前我就想问了。”

    黎聿声记得那天早上她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太阳把积雪照的融了,窗檐上滴滴答答落些水珠。

    祖母笑眯眯走过来,“阿声醒了。”

    “周奶奶,我是怎么……?”

    “怎么回来的对吧?”老人在床沿坐下来,“你还说呢,一个人除夕夜偷偷跑去伦敦,冻得都生病了,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你要好好的,身体最重要,知道吗,不要因为外界的因素伤害自己,奶奶会心疼的。”

    黎聿声吐了吐舌头,“周奶奶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只是去找……找人,本来打算初一就回来的。”

    “要不是我和绮和去伦敦接你回来,你现在……”

    黎聿声急了,“是你和绮和去酒吧接的我吗?”

    “对啊,酒吧的酒保给我们打了电话过来,他用你指纹开的锁,看到备注是周奶奶就打过来了,估计你的备注里只有我一个看起来像是亲人,我们才过去接你的,好在你只是受了凉,有点低烧,现在也退了。”

    黎聿声觉得有些疑惑,但那个时候她也没多想,只觉得自己落了一段并不重要的记忆,还有那些模糊的像梦境一样的碎片,后来很快她便忘了这件事情。

    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又梦到了那年在伦敦的除夕,黎聿声隐隐觉得那天接她回来,背她上楼梯,那个温暖的后背,并不是祖母,而是眼前的人。

    “你问。”周纾和说。

    “我想问我大一那年除夕去伦敦找你,其实你是见过我的吧。”

    周纾和怔了一下,回忆起当年在伦敦的那件事。

    她本来是去伦敦参加香水展的,但由于主办方将一款古董香水在运输的过程中出现了差错,又加上有两个特邀嘉宾没能在展会的时间感到,香水展延期。

    那个时候她也因为身体原因,不方便出席香水展,但想到黎聿声在英国,也就答应下来,准备展会结束去爱丁堡看看她,在她看不见的角落看看也好。

    那晚黎聿声来找她,她刚做完一场手术不久,担心黎聿声见到她很快便能察觉到她的异常,她怎么能在那个时候见她的阿声。

    只好叫Alisa告诉她,她不见。

    但后来又不放心,让人开着车偷偷跟着,黎聿声在酒吧长时间不见出来,她放心不下,终于鼓起勇气三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靠近她。

    她的阿声长大了了许多,头发长了,脸也长开了,喝了酒后脸上带着几分红晕,她身材高挑,四肢修长,周纾和拉起她,感觉她像一只立在水墨画前的仙鹤。

    她将黎聿声背起来,带到车上,送回了爱丁堡祖母的洋楼。

    周纾和思绪回来,她看着黎聿声的眼睛,摇摇头,“没有,大一过年我没有……见过你。”

    第105章 遗传病

    周纾和没在家吃早饭, 却坚持要李阿姨过来做饭给她吃。

    黎聿声说:“我自己可以做,而且今天要去看房。”

    周纾和想了想,“下午再去吧, 早上我给你放半天假。”

    黎聿声本想驳回她的话。

    周纾和却在这时候说:“给你算工资。”

    黎聿声:“……”

    最终没再推脱, 半个小时后李阿姨过来待到中午才走。

    黎聿声也算忙里偷闲了半天,身体也轻松了不少,没有早上那么沉重了。

    下午可以正常去公司上班。

    写字楼电梯里正好碰到吴雯欣。

    左看右看了好一会,“阿声,你没事吧?听周总说你生病了?生病应该在家多休息两天,半天就来公司,身体吃不消吧。”

    黎聿声怔了怔,“她早上来公司了?”

    吴雯欣没反应过来, “谁?”“哦哦,周总是吧, 她早上早会的时候来了, 待了半小时左右吧, 本来卓总找你要和巴黎香水公司合作项目资料的备份, 周总说你生病了, 材料她来准备, 我就是上来开早会的时候顺带听到一句。”

    黎聿声恍然,“嗯, 其实还好, 只是普通感冒。”

    “那下午还去我那看房子吗?要不改天。”

    黎聿声摇头, “上周已经看过了, 各种设施条件都还不错, 地理位置也好,房子就不用再去看了, 这周末吧,周末我搬过去。”

    吴雯欣很兴奋,“哇,阿声,你已经决定了,那太好了,我一直觉得那边房租有点贵,现在两个人合租,轻松很多。”

    吴雯欣没想到黎聿声答应的这么爽快,想了想说:“下午茶喝什么,咖啡?红茶?”

    “不用了,我……”

    “哎呀,我忘了,你生病了,还是不要喝这些,那这样吧,这杯算我欠着,之后补回来。”

    黎聿声也不再推脱,点了头应下。

    周末黎聿声已经打包好东西,准备下楼,本来吴雯欣说要给她介绍搬家公司,她拒绝了,其实她也没多少东西。

    她购买欲不强,再加上来的时候因为周纾和这什么都有,她也没有带什么过来。

    除了一些日常穿的衣服,工作上的东西外也没什么了。

    黎聿声最后到更衣室里,看到挂在里面的情侣睡衣,还是上一年冬天买的,今年冬天她们就在也没穿过。

    她摸了摸白色熊的尾巴,就好像在摸周纾和似的。

    睡衣她没带走,本来就是情侣的,她不想让两只熊分开。

    最后一只行李箱里,装的最多的是围巾,粗略数了数大概有七八条,都是在爱丁堡的时候,圣诞节收到的。

    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每年一条的围巾是周纾和寄到祖母这,祖母隐瞒了这件事情。

    后来知道,她更舍不得这些围巾,每个都当宝贝一样收好,周纾和虽然做饭学不会,但织这些东西却好像有天赋似的。

    她将围巾一条条折好,下楼去开车,上车没多久,吴雯欣打来电话,说她今天临时有事,不在家,于是就告诉黎聿声房子密码,叫她自己进来就好。

    两人周三签的合同,又通知了一下房东,流程没什么问题,黎聿声的房间也已经腾出来,打扫干净,她直接入住就好。

    到地方,放好行李,黎聿声给周致和发消息,昨天约好两个人一起去吃粤菜。

    更确切的说不是两个人,还要叫上顾韵林,周致和说她还欠对方一顿饭,这次正好补上,算是还清了。

    周致和过一会发来消息。

    【阿声,我今天有事不去了。】

    黎聿声回她。

    【没事,那就改天。】

    ****

    中午周致和拿着一束雏菊,进了郊区墓园,天是阴的,她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穿着深色的呢子大衣,将白色雏菊放在一个女孩的墓前。

    墓碑上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笑的很灿烂。

    周致和在墓园坐了很久,大概到了下午五点,斜方半山的走道上出现一个人影。

    周致和并没注意到,直到那个人影走近了。

    周致和才察觉出点什么,猛的回头,看到一张半带笑意的脸,“你为什么会来。”

    顾韵林站在墓碑前,眼睛瞥了一眼墓碑上的名字,朱自云,墓碑是崭新的,应该才刚立不久。

    “你在上面待了半天,我过来看看。”

    周致和听出不对劲,皱了皱眉头,“你跟踪我?”

    “别说的这么难听好不好,我们本来约好了吃粤菜不是?”顾韵林嘴角抽了抽,“虽然我很不愿意让黎聿声那个电灯泡来搅我们的饭局,不过也勉为其难接受了,我单独约你出来,你又不肯,三个人就三个人吧。”

    周致和瞪她,“我是问你为什么会在这。”

    “当然是为了你的约,早早出门,结果看到你一路就开这边来了。”

    “所以你就等到现在?”

    顾韵林耸耸肩,在她旁边坐下来,“我想最近也不是你祖宗的祭日,又没到过年,清明,鬼节扫墓的时候,你来这祭拜谁呢?好奇呗。”

    “那你确实好奇心过剩。”周致和坐远了点。

    顾韵林看看她,“我担心你。”

    周致和心里怔了怔,“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还真挺稀奇的。”

    “那是我们交流太少了,多交流交流你就不觉得稀奇。”

    周致和:“……”

    “你不是喜欢花吗,我车上正好买了一束,送你啊。”

    周致和觉得在墓园说送给她花,多少有些晦气,但她看了看顾韵林的表情,确定对方不是在开玩笑,这下有点怀疑她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样的。

    她自己是喜欢花没错,但也不用在这送吧。

    顾韵林说:“我记得我们一起念中学的时候,你收到花开心了一个下午。”

    “那都是哪时候的事了。”

    顾韵林说:“也没有很久。”

    “其实挺久的了,我都忘了……”

    其实是她嘴硬,那件事她还记得,也不知道是谁在她生日那天放她桌柜里,挑准了她的喜好,送了她最爱的金花茶,金花茶在茗城花店并不常见,更何况那时候根本不是金花茶盛开的季节,周致和也不知道送花的人从哪弄来的。

    但当时她气愤的是,顾韵林跑过来抢走了她花束里的一封信。

    到最后也没追回来。

    没想到顾韵林哪壶不开提哪壶,“还记得那时候我拿走了你一封信。”

    “你拿走的可不止这一封。”

    上学那会,周致和因为成绩年年在榜第一,家庭条件好,人长得漂亮,学校有不少追求者。

    头半学期,她的桌柜里每天早上大把的情书,巧克力,那张桌子每天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可到后来某天,那些情书突然就消失了,周致和自己也没当回事,她那时候心思在功课上,对这些没什么反应。

    这事之后便不了了之,但一直到毕业,她的桌柜里也再没有出现过一封信。

    直到高考前夕,某个星期六的早上,她来的早了些,发现顾韵林正在那销毁那些“证物”。

    到那个时候她才知道原来那些情书并不是没有人送了,而是被她给毁尸灭迹,怪不得高一的时候有男生过来问她,有没有收到他的信,她还纳闷,那次也是顾韵林最后过来把人赶走,那个男生话没说完便悻悻的离开了。

    那时候顾韵林给她说:“他就是个大傻帽,自己送情书给谁都不记得了,你说好笑不好笑。”

    她当时还感谢顾韵林给她清理了一个麻烦,为此她答应给她补习半个月数学,她高中跳了两级,补数学的时候,顾韵林专门从低年级跑到她的班来等她。

    周致和高中的记忆全涌上来,她幽幽开口,“我记得你不仅拿走了信,还偷吃我桌柜的巧克力。”

    顾韵林咬牙,“我没有……”

    “高三被我抓了现行,你还狡辩,我空间里现在还存着你当时嘴上沾着巧克力的照片罪证,你要不要看一看。”

    “哪百年的照片你保存到现在??”顾韵林相当震惊。

    周致和拿出手机,打开她的空间相册,有一个专门的相册集,命名为:偷吃怪。

    周致和点开,里面存了至少上百张照片,周致和翻找了一下,终于在底下找到,点开给她,“你看这是不是你,上面还有时间就是我们高三那会,我还有一堆证据。”

    顾韵林被当场拆穿,也不装了,“对,就是我吃的怎么了,我不仅吃了其他男生送你的巧克力,还吃了他们送的糖,柠檬味硬糖我最爱吃……”

    周致和:“……”

    “你等等……”顾韵林在相册里发现了其他端倪,往上滑去,“欸,你这怎么还拍了我上一年过年的图,就是有点糊,你暗恋我?”

    “去你的吧。”

    顾韵林:“……”

    “我看见你在包饺子的时候偷吃橘子和花生,我当做证据。”

    “……”

    顾韵林也拿出手机。

    咔嚓——

    乘周致和不注意拍了一张她,接着打开相册建立了一个相册集。

    她撑着下巴,“啊,名字叫什么好呢,啊!我想好了,就叫偷拍怪。”

    周致和:“……好幼稚。”

    顾韵林:“你也是。”

    “……”

    沉默过后,两人在墓园坐了会儿,顾韵林突然指了指前方的墓碑,扬扬下巴,“这个名字我有印象,我记得当时你医院医闹,病人家属来医院……那个病人好像就叫这名字吧。”

    周致和一愣,脸沉下来,“这你都知道。”

    周致和沉下眼尾,过了好一阵才说:“其实不是医闹。”

    “不是医闹?传的沸沸扬扬。”

    “舆论总会有偏差,朱自云当时是我科室收的一个女孩,在学校受伤被送我这来的,当时送来的时候精神有点问题,她母亲说她是在学校受了同学欺负,从二楼摔下来,她说的很隐晦,但当时谁都听明白了,这女孩受到了霸凌,来的第二天女孩要跳楼,我刚好那天查房,拉住了她,可惜她求生欲望很低,松开了我的手,不过也因为这一拉,加上楼下车棚的缓冲,她捡回一条命,但是她身体出了很严重问题,一辈子坐上轮椅,内脏也出问题,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父母借遍了亲戚,也不够,而我因为这件事右手受伤,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从医院出去,进入高校改做学术,说实话那时候我很后悔……”

    顾韵林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来每次过节过年,周致和去的那个不属于她上班回家路途中的任意一点的老旧握手楼,是当年这个女孩的家。

    她闭上了眼睛,然后张开双臂抱了抱她。

    “就是因为不是医闹,我救了一个女孩的命,所以我才觉得有一点安慰,只不过再做不了医生,但是这些年我看着他们家庭因为这件事而奔波……看到他们的笑容一点点在脸上消失,我不知道当初自己奋斗了十几年终于成为我想成为的人,却因为这个举动再也做不了医生,到底值不值得,现在女孩还是去世了,只不过三年而已,三年把一个家庭拖垮,最后到头来结果不还是一样……所以我经常问自己,也想问问她,到底值不值得。”

    周致和看向前方的墓碑,推开了顾韵林。

    顾韵林难得正经一次,“没有值不值得,你去问问她的家人,他们是怎么想,亲近的人只要多活一天,都是对他们莫大的安慰,我在医院见过太多太多像你这样想法的人,也见过重病病人跟亲人团聚时的样子,我想最后的时光也许未必是短暂而痛苦的。”

    “你是这么想的?”

    “当然,我一直是个乐天派,你不知道吧?”

    “……不知道。”

    “所以可以多了解了解我吗。”顾韵林说:“你知不知道我很仰慕你啊,从小你就比别人聪明,我没见到你以前我以为自己已经特别聪明特别厉害了,结果直到你进入学校,每年都是第一,后来高中,和我同班,我们坐过同桌,就两个月,你又跳级了,你简直就是神级别的人物,你知不知道你很让人嫉妒。”

    “那你呢。”

    “我当然不会嫉妒,我想说的是不管以往如何,我们总要面对新的开始不是吗,这几年我见你一直没怎么笑过,虽然你以前也总板着一张脸,但是我能感觉到你的内心和以前不一样的,那时候你在医院,比起现在大概要开心的多,但其实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正如我刚才说的,我这些年的所见所闻,也许他们并不像你想象中的那么痛苦,一年也好,三年也好,其实很长,每一天都是一个新的开始不是吗?”

    周致和看着墓碑上那张灿烂笑容的脸,女孩的笑仿佛冲散了所有的阴霾。

    周致和说:“也许你说的是对的,但是我需要时间来好好想一想……”

    顾韵林笑了,拉住她的手,“所以,现在打算下山去吗,在车上我给你带来了一束金花茶,预祝新生,明天将会是崭新的一天。”

    ****

    晚上的时候吴雯欣从外面回来了,那时候差不多是晚上九点一刻。

    黎聿声整理好自己的东西,下楼吃了个饭,上来后本打算睡个午觉,刚好卓总给她发了工作任务,没办法,任命的拿出电脑,做苦力做到现在。

    吴雯欣说:“真对不起阿声,本来打算今天帮你搬家的,结果家里临时有事情耽搁了。”

    黎聿声笑笑:“我正好也有工作。”

    “周末卓总他们还不放过你?”

    “还好,现在已经做完了。”

    吴雯欣眼睛亮了亮,“要不要出去玩,我朋友今天有个聚会,反正你也没事一起过去呗?”

    黎聿声说:“都是你朋友,我去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他们也都带朋友来,酒吧一个小Patry,人越多越热闹。”

    黎聿声推脱不掉,和吴雯欣一块去酒吧。

    酒吧在郊区半山,车开过来的时候,黎聿声才意识到这地方离周家老宅很近,只有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正想着,吴雯欣说:“这家酒吧是我朋友新开的,氛围很不错,当时装修的时候还特地让我参考,你进来玩玩也会喜欢上的。”

    黎聿声点头,“不过以前我记得这带好像没什么店铺,这些年倒是变了不少。”

    “你以前经常来这吗?”吴雯欣并不知道黎聿声的童年就是在这一带度过的,她有些疑惑的问她。

    黎聿声笑笑说:“以前我在这住。”

    “在这?”吴雯欣记得没错这一带是茗城有名的富人区,很多企业家都喜欢吧别墅选在这,美名其曰清净。

    黎聿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她并不喜欢跟人说起自己的隐私,这些很个人的东西,是属于她一个人的记忆。

    酒吧聚会到很晚,黎聿声对于这些活动,没有很感兴趣,周围男男女女碰杯,又玩起叼纸牌的游戏,她融入不进去,在旁边坐着吃果盘。

    吴雯欣到了酒吧才想起来,黎聿声说她酒量不好,也没让她多喝。

    晚上活动结束的玩了。

    吴雯欣提议,“要不住附近酒店吧,回去的话时间确实是太晚了,而且我们都喝了酒。”

    黎聿声没什么意见。

    第二天早上,黎聿声起的很早,隔壁房间吴雯欣应该还没起来,黎聿声只好一个人先出去转转,等她酒醒了,两人再一起回市区。

    冬季,这一带安静的很,只剩下枯树上的鸟叫声,以及鸟飞走拍打翅膀的声音。

    黎聿声对这一带的路段十分熟悉,顺着大路往下走。

    不知不觉竟然来到周家老宅附近,黎聿声抿了抿唇,看着老宅门口,她鬼使神差的走进去,看到院子里那棵香樟树上面周纾和给她刻的身高。

    一时间有些感慨。

    吴姨出来扔垃圾,看到她有些惊讶,“黎小姐,你回来了呀。”

    黎聿声笑了一下。

    “回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我给你做早饭。”

    “吴姨。”黎聿声叫住她,“不用忙了,我就是和朋友来附近玩,正好路过。”

    “那也进来吃个早饭再回去,这离市区远呢。”吴姨拉过黎聿声,把她带进屋里,边走边说:“最近家里都冷清了,老也没人来,就剩下我们这些老人,大小姐,二小姐,她们都搬外面去住了,不过也是,这是郊区,工作什么的交通也不方便。”

    黎聿声和吴姨寒暄了几句,她没留下吃饭,只说想自己在院子里转一转。

    吴姨也没再坚持。

    黎聿声出了房子,在院子里转,仰头刚好看到阳光照进别墅的阁楼,她还记得跨年夜那天她和周纾和在这亲吻,烟花的亮光照着两人侧脸,那天她觉得周纾和真美。

    又逛到后院,后院的玻璃花房依旧在它原来的位置,不过已经破败了。

    她推开门,生锈的门框发出吱呀一声,门的底端沾着泥土和杂草,只推开一半就被卡主了。

    眼睛朝里望望,只有些破碎的花盆,这些年老宅没人来,这间花房也就逐渐没人打理了。

    突然,旁边传来一声响声。

    黎聿声闻声望过去,之间家里的清洁阿姨将一些东西扔了出来,那些零零碎碎的物品是用一个老旧的暗红色手提箱装着的,大概是拉链坏了,东西一股脑全撒在地上。

    阿姨叫了一声,“哎哟,这叫什么事。”

    黎聿声走过去问她,“这些是什么东西?”

    “黎小姐,这些是从阁楼上拿下来的闲置品,好些都十几年了,留在上面还得人打扫,好多东西也发霉。”

    黎聿声问:“是打算扔掉吗?”

    阿姨应了一声。

    黎聿声说:“这些给我来处理吧。”

    阿姨愣了一下,随即道:“那就麻烦黎小姐了,我再给你找个箱子来。”

    阿姨返回屋里去找箱子,黎聿声蹲在地上看那些从阁楼里拿下来的东西,里面有她的小熊,有玩具车,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不过这些总能激起她的回忆。

    接着,她在这堆东西的底下看到一张老旧的照片,拨开上面的杂物,那是一张两人的合照。

    照片的影像已经很模糊了,但黎聿声还是一眼就认出其中一个是小时候的周纾和,她扎着两根马尾,笑的很灿烂,黎聿声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周纾和。

    原来她小的时候,也挺可爱的,黎聿声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而她旁边的女人,看起来三十多岁,眉眼间似乎和周纾和有几分相似,但由于影像过于模糊,她看不太清女人的容貌,但通过轮廓也能判断出她一定是个美人。

    黎聿声把照片翻过来,背面写着一排小字“阿纾八岁生日留影”。

    原来这是周纾和八岁的时候。

    吴姨这时候过来,“哎,黎小姐,你怎么在这呢。这些不是阁楼上的东西……”

    “吴姨。”黎聿声叫她,“您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吴姨愣了一下,疑惑的接过黎聿声递来的照片,看了一会儿道:“噢,这个啊,这是夫人,大小姐的母亲,夫人在世的时候,对我们可好了,不过后来她就带大小姐去了伦敦,后来人也在那边去世了,她可是个数一数二的美人。”

    黎聿声这时候突然有一个想法从脑海里冒出来,她问吴姨:“您知道她是因为什么去世的吗?那个时间,未免太年轻了……”

    吴姨叹口气,“谁说不是呢,她去世的突然,我们都没想到,当时大小姐还那么小……听说好像是什么遗传病。”

    “遗传病?”黎聿声心里颤了一下。

    吴姨说:“具体是什么病,我也不清楚了……欸,你可以去问大小姐啊。”

    “……”

    黎聿声没有说话,她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遗传病三个字在她心里来回转,那么周纾和也会……这样吗?

    她不敢往下想,她心里很乱,好像有一团麻绳绕在了一起,她怎么着也找不到头。

    即使她不停的告诉自己这些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周纾和身体一直很好,除了那两次车祸,以及一些小病小痛,应该没有到危及生命的地步,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由得她多想。

    吴姨看她脸色不太好,问她:“黎小姐,你是不是不舒服?我就说不吃早饭不行吧,来进来,我煮了汤团,吃点再走好了。”

    黎聿声这次没有拒绝,她还有话想问吴姨。

    跟着吴姨进去,她又问了一遍,“吴姨,您真的不知道她是什么遗传病吗?”

    “不知道……欸,不过以前的老人可能知道,她叫什么来着……哎呦,瞧我这脑子,我给忘了,好像姓郑,这会儿大概有六十多岁了吧,当时夫人去英国的时候,她跟在夫人身边的,后来听说夫人去世以后,她就从英国回来了,好像是回老家了吧。”

    “那吴姨,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黎聿声焦急的问。

    吴姨看着她的眼神,往后退一步,笑起来,“哎呦,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二三十年没见过了,而且当时我来周家时间也不长,没做多久,她就跟着夫人去英国了,我们也不熟悉。”

    黎聿声刚刚被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

    吴姨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一拍脑袋,“欸,我想起来了,她的名字好像叫郑慧娟……没错,她是叫郑慧娟,那时候我们都叫她娟子。”

    黎聿声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她看向吴姨,一双眼睛里带着光,“吴姨,能给我在纸上写一下,是哪几个字吗。”

    黎聿声赶紧跑到书房去拿来便签和圆珠笔,递给吴姨。

    吴姨在便签上写下“郑慧娟”三个字。

    第106章 她彻底清楚了

    黎聿声从周家老房子出来, 沿原路返回去,一路上她的心跳都跳的特别快,阳光从枯树的缝隙中照进来。

    黎聿声怎么听怎么觉得郑慧娟这个名字熟悉, 但又想不起在哪听过。

    回到酒店, 吴雯欣说她昨天酒喝多了,脑袋疼,下午还要和朋友出去,让黎聿声先回市区。

    本来就算吴雯欣不说,黎聿声也打算回去了。

    回去前在附近吃了碗面条,面刚上来,大元打电话过来。

    “欸,阿声, 周末在哪呢,要不要出来玩。”

    黎聿声其实没什么心情, 遗传病几个字一直在她脑海里转, 她想起来最近在顾氏医院见到周纾和那件事, 周纾和和顾韵林都够奇怪的。

    再加上她在周纾和房子里发现的那张飞往爱丁堡的机票, 以及她过去的几年里频繁往返茗城和爱丁堡, 她不是七年没去看过她, 不见她,而是……

    黎聿声心里太乱了。

    “大元, 我这周末没时间, 而且我不在市区。”

    “不在市区?”

    黎聿声解释, “在郊区别墅这边。”

    黎聿声说了具体地址, 不料大元惊讶, “我正好也在那啊!附近不是新开了好多酒吧,会所嘛, 我和朋友来玩,去找你啊。”

    大元不过十分钟就赶到了。

    “你怎么也在这边啊,离市区挺远的。”

    黎聿声说:“周家老宅在这边,我早上回去了一趟。”

    “心情不好啊。”大元看出黎聿声的异常。

    黎聿声摇摇头,继续吃她那碗快坨掉的面,大元也点了一碗,等面的时候,看到她手边的纸条。

    “这是什么?”大元拿过去看了一眼。

    黎聿声收起来,“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郑慧娟,这个名字……”大元却看着纸条上的出神,“这不是那个谁她妈?”

    “谁?”

    黎聿声当场问,大元愣了一下,看她,“可能同名同姓把,挺普通一名字,茗城叫这个的可能都有百八十个。”

    黎聿声却要她详细说说,“她……母亲是做什么的。”

    大元回忆起来,“这女孩以前和我们同校的啊,不过不同班,你可能没印象,我现在还有联系,主要那时候我们素描班一个班的,她画的特别好,后来还走了艺术生,我记得她小时候好像是在英国伦敦那边长大的吧,心气高的不行,上学时候我可不喜欢她,没想到后来人还挺好的。”

    伦敦,中学。

    吴姨说过,郑慧娟就是跟着周纾和的母亲去的伦敦,直到人去世才回来。

    大元看她脸色不好,满脸写着着急,愣了愣说:“要不……我把她家地址给你。”

    黎聿声不管到底是不是同一个人,她也要去看看,她需要知道答案。

    大元想了想又改口:“要不我陪你一块去吧。”

    黎聿声没有拒绝,两个人一起开车过去。

    可惜人没见着,两人在从南郊开到北郊,到郑慧娟家,里面没人应。

    大元叉着腰往楼上看:“怎么会没人呢,大白天的,哦,可能周末出去了,这样吧,我有那女孩微信,我问问。”

    大元打开手机,黎聿声看到她给那女孩的备注是“琳琳”,不过她还是问了问,“琳琳是备注,还是微信名。”

    “备注了,她就叫琳琳,我一直都叫她吴琳琳啊,之所以对她妈名字有印象,还是因为她每次跟她妈打电话都叫大名,还挺奇怪的对吧。”大元耸了耸肩,“我也好久没见过她了,现在就是偶尔微信聊一聊,她这人也不爱发朋友圈,倒是没有像以前那么炫耀了。”

    大元发消息过去,两人顺带在附近等,可惜半小时后也没有接到对方的消息。

    大元就说:“阿声,要不我们先回去,等我这边有消息了,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目前也只能这样,黎聿声点了点头。

    ****

    回去已经到下午,大元还没给她发来消息,想必那边并未回复。

    晚上吴雯欣回来。

    她说:“阿声,今天真不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回来了。”

    “没事……我今天正好也有点事。”

    吴雯欣以为黎聿声是在跟她客气,才说这样的话,把刚刚在楼下买的水果洗好,说:“我请你吃水果吧。”

    黎聿声还在等大元的消息。

    两人坐在沙发上,吴雯欣说:“阿声,我觉得你应该添置点东西,你好像没带什么过来,我这房子也刚租不久,房东也没留下什么能用的,都是最基本的家电,你房间好像连张椅子也没有。”

    黎聿声说:“已经在网上网购了一些,剩下的打算下周去家具城看看。”

    吴雯欣点头,接着看到自己手机提示的消息,“……我先回个消息。”

    吴雯欣看到手机的显示,自言自语,“好久没联系的人了,突然给我发消息……”

    “什么?”黎聿声以为对方在跟她说话,问了一句。

    吴雯欣说:“没什么,一个初中时候的同学,素描班认识的……和我一个学校,我和她也不熟,就过节过年发个祝福,很久没见过了……欸,阿声,你初中是不是也是一中的,你哪个班的,算起来我们是一届吧,说不定你还认识。”

    黎聿声说:“六班。”

    “六班?她也是六班的。”

    黎聿声一怔。

    吴雯欣把手机拿过来给她看,黎聿声看到手机备注是“大元”两个字。

    ****

    顾氏医院。

    周纾和在病房里打电话,电话刚挂,顾韵林就进来了。

    她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没好气的说:“公司里的事你还放不下,你最近的状态可比前段时间还差了。”

    周纾和懒得跟她计较,但苍白的脸色让她看起来像一朵摇摇欲坠的白昙花,仿佛已经到了花谢的时间。

    最近的治疗产生的副作用,让她吃不下什么东西,人也越发消瘦,这种时候她就更不敢见黎聿声。

    最近变化太大了,她感觉自己一露面,对方准能看出她身体的变化,不免又要怀疑什么。

    顾韵林说:“我知道你是不想让阿声担心,又怕自己病撑不了多久,想给阿声铺条后路。”

    周纾和睫毛颤了颤,垂着眼尾说:“我上次见她的时候,她跟我说起大一那年除夕,那晚她喝醉了,但她好像还有点印象。”

    “那年除夕?”顾韵林想了想,“当年你是去英国了吧……她想起来了?!”

    外面的风声很大,吹动着白瓷长亭边的梧桐树和悬铃木,一些细小的树枝被刮断,医院拉起的红色横幅也被风吹的直响。

    “她那天问我,问我是不是去过,我不知道怎么回她,敷衍过去的,我感觉她快知道了。”

    顾韵林削了个苹果给她,周纾和摇头说自己吃不下,顾韵林也没跟她上演孔融让梨的谦让美德,自己吃了。

    边吃边说:“那你就好好治疗,公司的事情你要放心不下,打个电话叫公司的人去处理呗,再不行还有姓白那家伙,她也算是你的人吧,听说你还给她发工资?”

    周纾和叹了口气,她和白若与认识的时间也不短了,她这个人办事还是很牢靠的,虽然有时候看起来有那么点不靠谱,但正事上从来没有耽误过,刚刚顾韵林进来前,她就是在给白若与打电话。

    有些事情,公司里的那些人处理不了的,她都交给白若与,白若与和她合作不是一天两天了,又是竹韵山庄明面上的老板,她认识和接触的人跟圈子,和整日在商业圈办公室里白领不同,她有她的门路和渠道在茗城商圈里混下去。

    顾韵林吃完最后一口苹果,一道完美的弧线将苹果核扔进两米外的垃圾桶,又问她,“说起来,白若与这个人我一直没摸透她,她到底是不是你的人,竹韵山庄幕后的老板听说是个大人物,我在茗城这么久了,也不知道是谁,听说水挺深的。”

    周纾和沉下眼尾,“不完全是,不过她至少不会跟我做对。”

    顾韵林挑眉,“为什么?因为她喜欢你?”

    周纾和:“……”

    “我说错了?”顾韵林撇撇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你家宝贝对她的态度好吧,她那眼神酸溜溜的,比柠檬还酸。”

    “你怎么总跟阿声过不去。”

    “我怎么总跟她过不去了,你说说我哪句说的不是实话,黎聿声是不喜欢她嘛,而且她一个心里藏不住事的,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顾韵林走到窗边,靠着窗台沿,整个人好像没骨头似的。

    “我和她除了工作上的事,什么都没有,而且她自己估计都分辨不清自己的感情。”周纾和抬起眼皮,看向她。

    “话说起来,你们到底怎么认识的,我从小跟你一块长大,白若与这个人好像是五六年前我才见到她,她以前是干什么的。”

    “你问这么多做什么。”

    顾韵林说:“好奇呗,不说算了,反正我和她也没交集。”

    在窗边靠一会儿,顾韵林又忍不住,凑过来,神秘兮兮的跟她说:“阿纾,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周纾和有点头疼,三指捏了捏眉心,一下午的时间顾韵林已经在她耳边念叨了快一个小时了。

    “我前段时间跟致和去吃饭了,我请的。”

    “又不是她请的,你跟我炫耀了十几次了。”

    顾韵林一脸嫌弃的看着她,“你这个人就是这么不解风情,这根本不在乎是我请还是她请好不好,再说了就那点钱。”

    周纾和:“……”

    “主要是,她收了我的花。”

    顾韵林想起来心里都美滋滋的,那天从墓园出来,她将车上那束金花茶送给周致和,周致和难得没有拒绝。

    还问她,“以前我上班时候经常在办公室收到没有落款的花束,也是你送的吗……”

    她那次难得没有说话,忍住了。

    但周致和从她的反应里还是得出了答案,“我一直以为是学生的家长,我想有人就算要追我,大概也送些玫瑰什么的,金花茶,确实太少见了。”

    “你不是喜欢吗。”

    后来,隔天两人便一起出去吃了晚餐。

    顾韵林说:“那可是烛光晚餐,我专门选的地方,包了场,不过致和应该没发现,她以为只是那天餐厅人少,她一直反应都挺迟钝的,这样很好……欸,还有那天落地窗正好对着灯塔,啧啧,我简直太有才了。”

    周纾和:“……”

    “你和阿声没有这么浪漫过吧,还是我们成年人谈恋爱好。”

    “……阿声已经成年了。”

    第二天,白若与过来了,她昨天接到周纾和的电话,把她要的东西准备好,一大清早就跑过来。

    带了两个山庄的女孩,一个叫阿雯一个叫阿霜,阿霜是她山庄新来的,个子小,皮肤白,一双小眼睛在脸上眨巴眨巴,看上去就让人对这个孩子很有保护欲。

    阿霜说话声音也像蚊子一样,白若与来的时候带了束花,叫阿霜插到旁边床头柜的花盆里去。

    阿霜问:“是这吗?”

    声音小的,她几乎没听到。

    周纾和似乎对那束花有点嫌弃,盯着看了好一会儿。

    白若与摇着头,围着周纾和转了一圈,难以置信的说:“不至于吧,我在楼下刚买的很新鲜。”

    周纾和说:“为什么要买花。”

    “姐,我总不好空手来吧,知道你提醒过我,我已经很收敛没买玫瑰,一束百合你也嫌弃成这样。”

    周纾和:“……东西带来了吗?”

    “你交代的事情,我能办不好吗?”她扬了扬下巴,“阿雯,阿霜,你们先出去。”

    两个女孩出去以后,白若与才把包里的文件掏出来给她,“你看看是不是你要的,我的办事能力你还不相信,我这些年可不是白在茗城混的,怎么样,详细吧。”

    周纾和边看边点了点头。

    “欸,不过我说姐,你这时候要瀚隆严总的资料,是想干嘛,他最近没得罪你吧。”

    “你别管。”

    白若与耸耸肩,“我也不是一定要问的,这不是因为最近你身体不好,怕你累着嘛。”

    “……”周纾和看完,合上资料,“这些就先放我这吧,有什么事我会再找你。”

    白若与本来绕到窗前,今天是个大晴天,白雪映着阳光,整个房间光线都特别好,楼下不少人,在白瓷长亭里穿梭,白若与闻了闻窗台上的花,还没她送的百合香。

    听到周纾和话音落了,瞳孔瞪大了些,“这就看完了,为了查严总的这些资料我忙了大半个月了。”

    “知道你辛苦,不是答应过给你涨工资?”

    白若与无语,“又不是工资的事情。”

    这时候顾韵林进来了,穿着白大褂,白若与看到,有点怕她,她向来有点怕医生,大概是小时候被打针打怕了,PTSD,现在见到还有点抖,她总觉得医生有一种不怒自威的严肃感,看到就让人产生一些不好的联想。

    她跟顾韵林见过几面,这人听说是周纾和的发小,两人同岁,家里又是世交,一起长大的,上学也上同一所。

    周纾和的很多事情她都清楚,就包括现在生病也是在她家的医院,白若与多少有点不是滋味,也说不上是什么情绪,就是见到她就有点不舒服。

    顾韵林和白若与对视两秒钟,果然顾韵林皱起了眉头,说:“你怎么来了。”

    果然很凶,白若与抿紧了唇。

    周纾和说:“我叫她来的,有点事让她办。”

    “嗯。”白若与用力点了下头。

    “那办完了吗?办完了可以走了。”顾韵林往里走,差点踩到白若与的脚。

    白若与赶紧跳开,才避免被踩到。

    “你先回去。”

    白若与很不情愿的离开了,外面阿雯阿霜见她这么快就出来,问她。

    “老板,你怎么这么快就被轰出来了。”

    白若与:“……”

    “怎么能说老板是被轰出来的,她明明是周总的客人。”

    “有见过来医院的客人吗,而且进去还不到十分钟,哦,真惨。”

    白若与咬牙切齿,“你们两个别说了,跟我回去。”

    白若与走后,周纾和电话响了。

    “谁打来的,不会又是那个白老板有什么事吧,她能不能让你歇一歇。”

    周纾和叹口气,“这次不是她,是阿声。”

    ****

    黎聿声那天晚上跟大元打了个电话,知道原来那个同学就是吴雯欣,吴雯欣小时候是在英国度过的,她在伦敦出生,后来才跟父母来茗城。

    那时候她已经记事了,英国伦敦的街道,冬季的雪花,夏季的河,她都还记得。

    吴雯欣还给她解释,她以前的名字是叫吴琳琳,后来大学的时候改了名字,不过以前认识的大多数人还是只知道她从前的名字,她想改名也不是什么大事,更何况从前的同学朋友也不怎么联系了,她也没必要专门告诉人家她改了名。

    黎聿声问她,“以前,你的母亲是不是在周家做过工。”

    吴雯欣摇头,“我还真的不知道,我就只清楚我妈以前是在有钱人家做事,后来那边的太太要去英国,她就跟着去了,她具体在哪家做过事情,我也不知道,她没跟我说过,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欸,阿声,你问这些做什么。”

    黎聿声说:“我有点事情想问她,我想见她一面。”

    “可以啊,不过她现在不在茗城,她和我爸去澳洲旅游了。”

    黎聿声想,怪不得下午去郑慧娟的家里,没有人应。

    吴雯欣说:“他们现在应该还在飞机上,要不这样,等他们下飞机,我给我妈打个电话,你有什么想问的,可以在电话里面问她。”

    黎聿声谢过她,心跳的厉害。

    那一晚黎聿声一晚上没睡,她纠结要不要给周纾和打电话,或者发条消息,最后她都忍住了,她离真相只差一步。

    第二天白天,她终于和郑慧娟通上电话,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女士,黎聿声和她说话却没有生疏感。

    她是一个很温和的女人,说话声音也是轻柔的。

    对于黎聿声问的问题,她在电话里说:“我是以前在周家做过工,后来跟着夫人去了伦敦,在那遇到我丈夫,成家后不久便有了琳琳。”

    黎聿声的心跳的更快了。

    郑慧娟女士接着说:“你问我夫人有什么遗传病?这么多年过去了,其实我本来早就该忘了这件事,不过当时我在伦敦照顾夫人,印象确实比较深刻,夫人的病应该是家族遗传的心脏病,我记得夫人的母亲也是这个病去世的,年纪轻轻人就没了,没想到夫人也是,唉夫人她是个好人,对我们都很好,从来没什么架子。”

    遗传性心脏病,黎聿声呼出来的气都是凉的。

    郑慧娟说:“那时候周小姐也在,夫人在英国那段时间,她一直都在夫人身边,夫人去世那会儿,周小姐大概十三岁了吧……”

    黎聿声还记得周纾和被周老爷子接回来的时候,正好是十三岁,她也是因为母亲的去世才被接回周家。

    在祖母葬礼当天晚上,周纾和跟她说的那番话还历历在耳,虽然她不记得五岁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是对于周纾和来说,十三岁的事情格外清晰。

    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困扰在黎聿声心里多日的困惑终于解开,但是这些未必是她能接受的结果,她感觉到自己的气息在颤,她也不确定对面的吴雯欣,和电话那头的郑慧娟女士有没有察觉出什么异常,但是她要问的事情还没有问完,她还不能挂断电话。

    黎聿声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她问:“阿姨,那您知道……周小姐她,是不是也有……这个遗传病。”

    郑慧娟女士愣了一下,她语气有点不太确定,“你要这么问我,我还真不好说,当年夫人的病情到最后阶段已经很恶劣了,我看到她那个样子,我心里也不好受,那个时候家里也没多少人了,夫人都遣散的差不多,我是她从国内带回去的,她说若是现在让我离开,怕我没地方去,也就留下了,我照顾夫人和小姐,那时候小姐一直陪在夫人身边,我记得她身体不好,三天两头生病也是常有的事情,有时候照顾人忘了自己还是个孩子……”

    黎聿声静静的听她说着。

    “不过当时她应该没有什么事,不过后来……”

    “后来怎么了?”黎聿声一惊,脱口而出。

    郑慧娟女士停顿了几秒说:“后来我跟我丈夫去英国见一些以前的朋友,大概是六年前吧,我碰到过她一次,那次说来也是运气不好,刚到国外我心绞痛犯了,我丈夫连夜把我送到医院,第二天身体缓和些了,我打算出院,就是那时候我又见到周小姐,但因为多年没见过了,我不太确定是不是她,只是通过长相判断。”

    吴雯欣看出黎聿声的异常,本想过去拍拍她,但郑慧娟又说话了。

    她说:“她当时住我隔壁,我听见她和医生说什么遗传病之类的,那时候我见她状态可不怎么好,整个人瘦的不行,后来我家琳琳去意成上班,我才知道原来现在的意成就是当年夫人家里的公司,因为当时离开周家的时候我在那还没做多久,也不知道背景,最近两个月才清楚,前段时间我又见过她一次,大概是十一月中旬的样子,在顾氏医院的住院部,不过我也没好意思上去跟她打招呼,毕竟过去这么久了,她也未必记得我这么个人。”

    十一月中旬……

    黎聿声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雾,她如果记得没错,那个时候周纾和应该正在外地出差。

    这下她彻底清楚了,原来那些她借口出去出差的天数,其实是她病发的日子,她推开她,把公司的事情都交给她,是害怕之后的有一天自己不在了,她还可以在事业上一帆风顺,最好也不记得她的好,这样就不会痛苦,不会悲伤。

    她就想这样悄无声息的一个人偷偷走掉吗?

    黎聿声的情绪再也不受控制,她冲进房间。

    啪嗒一声锁上了门。

    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的吴雯欣赶紧追上去,敲敲门,声音焦急:“阿声,阿声,你怎么了?”

    黎聿声趴在床上,把自己完全包裹在黑暗里,黑暗中她听见墙上的钟表在一分一秒的响,就好像周纾和的生命一点点流逝的声音。

    漆黑的房间里,黎聿声感受到自己的泪水顺着眼眶无休无止的滑落下来。

    ****

    她按部就班的去公司上班,按部就班的吃饭,生活。

    只是连吴雯欣都发现黎聿声最近变了,变得更加沉默寡言,整个人的神情也飘忽不定,有一次吴雯欣跟她去上班,刚下车,她差点撞在路边的杆子上,要不是她拉一把,黎聿声现在额头肯定顶着一块包。

    吴雯欣放心不下她,所以上下班都尽量和她结伴同行。

    为此吴雯欣还专门问过母亲郑慧娟女士,这些事情,她以前怎么没听她提起过,消息是否准确。

    郑慧娟给她说肯定是真的,虽然她不知道女儿的同事为什么会反应这么大,但总归两个人现在是合租室友,又是同事,还是多关心一下。

    吴雯欣倒是从这里面摸出点门门道道,她本来一直就觉得黎聿声跟周总的关系不一般,这下心里更加免不了多想了,看黎聿声那天晚上的反应,难道她和周总真像公司里人传的那样,是恋人关系?

    不过想归想,她并没有问黎聿声,更何况她这些天状态不对,她也不想刺激她。

    周纾和一连几天没来过公司,这段时间也是常事,不过黎聿声每天来公司的时候还是会注意一下她办公桌正对着方向那个窗户,可惜里面的百叶窗拉着,门也紧闭,黎聿声就知道她没有来。

    她不是没想过去医院看她,她知道周纾和一定在医院,但是如果她这个时候去,周纾和非但不会承认,还有可能立刻从医院出来,如果这样,她宁愿装着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她忍了很多天,才终于给周纾和打过去第一个电话,电话拨通了,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周纾和那边也没说话。

    过了很久,才传来声音。

    “阿声……”

    黎聿声听到周纾和的声音鼻子有点酸,情绪一下就控制不住了,她捂住自己的嘴,让自己不发出声音。

    很快她挂断了电话。

    电话另一头,周纾和也有些纳闷,她愣了愣,目光看着前面的墙,脑袋里也只剩下一片空白,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抿紧了嘴唇。

    旁边顾韵林朝她瞥了一眼,“怎么不接,我刚才可是特意忍着没说话。”

    周纾和:“……接了。”

    “接了为什么不说话,阿声问你什么时候回去?我给你说你最近还回不了,你好好在医院待着吧,你说你,随便跟她说两句也好,干嘛直接挂断电话,多伤孩子的心不是……”

    周纾和看向她,撇撇嘴,“她挂断的。”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从来都只有你挂断别人的电话,还有别人挂你的,阿声干的不错,有出息啊。”顾韵林一听这个就来劲,一个人在旁边笑了好几声。

    周纾和现在心里有点颤,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你说她为什么打过来,又挂了。”

    “当然是气你了,你看你把她气的。”

    周纾和:“……”

    嘀——

    一声,周纾和接到一条消息。

    是黎聿声发来的,她点开看,上面写着。

    【刚刚打错了。】

    周纾和:“……”

    顾韵林笑够了,挑挑眉,“是不是阿声跟你发消息了,她这么沉不住气,我以为她能多气气你呢,欸,她说什么了?”

    “打错了。”周纾和轻挑起眼尾。

    顾韵林:“……”

    很快黎聿声又发来一条消息。

    【本来是要打给卓总的,有点工作上的事情要交代,不好意思。】

    顾韵林凑过来,“哦,原来真是打错了。”

    周纾和坐在床头想了想,总觉得心里有点慌。

    顾韵林看到她这样,大概明白她心里想什么,“哎,你不是吧周纾和,你不会因为一个电话想去见她?我给你说她没什么事情,而且你现在这个样子,要不要我拿块镜子给你。”

    “……”

    “我是觉得你现在出院不合适,况且,你见了她你们不是也说不了两句,你都给阿声说分手了,她肯定心里难过着呢,现在打电话过来都不想和你说话,你现在又心疼了?”

    周纾和说:“我公司还有些事要处理。”

    顾韵林:“……”

    周纾和接着在微信上打下一排字。

    【我明天回茗城。】

    第107章 回来

    周纾和是在第二天下午回茗城的, 车直接开到公司楼下。

    有几个同事偷跑下去买下午茶,正好看到周纾和的车停在下面,吓得他们赶紧坐电梯上来。

    本来出去喝下午茶在公司也不是什么明令禁止的事情, 但领导来了还是得收敛着点。

    公司这群人不知道周纾和今天会来公司, 走的时候还说:“反正卓总和周总今天都不在,徐总监这会儿正见客户呢,没事。”

    哪成想正好撞枪口上,赶上周总出差回来。

    几个跑回来气喘吁吁的,赶紧把没喝完的下午茶扔了洗手间垃圾桶,坐回自己工位上。

    “你们说周总怎么会突然回来,不是说好要等几天吗。”

    另一个小声:“我哪知道,我也以为她下个星期才回来, 要不问问阿声,她应该知道。”

    “她?她不行, 最近周总也不找她, 贴身秘书这个职位她估计做不久了, 你看周总几次出差都没带她, 做秘书做到这个份上, 估计没戏, 我敢打包票,她干不完今年肯定被炒鱿鱼。”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 最后还是过来打算问问黎聿声。

    “阿声, 你知不知道周总今天回来。”

    黎聿声抿了下唇, 她昨天接到的消息, 但等到中午人没来, 她以为周纾和今天不回来了,或者至少不来公司。

    没想到她还真说话算话果真来了。

    她其实还没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不知道一会儿见了周纾和自己会怎么样,心里有什么东西卡着,上不去,下不来。

    她昨天接到消息的时候,就已经在想明天该怎么面对周纾和,该跟她说什么,该做什么,要直接跟她说吗,还是抱住她,告诉她不要怕,不要逃走。

    黎聿声现在脑子里乱的很,所以同事的话她甚至没听清楚他们说什么。

    摇了摇头。

    同事问了个寂寞,都悻悻的回到自己的工位上。

    嘀——

    电梯门开了。

    公司十二楼办公室的门没关,再加上十二层整个办公区,都知道周纾和要过来,聊完几句,全都闭嘴了,这会儿屏息凝神,眼睛全从电脑屏幕后面露出来,往门口看。

    黎聿声背对着门口,她不知道来的人是不是周纾和,她也不敢回头看,她怕自己一回头见到她,当场忍不住,这可是在公司,她不想在同事面前出丑,更不想在她面前流眼泪,让她心理负担更大。

    很快她听到了熟悉高跟鞋的声音,带过来一阵风,风里夹杂着周纾和身上那股令她熟悉的味道。

    她不知道周纾和每次是怎么从医院出来将消毒水的气味处理的那么干净的,她这段时间以来从来没有察觉过,就比如现在她也坚信,周纾和是从医院过来前先在什么地方处理掉了那股消毒水味。

    脚步声停了。

    同事的目光都变了方向。

    黎聿声突然觉得眼前有片阴影,挡住了她的光。

    周纾和的指尖在她桌子上轻扣两下。

    “黎聿声,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黎聿声还没抬头看她的脸,高跟鞋声音再次响起来,那个身影进了办公室。

    黎聿声抬起头只看到一个背影。

    同事说:“阿声你是不是惹周总了,不然为什么她来了一句话不说,只叫你进去。”

    黎聿声摇头,拿起桌上的文件夹走到周纾和办公室门口,脚尖驻足,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不要紧张,不要让她看出破绽,速战速决,能少说就少说话,能不说就不说话。

    同事看她在门口停了好久,叹口气。

    “你们看阿声自己都怕了,她肯定有什么地方得罪周总,没给我们说,我们出去喝个下午茶才算什么,有人给我们兜底呢。”

    周纾和在里面叫人了,“在门口站这么久,不进来?”

    黎聿声沉下心,终于推开了门。

    门关上那一刻,黎聿声抬头,标准微笑露出八颗牙,简直比面试还要正式,“周总找我有什么事吗?”

    黎聿声注意到,周纾和根本没办公,连电脑也没打开,她唯一做的事情,就是目光落在她脸上,仔细打量着她,好像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黎聿声心里咯噔一下,又想到昨天她打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打过去话都没说,就发消息给她说打错了,想想也够奇怪的吧,周纾和是不是已经怀疑了?所以才立刻说今天要回来。

    黎聿声不是个能藏住心事的人,很多人都跟她说过她的心思写在脸上。

    但这次,她忍住了,忍住没问她。

    但视线还是不免落在她的脸上,她是瘦了,黎聿声好像是在这一刻才突然发现她的变化,她脸上有种脂粉也掩饰不掉的苍白,她以前怎么没发现,黎聿声开始恨自己。

    或者她又想到了另一种更让她心颤的想法,是她最近病情加重了吗?也有可能,她最近出差的程度越来越频繁,时间也越来越长,一等就要等很久,黎聿声真怕自己忍不住,怎么能在这种时候想这些。

    啪嗒——

    故意弄掉了手里的文件夹,“不好意思,周总,我没……拿稳。”

    黎聿声赶紧蹲下去捡。

    周纾和的声音响起来,“昨天打电话什么事?”

    “打错了。”黎聿声低着头,刚触碰到文件夹的手停住。

    “真打错了?”

    “打错了。”黎聿声说,深吸一口气站起来,抬起眼皮看周纾和,周纾和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黎聿声咽了咽口水,说:“不小心按到的,你不会专门为了这个电话回来的吧。”

    周纾和:“……”

    黎聿声说:“没什么事那我先出去了。”

    说完她就转头往外走。

    要推门的那一刻,周纾和叫住她,“阿声……”

    黎聿声咬了下唇。

    “最近在外面住的还好吗?”

    黎聿声没回头,“嗯,挺好的,离公司也挺近的。”

    “还缺什么东西?”

    “不缺。”

    “……”

    黎聿声没回头,她敢肯定现在要是回头,准会让周纾和看出端倪来,“没有,什么都不缺,我一天十几小时都在公司,要不就跟在项目上,家里也不需要准备什么。”

    “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周纾和问。

    “也……还好,你不用担心我,我还想独自拿下几个项目,升职呢。”黎聿声尽量说些气氛轻松的话题,说完她顿了顿,“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先出去了。”

    玻璃门紧跟着推开,黎聿声头也没回的跑出去。

    外面的同事,都以为她至少半个小时后才能出来,毕竟卓总要是哪天没做好工作,估计能在办公室被周纾和骂半小时,出来后也垂头丧气的,那一整天,估计整个公司都得跟着遭殃,更别说卓总手下那个部门的人了。

    没想到黎聿声这么快就出来了,里面也没听到什么动静,看样子周总似乎并没有发火。

    几个同事纳闷,难道他们猜错了,周总来公司并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黎聿声回来文件夹扔桌子上,去了趟洗手间。

    她用手指抵着眉心,尽量让自己情绪不要那么激动,最主要她不想在公司哭出来,对着洗手间的镜子,眼睛周围已经有些泛红,她赶紧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

    黎聿声洗完脸,拿出手机,给孤儿院那边拨了通电话,“我一会过去。”

    她打完这通电话,补了个妆,才重新回到办公区。

    周纾和办公室里的灯亮着,她朝里看了看,边上同事借着喝水空隙过来问她。

    “阿声,刚刚周总跟你说什么了,她没找你麻烦吧?”

    黎聿声摇头,“没有。”

    “哦,那你真的还算幸运,我以为她临时突击检查来公司,二话不说就把你叫进去,是因为……”

    她没说出那句“你是不是得罪她”这句,只是抬起眼皮看黎聿声眼色。

    黎聿声说:“只是交代工作上的小事,我这会儿要去孤儿院,那边今天有活动。”

    “现在?”女同事努努嘴,“你不跟周总说说?”

    “周总早就从这个项目上撤下来了,她不跟进这个项目,所有的流程都是我在跟,来不及了,不跟你说了,麻烦你一会儿周总要是问起来,你帮忙说说。”黎聿声下意识的反应,就是先离开。

    周纾和如果知道她清楚了这件事,清楚了她每次出差的原因,清楚了她推开她,和她分开的原因,她不知道会做出什么反应,又或者会让她的病情加重,黎聿声不敢拿这些冒险,也许需要一个更合适的时机跟周纾和谈这件事,但至少不是现在。

    她需要知道周纾和病情的具体情况,了解她现在到底病到哪种程度。

    黎聿声坐着电梯下楼,开车往孤儿院开。

    商业区的灯已经亮起来了,再有一个小时就到高峰期,黎聿声得快点开,不然很有可能在这段路上堵一个小时。

    到孤儿院时,天已经彻底暗下来了,黎聿声把车在附近停下。

    她知道她来这边也是逃避,但现在她真的没想好怎么办,她心里乱的很。

    孤儿院除了孩子,年轻人不多,本来面积不算大的地方,孩子也不多,工作人员自然少些。

    处理完工作的事情,黎聿声交代一下明天的活动流程,也没什么事做了,本来她可以不用来的,这边的事也不需要她一直跟着。

    坐在那剥豆角,黎聿声电话响了,看到是周纾和,她正犹豫接不接,旁边人戳戳她,“电话响了怎么不接啊。”

    她反应过来,接上。

    “你怎么走了。”

    “孤儿院这边还有些事要处理。”黎聿声这么回答周纾和,“我叫小刘跟你说了,她没告诉你吗?你从项目上撤下去,我经常来的,我怕她们应付不过来,明天有报社的人要过来,我提前准备一下。”

    “嗯。”

    “没什么事,我先挂了。”

    “阿声。”周纾和叫住她,“你真没什么事?”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倒是你突然回来,下次要是提前回来跟我说一声,我去机场接你。”有几次周纾和回来确实是她去机场接的,司机有事不在,她就接替下他的工作,黎聿声觉得也没什么不好,虽然那个时候她和周纾和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

    到现在她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周纾和并未拒绝她去机场接自己,就是想让她相信,她是真的去了外地出差。

    黎聿声心里划过一抹涩然。

    周纾和这个时候说:“阿声,明天我有生意上的事,要去郊区见个生意伙伴。”

    “嗯,我知道,你回来都是有大生意的。”

    她顿了顿,接着说:“明天你别去孤儿院了,跟着我吧。”

    第108章 三个愿望

    黎聿声从孤儿院离开, 开车回去,晚餐在楼下吃的,她没心情自己做饭了, 而且刚搬过来, 做饭的食材和厨具都没买全。

    黎聿声想周末把东西补齐全了再自己做饭。

    晚上在楼下吃过,上去接着做白天没做完的工作,黎聿声到十一点钟,终于有点累了,伸个懒腰,去阳台上放松放松,在这的阳台上能看到商业街那条最繁华的街道,意成的写字楼也看得见。

    黎聿声想不知道周纾和现在离开公司没有, 她有点担心,担心她身体没好, 来公司上班身体会不会撑不住。

    鬼使神差的, 黎聿声打开通讯录, 拨通了周纾和的电话。

    电话接通, 黎聿声抿了抿唇, 问:“那个……你回家了吗?”

    “嗯。”周纾和应了一声, “什么事?”

    “没有,我就是……就是想问问明天我是去你家里找你, 还是先来公司。”

    黎聿声说完, 自己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你家里”三个字让她心里别扭了几秒。

    周纾和说:“我明天不去公司……早上我过去接你。”

    黎聿声一愣, 周纾和要过来?

    “顺路。”周纾和说:“你也不用起太早, 明天快到的时候我会给你打电话。”

    挂断电话,黎聿声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 感觉心里有点空。

    最近发生了很多事情,她没有时间那么快的把这些全部吸收掉,周绮和以前常说,她的反射弧比别人长,事情发生了,表面上没什么感觉,连情绪都没有,但那件事情却一直记着,比其他人记得久,又或者会在之后的某天突然爆发。

    黎聿声起初只当她说的是玩笑话,听一听也就过去了,后来慢慢发现自己确实是这么个性子。

    她想改也没改掉,这种似乎是天生的,也没法改。

    黎聿声感觉有点冷了,茗城的冬天还是不能穿着单衣在外面站太久,她从阳台折回来,关上阳台的门,把剩下的工作做完。

    第二天,黎聿声依旧起的很早,她没有睡懒觉的习惯,在家里就算不上班没有事情的日子,也习惯早起。

    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何必浪费时间。

    黎聿声总觉得浪费早上的光阴是件可耻的事情,她这些习惯还是和周纾和学的,印象里,周纾和一直起的很早,她小时候经常起来,周纾和已经不在家里了。

    后来为了每天早上起来能看到她,她也开始早起,摸清了周纾和起床的时间,这样,每天早上在她离开家之前她都能见上一面。

    记得当时她上小学,几年级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那时候,她经常天不亮就爬起来,那时候也是冬天,起来的时候,二楼还是一片漆黑,一楼的部分灯已经亮起来了。

    她穿着睡衣跑下楼,看到周纾和在楼下吃早餐。

    那是她第一次早起,终于赶上周纾和没走,原来,她每天这么早就起来了。

    黎聿声那天不知道多开心,跑过去。

    周纾和问她,“小鱼怎么这么早起来了,不多睡会?”

    “不困了,以后我每天都这么早起来。”

    周纾和摸着她的头,“上课该困了。”

    晚上要等周纾和回来,早上也起来看着她出去,那段时间,黎聿声确实觉得自己精力过剩,不过后来早起的习惯就养成了,好像一到那个点,她就睡不着。

    吴雯欣早上急急忙忙起来,洗漱,找今天要穿的衣服,见她还没走。

    吴雯欣问她,“阿声,你今天怎么还没走,要迟到了。”

    平常黎聿声比吴雯欣走的早,她走的时候吴雯欣通常情况下还没起来,吴雯欣常挂在嘴边的话是,能多睡一分钟,绝不早起。她也把这句话奉为自己的人生箴言。

    早上能在家里看到黎聿声,有些惊讶,这个时候,以往黎聿声估计已经坐在公司十二层的办公室里整理早会的材料了。

    黎聿声说:“今天不去公司。”

    “哦,我说呢,这个点了,我以为你起晚了。”吴雯欣说了两句,赶紧去漱口,从洗手间出来,又说:“你今天是跟周总出去吧?”

    黎聿声点头。

    她看了一眼表,发现时间已经很晚了,赶紧穿了大衣背上包,边穿鞋边说:“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得走了,晚上有时间出去吃饭呗,我最近都一个人。”

    黎聿声应一声,听到一声关门声。

    周纾和是九点半的时候给她打的电话。

    “我已经在楼下了。”

    接通电话,周纾和的第一句话就是这句。

    黎聿声点头,“嗯,我现在下来。”

    天气有点冷,她吃了氯雷他定片才下来的,很久没和周纾和一块出去了。

    她已经快忘记上次是什么时候,去做什么。

    黎聿声上了车,周纾和说:“把安全带系好。”

    黎聿声这才赶紧去系安全带,她上了车就在观察周纾和,倒把这事给忘了。

    周纾和似乎也是发现了她在看自己,才提醒她。

    黎聿声发现周纾和的脸色好像比昨天好点,没有看到不健康的苍白,不知道是不是她今天妆化的浓的缘故。

    黎聿声坐在副驾驶,周纾和将车开出小区。

    黎聿声问:“我们要去哪?”

    “去见个客户。”

    “以前接触过吗?最近的项目?”

    “你不用进去,在外面等我就好。”

    黎聿声偏过头看她,“很久没这样了。”

    周纾和怔了怔,“嗯?”

    她似乎没明白黎聿声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就是觉得我这个秘书做的不称职,我感觉自己不像个秘书。”黎聿声说。

    周纾和那边愣了一下,很久没说话。

    车里沉默了很久。

    “如果,不让你做我的秘书……”

    黎聿声一听,心里颤了颤,“你要我走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周纾和说:“我最近也忙,Alisa又调去法国那边的分公司,我一个人忙不过来,我想把公司更多的事情交给你,像卓总那样,最近你不是也独立接手一些项目,我私下都看过,做的不错,我跟董事会那边也提了,想问问你的意见……”

    黎聿声哽咽了一下,她知道周纾和什么意思,她抿了抿唇说:“我觉得做秘书挺好的。”

    “你……”

    “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你就让我跟着你……我可以一直……我不需要这些职位上的所谓的称呼,我……”黎聿声几次说不下去,索性转头看向窗外。

    周纾和也没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这件事以后再说吧。”

    到地方,周纾和把车停下,跟黎聿声说:“你在一楼大厅里等我。”

    黎聿声后半路一直没说话,这时候也只是点了下头。

    一楼大厅有工作人员给她倒了杯水,她道了谢,就这么坐着等周纾和下来。

    等待过程中,处理公司部门经理发来的资料文件。

    黎聿声觉得这种时候又像回到了几个月前,她感觉很安心。

    她想到周纾和在车上跟她说的话,让她独立接手公司的项目,其实这几个月以来,周纾和已经在有意无意培养她了,她能感觉的出来,原来那个时候她就已经在谋划。

    黎聿声不想改变现状,好像一旦改变,周纾和就会消失一样,她一想到这些就有些害怕。

    周纾和是两个小时之后下来的,她也赶快从沙发上起来,快步走过去,目光落在她脸上。

    黎聿声发现自己自从知道了周纾和的病情,总是有意无意的观察她的脸,好像害怕她因为身体原因随时倒下去。

    好在周纾和的脸色还算正常,她松了口气。

    出来以后,周纾和说要去附近吃个午饭。

    黎聿声点头:“我已经订了位子。”

    两人开车过去。

    就是简单三菜一汤,黎聿声特意订了些清淡的。

    周纾和却觉得没味,黎聿声想起来她好像在秋天的时候就有这毛病了,吃什么都觉得淡,黎聿声鼻子酸了一下,感觉一口气上不来,卡在喉咙。

    自己怎么没早点发现呢。

    吃了两口,黎聿声说:“我去趟洗手间。”

    周纾和看着她,微微蹙了蹙眉头。

    两分钟后黎聿声才回来,周纾和盯着她的脸没说话。

    黎聿声也沉默着。

    这顿饭吃的相当寡淡,出来后黎聿声说:“是不是味道淡了点,下次我换几个菜。”

    “没有,挺好的。”

    “嗯。”

    黎聿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心里堵的很。

    回去的路途,黎聿声说她开车,让周纾和坐在副驾,一上午应该也累了,休息一下。

    周纾和没有拒绝,但也没睡,只是坐在副驾驶看车窗外。

    途中经过寺庙,周纾和说:“还记得我们过年来过。”

    周纾和这么一提起,黎聿声突然想进去看看。

    把车停在附近停车场,现在的月份,寺庙没什么游客,不像过年那会人挤人,车都没处停。

    黎聿声把车停好,两人下车,寺庙门口依旧有卖风车的。

    黎聿声买了一只,金色面板上五六只彩色的小风车。

    周纾和说:“记得过年我要买给你,你还嫌幼稚,今天怎么自己买了。”

    黎聿声沉着眼尾,低声说:“想把霉运转走。”

    黎聿声把风车递给周纾和。

    周纾和愣了一下,“我今年……没有霉运。”

    黎聿声叹口气,呼出的热气在上空散开,“就当讨个吉利。”

    周纾和怔了怔,最终接过风车,看着彩色小风车在风里转的飞快。

    黎聿声用手拨了一下,“希望转运风车能显显灵。”

    周纾和笑她,“你以前不是不信这些吗?”

    “谁说的。”黎聿声背着手走进去,仰头看寺庙前院那几棵挂满红绳和许愿牌的老榆树,“人家都说这里许愿特别灵的,祝前程,保平安,很多许了愿的几年后都来还愿。”

    周纾和跟在她后面走进去。

    有人递来几根香。

    黎聿声和周纾和拜了三下,把香插进前面的香炉。

    黎聿声说:“这地方变化不大,我上次来的时候就发现,这地方算是茗城变化最小的地方,几年下来,经济飞速发展,茗城也大变样了,唯独这还和以前一样。”

    周纾和看着挂满红绳的院子,老榆树上落了些积雪,风一吹,积雪飘落下来,晶莹剔透的在风中飘。

    黎聿声小的时候,她们过年总来这边的,周纾和记忆里也存留着这里的画面,很清晰。

    只是不知道她还能陪黎聿声走多久。

    黎聿声说:“不如我们也去挂条红绳吧,来都来了,总不好直接回去,不都说这里许愿灵,这间寺庙是茗城人自己的迷信吗?我也迷信一次,就当补了上次过年没许的愿望。”

    上次来,黎聿声觉得自己的愿望都已经实现,没有什么心愿要许了,所以没在这边留下什么,红绳和许愿牌都没挂,但今天她却想挂一条,如果这边真的许愿灵的话,那请让她的阿纾长命百岁。

    周纾和点头,“许一个吧。”

    进去,黎聿声看到许愿牌,突然变了挂,“还是要许愿牌,还可以写字。”

    周纾和点头,给她和黎聿声一人拿了一块。

    门口的红木桌上有记号笔,黎聿声迟迟没有下笔,她握着笔,看门口有一对情侣正在挂红绳。

    男孩拿着一根竹竿,将红绳挑着往竖叉上挂,女孩仰着头指挥,“再挂高点,再挂高点。”

    男孩回头,“不能挂更高了,已经是最高了,差不多好了吧,宝贝儿。”

    女孩摇头,“都说这边挂的越高,才越灵呢,你挂这么低,咱们发财致富的心愿什么时候才能实现。”

    男孩无奈,“杆子就这么高,而且发财致富也不是靠这么条红绳啊,你看我不是正努力呢吗。”

    女孩说:“反正我不管,我就是要更高点,你看明明你上面那些还有更高的,人家怎么就能挂上去。”

    男孩不说话了。

    女孩又说:“还有,你可不准再说这不灵了,再让佛祖听见,不保佑你。”

    黎聿声看着前面那几棵老榆树,心里也在想怎么样能挂的更高,她记得过年来的时候,有人是踩着长梯挂上去的,这会儿在院子里没看见长梯,想必是人不多收起来了。

    周纾和已经写好,走过来,“你怎么不写,不是说这灵吗。”

    黎聿声咬了下唇,“还没想好。”

    其实她已经想好了,只是怕周纾和看到,给她说:“你先去挂,我……我一会写好过去找你。”

    周纾和没纠结什么,踩着高跟鞋去了树下。

    树下那对情侣还在争要不要挂更高的问题,许愿牌上也挂着一条红绳子,往上一甩,就能挂在树杈上,有些人怕是挂的不高,或是甩不上去,会用杆子辅助。

    黎聿声坐在门口的凳子上,写下:希望我的阿纾能长命百岁。

    黎聿声记得她从小到大的三个愿望:

    希望我的阿纾能永远爱我。

    希望我的阿纾能来看我。

    希望我的阿纾能长命百岁。

    三个不同的阶段,没想到中心永远围着周纾和。

    黎聿声写好,抬起头,看到树下的周纾和还在一次一次甩她的许愿牌,许愿牌后面挂着一条红绳,甩上去,就像一条红色的锦鲤。

    周纾和费了好大的劲,也没将许愿牌挂上去。

    院子里的那对情侣走过去跟她说:“你这样挂不上去的,现在上面都是积雪,而且这棵树的树枝都粗了,根本挂不上去,得用这个,等我们挂完哈。”

    男孩小声给女孩说:“你看,人家都在等着呢,我们挂在那算了,不然让别人等那么久也不好。”

    女孩终于点点头,妥协了。

    情侣走后,周纾和走过来,在黎聿声凳子前的台阶上弯着腰冲她笑了笑,“写好了吗?我们也去挂吧。”

    黎聿声说:“那个杆子太短了,我们还没刚刚那对情侣高,肯定挂的比他们还低,我要挂高一点。”

    周纾和看了一下四周,又看看手里的竹竿,“这好像是这里最长的一根了。”

    “还有长梯。”

    “?”周纾和面露疑惑。

    黎聿声说:“过年时候,我见到过的,有人就在用长梯挂,你看树顶的那些,就是他们爬上长梯挂上去的,我去找他们要。”

    “阿声……”周纾和要叫住她,黎聿声已经朝里面跑了。

    周纾和在外面等了五分钟,黎聿声才出来,出来的时候她横抱着一把长梯。

    周纾和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抱的动的,黎聿声把长梯架在树下的时候,额头上挂着些汗珠。

    周纾和从包里掏出纸巾,帮她擦了擦。

    黎聿声一怔,抓住她的手腕。

    “阿声……”

    两人目光对视,黎聿声眼底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情绪。

    她抿了下唇,然后松开了。

    “那个……你许了什么愿望。”

    周纾和说:“保密。”

    “保密?”

    “说出来不灵了。”

    “哦。”黎聿声应一声,“也是……需要我给你挂吗?”

    周纾和看着她笑,眼尾上扬,笑的有点像狐狸。

    黎聿声大概已经知道她什么意思,撇撇嘴,“那你自己挂吧。”

    接着她爬上长梯,爬到一半,又转过头给周纾和说:“但你一会儿挂的时候可不许偷看我的。”

    周纾和笑笑,“不看。”

    黎聿声爬到最上面,她想把她的许愿牌挂到最高的位置,这样也就最灵,她希望自己的愿望能够实现。

    周纾和在下面把竹竿递给她,她挑着许愿牌的红绳往最高的树杈上挂。

    还差一点。

    黎聿声想自己为什么不再长高两厘米,她努力伸着胳膊够,还是够不着。

    她想赌一把,手腕抖了两下,将许愿牌甩出去,没想到还真挂住了。

    她在长梯上欢呼,“我挂上去了,我挂上去了!”

    等她下来,把竹竿递给周纾和。

    “你去挂。”想了想,黎聿声又把杆子收回来,“还是一会儿你上去了,我在再给你。”

    周纾和点点头。

    黎聿声看到她还穿着高跟鞋,“你,小心一点,爬不上去就下来,我帮你挂。”

    周纾和回头,看着她。

    把黎聿声看的心里痒痒的,她撇了撇嘴说:“你不用这么看着我,你放心好了,我不会偷看的。”

    周纾和笑笑,站在梯子上伸手摸了摸她的脸,“没事,我能挂上去。”

    黎聿声被摸了脸,脸颊上烫烫的,她舔了舔唇,伸出手摸了摸周纾和刚刚摸的地方,她的指尖是冰凉的,触碰到肌肤有种异样的感觉。

    在梯子下面发愣的空隙,周纾和已经将许愿牌挂好了。

    黎聿声仰头看,“你挂哪了?高吗?”

    “嗯,高。”周纾和说。

    黎聿声将梯子还回去。

    两人才离开。

    离开的时候已经下午,茗城冬季的郊区,人很少,黎聿声开着车,在路上几乎见不到什么车。

    黎聿声说:“我刚刚挂许愿牌的时候想,要是我今天能挂到树的最高处,那我的愿望肯定能实现,没想到一次就成功了。”

    周纾和说:“肯定可以。”

    “嗯,我觉得我的运气一向都不太差,姐姐,你觉得呢。”

    黎聿声今天第一次叫她姐姐,周纾和笑笑:“嗯,希望这次也能给你带来好运。”

    ****

    车开到公司附近,黎聿声问她,“你还要回公司吗?”

    周纾和摇头,“不回去了……去你那坐坐?”

    “我那?”黎聿声疑惑。

    周纾和:“如果不方便,算了。”

    “没有。”黎聿声思索片刻,“我跟吴雯欣说说。”

    微信上发过去一条消息。

    【雯欣,我带个朋友去家里坐坐。】

    那边几乎立刻回过来消息。

    【嗯,没事,不用专门跟我说。】

    黎聿声说:“吴雯欣说可以。”

    她重新发动引擎往小区开。

    黎聿声边开边说:“下个月顾氏医院的项目开了吧,你上次说让我跟这个项目。”

    周纾和没想到黎聿声突然跟她提这个,“怎么提这件事。”

    “没有,就是想到了,我最近还算应付的过来,我想要是项目开的话,就交到我手上把,卓总他们手头里都还有其他项目,最近几个月也忙,你不是经常要出差,应该也忙不过来吧。”

    周纾和顿了顿,“嗯,下个月是要开的,你接手吧。”

    车开过十字路口,转了个弯,到小区的路段,黎聿声说:“我想提前去了解一下这个项目,比如说顾氏医院的一些资料,还有他们儿科的构成这些,本来也是和孩子还有儿科医生打交道,下个月项目开再过去的话,我怕到时候来不及。”

    黎聿声试探性的问。

    周纾和说:“这事到时候再说吧,项目的细节董事会还在商量,你先做好手头的项目,我经常也不在茗城……等项目的企划书下来再说吧。”

    黎聿声没再说什么,她只是想看看周纾和的态度,并不是真的要她现在就把项目交到自己手上,周纾和的身体情况她还是有些担心,但也不急在这一会,反倒会适得其反。

    黎聿声带周纾和上楼,开了密码锁,黎聿声说:“我住左手边那间……”

    两人进去,周纾和目光在她的房间里转了一圈。

    黎聿声说:“其实还不错,空间不算小,就我和吴雯欣两个人,她上下班时间都挺规律的,偶尔会带几个朋友过来聚餐,不过我经常也不在家里,回来的时候她朋友也走的差不多了,可能偶尔有一两个女性朋友过夜,主要这地方离公司近,价格也合适。”

    黎聿声解释了一大堆,就是怕周纾和觉得她过得不好。

    周纾和点点头,“嗯,挺好的,我就是过来看看。”

    黎聿声又领着周纾和去客厅,“你先做,今天时间还早,要不我做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了,我打算走了。”周纾和在沙发上还没坐够一分钟,就起身要走。

    黎聿声说:“还是吃点东西再走吧,你还要开车呢,也快天黑了,我们中午吃过饭已经很长时间,我看你中午就没吃多少,我这次做的口味重点。”

    周纾和推脱不掉,终于应下。

    黎聿声去厨房煮面,她现在也做不了太复杂的,食材和厨具没有买齐。

    她问周纾和,“煮面条行吗?”

    周纾和点头,“都行,要帮忙吗?”

    黎聿声摇头,“不用了,你坐着吧,我一个人就行。”

    但是周纾和还是跟来了,厨房还算宽敞,两个人待着也不挤,黎聿声记得在周纾和房子的时候,她经常在厨房做饭,周纾和就会给她打下手。

    黎聿声说:“要不你帮我打两个鸡蛋,我下两个荷包蛋。”

    周纾和点头去冰箱拿鸡蛋。

    这时候吴雯欣发来条消息。

    【阿声,我今天晚上和朋友出去玩,不回来了,你的朋友已经过去了吗?想留着过夜就过夜吧。】

    第109章 换我来照顾你(三合一)

    黎聿声用筷子搅着锅里的面条, 热气腾腾而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周纾和正在旁边打第二个鸡蛋。

    “哎呀,我忘了。”

    “怎么了?”黎聿声看她手停在半空中, 问她。

    “两个鸡蛋打一个碗里了。”

    “没事。”黎聿声说, “一个就一个吧,等煮好了再分。”

    “哦。”周纾和应一声。

    面条还没煮透,沉在锅底,黎聿声时不时用筷子搅拌一下。

    过了大约五分钟,黎聿声停下来,淡淡的说:“室友说今天她和朋友出去玩,晚上不回来了。”

    “……嗯。”

    周纾和倚在厨房的大理石台面上。

    房间整体装修都是黑白灰的调子,看起来有几分像她房子的装修风格, 厨房也是半开放式的,空间很大。

    黎聿声偏过头, 看一眼墙上的钟表, “今天不走了吧, 时间也不早了……”

    “……”

    黎聿声说:“我房间是主卧, 床有一米五……你也没开车过来。”

    周纾和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还是没说话。

    黎聿声看到她的表情, 撇撇嘴:“那算了……”

    “我留下。”

    黎聿声眼眸里的光颤了颤,赶紧捞面条, “欸, 面条煮过了。”

    周纾和也从旁边碗橱里拿了双筷子, 一起捞。

    面捞起来, 锅里的水还在沸腾, 黎聿声说:“把火先关了,我把鸡蛋打进去。”

    周纾和拧上开关, 将碗递给她。

    鸡蛋倒进锅里,再开小火。

    周纾和看着荷包蛋渐渐成型,笑了笑说:“原来每次荷包蛋是这么打的,怪不得我每次都散了。”

    黎聿声捞起来,用筷子夹开,一人碗里一半。

    “嗯,先关火,或者开小火也行,不容易散的。”

    将面条端到餐厅里。

    两人坐下来,吃完面条,周纾和说她去洗碗,黎聿声也没拦着,跟着一起去了厨房。

    黎聿声站在她身后,听着水声,问她,“你最近还是经常不回家吗?”

    周纾和洗碗的手顿了顿,水龙头里水还在流。

    “在酒店住?”黎聿声又问。

    “嗯。”

    “怎么不回去?”

    周纾和说:“不方便。”

    “以前我在爱丁堡的时候你也经常这样?……住外面?”

    “那时候……”周纾和回过头,“差不多吧。”

    碗洗好放回碗柜里。

    周纾和说要去洗澡,黎聿声主卧有自带的洗手间,平常几乎每天都打扫,地面很干净,不过下水不太好,每次洗完澡她都要打扫很久。

    和物业上说过,一直说让人来修,结果总是时间上排不开。

    房东那边吴雯欣也反应过,可惜人家身在国外,远水救不了近火,最后还是反应到物业上。

    黎聿声本想等休假了再专门去找物业过来,或者干脆花钱找人来修。

    黎聿声站在门口朝里喊,“地漏有点问题,一会儿水可能会积在地上,小心滑。”

    “……嗯。”

    黎聿声隐约听到里面应了一声,周纾和好像还说了什么,但水声太大,她没听清。

    黎聿声问:“需要帮忙吗,姐姐。”

    “……不用。”

    “我好了。”周纾和没两分钟就出来。

    出来的时候头发湿漉漉的垂在身前,她只裹了一条浴巾,多少有点令人浮想联翩,黎聿声咽了咽口水,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周纾和说:“你进去洗吧。”

    黎聿声眼睛垂着,低头往里走,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一眼她,“姐姐……”

    “嗯?”周纾和转过头,眼睛里带几分疑惑,“怎么了?”

    “……没事,就是想让你帮我拿条浴巾。”黎聿声指了指衣柜。

    周纾和半信半疑的打开柜门,取了一条给她。

    “谢谢。”

    黎聿声关上浴室的门,看到蒙上水雾镜子中模糊的自己,脸微微发红,她摸了摸自己的脸,是滚烫的,她刚刚想说什么呢,大概想说你好美。

    不过她忍住了。

    黎聿声打开淋浴器,让水将身上和头发浸湿,她在浴室待了好久,水关掉后,她发现外面吹风机的声音已经停了,黎聿声擦干头发上的水珠,走出去。

    看到周纾和已经在床上睡着,黎聿声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心里有些怕,她悄悄走过去,伸出手测了测她的呼吸,周纾和呼吸匀称,她的心才放下来。

    黎聿声坐在床边,觉得自己这一举动很荒唐,她自嘲的笑了。

    没忍住眼泪流出来,模糊了视线。

    指尖轻轻落在周纾和的脸上,抚摸着她,俯下身,唇瓣蜻蜓点水般在她脸上贴了一下,似乎怕吵醒她似的。

    周纾和睫毛颤了颤,黎聿声赶紧直起身,将手也收回了。

    晚上躺在床上,黎聿声睡不着,夜色里,她看着周纾和的脸,她的眉眼,嘴唇,就是不忍心闭眼,害怕一觉醒来,人就会消失不见。

    黎聿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只感觉天好像已经开始泛白,她才迷迷糊糊的闭上眼睛。

    闹钟响的时候,她发现床边已经空了,黎聿声赶紧爬起来,往洗手间跑。

    没有人。

    她又跑去客厅。

    也没人。

    黎聿声坐在沙发上叹口气,果然已经走了吗。

    这时候周纾和端着碗从厨房出来,她笑笑:“阿声,你起来了,快去洗漱,我煮了汤团。”

    黎聿声突然冲过去,抱住她。

    周纾和一怔,碗停在半空。

    “我还以为你走了。”

    “我只是起来做个早饭,总不好一直让你做,好了去洗脸,我已经煮好了。”

    黎聿声这才依依不舍的松开,十分钟后从房间换好衣服出来。

    “姐姐,我好了。”

    周纾和正坐在餐桌上等她,两碗汤团,上面还飘着桂花。

    周纾和说:“我见冰箱里只有这个我会做,毕竟你和人合租,我怕其他的做了,你的厨房要遭殃。”

    黎聿声没忍住笑出来,“汤团就很好吃的。”

    黎聿声不挑,只要是周纾和做的,她都喜欢。

    难得两人还能平心气和的坐在一块吃早餐,黎聿声很久没这样了,她突然有些感慨。

    黎聿声说:“还记得上次一起吃早饭是什么时候?”

    周纾和愣了一下,“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

    ****

    吃完早饭,黎聿声说要送周纾和去公司。

    周纾和拒绝了,“我今天还有其他事情,我叫家里司机过来了,你自己去公司吧。”

    黎聿声咬了咬唇,最终点头答应。

    周纾和走后,她开着车独自去公司,过去一天发生的事情好像一场不真实的梦一样,梦结束了,又回归到现实。

    黎聿声开车到公司附近,把车停下,坐着电梯上十二层,上楼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雪来。

    周纾和今天一整天没来公司,到了晚上下班也没来,办公室里的灯一直暗着。

    吴雯欣下班来找她,问她:“阿声,你昨天和朋友玩的怎么样?”

    玩的怎么样?

    黎聿声听这话怎么听有点不对味。

    吴雯欣朝她挑了挑眉,“二人世界啊,有没有烛光晚餐。”

    吴雯欣大概是误会了,黎聿声赶紧摆手,“没有的事,就是看天晚了,让她住了一晚。”

    “只是这样?”

    “不然还能怎么样?”黎聿声撇撇嘴。

    吴雯欣说:“行了,不逗你了,晚上出去吃饭不?昨天本来想叫你出去的,结果朋友临时叫出去玩,有没有附近推荐的好馆子。”

    黎聿声想了想,“粤菜吃吗?”

    “粤菜?”吴雯欣眼皮轻挑,“可以啊,我很久没吃了,我一直以为茗城没有好的粤菜馆,每次都踩雷,没吃到过正宗的。”

    “附近有家还不错,老板是香港人,味道正宗。”

    达成一致,黎聿声和吴雯欣开车过去。

    黎聿声跟周致和吃了几次,除了不想每次吃白切鸡,也算爱上了那家粤菜馆。

    开车过去,正是高峰期,人几乎坐满了,黎聿声她们进去,只坐到靠墙角的一张双人小桌。

    “还好还好,其实也不错,总算赶上了,这个点,下班高峰期,哪里都人挤的不行,咱们没预约还能坐上最后一个座位,赚到了。”吴雯欣坐在位置上看窗外车水马龙,白雪飘下来,在灯光下来回反转,晶莹剔透的雪花映着玻璃反光。

    黎聿声说:“这家店的生意想来不错,也是咱们来的早。”

    吴雯欣开始点菜,黎聿声说:“你点吧,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你熟悉,推荐两道?”

    黎聿声实在不想说,这边的白切鸡是招牌,她和周致和已经在这里吃过无数次,没想到服务员过来倒茶,并热心的推荐了这里的招牌菜。

    指着菜单笑眯眯的说:“白切鸡不错啊,我们这的招牌,第一次来一定要尝尝的,我们老板的秘方,保证吃了不后悔。”

    这么一说吴雯欣心动了,“阿声,点个白切□□,我平常也挺爱吃鸡肉,这家既然是招牌应该也不算太差。”

    “……好。”

    除了白切鸡,又点了两道菜,等上菜的功夫,店外又围了不少人。

    黎聿声她们靠墙角的位置右面是落地窗,门口的人在外面冻的跺脚。

    突然听到有人敲窗子。

    吴雯欣拍她,“阿声,外面好像有两个人在叫你欸,你认识吗?”

    黎聿声本以为是哪家小孩的恶作剧,听到声音也没理会,这下吴雯欣叫她,她回过头看了一眼窗外。

    瞳孔瞪大了些,“怎么是她们?”

    “你认识啊。”吴雯欣疑惑。

    两人说话间,外面的人已经进来了,依旧穿着深色大衣的周致和跟她后面站着的顾韵林。

    黎聿声眼皮跳了一下,这两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顾韵林见到她,扬了扬下巴说道:“吃饭呢?”

    “明知故问。”

    “我们没座位了,欸,还是来晚了,致和,不如我们去其他家?”顾韵林柔声对周致和说。

    黎聿声哪里见过顾韵林这么温柔的时候,她每次见到这个人,不是和她吵架,就是怼她,她不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周致和摇头,“那我们在外面等。”

    顾韵林嘴抿成一条线,“致和,我们是一定要在这家吃吗?”

    “你不想吃就算了,我一个人等。”

    顾韵林赶紧追上去,“吃,吃,我怎么会不吃呢。”

    吴雯欣戳了戳黎聿声,“阿声,那两个人是你朋友吗?”

    黎聿声说:“有一个是我表姐,另一个……”

    “啊,是你表姐啊,那叫过来一起吃呗。”

    前面两个人还在那里腻歪,听到吴雯欣的话,顾韵林瞬间转过脸来,眼睛亮晶晶的,“你说真的,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顾韵林拉周致和,“致和,快过来坐。”

    小小一张双人桌子,坐了四个人,顾韵林又要来菜单点了几道菜,周致和说:“我要白切鸡。”

    “好,我给你点。”

    周致和从口袋里摸出一张卡,两指夹着推到她面前,“不用了,我是高级vip,会送。”

    吴雯欣说:“我们刚点了白切鸡,要不一起吃?”

    顾韵林笑笑,表示感谢,“一道我怕她可能不够。”

    黎聿声抽了抽嘴角。

    点好菜,四个人终于闲下来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黎聿声为了避免尴尬,介绍了一下,“这是我同事雯欣。”

    吴雯欣笑着说:“刚刚阿声已经给我说了,你是她表姐,你是……哦,阿声,你还没说她。”

    顾韵林瞥了黎聿声一眼,“我是什么?我是什么?”

    黎聿声:“……”

    顾韵林接着给吴雯欣说:“我是她姐的朋友,她穿开裆裤的时候我就认识了。”

    黎聿声无语的瞪着顾韵林,咬牙切齿,“我什么时候穿过。”

    “怎么没有,那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我比你姐认识你的时间还早,是吧致和。”

    周致和看向窗外,“我不知道。”

    顾韵林:“……”

    吴雯欣对她们这混乱的关系十分好奇,不过碍于黎聿声还在旁边,又是每天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事,现在两人又住在一块,总不好当面打听,让黎聿声下不来台。

    于是吴雯欣收起了自己的好奇心,选择沉默是金。

    吴雯欣不说话,顾韵林可停不下来,她问吴雯欣,“欸,妹妹,你和阿声是同事啊。”

    吴雯欣点头,还没说话,顾韵林眼睛眨巴眨巴。

    “这么说你也在周纾和手底下做事了?”

    吴雯欣反应了半天,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周总,愣了一下,心想这几人什么关系。

    顾韵林说:“你们公司最近有个公益项目你知道不知道?”

    吴雯欣说:“你是说和孤儿院的项目?这个项目早开始了,上一年吧,我没跟进,也不清楚,欸,一直是阿声跟着的,你问她。”

    顾韵林摆摆手说:“不是那个,孤儿院项目我知道,没盈利的,也不搞宣传,我说的不是那个……”

    “其他的?”吴雯欣想了半天没想到,“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们公司现在就这么一个公益项目啊,我一直在策划部门,也没听说。”

    顾韵林说:“没有和医院的项目吗?”

    “市医院?”

    “顾氏医院。”

    “私人医院啊。”吴雯欣摇头,“没听说过。”

    顾韵林开始戳黎聿声,“欸,阿声,她跟你再提没有。”

    黎聿声不想理她,耸了耸肩膀,把她手抖掉。

    “你怎么?对我有意见啊,我每天是欠着你们一家人了是吧。”

    吴雯欣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这几人什么关系。

    黎聿声被顾韵林折腾烦了,随口给她说:“不是说了下个月吗,你这么着急,最近医院盈利不好,需要靠公益提高知名度?”

    “怎么说话呢。”顾韵林揪她脸。

    “你撒手——”

    “我不——”

    吴雯欣眨巴眨巴眼睛,嘴抿成一条线,相当无语,这是上辈子的仇没报完?

    才终于上来了,周致和拍拍顾韵林,“嗯,来吃鸡腿,她家白切鸡特别好吃。”

    周围的躁动好像完全没影响到这人,她的眼睛里貌似只有白切鸡。

    递给顾韵林一只,顾韵林的注意力果然被鸡腿吸引过去了,果断松开手里的肉,去拿周致和手上的。

    黎聿声揉揉脸,在桌子底下踩了一脚顾韵林。

    痛的她当场叫出来。

    还没发作,边上周致和看她脸色不对,问她,“你怎么了?鸡腿不好吃?”

    周致和转过身咬了一口她手里的鸡腿。

    顾韵林盯着鸡腿愣了几秒,说:“那个……致和,这是我咬过的。”

    “哦,你要是介意,我可以吃两只腿。”

    黎聿声嘴角抽了抽,旁边吴雯欣的表情也相当难以形容,看了看黎聿声,那眼神好像在说,你表姐的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黎聿声回给她一个我也不知道的表情。

    终于吃完,周致和又打包了一份白切鸡带走。

    吴雯欣也说白切鸡好吃,黎聿声真要怀疑自己的味觉了。

    她问顾韵林,“你……真觉得白切鸡好吃吗?”

    走出店外的顾韵林,呼出一口热气,热气散在空气里,她偏过头看她,“当然好吃了,我吃了一只鸡腿,还有十块鸡肉……”

    “你确定?”黎聿声打断她,她再说下去估计该把鸡整个部位都说一遍,这样听下去她今天恐怕吃的不是一只鸡,而是一具被分尸的尸体。

    “当然,白切鸡最好吃了,下次还来。”

    黎聿声问:“你确定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爱屋及乌?”

    “哦,你还知道这些呢!”顾韵林莫名被这句话取悦了,笑笑:“有眼力见了,不错不错。”

    几人分开,顾韵林快步去追周致和。

    周致和说:“你不用跑这么快,我会等你。”

    顾韵林眼睛亮了亮,没说话,但握住了她的手,她的掌心是温暖的,抵得过任何冬天的风雪。

    两人开一辆车过来,停在附近,周致和说:“我来开车吧,刚才过来你开的。”

    “你开吗?”

    “嗯。”周致和说:“我技术挺好的,只是不经常开,驾照已经考了很多年。”

    顾韵林点头,“我信你。”

    周致和车开的很慢,大概也是不常开不熟悉的缘故,又加上下雪天,路段模糊不清,不敢开太快。

    若是周致和开的太快,顾韵林也会提醒她慢点。

    顾韵林坐在副驾驶上抱着周致和打包的一份白切鸡,端端正正的,有点像课堂上认真听课的优等生。

    周致和说:“你不用一直抱着,不累吗?放后座上吧。”

    “一会儿该打翻了。”

    车在夜色中前行,车上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周致和的呼吸声很匀称,顾韵林的倒是有点快,急促的,带点紧张的意味。

    转过一个红绿灯路口,周致和突然说:“你给我介绍的那家心理诊所,我去过两次……”

    “哦?”有点惊讶,顾韵林没想过对方会去,她本来只是随口一说,递了张名片过去,没想到周致和不仅当回事了,还去治疗,“我以为你当废纸片扔了。”

    “什么?”周致和回头,“名片吗?我想你一个主治医生,又是医学世家,总不至于这么不靠谱,在这一点上我选择信你。”

    顾韵林心里突然一阵暖流划过,不知味的情绪划过喉咙,她扬起嘴角,微微笑了笑,说:“诊所的医生是我朋友,在专业方面你可以放心,她从美国回来的,家里投资开的这家心理诊所,不过我以为你不会去……”

    周致和将车停下来,顾韵林才发现已经到自己家附近了,周致和转过头说:“其实我觉得你那天说的挺对的。”

    “哪天?”顾韵林一愣,“哦,在墓园那天。”

    周致和说:“也许我一直困在自己套的枷锁里太久了,每个人都应该有自己对人生的理解,这么多年,我想了太多种可能性,我甚至想如果当时我不救那个女孩,她是不是不用这么痛苦……”

    “她的家人,她的家庭是不是也可以过得更好,但也许我想错了,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在用我看到的世界,我的视角在试图理解这个家庭,但对于他们来说,世界可能并不是我看到的样子。”周纾和看向窗外,轻呼出一口白气。

    顾韵林笑了笑,她抱着那份白切鸡,指尖颤了颤,“没想到有朝一日,你会跟我说这些话,这些年我一直都在你身后看着你,我看到你因为手受伤,离开医院,看到你身上的光芒好像在一点点消失,你眼睛里那种只属于你的自信不再。”

    她顿了顿接着说:“但是我相信有一天你会重拾这些光芒,重拾起属于你的自信,即使没有,我也会站在你身后,因为无论什么时候的你都是美丽,独立,有魅力的,只要站在你身边,即使不和你说话,不让你看到我,也能被你的气场所吸引,影响。”

    周致和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抱了抱她。

    顾韵林一颤,脸上浮现出笑容,她闭上了眼睛。

    但很快便松开了,顾韵林舔了舔嘴唇,好像意犹未尽似的。

    周致和说:“那个……你家到了,回去吧。”

    “进去坐坐?”顾韵林看了看窗外,家里的灯亮着,父母应该在家,她这些年还是跟老两口住在一块,主要离医院也不远,父母二人又都在茗城,她也没有成家,出去住的打算在她这几乎没停留过。

    周致和想了想说:“算了,我回去了,这么晚去打扰伯父伯母不好,而且我也没带东西,空着手去总觉得不合礼数。”

    “怎么没带东西。”顾韵林下巴指一指怀里的白切鸡,“这不有只鸡吗?”

    “这……”周致和的表情多少有点难以言喻,“不太好吧。”

    “我爸就喜欢吃这种没味道的肉,走!”

    周致和:“……”

    果然她也觉得白切鸡不好吃。

    被顾韵林拉下车,顾韵林笑嘻嘻的,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

    周致和叫住她,“欸,车就停在这?可以吗?”

    “可以,这地方本来也不走人的。”顾韵林拉着她,抱着白切鸡,踏上家门口的台阶。

    “爸妈,我回来了,带客人来了。”顾韵林一进家门,将鞋子一甩,刚甩出去一只,立马想起来周致和还在边上,规规矩矩脱了另一只鞋子,呲着牙对周致和笑笑:“我只是不小心甩出去了,我平时真不这样……”

    周致和:“……”

    顾家二老热情的迎出来,“哎呀,致和来了,快进来坐。”

    顾韵林把白切鸡塞她爸怀里,“致和给你们买的,好吃的不得了,你不是喜欢吃这些吗?”

    顾韵林的母亲笑着说:“人来就好了,还带什么东西,致和啊,下次来别带了,这么见外。”

    顾家二老都是学医的,毕业后除了在自己医院任职还同事兼任医学院的医学教授,周致和在一些大型讲座上经常能看到两人的身影。

    顾母瞪了一眼顾韵林,“你看看人家致和多乖巧,再看看你……你,你给我把你的鞋子摆好。”

    顾韵林拽她的衣袖,“致和在,你给我点面子——”

    “面子是自己挣的,我平常提醒你还少了?你每回我不说你把两只鞋摆的左右位置能对,你能让你的鞋安心躺在门口的地毯上我都谢天谢地了。”顾母说着扶了一下额头。

    顾韵林这时候发现周致和正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她,她抽了抽嘴角,小声说:“我平时真不这样……”

    这个解释多少显得有点苍白。

    周致和已经被她母亲带到客厅去了。

    顾韵林也跟着过去。

    顾母让人端了些水果来,“致和,别客气,来吃。”

    顾韵林伸手抓了一块芒果,被顾母打了下手,啪嗒掉回盘子里,“你让致和吃,平常给你切好了你也不吃,这会儿来劲了。”

    顾韵林欲哭无泪,揉着自己的手,“我就是要给致和的。”

    “伯母,没事,我们吃了饭回来的。”周致和拿一块给顾母,“伯母,你吃。”

    顾母看到周致和满心满眼的喜欢,“你看多懂事,欸当初要不是你弟去的早,现在致和已经嫁到我们家来了。”

    “现在也能,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顾韵林撇撇嘴说。

    “去!”顾母等她一眼,“你别捣乱,给你安排了那么多场相亲你不去,现在耍什么贫嘴。”

    顾母拍着周致和的手说:“致和啊,你愿不愿意做伯母的干女儿,你看我们两家也这么熟,你又这么体贴。”

    “不行,妈!”周致和还没说话,顾韵林先坐不住了。

    “有你什么事?”顾母皱起眉头,“我每天快被你气死了,我想认个听话的干女儿润润肺不行?”

    “那也得问人家致和愿不愿意,光你一个人在这说……”

    “致和,你想不想做我的干女儿啊?”顾母慈祥的看着她。

    “不愿意,致和不愿意哈。”顾韵林拉起周致和就往外走,“哎呀,妈,天色晚了,人家致和还要上班呢明天,你这样拦着,一会儿晚了,回去路上不安全。”

    “啊,也是也是,时间这么晚了,韵林,你去送一下人家。”顾母看了一眼表,嘱咐顾韵林。

    两人终于出来,顾韵林大衣袖子还有一只没套上。

    边走边给周致和说:“我妈那个人就那样,见到人过分热情,你以前应该也发现了哈。”

    周致和没说话,走到车附近的路灯下面她停住脚步,灯光把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周致和抬起眼皮看着顾韵林,睫毛上落了几片雪花,她说:“你刚刚……为什么不让伯母认我当干女儿。”

    “这不乱了套了吗?”

    “?”

    “没什么,你就当我今天脑子不正常。”顾韵林垂下头。

    雪下的更大了些,这场雪从上午下到现在没停,虽不算大,但也抵不住一直下个没完,地上早已积了一层雪花,别墅区的积雪到第二天上午才有人扫,这会儿雪又落在两人身上。

    踩着路面的积雪,鞋子摩擦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她们站的那块雪被蹭开一块。

    “顾韵林。”周致和叫她,她轻呼出一口气,在上空飘扬的雪花中散开,她的身子一起一伏,在一片雾气里张口,“其实,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心思……”

    “我……”顾韵林看着她,雪花落在她的头发上,“致和。”

    “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不排斥你带给我的感觉,不过我需要一点时间,来仔细考虑一下这段关系……可以吗。”

    ****

    下月初。

    黎聿声的衣服又加厚了些,截止到今天她已经四天没见到周纾和,她偷偷去过顾氏医院,但在门口待了半个小时,最终也没进去。

    没想到晚上周纾和就打电话来。

    她看到来电显示,惊喜了几分,指尖按开。

    “姐姐……”黎聿声张了张嘴唇,这个词在她唇齿间流出的次数越来越少,她怕终有一天这个词对她来说再也不会出现。

    周纾和那边传来声音,“阿声,最近我和顾氏医院有个项目,上个月跟你说的还记得吗?”

    黎聿声收起情绪,“记得。”

    “第一次活动定在下周了,我之前把相关的文件给你看过,顾氏医院的资料你也都记熟了,下周的活动我就全交给你,以后这个项目你来负责,我再调几个人给你,公司里你有用的顺手的人,也可以调过去,这个项目我给你高度的自由,你放开手脚干。”

    黎聿声犹豫了一下,“那你呢,你来吗?”

    “第一天我会去,媒体都到,我总得出场,儿科那边事情也琐碎,你又没跟他们接触过,起初肯定会遇到很多麻烦,可以多跟顾韵林去沟通沟通,她虽然平时和你不和,但这项目是她医院里的,你去找她,她不会拒绝,我还有其他项目上的事要跟,之后顾氏医院的相关事宜就交给你了。”

    “你不怕我一个人搞砸吗?”黎聿声问。

    “我相信你。”

    我相信你。

    黎聿声愣了一下,听到这句话,也许以前她会很激动的和人炫耀,会开心一整天,但现在她心里明显颤了一下。

    周纾和是想要把公司里的这些尽快交给她吗?

    心里划过一抹涩然,她抿着唇说:“姐姐……”我也相信你,相信你可以挺过这一关,相信未来的每一天都充满希望和光。

    “嗯?”

    黎聿声说:“你来参加活动,那这些天还在外地出差吗?”

    “嗯。”周纾和应了一声。

    “如果你下周来,我有东西送你。”

    “是什么?”

    “暂时保密。”

    周纾和笑了笑说:“好,等你的惊喜。”

    惊喜吗?

    黎聿声品咂了一下惊喜两个字,“不算惊喜吧,如果是惊喜……”我希望你能健康的站在我面前。

    “应该很有纪念意义才对,可惜只是个小礼物。”

    周纾和笑笑,“惊喜不在于大小……阿声,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如果不出意外,明天就到了。”

    黎聿声想了想说:“我知道,是衣服吧。”

    周纾和那边沉默了几秒,“你怎么知道?”

    “每次活动前衣服都是你给我准备的,我想这次也不例外,其实我已经长大了,可以独当一面了不是吗。”黎聿声说:“你不用每次都给我准备衣服了,我有工资的,你开的工资不少。”

    周纾和说:“……是我忘了,阿声已经二十三岁了,不过还是习惯像小时候一样准备好你重大活动穿的衣服。”

    “以后换我来照顾你好吗?”黎聿声靠在卧室的墙壁上,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姐姐,以后换我来照顾你吧。”

    她又重复了一遍。

    周纾和那边才出了点声响,“阿声,我……”

    “你不说,我就当你答应了,姐姐,你可不许反悔,你之前照顾了我十几年,未来的每一天我都和你一起度过好吗?”

    第110章 为什么给我这个

    顾氏医院项目开始那天, 黎聿声小心将礼盒包好,出门时候放在副驾驶位上,周纾和要她去医院前先去趟她那。

    黎聿声开着车往华都云顶开, 黎聿声不记得上一次来这是什么时候, 到小区门口,将车在路边停下。

    透过玻璃可以看到小区内的环境,中西合璧的设计,长廊瓷亭绕着一景一山,黎聿声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这时的惊艳,青石板桥下面的荷花池结了层薄冰,底端隐约可见游动的鱼。

    这的楼层是依山而建,错落有致的排开, 像一幅水墨画。

    黎聿声坐在车上给周纾和发了条消息。

    【我到了。】

    周纾和几乎是立刻回复的。

    【上来吧。】

    上去吗?

    黎聿声仰头看了一下三栋的楼层,她从上次搬出来, 再也没回去过, 坐在车里犹豫了两分钟。

    周纾和又发来消息。

    【我在楼上看见你的车了, 怎么不进来, 你的车可以进小区的。】

    黎聿声打开车窗, 头探出窗外, 试图找十二层周纾和家里的窗户,不过离得太远, 她数不清。

    不知道现在周纾和能不能看到她。

    黎聿声无奈, 重新发动引擎, 将车开进小区, 她没想到自己的车还能进去。

    车库的位置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把车停好,黎聿声看了一眼副驾驶上的礼盒, 眼眸里的光颤了颤,提上礼盒黎聿声坐电梯上去,十二层一到。

    嘀——

    电梯门打开了,黎聿声听到周纾和的声音。

    “阿声,是你上来了吗?”

    明知故问,黎聿声撇撇嘴出去。

    电梯是一梯一户,整层只有她们能上来。

    周纾和正在玄关处扣鞋扣,抬起头,朝她温和的笑了笑,目光落在黎聿声身上时停顿了几秒。

    “怎么没穿我送的衣服。”

    黎聿声今天穿了套黑白套装,白衬衫,黑色西裤,头发扎成低马尾,她平常不喜欢化太浓的妆,今天也特意化的正式了些。

    黎聿声在她面前转了一圈,好像一只给人展示的花蝴蝶,“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周纾和眼眸里似笑非笑,“只是阿声,你最近换风格了啊。”

    “想尝试一下别的样式。”黎聿声抿起唇,周纾和送给她的那套小香风被她整齐摆放在出租房的衣柜里,事实上周纾和送她的每一套衣服,每一件物品她都小心翼翼的保存着。

    黎聿声提着手包,深吸一口气走进来,而礼物就在她身后的手包里。

    黎聿声觉得自己好像很少送周纾和什么东西,从小到大都是她安排好一切,学校的事宜,家里的生活,周纾和做的格外精细,连她每一个重要时刻,节日都不会错过,她总是会精心准备,将她的情绪价值拉满。

    黎聿声前段时间翻看日历表,发现最近没什么节日,也没有特别的纪念日,更何况她和周纾和现在还处在一种尴尬的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她没想好以什么理由送她礼物,但这种心思又像一颗发芽的种子,正在一点点长出枝丫,占满她的心房。

    这种想法不是没有来由,黎聿声能感受到最近一些情绪来的比较急切,好像有人在追赶她,又或者带着某种急切,让她觉得这件事情非做不可。

    周纾和已经扣好另一只鞋扣,她站起身,半挽起的长发垂在一边,黎聿声觉得她今天美的有点过分了。

    大衣里面旗袍银丝花扣后面若隐若现的脖颈,瓷白的皮肤,都让黎聿声沦陷。

    她很久没有这样过了,周纾和上一次穿旗袍也让她觉得是很久之前,有种雪雾里的朦胧感。

    “姐姐……”喉咙干涩泛点腥咸,黎聿声轻声叫了声,她从手包里掏出礼盒。

    “其实是打算早一点给你的,结果拖到今天。”

    周纾和顿了顿,垂下眼尾,看见黎聿声手里一个水绿色缎面的礼盒,精致小巧,不像市面上能买到的样式,周纾和猜测应该是她自己包装的,小时候她总喜欢做手工,做好以后便会选彩色花纸包起来,这个礼盒看起来她花了很大功夫。

    周纾和温和的笑笑:“是什么?”

    黎聿声递给她,“也不是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想……礼尚往来。”

    话到嘴边总是转个弯,这是她长久以来的惯病。

    不过周纾和只是挑了挑眉,并未在意她客套和生疏,接过礼盒,说道:“上次你说要送的就是这个吧,光看包装已经感觉到礼物我一定喜欢。”

    周纾和抬起眼皮,“包的很精致,我有点舍不得……”

    她的眼神有片刻的恍惚,站在玄关处,黎聿声能感受到她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畔。

    黎聿声莫名觉得这话耳熟,以前周纾和也说过。

    那个时候她在周纾和生日的时候做了一只布偶熊,缝好以后,买了包礼物的彩色花纸,将布偶熊包起来,送给周纾和的时候,她也说:“有点舍不得。”

    黎聿声的记忆突然想开了闸的水阀,一发不可收拾。

    那次裁花纸划破了手,送礼物时单手递给她,另一只手藏在身后不愿意拿出来。

    周纾和很快发现了端倪,看到她划破的手指,眼睛湿润了,黎聿声永远记得那天,她说:“小鱼,不要因为任何人伤害到自己。”

    黎聿声看着周纾和,睫毛颤了颤,说:“拆吧,礼物到最后不都是要拆的吗。”

    周纾和似乎也在想什么事情,被她的话拉回思绪,她点了点头

    可手上没动,黎聿声看着她,“要不我帮你拆?”

    “……嗯。”周纾和将礼盒重新递给她。

    “其实也没什么,我挑来挑去也没挑出什么心意来。”黎聿声拆开,拿出一对珍珠耳环,“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

    没有犹豫,周纾和几乎是当下立刻回答。

    黎聿声说:“我给你带上吧。”

    黎聿声走过去,站在周纾和身后,不自觉的贴了上去,她轻轻趴在她肩头,闻见她身上淡淡的香气。

    周纾和耳垂痒痒的,下意识向一侧偏去,夹住了黎聿声的指尖。

    “不要动,还没有戴好……”

    黎聿声两只手指尖翻飞,蜻蜓点水般带着点愉悦。

    戴好一只,又从盒子里拿出另一只,走到周纾和右侧,刮擦着她的蝴蝶骨,黎聿声紧抿着唇,控制气息,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溺水的感觉。

    周纾和的气息也很微妙,淡淡的。

    黎聿声指腹摩挲着珍珠底端的纹路,在周纾和耳边说:“特意没戴耳饰,你是猜到我送的东西了?”

    “……没有。”周纾和睫毛颤了颤,唇角微微扬着,“真的没有。”

    两人呼吸交融着碰撞在一起,黎聿声觉得自己的唇几乎要贴到周纾和的脸颊。

    啪嗒——

    耳环掉在地上,两人被这声响猛的惊醒。

    “耳环……掉了。”黎聿声眼皮微颤,俯下身去找。

    “我上次在你那也掉过一只耳环。”

    黎聿声蹲下来,指尖一怔,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她脸颊有些发红。

    “怎么想起来那次,都过了多久了。”

    黎聿声在鞋柜下面摸到那只掉了的珍珠耳环,站起身,“我给你戴上。”

    “我自己来吧。”周纾和拒绝了她,伸出手朝她扬了扬下巴。

    刚才微妙的氛围荡然无存,黎聿声舔了舔嘴唇,还有点不舍,再久一点,她是不是就要亲到周纾和了。

    黎聿声觉得这下亏了,因为自己紧张手抖,没拿稳耳环。

    这会儿周纾和已经自己戴上,站在门口了。

    她回头问她:“怎么样?”

    “嗯,神采奕奕。”

    黎聿声是真觉得周纾和今天气色不错,但她分辨不出是周纾和的刻意伪装还是其他原因。

    她总是在她面前展现自己最好的一面,把所有伤痛都藏起来,所有不如意都咽下去,久而久之,她给自己穿了一层盔甲,把自己包裹在里面。

    这层盔甲总是体面的,得体的,不留一点任人窥探的缝隙。

    临出门前周纾和又交给她一只u盘。

    黎聿声不解,拿着问她:“这里面是什么?”

    “你手里所有项目的一些相关资料文件,这段时间我经常不在茗城,不过你接手的项目我都看过,不足的地方我也写出来了,红色标记,等你回去慢慢看。”

    黎聿声突然有点想哭,她别过头去哽咽了一下,不让周纾和看到她的表情,“你为什么给我这个。”

    “……”

    “以后你亲自告诉我不好吗?”黎聿声舌尖摩擦着上颚,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

    “你怎么了?”

    “我不想……”黎聿声没说下去,“我怕我看不懂。”

    她拿着u盘跑进电梯。

    ****

    坐在车上,往顾氏医院去的路上,周纾和才终于忍不住问她。

    “刚刚你怎么了?为什么突然跑掉。”

    黎聿声转动方向盘,“我没事,就是觉得手里项目太多,压力有点大。”

    “最近太累了吗?”

    “……没有。”黎聿声踩紧油门,车在路上飞驰。

    这时候周纾和的电话响起来,缓解了片刻尴尬。

    周纾和看着黎聿声还想说什么,但最终只皱了皱眉头,接通电话。

    电话是顾韵林打来的,电话一通,没开免提,黎聿声也能听到顾韵林的大嗓门。

    黎聿声不知道她是天生嗓门就这么大,还是后来才这样的,但是她有记忆开始,顾韵林的声音就像噩梦一样萦绕在她耳边。

    顾韵林说:“你们还来不来了,怎么这么慢,我的儿科医生们都排好队在医院门口等你们了。”

    周纾和:“……”

    “哦,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想临时毁约吧,不是,你不能这样!”顾韵林当下抗议。

    周纾和把电话拿远了些,原来她也怕顾韵林的大嗓门。

    “不能哪样。”周纾和无奈。

    “不能这么……不讲义气,何况我们签了合同的,白纸黑字——”黎聿声想都不用想,就能知道顾韵林此刻的表情一定相当狰狞。

    “所以你要快点过来,不然我去你家找你了?”

    黎聿声听着电话里的声音,真想把周纾和的手机抢过来,可惜她在开车,两手腾不开。

    周纾和说:“我和阿声已经在去的路上了,不是还没到时间,干什么这么急?”

    “早点完事,我下午还有约会……”

    “约会?”周纾和眼睛眨巴眨巴,“你和谁?”

    黎聿声吐槽:“谁会和她约会,那这个人一定脑子坏掉了。”

    “阿声,我可听到你说我坏话了,我不聋。”顾韵林在电话那头阴森森的说。

    “不对,我说错了,一定是你使了什么阴暗手段。”黎聿声边开车边吐槽两句。

    “酸葡萄哦。”

    “什么?”

    顾韵林的尾音有几分上扬,“我好歹还有人约会,你没有呢,酸葡萄哦,吃不到就说——”

    “行了。”周纾和打断她,“阿声开车呢,你要不想今天约会泡汤,最好……”

    “好好好,我不气你的宝贝了好吧,我今天心情好不跟她计较……话说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还有媒体,我今天特意化了个美美的妆,要上电视的话,应该本地台会播吧?你说我们家宝贝能不能看到?”

    黎聿声“啧啧”两声,相当之无语,感慨世界上怎么会有这种物种。

    周纾和淡淡的开口:“一刻钟,媒体应该也快到了。”

    周纾和挂了电话,黎聿声余光瞥见她面上依旧淡定,有些惊讶,“姐姐,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跟她说话面不改色的。”

    周纾和说:“我习惯了。”

    “这也能习惯?”黎聿声相当怀疑。

    ****

    车开到顾氏医院附近,黎聿声看到电视台的车也到了,黑色商务车上几个拿着三脚架,相机的人。

    黎聿声把车窗摇下来,“你们是来跟进儿科公益活动的吧。”

    前面的女孩回过头,“你们是……?”

    “我们是意成的。”黎聿声说。

    “欸,正好,我们还不知道怎么走呢,本来想给你们打电话,这不赶巧了。”

    周纾和说:“我去停车,阿声,你带他们进去吧。”

    黎聿声点头,解开安全带下了车,周纾和也跟着下车,坐上驾驶位。

    黎聿声跟周纾和分开后,带着几个人往里走,不时寒暄几句。

    “你是……周总的秘?”女生问她。

    黎聿声点头。

    “我以前见过你。”

    “见过我?”黎聿声却对眼前的女孩没有印象。

    “上次我去张总那采访,上面要求我们给当地知名女企业家写篇专访,我记得我见过你呢,你和周总去谈生意吧。”

    提起张总,黎聿声想起来是去年夏天她和周纾和去的那次,那次在东城区张总的办公总部,黎聿声跟着周纾和一起进去的,她那次没在大厅等,张总让她也跟着一起进了办公室,本来只是两个集团品牌上的合作,意成有一款新上市的香水和张总的公司联名。

    为此,周纾和跟张总都很重视这款产品,她也跟着去见过几次,张总人不错,人也稳重。

    后来那款香水销量一直不错,张总还专门请周纾和吃了顿饭,她也跟着一块去了,这还是她和周纾和去新加坡前的事情,没想到女孩记得这么清楚。

    黎聿声笑笑:“你记性真好,好几个月前了吧。”

    女孩点头,“是啊,当时我才刚进电视台,听说意成还一直在跟进孤儿院的公益项目?”

    黎聿声点头,她觉得这件事她最有话语权,孤儿院的公益项目一直都是她在跟着的。

    女孩说:“挺好的,现在这样做公益不求回报的企业不多了,你们一直是我的榜样呢,你看,我就是因为听说这次活动,是意成和顾氏医院合办的,才申请调到这个组来,本来电视台的领导都不同意我来。”

    黎聿声和她聊几句,已经到地方。

    一来,黎聿声便看到迎面而来的顾韵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姐呢?”顾韵林直截了当,扬了扬下巴。

    黎聿声不想理她,跟电视台几人往里走,“来这边,天冷,先进来。”

    顾韵林追上来,她鼻梁上那副金丝边框眼睛上蒙了雾,黎聿声现在也不确定她到底能不能看清自己。

    但顾韵林还是在人群中一把抓住了她,接着才取下眼镜,用一块白色的眼镜布擦着,边擦边皱着眉头说:“她半路出什么事了?”

    黎聿声不经意间挑了一下眉,“她会出什么事?”

    顾韵林噎了一下,差点说漏,“什么……什么啊,我就是问你她来了没有,她没来,这个活动怎么进行,好不容易这么多年捞到她一点便宜,啧啧,跑的这么快。平时都是她占我便宜好吧,你们周家人都占我便宜。”

    “……”黎聿声一脸黑线,最后还是很不情愿的说:“她去停车了,还有……你在媒体前注意点形象,这次可是意成和你们一起合作,你顾氏医院不要形象,我们还要呢。”

    顾韵林一听就不高兴了,叉着腰往她面前立住,还真有点威慑力,“怎么?我给你丢脸了是吧,你看我要身材有身材,要颜值有颜值,怎么就破坏形象了。”

    旁边的女孩说:“顾医生,确实有一点。”

    顾韵林赶紧正了正色,接着小声问女孩,“你们还没有开始拍吧。”

    黎聿声:“……”

    女孩掩着嘴笑她,大概是觉得她有趣,朝黎聿声那看了一眼,才给顾韵林说:“顾医生,我们还没开始拍摄,同事还在调试相机。”

    “那就好,那就好。”顾韵林拍着前胸松了口气。

    这时候周纾和也停好车回来了,带进来一身冷气,今天虽然是个晴天,但温度并不高,天气预报说晚上又会降雪。

    周纾和穿着呢子大衣,旗袍领口露出来些,耳垂上的珍珠随着步子一走一晃。

    顾韵林顾不得欣赏她今天的妆容,赶紧迎上去,小声说:“你还好吧,你怎么跟阿声一块来的?我一直以为你一个人到,本来昨天放你回家我就有点不放心,刚刚看她一个人过来,我还以为你路上出什么事。”

    “我能有什么事。”周纾和问:“你问阿声什么了?”

    “我没有……”顾韵林戴上眼睛,说:“差点说漏倒是真的,话说回来,我看你今天气色……化妆花了不少功夫吧。”

    “……”

    周纾和把顾韵林拉到旁边。

    顾韵林笑了笑,看着不远处黎聿声,“她跟电视台的妹妹聊的开心,你放心好了,没空搭理我们,本来不也让她锻炼锻炼。”

    周纾和看着黎聿声正笑着,和电视台的女孩聊的火热,她的笑容总让她感到温暖,刚刚的寒冷也一驱而散。

    “我今天早上给她u盘,我见她状态不对。”周纾和想起早上的事情,眉间微蹙起来,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些乱。

    “什么u盘。”

    “就交代一些工作上的事。”周纾和看着不远处的身影。

    “你表情又严肃了吧,小家伙大概以为你交代后事呢。”

    周纾和:“……”

    顾韵林理了理她的头发,看眼前电视台的来回穿梭,几个人摆机位,几个人又在商量一会儿的拍摄流程,这种活动原本也是繁琐的,顾韵林向来不愿意参加这些,她一直觉得浪费时间。

    但她们毕竟精力有限,资金有限,想彻底帮助这些孩子,还得通过媒体的宣传。

    她拍了拍周纾和,“我今天穿的还算不错吧,小家伙说我毁你们意成形象。”

    周纾和没有理她。

    “怎么了?”

    周纾和眼睛里的光沉了沉,“韵林,你觉得阿声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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