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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我是不是该告诉阿声

    “她?不可能吧, 我嘴一直很严的,绝对没说漏嘴。”顾韵林看着不远处黎聿声正笑眯眯的跟电视台的女孩讲项目的流程。

    周纾和皱了皱眉头,“也许是我想多了。”

    顾韵林拍拍她, “行了, 你也别多想了,阿声要是知道还不得直接跑来跟你哭,她以前都这样。”

    项目本身是交给黎聿声全权负责,周纾和只是露个脸,顾韵林也是活动刚开始代表院方说了两句场面话。

    活动基本到中午才结束,后来就是谈一些后续的流程。

    黎聿声跟电视台几人定下一次的日期和活动内容,看是否要请其他商圈名人来撑场面。

    顾韵林带着周纾和去了楼上办公室。

    顾韵林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叹气道:“早知道时间这么长, 我应该昨晚早睡点。”

    “又熬夜了?”

    “昨晚有个手术,没办法, 做完回去都凌晨了, 结果我回去我妈还没睡, 又陪她在客厅里看了一小时鬼片。”顾韵林升个懒腰。

    “伯母精力旺盛啊。”

    顾韵林坐起来点, “可不是, 两点了我才躺床上, 重点是她那个片子叫什么来着……总之是个老片子了,某瓣评分只有三点三, 从头到尾根本连一个鬼影也没看到, 她却看得津津有味。”

    顾韵林简直难以置信, 就这片子, 她的母亲大人还怕的的不行, 非让她陪着一起,她几次都快被片子无聊的要睡着, 又被她母亲的惊叫声叫醒。

    周纾和说:“片子叫什么?”

    “你不是吧?口味这么独特,你也感兴趣?”顾韵林来了兴致,瞳孔瞪大了几分。

    “没有,我从不看鬼片。”

    顾韵林撇撇嘴,“我就说嘛,我这几句话里到底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

    “不过阿声应该会喜欢。”

    顾韵林眯起眼睛:“她的品味果真……独特,不过确定不是跟你学的?我真要重新审视你的品味了。”

    周纾和:“……”

    ****

    下午,顾韵林要离开医院去约会,医院的事情交给副院长。

    副院长是顾韵林父母的老同学,二老上学的时候就和这人是同窗,后来毕业了找工作。

    顾家二老说:来我们医院吧,正却人手。这人就过来了,一干就是几十年。

    顾韵林刚进顾家医院的时候,在她老人家手下做事,可吃了不少苦头。

    这个老古板戴一副厚重的眼镜,一双眼睛细长且精敏,她每回看到她都不免打个寒颤,要是某天她对你眯起眼睛,那顾韵林大概知道她当天要被骂了。

    在她手下跟了两年,顾韵林怎么都受不了,给她爸说不干了,要离开顾氏医院,去其他医院应聘。

    当时她父母说什么不愿意,她爸的原话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啊,我们培养你,你居然要去对家,啧啧。”

    老两口一把鼻涕一把泪,演的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后来顾韵林经不住他们连轰带炮的强势攻击,又在老古板手底下干了一年多,这才转到现在的位置上来。

    后来她的生活简直不要太轻松,坐在办公室里都能给自己唱首歌。

    当年记得老古板常常在她面前语重心长的叹气,“唉,你要是有我以前的学生一半努力,我也就谢天谢地了,虽然你天分是不错,人也聪明,又是几代的医学世家,唉……”

    最后,她总要以叹一声气来收尾。

    顾韵林早就已经对她的套路了如指掌,所以后来在她叹气之前趁机跑掉。

    走之前顾韵林找到周纾和,“这就交给你们了,老古板在,应该没问什么问题,她这个人一本正经的,很是严谨。”

    周纾和也没指望顾韵林能安安分分呆在这,她点头算是应下。

    “注意身体啊,不舒服就不要硬撑着。”

    顾韵林说完,愉悦的走了。

    可惜没走两步,副院长挡住了她的路,顾韵林一看到她那张脸心里就犯怵,“怎,怎么了?之前不是说好的,昨天您也答应了。”

    “我不是拦着你。”她扶了扶眼镜,“是外面有人找你。”

    “找我?谁?”

    “我学生。”

    顾韵林纳闷,你学生找我做什么?

    顾韵林出去,看到周致和正在白瓷长亭下面对她招手,她眼皮一跳,“您学生?”

    老古板的神情今天格外的亲切,是顾韵林从来没见过的。

    她笑眯眯的朝周致和走过去,“来,快进来,别冻着了。”

    顾韵林何时见过她这样,下巴都要掉到地上。

    周纾和也跟着过来了,她问顾韵林:“她怎么上这来了?”

    “我也不知道,我没让她来,说好我去找她的。”顾韵林的眼睛已经彻底移不开了,落在周致和脸上,冲她眨巴眨巴眼睛,连跟周纾和说话也没回头。

    把人领进来,顾韵林过去说:“致和,这是你的老师?”

    周致和面不改色,“哦,是啊,以前在学校旁听过。”

    顾韵林是知道老古板在顾氏医院任职期间还同时兼着大学的选修课程,但她没想到周致和也去听过她的课,而且她现在有几点疑惑,“您说的得意门生该不会就是她吧?”

    顾韵林眼皮跳了两下。

    “是致和,人家可是天分又高,又努力,再看看你,啧啧。”

    顾韵林被当中戳了两下,一时语塞。

    周致和说:“老师,那是你不了解她,她……也是个好医生。”

    顾韵林眼睛里的光浮浮沉沉,看向周致和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深情。

    “行了,我不打扰你们年轻人聊天,致和啊,有空你多敲打敲打她,她这个人啊就是欠缺点……”

    顾韵林:“欠缺什么?”

    “总之你跟致和往后多交流交流,我啊,也能轻松点。”

    顾韵林:“……”

    副院长离开后,周致和过来跟周纾和打了个招呼。

    “堂姐。”

    “嗯。”周纾和说:“你们去吧,这有我们呢。”

    周致和看一眼后面人群里的黎聿声,“阿声也在。”

    “项目是她负责的。”周纾和也回看一眼,解释道。

    顾韵林已经等不急了,“致和,我们走吧,今天还有好多计划,难得我放半天假,你刚好也有假期。”

    周致和点点头,跟周纾和告别,两人离开。

    周纾和听到二人断断续续的对话。

    “不是说今天……还有什么计划,我以为只是吃白切鸡……还是……”

    “当然还有其他的……你等等……我车里有东西……送给你……”

    后来再说什么她就听不到了,她转了方向折回去。

    黎聿声基本上把流程已经跟公司来的同事交代清楚,见她过来叫了声。

    “周总。”

    在外黎聿声向来这么叫,只有二人独处或是熟人在的时候她才会叫她姐姐。

    生活和工作她向来很分得开,也算是从周纾和身上取的经。

    周纾和问:“都交代清楚了吗?”

    “嗯。”

    “这几天可能会忙一点,还吃不吃得消?”

    “没事,我适应能力很快的,你放心好了。”黎聿声投给她一个“放心吧”的眼神。

    周纾和说:“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何况这个项目本来也交给你独立来做。”

    “你最近要出差吧。”

    “……还不确定。”

    黎聿声点点头,眼睛朝电视台的几人那边看去,“他们好些都是实习生,跟着过来学习的,我刚刚跟电视台一个女孩聊天,我问她为什么来这个项目,她说她以前也有个妹妹,不到七岁就离开了。”

    周纾和跟着黎聿声往里走,黎聿声接着说:“那个时候她们全家都陷在阴霾里,但是她说就算最后妹妹离开了,她也不后悔最后放下手里所有事情陪她那段时光。”

    黎聿声带着周纾和来到病房门口,里面的孩子和电视台的实习生正在说着些什么,周纾和没听清。

    黎聿声扬扬下巴,“所以她才来这个项目,这次资助的对象都是儿科那些得了绝症的孩子,但是就算是绝症也好,只要人还在,爱还在,总还有一线生机,就算……”

    黎聿声说到这顿了顿,“其实就算没有……也没有关系,最后这段时间我想无论是去世的人,或是他身边的人,都不会后悔,你觉得呢,姐姐?”

    周纾和愣住了,她的目光慢慢的向里面移去,她看到那些孩子脸上的表情并不是痛苦,相反他们的笑和窗外的阳光融在一起,几个实习生带了些玩具过来,这些孩子笑的合不拢嘴,身后,他们的父母目光慈祥,正温和的笑着。

    周纾和虽没听清,但猜想应该是和他们说些感激的话,或是说了几句家庭情况。

    黎聿声站在门外,余光瞥了一眼周纾和,窗外的光延伸着照在她的脸上。

    ****

    顾韵林跟周致和出去,发现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本来是个阴天的,天气预报也说晚上下雪。

    冬日晴天,是让人心情变好。

    顾韵林走到车库,远远开了锁,走过去拉开后备箱,满满全是金花茶,配着些不知名的小花点缀。

    周致和看到,睫毛颤了颤,“这些都是你准备的?”

    “喜欢吗?”

    周致和走过去,指尖拂过花瓣,“喜欢,不过……你花了不少功夫吧,现在可不是金花茶盛开的季节。”

    “喜欢就好。”

    周致和看着那些金黄的花朵,和星星点点的白色小花凑在一块,仿佛置身金色花海里,有蝴蝶飞舞。

    顾韵林说:“虽然有点老土,但……”

    “没有。”

    “?”

    “我真的很喜欢,不土。”周致和笑笑。

    顾韵林真的很难得见到她笑,她说:“先上车吧,等今天结束,我当一次送花工,亲自将这些花送到你家里去。”

    周致和跟着顾韵林上车,顾韵林贴心的给她扣上安全带。

    “其实我一直想问你,这么多花,你为什么喜欢金花茶。”顾韵林凑过来,突然问。

    周致和愣了一下,“也许是觉得它比较特别。”

    周致和解释道:“小的时候家里的花园里总是种满了各种各样的花,什么品种的都有,我也跟着祖父认识了不少,那个时候家里一心想让我成为一名调香师,可惜我对此实在不感兴趣,也没有天赋,能辨别出的香料很有限。”

    周致和回忆起从前的往事,那个时候她永远跟着家里的长辈参加各种各样的商业活动,她其实并不喜欢那种场合,那些场合里总是伴随着虚假,她心理上很排斥这种方式的社交,所以通常她是沉默的。

    她只能在书本里找到片刻的安宁,后来她就一心在事业上。

    周致和看向窗外:“喜欢金花茶可能是因为它在茗城真的少见,茗城的土壤似乎种不出金花茶,我一直觉得自己和金花茶很像,不属于这片土壤,后来……我终于离开了这片土壤,离开商业名流聚集,只有红酒香槟的宴会场,我感觉空气是自由的,所以我从来不后悔自己的选择,即使在三年前那场意外之后。”

    “你做到了,不是吗?”顾韵林说:“我一直都把你视为我的目标,跟着你我感觉我前面的路好像更清晰了些。”

    “也许是你多年给自己的心理暗示,走现在这条道路其实本就是你追随自己内心做的选择呢?就算没有我,你也会终将找到你自己。”

    车开出车库,终于迎来阳光,顾韵林笑了笑,“可能你说的是对的,除你之外,还有自我。”

    “那接下来我们去哪,我很期待你今天给我的惊喜。”

    顾韵林笑笑:“惊喜吗?也许算不上,不过,不会让你失望。”

    ****

    茗城的冬季越来越冷,黎聿声在现在的项目上也已经大半个月,每天除了公司日常琐事,项目上的事情也让她忙的晕头转向,她也就顾不得其他。

    经常忘记吃饭,中午在便利店用三明治当午餐。

    吴雯欣说:“你都快成六边形战士了。”

    黎聿声摇头,“我是块砖。”

    “砖?”吴雯欣反应过来,“噢,哪里需要往哪里搬嘛。”

    吴雯欣也被卓总调到她这个项目上来,黎聿声没什么意见,她和吴雯欣熟悉,做起事情来也方便,吴雯欣这个人上进心强,她来的时间虽然不长,但以前在公司的时候就常跑过来问她工作上的事。

    黎聿声跟她合作的很愉快,交代的事情她也能立刻做好。

    吴雯欣常说:“阿声,我要是性取向是女,我一定嫁给你。”

    黎聿声笑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所以说可惜啊,你已经心有所属,你知不知道公司不少人暗恋你。”

    黎聿声不信,吴雯欣说话跟周绮和一个样,七分夸张,三分真实,她摇头,“你就别拿我打趣了,每天工作都忙不完呢,哪有时间顾得上这些。”

    “我是说真的,你难道都没看到他们的眼神?”吴雯欣嘴抿成一条线,“唉,那你真是太单纯了。”

    黎聿声叹口气,不少人用单纯形容过她,其实她也挺疑惑,单纯这个词到底在现代社会里算不算一个褒义词。

    黎聿声撇撇嘴,“我真没看到。”

    “或许是你心有所属,已经装不下别人在心里,自动忽略了这些眼神。”

    “还真有可能。”黎聿声故作神秘的点了下头,“你观察的可真细致。”

    吴雯欣摆摆手,“我向来都是这样,不用夸我。”

    黎聿声:“……”

    ****

    周纾和偶尔也会来项目上,不过不一定和黎聿声一起。

    顾韵林穿着她的白大褂,和周纾和并排走着。

    “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这样的地方。”顾韵林看看她,“怎么说……这些都是得了绝症的小孩。”

    顾韵林开始感慨:“别看我做这么多年医生,其实我最看不得这些,我一看到这些孩子,还有他们的父母,就想流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总归想明白一些。”

    周纾和看她,“你怎么想的?”

    “说不上来,不过我觉得咱们这个公益办的很有意义,至少能抚慰一些人的心吧。”

    周纾和沉思了一会儿。

    顾韵林接着说:“在未来的几年,可能这样的项目会越来越多,我想不只是身体上的疾病,人的内心也需要抚慰,前些天我跟致和又去了趟墓园,去看她曾经的一个朋友,女孩长得很漂亮,有一双大眼睛,光看照片也能看出来她生前一定是个开朗的女孩。”

    顾韵林手插在口袋里,轻呼出一口气,“其实在不久之前她也困在女孩去世的阴影里走不出来,不过她现在想开了,当然……也需要那么一点点时间,和我本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开导。”

    “……”

    顾韵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你不要总是这样一副表情看我,我说的都是发自内心,况且这是真事,不过你要是不喜欢听,我可以不说。”

    顾韵林挑挑眉:“进去看看。”

    周纾和没拒绝,跟她前后脚进去,里面女孩的母亲从窗边站起来。

    “你们来了,这次真的感谢你们。”

    周纾和看床上白血病的小女孩正在画画,她目光移到画上,顾韵林索性俯下身去看。

    女孩母亲笑了笑,“都是孩子自己瞎画着玩,她长年累月在医院里,也没什么事情做。”

    顾韵林柔声问:“小妹妹画的什么呀。”

    女孩热情的举起手里的画展示给她们看,“是阳光。”

    阳光?

    周纾和的目光颤了颤,她看到的只是病房里的角落,有她和她的母亲。

    女孩母亲解释说:“她总是这样,她喜欢坐在窗边,她说阳光是暖的。”

    暖是某种意向,她说的阳光指的像是母亲。

    女孩展示完画有些不好意思,转过身抱住了她的妈妈。

    女人无奈的笑了一下,她的无奈中带着几分宠溺,她说:“她……很依赖我。”

    后来女人又跟周纾和聊了几句,顾韵林并未听到,临时有个会议把她叫走了。

    顾韵林对于聊天内容不得而知,她是会议结束才找到周纾和,周纾和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发呆。

    她走过去,“别坐外面啊,外面多冷,也就是今天阿声不在,走,跟我回去。”

    周纾和坐着没动,看阳光下坐着轮椅被人推着的孩子,她说:“自从办了这个活动我就一直在想,我这么做是不是错了。”

    “错了?”

    “活动那天,阿声说的话让我想了很多天,她说人生最后这段时间就算没有一线生机,没有奇迹,一起经历过的人也不会后悔。”

    顾韵林看着天空,“我说不明白,每个人的想法不同,看你怎么想咯!”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告诉阿声,至少……让她不留遗憾吧。”

    第112章 我想清楚了

    半月下来, 周纾和经常会去看那些孩子,但总跟黎聿声错开,心脏疼痛的症状更加严重了, 还伴随着身体的麻木也越来越严重。

    顾韵林走过来拍她, “你考虑的怎么样,隔三差五来看这些孩子。”

    周纾和垂下眼尾,沉声说:“我决定告诉阿声,只是不知道怎么开口,我看到她就没勇气了,你知道吗,现在我肩膀几乎没知觉。”

    顾韵林愣了一下,随即说:“……正常, 这些症状出现时间不短了吧,你只要保持良好生活习惯, 按医嘱服药, 听我的话就好。”

    两人走过被雪覆盖的草地, 走过那些病房的窗下, 几个小孩从她们面前追逐着跑过去。

    周纾和站在角落显得有些局促, 她摩挲着手指, 眼眸里的光浮浮沉沉。

    顾韵林看到她手腕处青紫的皮肤,心情也说不上有多好, 心脏病晚期的症状, 肌体组织长期缺氧所致。

    从小一块长大的朋友, 顾韵林很能理解周纾和此刻的心情。

    她跟着她在院子里转了一圈, 周纾和一路上不再说话, 直到重新回到病房。

    白若与从竹韵山庄赶过来了。

    顾韵林见到她,眯起眼睛, 把人往外推。

    “你怎么过来了?”回头冲着周纾和说:“你叫她来的?”

    “没有。”周纾和扶着额头,没睁眼。

    “那你怎么过来了,你没事往这边跑做什么?”顾韵林堵在门口。

    病房外面没什么人,高层vip病房还算清净,顾韵林特意没让在周围安排人住。

    本来医院有规定这里不能随便上来,顾韵林也不知道白若与是怎么上来的。

    白若与提着一些补品,瓶瓶罐罐的,右手抱着一束鲜花,还是她以往的打扮,恨天高加上一身难以形容的衣服。

    脖子上依旧挂着她那块从和田淘来的玉佛,顾韵林眯起眼睛,仔细打量了她全身上下,实在挑不出一点让她满意的地方,多看两眼都眼睛疼。

    白若与却伸着脖子一个劲的往里看。

    “别看了,别看了!”顾韵林反手准备关门,“提着你的瓶瓶罐罐出去,以后没事别瞎往这跑,她什么情况你不清楚吗?”

    白若与撇撇嘴,不高兴的皱起眉头,“就是知道她什么情况我才来的,我来看看她,不行啊。”

    “不行,你就别把工作上的事情带过来说了行不行,让她清闲一阵。”顾韵林眼镜下面一双桃花眼,说的话就算很有分量,也缺少点威严,总是带着几分玩笑的意味。

    “让她进来。”

    周纾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

    白若与冲顾韵林眨了眨眼睛,挤开她,提着她瓶瓶罐罐进去。

    “哎呀,姐,你都不知道,这段时间,我那个担心啊,你最近身体怎么样,你看我拖朋友给你搞了好些营养品过来,都是好东西,你——”

    “都扔出去。”

    白若与还没说完,话就被顾韵林打断了,她环着胸站在她身后,阴森森的看着她,把白若与看到心里发毛,连她胸前的大佛都跟着颤了颤。

    “为什么?”她不服气的问,手里还握着一罐营养品,不知道是人参膏还是蛋白粉。

    “什么为什么?”顾韵林弯下腰从她一地的瓶瓶罐罐中挑出一个,看着上面的字发出啧啧声,“人参蛋白营养粉固体饮料……这都什么东西?”

    “你拿过来吧。”白若与抢过来,“又不是给你的,给我姐的。”

    “就这,你别给她乱吃东西。”顾韵林站起来,嘱咐周纾和,“你不许吃。”

    看着顾韵林想扔掉的架势,白若与把她一包东西抱起来,“我花钱买的。”

    偌大的病房里,三个人站着,满屋子消毒水味道,房间向阳,阳光从外面照进来,洒在几人身上,白若与突然觉得有点热了,她来的时候穿着羽绒服,里面套了两件毛衣。

    茗城今年的冬天是冷了不少,冬天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白若与就翻出了她最厚的一件羽绒服。

    她来看周纾和的时候,经常看到她咳喘不止,这样寒冷的冬天她的病也够难熬的,所以这次来才带了些营养品,想着给她补补身子。

    本来在这件事情上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听天由命,或者指望眼前这个医生。

    她能替她分担的只有生意上的一些事,也让她少操点心。

    周纾和说:“韵林,你先出去吧,我有些事跟她说。”

    “又是生意上的事?你和她那个什么竹韵山庄到底有什么关系。”

    白若与翻了个白眼,“关系大了,但不关你的事,你先出去,放心好了,我又不会害我姐,我说完事就出来,用不了半小时。”

    顾韵林也不想跟她计较,瞥了周纾和一眼。

    “你快点。”她顿了顿,“时间不要太久。”

    走了两步,又折回来,目光落在白若与身上,“我可掐着表算时间呢,半小时……半小时你必须出来,她还要去做检查。”

    ****

    顾韵林出去后,白若与把她带来的营养品放在周纾和的床头柜里,那束带来的花摆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

    “姐,你记得吃啊。”

    周纾和揉了揉眉心,“你来是因为我交代你的事吧,怎么样?”

    白若与放好她的瓶瓶罐罐,站起身,“你交代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做的不好了,你放心好吧,你的事我都当我自己的事来办……”想了想又改口,“比我自己的事还上心。”

    “严总最近有什么动静。”

    “他最近倒是没什么大动作,竹韵山庄的事他也不过问,不过他倒是向我打听你的事。”白若与说到这顿了顿,抬头看周纾和的脸色。

    周纾和坐在床沿,没有抬眼看她。

    白若与轻叫了一声,“姐?”

    “嗯……你怎么说的。”

    “我?我当然就照着你叫我的说了,说什么我和你没关系了,老板一直都只有严总您一个,反正乱说呗。”白若与拜拜手,“我什么人,就这点小事,还不至于绊住我,我最拿手的不就是这些,不过说真的……”

    白若与摆弄了一下她拿来的那束花的造型,偏过头说:“姐,小家伙这个父亲可不怎么像个好人。”

    周纾和抬头看她,“你第一天和严总打交道?”

    “那倒是。”白若与耸耸肩,坐在了旁边那张椅子上,“欸,姐,我能坐吧。”

    周纾和没回她,白若与也没再问,安心的坐上去。

    “说起来,你是什么时候知道阿声和他的关系的?”

    “不久前。”

    白若与眨巴眨巴眼睛,“你也才知道?那你怎么没把她送走。”

    白若与说这句话的时候多少带几分酸味,她自己也许都没察觉,只是心里下意识的反应。

    周纾和摇摇头,“总不能总让她避开,更何况未来我……有些事情她总得面对的。”

    “你打算把公司的事交给她?”白若与撇撇嘴,咬了下嘴唇,“她能行吗?”

    “她做的很好。”周纾和说。

    这段时间她有意培养她,把手里的项目一点点交给她,黎聿声也做的很出色,周纾和觉得是时候该告诉她真相了。

    白若与虽然知道她跟周纾和之间隔着什么,但她也不想在这种时候还谈论起黎聿声,心里膈应,故意扯开话题。

    “我前段时间听你的跟着严总去了趟旧金山,他最近还在为他儿子的病到处奔波,生意上的事宜交给下面人去做。”白若与翘着腿,回忆,“那个你的什么同学Peter,好像也在暗中搞点什么小动作,你知道这事吗?”

    周纾和眼睛里漆黑一片,深邃的眸子里的光在闪,说实话白若与经常看不懂她,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她也不问,毕竟问了周纾和也很少会说。

    白若与只管做好自己的事,再在周纾和这刷一波存在感。

    但这次她难得解释,“他……应该是为了瀚隆集团的股权,估计也想分一杯羹吧。”

    “什么意思,我听说他可是个纯粹的甜点师,这样的人我向来以为他们很佛系。”

    周纾和笑了,“我以前也只想做个调香师的。”

    白若与心领神会,但还是有些不明白,“可是为什么,我听说Peter和严总有点亲戚关系,算是三代之外的远方表亲,明面上关系还不错,也争家产吗?”

    “差不多吧,听说是有什么……”

    “有仇?”白若与接上,“什么仇,自家人也来这一套?”

    周纾和听了有点想笑。

    白若与看她的似笑非笑的神情明白了,“好吧,不该在你面前说这些……欸,是不是你们大家族都这样啊,亲情在家产面前一文不值?”

    周纾和没回她,转而看向了窗外,周家可没教会她什么是亲情,他们只教会她什么是手段,什么是利益。

    外面的阳光不知道何时被云层遮起来。

    白若与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看着云层来回变换,却透不出一点阳光。

    白若与说:“听说严总私下里去见过小家伙,她跟你说过没有?”

    周纾和目光收回来,“他跟你提的?”

    “不是,我也是后来发现的,听他和别人提起,他不跟我说这些,我不过就是竹韵山庄明面上的老板罢了,给他打工,他也没把我放在眼里,这件事你知不知道啊。”白若与问。

    “嗯。”周纾和应了一声。

    “知道?”“那你没有把阿声送去国外?我可听说他想认回阿声,可有点不光彩的原因,你也知道他那个儿子得的什么病吧。”

    白若与咽了咽口水,“尿毒症欸,听说他跑遍美国和国内也没找到合适的配型,说实话,我听到一点风声,当然,不一定准确,我只是给你说一声,想问问你现在什么打算?”

    周纾和抬起眼皮,“阿声是断然不会离开茗城的,但我会阻止她跟她父亲见面。”

    “这些事你都知道?”白若与一惊,眼皮颤了颤。

    “我还和他单独见过一面。”

    “以什么身份?生意伙伴,还是……只谈阿声的事。”白若与最后并没有用疑问句,她看到周纾和的眼神便已经明白了。

    “阿声有她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八年前的事情重演,潜在的危险也好,或是其他什么都好,她该回归到正常生活里去,按照她自己的意愿,这次我不会再送走她,能避免的我会避免,其他的她终究要自己面对。”

    “你已经想清楚了吗?”白若与眼里闪过若有若无不知名的情绪,“生意场上的事情,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周纾和走到窗口,窗口一盆雏菊正在绽放,她说:“我想清楚了,你知道我想明白的事情不会改变的。”

    ****

    白若与离开后,周纾和在窗前坐了很久,看着手机上通讯录里那个名字。

    她在唇齿间反复研磨,轻轻叫出声,“阿声……”

    最终拨下那通电话。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黎聿声应该也已经到家。

    周纾和等待着电话那头的声音,机械的“嘀嘀”声让她的心跳跟着一起加快。

    终于,接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些响动。

    “姐姐……”

    “嗯。”周纾和抿着唇,“阿声……”

    “有什么事吗?你不是还在出差……怎么有空……”黎聿声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中间停顿了几下。

    周纾和说:“是有事……有事情和你说。”

    周纾和说完,长舒了一口气,她虽然已经想好,但等到明天真的和她开口说的时候,估计自己会紧张吧。

    黎聿声那头好久没传来声音,周纾和喉咙滚动着咽下一抹不知味的情绪,叫了声,“阿声,你还在吗?”

    “……在。”

    又是几秒钟的停顿。

    “姐姐,你想跟我说什么?”黎聿声沉默片刻问了句。

    “明天找个地方聊聊吧。”

    周纾和指腹摩挲着雏菊的花瓣,看着外面翻卷的云层,气息起起伏伏。

    “……好。”黎聿声顿了顿,“正好我也有话想跟你说。”

    ****

    周纾和几乎一整夜没睡着,翻来覆去看着外面飘下的雪花将天边映的一片通红。

    不拉窗帘,她房间的位置正好光能透到床沿,她的脸也被雪光映着投下阴影。

    早上顾韵林来查房,发现她已经起来了,不免惊讶,“起这么早。”

    “没睡着。”

    “是因为跟阿声说了要见面吧。”顾韵林扬扬下巴,笑了笑,“其实你就是给自己心理压力太大了,她不小了,公司里那么多事情她都能处理的得心应手,还是有一定的心理承受能力的。”

    周纾和点头,坐在床边沉思了一会儿,顾韵林要走她才叫住她,“韵林。”

    “?”

    “我今天这身还行吧……?”

    “你还是第一次问我问题,你向来不是很自信吗?”她走过来拍拍她,“放心好了,很漂亮,妆也化的不错,你跟她说的时候委婉点,别说的太吓人吓着她。”

    “我知道……”

    “你们约在哪了?该不是医院吧,这地方说不太吉利,换个地方好。”顾韵林诚心建议。

    “……没有在医院,阿声找的地方。”

    “离着远不远?你不要离开太久,说完了下午就回来。”

    周纾和点头,“在附近的咖啡馆,五分钟的车程。”

    “这么近的地方还有咖啡馆?我怎么不知道,改天约致和去喝杯咖啡。”顾韵林计算着,不由得扬起了嘴角,不过过一会儿她就正经起来,收起刚刚的情绪,“对了,你别自己开车了,把司机叫来把,或者叫个代驾。”

    “嗯。”

    半个小时前周纾和已经给司机打过电话,现在估计已经到楼下了。

    她下楼去车库,上了车,司机开着车往咖啡馆方向去。

    “周总,我在下面等你。”

    到了地方,周纾和自己上去,咖啡馆在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不过氛围确实很好,里面的灯昏暗着,周纾和看了一下周围环境,心想,这确实是黎聿声喜欢的。

    她跟服务员说了昨天订好的,服务员带她去她们的位置。

    周纾和坐下来,黎聿声还没到,她特地早到了半个小时。

    先点了一杯咖啡坐着,没喝。

    用勺子搅拌着,可直到咖啡凉了,黎聿声也没到。

    看一眼墙上的钟表,已经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二十多分钟。

    她抿了抿唇,心里有些慌,又等了半个小时,人还是没来。

    黎聿声是断然不会迟到的,尤其是和她见面。

    周纾和赶紧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没人接听,冰冷的机械声传来: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周纾和心里慌了,她从咖啡店跑出来,给司机说:“快,去商业区。”

    第113章 我全都知道不用瞒我

    周纾和从咖啡馆出来的时候, 茗城的上空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像是鹅毛飞起来,很快在地上积了一层, 这大概是近年来最大的一场雪。

    周纾和赶到意成的写字楼, 车还没停稳顾不上不想,推开门下了车,电梯上十二层,她从没感觉十二层楼层这么漫长。

    终于电梯门打开了。

    她来公司毫无预兆,几乎让公司里每个人都措手不及。

    “周总怎么突然来公司了,没人通知?我还以为她还在外地出差呢。”还在休息区喝咖啡的女同事赶紧跑回自己的工位。

    另一人在她旁边工位上小声接上她的话,“我也以为……卓总早上来不是说今天不开早会?这下可惨了。”

    “可不是,上周我手里的项目还被领导骂了, 你说周总不会算上周的账吧,万一再一个一个叫咱们进去汇报工作, 我估计今天晚上我别想睡觉。”

    “唉, 本来还以为今天是平静的一天, 都快周末了, 啧啧, 咱们还是自求多福吧。”

    身后有人叫了两人一声, “行了,都别说了, 少说两句, 不然咱们集体挨骂。”

    两人吐吐舌头, 在自己工位上坐好。

    刘总监从办公室出来, 正好碰上周纾和。

    “周总, 你怎么来公司了?”她见到周纾和也有点惊讶,把手里的文件夹放下, 说:“是有什么新项目吗?还是……”

    周纾和的目光并未停留在她身上,眼睛在整个办公区扫视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都没看到她想见的那个人的身影。

    周纾和心里瞬间有点慌了,她问刘总监,“你,看到阿声了吗?”

    “黎聿声吗?”刘总监在办公区看了一圈,似乎也在纳闷她为什么今天没来,“没来吧,应该是去项目上了,今天一早上都没看见她,是吧小郑?”

    小郑被点名,连忙跟着点头,“是啊,早上来好像就没看到她……平常她都到的很早的,公司来的最早的就是她,我偶尔过来早一次,发现她已经到了。”

    小郑因为紧张,说了很多,她这个人就是这样,越紧张的时候说的越多。

    刘总监又问边上几人,“欸,你们几个,今天有没有见到黎聿声?”

    几人回忆一下,都纷纷摇头。

    刘总监笑脸迎上来,“她应该是没来,周总,你找她有事吗?要不我让小郑她们去帮你办?”

    周纾和甚至没来的及回她,转身离开了。

    刘总监在原地一脸疑惑,不知道周纾和今天来是因为什么事,只是来找秘书吗?

    小郑说:“刘总,我们要不要跟着周总过去,她是不是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办。”

    刘总监摇摇头,“不用跟着了,她应该不需要你们,去忙自己的事吧。”

    小郑和几个同事离开,十二楼工位上的同事又炸开了锅。

    毕竟今天周纾和来的蹊跷,走的也蹊跷,这一来一回没超过五分钟,她来公司干嘛?

    几个人都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

    周纾和走到电梯口碰到吴雯欣正跟着策划部部长上来交材料。

    周纾和把她叫到一边,“你早上有没有见到阿声。”

    周纾和一来就问她这么一句话,直接把吴雯欣给问懵了,她愣了两秒钟说:“阿声昨天晚上没回来啊。”

    “没回来?”周纾和眉间微微蹙起。

    吴雯欣一怔,“是……是没回来,我以为她和朋友出去玩了,我昨天晚上回来的也晚,我跟她合租以后,她因为工作上的事情经常很晚才回出租房里,我本来也没当回事的,昨天晚上回来洗漱完就睡了。”

    吴雯欣回忆起昨天晚上,她睡眠质量不好,睡眠比较浅,一般外面客厅有什么动静她都能听得到,可昨晚一整晚都没人回来,她能肯定一晚上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吴雯欣并不清楚周纾和跟黎聿声具体是什么关系,只是根据黎聿声平时的一些举动和神情,猜到几分。

    她最近也调到顾氏医院的公益项目上来,周纾和偶尔会到,黎聿声看她的眼神,和她说话时的神情,很微妙。

    吴雯欣暂时只能想到这个词来形容,至于怎么个微妙法,她形容不出来,但她总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不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

    “周总,你找阿声吗?给她打个电话不就好了……”吴雯欣疑惑的拿出手机,拨通了黎聿声的电话,但她没等到那边接,听到机械女声后喃喃自语,“怎么关机了?”

    周纾和已经顾不上许多,重新返回电梯,电梯在一点点下沉,她的心也跟着跌倒谷底。

    为什么她没来呢?昨天晚上也没回去,她去哪了?周纾和脑袋里一下子多出许多疑问。

    心口也跟着一颤,疼痛也越来越清晰,由心口到四肢每个细胞无一不在叫嚣着,她捂住心口,抵着电梯的墙壁闭上了眼睛。

    嘀——

    电梯到达一楼,门打开。

    一阵冷风卷着白雪刮进来,周纾和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寒冷,第一次意识到,原来今年的冬天是比往年冷好几个度。

    扶着电梯壁出来,腹部也传来一阵绞痛,她额头上立马浮上一层薄汗,心脏病的并发症早在一个多月前就有了,时常伴随着胸部腹部一起疼痛的现象。

    冷风灌进嗓子,忍不住的咳喘,这时候电话响了,周纾和从包里翻出手机,几次拿不稳,她的耐心快要被耗尽了。

    电话是顾韵林打来的,“怎么样阿纾,你和她说了吗?说完就回来,出去这么久,都三个多小时了吧。”

    周纾和扶着墙,“没有……我没有见到阿声,她不见了。”

    “不见了?”顾韵林疑惑,“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我打她电话没人接,她室友说昨晚她就没回去……”周纾和的声音越来越低,被风雪吞没。

    顾韵林先稳住她,“阿纾,你先别着急,也许她只是去其他项目上,手机没电了或者没有没信号,上次她去郊区孤儿院不也有相同的情况吗,那次你也很着急,非要去找她,后来她不是平平安安……”

    顾韵林还记得不久前,周纾和从医院出去那次,打不通电话,非要凌晨跑出去,最近她确实有点神经紧张了。

    顾韵林不太清楚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她也不问,但作为朋友,还是不免担心。

    “嗯……”周纾和应了一声。

    “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去她经常去的地方找找吗?”顾韵林说:“只是一晚上没回去而已,不要太紧张。”

    周纾和已经没什么力气说话了,她从写字楼出去,外面的风雪迎着吹了她满身,衣领里也灌进去些,冰冰凉凉的,周纾和的心脏跟着痛了一下。

    司机在外面等她,见她这么快出来,迎上来,“周总,现在要去哪?”

    周纾和说:“去荷里小区。”

    这是黎聿声租住的小区,离公司不远,不过一公里的路程,开车几分钟就能到。

    周纾和决定先去那看看,万一黎聿声回去了呢。

    她坐上车,一路上叫司机开快一点,胃里也跟着翻江倒海,有点想吐。

    风雪模糊了视线,司机打开雨刷器,两条黑色杠在眼前来回摆动,把前窗玻璃上的雪花扫尽,留下一串水渍。

    司机说:“周总,不能开的再快了,下雪天容易出事,而且,我看你也不舒服……”

    周纾和扶着额头,心里很着急,但她也不再催促司机,只是车在荷里小区门口停下时,她第一时间推开车门下了车。

    还记得上次黎聿声带她过来,她后来在她小区附近看过她,还记得她楼栋的位置,跑过去坐上电梯。

    电梯上行,她觉得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好像被风雪冻住了似的。

    终于到达黎聿声所在的楼层,她敲门,里面没人应,又打了个电话过去,电话那头传来的依旧是冰冷的机械女声。

    周纾和敲了不知道多久的门,敲的附近邻居都受不了了。

    “敲敲敲!敲什么敲,里面没人!”隔壁出来个女人,趴在门口吼了一声。

    门里依旧没人应,周纾和的心情跌落到谷底,她的心又凉了半截。

    打电话叫家里人去找,十几个人接到周纾和的指令,分别去了茗城十来个黎聿声常去的地方。

    教会孤儿院,南郊,粤菜馆……周纾和把她能去的地方都想遍了,让人去找。

    可一直到晚上也没找到人。

    天色越来越暗,心里的那团火也跟着熄灭了。

    周纾和还在漫无目的的找,中途顾韵林打来电话。

    “怎么样?阿纾,人找到了吗?”

    周纾和摇头,声音都跟着颤。

    “要不要我帮忙,我现在刚从医院出来。”顾韵林问:“你现在在哪,我过去找你……”

    周纾和说了地点,顾韵林说自己大概一个小时后能到。

    顾韵林的电话刚挂断,周纾和这边接到一个电话,她看到来电显示,眉间蹙起,心跳也跟着快了几分。

    挂掉电话,周纾和的脸色属实不怎么好,她想了想给白若与打了通电话过去。

    “姐,怎么了?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不是才见过面,又想我了。”白若与孔雀开屏,尾音带点愉悦的上扬。

    “有事让你去办。”周纾和轻呼出一口气,她努力让自己的心平静一些。

    “什么事?昨天不都交代清楚了,你交代的事情我肯定尽力办好,不会让你失望的,不用每天交代我一次,我记性好,记清楚呢!”白若与滔滔不绝,说起话来没完没了,“还是说你觉得我昨天带去的营养品不错,想让我再带点过去?”

    “我就说嘛,那些都是好东西,你肯定喜欢,那个姓顾的还想都给我扔出去,我买的东西什么时候看走眼过,姐,你放心,你那边要是什么时候需要,随时给我说就行,我肯定随叫随到,给你带十罐过去都不成问题啊!”

    “不是……”周纾和沉下眼尾,“是有其他事情需要你办,你仔细听好了……”

    夜色里周纾和交代完,眼睛里流出出看不懂的情绪,漆黑深邃的眼眸和夜色融为一体。

    白若与听后,一个劲的点头,“行,行,我明白了,你放心吧,这些事情我现在就去办,不过你一个人,我有点不放心啊。”

    “你别废话了,去吧,事情办好了,我给你涨工资。”

    “涨工资?稀奇啊,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我觉得我是上辈子积德。”白若与愉悦的笑笑:“涨工资就算了,我又不在你手下做事情,大老板也不是你,还不如多坑严总几笔,让他多给我发点工资最实在,姐,你要不把我前段时间去旧金山的机票和住宿报销了呗,我去那边可是给你办事啊。”

    周纾和没功夫跟她在这说些有的没的,声音平平,“你办完这些,顺带去找一趟郑警官,之前王总那件事情,一直都是他跟进的,这些年因为竹韵山庄的事,你也跟他打过不少交道,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白若与说:“你就放心吧,你不说我也肯定去找他,我能放心你一个人去吗?而且你最好多带几个人……”

    “知道了。”

    周纾和说完挂了电话,寒风里指尖冰凉,她将手机放回包里,眼睛里浮上平日里没有的锋利。

    茗城上空的雪越下越大,天边映得一片通红,雪花大片大片落下来,早已积了很厚一层。

    郊区的路段,路灯偶尔有坏几盏,周纾和站在一盏坏了的路灯下面,整个人隐在阴影里。

    司机见她这么长时间不上车,下车去问:“周总,还不上来吗?外面天气这么冷。”

    周纾和回头,看一眼司机,没什么情绪的说:“上车吧,开车载我去一个地方。”

    周纾和踩着雪花坐上副驾驶,司机也跟着上来,他偏过头问:“周总,去哪?”

    周纾和说:“去西郊仓库。”

    ****

    车在雪夜里行驶,速度比早上还快了些,周纾和催的急,司机也在安全范围内加了车速。

    下雪天本不该开的这么快,路滑危险,不过郊区这带没什么车,到了晚上路面上驶过的车寥寥无几。

    车灯晃着,在雪雾里朦朦胧胧的黄色灯光和夜色融在一起。

    司机没有问她为什么这个时间去西郊仓库这种地方,他向来不过问上面的事情。

    只管开车过去,只是西郊仓库地处偏僻,车开进郊区了还得再开一段时间。

    西郊路段种满了悬铃木和梧桐树,冬季叶片已经落下,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带着几片还没落下的叶片在风中摇摆。

    车终于抵达西郊仓库附近,司机停下来。

    “周总,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进去。”

    周纾和摇头,“我一个人进去吧,你在附近等着就行。”

    “你什么时间出来?”好像是感觉到了危机,他有点不放心的问。

    “不会……太久。”

    周纾和说完踩着一地的雪花独自一人进入仓库。

    仓库里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她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看到了通往二楼的台阶。

    周纾和深吸一口气上去。

    二楼远处角落有些微弱的光。

    周纾和朝着那点光亮走过去,看到一个背对着她的人影。

    他好像知道有人过来,没回头唇角却微微扬起。

    “人在哪?”周纾和过来开门见山。

    那人转过头来,“我的好姐姐,你终于来了。”

    周纾和见到周汝泯的一瞬间就感觉生理反胃,把他调到那么远的地方,没想到他还能重新回来,看来是她小瞧他了。

    周汝泯说:“拜你所赐,我在那边分公司可真是吃了不少苦,你可真是我的好姐姐……”

    “人呢?”

    “你还问我人,你凭什么问我人在哪,没人要的野种,就你还当她是个宝,公司股份给一个外人?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周汝泯大叫。

    周纾和显然不想听他说什么,每说一个字都让她的眉头紧蹙了些。

    周汝泯冷笑,“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把股份转给一个外人,她到底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你这么死心塌地。”

    周纾和说:“我再问你一遍人呢。”

    “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周汝泯挑了挑眉,“一个人来的吧?”

    他透过二楼破碎的窗户看了看外面,夜深人静,一个人影也没有,静悄悄的,她料想周纾和也不敢不听他的指示,若是她真的报警,那他敢保证,她不仅什么也得不到,还会身败名裂。

    周纾和站在昏暗的灯光里,脸色越来越差。

    周汝泯说:“听说你最近身体不太好吧?怎么了?这样了还要管一个野种……”

    周汝泯往前走了两步,在她耳边说:“你的事情我早就查清楚了,你就跟你那个早死的妈一样,是不是没多长时间了?”

    周纾和烦躁的垂下头,“滚远点!”

    “我要求人可不是这种态度。”周汝泯非但没有恼,反而乐了,“当初你就是用这种手段让爸退下来的吧,爷爷一死,你就迫不及待的‘篡位谋权’,当真是周家养出来的一条疯狗啊,那个野种也一样,她什么身份,还想争周家的家产!我都被调到哪个犄角旮旯的分公司当一个闲人,她凭什么在茗城风生水起,你把重要的项目全交给她做,我的好姐姐,你可真行啊!”

    周纾和没说话,她垂着眼尾,周汝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从小最怕她这种时候,还记得八年前,让他跪祠堂那次也是这种表情。

    周汝泯越想越怕,越怕又越气,现在她有把柄在他手上,他倒是胆子也跟着大了几分。

    “你不说话?你为什么不说话?”周汝泯上前走两步,“不是来跟我谈条件的吗?想要人平安无事的出来,好啊,你跪下,你跪下求我,我就答应。”

    周汝泯觉得自己总算报仇了,一雪前耻的感觉涌上来。

    岂料周纾和睫毛颤了颤,抬起眼皮,看他,微微蹙起眉间:“你是不是疯了?”

    “你当初让爸退下来的时候怎么不说这种话,当初你不就是用相同的手段让他从董事会退下来,也就是意成集团还有些老人,看不惯你来坐第一把交椅的位子,他们……可等着我今天这场好戏呢。”

    周汝泯冷笑:“我刚好报社还有些朋友,这段时间你架空我,让我在分公司自生自灭,我也没闲着,你说你是自己退下来好呢?还是让我助你一臂之力,我的好姐姐,你自己选吧。”

    “我要先见到人。”周纾和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她的额头上已经附上一层冷汗。

    她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了。

    周汝泯说:“好啊,看在你们这么姐妹情深……噢,不对,不应该是姐妹,你估计也没把那个野种当妹妹吧,还让她住到你家里去……我就让你见见她。”

    周汝泯给人打了个电话过去,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其实时间也许并不久只是周纾和感觉身体越来越冷,疼痛也由心脏传遍全身每一个细胞。

    她往后退了两步,慢慢靠着墙壁。

    周汝泯看到她这样,摇了摇头,“啧啧,姐姐你这样,还真是让我有点……不忍心呢,要不你也别撑着了,我给你找个医生,怎么说我们也算姐弟一场,是吧。”

    周纾和懒得理他。

    外面的天色在一点点变亮。

    一整夜下来周纾和感觉自己手已经凉透,手心里满是虚汗,湿湿黏黏的很不舒服。

    她终于在风雪停的时候见到了她想见的人,是被两个周汝泯手下的人带来的。

    带来的时候,黎聿声正处于昏迷,周纾和不知道他们到底对她做了什么,紧张的上前去看。

    她偏过头质问,“你们对她做什么了?”

    “放心好了,只是些安眠药,你自己不是也经常吃?应该知道要不了人命。”周汝泯挑衅的挑了挑眉。

    周纾和检查了一下黎聿声,发现她除了睡着,身上并无大碍,心也放下了一半。

    周纾和看着她,睡着的脸上还带着笑容,又让她想到了小时候,黎聿声在花房等她,看她调香在花房里睡着的时候,她心里瞬间涌上一股暖流,冲散了所有寒冷。

    周汝泯开始谈条件,“姐姐,现在人也见到了,我们总可以谈谈正事了吧,我也不是一定要这个……”

    他终于把野种两个字收了回去,今天结束,他就要迎来自己新的曙光,所以决定从现在开始做一个文明的人。

    周汝泯很有教养的递过去一份文件,“姐姐,你只需要在这上面签个字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就交给你弟弟来做吧。”

    周纾和接过来,随手翻了两页,看也没再看一眼,把文件扔到旁边的茶几上。

    周汝泯目光沉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纾和似笑非笑,“什么意思?几年前爸斗不过我,你也一样斗不过我,你以为我就凭你那点手段还想跟我斗。”

    “那你就不怕——”

    “你省省吧。”周纾和眼睛里的光彻底熄灭,换上一副冰冷没有温度的表情,“你觉得我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会怕你那些上不了档次的威胁吗?”

    “你耍我——”周汝泯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外面的警笛声给惊了,“你居然敢报警,你居然敢报警!我看你是疯了,你才疯了!!”

    他抄起身边的一根棍子就想打上去,气得面部表情狰狞,但他看到沙发上昏迷不醒的黎聿声时,他突然就改变了想法。

    棍子落在她身上,她应该会更痛吧。

    他目光一转,毫不犹豫的朝沙发上那个人挥过去,周纾和仿佛预知到一般,竟然在第一时间挡了上去,那一棍子就落在她背上。

    沉闷的一声。

    紧跟着一声虚弱的呻吟声。

    周汝泯还没得意两秒,郑警官带着人冲进来。

    “警察,不许动,都把手举起来。”“放下武器,立刻投降!”“欸,你还不老实,说你呢,蹲下!”

    一切都结束了,清晨第一缕曙光照进来,照在黎聿声的脸上,周纾和摸着她的脸颊,看着她嘴角扬起的弧度,终于慢慢倒了下去。

    旁边周汝泯还在一个劲的鬼叫,白若与冲过去给他一个大耳刮子,“这些话你去监狱里跟警察说去吧。或者你最好现在想一想,有没有什么律师朋友能帮你度过这次难关。”

    白若与跟着警察一起冲进来,这会看到周纾和,她惊吓的跑过去,“欸,姐,姐!”

    ****

    救护车风风火火的赶来,和警笛声合成一片。

    顾韵林冲过来,“白若与,你,你都干什么了?”

    “什么就是我干什么了?还好我及时赶来好吧。”白若与不服气,用她的好身材挤了挤顾韵林,“还说我呢,你怎么来这么慢,人都快不行了!”

    “我去你的吧,你说什么丧气话。”顾韵林没好气的说:“你还不快给我闪一边去,挡我的道,快让开,让开!”

    白若与被挤到一边去,她差点没站稳,脚还被不知道那个医护人员踩了一脚,痛的她当场跳起来。

    看到把人送上救护车,白若与也迫不及待的要上去。

    “你上什么?走开!”顾韵林把她挤下去,“这么小的车,多少号人了,还嫌不够乱,自己打车去。”

    说完,救护车扬长而去。

    白若与被一阵汽车尾气熏的差点当场升天,在原地直跺脚。

    郑警官过来说:“还好你叫我们来的及时啊,正好给他抓了个正着,这小子,在监狱里待两天就老实了。”

    郑警官看着旁边还哼哼唧唧的周汝泯冷笑了两声。

    白若与说:“那剩下的事就交给郑警官了,明天我回去局里做笔录。”

    说完,白若与钻进自己车里,开车飞速离开了西郊仓库。

    这一带人烟稀少,根本没什么人,顾韵林还让她打车走,怎么打车?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还好她刚刚没选择坐警车,开自己车来的,不然这会儿她都不知道怎么回市区。

    雪夜过后的天气很晴朗,九点钟天边白云扯着阳光照的地下白雪一片晶莹。

    白若与一晚上没睡,忙了一整晚,这会儿开车都打瞌睡,她揉了揉眼睛,开起车内的暖气,感觉身体暖了些,刚刚在那个破仓库里待了那么久,四面透风的地方,还不如直接站在外面来的暖和。

    也不知道周纾和他们是怎么在那个破仓库待了一个晚上的。

    她不由得踩紧了油门,把车开快了些。

    车开到顾氏医院停下,白若与踩着她的恨天高下车,差点滑了一跤,果然下雪天穿这种鞋子是找死,但她向来很在意自己的形象,所以一直以来都穿这样的鞋子,冬天也不例外。

    赶过去,坐电梯上楼,一打开电梯门就遇到了顾韵林。

    “我姐呢?”白若与扬扬下巴。

    “什么?你怎么过来了,谁让你来的。”

    “你不说让我打车吗?”

    “那地方也能打到车?”顾韵林难以置信的扶了一下眼镜。

    “哈哈。”白若与笑了两下,“没想到吧,我自己有车,我开车过来的。”

    顾韵林:“……”

    医院人来人往,顾韵林也不想跟她在电梯口说话。

    阻碍交通不说,站着还累,顾韵林转身往自己办公室走。

    白若与跟上去,“所以我姐呢。”

    “你不能见她。”顾韵林走回办公室想把门关上。

    “为什么?”白若与手堵在门口,拉住门一侧,“我为什么不能见她,你把她怎么了?”

    “她还没醒,更何况,就算醒了,她的状态也见不了人,所以你最好还是回去吧,省的在这浪费时间。”顾韵林也不把人往外推了,干脆跟她说清楚,她进了办公室往办公桌后面的旋转椅上一坐,翘着腿翻看病例本。

    “那我就在你这等,这里总不妨碍交通了吧。”白若与也在旁边沙发上坐下来,“我就等到她醒了,能见人了,我再走。”

    顾韵林不高兴了,指尖敲了敲桌子,“我说白老板,你真的没事干吗?你们竹韵山庄这么闲?”

    白若与翻个白眼,转过头去,“关你什么事?”

    “你现在坐的是我的办公室,你说关我什么事。”顾韵林简直被眼前这个人气笑了,她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这么没眼力见。

    白若与说:“我不舒服,我来看病总行了吧,你们不是私人医院嘛,我付钱——”

    “你当这是菜市场呢!”顾韵林猛拍了一下桌子。

    把白若与吓得一激灵。

    “你干嘛?”她警惕的身子朝后仰了仰。

    “占用医疗资源懂不懂?快走,我还有病人呢!”顾韵林后悔刚刚让白若与这个家伙进来了,她本以为她能知难而退,或者觉得无聊了就走人,没想到赖在她这里不走。

    白若与本来也没想走,哪是她几句话就能赶走的。

    顾韵林说:“白老板,看起来我们得开诚布公的谈一谈了,你到底什么目的?”

    “目的?我没目的啊,我就是想见见我姐,再说了,我还有急事跟她说。”

    “跟我说也是一样的,你告诉我,我可以帮你代为转告。”

    “那可不行。”白若与一下子从沙发上起来,“这些可是商业机密,告诉你算怎么回事,不行,不行……”

    白若与又在哪磨蹭了一会儿,看的顾韵林直翻白眼。

    白若与想了想说:“要不我先去看看阿声,她醒了没有?”

    “你去看她?”顾韵林眯起眼睛,“你和她的关系不应该是敌对?哦,你想乘机——”

    “我就是替我姐去看看,万一她有什么闪失,我怕我姐起来要跟我发火。”白若与撇撇嘴,“怎么到了你嘴里就变了味了。”

    “你有这么好心,你不是一直挺酸的吗?我听说你一见到阿声就变成了一颗酸葡萄,有没有的事?”顾韵林看好戏的表情冲她笑了笑。

    “根本没有的事……”白若与瞪她一眼,“我根本不酸。”

    ****

    顾韵林还是破例让白若与去见了一下黎聿声,她在之前周纾和隔壁病房里。

    白若与走过来说:“你怎么把她安排在这了,她不就吃了点安眠药,这么矫情?”

    “还说你不酸……”顾韵林余光瞥她,“酸葡萄。”

    白若与:“……”

    推开病房的门,黎聿声还躺在床上,阳光洒在房间里,除了消毒水的味道外还充斥着阳光的味道。

    白若与走过去,没回头问顾韵林,“她怎么还没醒?该不会是装睡吧,我去逗逗她……”

    “你别——”顾韵林本想拦她,她已经快步走过去,没拦住。

    逗了两下,果然没醒,回过头给顾韵林说:“还真不是装睡……什么安眠药,药力这么强?”

    “乙|醚……”

    白若与眼皮一跳,“不是说只吃了安眠药吗?”

    “你专业还是我专业?”白若与走过去,翻黎聿声的眼皮,“应该快醒了,你要是想给她两个人上演悲情大战的话,可以留下来喔!”

    “什么?”白若与没听明白,垂着眼皮一脸问号。

    “我敢打包票,她起来肯定要哭了,所以你呢?要和她一起吗?”

    “我才不哭,多丢人。”白若与转过身去,双手环胸。

    傲娇的白老板不愿意理人了,顾韵林挑挑眉,“看来白老板还要点脸面,到时候可别比小朋友哭的还凶喔!”

    白若与心里生闷气,周纾和怎么会交这种嘴碎的朋友,从她来,她的嘴就没停过。

    正想转身,发现床上的人睫毛颤了颤,“欸,欸,欸,顾……顾,你快来看看,她是不是醒了。”

    “……”顾韵林黑着脸走过来,“这么激动干什么,刚才不是告诉过你她就快醒了吗。”

    顾韵林走过来检查黎聿声,倒腾两下,对方的眼睛缓缓睁开,顾韵林朝白若与看一眼。

    “嗯,没什么问题,保准一会儿就活蹦乱跳的。”

    黎聿声一睁眼看到这两个人同时在房里她也一整个应激,“这,这是哪?”

    “医院啊!”白若与说:“你可算醒了,快下来转个圈给我看看。”

    黎聿声皱起眉头,这两个人单独一个都是她的克星,凑一块,她还真有点吃不消。

    在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之后,黎聿声问:“姐姐呢?”

    “你还问她?”

    黎聿声记得她是约好要和周纾和见面的,约在顾氏医院附近,是她特意找的离医院近一点的地方,那天她还在外面没回去,后来晚上她遇到一个人,和他喝了杯咖啡,后来的事情就不记得了。

    顾韵林也没跟她多解释什么,让她先等着,等着出院就行了。

    白若与在病房陪着她,美名其曰是怕她寂寞,其实黎聿声根本不想她在边上。

    她问:“姐姐在哪?我要见她。”

    “你见她什么?她……她根本不在。”白若与撒了个慌,其实对年纪小这么多岁的女孩撒谎,她还有点愧疚感,总感觉她在欺负人一样,不过顾韵林也交代了,一切还是等周纾和醒来自己决定,毕竟这时候黎聿声还不知道周纾和的事。

    顾韵林让她好好陪着黎聿声,怎么哄她都好,要不就陪她玩一把大富翁,半天时间也就过去了。

    但是黎聿声很不配合,根本不想玩,在下午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对她说:“你们不用瞒着我了,我知道,我早就知道了。”

    白若与心里咯噔一声,“你知道什么了?”

    “你知道的那些,我都知道,姐姐生病了,我全都知道,不用瞒我……”黎聿声说着就想哭。

    这时候顾韵林推门进来,“别嚎了,你姐醒了,叫你过去呢!”

    第114章 一辈子太长了

    周纾和在房间里等待的时候, 很难熬,时间的指针一分一秒的过去,她的心也跟着一下一下的敲打着。

    多过去一秒她感觉自己的心越发沉重, 迫不及待的见面, 又下意识后退,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拉扯着她的身体,紧绷着,像一根橡皮筋,仿佛只要有一边松开她的意识就会彻底奔溃。

    像开了闸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黎聿声的感觉也同她差不多,一墙之隔,仿佛能听到她的心跳, 明明只是隔壁房间几步路的距离,她却走的异常沉重。

    在门口的时候停下来, 她咬了咬嘴唇, 伸出去推门的手又缩回来。

    “进去啊。”顾韵林在后面拍拍她。

    黎聿声犹豫了几秒钟, 脚尖摩擦着, 终于推开了门, 还是决定要面对这一切了吗?

    黎聿声深吸一口气, 走进去。

    与她想象的不同,周纾和并没有躺在病床上, 她坐在窗前的雏菊边上, 阳光洒在房间, 她的身上也跟着罩了一层光。

    周纾和似乎是在等她, 推门声让她回过头来, 她微笑着柔声说:“你来了。”

    她的笑容和窗台上的雏菊一样灿烂。

    黎聿声完全没想过是这样一番场景,刚刚白若与简单描述过今早的情形, 她知道周纾和找了她一天一夜,也听说了她似乎是受了伤,为了保护她而受的伤。

    黎聿声不知道她伤的如何,也不清楚她病情的具体情况,但她知道昨天下了一天一夜的雪,茗城异常寒冷。

    一天一夜,周纾和的身体是否能撑得住。

    可是现在看到,这样的场面,让她的顾虑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消散了。

    周纾和穿着一身双绲单襟旗袍,水绿柔滑的料子,解开的银丝花扣里若隐若现白皙纤细的脖颈,黎聿声在她身上看见了如出生一般的生命力。

    她最近很少见周纾和穿旗袍了,除了顾氏医院初次活动,她穿了件双襟旗袍,让她着迷。

    黎聿声不由得走近了,“姐姐……”

    那双纤细的手,拂过她的脸颊,看着她,黎聿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不真实。

    “你们先聊。”顾韵林从房间里退出去了,顺便也推走了趴在门口看的白若与。

    白若与本来还不想走,咬牙切齿的,眼睛里带点醋意,被顾韵林两把推了出去。

    “我……”她轻叫,声音被锁在了门的外面。

    房间只剩下周纾和跟黎聿声,周纾和拉着她坐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沙发前红木茶几摆着两杯清茶,还冒着浅白的热气,越往上空散的越开,最终消散的无影无踪。

    周纾和先开的口,“阿声,今天叫你来,是有些事情……需要跟你当面说。”

    黎聿声的心紧跟着刺痛了一下,她下意识耳朵贴近周纾和,像是要听清楚她的心跳声,她抿了抿唇,眼皮垂下来,睫毛投下两片阴影。

    周纾和顿了顿喉咙滚过一抹不知味的情绪,“你先听我说完,不要哭……”

    不要哭。

    黎聿声攥着自己的手,牙齿咬着嘴唇,努力克制住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同时也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黎聿声没说话,她怕一张口,就控制不住。

    “阿声。”周纾和垂下眼尾,“我身上发生一点事情,我恐怕不能……不能陪你一辈子……”

    周纾和拉起黎聿声的手,轻轻放在自己的心口。

    黎聿声下意识想要将手抽离,原来真正到这一天的时候,她终究不愿意面对,以为只要不说,就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以为只要不问,就可以平平淡淡度过这些难关。

    她的指尖在颤,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颤。

    终于,她触碰到了滑腻的皮肤,感受到那片柔软之下跳动的心脏。

    一下,两下,三下……

    那么清晰,那么活跃,明明活生生的生命,为什么会像冬天的雪花一样消散呢?

    “为什么会这样……”

    黎聿声有些迷茫,喃喃自语问出这句话。

    周纾和目光突然顿住,拉她的手也僵了僵,眼底了眼皮看她,“你,都知道了?”

    “知道……都知道了……”黎聿声长呼出一口气,仰起头舔了舔唇,她尽量让泪水不要流出来。

    可下一秒那些眼泪就像不受控制的水流,从她仰起的脸上滑落。

    啪嗒——

    滴在周纾和的手背上。

    滚烫的。

    周纾和惊了一下,手背上的泪滴滑落下去。

    “阿声,对不起……”她伸出双手,微微抬起,想抱住她,“我早该告诉你的,但我……真的不知道,不知道怎么开口……”

    周纾和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她的头也跟着垂了下去,黎聿声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但在周纾和想抱住她的时候,她伏过身去先抱住了她。

    周纾和被她向前带进一个温暖的怀抱,在她的怀里,她终于有了片刻的放松,整个人软了下来,这是她这段时间从来没有过的,像是一根紧绷着的弦突然松开了。

    松开了她的身体,也松开了她的精神和灵魂。

    她突然感觉自己的心里空了,但又重新住进来新的东西,她说不清楚现在到底是什么感觉。

    黎聿声拍着她,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但过一会儿,她就控制不住。

    黎聿声看不见她的脸,终于眼泪一发不可收拾,跟着身体也颤抖起来,周纾和伏在她肩上,清晰的感受到她的情绪,她没有叫醒她,让她在这种情绪里多沉浸一会儿吧。

    外面的天色再一次暗下来,风吹着雪花在窗外飞舞,悬铃木的树枝风中摇摆着,不知何时会停歇。

    一天一夜,又一天。

    刚醒来没多久的身体又开始疼痛,每一个细胞跟着窗外的风一起叫嚣着。

    早上打在后背那一棍子现在泛起淤青,她已经分不清楚是来自身体内部的痛感更痛,还是外部,但她最不愿意黎聿声见到她这样,所以也不愿意在见她时躺在病床上。

    黎聿声隐隐的哭声,让她心脏跟着一起抽痛。

    这下换周纾和拍着她的后背,缓慢的,柔和的,黎聿声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她闻到的不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橡木苔,在严寒凛冽中倾泻出丝丝缕缕的微弱香气,混着白檀香和伊兰花的香味,在鼻尖弥漫开来,那种感觉很久远。

    神秘的东方木调香里,黎聿声感觉自己像坐在一只摇摇晃晃的船上,没有航标,水波泛滥,她的心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周纾和的声音在她上方再次响起来的时候,黎聿声身体跟着颤了一下,柔和虚无缥缈的声音,很淡很淡。

    “我不知道未来的路还有多长,我还能活多久,但是我还是决定告诉你……你长大了,有些事情可以独自面对,对不对?”

    黎聿声身子从她身体离开,哽咽了两下,她摇头,“不要说这样的话,不要说这样的话……”

    她仰着头,像是在祈求。

    “我想要一辈子。”

    一辈子……

    周纾和的指尖抚过她的脸,为她擦去泪水,“一辈子太长了,阿声,我可能给不了你承诺……”

    黎聿声的眼泪再一次流出来,“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头埋进她的怀里,再也控制不住,她一遍一遍的喃喃自语,一遍一遍的问着,就像窗外的雪和风,呼啸而过发出的声响。

    周纾和轻轻拍着她,她的目光慢慢移向窗外,“我也希望一直陪着你,我也希望陪你走完剩下的人生,和你一起看世间最美的风景,感受最温和的风,我也希望参与你生命里每一个最重要的时刻,我也希望……”

    第115章 约法三章

    黎聿声觉得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 听着窗外的风声,吹起晶莹的雪花,吹着医院门口的红色横幅, 吹断悬铃木和梧桐的树枝。

    她不想松手, 就想这么一直抱着她,她怕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在这段时间里她想了很多,想到小时候,想到爱丁堡,想到祖母,也想到那些在玻璃花房里度过的日子,还有新加坡……

    这些画面像走马灯一样来回在眼前变换,一轮接着一轮, 黎聿声觉得自己的心乱了。

    真正面对这一天的时候她还是难以接受,即使早就知道一切, 知道真相, 但是面对她, 她的心还是好痛。

    溺水的感觉, 难以呼吸, 胸口被撕裂的疼, 水漫过鼻腔,漫过头顶, 她感觉那艘载着她的小船翻了, 掉入冰冷的海水里, 一点点下沉, 再下沉。

    她以前没觉得一辈子这么快就能望到头, 她一直以为那是一条很长很长的路,尽头隐藏在迷雾里等着她们去探索, 发现,但现在那条路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黎聿声不喜欢这种感觉,迷雾里也好,至少有盼头,现在呢?

    她不敢再去细想,也逃避这种想法。

    周纾和的手抚摸着她,一下两下,她却觉得那种被抚摸的感觉越来越轻,她心里不由的一震。

    黎聿声仰仰头,看到她正对着自己温和的笑,她的心放下些。

    即使是这样,心里还是痛的一抽,但她想周纾和心里应该更痛,这么多年,这么长的时间,在没有她的那几年里,她都是怎么度过的呢?

    没日没夜担心疾病会不会复发,还要应付生意场上那些尔虞我诈,每每那些夜深人静的黑夜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呢,黎聿声不敢去想,又一次抱紧了她。

    “阿声……”

    “我在,我一直都在。”黎聿声说。

    她再次仰起头,四目相对,黎聿声轻声张口:“无论怎么样,我们一起面对……姐姐,这次你不要再放手。”

    周纾和眼眸里闪过几分悲凉摸着她的脸,抚去她眼角的泪,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我们约法三章。”黎聿声眼泪汪汪,伸出右手。

    周纾和迟疑了一下。

    黎聿声眨巴眨巴眼睛,“你是不是觉得太幼稚了,不做数?”

    “你说作数便作数。”周纾和也伸出手。

    “先等等……”黎聿声将手收回,“我还没有说完。”

    病房里安安静静的,黎聿声睫毛颤了颤,仰着头目光坚定,“以后任何事情都要告诉我,不要太累,公司的事情我会处理,好好治疗。”

    周纾和听的很认真,眼睛里尽是温柔,她垂着眼尾看她,摸了摸她的头发,柔软的发丝贴在她的掌心。

    黎聿声见周纾和还没有反应,她强调了一遍,“我说完了。”

    “嗯,我在听。”

    “要击掌。”

    周纾和沉下一口气,伸出右手,和黎聿声的掌心贴在一块。

    “击掌了,就不许反悔。”

    “不反悔……”

    周纾和的声音有点颤,她心里还是会闪过片刻逃离的动摇。

    门被推开了。

    顾韵林咳了两声,“好了,好了啊,别反悔不反悔的了,时间到了,她需要休息。”

    黎聿声不舍的松开,顾韵林把她拉过来,“让你姐休息一下哈,快出去,明天再来。”

    “你……”周纾和刚抬手要说什么,被顾韵林按下去,“好了好了,快出去阿声。”

    “我不能留在这吗?”黎聿声抬起脸问。

    “不能。”顾韵林叉着腰,“蹬鼻子上脸了是吧,让你进来待这么久我已经很宽容了。”

    黎聿声离开时朝周纾和看一眼,“姐姐,那我明天再来。”

    周纾和朝她点了点头。

    ****

    门关上,顾韵林扶周纾和去床上。

    “你感觉怎么样?”

    她明显看出周纾和脸色不对,摇摇头,“我就不该让你们这么快见……”

    “别说了。”周纾和的声音很轻,轻到快听不见的地步,她也没精力和顾韵林吵。

    “我等会叫人过来,你先忍一下吧。”顾韵林把人扶过去,倒了杯水,“欸,你和她怎么说的,说清楚了?”

    “……”周纾和没说话。

    “算了,你不想说我也不问,说真的,昨天我还真吓了一跳,一整天你不知道我的心跳的多快,你说你让人去找就好了,干嘛非得亲自去。”顾韵林不免说道两句。

    “你说你去就算了,干嘛还去挡那一棍子,你不知道自己身体什么情况?”

    递给周纾和的水她没喝,顾韵林自己喝了,边喝边说,“看来我以后得叫人看着你,不然你又不知道跑什么地方……也不用,现在阿声知道了,她肯定看的比我医院的人看的牢,你就好好在医院带着吧……欸,你怎么不说话,你听到没……”

    顾韵林脸转过去,不知道周纾和什么时候已经倒床上。

    她赶紧跑过去拍拍她,“喂,阿纾,阿纾,不是吧,晕了?喂,你醒醒,醒醒……”

    顾韵林跑出去叫人。

    黎聿声和白若与两个碍眼的还在门口站着,顾韵林看到两人,停下脚步。

    “我说你们两个怎么还在这待着呢?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吧,别在门口守着了,阻碍——”

    “姐姐怎么了?”黎聿声打断她的话,探着头往里看。

    “怎么了?能怎么了?晕了呗,都说让你别聊这么久,快让开哈,我去叫人。”顾韵林说话间就要走。

    白若与抓住她,“她晕了,你出来干什么,还不去看看。”

    “我待着她也醒不来啊,说清楚了哈,你们不许进来,已经够乱的了。”顾韵林摇着头离开。

    留下白若与和黎聿声在门口面面相觑,白若与盯着黎聿声的脸,过一会儿目光又在她身上打量一番,黎聿声不知道她在看什么。

    白若与终于又将目光聚集在她的脸上,“你不进去看看?”

    黎聿声抿了抿唇,没有说话,她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平白添乱,她摇了摇头。

    白若与推开她,“你不进,我进,我姐醒来,我还没见过她呢。”

    “她现在也没醒。”黎聿声拦住白若与,“你不许进。”

    “我还有话跟她说,她交代我事情,我……”

    “不行!”

    黎聿声坚定的说。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死心眼儿?我都说了我有事。”白若与冲了两次没进去。

    “你有什么事,现在也不能进去,而且她都没醒,你跟她怎么说?你说了她也听不到。”黎聿声觉得自己的逻辑才是正常的,白若与的脑回路,她真有点摸不透。

    两个人在病房门口僵持了两分钟,顾韵林带人过来了,来了二话没说把两人推开,大步走进去,压根没理她们。

    过一会儿推着人出来,才警告两人,“白老板你真是好兴致,大晚上不回去,还赖在我们医院,带上这个一起走。”

    顾韵林最后指了指黎聿声,两指捏起她的衣服,想把她往远提一点。

    黎聿声只见了周纾和一眼,人群挡着半边脸,她没看清。

    顾韵林最后说:“好了,她没事,估计明天早上就醒了,阿声你先回病房,别让她担心你。”

    总算说了句安慰的话,周纾和被推出病房,黎聿声没跟上去,顺便拦住了白若与。

    白若与看着人被推走,最后消失在拐角,她偏过头看黎聿声,“你就真不想去看看?”

    黎聿声往回走,“看了有什么用,又帮不上忙。”

    “我以为你会哭的好惨。”白若与跟她进了病房。

    黎聿声整个人软趴趴的,泄了气的皮球似的,也没精力和她吵了,她说:“哭也没用,都哭过了……”

    白若与撇撇嘴,在她病床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翘着腿,摆弄了一会儿她的耳环。

    白若与的各种饰品都十分夸张,耳环也是那种眨眼又吸人眼球的几厘米直径的银环。

    她摆弄了几分钟,才凑过来,“欸,阿声。”

    “什么事?”黎聿声兴致不高,声音也跟着低沉。

    “我是想说……”她看着黎聿声眯起眼睛,却不接着往下说。

    黎聿声:“什么?”

    “你今天一个人没人陪,我就勉为其难留下陪你吧,反正你应该也睡不着对吧?”

    黎聿声白她一眼,有点无语,她什么心思她不明白吗,不就是借着这个借口留在医院。

    白若与从椅子上跳下来,捏黎聿声的脸,“小家伙,别这么不知好歹,我可是专门留下来陪你的,不感谢我?”

    “哼哼。”黎聿声冷哼两声,转过去不说话了。

    白若与凑到她眼前,“生气了?这就生气了?我又没说什么……”

    黎聿声本来就心情低落,看到她在眼前晃,皱起了眉头,推开她,“我今天没心情和你吵。”

    “我也没想和你吵啊。”白若与拍拍她,神秘兮兮的说:“欸,阿声,要不我们来玩大富翁吧。”

    “大富翁?”

    怎么都爱玩这么土的游戏?最近潮流又回来了?

    黎聿声说:“到哪去找?”

    白若与挑挑眉,“我带来了啊。”说着她走到旁边沙发,从她那不大的包里翻出一盒彩色的东西。

    黎聿声离的远,还没看清,走近了发现真是大富翁。

    跟她小时候玩的一样,十块钱一盒,能和同学玩好久。

    白若与不知道从哪弄来的这种东西,还专门带到医院来了,她是早有准备吧。

    黎聿声正想着,白若与叫她,“好了,快别乱想了,你玩不玩。”

    “我能说不玩吗?”

    “不行。”白若与招招手,“快过来,一晚上这么长,你也睡不着,我也睡不着,何必呢,找点乐子总过的快一些。”

    黎聿声不知道这是不是白若与专有的调节情绪的方式,她是一到紧张不安的时候就会拿这些发泄,度过这些时间吗?

    黎聿声慢吞吞走过去。

    白若与已经摊开大富翁的地图,正在给她发钞票。

    黎聿声看着茶几上摊开的地图,嘴角抽了两下。

    白若与招呼她,“快坐下呀,别站着了,站着多累,又不是没有凳子,再回头说我欺负你。”

    黎聿声在旁边椅子上坐下来,“真要玩这个。”

    “不然你还有更好的提议吗?”

    黎聿声无奈,只好坐下陪她玩起了大富翁。

    还没十分钟她就破产了,手里的钞票和地全部赔出去。

    白若与咂咂嘴,吐槽,“你怎么这么菜?”

    “我都说我不玩……”

    “好了,不说你了,坐下坐下。”白若与看她应激从椅子上弹起来,马上换了语气,“重新来一把?”

    黎聿声没拒绝,这次她运气还算不错,不知道是不是白若与不想打击她的信心,故意放了水。

    黎聿声记得自己小时候跟同学玩这个游戏就总破产,受过不少吐槽,后来她就不玩了,人家叫她她也很少去,不知道今年怎么回事。

    白若与玩到一半,跟她有一茬没一茬聊起天。

    “你说你知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白若与突然聊起这个话题,黎聿声也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她抛了骰子说:“也没有很久……”

    “那你居然忍着没说,我姐以为你不知道,还让我们瞒着。”

    黎聿声抬头,“你早就知道?”

    “当然,我……”白若与停下了,她撇撇嘴,“你别和我比,我知道的时候可要早呢!”

    “是我在爱丁堡的时候吗?我知道她那个时候就已经……”黎聿声握着骰子低下了头。

    “你连这都知道,挺聪明嘛,还沉得住气。”

    白若与的嘴难得能夸她两句,黎聿声抿了抿唇,没说什么,只是难以置信的看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连她去过你学校都知道了?”

    黎聿声想起来在周纾和衣帽间发现的机票,以及查过她的购票记录,她点了下头,“差不多吧……”

    黎聿声接着说:“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我要是早点知道,我……”

    “从爱丁堡飞回来?”白若与反问,但她也似乎没想黎聿声能回答她,“你那时候回来可不好,那时候茗城……总之乱的很,生意场上你还是经历的太少了,那几年你姐正和上一任总裁斗的你死我活,还有竹韵山庄一堆破事,总之你上一年回来,绝对是最好的选择。”

    “以前……意成什么样?”黎聿声问。

    白若与托着下巴思索,“以前嘛,反正很难形容。”

    她抬起眼皮看看黎聿声,“所以,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

    “暴风雨来的前兆啊!”

    黎聿声看看窗外,“什么暴风雨,现在是冬天,我只看到风雪。”

    “……”白若与白她一眼,“那就是暴风雪来的前兆,你姐肯定是没办法亲自上阵了,最近意成可不太平。”

    “周……周汝泯不是被抓了吗?”黎聿声不解。

    “哪有那么简单,他的事暂且不说,你以为他抓进去外面就太平啊,可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噢!我和你姐合作多年了,我虽然也不清楚全貌,但总归心里有点乱,所以,你要加油啊,阿声,你姐指望着你呢。”

    黎聿声眼睛变得清明起来,她又问:“那你呢?”

    “我?我当然也有我的事,但意成不还得……我插不上手的,说实话,虽然,我每次看你挺别扭,我承认是我酸,但我也不会害我姐,现在你就是她精神上的支柱,所以我最近姑且让让你吧。”

    白若与难得这么慷慨。

    两人又玩了一把大富翁,黎聿声不想玩了,外面的雪还在不停的下,刮得窗户都响。

    黎聿声走到窗边,看外面的窗台上窄窄一截雪已经有几厘米厚。

    黎聿声没在茗城见过这么厚的雪,今年的冬天确实和往年不同了,冷的不像话。

    白若与说:“欸,你怎么不玩了,现在才几点钟。”

    “不玩了,没意思,每次还不都是我输。”黎聿声回头说。

    白若与招手叫她过来,“玩游戏总有输赢的,不是你输就是我输,和生意一样,今天你盈利了,明天我上来了,很正常,所以,总要以平常心面对的嘛。”

    “你是在教我生意场上的事吗?”

    白若与盯着她,看了好一会,“不,我是在说服你接着玩大富翁,不然现在才两点钟欸,还有六七个小时才天亮吧?你不无聊吗?”

    黎聿声:“……”

    她还以为白若与难得正经一次,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白若与拍拍她,“说实在的,你别这么严肃行不行,坐下来,你站着挡我光了……”

    黎聿声无奈。

    白若与说:“说实话虽然你是我姐教出来的,虽然有时候我是能在你身上看到她的影子,但你总归不是她,还差着远着呢。”

    黎聿声见白若与一直说个没完,索性跟她聊起来,她问:“你跟姐姐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吗?”白若与说:“那可很多年了,就是你在爱丁堡那几年。”

    “你们怎么认识的?”黎聿声来了兴趣。

    “怎么认识的……”白若与想了一会儿后知后觉,偏过头狐疑的看着她,“我为什么要跟你说。”

    “不说算了。”黎聿声把头转过去。

    白若与凑上来,戳戳她,“嘿嘿,你是吃醋了吧。”

    “我没有,我吃什么醋,要吃也是你吃,你是酸葡萄。”

    白若与气急败坏,“你怎么跟那个姓顾的医生一个德行。”

    黎聿声不服气,“我怎么跟她一个德行了,她和你才……”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都觉得对方和顾韵林更聊得来。

    白若与说:“她那么奇怪,而且很凶,多和她说一句,我都觉得自己减寿三年。”

    黎聿声深有同感,在这一点上,她终于和白若与打成了共识。

    白若与跟她说:“去隔壁看看,人回来了没有。”

    黎聿声点头,两个人一起出门,又悄悄推开隔壁的病房。

    黎聿声说:“你小声点,不要吵醒……”

    “人还不一定在呢,这么黑,我也看不清,开灯吗?”

    “别开。”黎聿声制止她,“我去床边看看。”

    黎聿声轻手轻脚走过去,借着雪光,看清床上,没有人。

    她摇摇头,把白若与推了出来。

    “干嘛推我出来,看到人了吗?”

    “不在……”

    白若与瘪嘴叹气,“我还以为回来了。”

    回到房间,两个人干坐到天亮,白若与终于撑不住睡着了。

    黎聿声从房间推门出去,走到隔壁病房门口,消毒水味大的刺鼻。

    门虚掩着,黎聿声猜想,周纾和已经回来了,她其实不知道她到底身体差到哪种地步,昨天晚上在她怀里哭,本来以为她的状态还算不错,没想到晚上就进了急救室。

    黎聿声打算白天问问顾韵林,她是周纾和的主治医生,这些情况她最清楚。

    黎聿声轻轻推门,手腕被抓住了。

    顾韵林单手插着白大褂口袋,不知道从哪打着哈欠冒出来,“被我逮住了吧,还是忍不住?”

    “我可以……进去看看姐姐吗?”黎聿声问。

    “什么时候这么乖巧了?我也没说不让你进。”顾韵林耸耸肩。

    黎聿声问她,“她的情况怎么样?”

    “就……还行吧。”

    “还行吧是什么意思?”黎聿声皱起眉头。

    顾韵林懒得跟她解释,随口说:“就是暂时还死不了。”

    “……”

    “你别这么看着我啊,你还进不进去,不进去算了。”顾韵林手握着门把。

    “我进。”

    黎聿声轻手轻脚走进去,周纾和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和她昨天见到的模样完全不同,黎聿声感觉自己眼前又蒙上一层雾气,像冬天玻璃上结的冰霜。

    黎聿声不敢出声,她只是静悄悄的坐在她床边,等她醒来。

    雪停了,她握住她的手,指尖冰凉,她双手合十,将她的手包裹在里面,想驱散她的寒冷。

    黎聿声看着她,好像永远看不够,或是因为她很久没有仔细注视过她。

    周纾和的睫毛细密而长,在脸上投下两片阴影,她看到她眼角轻微的皱纹,想要亲吻她。

    顾韵林走过来,简单看了看,拍拍黎聿声,“没事,她过一会儿应该就醒了。”

    顾韵林看起来很平静,也许做她这个职业的早就已经面对过太多生死,已经习以为常,这种习以为常的习惯,是黎聿声身上最欠缺的。

    “我想知道。”

    顾韵林要走,黎聿声对着她的背影说。

    “我有权利知道。”

    顾韵林转过头,看着她。

    她没有说话,黎聿声抿了抿唇问:“我想知道还有多久……”

    还有多久,她还能陪她多久。

    黎聿声想知道,即使答案是她最不愿意接受的,即便如此,她也想知道。

    她应该知道的。

    黎聿声又问了一遍,“你告诉我,好吗?”

    第116章 舆论

    “我给不了你准确答案。”顾韵林摇摇头说。

    黎聿声看着她, 眼睛里的浮浮沉沉的光和雪后初升的阳光融在一起。

    “这种事情本来也不好说的。”顾韵林手插白大褂口袋,另一只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黎聿声点点头,“我知道了。”

    “不要多想, 不到最后一刻, 我们都不会放弃,不是吗?”顾韵林走到她身后,手掌心贴着她的背,“我在心内科见过太多太多的病例,也见过很多他们的亲人,朋友,身边的人,放平心态。”

    黎聿声爬在床上哭了, 哭了一阵。

    顾韵林轻声说:“你不想让她看到你这样吧?她可快醒了。哭够了就起来擦干眼泪。”

    黎聿声点头,她把头埋的很低, “我去洗个脸。”

    “这就对了。”顾韵林笑笑, “一会儿进来可别再哭了。”

    “我知道。”

    黎聿声跑进洗手间, 将水龙头打开, 她能看到自己脸上的泪痕, 眼眶红红的, 这样等周纾和醒来,确实会让她担心吧。

    黎聿声洗了脸, 擦干, 深吸一口气, 调整好心态才出去。

    外面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 医院的人已经开始活动了。

    顾韵林说:“我还有其他病人, 就先走了,你陪着她就好, 有事按铃。”

    黎聿声应一声,“我明白。”

    顾韵林离开后,只剩黎聿声和周纾和两个人在房里,除了偶尔外面传来的声音,病房里很安静,墙上的钟表一分一秒的走着。

    黎聿声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开,指腹划过眉间,周纾和的眼眉长得很好看,细长眼尾,带点眉峰,却不那么锋利。

    黎聿声看着她,听着她的呼吸声,自己的心跳声逐渐跟上节奏,慢慢的,她伏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只一下就离开了,这个吻让她回味了很久,舔着上颚,有股甘甜,她不经意间扬起唇角。

    黎聿声还没从这个吻中抽离出来的时候,病房门一下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白若与。

    黎聿声不免皱眉,小声说:“你干嘛这么大声,出去。”

    “出事了!”白若与比她心情还差,眉间紧蹙在一块,“你,你跟我出来。”

    “什么事?”

    什么事还有现在的事情重要,周纾和还没醒,她是断然不会离开的。

    白若与拉她出来,带上门,把她领去旁边房间。

    “到底什么事?”黎聿声问。

    白若与眼睛里浮上一层阴翳,把手机递给她看。

    打开那页,醒目的标题#董事长身患恶疾意成集团是否将要易主#。

    白若与皱着眉头,往下翻,“还有呢……”

    下面的标题一一浮现在眼前。

    #茗城商圈风水大变谁是下一个周纾和#,#香水产业再遭重创曾经辉煌不再#。

    越往下翻,黎聿声的表情就越差,“怎么会这样?”

    “底下还有照片配图,总之,她的病瞒不住了。”

    黎聿声的目光沉了沉。

    白若与说:“本来她一直很小心的,商圈的人知道了比较麻烦,也一直隐瞒着,当年意成前一任总裁就是因为身体原因退下去的,所以她知道这其中的利益关系。”

    意成以前的事情她听说过一些,是在刚回茗城那会儿,商圈讨论的也比较多,那时候周纾和刚上任时间不久。

    外面疯传她拉前任总裁下位,自己坐上了这个位子,这些都是在她去爱丁堡那几年发生的,所以黎聿声并不清楚。

    她对于那几年的事情了解到的只有皮毛,公司同事饭后谈资中听到的。

    她不喜欢别人在背后讨论周纾和,再加上她又是周纾和的秘书,很多人背后聊起周纾和的时候并不带上她,黎聿声也不想听这些八卦,所以有些消息自动屏蔽。

    Alisa那时候倒是跟她说过一些那几年发生的事,但毕竟少数,也不会深聊。

    白若与说:“现在怎么办,我姐还没醒,就算醒了,她的状态也没办法回公司吧。”

    黎聿声说:“嗯,她不能离开医院,这件事暂时还是先不要让她知道了。”

    白若与摇摇头,“恐怕难。”

    “什么意思?”

    白若与放下手机,走到窗口,看着楼下人来人往,现在医院的人也开始多起来了。

    白若与手指抠着窗台,周纾和交代过她一些事情,还有昨天在西郊仓库见到的人,本来打算等她醒了过去跟她说,但是一直没找到机会。

    至于黎聿声这边她没得到周纾和的指示有些事情还是先不要跟她说的好。

    白若与沉思片刻,“她应该早就料到。”

    黎聿声想了想点点头,“是啊,她应该能想到的。”

    白若与转过来,背靠着窗台沿,“我觉得应该是昨天有记者过去了,报社,八卦媒体,财经娱乐记者很爱写这一套,什么商圈秘闻,豪门丑闻,他们最爱写了,看那几张照片的角度,虽然不算清晰,但也能看得出是在仓库附近。”

    “但是西郊仓库地处偏僻,那地方怎么会有记者?”黎聿声问。

    “八成是周汝泯。”白若与接上话头,“西郊仓库是周汝泯约你姐去的,更何况昨天一大清早,谁家记者没事往那跑啊。”

    黎聿声说:“我想你是对的,我现在去公司一趟,应该等不到姐姐醒来了,你帮我看着她,她醒了给我发条消息。”

    “你要去公司?这会儿?”

    黎聿声说:“现在公司估计已经乱了套了,网上吵得那么凶,公司董事会那边还指不定什么样呢,要是周汝泯早有准备,不那么笨的话,他应该不止是光找了报社记者,财经娱乐那些狗仔那么简单。”

    黎聿声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说不上来,但她应该回去看一看,两天没回公司了,更何况现在网上舆论对周纾和很不利。

    黎聿声说:“这就交给你了。”

    “你这么信我?”

    “信,你不会害她。”黎聿声笑笑,“不过她醒了你要通知我。”

    “我知道了,你去吧。”白若与耸耸肩,“我肯定会照顾好我姐的,而且那个顾什么不是也在吗,你放心好了。”

    黎聿声离开医院,听白若与说她是从西郊仓库直接被送到这边来的。

    没有车,她只好去路口打车,医院门口还算好打,她拦下一辆,刚上车就接到了吴雯欣的电话。

    接通以后,吴雯欣的声音很急,“阿声,你在哪,我刚到公司,这边简直炸锅了,你快过来吧。”

    黎聿声安抚下她,“你先别急,我正坐车过去,半个小时以后到,你先说说那边情况,卓总呢?”

    “我没看到卓总,我早上过来的时候,听同事在说,才看到网上那些舆论,几个上层这会儿……好像都不在公司,等等啊,阿声,我问问……”

    黎聿声听到电话那头一阵嘈杂声,能感觉到公司这会的情况很糟糕,黎聿声让司机开快一点。

    吴雯欣说:“阿声,阿声,你在听吗?”

    “我在。”

    “我刚刚问同事了,他们都说没看到,早上过来就看到吴总监还有刘总在办公室,接了个电话也出去了。”

    黎聿声眼尾沉了沉,“我知道了,马上到。”

    这会儿正是上班的高峰期,商业区附近车排成长龙,堵的走不动,眼看着红绿灯还有很远,黎聿声索性付了钱下车。

    她一般都会早到公司,就是为了错开早高峰,再加上工作也忙,手头项目多,黎聿声早点去也能处理点琐碎的事情,或者整理早会材料,久而久之也就养成了习惯。

    很就没有跟早高峰这些车辆挤了,黎聿声想这条路离公司也不远,走过去应该比坐车要快点。

    她几乎小跑过去,到意成写字楼下面,还看到十几个财经娱乐的记者,端着相机。

    吴雯欣过来拉她,“我刚跟你打完电话就下来了,现在我们十一层办公室的也没心情工作,上层也不在,没人管我们,我就偷跑下来了,欸,阿声,你看这么多记者。”

    黎聿声跟着吴雯欣准备上楼,吴雯欣又问:“你联系上周总没有,现在网上舆论传的越来越离谱了,阿声,你说周总该不是真的有什么治不了的病,所以才……网上说的该不会是真的。”

    “不是。”黎聿声说:“不是治不了的病。”

    “你知道周总在哪?”

    黎聿声没回答她,她说:“我们先上去吧。”

    外面也乱,里面更乱。

    黎聿声上去才知道刚才吴雯欣不是夸张。

    吴雯欣站在十二层电梯口,无奈的耸耸肩,“你看看吧,阿声,现在不光公司外面那些记者,里面也是这样,都在讨论,他们几个经理也在联系吴总监他们。”

    “情况怎么样?”

    “还没联系上呢,他们说要联系你,我说已经给你打电话了,我本来以为你知道周总现在在哪,好歹来公司一趟,那些照片到底是之前拍的,还是最近拍的,媒体记者面前解释一下就好,就怕是最近……那目前确实有些棘手。”

    以周纾和目前的身体状态是断然没法出席记者会,解释的,黎聿声现在就是不知道公司高层怎么想,卓总监,还有副总,肯定已经知道消息。

    上层被叫走,应该是趁周纾和不在,开董事会商议。

    黎聿声这会儿待在公司也不是办法,找了几个经理过来,让他们先控制一下公司的秩序,内部先不要乱了,再给卓总打电话。

    电话没打通。

    没几秒她又接到个打过来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说:“阿声,我是白若与,你姐醒了。”

    第117章 撤职

    黎聿声眉间皱了皱, 没说话。

    吴雯欣问:“阿声,怎么了?谁打来的。”

    “……一个朋友。”

    “是不是联系上周总了?”

    黎聿声抿了下唇,“我先出去一下。”

    黎聿声走到休息区旁边的窗口, 冷风吹进来, 她额前的发丝也跟着被风吹动。

    “她问我了吗?”

    白若与说:“我先瞒着呢,说你下楼买东西去了,买点日用品。”

    “好,谢谢你。”

    “别说这些了。”白若与有些着急,“公司那边现在怎么样?我听说记者已经过去了?”

    “嗯,都围在门口,看来事情已经传开了,那天在西郊仓库, 几张照片引起的舆论很大。”

    白若与说:“你离开这段时间我一直在看网上消息,有个记者说他手里还有重要消息没爆, 我猜是遗传病的事情, 现在网上舆论也只是猜测, 要是真爆出来切实的证据, 我怕你姐……”

    黎聿声心里怔了怔, 说:“公司现在高层都不在, 我打算去副总那边看一看情况,他们应该在开董事会。”

    “董事会?”白若与接上, “那也好, 不过你尽快吧, 我瞒不了多久。”

    “知道了。”

    黎聿声挂了电话回去。

    吴雯欣疾步走过来, “阿声, 现在怎么办?”

    “我去趟副总那。”

    “副总?”吴雯欣不解。

    “高层应该都去那边了。”

    十二层办公室里,三三两两交头接耳, 拿着手机讨论,互发消息。黎聿声让人组织一下,自己忙自己的事情,一切等上面的消息。

    周纾和办公室的门紧闭着,黎聿声看最后看了一眼,坐电梯离开。

    她出了写字楼,一股冷风迎面而来,卷着昨晚下的雪花一起钻进衣领,黎聿声打了个冷颤,经理还在和那些记者周旋。

    黎聿声把其中一个拉到一边,问:“怎么样?”

    “这些记者难缠的很,给他们说了周总只是出差,他们就是不信,非要进来,我们给拦住了,还报了警,但是舆论声太大,现在还有记者不断赶过来。”

    黎聿声点头,“知道了,你们无论如何先拦着,其他事上面会处理好,给个说法。”

    “我说黎秘书,得尽快,你看你能不能联系上周总,她出面什么都好说了。”

    黎聿声说:“我尽量吧。”

    她刚准备离开,去路口打车,转角看到几个女孩,黎聿声觉得眼熟。

    想了想,记起来是竹韵山庄白若与手下的,上半年那会儿黎聿声在教会孤儿院总跟她们一块做百花香袋,经常周末都是一起度过的,不过她跟那些女孩聊不到一块去,她们有自己生活的圈子,也不怎么跟她聊天,都是三三两两凑在一块,聊些化妆品还有家里的事情。

    黎聿声和她们没有共同话题,只顾着低头做百花香袋,要不就是跟电视台的人商议接下来的日程安排。

    现在也有好几个月没见了,黎聿声差点没认出来她们,几个月没见,女孩的脸上妆好像化的更浓了些。

    黎聿声走过去,还没张口,叫阿雯的女孩已经认出她来了。

    “黎聿声!”

    黎聿声走近,手挡着阳光。

    “你怎么过来了。”

    “你们呢?”

    阿雯拉着阿霜,扬扬下巴,“我们老班让我们在这看着。”

    “看着?”

    “看着这些记者啊,我阿雯是什么人,你放心好了,一个也不会给你放进去的,你们公司那些经理不行,刚刚差点就让人进去了,还好我反应快。”阿雯双手环着胸,眼尾上扬,冷哼着。

    黎聿声承认对付这些记者她们竹韵山庄的人有一套,比起他们没有经验的来说,白若与这些人在这确实是件好事。

    阿雯说:“你们意成的公关团队可真不怎么样啊,这都一早上了,也没见舆论小一点,怎么着,打算怎么处理。”

    黎聿声能感觉到这次公司对于这件事情完全采取观望态度,直白来说就是不理不睬,上层的心思不言而喻。

    想借着周纾和身体原因撤掉她总裁的位子,毕竟董事会很多人盯着这个位置虎视眈眈。

    公司到底那些人支持,那些人持反对意见,还不得而知,她也不知道姨夫在里面到底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周汝泯的计划他有没有参与。

    黎聿声说:“你们先看着吧。”

    “你就放一百个心。”阿雯冲着她背影喊。

    黎聿声打车去别墅区,一路上她都在想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公司到底多少人是向着周纾和的,又有多少人心怀叵测。

    白若与说的没错,这里面的水太深了,茗城商圈本身就是一个巨大漩涡,一不留神就会将自己卷进去,永远没法翻身。

    车一路行驶,好在现在已经过了高峰期,路段并不算堵,大概一个小时能到郊区别墅区,黎聿声让司机开快一点。

    半路黎聿声接到周致和的电话。

    她打电话过来,黎聿声还觉得有些奇怪。

    接通后,周致和犹豫了片刻才开口,“阿声,你是不是在往别墅区来的路上。”

    “你怎么知道?”黎聿声惊了一下。

    “我现在在这边……早上的新闻你看了吧?”

    “我就是看了才过来的。”

    周致和问:“堂姐怎么样?”

    “你知道?”黎聿声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一直都知道对不对?”

    “……是,我一直都知道。”周致和没有再隐瞒,“前段时间去陪你,也是堂姐叫我去的。”

    黎聿声目光沉下,“算了,都过去了,现在还有正事……那边情况怎么样?”

    “我就是要叫你过来,堂姐电话打不通,我想你要是看到新闻,应该赶过来了,董事会正在商议,要撤堂姐总裁的位置。”

    “!”

    ****

    与此同时,顾氏医院。

    周纾和已经醒来快半个小时了,一系列检查做完,白若与正坐在旁边给她削苹果。

    周纾和靠在床头,“你跟我老实说,阿声去哪了?”

    “都说了她去买日用品去了,你刚醒来才不到半个小时,你要再早起来两分钟,说不定还能见到她人,她也就走了半个小时吧。”白若与抬起头,挑挑眉。

    “半个小时?买日用品?”

    看着周纾和脸上明显怀疑的表情,白若与多少有点心虚,但还是硬着头皮说:“就是说她去买日用品了嘛,说了也不听,非说要留下来照顾你啊,肯定要在这多住些日子了,你也知道医院这些小商店,东西都不怎么好,她是个讲究质量的人,再说她心疼你,说买点好的……”

    “真是这样?”周纾和狐疑的眼神看着她,眯起眼睛,把白若与看的心里很慌。

    “当然是这样。”

    周纾和说:“手机给我,我给阿声打个电话。”

    “打电话?不用了吧,不就是去买些日用品,马上就回来了,她应该就在旁边商场里,她很乖的,不会乱跑。”白若与削好苹果笑眯眯递给她。

    周纾和没接,眼睛里闪过白若与看不懂的神情,接着就听见她说:“你什么时候夸起阿声了,向来不都是嘴上不饶人?”

    “我……我什么时候嘴上不饶人?我一直都觉得阿声是个好孩子。”

    周纾和:“……”

    “姐,我刚打过了,她说她一会儿就回来。”

    “一会儿回来?”周纾和问。

    “嗯。”

    “手机给我。”

    翻脸比翻书还快,白若与还没反应过来,周纾和已经准备下床。

    周纾和:“你不给我自己去。”

    “你的电话不是被顾韵林没收了?别下床……”

    洁白的床单,房间里浓郁的消毒水味刺鼻,窗台上的雏菊花绚烂的开着,阳光也从窗户照进来,洒在床单上。

    白若与说:“你就不能消停会儿,要不我把顾韵林叫来。”

    “你现在这么跟我说话?”

    “不是姐,你不还是我姐吗,我什么时候都听你的。”白若与嘴抿成一条线朝她笑笑,“吃苹果……”

    “你自己吃吧。”

    白若与看周纾和不理她了,急了,手里抠着削好皮的白苹果,汁水往下流。

    白若与搓搓手,“那个,姐,你……”

    “阿声是不是去公司了?”周纾和突然回过头盯着她,“现在外面情况怎么样,舆论是不是已经吵起来了?”

    “你……”白若与噎住。

    “你不要在我这隐瞒什么,说。”

    “我也不是故意要瞒着你,这不是怕你身体吃不消嘛。”白若与扬扬下巴,小声说:“你都这样了,消停一会儿怎么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没事,没事……”白若与笑笑。

    “那天西郊仓库,周汝泯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你知道……这件事情你瞒我没有意义,你相不相信,现在董事会正在商量怎么撤我的职。”

    “你先别激动,姐。”白若与把苹果放下,倒杯热水给她。

    “我问你,阿声是不是去董事会那边了。”

    “……是。”白若与低着头小声说。

    “打电话。”“叫她回来。”

    “回来?”

    外面窸窸窣窣传来些响动,听声音像是医护人员推着车走过去,白若与没在意,接着说。

    “为什么?”

    “她去没用,我估计周汝泯早有准备,董事会的人知道的未必比他少,估计人手一份我的病例报告,这个时候去结果还是一样。”

    白若与一惊,“那怎么办,就让他们撤你的职?意成有现在的辉煌,多少都是你拼下来了,凭什么?”

    周纾和无奈,“你指望商圈的人,摸爬滚打出来的,听你说一句凭什么?我以前怎么教你的,越活越回去了。”

    白若与撇撇嘴,“好好好,我承认是我着急了,但现在怎么办?”

    “我之前让你办的事情办好了吗?”

    周纾和突然问。

    白若与一怔,“你早就想好了?早知道周汝泯会来这么一招?”

    但很快白若与就觉得自己话说早了,周纾和应该是不知道的,她要是知道周汝泯的计划,也不会让黎聿声陷入那样的困境,想到这白若与又酸了一下。

    “你是早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你的病会被爆出来吧……”白若与想明白以后又说,“但是我不明白了,我之前办的事情和这些有关系吗?”

    “你只要做好就行了。”

    白若与不解,“姐,我真越来越迷糊了,算了……我跟你说另一件事。”

    床头柜上削了皮的苹果已经开始发黄,上面还有几个白若与掐的印迹,汁水顺着边缘流下来,歪歪扭扭的。

    白若与瞥了一眼,“姐,这苹果你还吃吗?”

    “你不是有事情要跟我说。”

    “噢。”白若与拿起苹果咬了一口,说:“是我也问阿声那天晚上她没回去发生的事,她跟你打电话的时候,还在外面……”

    白若与接着说下去,“她说她碰到一个人。”

    “谁?”

    “Nistal酒吧的Aron,阿荣,你的老同学。”

    “Aron?”周纾和眉间微蹙,“他从新加坡来茗城了?”

    “我早上帮你打听了一下,上个月底来的,和他父亲。”白若与抬起眼皮瞄她。

    “所以那天晚上是Aron约的她?”

    “差不多吧,阿声说Aron叫她一起去咖啡店坐坐,后来他们去了一家人不是很多的小店,那天本来已经很晚了,Aron问起你,阿声刚好还对他有印象,不过进去喝了杯咖啡,阿声就不记得后来的事了。”

    周纾和沉思了片刻,幽幽开口,“我倒还没想到他。”

    “我那天在西郊仓库附近看到一个人影很像他,不过就看到个侧脸,我才问阿声求证一下,早上我给Aron打电话,我也没说自己看到他的事,我故意问他,老朋友,这会儿在哪呢?”

    “他怎么说?”

    “他肯定紧张啊,我觉得他挺紧张的,说话结结巴巴,他以前跟我说话可不这样,我问他,你是不是从新加坡来茗城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要来茗城玩的,他明显愣了一下,沉默片刻不说话,我就诈他……”

    白若与挑挑眉,“我说,你可不厚道啊,来茗城不找我,还当不当我是朋友,你不来找我就算了,连我姐你也不来看,还说什么老同学,一辈子的朋友,啧啧,Aron啊,算我看错你了。”

    “后来他跟我说,他是来茗城了,有生意要谈,我说阿荣你行啊,你不是一直不喜欢这些场合只想开你的酒吧吗?怎么一家酒吧要来茗城进货啊!他跟我说他跟他父亲来的。”

    周纾和问:“你也查到他跟他父亲一起来的茗城?”

    “不查到我能诈他吗?我就是早上跟人问了,才给他打电话,你也知道Aron这个人,我们那么多年朋友了,虽然他人在新加坡但是,他一直都很佛啊,只开酒吧的浪荡富二代,什么时候也卷到这些生意里来了,还跟周汝泯搅到一块,想不通。”

    周纾和食指和拇指摩挲着。

    “这件事,我会查清楚,现在你给阿声打个电话,叫她回来吧。”

    白若与扔了苹果核,应了一声,去旁边沙发上取手机,病房很大,相当于半个房间是客厅,沙发茶几齐全,无聊了想看个电影也行,但周纾和不看电影,她除了她的生意,没别的兴趣爱好。

    白若与这会儿隔着半个房间往她那边看,周纾和正坐在床上沉思刚刚的事情,果然像她这种人是不会把电视打开,看一部电影放松一下的。

    估计一辈子体会不到他们最平常的乐趣。

    白若与叹口气,心里感慨,真不会享受啊,于是拨通了黎聿声的电话。

    一阵电流的“嘀嘀”声过后,电话接通了,白若与对着电话那头说:“阿声啊,你回来吧。”

    黎聿声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和周致和还有一堆董事在一块。

    “回来?”

    “电话给我。”周纾和朝白若与勾了勾手。

    白若与对着电话说:“你姐有话跟你说。”

    黎聿声一怔,“她知道了?”

    “她一早就知道,你以为这点事能瞒得住她?现在董事会那边是不是正商议着要撤她的职位。”

    黎聿声眉间紧锁,白若与说的一点不差,这边的情况可不怎么乐观,不过她现在担心的是周纾和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对她的身体有影响。

    她问白若与,“姐姐怎么样?”

    白若与朝周纾和看了一眼,“你就放心吧,她好着呢,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你姐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先回来吧。”

    白若与还没把电话给周纾和,等挂了电话才走过来。

    “我跟她说了,她应该一会就回来,你也别太操心这事,不还有我们呢吗,而且你……是不是已经想好应对措施了。”

    周纾和没说话。

    白若与问:“不说话是什么意思,还没想好?还是……”

    “你先别说话,让我想想。”

    白若与闭嘴了,继续坐床边去削她的苹果。

    病房里这兜苹果好像是顾韵林拿来的,听说她专门从家带的,一早上全让白若与给削完了。

    白若与边削皮,边哼歌,吵的周纾和头又开始疼。

    她靠在床头,欲言又止,几次想制止她,没说,最后,终于忍无可忍,“你……安静点,吵的我头疼。”

    “我也没多大声啊。”

    白若与咔嚓咔嚓啃了两口苹果,走开了。

    ****

    黎聿声中午回来,还买了一兜日用品。

    白若与在隔壁房间等她回来,看了眼她兜里的东西,“啧啧”两声。

    “都说你姐已经知道了,你还做这戏干嘛?”

    黎聿声说:“本来我也打算留下来照顾她,不回去住了,回来的时候就在附近超市买了点。”

    “行吧……”白若与对于她的一系列行为多少有几分鄙夷的意味,她咂咂嘴说:“欸,董事会那边情况到底怎么样?你刚从那回来,都有那些人态度比较——”

    “我还没摸清,不是就叫我回来了?”黎聿声坐下说:“不过副总,我看有点……”

    白若与一拍大腿,“呵呵,我就说他平常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吧,还亲人呢,啧啧,有点好处就胳膊肘往外拐,当时要不是我姐合作的时候念在一点亲戚情分,哼哼。”

    黎聿声开始把购物袋里的东西掏出来,牙刷,毛巾,洁面乳,还有些简单的护肤品。

    整理完这些,她站起来。

    “我去看看姐姐。”

    “哦,你去吧,她一起来就念叨你。”白若与酸溜溜的说。

    黎聿声走到隔壁房间,推开门进去,“姐姐。”

    “你回来了。”

    “什么时候醒的,感觉好些了吗?”

    周纾和温和的笑笑,“我没事。”

    黎聿声刻意避开公司那些话题,她不想周纾和太累,尽量说些轻松愉悦的。

    “我打算在这住一段时间,也方便照顾你,姐姐,你觉得怎么样?”黎聿声问她。

    周纾和没有拒绝,点了头。

    黎聿声也笑了,“以后让我多陪陪你,不要把我推开,我还要跟你过一辈子呢。”

    “一辈子,中午也得吃饭,早上这么早出去,没吃早饭吧,现在早就该饿了,想吃什么?”周纾和摸摸她的头。

    黎聿声赖在她怀里,“嗯……你说,不过不准吃太辣的,对身体不好。”

    “云吞面?”

    “云吞面?我下楼去买。”黎聿声依依不舍从周纾和怀里起来。

    “阿声……”周纾和叫住她,“你刚上来,不要下去了,我叫上来好了。”

    黎聿声还没来得及回答。

    顾韵林进来了,她挑挑眉,目光落在周纾和身上,“看起来今天气色不错,不要作,吃完饭把药吃了。”

    走到黎聿声前面,“你看着她,知道不知道。”

    黎聿声吐吐舌头,“我肯定会照顾好姐姐的。”

    “你明白就好,我也轻松一点。”

    ****

    黎聿声在医院住下来陪床,她的心比之前平静了不少,慢慢也在接受这件事情。

    只是有时候看着她病痛难忍,心会跟着抽痛,周纾和每次都背着她,她也不愿意戳破这些,看到了,下次见面依然笑盈盈的,也是为了减轻周纾和的心理负担。

    事情发酵一周,公司董事也派了几个代表来过医院几次,都被周纾和拒绝了。

    副总倒是一直没来,黎聿声每次见到这些人来,都说:“她不见。”

    本来在顾氏医院的公益项目,黎聿声还一直跟进着,现在她在医院也方便,在项目上花的时间也多。

    除了这个项目外,手里其他的也没停,董事会到现在还没商量出一个对策,到底是应该撤了周纾和的职位,还是等确切消息。

    晚上黎聿声回到病房,问起周纾和:“姐姐,对于当下的困局是有什么应对方法了吗?”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看起来你好像一点也不紧张,不过我还是怕他们撤了你的职位,你幸幸苦苦才到今天的位置。”黎聿声坐在床边,垂着头。

    “阿声,想帮我吗?”

    “当然想。”

    周纾和说:“那我有些事情要交给你去做。”

    黎聿声眼睛亮了亮。

    “不过你手上已经有很多项目,还要照顾我,会不会很幸苦。”

    “我没事。”

    周纾和点头,“我们阿声长大了,成熟稳重了。”

    黎聿声握着周纾和的手,感受着她的温度,她说:“小时候我一直在追你,那时候我多希望你能走的慢一点,我想告诉你,我追不上了,但后来我发现,你也一直在等我,等的很辛苦吧……以后不用这么辛苦了,很多事情我可以帮上忙,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和你并肩站在一起。”

    第118章 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董事会商议撤了周纾和总裁的位置, 这似乎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

    白若与和顾韵林都在病房里,病房里却格外安静。

    顾韵林坐在椅子扶手上,身后是翘着脚的白若与。

    最后, 顾韵林终于没忍住问:“这事你到底怎么想的?”

    房间里没人说话, 黎聿声坐在床边给周纾和削苹果。

    “董事会那帮人不干人事,你们就这么看着?好多人不是你提拔上来的吗?这种时候——”

    顾韵林说一半停住了,确切的说并不是她自己停住的,是人为打断,白若与在她身后戳了戳她。

    “你干嘛?”她回头。

    白若与眨巴眨巴眼睛,“你安静点。”

    顾韵林相当无语,“平常你嗓门大的时候我都没说你了,今天怎么了, 一个两个都哑巴了。”

    “给,姐姐。”黎聿声把苹果递给周纾和。

    周纾和温和的笑了笑, 接住。

    苹果还没吃, 被顾韵林一把抢过去, “不许吃。”

    周纾和:“……”

    “我买的。”顾韵林说:“现在这事到底怎么办吗?”

    “你不是说让我不要管公司的事, 专心养病?”周纾和头发散着, 微卷的发尾垂在肩上, 病号服外面披了件针织衫。

    顾韵林噎住,“咔嚓咔嚓”啃了两口苹果。

    黎聿声欲言又止, 抬了抬手。

    顾韵林眼睛瞥向她, 瞪了一眼。

    黎聿声小声说:“苹果是我削的。”

    “你是不是也知道?”顾韵林狐疑的看向她。

    “我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我只想让姐姐把身体养好。”黎聿声将被子给周纾和往上拉了拉。

    外面不远处的高楼已经亮起了灯, 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病房的窗户对着街道,视野开阔。

    黎聿声问周纾和:“要不要把床摇高一点?”

    “嗯。”

    周纾和摸摸她的头。

    顾韵林啃完苹果, 一道精准的弧线越过周纾和扔进床另一侧的垃圾桶。

    “……”黎聿声看着她沉了脸。

    顾韵林站起身,“算了,不说算了,反正你不管公司的事情我求之不得呢,省的你三天两头作,死了砸我招牌。”

    顾韵林踩着高跟鞋,还有一地的瓜子皮,气不打一处来,回头居高领下看着白若与。

    白若与正坐在她坐的那把椅子上嗑瓜子,她不知道磕了多久了,总之顾韵林觉得她身后一直有只大老鼠“咔嚓咔嚓”。

    她越看白若与越不顺眼,大玉佛不顺眼,恨天高也不顺眼,连她的头发丝她看着都不顺眼。

    她叉着腰越看越气,“你……你给我起来!”

    白若与被吓了一激灵,低头拢了拢她手里剩下的半把瓜子,皱着眉抬头,一脸疑惑的问道:“你干什么?”

    “我干什么?”顾韵林冷笑,“这是医院,不是菜市场,你家,你给我起来。”

    “咋了?医院?医院不能嗑瓜子了?”白若与还不服气,“这袋180g的瓜子就是在你们楼下小卖部买的,二十五元,二十五元欸,怎么不再贵一点!”

    她把剩下半把瓜子重新装进牛皮纸袋里,拍了拍腿上的残屑,“这么贵,我一会儿再磕。”

    顾韵林说:“不许磕了。”

    “为什么?”

    “为什么?我说你怎么还赖在医院不走,多少天了,啊?”顾韵林每天看她都不顺眼,越看越烦,终于知道为什么了,就是因为她在这待的时间太长。

    白若与扳着手指,“我给你算算啊,最起码……欸,应该还不到半个月,才这么几天,你就不乐意了?我本来也是来陪床的,再说我又不是没给钱,退一步讲,我觉得阿声一个人辛苦,照顾不过来,我留在这不是多一个人手帮忙吗?”

    “你这也叫帮忙?”

    白若与用她的好身材挤了挤她,往周纾和床头走去,“我怎么不是帮忙,你看我姐,最近气色好了不少,你们医院我看过了,那些普通病房不也七大姑八大姨,一家几口来照顾吗?我怎么就不能来了,我姐都没说什么……”

    顾韵林被挤的后退一步,差点撞在后面的桌脚上。

    顾韵林说:“你给我把地下扫干净。”

    “噢,又没说不扫。”白若与站在床头,耸了耸肩。

    顾韵林走后,剩下三个人在房间里,周纾和说:“你先回去吧,我也没什么事叫你做,阿声留下就好了。”

    “你叫我走啊?”

    黎聿声点了点头,“我听到了,是叫你走。”

    白若与难以形容的表情看她,“我问我姐呢。”

    “不用问了,我说我听到了,她让你走了,你都在这待好多天了,我跟你住一个房间,我别扭。”

    白若与说:“我都没说我别扭,你还嫌弃起来了,我这不是怕累着你吗?”

    黎聿声相当无语,咬着牙说:“……并不会。”

    “你山庄里这么闲?没客人吗?”黎聿声又问。

    “我当然有人在那边了,你不懂,不然我养一堆人吃干饭的?”白若与又坐下来,磕她的瓜子,“阿雯,阿霜她们前两天跟我打电话说一切正常。”

    黎聿声说:“我在公司看到阿雯了,另一个女孩看着不怎么说话的,是阿霜吧。”

    “嗯,我会所新招进来的,怎么样?长得不错吧,现在吃这挂的,别看她清汤寡水,实际上——”

    “除了她们,你会所没人了?”黎聿声不想听白若与长篇大论介绍她那里的姑娘,打断她。

    白若与翻个白眼,“怎么没有,不过阿雯前两天给我打电话我顺嘴提一下罢了,她当时还在你们意成写字楼拦下不少记者,你就应该知道我养一堆人也不是只会吃饭。”

    白若与上下打量黎聿声,“你们意成那些经理,没有我的阿雯阿霜管用,记者都拦不住,啧啧,我那些手底下的妹妹,都是我亲自调|教出来的,别看平常斯斯文文,关键时刻可不会掉链子。”

    黎聿声撇撇嘴,不说话了。

    白若与继续磕她的瓜子,本来她就是个闲不住的人,让她在医院待这么长时间难为她了,要是不嗑瓜子,她那张嘴估计能说个没完,吵的黎聿声头大。

    还不如用瓜子堵住她的嘴。

    过一会白若与磕够了,顺嘴问:“姐,你说董事会那些老古董,他们靠谱吗?”

    “做好你自己的事情就好了,还嫌不够累,想多做点事?我可不发工资的。”周纾和幽幽开口,脸上表情相当正经。

    “噗”黎聿声没忍住笑出声来,“听到没有,没有工资。”

    “我本来……本来也不靠你发工资。”

    周纾和说:“以后……”

    “什么?”

    周纾和说了一半突然不说了,黎聿声看向她,周纾和眼睛里只剩下柔和,像是雪天极光在眼眸里流转。

    她转而对白若与说:“你先回去吧,一直待在我这也不方便。”

    白若与看了一眼黎聿声,酸溜溜的转了下眼睛,收起瓜子,应了一声。

    ****

    后来几天清净了不少,白若与不在黎聿声觉得自己时间都安静了,除了公司每天去之外,她在公益项目上的时间也长,但还是抽出时间来陪周纾和。

    不然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也闷。

    黎聿声记得前两天推开门进来,发现周纾和一个人坐在窗边对着窗台上那盆雏菊发呆,眼神很落寞。

    黎聿声不知道周纾和在想什么,至少不全知道,她一直觉得她像一朵盛开在雪天里的罂粟,美丽,神秘,又带有危险性,但她却忍不住要靠近。

    靠的越近,她心里就像有团火,热烈的燃烧起来。

    黎聿声走过去,从身后抱住她,“姐姐,在想什么呢?”

    周纾和一愣,回头,“没什么……”

    “是不是还在为公司的事情担心?”

    周纾和摇头,指尖触碰到她的手背,温暖的,有温度的皮肤,滑腻的像牛奶。

    她回头,捧起她的脸看着,“阿声,让我再好好看看你。”

    将你记在心里。

    黎聿声被她的指尖触碰,耳朵痒痒的,“姐姐……”

    她求饶。

    “你想看我,以后可以一直一直看,一辈子。”

    一辈子。

    周纾和笑了,她的手垂下来,“是啊,还有很长……一辈子呢……”

    对她来说一辈子是多久呢?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眼尾垂下来,身上披着针织毯滑落一半,挂在肩头。

    周纾和手指伸向窗台上的雏菊,雏菊开的正旺盛,周纾和说:“还记得你送我的那盆小赤楠木吗?办公室那盆……”

    黎聿声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说这个,但还是跟着点了点头,她笑起来,“记得,怎么会不记得,还是专门去花市买的。”

    “花市……很想再跟你去一次。”

    黎聿声扶着膝盖,半弯着腰,手指也伸向雏菊的花瓣,“以后,等你病好了,我们每周都去,可以去三千五百三十七次。”

    “为什么?”

    “活到一百岁嘛。”黎聿声看着那盆雏菊说:“当然如果花市还开,如果不开了,咱们就把老宅子里的玻璃花房打扫出来,还像以前一样,你调香,我在旁边看着。”

    周纾和笑她,“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很多年吗?我感觉昨天才经历过,每一幕都仿佛在眼前呢。”黎聿声眼睛弯弯的,带着笑容,笑容里她看到以前的自己,看到那些花,还有她旗袍下若隐若现的曲线,也记得她身上浓郁的香味。

    现在这些味道被消毒水味取代了,黎聿声仔细闻也闻不到。

    可她身上消散掉的东西又何止味道。

    黎聿声抬起脸,雾气在眼睛里蒙了一层,胸口跟着喘息声浮动,她抱着周纾和抱的更紧了。

    “姐姐,让我再抱抱你。”

    第119章 跳完一支舞

    隔天, 黎聿声去了趟花市,带了盆小赤楠木回来,晚上她抱着水蓝珊瑚盆进来, 病房里的灯已经亮了。

    周纾和正在床头摆弄一台留声机。

    方方正正的盒子, 暗红色,唱片还没放上去,牛皮纸袋装着放在桌角。

    黎聿声抱着盆栽走过去,问她:“姐姐,怎么突然想起来听这个?”

    周纾和回头,“让人从周家老房子拿来的。”

    “是觉得闷吗?”

    周纾和笑了笑,没说话,走到床边。

    黎聿声跟过去, “那我以后多陪陪你。”

    “嗯。”周纾和的目光落在她手上那盆小赤楠木上,鲜绿的叶片, 水蓝的珊瑚盆, “新买的?”

    “从公司出来去了趟花市, 花市的人还是和往年一样多, 去的时候人挤人。”黎聿声抱着花盆, 眼睛亮晶晶的, 里面有光在闪。

    周纾和看着她的样子,也笑了。

    “等之后我和你一起去。”黎聿声在她身边坐下, “今天有没有好一点?”

    “嗯……”周纾和点头。

    黎聿声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她抱着花盆放在腿上, “等过年, 我和你一起去, 过年花市的人肯定更多,还记得以前吗?以前我们常去, 还有上一年……”

    黎聿声的话勾起周纾和很多回忆,花市以前是她和黎聿声最爱去的地方,冬天尤其爱逛,一逛就是一个下午。

    从阳光普照,到天空飘起雪花,黎聿声不愿意离开,拉着她的手,一直走下去,那时候她觉得时间没有尽头,世界没有尽头,她的手很暖。

    昏暗灯光的狭窄巷子总是把两人身影拉的很长,灯光下飘落的雪花也晶莹剔透,上了年纪的老梧桐树上抖落下薄薄一层积雪,人从上面走过留下一串脚印。

    每个人的脚印不同,还记得上年黎聿声穿了双波浪纹印花的鞋,走过去和地上裂开的纹路融在一块,倒是和谐。

    穿过巷子,十里长街人来人往,三河千鸟,大蕙兰花,小赤楠木和金色百合,满目苍翠应接不暇,香气氤氲,浓郁的花香卷着风迎面而来。

    周纾和好像能闻到这香气似的。

    “上一年我们在花市买了一盆白色大蕙兰花。”周纾和回忆到。

    “我记得,现在那盆花还在你的客厅。”黎聿声问:“它还好吗?”

    “还好,李阿姨在养,没有枯萎。”周纾和想了想说:“也许过年就开花了,上一年也是那时候开的花。”

    黎聿声记得上一年过年的时候,她那段时间很喜欢那盆花,每天都要看一看,记得秋天它也开过,开的很旺盛,黎聿声摸不准它的花期,总是在不经意的时候开花。

    黎聿声低着头抿了抿唇:“今年冬天开花的时候,我想回去看看。”

    周纾和怔了一下,抬起头说:“好啊,是该回去了,搬回来吧,阿声。”

    黎聿声看着周纾和,眼尾细长,她眼睛里温和的神情流出。

    “我还想看看周团团,它还好吗?”黎聿声托着下巴,“好久没见到它了,还挺想它。”

    周纾和点头。

    “李阿姨把它照顾的很好。”

    自己因为身体原因经常不在家,但还是会时不时的打个电话回去,问问李阿姨家里的情况,她每天早晚会过来,周纾和也不需要她做饭,只是来打扫打扫房间,照顾猫猫和花草。

    “它现在比之前胖了不少,你抱起来可能会吃力。”周纾和用手比划了一下,“大概这么大。”

    黎聿声逗笑了。

    “哈哈,它这么胖,我可能真抱不动。”

    黎聿声想放下花盆,她的手腕有点酸了,这时候才意识到手里的小赤楠木还没放下。

    周纾和伸手去接,“给我吧。”

    “我来。”黎聿声站起身,把它放在窗台上,和那盆雏菊一起。

    她回头:“放在这吧。”

    周纾和看着窗台上的小赤楠木晃了神,之前黎聿声从花市抱回来一盆小赤楠木,一直放在她办公室的窗边,小心照料,如今那盆已经长得旺盛,不得不再换一个大一些的盆来装。

    现如今这盆,就像当初拿回办公室里的一样,个头不高,叶片还是鲜绿的。

    她想起这些,只是觉得时间过得真快,平日里感觉不到,看到这些生物的变化,才有了时间流逝的感觉。

    周纾和盯着小赤楠木发呆,黎聿声走近了轻声问:“怎么了姐姐,不喜欢吗?”

    “喜欢,只是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

    黎聿声说:“我最近也总会想起以前的事情,想起上学,想起在花房,也想起以前的冬天,还有过年。”

    黎聿声顿了顿,接着道:“今年过年也回老宅吧,那里氛围好,后来在爱丁堡的新年都没有以前在老宅有感觉,我总会怀念那时候,时常做梦也会梦到,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

    周纾和在床上抱着膝盖,下巴颏贴在膝盖上,她身上披着毛毯,长发垂下来。

    最近她很少挽起头发了,也不方便,治疗的时间占据了她一天当中的大半,因为药物的副作用,也吃不下去什么东西。

    她尽量藏起这些,治疗的时间也多定在白天黎聿声不在的时候。

    给她安排很多工作,她手里的项目也忙的做不完,能陪她的时间并不久,虽然周纾和渴望见到她,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心会跟着平静下来,不那么紧绷,心跳也会平缓。

    但她还是没办法让黎聿声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至少现在她心里还有负担。

    周纾和用手拨开头发,偏过头说:“好啊,过年回去,你还贴对联。”

    黎聿声将她身上的毛毯往上拉了拉,“嗯,每年都是我贴的,今年也不例外,不过姐姐要帮我在底下看着,不要贴歪了。”

    “我会。”

    黎聿声说这句话有几分试探的意味,像是听到对面的保证,心里才能放心下来。

    她最近总是做梦,梦见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无论跑到哪都找不着周纾和,她现在的房子,以前的老宅,还有公司,甚至她都坐飞机去了格拉斯小镇,那个种满苜蓿花的小院子,也找不到她。

    在梦里,她一个人趴在秋千上哭,秋千轻轻的晃动,连花香也消失了,有人说梦里是闻不见味道的,但她不信,她总认为自己以前的梦里充满的浓郁的香味。

    不是香水的味道,是花香,还有那股淡淡的魂牵梦萦的味道。

    她在秋千上起来,发现已经天亮了,天亮的小院里没有人,安安静静,只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声音。

    黎聿声在院子里找周纾和,没找到,她跑到外面,跑去工厂,也没见到她。

    空无一人的小镇,她只能不停的往前跑。

    突然,猛的惊醒,她发现自己在医院的病房里,房间黑漆漆的看不到光,还是她一个人。

    她穿上拖鞋,跑去隔壁房间看看,周纾和还在,她的心也跟着放下些。

    最近总是做这些梦,黎聿声后半夜常常睡不着,在房间里躺到天亮,起来洗漱上班。

    ****

    隔天,黎聿声回来,周纾和正坐在房间里听唱片,声音质感很好,是首没歌词的大提琴曲,黎聿声没听过这个调子,觉着陌生。

    但是旋律很好听,周纾和坐在灯影下面,听的很入迷,她手肘撑着桌面,托着下巴。

    黎聿声进来,她似乎没有察觉。

    不过黎聿声今天注意到一个细节,周纾和挽起了头发。

    她走过去,不想打扰她,在她身后坐下来。

    周纾和察觉到了,转过来,“你回来了,今天累了吧。”

    “没有,不过和平常一样,都习惯了。”黎聿声最近项目进展的顺利多了,比起一年前刚来的时候,她手里的项目做的很得心应手。

    公司里最近因为换总裁的事情闹得很乱,黎聿声也不去管这些,她心里有数,所以只做好自己手头上的事。

    白若与偶尔会让阿雯来公司看看,黎聿声也会跟她聊上两句,问问竹韵山庄最近的情况如何。

    阿霜也会向她打听周纾和,她一般都如实说,想来是白若与想听的。

    黎聿声问周纾和:“怎么突然想起来听唱片,很久没见拿出来了,在老房子里落灰,上次差点被阿姨扔掉。”

    周纾和说:“本来也是无聊,不过这张唱片音色不错,阿声,我们跳一支舞吧。”

    黎聿声被周纾和的这个提议震惊到,同时也被吸引到了,她张了张嘴,“在这吗……?”

    看着自己身上穿的只不过是普通的通勤装,没有精心打扮过,想来有些后悔,刚刚应该去隔壁房间换了衣服再来。

    转念一想,也不对,来这边只准备了几套日常工作换洗的衣服,完全没有准备其他,连衣裙,或者套装吗?

    后悔的心理又强烈了些。

    周纾和说:“其实一直想这么做,只是……”

    “我愿意。”

    黎聿声说。

    “我也……一直想。”黎聿声低下头,唇角扬起。

    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过这种念头,但是记忆太久远了,她记不清日期,但总是有那么一个瞬间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闪过的。

    黎聿声侧过身,“不过我们要重新放一遍曲子吗?从中途跳总不好,等选一首?”

    “等下一首。”

    两人坐在床沿,黎聿声的手慢慢靠近,在靠近,舒缓的大提琴曲,房间里微妙的氛围,两人的心跳都乱了。

    但紧随着指尖的靠近,触碰,心跳渐渐合拍,节奏一致起来。

    黎聿声能感受到周纾和的心跳声,一下,两下,三下……

    两人都因为紧张微微喘息,暧昧的气息升起,隔着窗外的水雾,玻璃窗上水珠滑落,黎聿声喉咙也跟着一紧,滚过一抹异样的甘甜。

    终于,大提琴曲接近尾声,两人由刚才的指尖触碰,变为如今掌心合十。

    温热的手掌,急促的呼吸声,不约而同的站起来。

    房间足够宽敞,留声机里的曲子已经由大提琴曲变为钢琴曲,两人随着曲调的步伐,脚尖开始转动。

    房间里有淡淡的风,黎聿声也终于想起这首钢琴曲的出处,舒曼的曲子。

    浪漫,柔和,不同于协奏曲的古典,但听起来别有一番韵味。

    黎聿声随着曲调,入了迷,她闭上眼睛,感受周纾和的心跳声,喘息声。

    周纾和在她耳边轻声说:“是《A小调幻想曲》。”

    气息喷洒在黎聿声的耳垂,痒痒的,她觉得周纾和的每一个发出的音节,每一缕气息,无一不是在诱惑她。

    对,诱惑。

    黎聿声当下就是这种感觉,像在一朵云上,脚尖触不到地,她的心也跟着被提起来,吊着一口气息。

    紧绷着。

    披在肩上的毯子滑落半边,挂在肩头,黎聿声像是在跟着周纾和的舞步。

    终于,一曲结束。

    月光洒在两人身上,昏暗灯光下,周纾和轻轻吻上她的嘴唇。

    ****

    那一夜的一支舞曲,黎聿声忘不掉,总是魂牵梦萦,出现在她每晚的梦里。

    做梦的次数更频繁了,只是不再是一个人孤零零的。

    现在她的梦里有周纾和,她们的舞步没停,在梦里继续。

    黎聿声觉得自己快着魔了,明明已经在一起过,如今又有了重新谈恋爱的感觉。

    在梦里也勾起唇角,这下她不会在半夜惊醒了,能一觉睡到天亮,起来发现外面已经升起今天第一缕曙光。

    黎聿声会走到窗边,把只留了一条缝的窗帘拉开,迎接新一天的好天气。

    她有时候也会回味前一天的梦,梦里的画面并不清晰,带着水雾的朦胧感。

    但想到那晚在病房里跳完的一支舞曲,黎聿声竟觉得有时候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同样沉浸在其中的还有周纾和,那晚过后,她也觉得自己魂不守舍。

    黎聿声早晨离开,顾韵林进到房间里给她检查身体,她最近状态时好时坏。

    顾韵林提醒她,“放平心态,其他一切按照正常走就好。”

    周纾和点头,目光落在留声机上,留声机的盖子打开,黑胶唱片还未收起来,牛皮纸袋放在桌子一角。

    周纾和盯着留声机上的黑胶唱片发呆。

    顾韵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留声机有什么好看,不是你叫人从家里带来的吗?”

    周纾和不说话。

    顾韵林接着道:“我还记得,小时候好像就在你家里见过,是个老古董,没想到这么长时间过去,还没有丢掉。”

    “丢不掉……”

    周纾和添了添嘴唇。

    “是又勾起你的回忆了吧?关于阿声的?”顾韵林边检查,边问。

    周纾和唇角颤了颤,眼尾也扬起来,“嗯。”

    “我一猜就是。”顾韵林停下手里的动作,偏过头问:“看起来你最近心情不错,状态有好转,至少心理上这样的好转是值得庆祝的,看来最近看心理医生有效果了?”

    周纾和开始看心理医生是十多天前的事情,周纾和本有这方面的意愿,托顾韵林帮忙找,顾韵林就随手介绍了周致和去的那家心理诊所。

    本来顾韵林就是经朋友推荐,才介绍周致和过去,经过一段时间,周致和很明显效果不错。

    干脆也介绍给周纾和,心理医生可以上门,顾韵林干脆把人叫到医院来。

    一周两次,如今已经三次过去了,虽然没有那么明显的效果,但顾韵林觉得现如今已经相当不错。

    “只要你积极配合,会有好转,我知道你一直因为伯母的事情,很多心理上的负担还放不下,但你现在愿意走出这一步,是一个好开端。”顾韵林说。

    周纾和身上病号服松松垮垮挂着身上,外面套一件米色翻领针织开衫,她单坐在那也是优雅的,即使现在病痛缠身。

    “在我这,你也要积极配合,我相信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我们都过好当下,至少不会后悔。”

    周纾和笑笑,“是啊,其实我意识到的很晚,很晚才发现,其实当下也是重要的。”

    有多少人能真正活在当下呢,每个人都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感情,事业,未来,许许多多的牵绊。

    真正能活在当下的,需要比常人更多的勇气和力量。

    周纾和觉得自己这些年错过的太多了,让阿声也错过了很多,那些她藏在心底曾经不愿意与人诉说的秘密,那些在深夜噩梦中反复会出现的画面,反复拉扯着她,想要把她重新拽回那个无尽的深渊。

    而现在她想出来了,以所有的勇气来拥抱这个世界。

    她在阳光中笑了笑,扬起嘴角,柔声说:“我想把最好的自己给她。”

    第120章 你愿意……

    周纾和住院也有些日子了, 有时候会下楼去儿科看一圈,这个项目她是决定长久做下去。

    黎聿声说:“姐姐,我每次看到这些孩子都觉得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希望。”

    “希望?”

    黎聿声低头想了想, “我知道很难有人会这么认为, 他们都是些得了绝症的孩子,但是我从他们身上看到的不只是死亡,和终点,这也是我们做这个项目的意义不是吗。”

    是啊,这个项目开始,周纾和觉得自己的心态也变了很多。

    很多时候从不同角度看,同样的问题会有不同的答案。

    她们从走廊穿梭而过,周纾和觉得最近黎聿声长大了, 这种变化不仅仅是时间上的,还有其他各个方面。

    真有一天到了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 周纾和也觉得很欣慰。

    两个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从她们身边跑过去, 手里的风车跟着她们跑过的路一直转。

    周纾和说:“有时候看到她们这样, 我也很开心, 其实她们, 她们的家人也并不知道未来的路到底怎么样, 会发生什么,即使我们公益活动募捐的资金到位, 还有医疗方面技术的问题, 以及她们自身, 有时候还需要一点点运气。”

    “但是她们依然以最好的面貌面对生活。”

    两人出去, 西口正对着医院的食堂。

    黎聿声提议, “去吃点东西吧。”

    难得她今天闲下来,陪周纾和吃个午饭。

    白瓷长亭穿过去就是食堂, 是个老旧建筑了,这个食堂据顾韵林说,顾氏医院当年刚建起的时候,就已经在这,和第一批楼一起建起来的。

    周纾和在白瓷长亭口停下来,微微仰头望了望。

    楼层不高,只有三层,但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至今还是顾氏医院“客流量”最高的食堂。

    后来又陆陆续续在不同区建了两个,楼层也由三层变成四层,但都没有最老的食堂的人多。

    顾韵林说,这个食堂她从进医院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这吃饭,一吃便是多年,其他两个她从来没光顾过,一来是因为太远,她所在的内科楼绕过去,来回得半个小时,二来是旧食堂的饭菜可口,她吃习惯了,阿姨手也不抖。

    黎聿声问周纾和,“姐姐,进去吗?”

    周纾和应声,“进去吧。”

    食堂的墙皮脱落了些,落在地上,还是那种蓝绿色的油漆,窗户旁边隐着点点霉斑。

    两人走进去,食堂的人不少,正是饭点,家属带病人来吃饭的,或是火急火燎跑来买饭的,人挤人。

    黎聿声垂头叹口气,“我们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不该突发奇想来食堂吃饭,你看,人这么多。”

    周纾和笑笑,“饭点人一直这样,只是我们平常不下来。”

    平时都是订好了饭,有人按时按点送过来,吃不惯食堂的,很多人会选择点外|卖,每栋楼下面都有几个外|卖柜,医院车道上也经常能看到送外|卖的车进来。

    “难得下来一次,不知道挤成这样,今天也不是休息日,我以为这种时候不会有太多人。”黎聿声撇撇嘴,有些无奈。

    周纾和拉着她的手,“不如去其他食堂吧,我现在也不饿,正好想多走走。”

    黎聿声回头,“可以吗?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我很好。”

    两人终于从人挤人的食堂出来,呼吸上一口新鲜空气,黎聿声长舒一口气人也轻松许多。

    “好久没见过这样的环境,以前我在爱丁堡,上学时候餐厅也挤到不行。”黎聿声跟周纾和聊起来她上大学在A大的时候。

    周纾和并排和她走着,细细听着。

    “那时候,每次吃饭都像在打仗,我们学校里只有那一个食堂离宿舍最近,价格也便宜,最主要的是有中国菜,你也知道在爱丁堡,能遇到做中国菜的食堂实在不易。”

    周纾和问:“所以你每次有没有吃到,我感觉你回来都瘦了。”

    “有吗?”黎聿声捏了捏自己的脸,“其实可能是你的错觉,我每次都比别人快,更何况还有绮和,她是最快的一个,自己打的同时也帮我打了一份,像什么麻婆豆腐,清炒油麦菜,我们这些留学生见到简直像见了亲妈,也不是每天都有……所以吃饭成了开盲盒。”

    周纾和笑出声来。

    “姐姐,你别笑,是真的。”

    身边几辆车缓慢的开过去,留下一片尘土,混杂着汽车尾气,黎聿声不免皱了眉头。

    她一直很讨厌闻汽车尾气的味道,闻了觉得头晕,即使不在车上也感觉像晕车。

    周纾和递给她一张纸巾。

    黎聿声捂住口鼻,“真不好闻,我们走里面那条小路吧。”

    周纾和跟她进去,小路是青石板铺成的,两个人通过稍微有点急,黎聿声便一手揽住周纾和,将她揽在怀里。

    路面上的雪已经清理干净,青石板上还有些积雪,扫雪的人偷懒,只扫了一半,后面的路都是行人走过脚印踩出来的。

    黎聿声说:“会不会滑。”

    “不会。”

    她放心下来,“这条路确实空气好点。”

    周纾和踩着青石板,走了十多米,突然回头,她问:“绮和最近有联系过你吗?”

    “绮和?”

    黎聿声摇头。

    自从祖母去世后,她跟周绮和就联系过两三次,打电话的时间也变短了,其实她一直想见见她,毕竟祖母的去世对她打击很大。

    周绮和从小跟祖母一起生活,祖母对她来说是全部,她的思想,她的过去,她现在的种种行为,都是受祖母影响。

    不过几次的电话交流,黎聿声也没听出什么特别的情绪,只是单觉得周绮和变了很多,是从祖母走之后。

    黎聿声不知道祖母最后同她说了什么,但好在最后一面,周绮和是见到祖母的,不算留遗憾。

    周绮和以前一直是个乐天派,没有什么烦恼能扰到她的情绪,她除了和朋友出去玩,做做菜,做点甜品,日常生活中是个很简单的人。

    也正因为这样的性格,黎聿声才能在国外的日子迅速和这个以前从没见过面的表姐妹谈到一块去。

    周绮和那时候和祖母,算是她暂时的心里寄托,那些年她们在她最灰暗的日子陪伴她。

    祖母说:“阿声,学习不要太累,经常和绮和出去走动走动,她朋友多,你也多接触些人,总是好的。”

    祖母的声音在耳边回响,黎聿声心紧跟着抽了一下,她又想祖母了。

    祖母去世的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事,事情让人迅速成长起来,周纾和也跟她说过,觉得她变了。

    这种变化她自己也能意识到,就好像周绮和在祖母去世后也变了很多。

    以前面对祖母的唠叨,周绮和会不耐烦,或者不当回事的摆摆手说:“哎呀,我都知道了,你好啰嗦,我在学校什么都好啊。”

    祖母拍她的背,“你这个孩子。”

    周绮和吐吐舌头,“你放心好了,我肯定会带着阿声一起。”

    黎聿声还记得周绮和带她去过的A大附近的酒吧,记得五香苹果酒的味道。

    “确实好久没跟她联系了。”黎聿声咂咂嘴,“我几次打电话也没怎么和她聊,最近她似乎也挺忙的。”

    周纾和说:“她最近要回茗城了。”

    “她要回来?”黎聿声有些惊讶,“她不是和Alisa姐驻守格拉斯分公司?Alisa姐也要回来吗?”

    周纾和点头,“她也回来。”

    “是因为最近意成的事吗?”这段时间茗城发生的事情太多,先是周纾和被撤职,再是股价大跌,上层之间矛盾也在激化。

    说实话黎聿声觉得有些措手不及。

    周纾和点头,“最近的事情也该有个结果,意成也不可能一直这样乱下去。”

    周纾和跟黎聿声穿过青石板路,到另一个食堂附近。

    这个食堂是最新建起的,四层高,外面粉刷的新漆还没被雨水侵蚀,窗户明亮,人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多。

    周纾和:“进去说。”

    两人进到食堂,确实比刚才旧楼里的人要少太多,不足三分之一,黎聿声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这边好太多了。”她在几个窗口前扫视一圈,问:“姐姐,你想吃什么,我去要,我们先找个地方坐下。”

    考虑到周纾和身体的原因,没有上二层,四楼的餐厅是没有电梯的,黎聿声也是怕周纾和不方便,靠窗位置找个地方坐下。

    “坐那吧,没人。”黎聿声指了指。

    “吃云吞吧。”坐下以后,周纾和看到最近的窗口,提议。

    黎聿声倒是没什么意见,清淡一些好,她还怕周纾和不愿意吃,点了点头,“我去点。”

    食堂的饭都是做好端上来,一般一分钟内就能解决,云吞,刀削面稍微慢一点,现煮。

    黎聿声等了一会儿,两碗云吞端上来,她从旁边拿过托盘。

    食堂阿姨问她:“要不要加辣椒,旁边有,自己加。”

    黎聿声本来想加,但想了想周纾和不能吃,就忍住了,摇摇头说:“不加了,还有病人呢。”

    阿姨笑:“你倒是贴心,一个人来给对象买饭啊,怎么家里人没来吗?你一个人照顾?”

    黎聿声说:“家里就我一个,也没其他人手,护工我又不放心。”

    “你真是个好女孩。”

    她端着两碗云吞回去。

    回去跟周纾和笑着聊起刚刚的对话,周纾和也朝那边看看,发现阿姨正笑眯眯的看她们。

    黎聿声说:“快吃吧,这个点应该饿了。”

    周纾和点头,吃了一口,难以下咽。

    黎聿声看到她的表情也尝了尝,果然。

    黎聿声问周纾和:“你猜顾医生为什么不来这个食堂吃饭。”

    “想来是有原因的。”周纾和放下筷子。

    阿姨还对着两人笑眯眯。

    黎聿声回头看了一眼,“现在觉得她笑,似乎也有原因,就这个云吞,一份要二十五,她一盆馅儿,估计半年都包不完吧。”

    周纾和也捂着嘴笑了。

    黎聿声说:“要不算了,也不好吃,我给你买点其他的。”

    “还是吃吧,反正都买了,其他的我也尝不出什么味。”

    黎聿声听了有点心痛,周纾和最近味觉越来越淡,吃什么都只能吃一点,要不就全吐了,虽然她经常背着她,但黎聿声还是发现过一次,又去问了顾韵林。

    顾韵林说:“是正常的嘛,你在儿科那个项目上待那么久了,应该也看到过不少。”

    “没有办法吗?”

    “治疗的副作用而已,不要大惊小怪的,你就当……没看到。”

    怎么能当做不知道?黎聿声深吸一口气。

    周纾和吃了两只,抬头,“刚刚不是说到绮和要回来的事嘛,应该也就在这个月了。”

    “月底?”

    “差不多吧,我问过Alisa,她们这个月应该返程了。”

    黎聿声点点头,“等有时间我给绮和打个电话问问,最近她比我还忙呢!”

    周纾和来了兴趣,她也没向Alisa问过周绮和的情况,只是从爱丁堡回来开始那段时间打听过,Alisa说周绮和不怎么说话,回去以后只是埋头苦干,生意上倒是用心的,花大把大把的时间,她从没见过她这样。

    后来她因为身体原因,也没什么心思和时间打听,最近周绮和的状态如何,她不清楚。

    “绮和最近在忙工厂的事。”黎聿声说,“我感觉她挺上心。”

    “等她们回来你们好好聊聊,我也顾不上她,要是她想回爱丁堡去看看祖母,你也跟着回去吧,毕竟祖母走以后,还没回去过。”

    黎聿声摇头,“这个时候我不想离开。”

    现在她怎么能离开呢,她怕她一走,就再也见不到周纾和。

    ****

    月底,周绮和跟Alisa回来了。

    周绮和下了飞机给黎聿声打电话的时候,她正从孤儿院往医院赶,本来以为过几天她们才会回到茗城。

    周绮和说:“我们改签了机票,原本计划是三天后的,不过早点回来也好,格拉斯工厂的事已经处理好了,最近茗城怎么样?”

    黎聿声边开车,边听电话,给她回道:“最近倒是消停了,周汝泯一审结果快下来了,就是姐姐……”

    周绮和沉下一口气,“我理解你,不过总会过去的,堂姐她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现在的医疗水平,总不至于……”

    “嗯,我相信她会没事。”

    黎聿声转动方向盘,拐过一个路口,遇上闯红灯的小孩,她猛的刹车。

    周绮和电话那头听到声音。

    赶紧问她,“你没事吧,阿声。”

    心有余悸,黎聿声拍着胸口,“……没事,遇到小孩闯红灯,差点撞到。”

    “现在这些人太不守交通规则,生命当儿戏,家长也应该管管。”

    黎聿声表示赞同。

    周绮和接着说:“我上次在格拉斯也遇到一个,孩子七八岁了,红绿灯路口突然冲出来,我都来不及刹车,结果撞到人,蹭破点皮,孩子拼命大哭,他家长过来敲我车窗,叫我下车负全责。”

    黎聿声问:“那这事后来怎么处理的。”

    “我肯定不服气,跟他们理论,他们吵的比我还凶,不过我最后也没赔钱,法律总还讲点道理的。”

    黎聿声点头,“欸,我马上到了。”

    “到医院?”周绮和问。

    黎聿声应了一声,车开过最后一个红绿灯。

    “我和Alisa也马上过去了,我们一下飞机就往那边赶,不过好在不算太远,买点什么吧?”

    “不用了,什么都不缺,我最近在医院照顾姐姐,应该也没什么要买的,别破费了。”黎聿声说。

    黎聿声开进车库,信号不太好,借故挂了电话,总归一会儿就见面,还能接着聊。

    她把车停好,坐电梯上去。

    周纾和房间里顾韵林也在。

    顾韵林见到她比周纾和反应的快,挑了挑眉说:“这么早回来了,听她说你去孤儿院的项目上,怎么样?得心应手?”

    “当然,我都跟那个项目多久了。”

    黎聿声脱了大衣走到暖气边上,她不想把外面的冷空气带给她,手烤暖了才过来。

    顾韵林抿着唇,上下打量她一番,“听说今天孤儿院还有其他企业家也一起活动?”

    “你说马总?”黎聿声抽了抽嘴角。

    那个马总除了会在媒体前面展示他自己,表现的好像和孩子们很亲,实际上镜头一离开就绷不住了,在镜头前面维持的亲和,下一秒消失的无影无踪。

    听说他跟太太离婚,最近公司口碑不好,他正在极力挽回公司的形象。

    来孤儿院也不忘雇佣一些自己找来的记者,“咔嚓咔嚓”疯狂给自己拍照,拿个大铁勺在锅前面摆pose,黎聿声看了都想翻白眼。

    后来被孤儿院的小朋友拆穿。

    “这个叔叔根本不会做饭,他把盐放成糖了。”

    马总面子上挂不住,脸一下拉□□来。

    黎聿声啧啧两声,“反正今天有点不顺,本来马总不来还好,他来了,只顾拍他自己,完全不是为了那些孩子。”

    顾韵林过去拍拍她肩膀,“那没办法,商圈总有这些人,你往后见的还多呢,你问问你姐,以前见过的这样的奇葩多不多。”

    黎聿声不问,走过去,给周纾和说:“绮和她们已经到了,刚刚给我打电话说要过来。”

    周纾和点头,“Alisa也给我发了消息。”

    黎聿声去窗边给小赤楠木和雏菊浇水,前两天周纾和给雏菊换了个花盆,她回来的时候看到她正蹲在地下摆弄什么。

    换盆这种事她们以前常做,家里种的花多,什么品种都有,市面上能见到的,周家几乎也能看到,见不到的,周家也有。

    换花盆无非是觉得花长大了,小的不再满足它,换个大一些的更适合生长。

    黎聿声拿着喷水壶又给叶片上喷洒了些。

    顾韵林问:“她们要到这来?”

    “我叫她们来的,总归我最近出不了院,我也答应过阿声,好好配合你治疗,不过有些事情要交代Alisa,阿声也很久没跟绮和见面……”

    “你别说了。”顾韵林伸出手,“打住,我就破一次例,让你见一见,以后你乖乖听我的话。”

    “我知道。”

    ****

    黎聿声前一天晚上见过周绮和跟Alisa,两人变化挺大,尤其是周绮和,比上一次见瘦了不少。

    不过因为时间太晚,周绮和还赶着回去拜见父母,没待多久便离开了,倒是Alisa在病房里跟周纾和待了半个多小时。

    黎聿声约周绮和今天晚上再见一面。

    下午从公司出来,先去了趟孤儿院。

    刚到那里小吴跑过来跟她吐槽,“那个马总怎么天天来,好几天了,他人来就算了,还带那么多记者。”

    黎聿声看了看说:“我们做好自己就行了,其他人不关我们的事情,上一批的物资送来了吗?”

    “已经送过来了,在后面。”

    “黎小姐。”

    黎聿声刚要过去,听到后面有个男人叫她。

    她转过去,是个她并不熟悉的面孔,但是黎聿声却知道他是谁。

    小吴拽她的袖子,小声说:“这个严总,是跟马总一块来的,在那边沙发坐了好久了,人还算斯文,怎么看和马总不像一类人,你认识啊。”

    黎聿声抿了抿唇,“小吴,你先去后面,我一会去找你。”

    小吴虽然不知道黎聿声和这位严总到底什么关系,但还是照她的话做。

    小吴走后,黎聿声没说话,看着眼前的男人,她只见过两面,但印象却很深,深刻的印象并不是从她两次见面得来的,而是他和自己的关系。

    上周,周纾和给她说了严鸿铭的事,也告诉她他们的关系。

    周纾和说:“其实起初我是不愿意告诉你的,在去新加坡前我知道了严鸿铭跟你的关系,那次我断了和瀚隆的合作,带着你一起去新加坡,当时,我急于想要让你摆脱这些,不想你跟他们还有接触的可能。”

    黎聿声那时候才知道,原来周纾和当时突然决定去新加坡,并且还带上她是这个原因,怪不得当时在机场,白若与说周纾和跟瀚隆集团结束合作,百思不得其解,也不明白为什么她和Peter吵了一架。

    原来是为了她。

    周纾和眼眸里的光颤了颤,“但现在我决定告诉你这些,我想这件事的中心在你,你也应该有参与和选择的权利。”

    黎聿声从没想过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会突然出现一个叫父亲的角色,她从小就没有见过她的父亲,但也并没有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

    她有母亲,有周纾和,也有祖母,已经够了。

    一个在她人生中缺席了二十年的角色,现在突然出现,经不起她心里任何波澜。

    和所有那些陌生人一样,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来说也是陌生人。

    陌生人说:“我们聊一聊吧。”

    黎聿声没有拒绝,正好有些话,她也相对对方说,最好一次性说清楚,彻底断的干干净净。

    两人走到沙发那边,坐下来,严鸿铭给她倒了杯茶水。

    黎聿声没接,也没有表示,只说:“严总,你有什么事就请说吧,我还赶时间。”

    “你,你应该知道我是你什么人,周总应该也告诉过你。”

    “我知道,但你对于我来说依旧是个陌生人,以前我们算是生意上的伙伴,但现在意成和瀚隆已经不再合作,见了面也不过打个招呼,叫你一声严总,是表示礼貌。”黎聿声一整段话行云流水,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

    也许是想过很多遍,在脑海里演练过多边,如今说出来也只不过是当做一段寻常的话。

    严鸿铭说:“我知道我这些年来亏欠你,亏欠你的母亲,但是我有苦衷。”

    “苦衷?不必了,二十多年前你没有进到做丈夫的责任,抛弃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也没有再对你留恋,在我五岁之前她从没对我提起过你,也没留下关于你的任何信息,说明……她其实根本已经对你死心,也从没想过让我找到你。”

    黎聿声低下头,顿了顿,笑了,她说:“所以,你现在来认我,费尽心思找到我,想要尽你二十多年前没有尽到的父亲的责任吗?我想不是……”

    “我在你心里恐怕还有重要到如此地步,大概是为了严修杰吧,你的儿子,我记得他,一个羸弱,苍白的小男孩,意成和瀚隆还合作的时候,也是在这,我见到他,听说你多年来一直在为了他的病四处奔波。”

    严鸿铭的气息沉下来,他满眼的疲惫,略有些花白的头发暗淡了,跟着他眼睛里的光一起暗下来。

    “你愿意……”

    “我不愿意。”黎聿声斩钉截铁的说:“无论是回到那个‘家’,还是任何要求,我都不愿意,我不欠你的。”

    黎聿声站起身,站的笔直,头顶的灯光正好照在她的脸上,“严总,如果将来生意场上再见,也许我们会是竞争对手,但绝对不是合作伙伴,除此之外,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从前没有,将来也不会有,所以,希望以后再见的时候,严总可以叫我黎小姐,再见。”

    黎聿声从角落皮质沙发离开,去后院里找小吴。

    只留下严鸿铭一个人,孤零零站在灯影下,昏黄的灯光把他的身影拉的很长,他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岁。

    ****

    黎聿声处理完孤儿院的事情,决定去见周绮和,穿上大衣出门,坐在车上,她想了想,给周纾和打了个电话过去。

    那边立马接了,几乎是刚一接通,便传来周纾和的声音。

    “怎么打电话来?现在回来吗?”

    “约了绮和见面,现在打算过去。”黎聿声在黑暗的车里说。

    “我见到他了。”她握着手机,指尖泛白,抿了抿唇说:“严总……”

    黎聿声说完明显那边停顿了一下,才传来声音:“……也好。”

    “我跟他讲清楚,我不会回去,也不会答应他任何要求,许他任何承诺。”黎聿声说:“从母亲去世以后,我的亲人从来都只有周家,只有你们。”

    黑暗里,黎聿声看到旁边一辆黑色的车开过,隔着枯树枝,车窗摇下来,朝她望了一眼,是严鸿铭,树枝上雪飘落下来,他眼睛里充满了失望。

    黎聿声并无什么心理负担,她挂掉电话,发动引擎,离开了郊区。

    路途中,周绮和打来电话问她到哪了。

    黎聿声发出愉悦而轻松的声音,“已经离开郊区,正在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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