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和三楼都是客房区域， 这里的路有些复杂，不熟悉的人容易迷路，迪尔先生， 您请跟好我。”
领路的仆从转头冲洛因交代完这一句， 二人正好踏上三楼的楼梯。
楼梯出来就是个小小的门厅，厅中放着张长桌， 两男两女四个仆从看到有人影从楼梯上来， 就从桌后站起身， 恭敬地行了个礼，齐声说道：“欢迎入住城主府， 尊敬的客人。”
洛因脚步微微一顿，总觉得这场景有种微妙的既视感。
领路的仆从没理会打招呼的两男两女， 再次转头冲洛因说道：“迪尔先生， 请走这边。”
说完， 他当先冲着长桌左侧而去，洛因这才发现， 这长桌的左右两侧， 分别是两条左右延伸的走廊。
踏入走廊， 洛因再次一愣。只见走廊两侧是一扇扇排布整齐的房门， 房门上有着四位数的门牌号码。
偶有几个空隙， 也是其他走廊的岔道。
每一个岔道口，都候着一位仆从。而那些岔道里，也同样是一扇扇房门。
洛因福临心至地回头看了下身后， 果然，门厅中长桌另一侧的走廊， 也与这边排布相同。
整个这一层，竟全是房间。
‘好家伙， 这是城主府，还是大酒店啊？’
‘难怪那个长桌看着有点既视感，整个就是个酒店前台啊！’
路过一些房门时，洛因隐约能听见里面传出的一些动静，听不真切，但的确是有人入住的状态。
他状似无意地询问道：“这么多房间，都有人入住吗？帕里的朋友可真多啊！”
“我们城主十分好客，这两层的客房中，大部分都已经有客人入住了。昨晚，总管大人特意命我们连夜又收拾出了五套房间，透过每一套的窗子，都能领略到不同的塔明风景。”
“不同的风景？”洛因十分敏锐地抓住了其中的几个字眼，“我和我朋友们的房间，难道不是相邻的？”
仆从转头冲洛因露出个歉意的微笑：“很抱歉，迪尔先生，若只是两间相邻的房间，我们倒还能匀出来，但要五间，实在有些困难……不过您放心，只要您推开房门，没走几步就能看到守在走廊中的仆从们，想要见您的朋友，只需与仆从知会一声，我们就能给您带路。”
说着，七弯八拐之下，他们走进了又一条岔路。
这条岔道走廊十分短，只有左右各三间，共六间房。
仆从打开了右侧最里面的那间，对洛因露出个笑容：“迪尔先生，这里就是为您准备的房间。您还有一位同伴就住在对门。”
洛因向房中看去，屋子大约二十平米左右，对于住惯了大房间的他来说，这里算得上“逼仄”。
整个房间布置得还算干净整洁，但怎么说呢，这床、床头柜、床尾桌、洗手间、大飘窗、这装修风格……
除了缺一个液晶电视，整个布局看起来更像酒店了。
“你们城主府的客房看起来好特别啊，是什么时候修建的？”洛因回忆着一路上略显陈旧的墙体，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猜测。
“这……具体时间我不清楚，总之从我进城主府工作之前，就已经修建好了，大约也有……二十年以上了吧？”
洛因几乎瞬间就想到了一个人——费楠！
他可不相信这里出现个平行世界才有的酒店，纯属巧合。更不相信二十多年前还有另一个穿越者会跑到塔明来让城主府建一个“酒店式”的客房。
费楠就剩一个头的状况，本就说明了他与塔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如今这酒店的出现，只证明了他不仅仅是塔名魔法下的“受害者”，更有可能的是，他在其中本就扮演着不为人知的合作者身份。
“迪尔先生，您的行李，我们放在对面那屋了，由您的同伴暂时保管。”
洛因对外虽是光系魔法师的身份，但也不是随便来个法师，都能有储物道具的。
他现在就是个“可能有贵族背景，但魔法背景不强”的魔法师，所以一些衣物还是得放在行李箱里。
他从善如流地敲响了对面的门，不出所料，开门的正是乔尔瑞克。
“洛……金！”乔尔看到洛因的一刹那，习惯之下险些叫错。
洛因嘴角微微一勾，极其庆幸自己当时让所有人取假名时，坚持让乔尔瑞克只改个姓，名还是用了他本名的简称，否则保不准自己某天也喊露馅了。
也正是因为乔尔的假名几乎没改，为了稳妥起见，其他4人就必须大改。
乔尔现在还戴着洛因给的美瞳，用来遮掩在圣水作用下由灰变蓝的眼睛。
因着差点说漏嘴，伪装出的绿色双眸看了洛因身后一眼，才稍稍松了口气。
那名仆从已经进了洛因的房间，去将窗户打开透气，距离他们两人也不算近了。
乔尔刻意地捏了两下洛因的手心，提醒洛因注意自己接下来的话：“这里最多只有两间空房能相邻。尤拉拉和比森住在这里往前第三个过道，韦利住得还要更往里走。”
洛因眉梢微动，他们这是完全被两两分开了啊！
“亲爱的，你去参观过他们的房间了么？听说城主府给我们准备的客房，每一间的窗外都能看到不同的风景。”
洛因言下之意就是在向乔尔打探其他三人的具体住处。
“我还没去看过呢，你的行李还在我这，所以我一直在房间内等你。”
乔尔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那我们一会儿一起去……”
“抱歉，打扰一下，迪尔先生……”
洛因的话还没说完，领他过来的仆从就一脸歉意地凑上前：“……这几天城主府正在进行下水道维修，没想到正好殃及到了您这间房。我刚刚才发现，您洗手间的下水道有污水泛上来，这是我们的失误。
“不如您带上行李，随我往前再走一段？那里有一套城主珍藏的高级套房，平时都空着，城主本人偶尔会过来住。您是城主的贵客，他交代过万事以您为先，请您移步那一间房。”
洛因眉梢一挑，这根本就不是想将他们两两分开，而是各个击破！
说不定尤莉和边瑟恩，进入那一条走廊后，也有别的借口让他们住在不同的两处。
洛因根本没接仆从的话，而是牵起乔尔的手，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在乔尔手心有目的地捏了两下，口中却是用腻腻歪歪的语调说道：
“亲爱的，只一会儿见不到你，我就无比想念。你房间的床，软不软？”
乔尔嘴角勾出个谁都能看到的弧度，十分自然地答道：“不仅软，看上去还很结实，不会像上次那样……”后面的话是凑近洛因耳旁说的，仆从听不清楚。
洛因露出个笑，颇具风情地瞥了乔尔一眼，牵着乔尔的那只手顺着男人的手臂向上滑，抚上了乔尔的脸颊。
然后，他像是响起什么似的，板起脸，转头冲仆从说道：“行了，我跟乔尔住一间，你先去休息吧。”
仆从脸上闪过一丝诧异，又透着点小小的不安，他慌忙阻止道：“迪尔先生，您、您……您一会儿不是还要去书库……”
洛因心中冷笑，这仆从跟索尔城主一样，都恨不得将他赶紧塞进书库。
他面上露出些许不虞，乔尔瑞克也在这时搂紧洛因的腰，将他往自己怀中一带，略显不耐地说道：“我和自己的爱人住一起，有什么不可以吗？你先退下吧，这走廊里几步就是一个仆从，书库什么时候不能去？我们随便找其他人带路就行了。”
洛因做出一副已经被男朋友迷住的样子，搂上乔尔的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乔尔立马顾不上继续跟仆置气了，二人黏黏糊糊地进了屋。
房门发出“砰”地一声，隔绝了外人的视线。
仆从欲言又止却也不敢得罪这两位，尤其是那位魔法师大人。
但脸上的不安越发明显了。
这两位客人是情侣的消息，他还是今天在会客厅的偏室内听到的，估计总管大人也是今天才知道这件事。
是以昨夜安排房间时，根本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分不开”的情况。
没完成总管交代的任务会的后果，仆从不敢承担，他咬了咬牙，决定再拼一次。
他凑近门边，正要以“带二位去参观同伴的房间”为借口，将洛因带出来，就听见隔着门板，传来隐隐约约的对话。
“亲爱的，你肌肉真硬，我很满意～”
“硬么？亲爱的，你这儿，真软……我喜欢！”
“唔！啊～你干嘛这么急啊！”
“那个仆从说了书库，你这么爱看书的人，我当然得先吃个够，不然你进了书库，没个大半天都不会再看我一眼了。哦～宝贝，你真棒，再、再来一下！”
“呵呵呵，还说我，你自己不也爱书如命？现在你只能看着我，想着我。嗯～”
仆从：……
这也太特么猴急了吧！！！
这还是大早上，在别人家里啊！！！！
好吧，这种事作为仆从来说见得也不少了，特别那位迪尔先生还有着如此的容貌，又是魔法师这样高高在上的身份，想想都……
仆从自认为待在城主府，已经算是见多识广了，但面对这位迪尔先生，他从头到尾也只看了第一眼，之后就没再敢直视过。
那位乔尔·赫默先生作为迪尔先生的伴侣，能把持得住就怪了。
仆从现在更郁闷的是，两人进屋就开始干好事了，那他不论再找什么借口，都只会激怒对方。
要是他们住得不开心想走，可就更加违背大总管的初衷了。
不过……刚才他们似乎提到了书库……
大不了，等这两人结束了，他再把他们带去书库，这至少也算是完成了一大半任务。
屋内的声音时高时低，没有更多有用的信息了，只剩下一些吚吚呜呜。
“唔，去、去床上……”
声音越来越远，仆从这才意识到刚才这两人是在门背后就……
他脸颊控制不住地一红，不敢再听。
房间的隔音很不错，推开几步后，仆从已经听不到屋内任何动静了，但谁都猜得到没个一小时，这房门不可能再打开。
仆从又看了房门一眼，咬了咬牙，转身大步离去。
必须将这突发状况先告诉大总管才行！
而屋内，被认为正在成就好事的两人，却连外衣都没脱下。
乔尔瑞克将脸拱在洛因的颈窝，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本来他只是配合着洛因做做样子，可金发碧眼显得有些圣洁的洛因，眼眸含春、言语露骨的模样，又太……
乔尔瑞克一时之间还真缓不过来。
洛因倒是稍好一些，他拿着手机正按着什么，以此分散着注意力，时不时还哼唧几声。
“别哼了。”乔尔压低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洛因抬起一根手指，将乔尔的脑袋从自己颈窝里抵了出来。
他的眼尾还有些泛红，眼神也没完全恢复冷静，但表情却是一本正经地绷着，将手机屏幕举到乔尔眼前。
“发不出去。”洛因怕仆从还守在外面，这几个字说得十分含糊，但乔尔一看屏幕上的图标，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塔明地理位置深入沙漠，又有风沙遮掩，哪怕他们出发之前特意在蜜柚郡的最西面也建立了信号塔，到了这里信号还是弱得不行。
乔尔将脑袋在洛因颈窝里狠狠蹭了两下，才认命般地起身，打开行李箱，零件翻飞，一个小型信号增幅器就出现在了箱中。
他再回头去看洛因，就见美人金发披散，一手拢着有些凌乱的衣衫，抬眸冲他一笑，比出个“OK”的手势。
第112章 书库
【3082房， 速来。】
远在3011房的边瑟恩放下手机，轻轻吐出口气。
距离进入城主府已经过去2个小时了，手机一直握在掌心， 每隔几十秒他都忍不住看一次屏幕。
直到此刻短信提示音响起， 他才稍微松了口气。
眨眼间，他化作一滩水渍， 将自己拉成一条细细的水线， 顺着门缝溜了出去。
绕过一个个仆从， 又迷了几回路，边瑟恩终于找到了3082号房， 在屋内显出身形。
“只有我们三个？他们两人还没过来么？”边瑟恩看清屋内情形后，十分不见外地将床尾桌边的椅子拖了过来， 一屁股坐下了。
洛因小小翻了个白眼：“我只通知了你一个人过来， 他们两个那边， 一会儿你去一一说明。”
边瑟恩习惯性地嘴欠：“为什么不直接在短信里说啊，还要我一个个跑， 洛因大美人， 你真是一点都不心疼我……呃……”
他说完这话， 才想起对面两人都不吃他这一套， 甚至还有些反感， 这才悻悻住口。
洛因盯了边瑟恩一会儿，直到将对方看得有些不自在了，才施施然开口：“短信一条才多少字符？好好交换情报， 一会儿将这些原原本本传达给尤莉跟韦德。”
不等边瑟恩应声，他直接问道：“先说说你们的情况， 你跟尤莉住得近么？你来的时候，我们房门口有没有人守着？”
边瑟恩这才找回了说话的节奏：“房门口没人， 但稍微往前走几步，拐角处有仆从守着。我跟尤莉原本是被安排在对门房间的，但尤莉走进她那间房，就嚷嚷着有虫子，于是就让仆从带她去了其他房间。”
乔尔瑞克不太赞同地看向边瑟恩：“你当时为什么不让她直接跟你调换房间？”
“哈？我跟她调换？这又不是蜜柚郡，谁惯着她啊！”
边瑟恩这一路上也是受够这位大小姐有意无意地找茬了，听到乔尔这么说，第一反应就是反驳。
但反驳完，他脑中突然想通了什么，有些惊诧地看向对面两人：“他们不会是……故意将我们分开吧？”
洛因肯定了他的猜测：“原本给我安排的房间在对面，但我还没入住，就对我说下水道坏了。”
边瑟恩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将我们分开有什么用？我们总不会一直待在房里不出去啊，只要出去，不还是能很容易就聚到一起么？”
洛因沉思了一会儿，站起身，在房间中走了一圈，眼睛却是扫视着屋中的每个角落。
边瑟恩心下一惊，以为房间里有什么监听魔法，但转念一想，洛因这么个天才魔法师在这这么久了，总不会等到他都过来了，才去想监听魔法的事吧？应该早就查探过了才是。
他想得没错，早在边瑟恩过来之前，洛因就查探过房间内的魔法痕迹了，用的是结合了尤莉这个“监听狂人”的理论经验，外加乔尔的技术辅助，做出来的一个小玩意。
边瑟恩不知道洛因在找什么：“我们队伍里可是明摆着有个魔法师，不管别的房间有没有监听，分给我们的房间肯定不会有。那城主看起来也没那么傻，他有求于你，肯定不想在明面上跟我们撕破脸。”
洛因没回答他，而是停在了床头位置，那里墙上有一排像是装饰般的小孔。
他凑近看了看，才转向边瑟恩：“稳妥起见，通知他们两个，晚上睡觉的时候，脑袋睡在床尾的位置。另外，整个房间也要注意通风。”
乔尔瑞克眸光一闪：“洛因，你不会觉得这个小孔里，会喷出些什么吧？”
洛因蹙了蹙眉：“我不确定。但别忘了，塔明可是盛产香料，从踏入塔明的那一刻起，我们就该时刻防范自己沦为香料的奴隶。而且……我有一个不成熟的推测……
“那位索尔城主找光明魔法师来，很可能是为了治病。难保他不会为了万无一失，而用香料先把我们控制住。”
他将刚才与塔明城主见面后发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跟另两人说了，之后才讲起接下来的安排。
“一会儿我与乔尔先去书库，看看能不能找到有关世界崩溃的资料；你们三人就以‘放不下商队’为由，务必做到在这几天内，时常出入城主府都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如果仆从跟着你们，那你们在聊天中就故意多提一下对圣泉的向往、对与塔明那三大家族建立商业往来的渴求；
“边瑟恩，你的以身化水比较特殊，趁着这段时间多逛逛城主府，特别是我们刚才去过的会客厅，我要你看看左右两侧被隔开的墙后面到底是什么。”
洛因这样分配没任何不妥，但边瑟恩却提出了抗议：“我跟你们一起去书库，人多一点也比较容易找资料。而且我隐蔽性强，跟过去并不会被仆从发现。”
见洛因只挑眉看着他，边瑟恩又自己改口：“我可以先去会客厅看看，然后再来书库帮你们。”
洛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轻轻敲击了几下，终是点了点头：“可以。”
他说完这句话，手机恰巧发出一道提示音。
“尤莉的信息终于发来了，她在5059号房。韦德在5173房，边瑟恩，你先去他们那儿将事情的大致情况交代清楚。然后再来这与我们汇合，一起出发去书库。至于城主府的会客厅，可以晚上再去查看。”
边瑟恩应声而起，化成透明的水流，很快又顺着门缝钻了出去。
两个小时后……
仆从推开了城主府书库的大门。
“迪尔先生、赫默先生，这里就是城主府的书库了，共有藏书4000余册，其中更有许多是孤本残卷，在整片大路上，也唯有塔明的城主府才能找到。”
他低头的态度很是恭敬，语气中却透出了几分骄傲。
停在书库门口，仆从不敢往前再踏出一步：“按规矩，这书库除了洒扫的仆从，就只有城主能进入查阅。由于迪尔先生是尊贵的光系魔法师，城主才破例准许您阅览其中的书本。
“赫默先生作为您的爱人，城主在破例的基础上再破例，这真是闻所未闻，望您二位能好好珍惜这次机会。
“我没有进入的权限，就守在门外，有什么需求，您二位随时都可以喊我前来。”
洛因心里也清楚，能让索尔亲口答应他多带一个人，已经不容易了。况且他们本就不可能让所有人都陷在书库里，外面是必须留人的。否则万一出点什么事，一个都逃不出去，那太被动了。
只不过对方应该也想不到，他明面上只带了一个，但暗地里还带了一个。
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角落，一条又长又细的透明水线正缓缓向书库内移动。
洛因收回视线，径直走到最显眼的那个书架边，一眼望去，全是光系魔法的典籍。
正中间有本书，放在了一只金色的高脚托盘里，书名上几个古朴的大字《大治愈术》。
洛因：……
一个城主府的书库，正中间不放城主爱看的书籍，偏偏放了光系魔法典籍，还能再假一点不？
那本《大治愈术》居然还用这么高的金托盘来装，这是生怕他看不到啊！
余光看见刚才那个仆从，正在将书库的大门合上，但这关门的动作极其缓慢，眼睛却一直瞄着洛因的方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扇门有多沉重呢！
洛因立马露出个惊喜的表情，上前两步将那本《大治愈术》拿到手中，作势要翻看，却在翻开的前一秒动作顿了下，抬眼毫不避讳地向门口的仆从望了过去。
仆从本就在关注着洛因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料到他会突然抬头，一惊之下，手上就像是按了快进似的，门瞬间就被合上了。
仆从：……
他擦了擦头上不存在的冷汗，心虚地想道：总、总之，那位迪尔先生已经注意到了大总管吩咐的那本书，那么他的任务应该是圆满完成了。
仆从的心思，洛因毫不关心，他拿着那本陈旧的《大治愈术》，到一旁找了把椅子，直接翻阅起来。
第一章写的是法术原理，有几页的内容被一些不知是什么的污渍给糊住了。
第二章和第三章分别是法术模型的构建，以及魔力运行的回路，看上去十分复杂。一些内容的字体与前文不同，像是被人为补齐的。
第四章记录了《大治愈术》冗长的咒语，以及强调了施法时必须保有平和、无恨、无念的心态。
总得来说，这本书除了少数糊住的几行字，以及最后像是被撕掉的几页，完全可以不被称之为“残卷”了。
但它偏偏缺少了最重要的一段。
整本书，都没有说明，使用了大治愈术后，施法的光系魔法师会遭遇什么！
洛因嘲讽地勾了勾嘴角，如果他真的是个普通的光系魔法师，如果他从不曾在父亲那儿得知关于“大治愈术”要付出的代价，那他肯定会迫不及待地修炼起这本书上的内容！
他就说呢，索尔城主不可能会天真的以为，对他足够好，施足够的恩惠，就能让他心甘情愿以命换命。
原本他猜对方会利用塔明的香料逼他就范，但当时也有过一瞬间的疑惑。
毕竟大治愈术必须要施法者毫无抵抗、逆反心理，才能施术成功。而人心最不可控，连被控制者本身，都没办法保证自己不生出一丁点怨怼。
现在他终于知道了，对方是完全不想让他这个光系魔法师，知道自己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既然压根都不知道，又怎么会抵触去救助一个对自己帮助良多的人呢？
呵。
洛因发出一声轻嗤，将那本《大治愈术》随手扔在身旁的茶几上。
魔法造诣放在这，哪怕是一通囫囵吞枣，洛因对这本书上的理论知识也理解了个七七八八，但那又怎么样呢，他来这书库，可不是真为了学那劳什子失传的魔法。
绕过几个盛放光系魔法典籍的书架，洛因找到了记录大陆风情、秘闻的书籍。
他看见乔尔已经找了几本书，带到一旁的位置上，坐下翻阅起来。
边瑟恩不知去了哪儿，洛因转了两圈没瞧见这人，就抓紧时间也挑了几本书，坐到乔尔身旁看了起来。
时间在专注的阅览中过得飞快，等洛因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傍晚时分，洒扫的仆从走进书库，要对这进行清理。
之前给他们领路的仆从还是站在门口，遥遥望向洛因与乔尔的方向：“两位先生，书库每天晚上需要打扫和封闭，您二位若是没看完，大可以明日再来。时间不早了，府内为您准备了丰盛的晚餐，城主大人也在餐厅等着您，请二位随我来，别让城主久等。”
洛因与乔尔对视一眼，正要跟上仆从，心下突然一跳：“我的其他三位朋友，也有人去请了么？”
他一下午注意力都在书上，没去关注边瑟恩的动向，要是这人现在还在书库里，那去喊他吃饭的仆从岂不是要扑个空？！
“是的，迪尔先生，已经有仆从去他们房间叫人了。”
洛因眼角余光看到一抹水色飞速从窗口溜了出去，看那速度，颇有些仓惶之感。
他估算了下边瑟恩化水之后能走的近路，以防万一还是帮边瑟恩打了个补丁。
“烦请您跟去喊人的仆从说一声，我的朋友之一……就是那位比森先生，他睡觉的习惯不太好。不仅不太容易被叫醒，有时候甚至还不睡在床上。
“要是去喊他的仆从敲门后没有回应，请耐心等待一会儿。破门而入后发现他人不在，也请不要惊慌，因为他有时会睡在厕所里，或者床底下。”
“呃……好、好的。”仆从对这种怪癖也是头回耳闻，见洛因一直盯着他，就扯过一旁另一个下等仆从，耳语几句。下等仆从点了点头，向着客房的方向离去。
洛因二人将自己拿出来的书放回了远处，耽误了些时间。
等来到餐厅时，尤莉、韦德、边瑟恩已经全都坐在桌边了，边瑟恩还给了洛因一个得意的眼神，看样子没被抓包。
倒是原本以为会等在这里的城主索尔，并没有出现。
对于要看着别人摆架子这件事，尤莉脸上虽然还带着微笑，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她的情绪已经十分不耐。
直到洛因坐下后又等了一会热，索尔才姗姗来迟。
他看上去依然是那么单薄，伴随着老远就能闻见的浓郁香薰，脸颊凹陷、眼窝发青，乍一看就像一具行走的骷髅。
这样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桌上几人根本不可能有什么胃口。
特别是离他最近的洛因，还能从他身上浓到令人作呕的香味中，闻到一股臭味，这味道比早上的时候更重了，洛因感到一阵阵头晕，他能保持微笑，完全就是在靠意志力撑着。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身上异味这么重，不会都开始腐烂了吧？
不对，这味道不像腐烂，反倒是似腥似骚，有点像是动物的便溺物。
额，平行世界中也有人认为“童子尿”是一味药。
说不准这位城主真把什么动物的尿当做药来喝呢？
索尔完全不知道洛因在想些什么，他冲着洛因路出个大大的笑容：
“拉金，我的朋友，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早上我曾对你说过，桑德兰的家主这几天也在招待贵客，他们的贵客也对圣泉很感兴趣。
“原本我为了你，也是要安排一次圣泉之行的，但对外说起来有以权谋私之嫌。如今再加上桑德兰家，可以带你们先去参观一次。这样下次再带你们去参观时，就又能‘以权谋私’一次了。”
说到这，他自以为幽默地冲洛因眨了眨眼。
“我们可以与桑德兰家选在同一个时间，也好让你们谈谈商会往来的事。”
第113章 避开下药
索尔像是完全闻不到自己身上的异味， 还在那儿对着洛因侃侃而谈。
“拉金，下午的书库之行，你感觉怎么样？”
洛因露出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帕里， 你的书库真是个宝藏， 里面竟然有这么多失传的古籍，真是让我如获至宝。”
“这是我们索尔家三代人努力寻访书籍的结果， 就是不知道里面的光系魔法， 是否能给你带来收获？”
洛因一听就知道， 这是在试探自己能不能学《大治愈术》呢。
他当即将一只手抬到索尔眼前，另一只手藏在桌下， 拿出神圣版的魔术投影，控制好“特效强度”， 激活。
瞬间， 索尔眼前那白皙的指尖上， 一簇金光一闪而逝。
这光只有豌豆大小，且只亮了不到半秒就完全熄灭了， 但一看见这簇光， 索尔身子就忍不住向着洛因的方向倾了倾。
“你这么快就学会了？！”他语气里满是惊喜， 枯槁的脸庞似乎在这一刻迸发出生机。
由于情绪激动， 他身体似乎有些撑不住地猛喘了几口气。
索尔并不是没见过其他光系魔法师施法， 事实上，在城主府，就曾经“养”着一位光系魔法师。
他对拉金·迪尔说的也不全是假话。
一位游历到塔明的老魔法师， 救了他爷爷的命。
救人时使用的魔法，叫做“愈合术”， 是则早已失传的魔法。
这种魔法能够以魔法师虚弱几小时为代价，加速患者的伤口愈合。
那时的索尔还小， 他只知道爷爷极其重视那位老魔法师，将他奉为座上宾，几乎对他有求必应。
但那位老魔法师似乎总是闷闷不乐，不肯接受爷爷的报答。为了离开，甚至还与城主府的守卫爆发过激烈的战斗。
后来，那人是走了还是死了，索尔不得而知。
只知道爷爷死的前几天，在书房发了很大的脾气，砸坏不少东西，口中自言自语地喝骂着：“贪得无厌的贱民，你凭什么不心甘情愿？凭什么有怨怼？我给了你这么多，你竟然敢！”
索尔很小就失去了父母，虽然是爷爷带大的，但爷爷对他并不重视。
爷爷死前那段时间，心思都花在寻找别的光系魔法师上了，根本什么事都没与索尔交代。
他就是在这种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摸索着地挑起了城主府的担子。
吃了那么多的苦，经历过那么多的隐忍，走过那么多的弯路，他终还是把自己弄得快要活不下去了。
直到几个月前，索尔意外在城主府里发现了一个密室，里面除了一具穿着法师袍的枯骨，就是满屋的光明魔法古籍！
看到《大治愈术》的那一刻，索尔愣了很久，然后就是劫后余生的大笑。
于是，那本《大治愈术》从保存完好的古籍，变成了一本“残卷”。
万事俱备，他只欠一个光系魔法师了。
原本他还怕到处去找人，时间上会来不及。想不到眼前却有个光系魔法师自己撞上门来！
索尔的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
他的眼睛从洛因白皙的指尖，转到他白里透红的脸蛋上，眼里有着一闪而逝的妒忌，但说出话时，像是控制不住自己声线般，有些颤抖：“拉金，你可真是上天的宠儿，不仅有着不错的魔法天赋、美丽健康的身体，还有着财富、好友跟爱人。”
要是往常，洛因第一时间就能听出这句话里的阴阳怪气了。
但此刻，因着索尔的突然靠近，洛因差点被又香又臭的混合味道给熏得吐出来。
他赶紧把脸上的抗拒表情一秒转化为颓然：
“哎，我的资质还是太差了，那本《大治愈术》对我来说实在太过深奥，我还没能建立完整的魔法回路，只读透了前面两页。”
洛因是故意露出些“学习成果”给对方看的。
他一点儿也没有“欺骗病人、给人希望又让人失望、说好了要治疗其实根本不会治”的内疚感。
对方刻意隐瞒了大治愈术的施法代价，就是想骗他以命换命，他们之间充其量就是利用与反利用，端看谁技高一筹。
既然已经知道了索尔的目的，那洛因就必须让对方看得到希望。
要是索尔觉得，等他凉凉了，洛因也没可能学会大治愈术，那索尔对待他们，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个态度了。
洛因却不知道，一个即将死亡的人，面对一个近乎完美的健康人时，会变得多扭曲疯狂。
索尔说起话来已经带上了几分气音：“你真是、太谦虚了……”
‘你最好……只是在谦虚！’
后面这半句话，索尔没有说出口，他咬牙抵御着身体上的难受，脸上还在笑着，心中却满是阴暗。
‘拉金·迪尔，你最好是有天赋，能早早学会“大治愈术”，这样你才有多活几天的意义。’
索尔在心里说道。
若是来了却只会浪费他的时间和感情，那他不介意让这位送上门来的光系魔法师，体验一下“走上巅峰”又“极速衰落”的过程。
索尔牙齿已经忍不住开始打颤了，有些充血的眼睛移向了桌上的菜肴，嘴角越勾越大。
他可是下了血本了，那些“好东西”，不仅能让人快乐，听说还能提高魔法师的魔力呢！
这也算是为了对方顺利施展“大治愈术”做出了贡献啊，毕竟，普通的魔法师，就算悟性足够参透那本书了，但临到施法，魔力不够，不也照样施展不开么？
看着洛因那张称得上惊艳的脸，索尔笑容逐渐扭曲。
学不会“大治愈术”其实也挺好，只要一想到有一天，这样美丽的面庞，也会变得和自己一样，脸颊凹陷、眼窝青黑，这样圣洁的人会像狗一样在地上爬行，露出毫无尊严的丑态，索尔就感觉到一阵快意。
“拉金，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比其他人都好……”
‘你比客房里住着的其他客人，都要好。那些客人们的丑态，已经不能给我带来任何快乐了，但你不同。’
‘你看起来更纯洁、更闪耀、更美丽……’
‘可惜那些好东西不能一下就上最高级的，必须循序渐进，否则普通人立马会察觉到不对。’
‘你到底是会死于施法代价，还是死于堕落呢？我真是期待结局来临的那天。’
身体的难受让索尔维持不住表面的平和，他突兀地站起身，一旁立即有仆从上前搀扶住了他，并将一块看起来非常厚的手帕捂在索尔口鼻上。
“抱歉，我、大病初愈……还需要多、休息……明天、圣泉之行见！”
索尔深吸了几口气，像是缓过来了一些。透过厚厚的手帕，他的声音有些闷闷的。
转身时，索尔额上满是冷汗，已经无暇再去关注其他人。
这已经是见面以来，索尔在洛因面前
第二回发病了。
就这身体，明天真的能去圣泉？
洛因望着索尔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自从索尔到来后，整个餐厅都充斥着浓重的香薰味。
除了洛因在与索尔交谈，导致没工夫去动桌上的吃食外，其他人也一口没动，只是用餐具在拨弄食物做做样子。
在这种情况下张嘴吃饭，简直就像是用香水泡食物吃，也太难为人了。
耳边传来边瑟恩的小声嘀咕：“喂，你憋气嫌弃的模样做得太明显了吧。”
他是在说尤莉。
尤莉慌了一瞬，又色厉内荏起来：“这、这也不怪我啊，而且你们不也都……”
“的确是我们太失礼了！”尤莉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洛因高声打断。
他看了眼候在稍远处的几个仆从，故意抬高声音，做出羞愧内疚的样子：“帕里是一城之主，对我们折节下交，热情友好，我们却连他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爱好都没有第一时间接受，实在是不应该。”
又给其他四人使了个隐蔽的眼神，才接着说道：“他身体难受成这样，还特意过来招待我们，我实在做不到继续心安理得地在这用餐。”
听到洛因这么说，乔尔看了眼桌上的餐盘，目光扫到主位时，瞳孔微微一缩。
整张桌子只有他们五人的位置有餐具。
在索尔城主刚才坐着的主位上，连个茶杯都没放！
也就是说，从一开始，这位城主就没打算跟他们一起进餐！
结合对方刚才与洛因的谈话，与其说索尔是来招待他们的，不如说，他就是特意来验收洛因对“大治愈术”的学习进度的！
至于食物，哪怕是跟索尔吃得一模一样，他们都需要留个心眼。更何况此刻桌上的东西，索尔自己都没吃！
想到这，乔尔瑞克也做出洛因同款的内疚表情：“哎，拉金说的对，让我继续吃这些晚餐，就是对城主最大的不尊重，我也不吃了。”
其他三人瞬间意会，也纷纷放下餐具。
“对，不能吃，吃了就是不敬城主！”
“我可没脸吃下去，太对不起城主了！”
“谁逼我吃，谁就是没把城主放在心里。”
远远围着的仆从面面相觑，眼中都带上了几分迷茫。
什么情况？怎么回事？他们怎么突然都不吃了？
而且他们不吃的理由，好、好像哪里不太对，但、但又必须正确！他们这些仆从可背不起“不敬城主”的罪名。
这，这该怎么办？
一个穿着最好的仆从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张口就要劝告：“客人……”
啪！
一声餐具的脆响打断了仆从即将出口的话。
乔尔把餐具一放，站起身来：“各位，城主拖着病体，明早还要陪我们去圣泉，我们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养好精神，千万不要辜负城主的好意。”
仆从：……
洛因看着对方那一脸“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该怎么接话”的表情，差点笑出声。
他抿了抿嘴角，积极响应乔尔的号召：“对，回去休息吧。”
五人直接转身就走，仆从们这才不得不追了上来。
“客人，客人们！你们如此敬重城主，城主若是知道一定十分高兴。但要是因此饿坏了肚子，他必然也会十分难过的……”
洛因摆了摆手：“哎，我永远也忘不了刚才帕里身体颤抖着，被仆从搀扶离去的背影。只要一到餐厅，我就会想起这一幕，想起自己的失礼，无边的内疚包围着我，我就吃不下东西……
“不如，以后所有食物都送到客房吧。”
到了房间里，他们的可操作性就大了，吃的是他们的食物还是自备的干粮，谁知道呢？只需要保证来收盘子时，是空盘就行了。
毕竟，他们一行人，可全都是有空间魔法道具的魔法师啊！
仆从犹豫了几秒：“那今天的晚餐……”
“晚餐就稍晚一些送到我们房间来吧，现在实在是胃口不佳……”
其他四人见仆从看过来，也学着洛因的样子，皱着眉，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送一份是送，送伍份也是送。
洛因一通先发制人，如今仆从只能浑浑噩噩地被牵着鼻子走。
看着洛因五人离开的背影，他还在心里想：送到房里吃也是吃，只要确认他们吃了就行。
一夜无事。
第二天清晨，洛因五人早早起了床，在屋中等候着。
没多久，就有仆从请他们出发，坐上了前往圣泉的驼车。
洛因本还在担心索尔这个身体，会不会一病不起，取消这次行程。
但看样子他昨天交出的“作业”让对方还算满意，简直是要把“让拉金在这段时间里过得舒心愉快”给贯彻到了骨子里。
洛因上车时，索尔已经躺在了自己的专属车厢里，让城主府的大总管莫瑞什带着令牌全程陪同他们，自己则准备当个随队吉祥物，看样子没事的话，他就一直躺到回程都不会露面了。
驼车缓行过几道关卡，虽说已经在圣泉范围了，但实际上距离目的地还十分远。
洛因五人同坐一车，这种车的车厢有些像是平行世界里，旅游景点的观光车。
行驶起来十分缓慢，也没有车窗，车厢里有两列共6个座位。
莫瑞什也在这辆车上，正好让车厢坐满，此时他正积极向洛因几人讲述着圣泉的传说。
“撒布大沙漠无边无际，唯一的沙漠绿洲就是塔明。
“而塔明能成为绿洲，也正是因为我们有圣泉，相传圣泉在世界伊始就已存在。
“万年来，圣泉生生不息，它是塔明的信仰和发源地。圣泉在，塔明才在，圣泉毁，塔明覆灭。
“保护圣泉，是每个塔明人豁出性命都必须去做的事。
“迪尔先生，这里虽然还是圣泉外围，但景色已经十分不错了，您看，这一片是……”
他的话只开了个头，驼车车队却缓缓停下了，前方似乎有别的车队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莫瑞什皱了皱眉，冲洛因几人行了个礼，就亲自下车去查看情况。
洛因早就从边瑟恩那儿拿到了圣泉区域的大致示意图。
那图虽然画得十分抽象，但也能看得出圣泉这一片，有好几个入口，泉眼就在正中间，不管走哪条路，最后都是殊途同归地在泉眼处交汇。
对面那支车队虽然是与他们面对面过来，但最终肯定也是要去泉眼的。
没一会儿莫瑞什又重新返回来：“迪尔先生，我们正好遇到桑德兰家的驼车了。听说雄鹰商会想与桑德兰家达成商业合作？现在也许就是个好机会。”
可他刚说完这句话，就被打脸了。
桑德兰家的车子并没有与他们打招呼的意思，见到这边停了车，对方理所当然地认为他们是在让路。
明明看到了车上城主府的标志，也毫不客气地直接开队。
城主府赶车的仆从对待这种情况，像是早就有了一套流程。
对面当先迈上他们这条路，这边的仆从就将车全都靠右开，索性让出半条路，但本身也直接冲着对方那条路上开去。
对方要进他们这半条路，就也必须提前调整队形。
乍一看，还真以为是两列车队友好地交错而过，丝毫看不出这其中，互相挑衅、各退一步的暗潮汹涌。
莫瑞什脸上没露出一丁点儿尴尬，他自然而然地接着说道：“路上也的确不是谈生意的地方，而且桑德兰家也带着他们的客人……反正大家迟早要在圣泉见面，不如到时候，再请城主替您引荐。”
洛因装作没看出刚才的一来一回，他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感激：“真是太感谢你们了。”
说着，他假装好奇地看向桑德兰家交汇过来的车队。
行驶过来的，是一辆与他们相似的“观光车”，但车厢稍小，仅4座，车内坐着一男一女，应该就是桑德兰家主与他的客人。
男子坐在另一侧，脸也转向那一侧的窗外，洛因只能看见一个棕黄的后脑勺。
女子则坐在靠近交汇的这一侧。
长发披散在肩头，女子坐姿优雅地转过头来，对上洛因视线的一瞬间，她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艳，然后，是一丝困惑。
她的目光逡巡在洛因长长的金发和碧绿的眼眸上，眉头越蹙越紧。
车子没有车窗遮挡，对面能清晰看到这边车内所有人。
女子的目光又在乔尔、尤莉、韦德脸上一一扫过，明显认出了他们。
略过不认识的边瑟恩，她重新将目光定在洛因脸上，突然像是想通了什么，双眸睁大。
车上四人俱是神情一紧，洛因知道，自己也被认出来了。
而他们，也认出了女子的身份。
红发、紫眸，诺曼王室的特征。
那是查多三世的小公主，迪赛尔德·诺曼。
第114章 圣泉
洛因完全没想过， 会在这遇到熟人，也没预料到桑德兰家所谓的“客人”竟然会是那位迪赛尔德公主。
最沉不住气的尤莉正好坐在洛因后面，她已经忍不住在轻轻拉扯洛因的衣服下摆， 不过没拉两下就被坐在她身旁的边瑟恩制止了。
“迪尔先生， 你们是认识桑德兰家的贵客吗？”莫瑞什不愧是在城主府大总管这个位置上坐了十多年的人，一眼就发现了几人神情中的变化。
此时他黑瘦的脸上显出了几分狐疑。
洛因冲他露出个微笑， 这种情况下否认显然不明智， 于是他大大方方承认道：“在王都时， 我的确与那位小姐有过一面之缘，没想到她还记得我。”
诺曼王室红发紫眸的特征不算秘密， 但有些王室的私生子女也会遗传到这些特征。
洛因不确定那位小公主是否会顶着其他人的身份，暂时没有说穿的必要。
听到只是一面之缘， 莫瑞什稍稍松了口气。
也对， 他早就猜测雄鹰伤队的这几个人， 应该是诺曼的小贵族子弟，这种身份想挤入王都的某些社交场合并不算难， 见过几个身份尊贵的人也不稀奇。
“迪尔先生这样的风姿， 任何人见过一次都难以忘怀， 想必那位小姐一定对您记忆犹新。不如您一会儿主动去跟她打个招呼， 由她将您引荐给桑德兰， 也许比城主引荐的效果还要好一些。”
洛因只笑笑，没有马上接话。
乔尔瑞克看出他需要空间思考对策，便主动应酬起莫瑞什来。
“莫瑞什先生， 刚才因为小事打断了您的讲解，不如您现在再跟我们说说有关圣泉的事？我们对此都十分感兴趣。”
大概每个人夸起自己的家乡， 都会变得滔滔不绝，莫瑞什听了乔尔的话后， 顿时谈性大发：
“乐意之至，各位请看，刚才我们经过的那片紫色的花海，就是沙漠特有的紫丁花……”
在莫瑞什的一路介绍中，时间过得飞快。
距离泉水还有几百米，车队停了下来，按照这里的规矩，剩下的路程，几人必须步行前往。
洛因注意到了停在边上的另一列车队，想来桑德兰以及诺曼的小公主已经先行进入圣泉中心了。
真正的圣泉，是一个直径二十多米的水潭，泉眼在正中心，汩汩向上冒出一小节水柱。
水质明明十分清澈，但稍深一点的地方却不像是水，而像是雾般洁白翻涌，让人没办法一眼望到底，更不可能仅凭目测推断出潭水有多深。
水潭外围大约百米处，几十名卫兵围成一个圈，将整个水潭都护卫其中。每每有人靠近，警惕的眼神就会齐刷刷扫过来，让人无法轻举妄动。
有意思的是，这些卫兵互相之间也隐含戒备。
洛因观察了一会儿，发现他们衣服上的徽章各不相同，应该是本就隶属于不同家族。
按照边瑟恩之前的说法，要解除魔容体质就必须去潭底，但看这重兵把守的架势，要想达成这件事还得从长计议。
今日他们来这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踩个点。
五人在莫瑞什的带领下，无视卫兵们审视的目光，在潭水边停了下来。
迪赛尔德公主一行人，就在不远处，与他们相隔三分之一个水潭的位置。
洛因注意到公主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就转头继续与身旁的男子说起话来。
那名男子大约30来岁，棕黄色的半长头发，五官有些立体过了头，给人一种不太好相处的第一印象。
耳旁是尤莉清脆的声音：“这就是圣泉呀？看起来的确有几分神秘，我走的时候能带上几瓶泉水么？”
莫瑞什稍稍犹豫，才答道：“那你们得多等一段时间，至少要到十月了。”
“十月？为什么？我们出发之前，家里长辈给了不少圣水呢。我本想再带点回去孝敬长辈的。”
尤莉不满地鼓着脸，看上去只是天真的大小姐在发问，并不会让人多想。
“尤拉拉小姐，您有所不知，圣水必须经过赐福仪式后再饮用，才能达到延年益寿、强身健体的效果。要是直接入口，只会有害无益。
“而我们塔明，9月份是不举行祈福仪式的。”
尽管莫瑞什说得十分冠冕堂皇，听在洛因耳里也全是谎话。
真正的原因，恐怕是塔明能允许其他月份的圣泉水被送做人情，但绝不允许有特殊功用的9月圣泉水流出！
难以取得的9月圣泉水、边瑟恩主动找上门来求合作、所谓的“傀儡药剂”戒毒法、一进入书库后边瑟恩就消失不见，以及他曾经看到过的，索尔城主发病时踉跄离去的背影……
洛因脑中一瞬间闪过许多念头，他忍不住意味深长地看了跟在身后的边瑟恩一眼。
不等他再往深想，却感觉到衣袖轻轻动了动。
洛因回过头，拽他衣袖的乔尔并没有看向他，而是将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潭边。
他心有所感，顺着乔尔的目光看去，果然见到迪赛尔德公主向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您好……打扰了，能与您聊聊么？”
迪赛尔德犹豫了一下，没有直接叫破洛因的名字。
洛因配合地行了个礼，报上自己的假名：“拉金·迪尔很好心见到您，没想到仅一面之缘，您还记得我。”
边说，二人边往一旁走去，直到远离所有人的一刻树边，才停下脚步。
为了隐蔽，迪赛尔德冲洛因行了个十分不标准的礼。
“洛因阁下，没想到会在这见到您。我这次来塔明，是奉父王的命令，协助大王兄与桑德兰家达成合作。”
“大王子也跟来了？”
洛因对查多三世的三个儿女的印象，就是大儿子提米塞干啥啥不行，却空有野心；二儿子法约尔十足佛系，完全没有争位的心思；小女儿倒是有手腕、有心机，还有王后暗中辅助，是个储君苗子。
但查多三世本人的态度却很模糊，嘴上说着小女儿最像他，难事、要事让她处理，却不仅不立储，还隐隐有打压她声望的意思。
明明是公主在处理事物，大王子却总要跟在后头，最后得到的嘉奖还比公主都多。
也不知查多三世是真的在磨砺女儿，还是打心底里冲不破“女子做储君”的桎梏。
听到洛因用了个“跟”字，迪赛尔德瞬间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她摇了摇头：“这次父王只派了大王兄前来，我才是主动跟来的那个……”
洛因一边的眉毛微微挑起，他看出这位公主似乎是真的有事要跟自己说，很可能还有求于自己。
他没有先发话，而是静等着迪赛尔德说些什么，但公主殿下似乎还有着什么顾虑，迟迟没有开口。
他们二人在这陷入了僵持，有一人却频频向他们投来目光。
莫瑞什看了迪赛尔德一眼，又看了看洛因姣好的容颜，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拉金·迪尔不是说，那位客人只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吗，竟然主动找过来了。要是她因为光系魔法师长得好，而主动插手城主的事，到时候可真是个麻烦。
他正要抬步向洛因这边走来，乔尔和韦德却是一拥而上，将他给拦在了原地。
“莫瑞什大人，请再跟我们说些圣泉的事吧，一会儿我也可以转述给拉金听。”
“莫瑞什大人，请问我们下次还能来圣泉吗？”
莫瑞什心下权衡起来：‘城主只是要迪尔先生帮他治疗身体，在这过程中，迪尔先生也阅览了珍贵的古籍残卷，学会了失传的光系魔法，在这件事上迪尔先生并不吃亏。
’唯一有些难办的，是任性的城主非要让迪尔一行人也染上香料……
‘这位明显属于诺曼王室的客人，要是非抓着香料的事不放，对城主府来说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等等，塔明香料的弊端在诺曼应该没那么快显现出来，照理来说诺曼人肯定不知道香料服用到一定程度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那城主府给迪尔使用香料的事，就算传到这位王都来的客人耳里，也只该认为我们给了迪尔天大的好处。
’况且，只要迪尔先生学会了那本“大治愈术”残卷，治疗完城主，大可以再给自己治疗嘛。’
想到这，莫瑞什变得心安理得起来，转身专心回答起乔尔与韦德的问题。
显然，索尔并没有告诉他，一名光系魔法师施展“大治愈术”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在他心里，最对不起拉金·迪尔的，也就是让他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逐步适应香料的计量罢了。
“说起来，关于圣泉，塔明还流传着不少有意思的传说。”莫瑞什恢复了一个城主府大总管的侃侃而谈。
“哦？愿闻其详。”乔尔瑞克做出倾听的姿态，这很好地取悦了莫瑞什。
“众所周知，这世上是先有圣泉，再有塔明。没有人知道圣泉是什么时候出现在撒布大沙漠中的，也许它比这片沙漠还要古老。但有意思的是，在塔明的市井小说、口头流传的故事里，大家都爱把圣泉具象化为孩童的形象。”
尤莉也凑了过来，饶有兴趣地问道：“具象化？圣泉居然已经诞生出灵智了么？”
“哈哈哈，当然不，”莫瑞什又矮又黑，脸庞笑皱的样子着实有些辣眼睛，“这只是塔明人的愿景罢了，至少目前为止，都没有什么正史记录过有‘圣泉之灵’的存在。”
“唔……”尤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那为什么是具象化成孩童？为什么不是女神之类的啊？”
为了多缠住莫瑞什一会儿，尤莉这纯粹就是在没话找话了。
边瑟恩偷偷扁了扁嘴，忙为尤莉这毫无水平的问话进行找补：“莫瑞什大人，您别误会，尤拉拉她没有冒犯您的意思。她想表达的其实是……圣泉哺育了整个塔明，按照一般人的想法，都会把这样的存在想象成母亲，或者温柔包容的女性。”
边瑟恩倒是多虑了，莫瑞什并没有显出不耐烦，看起来他对尤莉这样娇俏的小姑娘，包容程度还挺高。
他再次笑了笑，这次语气中带了点不确定：“我猜……也许是某些季节的圣泉水，功效也不相同，就像是小孩般没有定性？最早不知道是谁先这样形容的，反正将圣泉意想成孩童，的确得到了塔明人的认可。对了，有首歌是这么唱得……
“它爱笑，也爱闹～
“带来生机，带走生命～
“啊，圣泉之灵～我们快乐着它的快乐～
“啊，圣泉之灵～我们悲伤着它的悲伤～
“别惹它生气～孩子的愤怒，天翻地覆，无人承受得起～”
他说着说着居然唱起来了，但这歌声委实不太好听，虽然不知道原曲是什么，但好几句都能明显听出不在调上。
就连远处聊着要事的洛因与迪赛尔德公主，都忍不住投来了目光。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诡异的尴尬和沉默。
“咳唔！”莫瑞什似乎也知道自己唱得不怎么样，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乔尔瑞克抬眸对上洛因的视线，又将目光转回，隐蔽地推了推尤莉的胳膊。
接到信号的尤莉笑容僵了僵，狠了狠心，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她用洛因指导过的卖萌手段冲着莫瑞什眨了眨眼睛，扬着声调假装很感兴趣地说道：“莫瑞什大人，您这首民谣听起来真有意思，能教教我吗？”
“当然可以，尤拉拉小姐……”
一场老师和学生都不在调上的教学就此开始，边上的围观群众也发挥了毕生演技，表现得一脸陶醉……
莫瑞什的脚步被暂时绊住，迪赛尔德也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
“洛因阁下，您是否知道塔明的香料生意？”小公主虽然在极力维持镇定，但眼中却透出了点忐忑。
洛因眸光一闪，对方会这么问，明显是想打探洛因对香料的看法，莫非也是发现了香料的不妥？
他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意见，而是十分保守地说道：“塔明的香料十分有名，听说能提神醒脑，在王都也有不小的市场。想来陛下让大王子过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吧？那位陪你来的人，就是桑德兰家的家主？”
“并非是家主，那是桑德兰家的次子，苏缪·桑德兰，”迪赛尔德说到这，稍稍顿了顿，“他并不接触桑德兰家的生意。事实上，是王兄要与桑德兰家主商议事情，才特意请苏缪陪我出来散散心。”
洛因了然，大王子提米塞是对公主跟过来的行为十分不满，想将她架空，桑德兰家才派了个边缘人物来将她支开。
洛因故意垂下眼眸，露出兴致缺缺的神色：“原本我们这次塔明之行，也是为了以雄鹰商队的名义，与桑德兰家达成香料合作。可惜今天遇到的这位桑德兰先生并不负责这方面的事宜，真是太遗憾了。”
洛因这话说完，迪赛尔德脸上多出几分镇定的神色，语气也变得有些急促：“洛因阁下，我希望您能相信我一次，塔明的香料并不如想象中那么无害。如果可以，我希望您尽量不要促成香料生意的扩张。”
“哦？”
洛因从不敢小看这位公主，哪怕她说的话完全是正中下怀，洛因也绝不会轻举妄动。
迪赛尔德看着洛因的双眼，虽然那双眸子从黑色变成了碧绿，但仍像是蕴含了千言万语，对视时，那双眼睛仿佛在蛊惑她：“来吧，把你的底牌都拿出来吧。”
她轻咬下唇，下定决心般开口：“洛因阁下，我意外得到了一份笔记，笔记的主人，是莱昂纳多·费楠。”
第115章 边瑟恩有诈
莱昂纳多·费楠， 自从他在这个世界上崭露头角的那一刻起，就留下了无数的笔记和手札。
有些内容对当今的科技发展，的确有着一定的指引和推动作用；有些内容则天马行空， 让人摸不着头脑。
无数后人对费楠的笔记进行过解读， 得出的结论虽然各不相同，但往往总能引发一部分人的奇思妙想。
如今， 费楠的笔记几乎都被诺曼王室收藏， 只拿出了小部分给皇家科研院进行学术研究。
民间虽然每隔一段时间， 就会出现几本“费楠遗落在外的笔记、手札”，但无一不是些商家骗人的手段。
迪赛尔德手中有费楠的笔记， 洛因到并不惊讶，不论怎么说， 她都是诺曼王室唯一的公主， 想来从皇家宝库中翻找出费楠的笔记来拜读， 也不算是多困难的事。
但公主下一句话，却推翻了洛因的猜测。
“洛因阁下， 这本笔记并不是我从皇家宝库中翻找出来的， 它来源于费楠的女儿， ”像是为了加强这本笔记的可信度， 她又补充了一句， “是费楠的前妻，给他生的女儿。”
这句话一出，倒是让洛因有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
在费楠传奇的后半生中， 有三个人像是完全隐形般，几乎被所有人给忽略了。
但事实上， 这三个人可以称之为费楠开启传奇的伊始。
在他44岁之前，费楠连姓氏都不详， 所有人都称他为阿克里，意为当地土语“牛蛋”的意思。
据说那一年，他的妻子带着一儿一女，投入了一名魔法师的怀抱。
阿克里失去理智，竟然找上魔法师当面理论，被人家一个风系魔法掀飞，醒来后就从木讷、老实、窝囊的阿克里，变成了嚣张、自信的莱昂纳多·费楠。
等费楠发迹后，他前妻以及那个魔法师的下场都不太好。
就连他养大的那双儿女，费楠也完全抛弃，不管不顾。
因为费楠的不喜，没人会刻意说起他以前的家人，就算偶有提及，也都是翻来覆去的几句“没远见”、“把珍珠当鱼目”、“没这个命享福”。
“洛因阁下，这本笔记夹在费楠某件衣服的夹层中，是她的女儿为他收敛遗物时找到的。”
洛因想到费楠明面上那个不光彩的死因，又想到还待在约克郡科研所里的那颗头……
当年费楠的女儿，不，准确的说，应该是阿克里的女儿为他来收尸时，不知是抱着怎样的心情。
迪赛尔德再次开口：“洛因阁下，这本笔记的内容可能会颠覆您的一些想法，关于费楠、关于这个世界……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敢将它公之于众。但我有不得不让您先过目的理由。”
洛因此刻才注意到一件事。
按照王室对待科技的态度，照理该对费楠极尽尊崇之能事，就连乔尔这个王都出身的贵族，在刚认识洛因的时候，提起费楠时，都要冠上一个“大学者”的尊称。
可这位迪赛尔德公主，今天全程对于费楠的称呼，都只是普普通通的“费楠”而已。
此时他对那本笔记的内容，还真产生了几分好奇。
“我们现如今是在城主府做客，城主还有些事情需要我出手帮忙，所以短期内我都不会离开城主府，”
洛因看着迪赛尔德，语速不紧不慢，“雄鹰商会有意交好桑德兰家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索尔城主甚至还在积极帮我们引荐，若是突然变卦，实在是说不过去。”
嘴上这么说，但洛因心里却清楚，桑德兰家他们势必要走一遭。
而现在，是公主主动找到他寻求合作，那么洛因就可以适当地提出自己的需求，也好给对方一个表达合作诚意的机会。
“我听说，塔明有位年纪很大的智者，似乎就是桑德兰家的人？此行要是能顺道与他结识，就更好了。”
根据白鲨公爵摩撒·希尔的推测，如果说，唯一能记载着有关世界崩溃的书籍，很可能在塔明的城主府。
那么，这位被称为智者的老人，就可被称为“行走的百科全书”。
果然，听到洛因的话，迪赛尔德几乎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但她脸上却显出了思索之色：“……智者？”
她停顿了几息，才再次开口：“洛因阁下，这几天来，桑德兰家的老老少少我全都见过，但其中并没有直接以‘智者’为称号的人……
“不过……上了年纪的长者倒是有好几位，他们每个在桑德兰家族中都有着很高的话语权，且在王兄与我之间，他们明显更欣赏我。
“这件事，我可以替您打探一下。您什么时候来桑德兰府拜访？我们可以到时候再找机会详谈。”
目的达到，洛因见好就收，两人约定了个大概的时间后，就各自回到了自己的车队。
第一次圣泉之行草草结束，直到回了城主府，洛因都没见索尔城主从他专属的那辆驼车里出来过，要不是其中偶尔还会传来几声压抑的低咳，洛因甚至会怀疑他是否根本就没出城主府。
接下来几天，所有人都按部就班地推进着此行的任务。
值得一提的是，洛因之前在床头发现的那排装饰性的小孔，真的会时不时冒出几不可见的白烟。
几人不敢将洞堵住打草惊蛇，更不敢以身试险，只能时刻待在通风口。
到了后来，大家索性白天都尽量不待在屋子里，晚上没办法才回房睡觉。
于是，韦德跟尤莉也加入了书库读书、睡觉开窗、三餐自带的日子。
倒是边瑟恩，一反第一天来时积极去书库的做派，主动选择了在外面留守接应。
洛因想到边瑟恩在那一天里，全程神隐，没人知道他看了什么书，想来就是没在书库找到自己想要的，所以才选择在其他地方打探。
他打探了这么多天，倒是也带回来了一些消息：比如城主府的会客厅，两侧隔开的空间内，放着一张张躺椅，时常有城主的客人们满脸迷醉地躺在这，有时城主也参与其中，整个就是一聚众吸“香”现场。
又比如，他们所居住的客房楼，其他房间内的住户也都是对香料依赖度极深的人。
总结下来，整个城主府就是个毒窟，城主本人不仅自己深受其害，还在努力传播。
众所周知，塔明的香料握在桑德兰为首的三大家族中，城主府要想拿货，就得受到桑德兰的辖制。
据他观察，这位索尔城主绝不是暗报中描述得那么懦弱、窝囊。
一般中毒如此之深的人，应该整天只知道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了。而这位城主却每天都能挤出点时间来“招待”洛因，没有极强的意志力，绝对做不到这点。
可是一个有野心、又常年隐瞒野心的人，却让自己沦落到仰仗桑德兰的鼻息生活，这又显得有些矛盾。
洛因暂时也没想通这其中关窍，总之这件事与他们此行的几个目的，都关系不大，洛因也就暂时将其抛开了。
这些消息，是边瑟恩每天传递一点，多日累积总结出来的。
但边瑟恩越是用这几个消息来交差，洛因就越是确定他来塔明另有目的。
要知道边瑟恩一开始主动找上他们寻求合作，理由就是巴德林的王——卡曼尔陛下，要求他制作出“傀儡药剂”，以此来让那些重度成瘾的人，能够平安熬过戒断反应。
既然那位巴德林的王由此要求，那么巴德林的贵族上层，甚至很可能就是某些王室成员，已经对塔明的香料重度成瘾了。
重度患者是个什么状态，边瑟恩不可能没见过。
就连洛因都隐约猜到索尔城主那个鬼样子，是香料吸多了，边瑟恩又怎么会在第一眼见到对方时没有认出，反倒要探查好几天才得出这个结论？
再者，“傀儡药剂”这个名字，一听就很有“塔明魔法”的特色，里面要用到的重要材料还是“刚解除魔容体质之人的血”。
那么作为塔明城主的索尔，他为什么不用“傀儡药剂”来协助自己戒断香料？
对于城主来说，找个魔容给他解除体质，总比满大陆找个光系魔法师、且找到后人家还不一定有这个悟性学会《大治愈术》来的容易吧？
他是做不到解除魔容体质，还是根本不知道这个药剂？
他要是不知道，那能知道一切的边瑟恩，就显出跟塔明之间有着极深的渊源了。
原本这两个猜测在洛因心目中是五五开，因为按照边瑟恩的说法，解除魔容体质需要用到诺曼三大公爵的家族祖传冥想法，那么索尔就算知道怎么解除魔容体质，也的确没办法操作。
直到某天，洛因意外在城主府的书库里找到了一本古籍。
虽然里面的内容掐头去尾，但以洛因的悟性，还是猜出了这上面记载的，是解除魔容体质的方法。
不同于边瑟恩所说的、另一种解除魔容体质的方法！
原来第一批被炼制成魔容的人，根本就不是塔明本地人，而是外来的旅人或奴隶，这些人被称为“容母”。
容母需要各种法术、灵药喂养，才能在短时间内，就在身体内累积出无数魔法能量。
与容母结合后，她们的另一半无论是否是魔法师，都能立即使用某些“塔明魔法”。
容母并不会一与人结合就身体衰弱而死，她们极其容易受孕，只要结合一次，必然会怀上孩子，余生都在生子中度过。
而容母生下的孩子，才是现在意义上的魔容。
他们有男有女，与人结合后，给伴侣带来的魔法增幅代代递减，并且用不了多久就会衰弱而死。
魔容的后代也不一定都是魔容体质，这种体质只在血脉中随机出现。
现如今真正失传的，其实不是魔容的制造方法，而是容母的制造方法。
这里记载的解除魔容体质方法，是只需要追根溯源，找到这位魔容祖上的那个容母所在的家族，然后带上那个家族中的直系血脉，去圣泉，进行血祭。
虽然这么多代下来，一部分魔容的生平没办法考据，甚至有些容母根本就是奴隶出身，没有亲人。
但对于塔明的一城之主来说，这应该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且以索尔要骗他“以命换命”施展《大治愈术》的心性，也不存在什么心慈手软，不忍心血祭的情况。
那么，只能是索尔根本不知道“傀儡药剂”的存在了。
边瑟恩隐瞒得太多，洛因本就没有对他完全信任，如今更是多了层隔阂。
就连对方那个解除魔容体质的方法是不是真的，洛因都产生了怀疑。
只要想到整套流程做下来，不仅不能解除乔尔的魔容体质，还有可能会对他造成伤害，洛因就无法不重视这件事。
看样子，得找个机会再跟边瑟恩好好“聊聊”了……
不过，眼下不是好的时机，他手中缺少关键性的筹码。
时间在洛因查资料、想对策、应付索尔时不时的“学习进度检查”中，过了5天。
这5天，他们齐心协力，快将城主府的藏书囫囵翻完了，也没找到任何关于“世界崩溃”方面的记载。
对于去桑德兰家拜访的事，索尔嘴上表现的无比积极，但这么多天下来，洛因也看出了他是在拖延时间，对方明显不想让他这位光系魔法师离开自己的视线。
尤莉最沉不住气：“洛因阁下，这可怎么办啊？你总不可能真的以命换命去为他施展大治愈术吧！再不离开，他可就要怀疑了。”
洛因闻言，只露出胸有成竹的一笑：“等着。”
在洛因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桑德兰府就主动传来了请帖，邀请拉金·迪尔先生以及他的朋友们，前往桑德兰府一聚。
迪赛尔德公主真不愧是最合格的储君人选，果然有着不俗的手腕。
索尔城主知道这件事后，只能强颜欢笑地对洛因说着恭喜。
不知是不是洛因几人一直没中招，让城主有所察觉，当天晚上，仆从给他们每人都送上了一碗可疑的甜汤。
这次不再是放下就离开了，而是非要看着他们亲口喝下去，才肯退下。
五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不动声色地喝下，却在仆从转身离开后，立马进行催吐。
城主府的书库已经全都查阅完毕，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处了。
第二天，五人的只留下了几个空的行李箱，就坐上了桑德兰府前来接人的驼车。
不出意外的话，城主府，他们是不会再回来了。
第116章 入桑德兰府
桑德兰府的占地没有塔明的城主府广， 但看守卫的分布，却是比城主府还要严密几分。
接待他们的，是桑德兰府的两位少爷， 迪赛尔德公主也在一旁作陪。
“很高兴见到各位， 我代表桑德兰府，欢迎各位前来小住。”说话的是桑德兰府的大少爷， 沙都·桑德兰。
他看上去三十来岁， 一头棕色短发。五官比较温和， 与身旁的弟弟苏缪·桑德兰那深刻的轮廓并无相似之处。
兄弟俩年龄相差不大，但并非同母所出， 长得不像也情有可原。
听沙都的话音，迪赛尔德似乎是连他们要住几天的事， 都已经帮着找好了理由。
“很荣幸能得到您的接见， ”洛因的语气中听不出丝毫破绽， “接下来几天，需要叨扰桑德兰家了。”
沙都露出个不太热情， 却也挑不出什么错的微笑：“迪尔先生， 您太客气了。迪赛尔德公主是桑德兰府的贵客， 既然公主开口， 桑德兰家也很乐意再多一条商路。”
言下之意， 他们桑德兰家完全是看在公主的面子上，才无可无不可地跟雄鹰商会搭上线。
迪赛尔德像是被沙都的话，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她脑袋微垂， 将鬓发撩到耳后，状似无意地蹭过身旁男人的手臂。
苏缪·桑德兰怔了半秒， 突然开口：“大哥，这几天您陪同父亲接待大王子， 已经十分劳累了。我与迪尔先生在圣泉有过一面之缘，不如接下来就由我来陪同他们吧。”
沙都看了弟弟一眼才转向洛因，笑容也变得真诚了几分。洛因总觉得他那一眼中满是“算你识相”的意味。
“由苏缪陪伴，相信会比我这个陌生人更让各位自在。正好父亲离开前还交给了我几件事情，我还没及时处理，那么我就先失陪了。”
沙都这话说得十分理所当然，他先冲公主行了个礼，再向洛因几人点了下头，就迈着不紧不慢的步伐转身离去。
一转过身，沙都脸上的笑容就完全消失，蹙眉间还露出了几分不悦。
在他看来，这几人充其量也就是些有贵族背景的商队成员罢了，来这还不是为了求他们家的香料？到时候随便给他们一点，足够打发了。
至于他们的身份，再贵重，还能贵得过诺曼的王子公主？
这个迪赛尔德公主大概也是在这两天，被苏缪给哄得飘飘然了，居然说涉及到香料，所以他得在场。
呵，雄鹰商会算什么？他跟随父亲做的都是国与国之间的交易，商会而已，在他们整个销售网中，都是四级下线人员去接洽的。
这公主以为她的朋友是三大公爵家的子弟啊，还要他来陪同？
他来见一面已经很给面子了！
想到这，沙都离开的步伐又快了几分。
苏缪看着哥哥离去的背影，眼中透出一丝嘲讽。
这几天他一直跟在迪赛尔德身边，冷眼旁观这一王子、一公主的作风，很明显，公主比那位号称全权负责此次塔明之行的大王子，看起来要更有城府和成算。
不管这位公主出于什么原因对这几位的事情上了心，他们桑德兰家都不该敷衍了事。
看来，父亲的偏爱，倒是让他的哥哥越走越偏了。
脑中闪过这些念头仅用了一瞬，下一秒苏缪就冲洛因露出个友好的微笑：“请别在意，迪尔先生。我的哥哥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行事，可能乍一看有些小小的傲慢，但他并不是有意针对您的。”
洛因默了默，他总觉得对方这句话有点暗搓搓在上眼药的意思。
但降低沙都在他们这的好感度有什么必要？难道是苏缪习惯性无差别地给哥哥挖坑？
随即，洛因注意到苏缪的余光一直在瞥身旁的迪赛尔德公主，瞬间明白这眼药是上给谁的了。
但他似乎将媚眼抛给了瞎子看，迪赛尔德完全没意识到这件事。
她上前几步，对洛因几人说道：“桑德兰家主这几天陪同我的兄长提米塞，一起去巡视香料园了，估计等到你们离开，都没办法及时赶回。”
洛因立马就明白了对方的言下之意，看样子，迪赛尔德很可能是故意挑了这个大王子不在的时间，以防几人打上照面。
要知道，提米塞王子也是见过洛因五人的，这位又个是野心跟不上能力的主，难保在见到洛因几人后，他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
虽然洛因早就想好了面对提米塞时的说辞，但能完全不见，显然更加省事。
“苏缪，先带我的朋友们去他们的房间，怎么样？”迪赛尔德的语气中满是熟稔。
“当然，各位请随我来，”苏缪边在前方引路，边半开玩笑地打探道，“听说索尔城主奉各位为上宾，连珍贵的书库都允许自由出入。各位放弃城主府无微不至的招待，转而入住我们桑德兰府，恐怕会有好长时间都难以适应吧？”
他说这话时特意看向了尤莉，像是希望由她来回答这个问题，明显就是把尤莉当做他们几人中最薄弱的突破口。
但尤莉却是东张西望，完全没跟苏缪对上线。也不知看到了什么，尤莉还忍笑地捂了捂嘴。
洛因趁机接话：“苏缪先生，我想您大概已经知道，我是光系魔法师。在这个世界上，我最在乎的，除了光系魔法，就是探寻历史。当然，后者也主要是为了前者服务，毕竟光系魔法是失传最严重的魔法，探寻历史能让我在魔法运用上有更深的领悟。
“索尔城主十分好客，在他的书库中我不仅看到了各种民俗、历史方面的古籍，还找到了不少已经失传的光系魔法。
“城主的身体看上去不太乐观，我虽然在他书库里的魔法残卷中，找到了疑似可以治愈他的魔法，但奈何资质有限，对那失传魔法的领悟卡在了瓶颈上。”
洛因几句话，就把苏缪的注意力，从“这些人来桑德兰府小住真的只是公主恰好邀约吗”，转移到了“城主府有变”上。
“您是说，索尔城主邀请您去了他的书库，而他的书库里有失传的治愈魔法？”
洛因故作无奈地叹了口气：“确切的说，是魔法残卷。我的领悟力还是不够，没办法在短期内参悟透彻那道魔法，即便有满书库的历史古籍做参考，也只将我参悟的进度推进了百分之一。
“听闻桑德兰家的几位长老，都是难得一见的智者，不知我能否有幸在这几天中见到他们，与他们聊聊？这也许能给我带来一些新的启发。”
“这……”苏缪脸上现出明显的为难神色。
迪赛尔德在这时突然开口：“迪尔先生，桑德兰家的长老们年纪都不小了，难免精力不济。要想见到他们可得提前约好，即使见面也聊不了多久。
“而且，好些智者都已经回归元素的怀抱了……”
说到这，她意味深长地看了洛因一眼。洛因呼吸微滞，他转头看向跟在身旁的乔尔瑞克，从乔尔的眼中得到相同的答案：他们要找的那位智者很可能已经去世了！
不等洛因深想，迪赛尔德的声音再次传来：
“上回在圣泉见面时，听迪尔先生说起这事后，我就向苏缪借了不少历史方面的书籍。过于大众的几本，我已经挑出去了，其他的都在我房里。也不知这几本您在城主府是否看过。
“苏缪，一会儿先转道去我的房间，让我将书交给迪尔先生，再带他们去自己的房间，如何？”
在苏缪看来，迪赛尔德这番话完全是在为他解围，于是欣然应允。
不多久，一行人来到迪赛尔德的房门口。
她将一个箱子推到洛因面前，意有所指道：“迪尔先生，这里面就有您需要的书，有些内容所使用的文字比较……古老，虽然还有一部分我理解不了，但看懂的那部分也让我‘受益匪浅’。”
说到这，她的目光移向乔尔瑞克：“我记得乔尔·赫默先生对这方面也有不少研究？也许他能有更深刻的理解。”
“感谢您，公主殿下。”洛因刚把书箱抱在怀里，乔尔瑞克就将其接了过去。
仅这几秒，洛因也感觉出来，里面的书并不多，远没到需要用一个箱子来装的地步。
洛因心下了然，这里面必然装着那本费楠的笔记。
至于公主刚才说的“看懂、看不懂”的。有记载，费楠的一部分私密笔记，喜欢用特殊的符号来书写，以确保只有他自己看得懂。
但经过这么多年、如此多学者的研究，费楠的书写符号中，很大一部分已经被人们破译了。而乔尔作为常年研读科学文献的人，对于费楠的书写符号必然有着深入的研究。
迪赛尔德这是在提醒他两件事，一是如果看不懂上面的字，就问乔尔。二，则是这上面有一部分符号，可能是现如今都没出现过的，她自己也看不懂，只能寄希望于乔尔了。
避开苏缪的视线，洛因给尤莉使了个眼色，尤莉立马扶着额头做出摇摇欲坠的样子。
“尤拉拉，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韦德配合地扶着尤莉。
尤莉一脸困顿地说道：“我有点头晕，想睡一会儿。”
韦德也揉了揉自己的额头：“说起来，我最近也有些头晕，没精神。应该是水土不服吧。”
乔尔瑞克适时打了个哈欠。
边瑟恩则一脸困惑地说道：“奇怪，明明早上喝了城主府的茶之后，我还觉得精神百倍呢，现在却突然有些困了。”
洛因也露出疲惫的神色：“抱歉，公主殿下，苏缪先生。也许是今天要来桑德兰府拜访，我们早上太过兴奋了，现在劲头过去，竟然有些困顿。这几天我们都是这样，一会儿精神亢奋，一会儿感到疲惫。
“这种时候，只要吃点城主府的小点心，就能恢复精神，啊～～”
说道最后，他像是忍不住般打了个哈欠。
苏缪目光从几人脸上一一扫过，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各位要不要尝尝我们桑德兰府的小点心？城主府有的，桑德兰府都有，你们可以一一品味，直到找出对的那个味道为止。”
他的话被迪赛尔德打断：“算了，苏缪，他们看起来都很困的样子，让他们先去房间休息一会儿吧。下午时我们再找迪尔先生他们，一起逛花园。桑德兰府的花园还是下午时最美。”
公主都这样发话了，苏缪自然不会反驳。
见几人精神越发萎靡，他赶紧将五人领回了各自的房间，洛因与乔尔自然还是共用一室的。
房门一关上，洛因就迫不及待将整个房间检查了一通，确认安全后，才将手提箱打开。
几部历史类书籍之间，躺着本极其薄小的笔记本，正是那本费楠的笔记。
第117章 费楠笔记
笔记的外壳看上去有些陈旧， 纸页翻动时给人一种强烈的年代感。
令人意外的是，这本笔记本内的纸页竟然是旧式的熟草纸，这种纸已经淘汰很多年了。
在笔记本右下角， 还有个小小的符号， 洛因看着它有些困惑地皱了皱眉。
“这真是费楠的笔记本？不会拿错了吧？”
“怎么？”乔尔瑞克诧异问道。
洛因指着右下角的符号：“这个符号，是魔法元素‘风’的意思， 一般会出现在某些风系魔法师的笔记上。费楠这么崇尚科学、厌恶魔法， 又怎么会在笔记本上画风元素的符号？”
乔尔瑞克一时也找不到答案， 他们又向箱中看去，剩下的寥寥几本都是正儿八经的历史书籍， 更不可能是笔记了。
两人对视一眼，坐到床沿， 将笔记放在二人之间， 头碰着头翻看起来。
只翻开第一页， 洛因就推翻了“这本笔记属于某风系魔法师”的想法。
只见页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反倒整齐地画着一些图案， 类似于草叶、鲜花、铜币、方块之类。
有些图案之后画了“对钩”， 有些后面则画着“叉”。
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仅发型不同的哭脸和笑脸， 用简笔画的笔触画出。
洛因数了下， 那些脸一共有四种发型，分别是长披发、单辫、短发，和没画头发， 有点像是一家四口。
再往后翻几页，出现了诺曼通用语。
【翡喃、肥南、非男、费楠、废腩……】
【莱恩纳德、莱哦讷蒂……】
零零落落写了有大半页。
乔尔瑞克指着前面的图案对洛因说道：“这是费楠使用次数最少的一种密文， 也是他最早使用的第一种密文。在他成名后，就没再使用过了。
“目前专家研究的结果， 倾向于用这种密文记录的，都是一些生活琐事。大众普遍认为这时的费楠，对于密文还在研究、草创阶段。”
他又指向后面那堆诺曼文字：“这段……读上去都很像是莱昂纳多·费楠的名字，也许是某种字阵，密码潜藏在这段文字里？我没在其他地方见过这样排列的字阵。”
洛因来回翻看、对比，心里倒是有了种猜测。
在其他人看来，费楠原本就是知识渊博的大学者，他做的所有事情都会被解读、猜想。
但洛因却知道，费楠是个穿越者，有些事很可能是过度解读。
前面的简笔画图案，笔迹很重，线条也不够流畅，就像是控制不好笔的走向。只看那些图，洛因就能想象出画下它们的人根本不常用笔，甚至连握笔姿势都是错的。
而后面的那些读音类似费楠名字的“字阵”，让洛因想起了平行世界的中学时代，他坐在教室里，拿着张草稿纸，在上面毫无意义地“练字”，有时候能写满一整张的“签名”。
洛因有理由怀疑，前面那些简笔画，就是连字都认不得几个的阿克里本人写的！
而后面那段，笔记的确是逐渐流畅、优美，但即便是一开始最生涩的几个字，在运笔、控笔方面也是极其熟练圆融的，只是字体稍显板正罢了。
这，才是占据了阿克里身体的费楠所写。
而能够将自己脑中的文字直接翻译成诺曼通用文，很可能就是他穿越的金手指之一。
洛因甚至怀疑，所谓“字阵”，只是费楠单纯在找与他名字发音相似的诺曼文而已。
想到这，洛因对这段“字阵”可能蕴含的秘密就变得完全不感兴趣了，他继续往后翻去，眼前出现了眼熟的方块字，十分像是平行世界中Z国的文字。
虽然这些文字与洛因所学习过的Z文还是有着“缺笔”或“多笔”的出入，但结合上下文，对洛因来说并不难理解。
这点洛因倒也不太惊讶，他早就怀疑费楠所在的那个平行世界，并不一定是他去过的平行世界，只不过同为科技位面，发展高度相似罢了。
“这是费楠最常用的‘方形密文’，大部分都已经被破解了，”乔尔瑞克的语气里带着点小骄傲，“我曾仔细研究过，虽然不能每一个字都准确说出含义，但放在段落里，想解读全文的大致意思，是不成问题的。”
他说到这，抬头看向洛因，故作正经地说道：“洛因阁下，请问您需要同步翻译服务吗？报酬只需要一个吻。”
洛因：……
他勾了勾唇，凑上去轻啄了下乔尔瑞克的嘴角：“那就让我看看你阅读理解的水平吧。”
乔尔瑞克并不知道洛因口中的“阅读理解”来源于平行世界中的某试题，他只以为这是洛因随口创造的组合词。
得到这一吻后，他也没再得寸进尺，而是清了清嗓子，凑在洛因耳边小声念起笔记本上的字来。
耳中听着乔尔有些出入的翻译，洛因眼睛还是主动查看着笔记上的内容，以防有什么疏漏。
【我真是受够了。那个老女人又带着两个白眼狼来找我了，她以为她说一句“误会”，我就会相信吗？我才忘不了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那个魔法师高高在上的嘴脸！莫欺少年（划掉）中年穷！总有一天，我要把所有的魔法师都踩在脚下！
【那个老女人劈腿后还不承认？！原先的“我”太憨，才看不穿她跟那魔法师早有勾连，现在的我才不会那么愚蠢、窝囊！要不是早有一腿，他会那么照顾两个小白眼狼？这么老的女人我还不稀罕呢！
【想让我帮别人养孩子？做梦！以后想给我生孩子的年轻美女多的是！】
洛因：……
乔尔瑞克：“……呃，这个我的确在一本野史上看到过，据说他前妻投奔的那位风系魔法师，曾经为了自证清白，动用了血缘魔法，证实了那双儿女确实是费楠亲子，但费楠直到死也没承认过他们。”
洛因心下嘀咕：那俩孩子是原身阿克里的，在费楠看来的确不是他孩子。
不过，这个费楠倒是挺“有意思”的。他占了原身的身体，坚决不肯继承原生的儿女和责任……
这就算了，毕竟现在身体的主人是他，他急着摆脱原身的家庭，虽然不太道德，但也勉强在人类理解范围内。
可他偏偏主动继承了原身的“绿帽之仇”，把那位风系魔法师视作不共戴天的仇敌……
这还真是“选择性继承”啊！
知道的人能想明白，他本质上是吃不得一点亏，不允许任何人有一丁点儿对不起自己，只要不顺心就记恨人家一辈子。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上赶着把绿帽捡来焊死在自己脑袋上呢。
而且……洛因手指抚过封皮上的“风魔法”符号，再结合这段话，以及这本笔记本的纸张……
他真的很想给这顶的“绿帽”上打个问号。
要知道，这种熟草纸虽然已经淘汰很久了，但那是在现如今“新式纸张产业”冲击之后，才被淘汰的。
而在此之前，这个世界上只有“熟草纸”和“羊皮纸”。
羊皮纸更昂贵，直到如今也还有人使用，因为它除了不易撕坏的特性外，还有“贵族”的象征意义。
但“熟草纸”放在不识字的平民家庭中，就是不实用的“轻奢品”。对于普通平民来说，就是买得起，但没必要的东西。
阿克里会拿他来记录生活琐事，只有一种可能：这本笔记是别人送的，不用也是放着。
一个风系魔法师，对阿克里的两个孩子十分照顾，还赠送了笔记本……
洛因有理由怀疑，那两个孩子也许有成为魔法师的潜质。
不过这一切都只是洛因的猜测，他的思绪也只偏离了几秒，就接着往下看那本笔记。
【还是先做肥皂好了，本金去哪儿弄呢……这老男人真是太穷了，连原材料都买不起！算了明天去跟隔壁的皮克借一点吧。】
【这些没见识的土鳖，高高在上的杂碎，竟然敢用那种眼神看我！他竟然连烧碱都没听说过？！不就是个小贵族家的仆从么？竟敢这样对我说话！
【不，不对，我犯了个错误，我怎么能直接去商行买烧碱呢，应该自制啊！
【呵，艾克男爵家的仆从是吧，等我做出肥皂，绝对不会卖给艾克男爵家！谁让他连自己家的狗都看不好！除非他跪着来求我！】
接下来笔记的内容看上去像是间隔了好几天。
【我以为烧碱会很难弄出来，没想到更难弄的竟然是猪油！这里的人都有病吗，竟然不吃猪！
【算了，牛似乎也有油？】
【这些人，简直是抢钱！牛油是这么贵的东西吗？！那些贵族每天都吃那么多肉，我只需要提炼出一丁点油而已！】
【我就知道以我的气运，做任何事都是手到擒来！不就是野猪么，小小陷阱就能解决。
【但皮克实在太贪婪了，杀个猪他竟然还要拿走三分之一的猪肉！给我等着，等我发达了，一定要让皮克一家付出代价！
【除非皮克的女儿亲自来求我，否则我绝不会原谅他们的！】
【妈的妈的妈的妈的妈的，为什么不对！肥皂的配方为什么不对！明明严格按照配比了！为什么做不出来！！！】
【妈的妈的妈的，为什么！！！！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后面连续好几段，都是类似的辱骂文字，洛因直接跳过，直到出现新的内容。
【亚金老头居然误打误撞把肥皂弄出来了，他还真是运气好。
【不过运气更好的，还是我。不然为什么只有效忠我的亚金试验成功了配方，而其他人都失败了？
【看样子，我明天得大张旗鼓地给亚金一些好处，让那几个眼高于顶的杂碎看看，跟着我才有肉吃！到时候，他们就算来求我，我也不会看他们一眼的！】
洛因：……
他只觉得槽多无口。
再往后，除了“发明”的主体换成了纸张、玻璃等物，内容上倒是大同小异。
全都是“抱怨别人看不起他”、“欣赏别人家女儿的美貌”、“试验新发明”、“做不出来但小弟们试验成功”的循环。
看得入神，洛因连乔尔瑞克翻译的声音停下了都没发现。
“洛因，你是不是看得懂这种密文？”
“嗯？”
“你目光移动的位置，比我翻译得还要快！好几次我还没翻译完，你就往下翻页了！”
看到乔尔瑞克一脸无奈，洛因忍不住笑出声：“好吧乔尔，我并没有说过，我看不懂。”
乔尔瑞克报复性地给了洛因一个深吻，在他有些晕头转向的时候，才抬起头，指向某段不同的文字：
“这段，我按照破译出来的蝌蚪密文去解读，却读不通。聪明博学的洛因阁下，接下来恐怕要麻烦您翻译给我听了。”
第118章 只有洛因能解
洛因好一会儿才从乔尔的吻中回过神来， 将注意力重新放到了笔记本上。
那段“蝌蚪文”是类似于平行世界中E国的文字，但几乎每个字母都有变形，洛因在脑中自动将其转换成E文试着拼读， 却似是而非， 并不能组成完整的意思。
“Emm……乔尔，看样子这一段的内容， 我们都看不懂。”
乔尔瑞克本也没指望洛因能将这段文字破解。
说起费楠的手札， 几乎都被诺曼皇室搜罗走了。其中大部分科学知识的内容， 都是用诺曼语书写的；费楠随手写下的一些“灵感”则大部分都用了方形密文，偶尔会在方形密文中夹杂一小段蝌蚪密文。
乔尔瑞克在海姆家虽然不受重视， 但他好歹是莱顿公学的高材生，有了导师的渠道， 他拿到一些费楠手札拓印本的过程， 也许比洛因这样三大公爵出身的人还要容易一些。
这一段内容两人都无法解读， 他们索性就跳了过去，后面又出现了方形密文。
【梅尔邀请我下周去参加她的生日舞会。啧， 这个女人果然完全被我给迷住了， 准是要在生日会上跟我表白。她要是再年轻十岁， 并且没结婚的话， 我收了她也无妨， 但她如今只是个寡妇，又怎么配得上我？
【不过生日会我还是要去的，那一天肯定有不少贵女前来， 说不定我也能找到几个看得上眼的。】
……
【真没想到梅尔这女人还挺有背景的，过个生日竟然能邀请到王室成员前来。可恶！他们竟然想用小小一个男爵的爵位就换走我那么多的发明？简直做梦！】
……
【这个吃人的世界！！身为公爵就能滥杀平民了吗？！菲娜， 我可怜的菲娜，是我连累了你！不就是几个发明吗， 这些东西我有得是，为什么要残忍杀害我的菲娜！
【谁也别想再让我低头行礼！我要往上爬！要让王也将我奉为上宾，只有那时才能为我可怜的菲娜报仇。
【菲娜，我发誓，你永远是我费楠最在意的女人，谁也不能取代你在我心中的位置。】
……
【MD MD MD，我把火药配方都拿出来了，原本可以换个公爵当当，可布里克那个老家伙竟然敢挤兑我，以我上回没接受男爵爵位为由，反对我成为公爵！最后却让那个埃勒里·海姆捡了个大便宜，直接从平民飞跃成伯爵了！
【呵，谁看不出那个海姆就是布里克的一条狗？！竟然从我嘴里抢食，还有那个（￥＃＠＃＃＠＃￥）……】
这一段的后面，都用了无法解读的蝌蚪密文。
但前面出现的熟悉名字，还是让洛因抬起头，与乔尔对视了一眼。
“乔尔，这个时候你应该还没出生吧？”洛因心中有了个猜想，“不知道费楠会不会在这本笔记中提到你母亲，毕竟她与塔明有着割不断的联系。”
乔尔瑞克也眸光一亮，但他还是按捺住了情绪，继续往下看。
果然，在大篇幅“自我吹嘘风流韵事”，以及一段读不通的蝌蚪密文之后，终于提到了迪赛尔德公主特意将笔记给他们的原因。
……
【他们说那是“罂罂花”，野生的，只有一小丛，看起来却像是罂粟！这些人完全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不过……做个肥皂、玻璃都有那么多次差错，现在我也不确定它是不是有那个作用了，也许这里的罂罂花真的只是普通的花？好在我的金手指里能检索到那玩意的提炼方式，我得先找人试验一下。】
……
【比罂粟差远了！充其量也只是个香烟的作用，而且花香味太浓，连烟都不如！最多只能算是香料！艹！浪费我的时间！
【不过……之前为了提炼罂罂花而使用“检索”功能时，还跳出了其他几种“那个”的制作方式，是用化学元素合成的，要不要试一试？】
……
【只有桑德兰家通过了我的考验，我决定钦点他们作为我的“香料大使”。呵，什么（＃￥％＃＃＠），等香料弄出来，你们只有跪着舔我脚的份！
【看样子不得不去一趟塔明了，真是烦人！什么沙漠中的绿洲，再好不也深入沙漠？四周都是沙了还能有什么好条件？桑德兰还说塔明也有美女，天天被风沙刮过的脸，真能见人？
【那些女人，口口声声说爱我，一知道要去塔明，全都找借口推脱了。只有荷妮义无反顾地跟着我。
【她们失去了唯一一次提升我心目中地位的机会！我发誓，从此以后，荷妮就是我心中最特殊的一个，其他女人都会后悔的！】
乔尔瑞克：“……这最后一句话怎么感觉有点似曾相识？”
洛因：“是的，上一次看到类似的形容时，句子的主语是死去的菲娜。”
二人默了默，不知道怎么评价，只得继续往下看。
……
【我都说了，大面积种植罂罂花时，不要完全按照我给的“种植指南”了，他们还是照搬照抄！
【我就知道这样下去会种植失败！要是他们像王都那帮人一样谋定而后动，就不会浪费这么多珍贵的野生罂罂花！王都的人拿到了火药配方这么久，还在老老实实研究配比呢！
【一群只知道生搬硬套的蠢货！一点创新求知精神都没有！】
……
【那个桑德兰家的死老头是不是有病？！还智者呢，根本就是个老神棍！他竟然说我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哈！我可是天选之子！要是没有我，你们这些白皮猪就只能永远生活在未开化的年代！我可是带来了伟大的科技之种！就算那些知识搬到这个世界后，现成的公式几乎都用不了，但我却指明了最重要的方向！
【具体的研究，当然是要交给小弟去做，亲力亲为还叫老大？】
【这些崇拜魔法的唯心主义者，根本就不懂科技的力量！你们再怎么崇尚魔法，难道还能做到全民魔法不成？科技可是能做到人人都能坐飞机上天的！我有多伟大，这个名叫怀斯曼的死老头根本就不懂！】
【等等！他说的毁灭世界，不会是指罂罂花吧？这么说，罂罂花还能再继续提纯改造？
【切，没见识，罂罂花再提纯也就那样，在合成的高级香料面前，罂罂花什么也不是。可惜检索出来的公式实在让我看着头疼，还得慢慢寻找它们在这个世界的替代品，而且合成出来效果也有可能不一样……】
【我知道没有谁能抵御的了那种瘾，也知道它泛滥成灾会带来多大的灾难，只要高级香料在手，任何人都只能是我的奴隶、走狗、行尸走肉！但，你以为你危言耸听几句，我就会放弃高级香料的研究了？做梦！】
【说我灭世？呵，我费楠在此发誓，就算合成出来了，我也只会在关键时刻使用一下，绝不会大范围使用。你说我用它灭世，我偏要用在刀刃上，让你看着世界在我手上变得越来越和谐！
【只有我，才是（＄％＆＃）！】
洛因：“他真是爱发誓，发多了感觉挺不值钱的。”
乔尔瑞克沉默了会儿，才开口：“他说他绝不大范围使用高级香料……这个誓言说不定还真没违背。”
洛因想了想，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罂罂花种植得到的低级香料，可能很早就有。但看夫人红茶以及高级香料在各国贵族上层流行起来的时间，估计费楠到死都没把配方完整地复刻出来。”
乔尔瑞克接上了洛因的思路：“也许他死后还能继续帮着‘研究’高级香料，用他的话说，应该是‘能给高级香料指明好几个研究方向’。”
洛因想到当初茹丝夫人随身抱着的那颗属于费楠的脑袋，它明显还存有意识。而费楠会成为那副鬼样子，肯定离不开塔明魔法。
在他死后，到落入茹丝夫人之手的时间内，的确有着不小的操作空间。
洛因一点都不同情他：“只能说，恶人自有恶人磨。”
再往后，全都是用蝌蚪密文书写的，内容不算太多，笔记越来越潦草，看得出那是在同一天写下的，而且费楠在书写时情绪起伏不小。
那段蝌蚪密文之后，就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像是已经弃用了这个笔记本。
乔尔瑞克不死心地尝试着去解读它们：“我只能认出个别词，这个是‘我’的意思，这个是‘别针’，这个是‘二重唱’……含义太零落了，实在没办法组成完整的句子。”
黑蔷薇公爵的书房里的确也有几本费楠的手札拓印本，但那个时候，洛因还没喝过神拥魔药，也没接收过平行世界的记忆，对那些密文就是看个囫囵。
“王都那边对这种蝌蚪密文的研究很深？据我所知，费楠在记录科学知识时，一直用的都是诺曼通用语。”
乔尔瑞克耐心解答：“也有一部分文章，通篇都是用蝌蚪密文书写的，内容其实也不算多么绝密，但往往是对于某方面的知识有着更深入的研究，费楠喜欢管这些叫‘文献’。
“现在所有文献都被翻译成了诺曼通用语，所以在很多人认知里，费楠只偶尔在写情诗时用到蝌蚪密文，比如“I LOVE YOU”这句，出现的频率十分高。
“没想到这本早年的笔记里，竟然会有这么大范围的蝌蚪密文……
“但按照已经解读出来的规律看，这里的蝌蚪密文甚至连拼写都是错误的。难道这是另一套蝌蚪文体系？”
乔尔还在沉思，洛因却是眼神越来越亮。
一开始，洛因一直顺着惯性思维，将蝌蚪密文往E文上套。由于字形与E文本就存在一些差距，他在脑中就先进行了一次“字母翻字母”，他只以为蝌蚪密文都是这样的，根本没往别处想过。
如今乔尔提起“文献”和那句“I LOVE YOU”，他突然灵光一闪。
“拼音！”
“什么？”乔尔瑞克看向洛因，“拼什么？”
洛因没有回答，他再次看向那些蝌蚪密文，挑了个最短的，试着用拼音的方式去解读，的确像是大有可为的样子。
他心中也有些懊恼，如果印入他眼帘的都是E文字母组成的拼音，他肯定能第一时间就辨认出来。但眼前偏偏是陌生的字符排列组合，他就没往那个方面想。
他抬起头看向乔尔，将拼音的概念与他说明。为了方便自己辨认，洛因在纸上罗列出E文字母与蝌蚪文字母的对照表，并要求乔尔瑞克帮他把所有的蝌蚪密文，都按照E文字母的方式书写出来。
二人当即拿出纸张，顾不得去桌边，直接趴在床上就开始对着这部分密文翻译起来。
这种拼音的方式，看似很容易破解，其实不然。
拼音拼音，关键就是在“音”上。
比如E文字母与Z文之间，“REN”这个字母组合，拼读出来，在Z文里发“人”这个音，结合上下文，能知道是“仁”这个意思。
可放到诺曼语里，“REN”这个字母组合，就算强行拼读出来，读音也类似于“七”，没办法结合上下文，只能在“七”这个错误的道路上开始猜“期？其？起？气？”。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可以说，洛因完全是把它先翻译成了平行世界的Z文读音，于脑中组合出Z文段落，再翻译成诺曼语，才能将这段话解读出来。
虽然洛因的平行世界里，Z文、E文的发音不一定与费楠那个世界完全相同，但规律却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哪怕在费楠的世界里，“人类”这个词，方块语发音是“让蜡”，他表达的意思也是人类，对应的蝌蚪文拼音还是“REN LEI”。让洛因来翻译完全无压力！
但对于魔法世界的人来说，不会Z文口语，永远都不可能解读出这段蝌蚪密文！
乔尔瑞克当然也看出了其中的关窍。
早在《寻找天籁》那会儿，洛因拿出那首《与灵魂共舞》的时候，就与他模模糊糊透露过平行时空的事，所以此时他倒是并不觉得惊诧。
他没有多说，只加紧了翻抄的速度。
在两人的努力下，很快就将前半部分中，方块密文里夹杂的那些蝌蚪密文给先解读了出来。后面大篇幅的最后一段蝌蚪文，则没有急着处理。
看着做完的“填空”，洛因嘴角扯出个冷笑。
“这费楠，不是自诩为龙傲天么，怎么一到关键时刻就范怂？”
乔尔瑞克虽然没听过“龙傲天”，但也大致能明白洛因要吐槽的意思，他向洛因投去个好奇的眼神，却没有急着开口，而是静等对方将这段话的真实意思翻译给他听。
洛因也没让乔尔瑞克久等，就将冷笑着将一切和盘托出：
“他所有换了字体的内容，除了最开始那一段写了他的金手指，后面写得几乎都是对查多三世的贬低、对王后的意淫，还有对自己的吹嘘……当然不是普通的吹嘘，他是在说自己以后坐上王位、一统世界的野心。
“哪怕他已经用了在他看来十分保险的‘方块密文’了，都不敢把这些话直接写上去，而是又换了种密文，才敢暗中发泄自己的想法。
“他该感谢他自己的谨慎，事实证明王都那帮学者的确有两把刷子。不论是方块密文，还是正宗的蝌蚪密文，最终都被他们破解了。
“偏偏是这种‘拼音’，占了诺曼通用语跟密文的读音不是一个体系的便宜，直到今天都无法破解……”
洛因不认为对方是想到了“难以破解”才使用的拼音。
从笔记本前面被划掉的几个“正宗蝌蚪文”，到费楠不做翻译直接拿出来的“原文文献”……
洛因脑中几乎都有了画面：
费楠刚穿过来，压力无处排解，发现了原身的备忘录，就选择了文字记录的方式发泄情绪。
写着写着，涉及到了他平行世界出身的来历以及金手指的小秘密，他不放心，决定用外语。
结果写了没几个单词，卡了，写不下去只能划掉，换成拼音。
他日天日地谁都看不起，但现实教他做人，菲娜一死，他面对查多三世就怂了，所以涉及到王与王后的内容，也用了拼音。
这根本就是不放心用母语，外语又不好，才用了拼音的吧！
却没想到，这才是真正不可能破解的加密方式。
该怎么说呢，这个龙傲天，也的确是有那么点“气运”在身上的。
洛因动了动因为趴床书写而有些僵硬的脖子，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费楠笔记上，最后那一段的大片“拼音”。
许是刚才翻译的多了，对蝌蚪文和Z文字母之间的转换的规律已经有了一定的记忆，这一瞥之下，洛因瞬间拼出了几个词。
是我……科技……末日……天灾……崩溃……怎么……
洛因瞳孔骤然缩紧！
他一把握住乔尔瑞克的手：“乔尔，快，先把后面的内容翻译了，那很重要！！”
乔尔瑞克见到洛因着急的样子，也想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转身趴到床边，随意用手指划出其中一段：
“分工，我从这里开始。”
洛因点头，此时他只想尽快将这段文字解读出来。
却在这时，一道突兀的声音传入两人耳中。
“咚咚咚！”木质平面被敲击的声音。
但被敲响的，不是门！
声音的来源，是窗边的矮几。
握在手中的笔尖，在纸上顿出一个小黑点。
洛因与乔尔瑞克同时抬起头，向矮几方向望去……
第119章 揭穿边瑟恩
“嘿， 两位，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这可不怪我悄无声息， 只能怪你们俩太过专注了。”
敲击矮柜的手收回， 边瑟恩两臂交叉在胸前，姿态闲适地靠在柜子旁， 话语中带着点理直气壮的意味。
乔尔瑞克发现站在那儿的是边瑟恩后， 第一时间看向洛因， 眼中有着些微的紧张。
洛因立马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将床上那本费楠的笔记合拢收起。
只看边瑟恩现在的样子， 不知情的人会以为他早就溜了进来，在这闲闲地等了好一会儿， 实在等不及才轻敲柜子出声提醒。
但在洛因眼里， 这一切只显得欲盖弥彰。
对于边瑟恩， 洛因本就心存疑虑，又怎么会不对他有所防备？
是以哪怕在刚才破解笔记时， 他也没放松对周围魔法波动的感应。
他可以肯定， 边瑟恩绝对是直奔他们房间， 且在最短的时间内显出身形的， 整个过程都不超过两秒。
这个流程， 就像是他遇到了什么急事，迫不及待要赶紧告知洛因二人。
但显出身形后，他却故作悠闲， 像是生怕洛因看穿他着急似的。
洛因故意不开口询问边瑟恩来意，而是给乔尔瑞克使了个眼色， 两人开始不紧不慢地收拾起散落的笔记来。
果然没过几秒，边瑟恩就沉不住气地清了清嗓子。
“咳唔！洛因阁下， 海姆少爷，我打探到了一个消息：马上就将有一个解除魔容的机会送到我们面前了，就在两天后的晚上！”
此话一出，屋内其余两人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看向边瑟恩。
洛因眼中的光明明灭灭。
的确是个好消息，但洛因却并没有因此冲昏头脑。因为，他还没有验证过边瑟恩所说的方法，是否真的能帮乔尔瑞克解除魔容体质。
边瑟恩却以为二人这一愣，是太过高兴了，还在兀自往下说：“要不要把尤莉和韦德叫过来？趁这时间，我们好好合计合计后天晚上的行动。”
洛因看了边瑟恩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你去请他们过来吧。”
边瑟恩口中应了一声，就匆忙往窗边而去，想以身化水从窗缝里原路返回。
见他如此行事，乔尔瑞克忙出言制止：“等等！恕我直言，他们的房间就在隔壁，你从窗户绕进去，还不如直接去敲门。”
边瑟恩站在原地默了默，转身、开门，一气呵成，走路的频率虽然不算快，但步伐却迈得比平时都要大。
看着边瑟恩的背影，乔尔瑞克凑近洛因：“他竟然没嘴硬地回我几句，就乖乖去隔壁喊人了？”
乔尔的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语气中还带着点不可思议。
洛因闻言，眸色更是深了几分，他同样压低声音回道：“虽然他在极力隐藏，但还是泄露了着急的心情。”
两人没再继续交流，因为尤莉和边瑟恩已经应邀而来。
房门一关上，边瑟恩就主动开口：“我们这次塔明之行的主要目的之一，就是帮海姆少爷解除魔容体质。要举行体质解除的仪式，就必须进入圣泉底部。这段时间下来，想必大家也发现了圣泉周围，守卫有多森严。
“不过，两天后的晚上，就有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到时候大家都跟紧我，我会用水系魔法保护大家进入圣泉。
“所以我们最好在两天内找借口离开桑德兰府，免得到时候节外生枝。”
第一个出声的是尤莉，她微微高抬着下巴，用一种看似高傲，实则带着点孔雀开屏意味的语气说道：“不就是水下行动嘛，还需要你耗费魔力施法保护？”
说着，她就从储物空间里拿出几个球状的魔法道具，第一个就递到了边瑟恩手里：“这样的小玩意儿我多的是。算你运气好，遇到我还能节省不少魔力呢。”
仅一眼，洛因就认出尤莉手中拿着的，是一种名为“避水珠”的魔法道具，由深海蛟珠经过一系列炼金手段加工而成。
由于蛟珠对任何魔法都有着很好的兼容性，当初炼制它的魔法师就想利用它的特性，做个“法术放大器”出来。
但不知道是败笔还是幸运，成品无论输入的魔法是什么属性、有多大威力，最后都会无差别的形成一道盖住头脸的水泡，唯一作用就是能让人水下呼吸。
这玩意不难做，但造价高昂、作用单一，是以没什么人会特意去制造它。
尤莉手中一下子就拿出来这么多，明显是在出发前，听边瑟恩大致提过需要进入圣泉底部后，就下功夫去收集了。
至于她为什么要做此准备……
看她此时望向边瑟恩的眼神，任何人都能猜得透其中的小心思。
但偏偏边瑟恩本人并不领情，他并没有抬手去接那颗递到面前的避水珠，反倒是小小翻了个白眼：
“尤莉小姐，摆脱你动动脑子。海姆少爷可是普通人，一个魔法都使不出来，根本不可能用你的避水珠。魔容本人不下水，我们其他人去圣泉底部干嘛？干看着啊？”
“那、那你可以只护着海姆少爷一个，我这可是帮你省了大部分魔力！”
“我施展的是水膜术，护一个人跟护一群人消耗的魔力没有差别。好了尤莉，我们还有正事要说，你别总岔开话题。”
往常边瑟恩也会跟尤莉斗斗嘴，但几乎都是玩乐性质的，哪怕互相之间再针锋相对，二人之间的氛围也像是小学鸡互啄，十分欢乐。
可此时边瑟恩板着脸，情绪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烦躁，尤莉微微一僵，拿着避水珠的手伸在半空，一时都不知该如何动作。
最后还是韦德为其解了围：“我还没用过避水珠呢，正好这次试试。”边说，他边主动将珠子从尤莉手中接了过来。
边瑟恩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情绪太过外露了，若是道歉又做实了他的烦躁，只能若无其事地顺着韦德的话，冲乔尔瑞克说道：“那到时候海姆少爷可要跟紧我了。洛因阁下，你是准备像韦德一样试试避水珠，还是陪海姆少爷一起？”
洛因这个施不出法术的，当然不可能用避水珠，但他也不会把命运托付到边瑟恩手里。
微一抬手，几个潜水呼吸镜模样的东西出现在了桌上。
“用这个，”洛因示范性地戴了一下，“将呼吸器含在嘴里，运行冥想法，能实现水下呼吸，比避水珠还省魔力。乔尔做的。”
说到最后，他语气里还不自觉带出了点小骄傲。
尤莉大概是为了缓解尴尬，很是积极地将呼吸镜拿到手里，做出仔细翻看的样子；韦德也出于好奇，研究起新玩意来。
一时间整个屋内都陷入了安静。
还是边瑟恩率先打破了沉默：“这可真是个不错的发明，有了它，我们解除魔容体质时就更加方便了。为了防止水下交流不便，我先跟大家说说后天的具体流程。
“后天一早，我会先去圣泉下面，将法阵修补好，之后来找大家汇合。
“到了圣泉底部，我们得按照一定的规律站位。”
说到这，边瑟恩站起身，在房间的空地内演练起所有人当天的位置。
“韦德、尤莉、洛因阁下，你们到时候就以这个队形站位。海姆少爷，到时候你只需要站在我们中间就好，放松心神，什么都不用想，之后请各位看我手势。”
他比出个右手握拳，轻置于左手掌心的手势：
“当我比出这个姿势时，各位请摆出相同姿势，运转家族传承的冥想法，法阵会因此而被逐步点亮。
“海姆少爷，这个时候你可能会感觉到有些痛苦，请务必忍耐。
“当整个法阵都被点亮后，我们有大约3分钟左右的时间离开圣泉范围。
“那个时候海姆少爷应该会有些脱力，可能需要大家轮流接应他。”
边瑟恩在安排站位的时候，只有尤莉跟韦德站起身来配合演练了，洛因与乔尔并没有起身。
此时对方将一切都安排完毕，洛因才施施然开口：“3分钟？如果不远离圣泉范围，会发生什么？”
边瑟恩像是早有腹稿：“不出意外的话，那里会发生爆炸。圣泉底下留着的残破法阵，就说明了前人也在那儿施展过相同的仪式。”
洛因没有第一时间给予边瑟恩回应，而是不辨喜怒地定定望着他，尤莉和韦德见此不敢开口，只默默坐回了原先的位置。
屋内只剩下边瑟恩一个人还站在原地，他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后背却无端冒出了密密的冷汗。
在洛因的注视下，他本能地肌肉绷紧，似乎连抬抬脚都做不到。
气氛莫名地压抑胶着起来，直到乔尔瑞克开口，空气才重新流动起来：
“边瑟恩，您应该知道，我们在城主府时，几乎每天都泡在了书库里。”
“当然。”边瑟恩找回了自己的从容，他坐回自己的位置，向乔尔瑞克投去疑惑的目光。
乔尔瑞克勾了勾嘴角，露出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那么，您是否知道，城主府的书库里，记载了某些有趣的东西？”
“哦？记载了什么？”边瑟恩不自觉坐直了身子，脸上虽然还笑着，声音却有着明显的紧绷。
洛因注视着边瑟恩的双眼，不怒自威地开口：“城主府的某本古籍中，记载了解除魔容的步骤，而那个方法，与你今天所说的，几乎没一处相同！”
唰！
尤莉和韦德的目光同时转向边瑟恩。
那本古籍只有洛因跟乔尔看过，尤莉与韦德事先并不知道这回事。
此时尤莉看向边瑟恩的目光里满是讶然，韦德则带上了几分警惕，他的手已经不自觉移到了腰间的储物道具上，像是随时都能从中取出自己的魔杖。
洛因手中，加强版的“液体气化机”已经对准了边瑟恩。
毫无疑问，他要是敢在此刻以身化水，下一秒就会瞬间蒸水为烟。
但边瑟恩本人在看了洛因一会儿之后，却突然轻笑出声。
他靠倒在座椅里，整个人都由内而外地放松下来了。
“好了好了，放轻松，各位，”他笑着看向洛因，语气也没了之前的正经，“洛因大美人，你连最基础的信任都不给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见洛因依然不为所动，他就维持着瘫在椅中的姿势，慢条斯理解释道：“解除魔容的方法又不是只有一种。你们还记得，我们来塔明的路上，遇到的亨弗利夫妇么？事实上，这次进入圣泉的机会，也与他们二人有关。”
第120章 城主出手
边瑟恩向后靠在椅背中， 整个人都呈现出放松的姿态，应对起洛因的提问，也显得胸有成竹。
亨弗利夫妇， 洛因对他们的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在进城时， 那位名叫瑞娜的夫人就被法阵检测出使用过圣水，看守卫们对待亨弗利一行人的态度， 她魔容的身份几乎就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但此时， 边瑟恩主动提及， 洛因却是眼眸微眯，没有接对方的话。
他可没错过一开始、乔尔瑞克提到城主府的书库时， 边瑟恩那克制不住的紧张。
直到洛因本人说出“解除魔容体质的方式不同”的问题后，边瑟恩才又完全放松下来。
这只能说明， 真正让边瑟恩紧张的， 是书库中的其他东西。
想到这， 洛因握着武器的手完全没有放松的意思，面上也是岿然不动。
还是对边瑟恩印象最好的尤莉主动开口接上话：“亨弗利夫妇？你是说， 那队从马西而来的商队？”
“没错， 正是他们。”边瑟恩一点都不在意其他人的严阵以待， 就着尤莉递出的台阶， 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才施施然继续开口。
“你们大概不清楚，聂森·亨弗利的妻子，那位名叫瑞娜的夫人， 与乔尔的情况非常相似，也是位流落在外的魔容。”
抛出这句， 边瑟恩故意停顿了几秒，去观察其他几人的反应， 但屋内只有尤莉一个人配合地露出了惊诧的神色。
边瑟恩对此并不意外，显然他也猜到，其余人对此早有猜测。
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我猜，你们看到的那种解除魔容的方法，是对这位魔容追本溯源，找到她祖上的那位‘容母’所在的家族，献祭那个家族中，与魔容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从而解除自己的魔容体质？
“不是我不愿意跟你们说这种方法，而是这种方法的弊端和不确定性实在太大了。
“首先，人就不太好找；其次，就算找到了，以洛因阁下的作风，我想您也不愿意凭白抓人为海姆少爷献祭生命吧？”
尤莉并没有看过关于容母的记载，只听到要找魔容家族中的人，就撇了撇嘴。
她以这个年代贵族大小姐的典型思维，不以为然地答道：
“这有什么难的，海姆家有这么多旁支，也不是每家都富裕的。只要给出足够的金钱，有得是人愿意献出生命。”
洛因闻言眉头微蹙，却也知道，在日子过不下去的人概念里，以命换钱让家人更好地活下去，的确是很多人的想法。
不能针对后半句，洛因就只能指出前半句中尤莉的误解：
“边瑟恩所提到的‘与魔容有亲缘关系’的人，不能是海姆家族的。这个人选，必须属于乔尔母亲那一系。”
“没错，”边瑟恩把洛因的主动开口，当做是态度软化的迹象，他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最早的一批‘容母’几乎都是奴隶和旅人出身，只有这样的人，才没有依靠和退路，能完完全全被塔明掌控，所以她们几乎都是孤身一人没有亲眷。
“就算有，在这样天灾频发的世道下，也早就断代了……”
“而且，用那种方法去解除魔容体质，海姆少爷今后的身体状况也会跟那个献祭之人当时的身体状况挂钩。
“如果你们找到的唯一血脉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用了那种方法解除体质后，海姆少爷虽然外表不会改变，但内脏会像年迈的老人一样脆弱。”
他面露无奈地摊了摊手：“所以不是我不告诉你们啊，而是我们本就有了更好的条件、更一劳永逸的方法，为什么还要退而求其次，去选择那个更麻烦的呢？”
“啊！”尤莉像是想到什么般惊呼出声，“那亨弗利夫妇车队里带着的那个老太太……”
边瑟恩立马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错，那个老太太根本就不是聂森·亨弗利生病的老母亲，而是专门用来给他妻子解除魔容体质的祭品。
“想来他们能找到这个祭品已经十分不容易，也根本没有挑三拣四的权利。
“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的一切行动，早在进城的那一天，就已经落入了整个塔明上层的监视之中。”
韦德不像尤莉那样，对边瑟恩带有滤镜。
此时他虽然认可了边瑟恩的解释，却不认为这是他对洛因隐瞒一部分情报的理由。
他略带警惕地问道：“你刚才说，我们后天的行动也与这对夫妇有关，是想利用他们来引开视线？”
边瑟恩扯了扯嘴角：“利用？哦，韦德，请别说得那么难听。
“哪怕没有我们，聂森·亨弗利也打点好了一切，准备在后天调开守卫，混入圣泉边，给他的妻子解除魔容体质。
“只不过他不知道，自己的精心布置本就是一个圈套，塔明的几大家族，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跑到他们眼皮子底下的魔容！
“他们那种解除魔容的方式，不需要进入圣泉底部，只需在圣泉周围就能举行献祭仪式，到时候所有的兵力都会聚集到他们那儿去。而塔明上层的几大家族对于这个新魔容的归属问题，必然有一番争斗。
“到时候我们只需要趁着夜色、以及守备的松动，从另一个方向进入圣泉支流，就能潜入泉水底部。”
洛因眉头皱得更紧了，接收过平行世界记忆的他，从根本上不太能接受这种方式。
亨弗利夫妇并没有与他交恶，让他眼睁睁看着人家去跳火坑，并用人家的牺牲来成全自己，这让他有些不适。
乔尔瑞克最是了解洛因，他直接打断了边瑟恩的滔滔不绝：“边瑟恩先生，我想在你原本的计划中，应该并不包括亨弗利夫妇吧？毕竟你早在几个月前，就在想法子召集我们所有人，我想你也不能未卜先知地猜到亨弗利夫妇的行为。”
边瑟恩看了乔尔瑞克一眼，又观察了下洛因的脸色，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你们难道是准备放弃这次机会吗？”
见洛因神色完全没变，像是要默认这件事，他脸上更显出几分焦急：“我原本的确有另一套方案，但如今计划有变，那个方案已经不是最适合的了。
“有了他们的横插一脚，圣泉周围的防卫已经往上提了好几个等级！按原本的计划，已经变得有些冒险了！
“但好在现如今，塔明上层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了亨弗利夫妇身上，这也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一旦他们将亨弗利夫妇抓获，就能腾出更多的心力来看守圣泉，到时候我们进入圣泉的难度将会是原先的好几倍！”
洛因空着的那只手的食指，座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了一会儿，略作沉吟后抬头看向边瑟恩：“塔明的几个家族早就确定了亨弗利夫人的魔容身份，却都按兵不动，非要等到他们进行献祭仪式的时候出手……”
不等洛因说完，边瑟恩就接话道：“因为自由节！事实上，自由节根本不该称作节日，而该称为塔明先祖给后人套上的一道枷锁。
“在失传的某个塔明魔法的作用下，自由节期间，塔明人不可因为私利抓捕魔容，若是家里的魔容想离开，也必须放他们自由。
“但塔明人找到了这道枷锁的空子，他们会以其他名义逮捕‘犯人’，比如偷窃圣水，又比如强闯圣泉禁地、污染圣泉……
“洛因阁下，在这一天去圣泉进行献祭仪式，是亨弗利自己的选择。即便有人提前告诉了他们那天有埋伏，已经做了那么多准备的亨弗利也只会孤注一掷，他们失败已经是注定的事情了。
“他们被抓后，留给我们的就是更难突破的防守！我们应该做的，是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洛因勾了勾嘴角：“你也说了，他们被抓后，我们的行事会变得更为困难。但如果塔明一直抓不到人呢？”
边瑟恩愣了愣。
乔尔瑞克不给边瑟恩反驳的机会，就附和道：“一天抓不到人，他们就会多一天将兵力耗费在抓捕这件事上，那么我们遇到的压力势必会减小。洛因，你是已经有想法了么？”
洛因听到乔尔的话，心中却是还在回想着边瑟恩刚才的回答。
关于亨弗利夫妇的动向、塔明上层几个家族的排兵布阵、关于自由节那“枷锁”一说的内情……
看样子边瑟恩在这段时间内，打探到的消息比他们想象中要多得多。
要不是这次情况紧急，不知道他还要继续瞒多久。
心中有了更大的防备，面上洛因却做出更加放松的姿态。
他看了乔尔一眼，没有回答乔尔刚才那个问题，而是高深莫测地笑了笑，转向边瑟恩：
“将你原本的计划再说一次，我们在那个计划的基础上进行改良。”
洛因的语气称得上和善，但从中却透出种上位者的不容置疑。
边瑟恩原本还想再反对，可看到洛因拿在手中的那台“化水为气”的机器，不再正对着自己，而是斜斜向下几分，整个人的状态看起来也放松下来了。
在边瑟恩眼中，这就是洛因已经信任他的表现。
于是他开始仔仔细细将原本的安排说了一遍，等全部交代完，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20分钟。
洛因对其中几个细节挑挑拣拣一番，才在最后，状似不经意般提了一句：“对了，你之前说要独自下水去修补法阵……尤莉在这方面挺有造诣的，你把法阵画出来，让她看看有没有什么快速布置的捷径。”
尤莉在法阵方面有些天赋的事，边瑟恩的确听说过，但却并不知道她有天赋到什么程度。
毕竟那是整个琼斯家族当做杀手锏的秘密，平时哪怕有人提起，也都是语焉不详。
在边瑟恩认知中，尤莉至多是懂得几个现有的魔法阵罢了，他手中这个花了无数人力、心力还原的魔法阵，尤莉这种大小姐说不定连看都看不懂。
但此时氛围正好，边瑟恩也不想违逆洛因的意思，于是毫不设防地将画有法阵的纸拿了出来，递到尤莉面前。
尤莉兴致勃勃地接过纸，脸上露出准备大展身手的表情，却在看清纸上的内容后，眉心微蹙，然后眼睛逐渐瞪圆，显出诧异的神色。
洛因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尤莉，来说说，这个魔法阵，到底是什么效果？”
尤莉身形一僵，神色复杂地看向了边瑟恩。
————
与此同时，几公里外的塔明城主府。
“你说什么？！什么叫‘人不肯回来’？！”
索尔城主声音并不高亢，乍一听甚至是有气无力，但在那双凹陷眼窝的注视下，两个下仆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这二人中，一个仆从是去桑德兰府接洛因一行人的，他头也不敢抬，只颤抖着答道：
“回城主大人，迪、迪尔先生说，他的朋友、诺曼的公主殿下，已经与桑德兰家主说好，要请他们留宿几天……所、所以不、不回城主府了……”
索尔目光移向另一个仆从，这人刚从洛因几人的客房回来。
这仆从原本挺直身子跪在地上，余光瞥见索尔看过来，忙将头伏得更低：“我、我去客人的房间看过了，他们的行李箱虽然还在，但、但都是……空的……”
砰！
索尔将手边的茶具扫到地上，急促地喘息着。
没有人敢在这时出声，或是上前安抚。
好一会儿，他终于平复了情绪。
沉默了几息后，索尔脸上露出个阴恻恻的笑容：“听说桑德兰家主最近在巡视香料园？莫瑞什，给桑德兰家主去一封拜帖，就说那件事，我同意了，后天一早，我将亲自前去拜访。
“顺便，去将我们的小魔法师带回来。我想，这回不把大治愈术研究透彻，他是一定不愿意再出城主府一步的。”
“城主，您是要……”大总管莫瑞什看着城主脸上的表情，将劝告的话吞回腹中，“是，城主。”
————
桑德兰府，洛因的客房内。
尤莉闭了闭眼，还是选择站在了洛因一边，开口将边瑟恩纸上的法阵作用说了出来。
但洛因脑中的另一道声音，却将尤莉的话语声完全掩盖，让他连一个字都没听清，脑中只回荡着久违的机械音。
【叮！激活一则新的通告】
【帝国历1356年9月19日，21：15，圣泉，小型演出《圣光》。】
【请魔术师做好准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