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违的提示音让洛因微微愣神， 但眼下他却没心思去考虑通告的事。
虽然因为提示音的掩盖而没有听清尤莉的话，但洛因还是依稀抓住了几个词。
总之，边瑟恩拿出来的法阵， 绝不是用来解除魔容体质的！
洛因第一时间将手中具有“化水为气”功能的机械重新抬起， 对准了边瑟恩的方向。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边瑟恩僵坐在椅子上， 原本的轻松表情早已不复存在。
此时不仅是洛因全副武装地对着他， 韦德也从空间道具中拿出了自己的魔杖， 就连乔尔瑞克手中，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把冥能枪。
只有尤莉还在一脸复杂地望着边瑟恩， 但她缓慢举起的法杖，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边瑟恩干笑了两声：“哈哈、哈哈， 你们这是干什么？尤莉， 你是不是看错了， 这法阵很多年前就存在了，名叫‘置灵法阵’， 是专门为了解除魔容体质而设立的。”
尤莉沉默了两秒才再次开口：“我不知道这法阵的名字， 但从线条上来看， 它的作用就是我刚才说的， 一旦激活， 就会在短时间内，无休止地吸取周围魔力，最终产生爆炸！”
“我刚才说过了， 它的确在3分钟后，可能会发生爆炸， 但那是运转法阵解除魔容体质所必须承担的副作用。难道你们会因为产生爆炸，而放弃去除魔容体质吗？”
洛因这时才真正听清楚尤莉的话， 他轻笑一声打断边瑟恩的狡辩。
“呵，爆炸究竟是你那魔法阵运行后的副作用，还是真正目的？边瑟恩，你大概不知道，我们在城主府的书库里，不仅发现了记载去除魔容体质的书籍，还发现了其他有意思的东西。”
洛因说这句话的时候，只是抱着诈一下对方的心态。边说还边观察着边瑟恩的神情，见对方克制不住地抬眼看来，他对自己的猜测又多了几分肯定。
“进城主府的第一天，你找了借口溜入书库，应该并不是为了帮我们找书，而是为了将某本书给销毁或者替换吧？可惜，你却不知道，在其他书上，也记载了相似的内容。”
“不可能，记载那阵法的……”边瑟恩心绪纷乱，脱口而出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等于是承认了。
他根本没想到洛因是在诈他，只以为对方早就掌握了自己不知道的信息，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
碍于其他人的警惕，他不敢轻举妄动，语气却完全软化下来：“哎，到了这个地步，我再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的确如你们所说，这个阵法的根本目的，就是为了那一场爆炸，但请各位相信我，它也一样可以解除魔容体质。”
见洛因几人依然面露怀疑，边瑟恩猜测他们看到的书里，可能并没有完整记录法阵内容，说不定只是提到了一两句。
他深知很多时候，一知半解才是矛盾的最大根源，索性打开空间道具，将那本古籍取了出来，递到洛因手中。
古籍十分薄，右下角有城主府的魔法印记，但已经失去了光泽。
洛因将其打开，果然没翻几页，就看到上面画着的魔法阵，线条清晰程度甚至还不如边瑟恩之前递给尤莉看的那张纸。
想来，对方从城主府里偷走这本古籍，也不是为了补全法阵，而是单纯地不想让他们发现古籍里的内容。
洛因翻动纸张看了起来，边瑟恩也没闲着，开始对其他人解释起法阵的作用：
“我的目的的确是想炸掉圣泉……但要想激活这道阵法，除了必须有三大公爵的冥想法催动，还得有一位魔容的帮助。
“这位魔容必须满足两个条件：1.他必须是一名男性魔容；2.他必须出自塔明三大家族，也就是桑德兰、莫克、路德维希家族之一。
“阵法激活带给魔容唯一的副作用，就是他的魔容体质会自此报废，以后就会变为一个普通人。
“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我的确是在帮海姆少爷解除魔容体质，这是双赢的局面。”
洛因也在书中看到了相应的文字，边瑟恩这回的确没有说谎。
但他依然没有放松对这人的警惕：“圣泉对于塔明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没有圣泉，整个塔明都会成为一座死城。到时候不论是城主索尔，还是塔明的几个家族，都不会善罢甘休。
“你设计我们帮你炸掉圣泉，是想让我们三大公爵顺便帮你把后果也背负了？”
说到最后，洛因语气中已经带上了几分凌厉。
韦德也在这时蹙起了眉头。
许是常年征战，让他对平民比别人更多了几分怜悯，听到边瑟恩要炸掉圣泉，他不赞同地说道：“你跟塔明上层有什么仇？炸了圣泉后，真正受苦的只有塔明那些无辜的平民。”
边瑟恩嘴唇紧抿，咬了咬后槽牙，才再次开口：“我有不得不炸掉圣泉的苦衷。但哪怕炸掉了，圣泉也会在50年后重新复苏，这的确会给塔明的环境带来一定的影响，却并不会给平民带来不可承受的后果。
“我……我们，真的很需要这50年的喘息时间！
“洛因阁下，我承认自己的确隐瞒了一些事，但与你们合作时所说的话都是真的，我能解决海姆少爷的魔容体质问题，并且，巴德林皇室真的需要刚解除体质的魔容之血，来制作‘傀儡药剂’。
“对于海姆少爷的安全，我与您一样在意！”
乔尔瑞克扯了扯嘴角：“恕我直言，巴德林的皇家魔法师边瑟恩阁下，您在我们这些诺曼人心中的信誉，实在是透支了太多次，已经可以宣告破产了。”
边瑟恩有些着急地抬起手：“我，卡内利斯·边瑟恩，向元素起誓，今日说的话绝对没有一句虚言……”
乔尔瑞克将他的誓言打断：“这并不是您第一次当着我们的面向元素起誓了。您的确可以不说一句假话，只是隐瞒了一部分真话而已，那些隐瞒的内容，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后果，谁也不知道。”
“……我向元素起誓，这次的行动，我绝对不会对在坐的各位心存恶意，也不会主动给各位和各位的家族带去任何不好的后果，如违此誓，我必将被元素所弃！”
边瑟恩话音落下，尤莉的态度就有了软化，她慢慢放下手中的法杖，但发现其他人依然保持着警惕，特别是洛因的脸色看起来仍旧十分不愉，就又缓缓地、缓缓地将法杖重新举了起来，尴尬地对准边瑟恩的方向。
洛因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生气，边瑟恩这次的誓言让洛因相信，对方的目的的确与他们并不冲突。
之所以不表态，是想再看看边瑟恩还有什么筹码。
果然，他这一僵持，边瑟恩就沉不住气再次开口：“洛因阁下，我记得您有一位仆从似乎还身中塔明的监视魔法？
“我想您应该也猜到了，我与塔明有着很深的渊源……塔明的魔法体系与我们所学的魔法有很大不同，让人防不胜防。
“这次塔明之行若是顺利结束，我可以帮您的那位仆从解除监视魔法，并能保证从今以后各位都不受塔明魔法的监视！”
“哦？”洛因心知边瑟恩口中的仆从，正是他准备培养起来的西莫斯。
但他面上看起来，并没有被这点好处给打动：“既然你也承认了自己对塔明魔法的熟悉，我又怎么能肯定，那道监视魔法不是出于你之手呢？毕竟，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正好就出现在监视者的房门外。”
边瑟恩似是也看出了洛因并没有置他于死地的意思，身体虽然还紧绷着，语气里已经带上了几分放松的意思：
“蔷薇在上，洛因阁下，我冤枉啊！我敢肯定，那监视魔法九成九出自于桑德兰家主之手，它绝对与我无关，我只是有防御塔明魔法的手段而已！”
说着，他又以元素之名，连续发了好几个誓言，洛因这才带头将武器收了起来。
终于恢复到安全状态，边瑟恩又故态复萌地开始没正行起来，他瘫在椅子上，夸张地吁了口气：“总算是相信我的诚意了。那么，后天我们就按刚才讨论的计划行动？”
那当然是不成的。
由于他们的目的从“利用并牺牲亨弗利夫妇”变成了“帮助亨弗利夫妇逃脱，以此牵制住接下来几天内塔明的兵力”，新制定的计划并不算太完善。
再加上突如其来的通告，一切都几乎被完全打乱了。
洛因此时才有空去关注那则通告的事。
边回忆着平行世界中《圣光》这则魔术的内容，边核对着通告发生的时间、地点。
9月19日，21：15，在圣泉？
这正是后天晚上他们准备行动的时间！
如果要暗中帮助亨弗利夫妇逃脱，他们势必得隐匿行事。
但通告的出现，又注定了他必须高调且大张旗鼓，否则又会像是与茹丝夫人对决的那次一样，只有身旁寥寥几个人能冲做“观众”。
洛因有预感，那一次通告，要是没有后来暴露于平民面前的意外，恐怕会因为观众的不足，而得到一个极低的评价。
是索性放弃观众部分，还是想办法找到两方平衡？
洛因在心中权衡着利弊，一时顾不上去接边瑟恩的提问。
见洛因垂眸沉思，其他人也不再出声，生怕打断洛因的思绪。
咚咚咚！
在这安静的情形下，敲门声就显得格外突兀。
“洛因阁下，出事了，”迪赛尔德公主不待进门，就压低声音急促说道，“我接到消息，城主索尔给桑德兰家主递了拜帖，后天白天将要上门拜访。也就是说，明日，桑德兰家主与我王兄，就要提前回来了！”
她边说，边将目光移到了乔尔瑞克脸上：“其余人也许还能搪塞过去，但若是王兄认出了海姆少爷……”
屋内几人脸上都出现了凝重的神色。
当初乔尔瑞克在洛因的帮助下，让海姆伯爵主动向查多三世请罪，并在诺曼陛下的见证下，为乔尔的母亲正了名。
所以乔尔瑞克的生母是来自塔明的奥菲利亚·桑德兰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看出洛因眉间有几分悔色，乔尔瑞克当即就猜到了他的所思所想。
他轻握了下洛因的手：“作为桑德兰家主，必然不会记不清自己家魔容的去向。所以只要确认我姓海姆，他就一定会有所怀疑，这与我生母的名讳是否昭告天下，并没有太大的关系。
“只要控制住提米塞王子不与我们见面，就能避开这件事。眼下我们更该担心的，应该是索尔城主。
“我总觉得他这次拜访桑德兰府，主要目的是在光系魔法师迪尔身上。”
是了，索尔城主性命危在旦夕，自然不想放过送到眼前的光系魔法师！
洛因眸光微闪：“或许，我们的计划有了更好的完善方向。”
第122章 公主加入
“计划？”迪赛尔德公主眼眸微动， 脸上诧异的表情却带着几分刻意，摆明着是在好奇他们计划的内容。
她抬步进屋，将门重新掩上， 选择了洛因身旁的位置落座， 口中接着刚才的话，问道：“洛因阁下， 你们商讨的计划， 是关于遏制塔明香料的吗？看来我给您的笔记， 您已经研究过了？”
迪赛尔德这么说其实也藏了个心眼。
不论这群人聚在一起商讨的是否是香料的事情，此时她当面抖出来， 都会将话题带到这件事上，同时也是在变相让自己参与到计划中去。
洛因将她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事实上， 后天的行动， 没有这位公主的帮忙， 他们还真不太容易达到目的，是以他原本就想顺势将对方拉到这件事中。
可不等洛因组织语言， 边瑟恩就抢先开口：“没错公主殿下， 我们讨论的计划的确跟阻止香料传播有关！”
“边瑟恩？”尤莉诧异地叫出声， “我们讨论的明明是……”
她刚想反驳， 又戛然而止， 有些忐忑地觑着洛因的脸色。
显然，她并没有领会洛因对这件事的态度，还在兀自担心是否该向公主透露事情的真相， 才会如此犹疑。
反倒是边瑟恩，一脸老神在在：“放心吧尤莉， 洛因阁下既然主动提起我们的计划，就是并不介意公主殿下知晓。”
又转向其他人：“公主说的遏制香料传播， 与我们刚才讨论的并不冲突。
“各位应该知道，塔明的香料分为好几等。下品香料也就是普通香料，虽然气味独特，但并不具备任何成瘾性。
“之所以下品香料也有不错的市场，是因为它来自于罂罂花，而罂罂花只有用圣泉水浇灌，精心呵护，才能大片养成。
“中品、上品以及极品香料都具有成瘾性，它们是由各种花木、矿石中的提取物，经过特殊手法加工、合成，才制作出来的。
“而合成它们的过程中，少不了圣泉水和罂罂花的提取液作为调和剂。”
说到这，边瑟恩重新看向迪赛尔德公主，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明显的蛊惑：“公主殿下，只要我们成功将圣泉炸毁，塔明至少50年没办法大量种植出罂罂花，
“只要罂罂花的产量减少，别说高级的合成香料了，就连普通香料，塔明都很难量产！
“50年！足以改变大陆上很多势力的格局！”
“你、你们的计划是炸掉圣泉？”迪赛尔德脸上诧异的情绪只出现了一瞬，很快就思考起这件事的可行性。
没看过费楠笔记之前，迪赛尔德对高级香料的态度与她父王差不多，都觉得这是种不错的奢侈品，有时候可以帮助上位者更好地掌控某些人。
但自从看过费楠的笔记，她对香料的印象可谓是一落千丈。
以女王为目标的迪赛尔德本着多思、多看的原则，在某些方面有着两位哥哥都不具备的敏感度，一眼就看出所谓的高级香料若是泛滥，将会对整个国家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她不是没将这件事跟父王禀明过，可查多三世仍是执意要与塔明接洽。
这次的主事人明面上是大王子提米塞，但父王私下里却交给她更重要的任务——偷到高级香料的合成配方。
只要有了具体配方、掌握了提取跟合成的方式，原材料如罂罂花之类，可以通过提米塞这次引进香料的名义，从塔明直接买。
迪赛尔德原本还在想，该以什么方式搅黄这件事，又不引起父王的怀疑。
如今一听“炸毁圣泉”，瞬间就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这简直是从根源上解决了她的难处！
看出迪赛尔德的意动，边瑟恩第一时间转向洛因，意有所指地说道：
“这次的行动可以保证圣泉断流50年，但塔明城并不是只有圣泉一处水源。
“虽然其他水源依圣泉而生，圣泉断流后它们会像撒布大沙漠中的其他水源一样，逐渐枯竭。但50年还是能坚持下来的。
“这一炸，洛因阁下的目的、我的目的、以及公主殿下的目的，就能同时达成。
“这可真是一举数得啊！”
在场的人都看得出，边瑟恩是生怕大家对炸毁圣泉一事还有顾虑，在使劲给自己加码。
洛因斜瞥了边瑟恩一眼，后者立时不敢再开口。
迪赛尔德一直在观察着屋中几人的神色，见此情形她忍不住就要开口打破僵局，可话到嘴边，又转了个方向：“洛因阁下，我给您的笔记您研究得怎么样了？笔记中还有好些段落让我无从下手，不知我们能否交流一下？”
炸掉圣泉，迪赛尔德十分心动。但边瑟恩过于急切的态度，让不知情的迪赛尔德无从判断，洛因是否并没有完全同意这件事。
提到费楠的笔记，就是公主殿下也在为自己加码。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在众人面前，将笔记中关于高级香料危害的部分，再引申、强调一次。
洛因与乔尔瑞克对视一眼，略作思索。
屋内大部分人在笔记这件事上，都是值得信任的。
至于边瑟恩……至少在这次行动中，他也和大家在同一条船上。
想到之前匆忙之间看到的最后一段内容，洛因心中一动，边将笔记从储物空间里取出，边对其余人解释道：“这本笔记是公主之前交给我的，笔记的主人是莱昂纳多·费楠。”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笔记之上。
洛因看向乔尔瑞克，后者意会地点了点头：“我们已经几乎将整本笔记的内容都解读出来了。”
“整本？真了不起，我只解读出了一部分，后面的这一大段我完全找不到解读的规律。”迪赛尔德面露惊喜，指着后面“蝌蚪密文”的位置。
乔尔瑞克客气地笑了笑：“是的，我与洛因对这些密文的解读经验，恰巧达成了互补，才侥幸将大部分内容都解读了出来。”
洛因接过话头：“最后一段没有解完，也只是因为时间因素。乔尔，你和大家说说前面的内容，我趁此机会将最后一段解读出来。”
他有预感，最后一段的内容也许比前面的香料问题，更需要让身旁的迪赛尔德公主知晓。
乔尔瑞克对洛因的安排毫无异议，他把笔记放在自己与洛因之间，将第一页和最后一页摊开，中间的页面竖着握在手中，以方便两人共同翻看。
“公主殿下，如果我有什么翻译不到位的地方，请您补充指正。”
屋内响起了乔尔瑞克不带情绪的朗读声，从第一页开始，原原本本将费楠笔记中的内容公示在所有人面前。
一旁的洛因则拿出了纸笔，对剩下的内容进行翻译。
随着乔尔瑞克读出内容的增加，屋内几人时而惊讶轻呼，时而因里面的语言过于粗鄙而不适地蹙眉。
当念到香料部分时，迪赛尔德时不时出言补充，几乎对每一句话会带来的后果，都进行了推演和说明，势必要让所有人深刻明白合成香料的危害。
尤莉是其中情绪最容易受影响的人，听到一半已是气愤握拳：“没想到合成香料的危害这么大，这种东西就不该流传在世界上！”
说到这，她像是想起什么般一锤手：“啊，对了，那个索尔城主！他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就是吃了合成香料！他一定是像公主殿下说的，病入膏肓，别的事都不想做，只想吸食香料，所以连基本的个人卫生都没心思照顾了，浓重的香薰也盖不住他身上透出的臭味！”
“臭味？”接话的是韦德，“我只闻到他身上极重的香味，那就是合成香料？香得过头让我想吐，难以想象居然有人会对这种味道上瘾。”
尤莉摇头反驳：“不不不，他身上的味道可不是合成香料，而是普通的香薰，只不过弄得特别浓。我曾认识过一个天生体味很重的女士，就会熏这样的香薰，来掩盖自身的味道。那位城主路过的时候，我在香薰之下隐约闻到一股不雅的气味……”
韦德不解地问道：“就算他自己无心换衣服，身为城主，叫几个仆从来伺候更衣并不难。他何必要用这么浓重的香薰来遮盖？”
“因为尤莉小姐闻到的，也是一种体味，时刻散发，没办法仅凭换衣服就去除，”迪赛尔德淡淡开口，“没猜错的话，索尔城主服用的，是一种名叫‘猫香’的合成香料，服用到后期，人体会散发出一股类似猫尿的味道……”
尤莉表情有些困惑：“可公主殿下，您刚才说，香料服用到后期的人，应该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但我们见过城主几次，他除了看上去不大好之外，说话应答还是很清醒的。”
迪赛尔德笑得别有深意：“这位城主可不是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懦弱无能，吸食香料到他这样的程度还能保持片刻清醒，足以证明他有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以及极致的求生欲。”
说到这，她语气中还透着几分困惑：“也许……他还有什么能够让自己恢复健康的底牌？要知道塔明魔法的确有着许多难以理解的特殊之处。”
这句话一出，场中所有人都是神色微动，尤莉也忍不住朝洛因看了一眼。
大家不约而同地想到了那本《大治愈术》。
迪赛尔德倒是没注意到这件事，她嘴上对众人科普着高级香料的坏处，心神其实全在洛因身上，以期从洛因那儿看到点不一样的表情。
洛因内心对合成香料的确是深恶痛绝，但在迪赛尔德面前一直不露声色，是以公主在没得到洛因的确切表态前，并不敢妄下定论。
洛因此时的神色的确带上了几分凝重，但并不是因为香料的事。
他已经将剩下的最后一段翻译完成，放下笔，闭上眼睛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
这一行为让屋内众人的目光重新聚焦到了洛因身上。
他睁开眼，环视了一圈众人，才缓缓开口：“各位应该没有忘记，我们来塔明的目的，除了圣泉，还有另一件大事。”
乔尔瑞克看了眼洛因手中的翻译，倏地抬眸直视洛因：“世界崩溃的真相？”
洛因看向乔尔，没有回答，但眼中已传达出了肯定的意思。
最先跳起来的是边瑟恩，他满脸不可置信：“还真有线索？不论是城主还是三大家族的府邸，所有古籍的地方我都翻阅过了，想不到这本笔记里会有线索？”
他这反应有夸张的成分在里面，言语中透露出的意思，是他虽然有自己的目的，但大家的事情他也一样放在心上了，不仅翻遍了城主府的书库，连其他几大家族的古籍他都利用碎片时间偷偷溜出去查阅了。
洛因对边瑟恩的行为不置一词，他将目光移到迪赛尔德身上，将翻译好的内容第一个递到了她手中。
对上洛因那双伪装过的绿色眼睛，迪赛尔德没来由地心中一沉。
她缓慢地抬起手，仔细阅读起上面的文字，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不敢置信，再到迷茫，一时间竟忘了回话。
见迪赛尔德看完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坐得离她最近的乔尔瑞克毫无诚意地告了声罪，就将那张纸页从公主手中抽了过来，细细研读后，一脸凝重地将纸又传到韦德手中。
之后是尤莉、边瑟恩……这两人脸上的表情尤为空白。
“怎、怎么会这样啊？”尤莉喃喃说道，“这样的话，岂不是没救了？什么香料、圣泉、魔容……这些都还有什么意义，世界都没救了，我们、我们都得等死了吗？”
第123章 灭世真相
【怀斯曼那个老头真是没完没了！又在危言耸听地说我会毁灭世界了， 嫉妒，这完全是嫉妒！】
【这种人也配被称为智者？一天不找我麻烦就皮痒！可惜他在桑德兰家的地位太高了，不然要他的命也就是我一句话的工夫。
【这个时候就不得不感叹一声魔法的方便了， 要是我也会魔法， 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他永远给我闭嘴！
【早知道，来塔明的第一天时， 就不把话说得那么满了， 现在都不好再反口去问桑德兰家要个魔容。可恶， 莫克家那个小子是不是故意逼我说出那些话的？】
……
【等等，魔容都是灰眼睛吗？我好像在王都见过一个灰眼睛的女孩， 叫百灵还是百丽的，回头查查看， 说不定是个流落在外的魔容呢？一定不能让塔明人知道这件事！】
……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一定是嫉妒我， 一定是！】
【我是天选之子！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
【怎么会这样呢？这不可能。怀斯曼这个老头一定是骗我的， 他居然说造成世界毁灭的东西不是合成香料，而是科技？！】
【他一定是为了完善这个谎言， 才故意自杀让我没办法反驳！我才不信他的死是为了什么预言魔法而透支生命！我不信！】
【怀斯曼这个老头一定是想在事后嫁祸我杀了他， 才在单独来见我时死在我面前！】
【太可恶了， 我还要费脑筋帮他编一个死因！】
……
【怀斯曼死了三天了都不安生， 总跑我梦里来。】
【我把这么多先进的科技知识带到这个落后的位面， 我是这么伟大，要不是这里的人连套用科技框架都套不明白，我能让这个世界在短期内进步好几百年！】
【我怎么会是灭世的罪人？世界末日跟我有什么关系？】
【对！世界末日绝对与我无关！元素衰竭不是自然规律吗？别以为我不知道， 这个世界的魔法元素早就开始逐渐稀薄了，又不是我让它稀薄的！】
【说什么我带来的科技会加速元素崩溃， 说什么是我打破了最后的元素平衡？它本来就在缓慢衰竭了，迟早也要元素消亡的。】
【怀斯曼以为， 临死前说的话，我就会相信是真话了吗？说我把延续万年才能平稳度过的末法期，变成了百年内元素崩溃的毁灭期？呵，我才不信！】
【可惜他这番话只单独告诉了我一个人，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也许还真有几个傻子会相信他呢！】
【我才不是什么灭世的根源！我明明就是天选之子！是救世主！】
【反正我绝不会为他的死而心虚的！绝不！】
……
轻飘飘的纸张从葱白的指尖滑落，尤莉脸上满是迷茫：“这、这一定不是真的……洛因阁下，这一定不是真的，对不对？”
坐在她身旁的韦德弯腰将那张写有译文的纸捡起，抬头看向洛因：“我们应该合作，让科技在这个世界绝迹！”
又望向坐在上首的迪赛尔德：“公主殿下，为了世界的存续，您必须得想办法说服陛下，停止推广科技！”
迪赛尔德已经从之前的无措中缓了过来，她无疑具备一位领袖该有的素质，冷静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父王不一定会相信这上面的说法，而且即便他相信了，也……”
“……即便他相信，也不可能灭绝科技！”迪赛尔德后半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边瑟恩打断。
知道元素崩溃的真相后，屋内除了尤莉，就属边瑟恩情绪波动最为激烈。
尤莉是经历的太少，乍然遇到打击，有些承受不住；边瑟恩则相反，他这副颓然的样子，像是背负了太多，却骤然被击垮了信念，失去了方向，变得无所适从。
此时边瑟恩像是完全被抽走了精气神，对待迪赛尔德这位公主，也不像原先那样恭敬，说出的话中还带着几分迁怒和埋怨：
“你们诺曼的这位陛下，握在手中的权利才是最重要的，谁不知道他大肆推行科技的真实目的，是为了抗衡魔法师呢？
“呵，对于某些人来说，权力、野心，永无止境。”
屋内沉默了一瞬，韦德再次开口：“总之，先将科技全面禁止才是正事。我会给我的父亲传消息，尤莉，你也赶紧跟你父亲说明这里的情况。边瑟恩，你是巴德林的皇家魔法师，在巴德林王室那儿应该也有一定的话语权，说服巴德林禁止科技的任务就交给……”
“没用的，”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边瑟恩打断，“现在做这些又有什么用？你没看到笔记上说了吗？元素衰弱早就开始了，因为费楠的推动、查多三世的支持，科技大行其道，元素已经从衰弱变为了崩溃，世界会在百年内毁灭！
“而费楠已经死了二十多年了！这说明我们距离世界毁灭也就剩下六七十年的时间！
“六七十年，我们做这些有什么意义？！”
他越说，音量越高，眼睛充血，正死死压抑着情绪。
尤莉看着边瑟恩有些崩溃的状态，轻咬了下嘴唇，语气也不自觉放柔了几分：“边瑟恩，你别这么悲观，至少我们还有六七十年，现在禁止科技，说不定还能再延长几年……
“对于我们魔法师来说，这虽然只是大半生的时间，但也不短了。
“在这六七十年中，你还有亲人、朋友，也许还会遇到一个爱人，生下可爱的孩子……”
她的话也没有说完，便被边瑟恩的冷笑打断：“呵，六七十年对你来说很长么？对一个国家来说可不是！科技，一切都怪可恶的科技！”
尤莉难得说说软化，却被边瑟恩毫不留情地撅回来，此时也是僵着脸，什么都说不出口。
倒是乔尔瑞克揉了揉眉心，淡淡开口：“元素的衰弱是必然的规律，科技发展也是必然的进程。炼金术，在我看来就是科技的雏形。科技也的确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不小的便利。”
边瑟恩并不买账：“难道你也认同费楠是所谓的伟人？你也崇拜科技？世界都要毁灭了你还抱着费楠的巨著当做金科玉律？呵，也对，还有六七十年呢，那时候你早就……”
“够了！”洛因的声音并不大，却无形中带来一股威压，让边瑟恩收了声。
“乍然受到冲击，心中愤懑，这我理解，”洛因敲击扶手的动作蓦地一停，双眸直视边瑟恩，“我可以容忍你稍稍宣泄一下自己的情绪，但，谁允许你在此胡乱发泄？”
只一个眼神，一句话，洛因甚至没有拿出威胁性的武器，虽然此时他是金发碧眸，但身上属于黑蔷薇公爵的气势，让屋内其他人都处于大气不敢出地状态。
只有乔尔瑞克，低下头，嘴角不明显地勾了勾。
虽然不合时宜，但他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的思想：洛因又在维护我了，他一定很爱我。真想立即就跟他步入婚姻的殿堂……啊，在此之前我得先把魔容体质解除了，真期待我们的新婚之夜……
想着想着，他的耳朵开始发红。
看了眼洛因搭在椅子扶手上的那只手，他换了个坐姿，也抬臂搭上扶手，只不过方向稍稍歪了点，让他的手掌轻覆在了洛因的手上。
洛因是一点都没发现乔尔瑞克在想些什么，他感觉到手被压住，本能地抬手反盖在乔尔手背上，思绪却已经完全沉浸在要说的话中：“从刚才翻译那份笔记时开始，我就在思考一个问题：导致世界毁灭的，真的是科技？”
出于刚才的震慑，洛因一开口，其他人哪怕心里有不同意见，也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并不敢反驳。
他环视了一圈，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诧异的答案：“我认为，不是！科技只是外在的手段，真正导致元素崩溃的原因，可不是科技！”
见大家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洛因才继续说道：“这个世界的元素本就在缓慢消亡、衰弱。就如乔尔所说，很早之前，普通人就懂得锻造、魔术师就学会了炼金。这些，都是科技的雏形。
“我相信，终有一天，当这个世界上再不存在任何魔法元素时，人们终究会走上一条科技之路。
“但这，并不是费楠拔苗助长的理由！”
任何事物的发展，都必须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有些事，在对的时间去做，才是对的事，提前做了，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洛因自己曾有过平行世界的记忆，见识过科技的强大与美好，所以一开始，他也陷入了一个误区：科技才是最终的发展状态，科技弄出来的，就是正确的、好的。
但，他们是个魔法世界！从古至今、从始至终，从来都是个魔法世界！
凭什么本土延续下来的就是错的，外来的，搬来的，抄来的，因为在别的地方成功过，到了他们这就必须是好的，对的，合适的？
看到费楠笔记中，对自己“伟人”的定义，洛因才突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费楠成长于科技位面，看待问题时也自然会倾向于科技的方式，那洛因自己呢？
“科技的确给我们的生活带来了很多便利，比魔法的门栏更低，更方便。以至于包括我自己在内，几乎所有人都开始以科技的方式，寻求解决办法。
“不说普通人，只说魔法师。当点烟时，魔法师哪怕会火球术，也会倾向于找个打火机。
“若是费楠没有提前把成熟的科技成品带到现在，那么魔法师们在没有替代品的情况下，是否会研究出更节省魔力的火系魔法？想传讯息时，是否会去钻研更便捷的传讯魔法？想打扫卫生时，是否会发明简单的清洁魔法？
“我们都知道，费楠提出的科技，一直都是直接拿出个结果，过程却似是而非，需要大量人员反向研究，推导出过程，才能真正实现。
“要是没有费楠，有没有可能，魔法师们、普通人们自己研究出的火系魔法、传讯魔法、清解魔法，才是真正适合我们这个世界的科技？”
迪赛尔德眸光闪了闪，在这时开口：“但知道了结果再去推导过程，应该还是更容易一些的吧？”她说这句话的语气不像是抬杠，倒像是在验证什么。
事实上，收归最多费楠笔记的王室，早就对费楠这些知识的来历有所猜测。但费楠实在太过小心，所有可能泄露秘密的地方，都用了至今也无法破解的密文。
而今天洛因破解出来的这份笔记，却是给了她一个最好的佐证。
洛因意味深长地看了迪赛尔德一眼：“要是那个结果，不仅与我们现如今的科技水平相差几个世纪，更连基础的元素都不相同，那它除了给出个大致方向外，与让人从头研究又有什么差别？甚至，因为一些魔法元素的干扰，连方向是否正确都存疑！
“公主殿下，您难道没发现，如今你们王室能够研究出来的科技产品，全都正巧是魔法元素干扰比较微弱的项目么？即便是这样，微弱的魔法干扰，也让最后的结果没法达到预期。”
迪赛尔德点了点头：“正是如此，王都才更加认定，科技才是稳定的、久远的，魔法元素迟早会消失，到时就只剩下了科技。”
洛因笑出了声：“看了这份笔记，您还这么认为么？的确，魔法元素会消失，但与此同时，世界已然崩溃。
“也许亿万年后世界会重组，到时候新生的世界也许有魔法、也许只有科技。但那时候的科技也与此时毫不相关了。”
迪赛尔德目光灼灼地看向洛因，对方只比他大一岁，在某些事上却有着超乎常人的见解。
“难道，我们的世界注定要毁灭了么？”她问出的话听上去有些悲观，但语气和眼神无不透露着希望。她相信眼前这位年轻的小公爵，心中早有成算。
洛因没有让大家失望：“回到最初的那个问题，世界毁灭，真的是因为科技？”
见其他人或是一脸迷茫，或是若有所思，洛因将目光投向与他最有默契的乔尔瑞克身上。
却见乔尔目光低垂，嘴角微翘，耳尖泛红，明显是在发呆，不知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洛因一噎，思路都差点完全打乱，好在其他人还是靠谱的。
“世界毁灭，是因为元素崩溃，元素崩溃，是因为元素衰竭……难道，洛因阁下您知道怎样遏制元素衰竭？！”
发问的是边瑟恩，坐在位置上的他此时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光芒。
洛因就着这句话找回了自己的节奏：“想想查多陛下在推行科技期间，还做了什么？”
边瑟恩与迪赛尔德异口同声：“灭魔！”
“不错！
“各位都知道，我们约克郡的《蔷薇冥想法》，由于其运行时能带动更高速的魔法元素循环，从而使得普通人冥想能量，也能被观测、利用。
“这充分证明了普通人也能冥想，哪怕在久远的年代，普通人冥想后依然会产生效果，只不过太过微弱，没法被利用罢了。
“在这片大陆上，魔法曾经是所有人的信仰。普通人哪怕没法使用魔力，也时常习惯在起床后、用餐前、睡觉前，进行冥想。这几乎一度成为一种例行的仪式。
“直到百年前诺曼王室上位，才逐渐开始排挤魔法。科技出现之后，当今陛下更是变本加厉地大肆灭魔。直到这时，人们才开始不再冥想。”
尤莉有些惊诧：“您、您是说……可那些都是普通人啊，就算所有普通人都冥想，元素不也在缓慢衰弱吗？”
洛因：“我之前一直在想，魔法元素为什么会衰弱？刚才你们在传阅我翻译的笔记时，我想到了一个词——循环！
“乔尔曾经制作过一个元素分离机，可以将经过冥想的元素，再单独分离开。也因此，我们发现，经过人体冥想的元素，排列方式与空气中游离的元素，是不同的！
“我有个推测，空气中游离的魔法元素，暂时成为‘元素1形态’。它通过冥想法进入人体，经过人体的过滤，携带者人体才能产生的某种特殊物质，出来时变成‘元素2形态’。
“而2形态与空气中的其他物质反应，可能会重新变成1形态。这就形成了元素的循环！
“但若是1形态的元素长时间无法经过人体的过滤，它会继续与空气中的某些物质发生反应，逐渐沉淀。
“它们可能是消失了，也可能是变为了其他惰性物质，再也无法进行元素循环。
“而我们整个大自然，必须有游离的1形态元素进行滋养，甚至本就会在滋养中消耗魔法元素，否则就会因为元素的匮乏，导致物质结构不稳定，从而引发各类天灾。”
迪赛尔德：“洛因阁下，您这推测，确定吗？”
“不确定，这件事还需要进一步验证，但……自从推行《蔷薇冥想法》以来，约克郡以及周边城市，目前为止都没发生过天灾，而且有几个地区还迎来了大丰收。”
迪赛尔德低头沉思了几秒，蓦然抬头看向洛因，语气带着十足的坚定：“洛因阁下，我们可以合作。”
她深吸口气，再缓缓吐出：“我会全力协助您推广《蔷薇冥想法》，您有其他的要求，只要不违反原则，我全都鼎力相助。至于您需要付出的……一年内，我要成为诺曼的女王！”
第124章 马麦·桑德兰
公主话一出口， 众人先是一惊。但在场没有一位是身份普通的，几秒之后也都冷静下来。
大家的目光都聚集在洛因身上，等待他的回答。
洛因沉吟了几息， 再次抬头时， 脸上已看不出情绪：“我一直相信，公主殿下具备成为一名合格领袖的气质， 不过……对于眼下的我们来说， 连世界崩溃都不是最迫在眉睫的。只有安稳度过明天和后天， 才能谈以后。”
虽然洛因没有明确表态，但得到这个具有偏向性的回答， 迪赛尔德已然十分满意。
想到她来这的最初原因，正是得到暗报：索尔城主后天就要来桑德兰府拜访， 所以明日桑德兰家主以及王兄提米塞就要回来了。
绝对不能让王兄与这群人碰面！
迪赛尔德心中有了计较：“明日就请各位找借口留在房中， 尽量不要出门。你们并不是桑德兰家主的客人， 他很大概率不会选择一回来就与各位见面。至于后日……”
“索尔城主会来拜访桑德兰府的主要目的，应该就在我身上。所以不出意外的话， 后日我是必须要去面见他们的。”
迪赛尔德蹙了蹙眉：“那么， 我会想办法在后天绊住提米塞， 让他错过与各位见面的机会。”
洛因对此倒并不担心， 若是对方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她之前所说的“要当女王”，也不过就是句玩笑话。
“那么，公主殿下， 如果后日白天一切顺利，我们就该谈谈当天晚上的计划了。那才是真正需要您帮助的。”
————
9月19日上午10：05， 距离洛因最新通告《圣光》还有11个小时。
深长的走廊上，四男一女在侍从的引领下结伴而过。
原本万绿丛中一点红， 人们本该最先注意到其中唯一的女子，可在这一行人出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被领头的金发男子给吸引。
白色法师袍包裹的身躯挺拔修长，比他那长及后腰的金发更耀眼的，是他让人见之难忘的容貌。
微垂着眼眸，削弱了其他四人众星拱月的站位所带来的气势。
他的步伐不紧不慢，前方带路的仆从原本有些心急，在回头对上他澄澈的绿色眼眸时，原本想说出口的催促，不知不觉就哑了火。
也难怪久不与家主往来的索尔城主要特意找上门。
这样的人物，想来任何主人家见过之后，都会用心款待。
听说这几位客人之前在城主府住了好一段时间，也不知城主有没有用香料招代过他们？
就算招代过也无济于事，桑德兰府什么香料没有？不知城主这次要付出什么代价来“赎回”他的客人们了。
思绪只是一转，仆从已带领一行人来到了会客厅。
几人一踏入房间，就闻到了独属于索尔城主的浓郁熏香味。
一道阴鸷的视线将洛因死死攫住，洛因抬眸看去，毫不意外，正是帕里·索尔。
几日不见，索尔显得更加憔悴，此时他正靠在上首的客座里，似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但眼神中却透出极致的求生欲。
城主府的大总管莫瑞什躬身立在他身旁，双手托举着一杆长烟枪，烟嘴还悬在索尔的嘴边。见索尔微微摇头，莫瑞什才直起身，将烟枪挪开。
在索尔身旁的主位上，坐着一名男子。
他看上去大约五十多岁，常见的棕发棕眸。眉心一道深深的刻痕，让他看人时显得高深莫测。
这就是桑德兰现任家主，马麦·桑德兰。
与其他初见的人不同，度过乍然被洛因容貌惊艳过的一瞬，桑德兰的这位家主目光久久停留在了洛因身旁。
那里站着的，正是乔尔瑞克！
昨日和今日，他们在迪赛尔德公主的帮助下，顺利避开了与提米塞大王子见面，可此时马麦·桑德兰的态度却让洛因心下一凝。
少了提米塞点出乔尔瑞克姓海姆的事实，给了他们暂时安全的错觉。
可现在……难道这位桑德兰家主早就知道乔尔瑞克的容貌？
之前曾见过两位桑德兰家的少爷，他们并没有对乔尔的长相有什么特殊的关注，难道这位家主是暗中关注着家中魔容流落在外的子嗣？
洛因心跳加快，思绪转得更快，面上却是不露痕迹地开口问好：“马麦先生，日安。拉金·迪尔向您问好。帕里，日安。”
其他几人也依次低头行礼。
以他们现在伪装的身份，主动向这两位行礼并不突兀。
马麦·桑德兰矜持地点了点头：“我昨日刚回府，今日才有幸见到几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迪尔先生，听说您是位光系魔法师，那您在光系魔法上的造诣一定十分深吧？索尔城主都特意来桑德兰家接您了。”
他说后半句时，语气玩味，像是笃定了就算有光系魔法师，索尔也不过是在苟延残喘。
洛因心中快速分析着他这段话里透出的信息：首先，桑德兰家主像是并不知道《大治愈术》的存在，或者是认定他没办法学成《大治愈术》；
其次，看这位家主的神色，观察乔尔片刻后，已经不感兴趣地移开了视线。不知对方是没认出乔尔魔容的身份，还是不准备追究。
“帕里的确热情好客，在城主府的那几天，是我这次塔明之行中过得最舒适的几天，您能顺道来接我，真是无比荣幸！”
洛因故意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感激地看向索尔城主。
但不等城主接话，又满脸好奇地将目光投向桑德兰家主：“马麦先生，我注意到您刚才一直在看我的爱人乔尔，您以前见过他么？”
说完，他紧盯着桑德兰家主的脸，不想错过任何微表情。
马麦·桑德兰大概是没想到洛因会由此一问，显出一瞬的诧异，才答道：“我只是一时觉得您的爱人有些眼熟，细看之下又觉得应该并没有见过他。”
他回答时的表情十分自然，并不像在隐瞒什么。
洛因猜测对方的熟悉感也许来自于乔尔的母亲，乔尔的容貌，也许与那位名叫奥菲利亚·桑德兰的女士有几分相似之处。
没完全认定，应该是乔尔眸色的原因。毕竟这碧绿的眸色可是通过了城门口阵法的严密排查，塔明城内的人出于对阵法的信任，思维陷入盲区也情有可原。
“咳咳、咳咳咳咳……”
没给洛因再试探的机会，一阵咳嗽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索尔城主身上。
起初他可能是故意发出声音，想掌握说话的节奏，洛因听得出先头两声与后面的咳声有明显的不同。
城主大概也没想到，自己这咳嗽一旦开始，就并不是那么容易能停下来的。
此时他凹陷的脸颊显出不正常的红晕，眼眶充血，瘦成骨架的身躯轻轻剧烈颤抖着，让人很怀疑下一刻他就要咳得背过气去。
莫瑞什大总管满脸担忧地为他轻拍着背脊，桑德兰家主则在一旁面不改色地冷眼看着，一只手握着桌上的茶杯，轻轻摩挲杯壁的手指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好一会儿，索尔城主才将咳嗽止住。
马麦·桑德兰这才开口：“索尔，你看上去实在不适合出门做客。不如与这几位客人一起，在桑德兰府多住几日？放心，你们城主府有的，桑德兰府都有。”
他语气平铺直叙，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但这种态度却更让人深刻感受到其中的傲慢。
索尔深呼吸几次，终于将气喘匀：“感谢您的好客，但我想，我最需要的并不是休息……”
他转向洛因，以一种看待全部希望的神情注视着魔法师的双眼，不知情的人看来，还以为这两人有着深厚的情谊。
只不过这副表情落在洛因眼里，却是夸张得太显假了。
“拉金，不管你是否相信，我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你的风姿让我一见难忘。也许在你听来会有些可笑，但你的确是我一直以来最羡慕的那种人，你活成了我理想中的样子。
“我多想像你一样，被光系魔法温柔地包围，多想洗去我这一身病痛。我知道希望十分渺茫，我只想在生命的最后，能有时间和精力，再到处走走、看看……
“拉金，你是个聪明人。我想这么多天下来，你应该也能猜到我来找你的目的……咳咳……我的身体……只有你能救我了……”
洛因脸上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感动：“帕里，虽然相识的时间不长，我却也将您当做了我的挚友。您是如此的热情慷慨，能认识您真是我此生最大的荣幸。自从看了城主府书库中的古籍，我就无比希望自己能利用其中的魔法，来帮您摆脱病魔的纠缠。可是……”
说到这，洛因脸上转成为难的神色：“……可是，那实在不是我这样的水平能够领悟的……”
索尔的脸色透出几分阴沉：“拉金，你是我近年来遇到的资质最好的光系魔法师，如果你都无法参悟，其他人就更没希望了。
“别担心，我们还有时间，你可以回城主府继续研究。那些古籍里的魔法，哪怕没有完全参悟，只要能施展出一丁点儿，就能继续吊着我的性命。
“我相信，只要你将四处做客的功夫全都花在魔法研究上，一定能于生命终结之前，找到办法的。”
他说“生命终结之前”这几个字时，放慢了语速，像是意有所指。
想到他在城主府里布下堪称天罗地网的香料，洛因很怀疑这个“生命终结”指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的生命。
这是规劝不成，直接准备强行将他们带回城主府了。
一旁的桑德兰家主对此丝毫不以为意，老神在在地坐于主位，眼神里透出的兴味，像是在看一场“将死之人苟延残喘”的戏剧。
洛因像完全是没察觉索尔话语中的威胁，面上的神色虽是一秒三变，却让人明显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对城主生了防备之心，反倒像是心里有什么秘密，不太好开口。
这让索尔眼中又生出了新的希望。
在连续几番欲言又止之后，洛因一会儿看看索尔，一会儿看看马麦·桑德兰，直到将两人的兴趣全都钓了起来，他才慢吞吞开口：
“……其实，当我发现自己资质不足后，也一直在寻求方法，以求能另辟蹊径地让帕里的身体恢复健康。就在昨天，我终于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你找到让他恢复健康的方法了？”马麦·桑德兰坐直了身体，神情中多了几分严肃。
见洛因点头，他先是蹙眉看向索尔，几息之后像是想到了别的事情，神情里多了几分豁然开朗，有些热切地看向洛因：“迪尔先生，您这种方法，莫非能治愈一切疾病？”
“是的，但……”洛因坏心地又拖了两秒，才答道，“但这种方法还只有理论依据，我并没有实践过……另外，施法地点，必须在圣泉！”
第125章 抓捕
沙漠的夜晚， 一反白天的炙热，气温骤降。
无云且空旷的夜幕上，一望无际的繁星交相辉映。月亮只露出一轮弯牙， 光色暗淡， 掩在群星中，乍一眼甚至会让人忽略它的存在。
“汪汪、汪汪汪！”
“追！在那边！”
犬吠和凌乱的追击声打破了夜的静匿。
一对用头巾包裹着面容的男女， 慌乱地奔逃在圣泉外围的小路上， 连回头张望追兵的动作都不敢有， 只咬牙铆足了劲，闷头向前冲。
“啊！”女子发出一声惊呼。
昼夜温差的聚变， 让小路凝出了一层薄霜，昏暗的星光又遮蔽了两人的视野， 女子慌乱之间不慎踩上， 脚下打滑跌倒在地。
她这一倒太过突然， 遮盖住头脸的围巾也落在了地上，露出一张狼狈的面容， 正是瑞娜·亨弗利夫人。
与她一同逃亡的聂森·亨弗利被妻子的跌倒带了个趔趄， 不等完全站稳， 就拎着瑞娜的手臂继续奔行。
瑞娜像是还没从那一摔中缓过神来， 脚尖擦在地上， 被拖行了几步，才重新调整好平衡勉强跟着奔跑。
这一瞬间的耽误，后方追兵的声音听上去更清晰了几分。
没一会儿， 火光靠近，几只猎犬在瑞娜落下的围巾上嗅了嗅， 又冲着两人逃亡的方向吠了两声，加速狂奔。
领头的卫兵已经能隐约看见前方那两个身影， 挥手给了身后同伴一个信号。
没有人理会地上的围巾，珍贵的“雨来布”被卫兵混着泥尘的靴子无情捻过，不知是招了谁的眼，没一会儿又被踢到了路旁。
亨弗利夫妇的体力显然无法与这群皮糙肉厚的卫兵相提并论，终于在进入圣泉中心前，被团团围住。
两个健壮的卫兵立马上前，将二人压倒在地上。
人群让开一条路，一名衣着华丽到浮夸的男子越众而出，还没将呼吸喘匀，就用气急败坏的语气吼道：“还敢跑！呼呼、你们、你们这两个杂碎、呼呼、呼呼、还敢往里跑！！”
他表情有些狰狞，看上去比亨弗利夫妇这两个被追的，还要担心他们进入圣泉中心区域。
骂骂咧咧几句后，他还是觉得不解气，又上前几步，走到聂森·亨弗利身旁。
“叫你往中心区域跑！叫你偏选今天行动！找死都不知道选个好日子！你是不是诚心想害死我！”
每说一句，他就抬起脚，给聂森来上一下。没几秒，聂森衣服上就布满了层叠的脚印。
“停下！停下，劳尔·路德维希！你不能这么做！我们没有触犯塔明的法律！我们是无辜的！”
聂森挣扎无果，大声喊了起来。他头上用来遮掩容貌的围巾早在刚才被卫兵按在地上时，就被揭开了。
劳尔的怒气此时已经发泄出了一部分，像是恢复了冷静。他整了整自己身上略显隆重的衣袍，站直身子，冷笑道：“呵，我不能？你要是没犯法，你们跑什么？”
聂森脸上露出几分戾气：“你们抓走了我的母亲，又来势汹汹，我和妻子当然要跑！”
“哈哈，母亲？你是说，一发现情况不对，就被你们扔下的、那个不能说话也不能动的老女人么？你们俩对待母亲，还真是孝顺啊！”
说到这，劳尔像打量货物一般看向瑞娜的方向，不怀好意地开口：“你说她是你妻子？哪有夫妻一直分房睡的？我看你分明是挟持了这位女士。瑞娜小姐，我早说过了，路德维希家随时欢迎你来做客。”
瑞娜将身体往聂森身后藏了藏，不敢与劳尔对视。
口中却一直在念念有词，依稀听得出她是在一刻不停地祈祷着。
聂森听闻劳尔的话，情绪肉眼可见地激动起来：“我们是正经商队，你无权抓捕我们！”
“圣泉是禁地，你擅闯就是在挑衅整个塔明，我当然有权抓你！”
“是你给了我们许可证！是你说外围可以参观的！我们只是在外围行走，就算有错，错也在你！”
劳尔一脸的不以为意：“你也说了，我给的许可证是参观圣泉外围的，可不包括圣泉内区啊！进入了内区，当然就触犯了塔明的规则。
“你这么瞪着我干什么？啊……你不会想说，自己没想进入内区吧？
“哈哈，真是笑话，你们的目的，我可是一清二楚！既然你们本就打着进内区的主意，那我迟早都是要抓你们的。”
聂森目眦欲裂：“圈套，这都是你设下的圈套！我现在还在外区，还没踏入过内区范围！”
劳尔当然知道聂森的意思，是想说自己至少到目前为止都没违反规定，不该被抓。
但他此时故意扭曲了对方的意思：
“啊，你是在遗憾没能踏入内区吗？
“啧啧啧，谁让你偏偏选在今天行动呢？要是早一天或者玩一天，我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你进入内区后再出来抓捕，可你偏偏就选了今天。
“为了不冲撞到贵人，没办法，只能委屈你了。”
“将亨弗利先生带走！另外，请瑞娜小姐到我府上做客！”这句话是对卫兵说的。
但卫兵听后，却是神情犹豫：“劳尔少爷，莫克先生说抓到人后，要……”
劳尔不耐烦地打断：“隆特·莫克算个什么东西！也赶来分一杯羹？！先送到路德维希家，无论什么事，都有我父亲顶着！”
“是！”卫兵得到准话，不再犹豫地压着亨弗利夫妇二人，就要离开。
空中回荡着聂森愤恨地咒骂：“劳尔·路德维希，你卑鄙无耻！你会有报应的！”
瑞娜流着泪，祈祷的声音也大了起来：“马西之神，求求您，求您看看可怜的子民，求您救赎啊！呜呜呜……”
劳尔闻言不屑地嗤笑道：“马西那种小地方，就算有神，也一定弱得不堪一击。你不如求求塔明之神啊，好歹你也与塔明有那么点渊源呢。哈哈，也许你还能求求拉布提的神？听说你们扔下的那位‘老母亲’可就来自于拉布提。再不济，你干脆求元素之神啊，这世上最大的可就是元素之神了，要求就求最厉害的嘛！”
他满怀恶意地这样说，本意是想击垮瑞娜的精神支柱。没想到走投无路的瑞娜，还真就哭着把所有能拜的神都拜了一遍。
“塔明之神、拉布提女神，求求您看看可怜的子民吧！呜呜呜……我知道自己做了错事，我不该妄图用那位老夫人的命，来换我的命，哪怕她是自愿的，我也不该这么做。呜呜呜……如果要惩罚，请惩罚在我一个人身上，一切都是因为我……请放过聂森、救救聂森吧，呜呜呜……”
在场没有一个人理会她。
聂森骂了一会儿后，像是接受了现实，颇有几分心灰意冷的意味。但听到瑞娜祈求神明降罪在她一个人身上的话语，又重新激动起来。
“不，瑞娜才是最无辜的，她什么都没做过，一切都是我的主意，是我逼迫她的。元素之神，您是最伟大的神明，求您帮帮瑞娜吧，她是那么善良心软，求求您……”
劳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像你们这种信仰不纯粹的家伙，神明根本不会怜悯你们！还是老老实实接受你们应得的审判吧！……走啊，你们怎么不走？”
他还在训斥，却发现卫兵们像是被按下定格建一般，全都停在了原地，就连他的质问都置若罔闻。
劳尔不满地望向卫兵，见所有人都望着他身后的某个方向，不由微微皱眉。
他猜到自己背后可能有什么不妥，应该不是某个大人物或者贵人来临，不然卫兵们早该跪下行礼了。
也许来的是莫克家的那几个？
劳尔心中暗骂，又有几分得意。
就算隆特·莫克来了又怎么样，人，他劳尔·路德维希已经抓到了，就算论功行赏，他们路德维希家也该记上个首功！
察觉到卫兵和地上亨弗利夫妇的视线，都看向了他的背后的斜上方，又感觉到有光从后面照过来，劳尔连身后会是个什么情况都能猜出来了。
隆特那个处处跟自己别苗头、争排场的家伙，此时一定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周围绕着丛丛守卫，火把必然是将自己照得耀眼无比，想以这种方式压自己一头。
想到这，劳尔正了脸色，抖了抖衣领，忽略卫兵们微张的嘴，以及周围过于安静的环境，一心要用最高傲的姿态迎接自己的老对头，连嘲讽的话语都想好了。
“我说……呃！”
他转过身，刚开了个话头，声音就憋在了嗓子里。
在他身后，根本不见任何人的影子，劳尔此时也没心情去想什么勾心斗角了，他只本能地长着嘴，露出了与卫兵们如出一辙的表情。
在距此处几百米开外，圣泉中心的方向，树林掩映之后，一道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像是直照入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上。
起初光芒还算柔和，就在劳尔注视的这几秒内，光柱肉眼可见地快速变粗、边亮，在这夜晚，无比醒目！
明明已经达到略微刺眼的程度，注视着这道光的人却没有一个舍得移开视线。
或者说，心神像是被什么存在吸引一样，移不开视线！
温暖、神圣、高洁、伟大……
无法直视，却又不舍得低头。
劳尔膝盖一软，不自觉跪倒在地，他此刻只想沐浴在这道光芒下，哪怕被灼伤也不想移动半步。
不仅是劳尔，那些前来抓人的卫兵也跪倒了一片。
不止一人喃喃出声：“元素之神，真、真的显灵了！”
第126章 聂森逃脱
墨蓝的夜幕笼罩着塔明，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在短短的几秒内，光柱越来越粗。
远远望去， 整片夜空像是裂开了一道口子， 一双无形的大手将裂口越撕越大。
裂口后的世界并不让人感到未知的恐惧。
明明是极其明亮的光芒，却不会刺目， 一入眼中， 就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 可看久了又不由产生出一种自惭形秽的情绪。
圣泉外围的小道上，路德维希家的追兵像是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般， 本能地跪倒一片。
所有人的表情都如出一辙，仰头凝望着圣泉中心发出光柱的方向。
亨弗利夫妇也是一样。
聂森是最快从恍惚状态下回过神来的人。
他本以为这次必然难逃一死， 没想到却有幸见到了神迹！
但很快， 他就反应过来， 这神迹未必是因为自己的祈祷而降下的。
他知道自己不算什么普世意义上的好人，不然这些年也没办法让商队在马西国内立足。
他平时也没有供奉神明的习惯， 就算真有神明， 必不可能在这种关键时刻， 因他几句口头求情， 就对他降下恩泽。
更何况那道光芒降落的地点在圣泉中心， 他们虽然也在圣泉范围内，但与那光芒还是有着不小的距离。
想到之前劳尔·路德维希抓捕他时，提到“圣泉中心有贵人”的事， 聂森心中的失望又多了几分。
他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妻子，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自己固然做过一些不好的事， 但瑞娜却是真正善良无辜的，对待神明也一直十分虔诚。如果没有自己， 也许神明真的会看在她的份上，降恩于她吧。
终究，还是自己拖累了她……
今天，也许就将是他们二人见得最后一面了。
聂森注视着瑞娜，想与她来个最后的告别，但往常与他颇有默契的瑞娜此时却并没有回应他的注视，而是依然凝望着那道光芒，眼中满是向往，嘴角甚至还挂上了轻松的微笑。
聂森微微一愣，又转头看向周围跪倒的卫兵，他们一个个都是满脸虔诚，依稀还能听见其中几人克制不住地喃喃自语，“圣泉”、“圣光”、“元素眷顾”几个词反复出现。
他忍不住再次抬头看了眼那道光芒，一瞬间，刚才那种感觉再次涌来，温暖、柔和、神圣、伟大，让他只想永远沐浴在这道光芒之下，顶礼膜拜。
额头磕到地面时传来的刺痛，让聂森再次从那种玄妙的状态下脱离出来。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所以会成为在场唯一一个不贪图神眷的人，一是因为他在之前被卫兵摁倒时，额头受了伤；二则是他本就信仰淡薄，心中又吊着逃亡的大事。
而在场的其他人，至少都有着自己的信仰。
是了，这些卫兵，包括背对着他，跪在最前方的劳尔·路德维希，他们无一都是塔明人。
只要是塔明人，圣泉在他们心中就必然有着无可比拟的地位，哪怕他们不供奉任何神明，圣泉也会在无形中成为他们的信仰。
而那道光芒降落的位置，恰恰正在圣泉中心！
聂森不敢再抬头去看那道神光，怕自己再次陷入对神明的膜拜情绪中。
他小心转头去看周围的卫兵们，眼眸微微闪动。
所有卫兵都沉浸在神光的沐浴下，就连原本钳制住聂森与瑞娜的手，都早已放开，规矩地撑在地上，呈匍匐的姿态。
聂森此时东张西望、探头探脑，也没有任何人跳出来指责他不敬神明。
那么，他是不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
这一定是神明给瑞娜留下的一线生机！他聂森·亨弗利的确不值得神明拯救，但瑞娜一定是有资格的！
想到这，聂森眼中重燃起希望。
他小心观察着周围，若是能趁这些卫兵反应过来之前，拉起瑞娜，也许他们还能再次逃跑。这次没了卫兵的驱逐围堵，他一定要找准方向，不能再向着中心区域自投罗网。
但现实却不那么乐观。
那些守卫之前就已经将他们二人合围在了中间，出现神光后又都是原地下跪，只在右后方留下了一个小小的空隙，穿过那道空隙，后方是一片装饰用的矮灌丛。
可他起身逃跑这么大的动静，必然会让卫兵们脱离现在的状态。
他能感觉到，那道光芒是舒适的、神圣的，是让人心甘情愿地臣服，却并不是什么强制性的蛊惑。
一旦人们心里有了抵抗，或者信仰产生动摇，必然会很容易就从那种沐浴神光的状态中脱离出来。
说不定还没跑出几米，他们就会被重新摁倒，那时候，恼羞成怒的劳尔·路德维希不知又会让他们死前遭受多少非人的折磨。
聂森还在犹豫，余光却发现，那道光芒像是突兀地暗了一瞬，接着又像是被风吹动的烛火般闪动了几下，逐渐暗淡起来，周围卫兵脸上的神情，也出现了变化。
不能再等了，只有这一次机会！
聂森咬了咬牙，狠心拽住瑞娜的胳膊猛地往上提。
瑞娜抬眸看向瑞森，神情还有一瞬的懵，但很快反应过来当前的情况，就着丈夫的力道提裙就要逃跑。
与聂森预想中一样，几乎在他们有了异动的第一时间，周围的卫兵就反应过来，凶神恶煞地站起身，几双手甚至已经重新按上了他们的肩膀。
聂森想趁其不备，至少先夺走其中一名卫兵的武器用来防身，奈何体质差距悬殊，对方只一个轻巧抬手，就躲了过去。
还没等他们冲出包围圈，卫兵们的站位再次收缩隔空，那道聂森看好的空隙也完全消失。
与此同时，远处圣泉中心上方的那到光芒，终于完全暗淡，归于虚无。
“还想跑？！”
“老实点！还不死心吗？！”
“聂森，别管我了，呜呜呜，你、你快走，为我报仇！”
“一个都别想跑！”
看到可能得生路后又重新失去，这一刻聂森心中充斥着绝望的情绪。
“不用留手，原本还想留着这男人，挟制女人的，结果他如此不识好歹！”
“也给那女人一点教训，别留下疤！”
劳尔命令一下，卫兵们对待两人也不向之前那样畏手畏脚，剑刃代替了原本的剑鞘，在聂森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他们明显是在发泄自己的情绪，所以并不想让聂森一击致命，故而所有的痕迹都落在了四肢和背上。
眼看着拳头冲着瑞娜而去，聂森赶紧将她护入怀中。
疼痛与血腥达到一定程度，聂森的感观都有些模糊了。周边俱是嘈杂的声响，大脑却没法正常分析这些声响所代表的含义。
他的力气逐渐流失，眼睛都快睁不开，却仍死死抱着瑞娜，只希望她能少受到点伤害。
隐约间，聂森似乎听见了阵阵惊呼，又好像听见了劳尔的惨叫。
“敌袭”、“救火”、“水”这几个词出现的频率格外高，但聂森已经没有睁开眼睛去确认周遭的情况。
落在身上的攻击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
聂森感觉到有人将自己抬上了担架，颠簸中，他睁开眼，入目是漫延的火光。
周围的树，好像都被点着了。
他能感觉到瑞娜握着他的手，跟在担架旁，喘着粗气跌跌撞撞奔跑着。
她很安静，握着他的手却十分用力，像是想将她的力量全都传递给自己。
直到被抬入一辆马车，身上的伤口都被妥善包扎起来，聂森还是有些恍惚。
他听到医师用沉重的语气对瑞娜说：“他失血太多，而且被伤到了那处……恐怕……你们以后没办法有孩子了。”
没办法有孩子？是说他以后不能……
无所谓了，瑞娜的魔容体质都没法解除，他们本就……能活着、就好。
马车一路疾驰，中途似乎在城门附近的小巷中停了下来。
又静静等了不知多久，突然一声巨响，整个塔明城似乎都抖了抖。
然后就是忽远忽近的嘈杂与混乱声，马车再次启动。
昏昏沉沉中，聂森不知睡了多久，也不没数过自己醒了几次，每次醒来他都在颠簸的马车中。
当他恢复精神能勉强坐起来时，外面已经是蜜柚郡地界了。
瑞娜脸上满是泪水，嘴角却是上扬的：“亲爱的，我们逃出来了！”
她又哭又笑的表情并不好看，却无比真实，聂森的心在这一刻才重新落回了实处。
他的身体还十分虚弱，说起话来有气无力的：“瑞娜，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是谁帮了我们？我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
亨弗利夫妇被人救走的半个小时前。
圣泉中心区域。
夜色中的圣泉安然静谧，水面光滑如镜，反射出天空中的星辰，远远望去去，漆黑的泉水竟比周围的草地还要亮上一些。
一圈圈火把靠近，周围逐渐亮堂起来。
随着人越聚越多，这里看上去竟是比白日还要热闹几分。
骤降的温差给周围的草叶凝上一层淡淡的白霜，皮靴踩上去，发出让人牙酸的嘎吱声。
人群最中心，索尔城主靠坐在轮椅中，身批厚厚的皮毛斗篷，脸色比往常还要难看几分。
忠心于他的城主府大总管，沉默地立于城主身后，神情很是不满地瞥向一个方向。
那里站着桑德兰的家主，马麦·桑德兰。
“咳、咳咳……”索尔城主喉间抑制不住地轻咳几声，目光犀利地环视了一圈，扫过周围卫兵衣服上，不同的家族纹饰。
“桑德兰家主，您难道不该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吗？”
不等马麦·桑德兰表态，他左后方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就急忙开口：“城主阁下，您这话问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众所周知，圣泉一直是城主府与三大家族共同守卫，任何人想要进入，都必须得到我们所有人的同意，否则就是坏了规矩。”
桑德兰家主右后方的另一位瘦一些的中年男人点头接话：“路德维希家主说得没错，今日这种情况，我们不在场，才是不正常的。涉及圣泉，还是慎重一些的好。”
索尔神情扭曲了一瞬，又突兀笑了起来：“莫克家主的意思是，我与桑德兰家主要合谋损害圣泉，所以你们二位必须跟过来监督？”
莫克家主脸色微变地觑了眼前方马麦·桑德兰的背影，赶紧表态：“我们只是接到通知后，做出了分内的应对，完全遵从了塔明老一辈们立下的规矩。”
“是的，我们的所作所为并无不妥，无论找哪位元老来，都会赞同我们的行动。”路德维希家主也在一旁应声。
想到莫克家主口中那句“接到通知”，索尔枯瘦的拳头又握紧了几分。
谁不知道莫克家与路德维希家，都是以桑德兰马首是瞻。通知？他们还能被谁通知？！
分明是桑德兰家主知道他有了续命的方法，想要来分一杯羹。
莫克与路德维希，只不过是桑德兰用来给他增加压力的筹码罢了。
毕竟，谁又会嫌自己命长呢？
索尔将目光移向一旁站立着的金发青年。
夜晚的火光下，他昳丽的容颜看上去更加出挑，他就垂眸静静站在那儿，不言不语。
不论是几位家主的机锋，还是周围卫兵时不时投过来的目光，他都视而不见，自成一画。
索尔有些嫉妒地看向金发青年那健康红润的脸庞，心中升起一抹讽笑。
马麦·桑德兰再算计又有什么用呢？
他根本就不知道，像《大治愈术》这种逆天的魔法，必然是要付出不菲的代价。
他们还想观望自己的治疗效果，之后将拉金·迪尔带走，作为他们的私人续命师？
呵，想得美！
拉金·迪尔给他治疗多少，必然自己也需要付出多少。
他要做的，就是在今晚榨干这位光系魔法师的余力，务必让他得到最大程度的治疗！
桑德兰哪怕在这守着，也只能守个空！
要不是那个时候，他羽翼未丰，还不足以与桑德兰家抗衡，他也不会做小伏低，为了不让桑德兰家起疑心，主动吸食了那种名叫“猫香”的高级合成香料。
也怪他低估这高级香料的作用，本以为凭借着自己的意志力，足以抵抗香料的侵蚀，没想到……
好不容易等到自己有了抗衡之力，却再次受制，这样索尔极其不甘心。
他已经想好了，哪怕今天只能恢复一小部分，只要他能再活个十年以上，他就直接发动自己手上的势力。
塔明的天，早就该姓索尔了！
城主在这心念电转，没有第一时间开口让洛因行动，另一头的马麦·桑德兰却是等不住了。
没有人知道，马麦·桑德兰表面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健康。
可要真说这是病，他又不是那么确定。
这要从桑德兰家主出生时说起。
马麦·桑德兰一出生，身上就有着一片胎记，是七颗小痣，上面四颗呈四边形的四个角形排列，另外三颗从其中一角延生，呈品字形。
这几颗痣又黑又大，十分显眼，但好在它们生与左脚的脚底，平日里并不会被人看见。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七颗痣也逐年增大，曾有医师向他谏言，说一名家主身上不该有这么明显的瑕疵，最好还是把这片胎记割掉。
但马麦年轻时畏惧疼痛，迟迟没有下决定。
直到遇见了莱昂纳多·费楠，他说自己这是“脚踏七星、贵人命格”，必然成就不凡。
虽然不是很明白脚踏七星是个什么说法，但费楠讲得头头是道，他也就当做又给自己找了个不必割肉的借口。
当桑德兰家在自己手中发展得越来越庞大的时候，马麦甚至觉得费楠说得没错，这七星就是吉兆。
但近些年来，这种想法又有了被推翻的趋势。
只因为平时他不太会特意去查看自己的脚底，直到几个月前他无意中发现，自己脚下的黑痣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太多太多，甚至都有连城一片的趋势。
乍然看去，自己的左脚底就像是全都染黑般，只有零星几块地方还透出肉色。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发现黑痣大到了夸张的程度，马麦总觉得走路时左脚底总会隐隐作痛。
询问医师，医师也支支吾吾像是有所隐瞒。
再三威逼询问下，医师才不确定地说，曾听闻有人因为黑痣扩散而死，但也不能肯定桑德兰家主脚上的痣是否会危机生命。
如今在索尔城主这见到一个“包治百病”的希望，桑德兰当然不能放过。
“迪尔先生，您对一会儿的施法还有什么要求，请尽管提出来，只要合理，桑德兰家一定给予你最大的支持。”
听闻桑德兰家主这样说，索尔城主完全没有被抢了风头的恼怒。
反正拉金·迪尔今天得到再多的支持，也是要把全部法力用在自己这个“试验品”身上的。
“多谢您的慷慨，桑德兰先生，您之前提供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只不过……”
洛因说话的语速慢吞吞的，其实他实在拖延时间。
距离21：15还有几分钟，通告时间还没到，他得再磨一会儿。
洛因改变了一下站姿，重心放在中间，双手自然交叠在身前，脸上也没了笑意。
这使他在这一瞬间看上去极其认真、严肃，其他人也对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多了几分重视。
“城主阁下、各位家主，之前我曾提到过，根据残本古籍上的记载，这次施法必须在圣泉周围，根据星辰运转，今日也正是最适合施法的日子之一，但有件事情我必须先向各位说清楚。
“这次施法是借用了圣泉的能量，理论上，这种方法是可行的，但需要借用多少能量才能将城主完全治愈，这并不能确定。”
莫克家主先跳了出来：“这事你怎么之前不说？把我们都叫到圣泉边、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你才临时开口，是吃准了这时候不好叫停吧？”
他嘴上似在针对洛因，但眼睛却是看着城主的方向，摆明了只是想给城主找不痛快，实际上对消耗圣泉能量之类的说法并不在意。
反倒是索尔脸上露出了几分犹豫。
别人不清楚面前的光系魔法师研究的是什么古籍，他却是很清楚，那可是《大治愈术》！
哪怕只研究了个一知半解，治疗效果会打折扣，也必然是以生命力为代价的。
听拉金·迪尔的意思，他应该并没堪破生命力的秘密，但显然也发现施展《大治愈术》需要不小的能量，所以才会将目光转向圣泉。
与生命力等同的圣泉能量，该是多少？
应该……不会太多吧？毕竟圣泉可是孕育了整个塔明城的生命！
如今只救他一个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他忽略圣泉之所以能让塔明成为沙漠绿洲，关键是在于圣泉水不会在沙漠中被轻易吸收，与生命力的关系并不大，略带迟疑地对面前的金发魔法师点了点头，状似宽容地说道：
“你无需太过担心，尽自己所能就好。况且，桑德兰家主都给了你承诺和支持，你要医治的又是我这位塔明的城主，轮不到其他人来指手画脚。”
莫克家主脸色有些不好，他印象中的城主大部分时候懦弱无能，面对他们唯唯诺诺，哪怕气狠了，的确会语气不好，深吸几口气后又会主动认错。
今天对方不止一次地硬气起来，莫非是仗着痊愈有望，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原本莫克家主是对所谓的“治愈魔法”嗤之以鼻的，在他想来，索尔就是病急乱投医。
可如今看对方这有恃无恐的样子，再加上桑德兰家主都极其重视的模样，莫非这次的治愈魔法还真有点来头？
另一旁的路德维希家主脸上也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看向金发魔法师的目光又多了几分热切。
马麦·桑德兰微蹙了蹙眉，目光在洛因与索尔之间逡巡了一圈，又露出个冷笑。
他猜到索尔教给这位光系魔法师的治疗魔法必然不普通，但那又怎样呢？
索尔对香料的研究绝对没有他桑德兰透彻！
疾病是疾病、成瘾归成瘾，一个作用于身体，一个作用于精神。
就算今天索尔的身体能重新恢复巅峰，也不过就是回到了刚吸食“猫香”时的状态罢了。
只要他精神上对香料还有依赖，身体再健康，也不过就是重走一遍老路罢了。
他完全不认为索尔能翻出什么花来。
况且这治愈魔法来源于索尔家的魔法残卷，条件越苛刻、施法越艰难，就越能体现出魔法的不确定性，有什么副作用完全是未知的。
索尔明显是没得选择，才唯有冒险一搏。而他马麦·桑德兰，则正好将索尔作为他的试金石，看看这魔法是不是真有那么好的效果。
一旦确定可行性，这位名叫拉金·迪尔的魔法师说不得得常住桑德兰府了。
毕竟，他的朋友们还在桑德兰府上做客呢，不是么。
索尔与桑德兰各自打着自己的小九九，洛因丝毫不在意他们在想什么。
他掏出怀表看了眼时间，抬起头来，用一副“完全替各位着想”的语气，斟酌着建议道：
“几位大人，不如这样：我先试着沟通一小部分圣泉的能量，看看能给城主带来多少的治愈效果。毕竟这一切也只是我的设想，说不定并不能成功借此施展那个魔法……要是不行，我还得继续研究其他方式。”
索尔闻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你先施法试试吧。”
虽然他不觉得一个小小的魔法师，会在没把握的情况下，兴师动众地将这么多人引到圣泉边，但凡是总有个意外。
当然，若是真的白跑了这一趟，他发誓，拉金·迪尔必然会为此悔不当初！
想到这，索尔的眼神更添了几分阴鸷。
在各方的注视下，洛因上前一步，走到了圣泉边。
他一站定，身上的气势就有了明显的变化。
不知从哪儿刮来一阵夜风，洁白的袍角连同那及腰的金发一起，向着同一个方向飘扬起来。
他站在离圣泉最近的地方，所有人只能看见他的背影，夜风让他的身形看上去更加单薄，像是随时都可能被刮走。
但他向两侧平举双手的姿势，又是那么从容淡定，透出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蒙蒙的微光从他手心亮起，向着全身漫延，很快，他整个人都像被一层金色笼罩。
明明还是那个人、那道背影，落入这一刻的众人眼中，似乎多了几分不同。
风停了，飞扬的金发缓缓垂落，像是上好的丝缎，向人们展露着他的昂贵与美丽。
面对眼前的美好，却没有一个人能生出觊觎之心，哪怕是闪过一刹那占为己有的念头，也会在下一秒生出种“我不配”的愧疚。
他抬起双手，向着圣泉方向，口中轻吟着咒语。
没有人说得清他念了什么，但所有人莫不在这不带情绪的吟唱中放松了神情，哪怕听不懂，也有种收到洗礼的错觉。
金色的光芒星星点点地从魔法师的手中飞出，落向水面。
四周火把明亮，哪怕是夜晚，视野也十分清晰。
肉眼可见的，那片水面升腾起浓浓的水雾，与周围平静无波的区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须臾，那片水雾与点点金光互相混合、糅杂，逐渐形成了一个直径足有60cm的金色圆球。
洛因双手往两侧平伸，做出个向中心环拢的手势，然而金色圆球却是纹丝不动。
他加大了双手的幅度，法师袍的袖子在空中划出个飘逸的弧线，这一次，金色圆球向前稍稍移动了几厘米。
那道背影像是颓然般垮了垮肩，身后众人见此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所有人的心神都在不知不觉间被其牵引，恨不得帮他将剩下的步骤完成了。
然后，他们就见到那位魔法师转过了来。
魔法的微光下，原本就引人注目的容貌，在完全显露出来时，更显惊艳。
他半侧着身，脸上挂着歉然的微笑，他的身后是寂静的水面，圣泉水雾与魔法光点凝合而成的光球悬浮在那儿，只配成为他笑容的背景。
“帕里……”他轻轻开口，又像是觉得在此场合下直呼名字不妥，连忙改了口，“城主阁下，您能靠近水边吗？第一次施法，我有些不太熟练，您要是离得近一些，可以节省一些魔力。”
“可以可以！”不等索尔开口，他身后的大总管莫瑞什就迫不及待地回答出声，并推着城主的轮椅向洛因的方向行去。
无论是普通卫兵还是三大家族的族长，这一刻看向莫瑞什的目光都有些不善。
不是出于嫉妒之类的原因，而是觉得他的出声就像是在好的油画中，突兀画上一笔，让人平添烦躁。
但依然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出声，也同样是种不和谐的因素。
场上唯二不嫌莫瑞什多事的，除了洛因本人，就只有城主索尔了。
从拉金·迪尔身上亮起魔法光芒开始，索尔就绷紧了心神。
上回拉金小露一手，索尔就察觉出对方的光魔法比其他魔法师更纯粹，那神圣、温暖的感觉，比其他魔法师施展出来要更纯粹。
哪怕拉金不招呼自己，他也想靠近去感受一下。
莫瑞什将他推过去，更是正中他下怀。
轮椅停在了魔法师身旁，莫瑞什很自觉地退后几步，给两人腾出一个相对单独的空间。
洛因看向索尔城主，明明是面无表情、无悲无喜的样子，在他周身光晕的衬托下，却显出了几分悲悯和仁慈。
“城主阁下，请您放松心神，将手高举过头顶，以便一会儿更好地吸收治愈能量。”
他说着，抬步绕到索尔身后，将索尔的轮椅调整了一个方向，正对着光球。
“请您将注意力集中在能量光球上，摈弃杂念。放心，我会协助您。”
索尔依言将双手高举，仅持续了几秒，索尔就感觉到了力不从心。
他已经连走路都嫌累了，这样持续抬着手的动作，对如今的他来说有着不小的负担，没一会儿，他的双臂就明显地颤动起来。
“一定要坚持住，不能前功尽弃！”
耳旁传来青年轻柔的鼓励，随后又是一段艰涩玄奥的咒语。
索尔知道拉金就站在自己身后，他的余光能看到青年的双手从他头顶上方划过，能想象到对方正在做之前那个“环抱收拢”的魔法手势。
咒语吟唱的声音中带上了几分急切和费力，当最后一个音落下，那颗光球像是再也僵持不住，猛地向他们的方向重来，又在索尔上空戛然而止。
“请您集中注意力，就差最后一步了！”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索尔感觉到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城主阁下，这一步主要靠您自己，我要将治愈能量引导下来了！”
光球缓缓下落，终于接触到了索尔的手指。
他双手的颤抖幅度已经非常剧烈，连手臂都没办法完全伸直。
快一点、再快一点，马上就要碰到手指了。
只要那颗光球能碰到手指，他一定能瞬间就感觉到治愈的力量，也一定能立马恢复如初！
索尔眼神死死地盯着头顶上的光球，那么明亮、神圣、柔和的光系能量，让他都有种隐隐想要臣服的错觉，只要这个光球落下来，他绝对能痊愈！
在洛因“圣光特效”的影响下，索尔坚信着头顶的光球就是他的希望。
然而，当光球触到指尖的一刹那，索尔眉头却是微微一皱。
第127章 通告进行中
假的终究是假的。
洛因的“魔术投影（神圣版）”说白了只是张特效卡片， 它的确会给人心理上造成一定的影响，却并不能真的作用到现实。
希望有多大，索尔在的失望就有多大。
这一刻， 他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
失败了吗？
这种方式根本行不通？
《大治愈术》必须要魔法师本人的生命力作为代价？
或者……是拉金·迪尔在欺骗……
不不不， 他应该没这个胆子，应该只是能力不足， 才造成了这样的后果。
索尔的情绪有些颓然， 下一刻对洛因的怨气盖过了一切， 连开得不算大的“神圣特效”都没法给他洗脑了。
他正要将举累的手放下，并思考着用什么理由， 能既给拉金·迪尔一个教训，又不让他产生太大的抵触， 以便能继续钻研《大治愈术》， 就听到身后传来魔法师惊喜的声音。
“有效果！”
索尔已经快缩到头顶的手本能又是往上一抬。
“城主阁下， 您感觉到了吗？您的指尖应该已经能感觉到麻意了，那是能量冲击带来的感受。”
索尔心下一跳， 的确， 他的指尖有些发麻……
光球还在缓缓下降， 与他手掌相触的地方逐渐消融， 与此同时， 金色的光晕从他的手掌逐渐爬向他的双臂。
“麻意在顺着能量的流动蔓延，您一定要坚持住！”
随着青年话音的引导，索尔真切地感受到， 自己的两只胳膊也麻了起来。
他强撑着不让自己颤抖得太厉害，眼看着金色逐渐爬过手肘、爬过上臂、爬向肩膀……
“您感觉到身体发热了吗？那是治愈能量在起效了！千万不要放下手， 不然能量传输就会终止！”
索尔眼眸睁大，他的确感觉到肩膀位置逐渐发热， 甚至有些烫。
这、这就是被治愈的感觉吗？
是了，我病的时候都如此痛苦，要将病灶出去，必然也得承受一定的痛苦，但这些痛苦比起病痛来，完全不值一提！
“这次的能量不算很多，城主您一定能坚持到完全吸收的，请务必不要将手放下！”
青年的话提醒了索尔。
他突然想起，拉金在施法前曾说过，先引动一小部分圣泉能量作为试验，看看治愈的效果。
一定是因为这次的能量不多，他才没在接触到光球的第一时间感觉到。
不，其实那时候应该也感觉到指尖发麻了，只不过他自己错估了能量的强度，与期待不符，才会有所忽视。
也幸好是能量不多，否则带来的痛苦必然会更剧烈，他毫无准备之下不一定能撑下来。
想到这，索尔看向头顶光芒的眼神更坚定了几分。
洛因看向索尔因为长期高举，而发麻、抖成筛糠的手臂，又看向自己按在他肩膀上的两片“暖宝宝”，微微勾了勾嘴角。
口中却是焦急地给对方鼓劲：“坚持！一定要坚持，千万不要放下手！”
索尔额头冒出了冷汗，他快坚持不住了！
那些金色的光能在走过手臂、到达肩膀位置后，行进的速度变得更加缓慢，他的肩膀已经感觉到热得有些发疼，金光却还没有继续往下行进。
甚至因为他手臂的弯曲，而有了回缩的迹象。
“一定不要放下手！”
明明是鼓励的话语，听在此时接近强弩之末的索尔耳中，只剩下了最后三个字在脑海里回荡——放下手、放下手、放下手……
终于，索尔感觉到肩膀一阵尖锐的刺痛，再也维持不住手臂高举的动作，喘着粗气瘫倒在轮椅中。
随着他手臂落下，金色光芒快速回缩，直入光球后继续往上冲。
光球顶端冒出个类似喷泉的形状，飞入高空。
恍惚间，人们似乎听到了轻微的一声脆响，“喷泉”回落的一刹那，整个光球像是水泡般，消散无踪。
洛因若无其事地收回手中用来扎索尔肩膀的小针，身上的“神圣特效”也缓缓关闭。
所有人如梦初醒般看向圣泉边两人的方向。
一部分是对刚才的神圣光芒心生敬畏，另一部分则更关心索尔城主的治愈效果。
火把将周围照得亮如白昼，人们能清晰看到索尔城主的状态。
此时，城主满头是汗，头发一柳柳粘在额头，双手无力垂着，的确有几分狼狈。
观他神情，他的脸颊透出几分红润，眸光明亮，看上去精神头不错。
但很快，他的脸色又开始发白，不过眼中的光非但没有消失，倒显得更亮了几分。
有效果！
所有人都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谁都知道，刚才城主并没有完全吸收那些能量，只这么少少的一点就给他带来了如此明显的变化，那要是全部吸收，是不是真的会让他痊愈？
“看样子，迪尔先生的魔法很成功啊，”桑德兰家主的声音突兀响起，“迪尔先生，请问，您一次是只能给一个人施法吗？我看那魔法光球挺大的，足以容纳不少人一起吸收。”
索尔猛地抬起头，眼神狠戾地看向马麦·桑德兰。
路德维希与莫克家主也在这时帮腔：
“这还只是少许能量形成的光球，要是正式施法，光球应该更大吧？”
“是啊。把手放下，光球就会消失，那岂不是浪费？不如大家一起吸收。”
索尔城主喘了几口气，说出的话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我是有病在身，才需要治疗。没病没痛的人过度治疗，也不怕被能量撑死！”
马麦·桑德兰扯了扯嘴角：“怎么会呢？城主真是多虑了。我看迪尔先生引导出的能量，温和治愈，有病治病，无病也能强身吧？迪尔先生，您说呢？”
洛因完全不理会索尔使的眼色，一本正经且饶有介是地对着桑德兰家主点了点头：“您说的没错，这些能量的确对健康人也有好处，但哪怕全程维持了举手的动作，能吸收多少还是要看个人体质。
“吸收差的人，可能一无所获。吸收好的人，则会强健体魄、延年益寿，武者甚至会因此突破境界。
“而且，这种增益，没有上限！”
没有上限？！那岂不是说，若是吸收得好，有人甚至可以成为当世第一强者，或者长生不死？！
洛因的话让在场所有人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就连周围的卫兵们都不能幸免。
索尔倒是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可他一时间，情绪却全都被“这么大的益处怎么能告知所有人”这件事给占据，只顾着气恨那毫无眼色的魔法师了，忘了去深究其中的错漏。
洛因不给所有人消化的机会，又再次抛出一个讯息：“刚才只是引动小部分圣泉能量。根据我的推测，等到完全引动时，还得加上星辰之力，到时候形成的应该不会是个区区光球，而应该是道光柱。范围嘛……”
他拉长了尾音，视线环视全场，像是在评估光柱的大小。
“……范围，至少应该能笼罩住这里整片草地。”
嗡——
几位大人物还没开口，卫兵们先坐不住了，近百人的窃窃私语显得格外嘈杂。
但没一会儿，场中的一声爆喝又让所有人重新安静了下来。
“拉金·迪尔先生！”说话的是莫瑞什大总管，“您是城主请来的客人，您的治愈魔法也是出自城主府，请您做一切事之前，务必将城主的利益放在首位！”
在他身前，索尔斜靠在轮椅里，瞪着洛因的表情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咬牙切齿”、“目眦欲裂”。
显然，莫瑞什的话，就代表了索尔的意思。
身怀病症的桑德兰家主当然不会放弃这次机会，没见过治愈方式前，他以为一次只能治疗一个人。
但见过之后，他发现，拉金·迪尔也只是将能量引动罢了，能得到多少关键是看个人自己的努力。
既然这样，他何必要多一道请人的工序，直接在这里吸收能量不更好？
不，人还是得“请”回去，这样还能保证他下次继续吸收能量。
他斜了眼莫瑞什，话语里带上了几分威压：
“治愈魔法来源于城主府的确没错，但治愈所需的却是圣泉的能量。而圣泉却一直由三大家族与城主府共同守卫。城主是想在此与三大家族决裂吗？”
“你……”
莫瑞什不知该怎么接这句话，索尔也脸色难看。
洛因就是在这时再次开口：“城主阁下，我这也是为您考虑。”
索尔正为刚才桑德兰的话感到丢脸，虽然还在对洛因刚才大喇喇将好处直接公布的行为有些怨气，但眼下洛因开口却正好缓解了他的尴尬。
他看向洛因，眼神像是在说“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刚才莫克家主说得有道理，如果只有一个人吸收能量，当他放弃时，能量就自动消散，想再吸收就得重新施法引导。
“当很多人一起吸收时，哪怕有人中途放弃，能量光柱依然存在，他可以在休息过后重新抬手吸收。
“我看城主您的体力，并不足以支撑您一次性完成能量冲刷，虽然放下后重新抬手，又得重头开始吸收，但这也算是给您自己多几次机会。”
索尔脸色几经变幻。
他知道青年说得有道理，但放任这帮家伙占便宜，他又有些不甘心。
不过，眼下的形势并不是他一个人反对就能成功的，让他们共享好处，已经是必然的趋势。
想到这，索尔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迪尔先生，请开始新一轮的能量引导吧！”
桑德兰越俎代庖地向洛因发号施令，所有人都摩拳擦掌地做好了准备。
但洛因却在此刻摇了摇头：“各位大人，在施法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跟各位交代。
“从刚才城主的情况可以看出，要想治愈他的身体，引出的圣泉能量必须成倍增加。以我的能力，可能今生也只能完整施法一次。
“若是在坐几位都要在这一次中吸收能量，那给圣泉带来的伤害将是巨大的。
“我个人建议，除了城主之外，您三位中最好还是只派出一人。”
此话一出，几位家主再次面色连变。
怪不得拉金·迪尔刚才说，让人跟索尔城主一起吸收，等于是多给了城主几次机会呢，原来他只能完整施法一次！
这次正式施法过程中，要是索尔坚持不住放下手，就完全是在浪费机会了。
莫克与路德维希家一直都以桑德兰为首，照理说这“另一人”的机会应该让给桑德兰，但连桑德兰自己都知道，这种“为首”是多么的脆弱。
洛因施施然站在一旁，看着几人目光交汇，注意力却向了远方。
这个时候，聂森·亨弗利夫妇俩，应该快要被追兵给围堵上了吧……
第128章 圣光降临
“迪尔先生……”不知过了多久， 一声呼唤打断了洛因的思绪。
经过一段时间的利益权衡，由桑德兰家主——马麦·桑德兰作为代表，向洛因传达他们的讨论结果。
“我们已经做好了准备， 请您正式施法吧。”
洛因回头看去， 身后只站着三位家主以及坐在轮椅上的索尔城主，其他的卫兵包括城主府的大总管莫瑞什， 以及三大家族中的几个小辈， 都已经退到了几十米开外。
显然， 这几位是知道一会儿圣光笼罩的范围不会小，不想让任何无关人等来分薄他们的能量， 才会有此安排。
洛因眸光动了动，露出个笑容：“正式施法时， 能量将会是刚才的百倍， 为保证稳定性， 各位请盘坐在地上，在我发出指示时， 再高举双手。”
几位家主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到了这个程度， 几人必然是选择听从“专业人士”的意见， 于是各自选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 席地而坐。
就连索尔城主，都在莫瑞什的帮助下，背靠着轮椅坐在了草地上。
等莫瑞什重新退回到几十米外的卫兵区域， 洛因才抬起头，肃着脸。
“注意， 我要开始正式施法了！”
他转过身，面向圣泉的方向， 双手向两侧摊开，掌心向上。
如同上一次施法那样，白色的法师袍和金色的长发再次飘荡起来，但坐得离洛因最近的四位大人物，却一丝风都没有感受到。
这反常的景象让几人看向魔法师背影的眼神，更炽热了几分。
玄妙拗口的咒语轻吟而出，回荡在所有人耳边，前方魔法师的身影在这吟唱中，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随着光芒越来越亮，那种温暖、圣洁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当他身上的光芒亮到一定程度时，咒语吟唱声戛然而止，风也蓦地一停，袍角落下，时间仿佛禁止。
无论是家主还是卫兵，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专注看着正中间那道人影。
像是过了很久，又像是只过了短短一瞬，金发魔法师手腕轻翻两下，水面不知何时，升腾起氤氲的雾气。
一点金光从圣泉中升起，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
它们自泉水中来，缓缓地、笔直地往天空中飘去，隔着一层朦胧的水雾，如同会呼吸般一闪一灭，又像是在与金发魔法师身上的光芒，遥相呼应。
莫瑞什站在几十米之外、卫兵们的最前端，望向中心区域。
起初，他的目光一直盯着城主的方向，看着城主脸色有些不好地靠在轮椅旁，对与城主执意要和其他人一样席地而坐，有些担忧和不满。
在莫瑞什看来，他们城主体力不好，就应该坐在轮椅上，别的暂且不说，至少坐轮椅上看起来比其他坐地上的人，要高上好一截呢！
但随着法术施展，他的注意力不可抑制地放到了那位名叫拉金·迪尔的光系魔法师身上。
等到圣泉之上升起点点金光后，他脑中已经没了其他杂念，只看着那些光芒，心生向往。
金色的光点越来越多，多到几乎遍布整个水面，一眼望去，水面范围的亮度，竟然已与他们岸边的火把不相上下。
那些光不像刚才第一次施法时，汇聚成一个光球，明明是那么的分散，看起来却是比刚才还要神圣、温暖几分。
只是远远看着，就能想象到，若是那些光点落在身上，会是怎样一种享受。
随着时间的推移，光点越来越多，但上升的速度明显更慢了，且升到一定高度时，就像到了极限般不再往上，这就使得眼前的光点越来越密集，几乎成为一道光幕。
即便只能看到一个背影，莫瑞什也能感觉到，金发魔法师对当前的状态很不满意。
他双手往回略收，一个蓄力，又重新缓缓抬起。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像是顶着巨大的压力，莫瑞什耳边也传来了魔法师压抑的声音：“能量……很多，但不太容易调动……”
话音落下，他身上笼罩的“光系魔法”又亮了几分。
几息之后，莫瑞什听到拉金·迪尔再次开口，语气里有着掩饰不住的不安：“几位家主，圣泉里的能量比我想象中还要庞大，不调动则已，若是调动，恐怕会有很大的动静……”
“我们早就将圣泉周围戒严了，您无需担忧。”莫瑞什听见桑德兰家主迫不及待地答道。
然后，他听到拉金·迪尔沉默了几秒，有些犹豫地再次开口：“……戒严了么？那就好，这次的能量出乎预料地庞大，之后的施法过程可万万不能被打断……”
“请您继续施法！”这道有气无力的声音是索尔城主发出的，尽管用了敬语，还是能让人感觉出他话中的不耐烦。
莫瑞什觉得，年轻的小魔法师必然是被城主的威严给震慑了，来不及应声就忙不迭地继续施起法来。
只见他左脚后退了半步，重心下沉，以一个更稳的姿势，再次蓄力。
更多的光元素在他身周聚集，白袍的背影看上去无端多了几分亲和力和圣洁感，莫瑞什觉得，刚才城主那不耐烦的态度有些过分了。
‘迪尔先生已经很努力了啊，他多次开口，不正说明了他对这次魔法抱有谨慎的态度么？’
这样的想法自然而然地出现在莫瑞什脑海里，他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专注地看着前方那道被金光包裹的身影。
索尔是坐在近前，时不时还要闭眼喘息一会儿，心中杂念颇多，只想着赶紧引动能量给自己治病，才会有心思嫌洛因话多。
但站得远一些的其他人，却是全情投入地观看着洛因的表演。
在【魔术投影（神圣版）】的影响下，不仅仅是莫瑞什，就连他身旁的其他卫兵，望向洛因的眼神都越来越动容，对于魔法即将达到的效果，也越来越向往。
“圣泉……与……星辰……”
意味不明的话语从魔法师口中吐出，不等场内众人去深究它的含义，就见魔法师双手用力向上一抬。
金色的光点像是被无形的巨力推动，源源不断地向天空疾冲而去，像是与天空中最亮的那颗星接轨。
光点越来越密，逐渐凝实成了一道光柱，乍然望去，光柱就似与圣泉水面同宽。
前方几位坐在草地上的家主虽然对这一刻的异相心有触动，可更多的还是对即将得到好处的贪婪与渴望。
但对于后方的卫兵们来说，好处本就没他们的份，这些人反倒是进入了“沉浸式观礼”的状态。
年轻的魔法师独自站在圣泉边，不够强壮的手臂平举着，以一己之力托起了如海般的能量光柱。
所有人再看不到坐于草地上的几个大人物，人们眼中只有那道背影。
那个人，单薄纤弱，却占据了他们全部视野。
不魁梧的身体里，究竟蕴含着怎样的潜力，才能引动如此庞大又圣洁的能量！
卫兵们，包括站在卫兵前方的莫瑞什，以及三大家族中的几个小辈，此时心中不约而同地产生了一个共识：这位名叫拉金·迪尔的光系魔法师，本就是个惊才绝艳、极有魔法天赋的人物。
这道魔法，在这样的人手中，一生也只能施展一次！
他们虽不能沐浴这魔法的光辉，但有生之年能观摩这一次，又是何其有幸！
“……接引……星辰之力……”
魔法师的声音再次传来，不论是远处观看的人，还是坐在近前的人，都随着这道话音，不自觉地抬起头，期待地望向天空。
不知是不是错觉，天空中那颗最亮的星辰似乎闪烁了几下，随后，那到与星接轨的光柱先是一暗，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一息后又爆发出更大的光亮。
肉眼可见地，更粗的光柱从上往下，笼罩过来。
远时还不觉得，待到光柱临近，人们只觉得周围一整片区域都被纳入了光柱范围内，包括站得远的卫兵们。
但那光芒压到离地两米多高的位置，就停了下来，悬于所有人头顶。
“准备！”
魔法师清越的话音落下，草地上坐着的几人立即将手抬起，双眼充血地望向天空。
在听到魔法师指令时，莫瑞什本能地抬了抬手，又克制住了。
理智在这一刻占据上风，莫瑞什清楚的知道，作为东面岛国——波尔国人，只身来到最西面的塔明，他莫瑞什的一切都仰赖城主。
城主死，绝不会有其他人会重用他。
城主好，他才有未来！
想到这，莫瑞什看向了草地上的几人。
这一看，不由有些哑然。
索尔城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个姿势，他将轮椅推到了身前，虽然还是盘坐着，双手却十分耍赖地将手肘架在轮椅扶手上，自己完全没出力，就靠轮椅给自己借力了。
莫瑞什皱了皱眉，第一反应就是：如此行事，很可能根本得不到能量的洗礼，因为这实在是不敬……
不敬什么，他一时没想出个确切的词汇，四周下压的金光让他懒得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他又将目光移向其他几个家主，桑德兰与路德维希家主的位置，正好背对着这一侧，莫瑞什无法探究，倒是莫克家主，从他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半个侧脸。
此时莫克家主也抬着头，双手高举向天空，明亮的金光将他脸上的表情照得一清二楚，那是向往、沉迷，但又带着点狂热和贪婪。
莫瑞什再次皱眉，莫克家主这表情，一看就是杂念太多，这么不纯粹，一定不会有多少收获。
心中惦念着城主康复情况的莫瑞什，其实也算是产生了“杂念”，有一瞬间他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要是他思维清晰，就会发现，刚才他分明是在用“拜神”的标准，在衡量那几位大人物的行为。
可从一开始，在那位魔法师口中这都是一次引动能量的“治疗”，并不是在“拜神”。
不等莫瑞什将一切想清楚，他的余光就看见身侧有一个人影矮了下去。
一惊之下，莫瑞什转头看去，就见自己附近的卫兵，早就坐倒了一片。
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是学着场中几位家主的姿势，盘坐于草地，双手抬起冲着空中。
在他们上方，更粗了一圈的金色光柱，早就把所有人都笼罩在内，似乎下一刻就会降落在他们头顶。
“你、你们……”莫瑞什正准备呵斥，可看到那些卫兵脸上的表情，又默默住了嘴。
那些卫兵仰起的脸庞上，只有信仰与臣服，这些人看上去，至少比莫克家主要虔诚多了。
他环顾四周，看到不远处有一人，也如他一样在左顾右盼，但没几秒，那人也坐了下去，摆出与周围人如出一辙地姿势。
那是桑德兰家的二少爷，苏缪·桑德兰。
莫瑞什沉默了两秒，又抬头看了看头顶的金光。
那金光越看，越感觉到神圣和威压，让他忍不住想匍匐在地，又心生向往。
‘我已经退后了，是光柱主动笼罩了我。’
他在心里给自己找着借口，恰在这时，前方施法的那人再次开口了。
“保持盘坐的姿势，集中注意力，抬手！”
金发魔法师边说着这句话，边利落地转身，面向所有人。
他的目光环视全场，像是与每一个人都一一对视。
似悲悯，又似无情，与那目光对上的一瞬间，莫瑞什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魔法师说出的话，如同一道命令直击心灵，场中包括莫瑞什在内，仅剩的几个站着的人也在这一刻本能地坐了下来，高举起双手。
洛因看着眼前的情景，嘴角微微勾了勾，又很快恢复成原样。
此时整个圣泉边的草地上，金光笼罩，所有人都盘坐与地，抬手望天，只有洛因一人站立其中，宛如什么奇奇怪怪的仪式现场。
看着最近处，三大家主以及城主大人那极其入戏的表情，洛因收敛好自己的心绪，稳住语气双手下压。
“降临……专注……”
魔法师的声音似远似近，落入人们耳中，带着几分缥缈。
也是在这一刻，原本停在头顶的金光，开始向下掉落金点。
“只有手心……才是接收能量的唯一途径……”
魔法师的声音给了人们指引，人们能明显感觉到，光点落在身上并没有太大感觉，但裸露在外的手心、脸庞、脖子，似乎有一种沁凉感，就像是迎接了一场毛毛雨。
尤其是手心，感觉最为强烈！
“从上……至下，从下……至上……”
缥缈的声音还在继续，魔法师的位置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明亮金光。
人们的注意力从头顶的光柱，本能转移到了正中心的魔法师身上，诧异地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双脚离开了地面，漂浮在半空中。
哪怕周围已经亮如白昼，那个人仍旧是最亮的光源。
他的金发无风自动，找不出瑕疵的面容上，美丽的桃花眼微微垂着，嘴角挂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拉金·迪尔。
人们不约而同地在心中默念着这位魔法师的名字。
心中贪婪、杂念占据上风的人，比如三大家主和索尔城主，一边念着这个名字，一边对即将得到的能量更加执着。
心中本就有着某种信仰的人，默念这个名字时则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虔诚。
他们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刻，金发的魔法师宛如神祇，俯视众生。
“啊！”有人发出了惊呼，“草地、草地好像是活的！”
不只一个人感受到露在外面的皮肤在金光的洗礼下，产生了丝丝凉意，但坐下的草地却散发着暖炉般的温度，并且还隐隐有震动传来。
但没有一个人敢把双手放下来，贴到草地上去验证这一切。
这可是宝贵的、接收能量的时间，绝对不能浪费在这种事上！
隐约中还能听到一些人在小声呵斥：“闭嘴！迪尔大人都说了，从上至下、从下至上，你听不懂吗？别打扰我们！”
洛因余光朝草地外围的林中瞥去一眼，心中计算着时间，再次开口：“集中精神……呼，吸，呼，吸……”
场中的窃窃私语瞬间停止，每一个人都跟随着洛因的指示，调整着呼吸。
“我能感受到……你们的生命力……在加强……”
“你们的体能……在增长……”
“体质上限……在缓慢提高……”
“集中精力，闭上眼睛……机会……只有一次……”
随着洛因一句句话语，不论是想治病的、想长生的、想提升武力值的，亦或是单纯想沐浴圣光的，所有人都闭上双眼，沉浸在这种美妙的体验中。
在“圣光特效”的影响下，没有一个人心存疑虑，全都沉浸在这种玄妙的状态下。
视觉，他们已经不需要；听觉，他们只听拉金·迪尔的指引。
闭着双眼，才能看到那片金红的海洋，坐下升腾起的热意与上方落下的凉意在身上汇聚。
“让冷与热……互相交融……”
“集中精力，把握这唯一的机会……”
魔法师再次强调“唯一”两个字，让所有人心中多了几分紧迫感。
这是一生只能施一次的魔法，错过这次机会，他们将再也找不到能施展如此逆天法术的魔法师！
莫瑞什也跟随着拉金·迪尔的话语，紧闭双眼、高举双手，在心中重复着“冷热交融”四个字。
往常，按照他的谨慎性格，是绝不会就这样席地而坐、紧闭双眼的。
但在如今的氛围下，他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行为的不妥，只一心一意琢磨着魔法师意味不明的指点。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渐渐地，莫瑞什感觉到一冷一热的气流在自己胸口汇聚、旋转。
夜晚的塔明本就温度极低，莫瑞什的高举的双手，早就在金光的洗礼下冻僵了。
此刻他的手心却逐渐感觉到了温暖甚至是滚烫，就连指尖也好似充血般，血管一跳一跳。
‘这，难道就是冷热交融？’
‘不知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步，应该不多吧？’
莫瑞什黝黑的脸上露出个近乎纯粹的笑容。
此时他脑中没有城主，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这次魔法中得到多少好处，他只是单纯地为自己做到了那玄乎其玄的“冷热交融”而高兴。
但没多久，莫瑞什感觉到坐下的草地不再那么热了，震动也完全停止。
没了热源，只有源源不断地凉意落下，莫瑞什的身体很快又陷入了夜晚的寒凉中。
他只以为是自己功夫不到家，依然紧闭双眼，想再次体会到那种玄妙的感觉，却在下一刻，听到一声闷哼。
“唔！谁？！”那是拉金·迪尔的声音，莫瑞什绝不会认错。
他赶忙睁开双眼，正好见到金发魔法师捂着胸口，缓缓从空中落到地上的一幕。
“专注！不要浪费这唯一的机会！”
魔法师皱眉咬牙说出的这句话，让所有想第一时间起身查看状况的人犹豫了。
一部分人是出于他话中那句“唯一的机会”，另一部分人，则是看着金光中的魔法师，本能不想违逆他的意思。
一时间，竟没有一个人起身去查看情况。
但天空中金光的状态，还是让前方几位家主察觉到了不对。
“迪尔先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金光看起来有些不稳？！”最先出声的依然是马麦·桑德兰。
“桑德兰先生，您之前不是说戒严了吗？为什么有人闯入了施法区域？”洛因完全没有惯着他的意思，反过来质问道，“我感应到的情况，好像是一群人在追捕两个人？呃，可能是三个？有一个人似乎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洛因这段话完全是瞎掰，他根本不知道聂森·亨弗利夫妇会往哪个方向逃，也不知道他们逃的时候会不会带上那位“老母亲”，聂森方面，自有迪赛尔德公主的人去接应。
他是故意将被追捕的人，往亨弗利一家上描述的。
但桑德兰并不知道洛因在说瞎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该死！是他们！”
又转向路德维希家主的方向，恨恨瞪了一眼：“真是没用，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
路德维希家主脸色也不怎么好，他维持着双手高举的动作，扭头看向自己身后。
他本意是想招呼家族小辈和自己家从属的卫兵们，一同去围堵“逃犯”，给负责这件事的劳尔·路德维希擦屁股。
没想到几十米开外，一群人维持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姿势，为首的大儿子还冲他尴尬地笑着。
一群人大眼瞪小眼，沉默了几秒后，路德维希家主突然爆发：“还愣着干什么？！你还不快给我帅兵去把入侵者解决了？！”
“是！父亲！”
“等等！”
两道声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所有人都看向了发出后面那道声音的人。
“迪尔先生，是你先表达了‘施法不能被打扰’的意思，怎么又要阻止我派人去解决入侵者？”面对洛因，路德维希家主还是压住了自己的脾气。
洛因脸上显出几分勉力施法的痛苦：“举起手吸收能量的人，可以短暂放下双手，但脚下不能移动位置！他们已经是这次法术循环中的一员了！”
这话一出，有心想去解决问题的人又全都坐回了原地。
但魔法师皱眉施法的样子，明显支撑不了多久。
许是洛因还开着“圣光特效”，桑德兰家主哪怕再心烦，面对洛因也耐着性子：“迪尔先生，这个法术还能维持多久？”
“外来者还在靠近这里，他们越靠近，我能支撑的时间就越短……”
桑德兰回头环视四周，很明显，此时他们带来的所有人，全都维持着盘腿而坐、高举双手的姿势，竟是无一人可用！
他的脸色阴沉地几乎能滴出水来。
此时也只有靠着轮椅、举举歇歇的索尔城主，心态还算平稳。
大概是身体太差了，索尔感觉到那些能量，自己吸收了，又好像没吸收，总之效果不太明显。
他倒没有怀疑洛因在造假，毕竟谁能想到，眼前的魔法师整出这么大阵仗，完全是虚晃一枪呢？
索尔只以为是自己体质问题，吸收不到位。
在自己得不到多少好处的前提下，索尔只想大家都别玩了，他开口问道：“拉金，如果非要让人去追捕，会有什么后果？”
索尔的提问倒是给桑德兰提了个醒：“让人离开也会缩短施法时间吗？还是会让你立即停止施法？”
言下之意，要是缩短的时间不多，那就得权衡一下了。
对方就算不问，为了给之后的行动做个铺垫，洛因也要找机会把这个“后果”透露出来的，此时这一问倒是正中他下怀。
“不，让人离开不会打断施法，也不会缩短施法时间。但……会给圣泉造成压力。”
涉及到圣泉，桑德兰脸上明显多了几分犹豫。
洛因适时咳嗽几声，圣光再次不稳：“几位大人，请尽快做决定，我只能施展这个魔法一次，要是被中断了，就再没机会了。”
莫克家主闻言赶紧开口提醒：“圣泉不灭，就算有点压力也没什么，圣泉总能自己恢复的。”
洛因眼眸动了动。
想到边瑟恩说，哪怕炸了圣泉，50年后也会恢复，心中对“圣泉不灭”这个说法倒是点了点头。
但嘴上他还是提醒道：“这次能量非常庞大，可不是普通的压力，可能会对圣泉造成不小的伤害，各位家主请三思！”
洛因把正话反话都说了一通，其实只是想把锅都扔出去罢了。
无论怎样，都是他们自己做出的决定。
第129章 拉金死了？
凝着霜的沙土被呼啸而过的风卷起， 撞上塔明亘古不变的城墙，发出扑簌簌的响声。
一阵风过后，没有植被保护的城外土地， 平整得如同被抹泥刀刮去了一层。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地下传出， 一只只沙漠中的生物反常地将脑袋钻出地面，无视几米外的天敌， 一动不动地望向塔明城中圣泉的位置。
不仅是城外的动物们， 城内所有还没入睡的人， 也都不约而同地匍匐在家门口，望着圣泉的方向。
几分钟前， 一道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照入星辰。
直到光芒变得闪动、不稳时， 人们才如梦初醒般互相打听着发生了什么事。
圣泉中心， 洛因背对泉水而立， 周身萦绕着圣洁的光晕，脸上却显出勉励支撑、全心施法的模样。
在他面前， 上百人以洛因为中心呈扇形分布， 做出盘坐在地、手心向天的姿势。
细微的水雾折射着头顶的金光， 落于下方人群身上， 人们的衣袍虽未湿透， 在塔明夜晚的降温下也不可抑制地感觉到寒冷。
人群却并不躲避，反而极力抬高双手、挺直脊背，哪怕手臂颤抖， 也要全力迎接这寒冷。
要是不知情的人踏入这里，准会以为自己误入了某个神秘组织的集会现场。
可在这群人眼里， 这些光点是万年难逢的机遇。
明知道主人并不乐意见到他们分一杯羹，卫兵们在退开几十米后， 还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违背命令。
在集体的裹挟下，这些唯命是从的亲卫们很快将违令的不安抛诸脑后。
一些人心中甚至升起了某种“明悟”：正是因为他们平日里，为了主人的命令做了一些抛弃良知的事，才能爬到亲卫的位置，也是因此才得到了今天近距离观摩和提升的机会。
这都是他们应得的。
不同于后方卫兵的“全情投入”，坐得离洛因最近的四位大人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们高抬着双手，上半身均向着桑德兰家主的方向倾斜着，低声讨论着，脸上充斥着算计和权衡。
良久，他们的商讨终于有了最后的结果。
“迪尔先生，时间有限，请继续施法！至于闯入者……”桑德兰家主目光凌厉地向后看去，被他目光扫到的人无不心虚地瞥开视线，“……等他们闯到近前了，再让这些人去拦截也不迟。”
洛因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地说道：“遵从您的意愿。”
他的袖袍再次向空中一扬，头顶的光柱肉眼可见地稳定了下来，与此同时，所有人再次感觉坐下的草地开始发热。
可不等几位家主稳定心态开始吸收能量，余光却看见一道火光从后方蹿起，直冲着场中唯一站立着的魔法师而来。
“小心！”桑德兰与索尔不约而同地惊叫出声，可他们的提醒还是晚了一步。
拉金·迪尔明显全部心神都放在了法术引导上，根本没功夫分心去注意周围的一切，以至于那道不算明亮的火光正正砸在了他的胸口。
“唔！”魔法师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子向水面歪倒。
他脸上是错愕与惊慌，金色的长发随着他倒下的动作往前飘去，在周身光芒的映照下，竟显出了几分唯美。
但此刻几位家主却完全没心思欣赏这份唯美，他们在意的只有一件事。
“站稳啊，可别中断了施法！”莫克家主喊出了其余几人的心声。
好在眼前的魔法师还是挺有责任心的，哪怕受到意料之外的攻击，光柱也只是晃了晃。
他本人也在落入圣泉水前一个旋身，单膝跪地，堪堪稳住了身形。
在他脚边，落着刚才攻击他的东西，是一只已经熄灭的火把。
桑德兰家主怒不可遏地回过头，喝道：“还不快去抓人！！”
在他正后方几十米外，桑德兰家主最看重的大儿子——沙都·桑德兰抿了抿嘴唇，犹豫了两秒后依然选择继续坐着，并将目光投向了身旁的兄弟。
苏缪·桑德兰暗恨地咬了咬牙，站了起来，不甘心地招呼身后的亲卫随自己去捉拿破坏施法的人。走之前，他还不忘又拽上了其他几家的子侄和卫兵。
这些离开的卫兵不知出于什么心态，每隔几十秒就会有人跑回来，继续拉人前去“支援”。
就这样，离开的人越来越多，头顶的光柱也越来越不稳。
“火！他们在放火！”
“树木都被点燃了，快救火！”
从卫兵站起身去追击敌人时，周围就显得有些混乱，一时让人分不出具体是哪个方向在叫嚣着着火。
桑德兰等人抬头四顾，想确认着火的位置，却发现几息之后，各个方向都出现了火光和浓烟。
“唔，糟糕！”洛因如同自言自语的声音，恰到好处地传入几位家主耳中，“刚才那一击影响了法术回路，要是不让这次施法完整结束，之前得到的能量将会逐渐消散……那岂不是做了白功……”
索尔闻言，几乎不假思索地高呼：“拉金，继续施法，别断在这种时候！”
“可是……再施法下去，圣泉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内，都会处于极其不稳定的状态……”
洛因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桑德兰打断：“继续！时间不多了，你务必要把法术完整施放！”
此时，他们看向场中魔法师的眼神，已经如同在看一件“一次性用品”。
洛因背对着众人，单膝跪在地上，摆着施法手势的双手隐隐颤抖着，看得出他已经尽了全力。
他轻轻叹了口气：“哎，我……尽力吧，但各位必须做好心里准备，不论我能否完成这个法术，圣泉能量已经极不稳定了，很可能会在几小时后发生……”
后面的话语越来越轻，让人没办法辨认，但几位家主对此全然不在乎。
圣泉又不会消失，反倒是他们这次“洗礼”，要是法术被中断，之前吸收的能量会功亏一篑。
周围满是嘈杂和混乱，家族小辈们顾不了太多，开始指挥着卫兵从圣泉里舀水灭火。
几位家主身边除了大呼小叫、一惊一乍的呼喝，还有人来来往往地运水，虽然卫兵们已经刻意绕开了他们身侧，可仍是让他们无法再集中注意力。
他们此时的大半心神也的确没放在吸收能量上，而是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前方的魔法师，脑中只循环着一个念头：别中断、千万别中断！
可惜，今夜所有的幸运已经被他们挥霍一空，几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单膝跪地的背影，双手逐渐支撑不住地往下垂。
当施法手势都走样时，天空中的光柱再次一抖，从最靠近他们的末端开始，逐渐消散。
几位仍坐在地上的家主只觉得，自己体内的力气也在随着光柱的消失而被抽离。
“不！！！不能停止！”
“拉金·迪尔，我命令你，继续施法！”
“快，趁光柱还没完全消散，赶紧将法术接上啊！”
尽管从没听说过法术中断还能接上的说法，但不妨碍这几人高高在上地如此下达命令。
头顶的金光离地面越来越远，场中四人以及一部分没被拖起来去抵御入侵的“幸运儿”却依然保持着原先的姿势，不舍得移动半分。
金光还是消散了，无踪无迹，如同它从未出现过一样。
除了索尔，其他三位家主都第一时间站起身，眸中充血地盯着洛因的方向，明灭的火光照射下，几人脸上是如出一辙地咬牙切齿。
魔法师许是脱力了，在这样的氛围下，依然单膝跪在那儿，一动不动。
莫克家主最是沉不住气，几步就冲到过去，嘴中发泄着自己的怨气，手上还大力去推搡魔法师：“拉金·迪尔！说了不许停止施法的，你竟敢不……”
他的话停只在一道“噗通”声中，等回过神来，魔法师已经落了水。
莫克愣了一秒，边念叨着“我没用多大力啊”，边凑到水边。
拉金·迪尔像是昏迷了般，倒入水中也没做出任何挣扎的举动，没给任何人打捞的机会，白色衣袍就直直往下坠。
圣泉水下几米，本就是一片如烟似雾的密密水泡，即便是白天过来，也无法看清水底，更别说是夜晚了。
没过几息，那道身影就消失无踪。
桑德兰恨恨地从唇间挤出几个字：“死得真是……便宜他了。闯入者呢？就三个人而已，拖家带口的，竟然能在围堵下跑进内圈捣乱，还这么久了都没抓到？！”
路德维希家主擦了擦头上的冷汗，摆出更加恶劣的态度冲着家族小辈方向吼道：“劳尔这个废物，他到底在做什么？！”
一个卫兵慌张地跑到路德维希面前：“家主，那三人有接应！劳尔少爷原本已经将他们拦截在了外围，但、但刚才，有人放火，将那三人劫走了。”
苏缪·桑德兰也灰头土脸地跑了回来：“父亲，圣泉的内、外圈几乎同时着火，对方应该很熟悉地形，且早有准备。”
“那人呢？总不能一个都没抓住吧？！”见二儿子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桑德兰顿时怒不可遏，“封锁城门！搜，今天不把这些人抓出来，决不罢休！”
今天晚上这一通闹剧，让桑德兰心中堆积了无数郁气，他现在急需找一个发泄口。
可他的命令并没有立即得到几人的回应。
顺着周围人的目光，桑德兰似有所觉地回身望向背后。
圣泉水面正“卟噜卟噜”地泛着泡，就像是被煮沸了一般。
脚下的土地也隐隐传来震动。
在场几人脑中划过拉金·迪尔之前的提醒：“圣泉……极其不稳定……”
“快！快撤离这里！！”
第130章 圣泉之下
冰凉的泉水包裹着身体， 洛因毫无挣扎，借着莫克家主的手，一头载入潭中， 并在第一时间向下潜去。
从水面看， 一段清澈的泉水之下，是似雾似泡的白色区域， 不过洛因早就从边瑟恩那得知， 这片白色区域只有十几米厚， 穿过它仍然是清澈的泉水。
这区域不仅阻隔了水面的观察，也让之下的水域得不到一丁点水面的透光， 视野奇差。
在如此沉暗的水域中，一点微光也会变得格外显眼。
洛因边取出潜水镜给自己带上， 边向光芒处游去， 没一会儿就游到了光源处。
乔尔瑞克拿着月光石， 在水中充当着锚点，静等同伴们前来汇合。
在乔尔身边， 头戴潜水镜的韦德早已静静等候在那儿。
同样戴着潜水镜的乔尔， 依稀能看见来人浅色的法师袍和飘在水中的长发， 他认出这是洛因， 第一时间就拉住了对方的手。
又过了一会儿， 尤莉也前来汇合了。
刚才的行动中，尤莉与韦德负责配合迪赛尔德公主的人四处点火，以及冲洛因扔火把， 造成他被袭击的假象。
做完这一切，他们二人又折返到外围， 钻入圣泉支流，再重新游回圣泉中心。
现在五人中， 只剩下边瑟恩还没到了。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洛因准备在今天晚上，将圣泉问题也一并解决了。
【边瑟恩在哪？】
洛因以“助手通告”的形式询问乔尔，见对方竖起手指，指向上方，顿时了然。
刚才的“表演”中，观众们会感觉到忽冷忽热，可离不开边瑟恩的水系魔法。
此时他应该还隐藏在上面，制造些动静出来，直到确认其他人撤离圣泉中心范围后，才会下来与他们汇合。
上面的人在洛因的言语暗示下，本就先入为主地认为圣泉会出事。再加上边瑟恩弄出来的“水面沸腾”、“地面晃动”，很难不落入圈套。
洛因还在想着几大家族落荒而逃的丑态，袖子就被尤莉拽住了。
她没戴洛因给的潜水镜，而是用了自己的避水珠，透过头上那个透明的水泡，能清楚看见她有些焦急的表情。
[别上去，等边瑟恩自己下来。］
看到尤莉的口型，洛因先是一愣，之后才反应过来，她应该是看见乔尔抬手指向上方，误以为他是想要叫大家游上去。
乔尔此时也颇为无语地与洛因对视。
“他们都撤离附近了，我这就下来。”一道熟悉的男声响在耳边，是边瑟恩在利用水波给他们传话。
这倒是给洛因解了围，省得二人费功夫与尤莉解释，他们并没有想上去的事情。
边瑟恩的声音落下没多久，一阵水波荡漾，他就凭空出现在几人面前，在这里他无需使用任何辅助工具，也不影响呼吸。
冲众人做出个“跟我来”的手势后，边瑟恩也拿出颗月光石，一马当先向着某个方向游去。
黑暗的水底让人辩不明方向，游得久了甚至连哪里是上、哪里是下都有些模糊了，唯有本能第跟着前方的亮光行进。
这种未知，会让人产生抑制不住地恐惧感。
洛因感觉到乔尔抓着自己的手紧了紧，不由安抚地回握了一下。
再抬头时，领路的边瑟恩已经停了下来。
“往下，钻入那个石洞。”
有限的视野让洛因仅能分辨出，下方几块巨石中间，又一片地方颜色格外深，应该就是洞口。
离得近了，发现这洞十分宽阔，足以容纳几人并排进入。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一入石洞，洛因还是被水流卷的身形不稳。
他心下一惊，第一时间就甩出自己的“隐形线”，勾住石壁上的凸起。
他另一只手上拽着的乔尔已经整个人都横了过来。
这一瞬间，洛因脑中闪过阴谋的可能。
要知道，同在乱流之下，边瑟恩无疑占据了最大优势。
再看其他人，韦德以极其优秀的身体素质，单手扒在了石壁另一侧，还有余力拉了尤莉一把，拽住了尤莉的一只脚。
尤莉则是像乔尔一样随着水流横在空中，双手却死死抱着边瑟恩的胳膊。
“放手！”边瑟恩冲尤莉说道。
尤莉脸上的表情不可谓不精彩，先是抓住边瑟恩防止他被乱流卷走的庆幸，之后听到边瑟恩的话，又变为了不可置信。
她摇着头，抱得更仅了。
乔尔瑞克无声地将冥能枪从腰间解下，在摇摆的乱流中，神色不善地对准边瑟恩方向。
如今洛因、韦德跟尤莉三人都腾不开手，只有他还有余力。
不过事情并没有几人想得那么糟，就听边瑟恩的声音再次响起：“所有人都放手，放松身体，顺着这乱流，就能到达目的地。不要抵抗！”
尤莉犹豫地看向洛因的方向，没有听从边瑟恩的话将他放开。
见此，边瑟恩无奈地再次对着元素赌咒发誓。
洛因分析着边瑟恩话里的可信度，思考过后，冲着对面的韦德点了下头。
韦德瞬间意会，放开了扒着石壁的那只手。
下一秒，边瑟恩、尤莉、韦德三人，就串成一串，快速被卷向石洞深处。
洛因眼疾手快，将绑在石壁上的隐形线收回，又缠上了韦德的腰，他与乔尔瑞克两人也随着前方的“串串”一起被水流带走。
洛因感觉自己就像进入了滚筒洗衣机，被卷的晕头转向。
许是长期冲刷导致的，不像洞口处有些许凹凸不平，通道内的石壁显得更为光滑。洛因偶尔被水流卷到石壁旁，也觉得没什么着力点可以固定身体。
好在通道不算长，十几秒后，他们前进的速度就慢了下来。
几人稳住身形，才发现他们已经深入于一个山体内部，身周都是水，众人依然漂浮着，距离脚下的山底还有几米的样子。
而在底下的地面上，有一个散发着光芒的魔法阵。
虽然这光并不强烈，却也能照亮不小范围。
透过法阵的光芒，洛因注意到在山体的侧壁上，密密麻麻遍布着大小不一的洞口，他们刚才就是从其中一个洞口出来的。
“我已经事先将法阵布置完成了，一会儿施法结束后，大家跟着我走。我向元素起誓，一定将所有人原原本本带出这里。”边瑟恩已经学会提前发誓了。
见到洛因在看上方的洞口，边瑟恩又多解释了一句：“有些通道的水流是向内卷，有些则是向外，一会儿我们出去也得借助这些通道。你们一定要跟好我，别进错了通道！并不是每一条通道都这么宽阔。”
洛因看着山壁上某些只有他巴掌大小的孔，不禁猜测，是否有些通道一头大一头小。
要是进入了一条越走越窄的通道，在如此强力的水流裹挟下，恐怕极难脱身，甚至有可能直接卡死在里面。
想到这，洛因也忍不住产生股恶寒。
见边瑟恩已经下潜到了法阵位置，洛因连忙甩开脑中思绪跟了下去。
按照事先排好的，乔尔瑞克站到了法阵中心，其他四人则依次站到他周围对应法术的位置。
左手掌心向上置于胸前，右手握拳置于左手心之上，四人做出了相同的施法姿势，然后运转起了自己家传的冥想法。
离开了《蔷薇冥想法》的高速运转，换成家传的冥想法后，潜水镜立即不再实时为使用者置换空气。
但里面内置的储能装置能支持它继续运行10分钟，足够他们完成这次施法了。
洛因能感觉到一些深埋于自己血脉中的东西，被激发而出。他与其余三人间，似乎形成了某种特定的气场。
他能清晰“看”到，魔力顺着脚下的法阵流入他体内，按照蒂恩斯家族的冥想回路走了一圈，离开他的身体后，又顺着另一条法阵纹路转向下一个人。
可以说，地面上绘出的线条，只有再加上他们几人的冥想回路，才是一个真正完整的法阵！
这则法阵要想成功激活，血脉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环。
那么，从血脉上来说，与三大公爵家的继承人有着同等地位的边瑟恩，究竟该是什么身份？
这个问题只在洛因脑中闪过了一瞬，现在并不是深究的好时机。
随着法术循环，脚下法阵的光芒越来越亮，齐齐汇与乔尔瑞克所在的法阵中心。
蓦地，阵法像是从乔尔脚下裂开般，一道光芒由弱至强，几秒内就形成了一道直冲而上的光柱。
能量带动周围的水流，一起向上而去，但几人脚下却凭空生出一股吸力，让他们不至于随着水流一同向上飘走。只剩下衣物和发尾，齐齐往上竖着。
其他人还好，倒是尤莉出了点小状况。
虽然她的裙摆并不大，在强烈气流冲击下也只是骨气个倒扣的古钟形状，但扬起的袍角却将她盖了个满脸。
尤莉维持着施法姿势手势不敢走样，又想摆脱视野的桎梏，只能拼命摇晃自己的脑袋，奈何水流太强，袍角被死死压在她脸，晃不下来。
由于她头上还有个避水珠形成的水泡，袍子又遮住了她的手，导致尤莉正对面的边瑟恩一眼看去，宛如看到一只大型套娃在笨拙地原地扭动。
袍子也并非完全盖住了头顶，只贴在了水泡六分之五的位置，上面还露出了一小节弧度，这就导致边瑟恩看来，这个套娃还是个秃头。
“噗……”边瑟恩笑出了声，又很快克制住了。但他似乎忘了，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扭动中的大型套娃，整个都顿了一下，之后就用更快地频率扭了起来，像是恼羞成怒。
尤莉的样子十分滑稽，就连韦德也分出些心神关注了一下，之后果然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但立于她右手边的洛因却完全笑不出来。
他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中间的乔尔瑞克身上。
作为阵眼，乔尔此时的状态着实称不上好。
他的发丝随着水流根根竖起，整个人几乎都隐没在强光中，让人看不清神态。
只有边缘处的双手，能让人依稀辨认出，他正握紧拳头、微微颤抖着，像是在承受着不小的痛苦。
乔尔瑞克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和骨髓，都被搅烂揉碎后，又被阵法给吸走。
这种痛苦简直难以想象。
剧痛让他无法再维持《蔷薇冥想法》的运转，只能靠着装置自带的供能进行呼吸。
潜水镜下，他的双眼紧紧闭着，却挡不住视野中一个个来自助手通告的弹窗。
【坚持住，乔尔！】
【马上就能结束了，坚持住！】
洛因……
乔尔瑞克无声地在脑海中咀嚼着这个名字，以极强的意志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他现在无比地庆幸。
庆幸自己有些狰狞的表情能隐没在强光里，不至于让洛因看个正着。
也庆幸自己是在水中了，因为他连抬抬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若是在陆地上，他必然无法维持站立。
太过痛苦的体感让乔尔只能将思绪局限在当下，他甚至连摆脱魔容体质后的美好未来，都没心思去遐想。
脚下的光芒越来越盛，整个法阵肉眼可见地抖动起来。
接着，所有光芒从法阵外围开始，快速向内收缩，整个幻境都重新暗了下来。
法阵明明重归于平静，却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成了！”边瑟恩手中的月光石成了此处仅剩的光源。
在他发话的同时，洛因脚下一蹬，身随心动，直到将完全脱力的乔尔搂入怀中，他才稍稍安心了一些。
“赶紧离开这里，我们只有3分钟的时间！”
边瑟恩不知何时蹿到了尤莉身旁，拽起刚刚摆脱衣袍盖脸、尚有些迷糊的尤莉，举着月光石，朝一个方向游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