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唔……再加一点柠檬汁。”
小卷认真盯着面前的圆口玻璃杯：“一些菠萝汁, 两勺西柚粒……”
德里克打开了西柚粒罐头，义眼闪烁了一下，分析出了成分：“这个糖浆是人工合成的, 不太健康。”
小卷：“健康？”
德里克说道：“工业合成的东西，不够天然。”
说完他就发现有点不太对劲, 果然小卷抢过他手里的西柚粒, 猛猛挖了两勺塞进圆口玻璃杯：“一个没有消化系统的死人和一个消化系统是人造的义体人，上天赐予的吃不健康食品的福利，哎呀，怎么还有人不珍惜呢。”
德里克：“……”
完全无法反驳！但他不允许小卷说自己是死人！
“再加一点苏打水, 成了！”小卷搅拌了一下玻璃杯内清爽的液体，“尝尝看。”
德里克寻了个玻璃杯, 将小卷的大作倒了一些进去，喝了一口, 停顿了半秒。
……然后咕噜噜全都喝了下去。
“好喝吗？”小卷眼睛亮晶晶的。
“好喝。”德里克点了点头, “你也尝尝。”
小卷笑着说道：“不要，太甜了。”
德里克：……那你倒是不要放那么多糖浆啊！
而且哪里甜了, 他明明觉得刚好呀……早知道世界上有这么好喝的东西, 还酗酒干嘛。
人工智能出声说道：“德里克先生，烤箱已经预热完成。”
“走，去看看。”德里克顺手拿起了剩下的大半杯tຊ小卷特供饮料, 和小卷一起进了厨房。
厨房里堆满了各种瓶瓶罐罐和模具, 还剩半罐的砂糖、切了一半的黄油、面粉、泡打粉和香草精堆在一起，垃圾桶里还叠着几个切口非常规整、一看就不是天然产物的鸡蛋壳。
各种材料混合成的面团早就被两人揉成了各种形状, 整整齐齐放在一旁。
“然后呢？”小卷好奇地看着德里克的操作。
“把饼干放在烤盘上, 放进烤箱里烘烤就行。”德里克的小臂上伸出了几个细小的机械臂，在消毒灯下进行灭菌处理后, 便十分迅速地将饼干一一放置在烤盘上，调整位置。
小卷看着这一幕，好奇道：“艾森，你从哪学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德里克若无其事地关闭了义眼屏幕上的食谱和傻瓜保姆级教学视频：“以前没事的时候自己学的。”
“真厉害。”小卷说道，“我就完全不会做饭。”
……不是小卷完全不会，而是夏年完全不会。
是的，作为一个各方面技能点都点到了尽头的多面手，她在厨艺上的造诣等级是厨房杀手，曾经把默默喂出过急性肠胃炎的那种级别。
她唯一拿得出手的只有饮料调配——反正只要无脑记个配方，往杯子里倒就是了，完全不需要考虑什么火候呢，哈哈哈。
……泪目。
“以后有机会多做一些给你吃。”德里克一边关闭了烤箱，调整了火候，一边说道。
“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小卷看着在烤箱中边缘逐渐金黄的饼干们，“你个大忙人，总是抽不出来时间。”
德里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确实，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
最近治安管理局倒是还算清闲，也有不少好消息。就在几天之前，伊芙已经顺利成为了感染者控制部的部长，这让不少局里的人都相当开心。
德里克昨晚加了个班把积压下来的事务全都结了，挤出了一天完整的休假来。
当然，今天也是个比较特殊的日子——至少对星庭来说是这样的。
很快，饼干便烘焙完成了。德里克用机械臂拿出了滚烫的烤盘，把饼干移到铁网上进行冷却。
“议会那边废话快讲完了，马上就要投票了。”小卷看着光屏上显示的直播，想伸出手去拿饼干，被德里克抓了个正着：“等一会儿，烫。”
终于等到饼干冷却，两人回到了客厅内，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饼干一边等结果一边聊天。
“阿列克谢真的能做到吗？”德里克看着坐在议员圆桌上的阿列克谢·科罗温，后者今天穿着极其正式的西装三件套外加双排扣大衣，手上带着的科罗温家族指环在灯下发出微光，面带微笑地端坐着。
小卷咬下了狗狗饼干的头：“当然，咱们给他的东西很厉害，要是这点事都办不好，他这位置也别坐了，趁早传给别人吧。”
“他还没有子嗣。”德里克说道，“甚至还没有结婚。”
……虽然在这个年代，不结婚是很常见的事情，但作为一个公爵而言，都七十多岁了依然单身，就显得有点特立独行了。
毕竟，对阿列克谢这种地位的人而言，结婚很多时候是出于政治需求，放着这么好的机会不用，实在让人想不通。
“可能他们这个阶层的人都是这样吧。”小卷随口说道。
“也是。”德里克颇为赞同，“季景山也没结婚。”
小卷：……@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骤然联想到了一些不太好的事情，脑子里的系统还很欠地跑出来刷存在感：【唉，我的宿主很有一些玛丽苏的天赋啊。】
能让这样的厉害人物为情所困，至今都不肯婚娶呢。
小卷：……yue了。
于是小卷转移了话题：“你觉得阿列克谢人怎么样？”
“……我不好评价。”德里克想了想，“我和他交流不多。比起这个，我更好奇政客的身份。”
小卷咬下了狗狗饼干的尾巴部分。
“政客……是我想的那个人吗？”德里克问道。
小卷垂下了眼睛：“你想的人是谁？”
他伸手拿了块饼干，嚼碎吞咽下去后，直截了当地将那个名字说了出来：“林诘栩。”
小卷笑了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德里克便接着说道：“我在公爵府邸看见了他的画像，看来临星山公爵很认可他对临星城的贡献。”
小卷怔了一下：“这样啊……”
在林诘栩死后，她还没去过阿列克谢的房子呢，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把林诘栩挂在了他们那条走廊上？
她忽然觉得有些好笑。真不愧是你们科罗温家族啊，守着你们的骄傲、荣耀和高贵不放。明明当年那么看不起他的手段，在林诘栩死前也几乎从未有过示好，但却在一切都结束之后，又不声不响地以这种方式纪念他……
真不知道是说他们犟，还是该说他们傻。
“你是怎么看待他的？”小卷说道。
“……以前在第七区的时候，我爸妈都说他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德里克说道，“后来我到第六区，掺和了一些政治上的事情，偶尔会听人说到林党当年的行径……但我也没太在意，毕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他们是怎么说的？”小卷好奇道，“林党的行径？”
“就是说他手段比较阴毒，为了达成目的，什么暗杀绑架、捏造罪名、排除异己、威逼利诱的狠招都用。”德里克说道，“当时的议会和内阁几乎被他一人掌控了，做不了朋友，便全都往死里整。但这种统治方式也带来了弊端。”
后面半句话，德里克没有说出口。
实际上，正因为这种统治方式，不少被他用黑料要挟着的人干脆破罐破摔，提议暗杀他，谁知一呼百应，除了科学理事会里几个他的死忠亲信之外，临星城第一区几乎掀起了一场全员参与的、同归于尽式的、浩浩荡荡的谋杀。
所有人绑上一条船，齐心协力要你命，有种你就把所有黑料爆出去，大不了同归于尽。
到时候临星城政坛垮塌，在没有你林诘栩坐镇中央的情况下手忙脚乱地交接权力，外城买办资本全都塞人进来，打破临星城政治生态，将其彻底切割成一盘散沙，看看倒霉的是谁！
比烂，谁不会啊！
于是，在这种全员皆敌、四面楚歌的绝境下，林诘栩再狠再聪明，也抵不过一颗自暗处飞驰而来的子弹。
是啊，谁都清楚政治的本质是交朋友，可想要在这样一个被柏塔的乌云覆盖着的、烂透了的地方交朋友，只意味着一步步的退让和妥协，而这迟早会让他坠入黑暗。
被黑暗吞噬和主动融入黑暗，从结果上来看，似乎并无区别。
至少，林诘栩敢逆流而上，已经称得上是一腔孤勇。
在那之后，所谓的林党就彻底垮台了。当初，为了防止那些数量庞大的黑料暴露，导致临星城的政坛地震，反而造成民生凋敝，林诘栩仅仅只将那些把柄的查阅权限交给了自己和他的亲信，当时分管财政的副市长邵清野。
然而邵清野在林诘栩停止呼吸后仅仅半小时，就也被发现死于自己的办公室内，死因是服用毒药，被草草判定为自杀。
想到这里，德里克叹了口气：“可惜了，哪怕当时邵清野能活下来接任市长，可能临星城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在那之后，科学理事会便一蹶不振了……”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侧过脸去看一直没说话的小卷，却错愕地发现后者正盯着光屏发呆，眼里竟然有了泪光。
“小卷？”德里克吃了一惊。
她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眼里的水汽消失不见。她摸了摸眼角，笑着说道：“没什么，刚打了个哈欠。”
……奇怪，她怎么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明明应该早就麻木了才对。
邵清野啊，多少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那么多人都已经离开了啊，即便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告别。
光屏上，会议进度已经到了对修正案进行表决的环节。
修正案由一名保守派议员提出，他认为不该直接将信仰星空列为非法行为，将群星之子列为非法组织，而应当在信仰自由的原则下，对每个群星之子进行登记，并规范其宗教行为，而并非一棍子打死。
但这个修正案并未获得通过。
几个反对修正案的进步派议员们表示，群星之子的活动已经造成tຊ了大量无辜群众的伤亡，并且扩散速度过快，统计难度极大。并且他们还必须考虑到群星之子不愿配合、以及临星城没有足够的人力去执行调查的问题。综合考虑，直接将信仰星空列为非法行为，显然是更符合当下临星城状况的处理方式。
在这之后，便是对法案的正式投票表决了。
小卷眨了眨眼睛，将刚才突然泛起的情绪给压了下去：“好了，开始投票了！”
德里克也看向光屏。
在议会大厅内围观的群众们也纷纷安静了下来，等待着十五位议员按下他们前方的表决按钮。他们全都是上层区的人，毕竟也只有他们才有时间、有权限来到位于第一区的议会大厅，而不需要提前预约和漫长审批流程。
绿色的赞同票一一亮起，无数双眼睛快速数着绿灯的数量。
一、二、三、四……、七、八……
一共亮了……八盏？
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随后便是黄色的弃权票亮起，一共五票弃权。红色的反对票紧随其后，两张反对票毫不意外来自科学理事会。
满心以为这场投票必然能通过的后座议员和上层区旁观群众们顿时一片哗然！
在一片质疑和喧闹声中，人工智能的宣告声响彻了整个议会大厅，以及此时此刻正在观看直播的每一个人的耳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在关于将信仰星空列为非法行为的法案表决中，八票赞成，两票反对，五票弃权。由于未能达成三分之二多数票赞同，法案未能通过！”
第 152 章
蒙特利脸色极为难看。
他盯着光屏上的投票结果, 手无意识地捏紧了手中的冰纹杯，咔嚓一声捏得粉碎。
……居然没有通过！
这怎么可能！？
他迅速去找问题出在了哪里，而他也很快找到了——有两个自由派的议员, 居然投了弃权票！
明明进步派和自由派早就已经就此问题达成了共识，早就默认了全部投赞同票, 在投票环节不可能出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
“连济, 卡洛琳……”蒙特利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出了这两个名字，“我倒要听听你们有什么理由……”
在投了弃权和反对票之后，议员需要对此进行解释。
阿列克谢微笑着表示，他投弃权票是因为对群星之子不甚了解, 认为有必要进行更加深入的调查之后再做决定，并希望提出此法案的自由派内阁能够拿出更详实有力的、证明群星之子具备邪教特征的证据来。
卡洛琳用一种温柔悲悯的语气表示, 她曾经到下层区了解过市民的生存状况，发现他们的生活质量确实有些堪忧, 在这种情况下, 信仰或许能够让他们能够更加坚强一些。
“我深入了解过星空信仰的一些理念，我认为那并不像是一个纯粹的邪教会教给他们信众的东西。”卡洛琳说道, “所以, 我认为单纯的一刀切是不合理的，至少我们应该更多地倾听每一个临星城市民的声音，而不是草率剥夺他们的希望。”
科理会的赵氏兄妹两个认为这个法案即不合理, 也不负责。法案对“星空信徒”的定义极为含糊不清, 这会造成大量的冤假错案，任何人都可以被扣上星空信徒的帽子, 从而导致浩浩荡荡的猎巫行动。
“这份根本不够完善、甚至可以说是漏洞百出的草案能通过委员会审议, 被呈交到会议上，让我们很诧异。”留着一头短发、西装革履的妹妹赵琅凝面无表情地说道, “因此我们合理怀疑，这是本届政府寻找到的一个全新的政治迫害的名头。在解决定义模糊问题之前，我和赵澄卓只会给予两张反对票。我们很高兴这份草案没有通过，并希望提出方在进行草案修改的时候，能够更客观、更全面、更严肃地对待群星之子相关事务。”
科学理事会的反对显然相较阿列克谢和卡洛琳而言更加激进，赵氏兄妹质疑的理由也更针锋相对。
但上层区的选民对他们的反对理由并不反感，甚至有不少人还鼓起了掌。
“说得有道理啊！”
“这么一看，这份草案对如何划定群星之子的方法的定义太模糊了，照这样看，我仇家往我家里扔几张星空的图，是不是我就该被抓起来判刑？”
“肯定不会这样施行，但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了，后果也确实挺难说的……”
“不愧是科学理事会啊。”
“不愧是赵澄卓和赵琅凝两兄妹！”
阿列克谢眼含赞许地看着科学理事会的两位议员。尽管他们已经是科学理事会在议会硕果仅存的努力成果，也是妥协了又妥协之后才勉强保留的席位，但他们依然记着六十多年前的深仇，也依然延续了科学理事会一贯的作风——严谨、公正、勇于质疑。
接下来便轮到连济对他的弃权票作解释性陈述。
连济说道：“我查阅了下层区的每一份‘群星之子血腥献祭仪式案件’，并与我在治安管理局的朋友详细讨论过案件。令我感到意外的是，虽然这些案子中被抓捕的嫌疑人全都自称为群星之子，但却对星空信仰并不了解，甚至无法说出群星之神的全称。据我对群星之子这个团体的了解，他们对自己信仰神明的全称了若指掌，不太可能会出现像嫌疑人这样的状况。”
他停顿了一下后，说道：“除了嫌疑人的口供之外，目前也尚未有确切的证据证明此事确为群星之子所为，检方也尚未提起公诉。因此，我个人认为，这份草案是基于多起尚不确定凶手的案件被草拟出来的，无论是从合理性还是从程序性上来说，都存在一定的问题。然而，星空信仰所造成的社会性问题也确实难以忽视，造成的小范围动乱也无法掩盖。基于上述原因，我投下弃权票。”
他此言一出，观众席上更是窃窃私语声一片。
“他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这样……”
“这份草案提出太快了，这才多久啊，就直接被扔到议会上投票表决了……”
“可是如果再不把群星之子定为非法组织，怕是会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啊……”
“可就算定为非法组织了又能如何，想要害人的狡猾罪犯依然会害人，被抓的反而会是那些本分老实的信徒吧？”
“他们说得都好有道理啊……”@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果然还是应该把这份草案打回去，再稍微修正一下。”
……
光屏之前，蒙特利的脸色阴沉到几乎要滴出水来。
他用力一拳锤在桌面上，直接将桌面打出了数条裂纹！
好好好，拿这些理由来说是吧？这帮可恶的自由派的白眼狼，到底是脑子里哪根筋抽了才会脱离多数派？
……不对，他们不可能是因为“脑抽了”这种可笑的理由而投下弃权票，一定有什么势力在背后运作，成功策反了卡洛琳和连济！
是保守派？是阿列克谢·科罗温？
不，不对。小公爵根本没有那么大的政治声量，除了他那可笑的祖传的公爵爵位外他几乎一无所有，就连他自己的保守派他都控制不住。
瞧，甚至还有一个保守派投了赞同票呢！
那会是谁在背后运作？
蒙特利重重地坐回了自己柔软的靠椅中，神色愈发阴沉了。
——星庭。
这是最离奇的解释，也同样是最合理的解释！
星庭能将矿创一事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甚至一举将他们的星空信仰传播到了全球，就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影响力！社团自认从未低估过星庭，但却也没想到他们能将手伸到这么远，甚至影响了议会的投票！
……说到底，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个组织。
这帮老鼠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现在可能与星庭相关的人物只有两个，一个是矿创事件中全程露脸直播的网红，还有一个便是季景山指出的叫夏年的感染科义体医生。
他已经派人去盯着夏年了，而路易则是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就马不停蹄地直接飞去了云川城。不提他地理位置的变化，就算他现在还在临星城，以他目前炙手可热的爆火程度，想要动他恐怕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至少附带了相当多的风险。
那么从夏年下手就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他看向了计数器，此时进度条已经走到了89.1%的位置。
必须要两边同tຊ时推进，而且速度必须要快！
等进度条满了，第六区也将会不复存在。根据分析，星庭的大本营大概率就是在第六区，在他们覆灭之前，必须尽可能找出足够多的线索，以免审判到来之日会有漏网之鱼。
于是，蒙特利直接拿起了电话，打给了雪峰小队。
“目标怎么样了？”蒙特利说道。
雪峰小队的1号此时正藏在第六区某个空房间的阴影处，闻言侧过脸，透过没有玻璃的窗口看向半月巷内的某个狭小的出租屋。
“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也没有任何动静。”1号说道，“应该是在睡觉。”
“你也盯着她两周了，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1号说道，“她每日两点一线，社交圈子很简单，每天接触到的病人也不算多。除此之外，她和群星之子没有任何交集，甚至在日常对话中都未主动提起过。”
——毕竟，如果是普通的义体手术，第六区的居民们更倾向于去黑诊所，因为黑诊所的义体不需要登记，有的甚至不需要缴消费税，这在第六区已经成了约定俗成的特殊生态了。
而感染科义体手术，目前第六区的感染病人断崖式下跌，夏年这边也很少会有新的感染病人来就诊。
也亏得唐恩义体诊所能拿到第六区政府的财政补贴，不然1号甚至搞不明白她运营诊所的钱是从哪来的。
蒙特利闻言，眉头皱了起来。
……这么一说，她也太干净了。
蒙特利不相信季景山会平白无故指出一个普通的感染科义体医生，虽然他们季家人多多少少脑子都有点问题，但判断力却都是个顶个的强。既然他说了夏年有问题，那这个女人就一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况且，就这么放弃对夏年的调查，季景山恐怕会不高兴。
……太干净了，反而就是不干净！
他再度看了一眼光屏上的直播画面，某种几乎要让他丧失理智的怒火骤然燃烧了起来——
不能再等了！
他们的行动策略如此温吞，已经导致了棋差两招！这帮可恶的老鼠甚至都敢将手伸到第一区来了！
在审判之日到来之前，他们无论如何都必须掰回一城！
于是，他直接对着尚未挂断的雪峰小队1号说道：“今晚行动起来，直接将夏年抓到总部来！”
雪峰小队1号愣了一下。
直接抓来？难道蒙特利部长是想对其刑讯吗？
这会不会有点太超过了，那毕竟是个感染科义体医生，如果这件事情让感染科义体医生协会知道了……甚至不说协会，哪怕是被第六区的治安管理局知道了，恐怕特勤部都不好交代吧。
同为联合军警总指挥部下的分部，治安管理局和特勤部本来就因为职责划分问题多有摩擦——特勤部一般情况下只接手Beta以上级别的失控体处理，以及其他治安管理局明确表示无法执行、并向特勤部求援的任务。
现在蒙特利部长想要越过第六区治安管理局直接到第六区抓一个非感染者，而且还毫无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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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人也就算了，问题是，这可是个感染科义体医生，这位在治安管理局可是有人事档案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1号都不敢想这事儿万一东窗事发了会造成多严重的后果。
于是1号便直接问了：“需要先通知治安管理局吗？”
“第六区治安管理局？”蒙特利冷笑了一声，“不必管，你们只管执行命令，今夜就办妥。但一定要注意，行动必须隐蔽，不要被任何人察觉。必要的情况下，可以伪装成谋杀或者绑架。”
1号错愕不已。那个普普通通的医生到底是哪里惹到了总部，居然让蒙特利部长以这种方式抓走她，甚至做好了让她人间蒸发的准备！
1号跟着她好几天了，有时候也确实无聊，查了不少关于这个姑娘的资料。他是越看越觉得钦佩，甚至是心惊。
这样一个在他看来完全称得上是坚强勇敢温柔的年轻天才，为什么会被部门盯上，而且几乎是要被置于死地呢？
“……是。”虽然心中不解，但1号也只能应下。
蒙特利挂断了电话，脸上浮起了冷笑。
刑讯？不，当然不，那太麻烦，也太脏了。他不喜欢被血液、汗液、涎水或者其他□□给弄的脏兮兮的，哪怕是地板被弄脏了也不可以。
他会将那个感染科医生带去脑机室。
那是有着特勤部最先进脑科学设备的地方，那里的设备能够直接读取脑内记忆，只要是藏在脑子里的信息，哪怕这个医生自己都不记得了，他都能给她翻出来。
只是可惜这项技术短时间内没办法更新了，这都多亏了灯塔那个研究人造大脑的实验室被团灭在了第七区！
真是一帮废物！
他的目光再度望向了角落里的进度条。
随后，他拨通了第二个电话，对那一边说道：“加快进度，今晚就把几颗棋子投放到第六区吧。”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务必在最短时间内，把他彻底逼疯。”
第 153 章
第六区, 德里克的住宅内。
“没通过！”
小卷和德里克击了个掌：“毫无意外的结果！”
“小卷，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德里克说道，“政客到底是不是林诘栩？”
小卷笑了起来：“是啊, 就是他。”
……哪怕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德里克依然差点倒吸一口凉气。
“所以, 给阿列克谢·科罗温的三个信封, 就是被林诘栩当年握在手里的把柄？”
“嗯。”小卷点了点头，“他看了这届议员名单后，找出了这三份黑料。当年他还活着的时候，连济、卡洛琳和贾钰都还不是议员, 他只是未雨绸缪。从堆积如山的库存黑料里找到这些，也花了他不少精力呢。”
……德里克已经无力吐槽“堆积如山的库存黑料”这种可怕的说法了, 你们搞政治的心可真脏啊。
不过照这种说法看来，到底是已经过去了六十多年, 恐怕林诘栩攒下的那些东西已经有不少都过期了。
新上任的官员们恐怕很难用这种方式去操纵了。
“他既然是星庭一员, 说明他现在也复活了？”德里克问道。
小卷没说话。
……实际上，林诘栩还没有复活。
倒不是因为信仰值不够或者是什么客观上的原因, 而是夏年不太愿意开启复活流程。尤其是系统还告知夏年, 林诘栩身份过于特殊、牵扯的世界线太多了，牵一发动全身，所以她一旦在复活流程中死亡, 就必须消耗巨量的信仰值重新开始流程。
最重要的是, 夏年意识到，她受到那些来自过去的记忆、甚至是阴影的影响, 已经越来越严重了。在刚才听见邵清野的名字时, 那种遗憾、惋惜、愤怒、悲恸的情绪瞬间涌上心头，让她险些落泪。
……是啊, 林诘栩那个周目是对她心态打击最严重的一个周目。
在那个周目，她几乎失去了一切——善良、正义、原则、信念。哪怕把一切不必要的品格都舍弃了，哪怕做了那么多她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事，她依然没能冲出黑暗，在她以为自己快要触及黎明时，她只迎来了一场四面楚歌的死亡，还连累了所有与她志同道合的伙伴全被清洗，血流成河。
这就是不肯后退、不肯低头的代价。
林诘栩死后，她甚至崩溃到直接去玩了赤狮帐号，完全不管这个破烂的城市，只在乎自己的义体先进程度。
和其他社会关系复杂的马甲不一样，林诘栩的朋友们无人生还，与其说夏年是回到过去，倒不如说是回到一个活生生的坟场。
她担心自己一旦回到林诘栩的身份上，那些过去的影子会再度缠上她。
而在接触了太多故人、重拾太多过去之后，夏年意识到，她的心防已经愈发薄弱了，只等着最后一击，或许便会被击穿。
……是啊，她的故人们都经历了她的离去和死亡。
可夏年经历了很多、很多次，多到习惯，多到麻木，多到她误以为自己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可人非草木。
她只是学会了把那些情绪给藏起来，学会了不去在意，至少……假装不去在意，也假装那些来自过去的暗涌从未趁着夜色、在她梦中声嘶力竭地呐喊过。
话说回来，为什么前几个周目她都很少被这些阴影影响呢？
难道是因为，彼时的她以为这只是一场游戏吗？
因为只tຊ是游戏，所以那些在她面前哀嚎的、痛哭的、崩溃的、死去的人只是NPC而已，只是一串被设定好的代码和数据而已。
那些要伤害她的人和事物，也都是虚假的、不存在的。她甚至可以将痛觉调成零，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试图折磨她的人，就像看着自顾自破防的小丑。
况且，她有自己的现实生活，有自己的父母和朋友……
夏年忽然愣了一下。
她……有吗？
这样一个问题升起的同时，夏年忽然感觉到了一些诡异。
她想不起来了。
为什么她完全没有游戏之外的记忆？
如果这只是一场游戏，她为什么会完全没有现实生活的世界的记忆？最可怕的是，她为什么从未意识到过这个问题，就像是理所应当一样？
不……不对……
夏年的思绪在这里骤然止住，就像是避免发掘她此刻无法承受的信息般，她本能地停止了思考。
小卷在短暂的愣怔后说道：“当然复活了，但我没见过他。”
德里克点了点头，心想没见过也挺好的，虽然林诘栩总体上来说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但行事手段也确实有些狠毒，怎么都能算得上是少儿不宜了。
小卷不接触他也是好事吧。
“对了，艾森。”小卷说道，“治安管理局有没有从新历开始以来的Alpha级别失控体的具体记载？”
德里克疑惑道：“要这些做什么？”
新历是以最初的大涨潮为元年开始算起的，现在是211年，也就是说小卷想要查足足两百多年的记录。
“有件事情要调查一下。”
“星庭的黑客查不到吗？”德里克问道。
小卷摇了摇头：“这些记录在全网都查找不到，无论是深网还是暗网，肯定是被刻意删除了。我想，应该只有离线的储存设备中才有数据留存了。”
德里克思考了一下，点头道：“好，这些数据在治安管理局肯定会有存档，我去查一下。但需要一些时间。”
“这很重要。”小卷严肃地说道，“艾森，靠你了。”
德里克很少见到小卷这么严肃的样子，顿时也是心中一凛：“好，放心。”
……
此时此刻，无数关注着今天草案投票的人都各有不同的心情。
早就跑路到云川城的路易在他的豪华酒店套房里长松了口气，用力锤了一下柔软的沙发扶手：“好！不愧是我的组织，咱们星庭真的是太强啦！”
让他也跟着沾光呢，总算是在这帮高高在上的政客和寡头们面前扬眉吐气了一次！
“得好好宣传一下此事。”路易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打开了自己的社交平台账号。
该怎么写推文呢？
路易思索了片刻，咧开嘴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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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字一句写下——
“#临星城星空信仰法案未获通过#临星城不愧是全世界学术圈最发达的城市啊，这种自由而又严谨的风气连议会都被沾染了！对临星城稍微改观了一些，希望再接再厉，将这个好风气传播到全世界！”
写完之后，他点了发表，愉快地看着一瞬间就破了千的评论点赞和转发。
给你临星城议会戴一个自由严谨的高帽，帮你宣传，把你捧高。
就看你敢不敢亲自砸塌这栋高楼了。
……
默默躺在屋顶上，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吐出了个泡泡。
……法案居然没有通过。
星庭的人还真是有两把刷子。不过，这是理所应当的，只有这样他们才配做父亲的队友。
她坐起了身，看向不远处半月巷中那个依然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母亲”，半晌后又无奈地躺了回去。
既然这么有本事，倒是派人好好保护一下这个小医生啊！
根据她最近的观察，这个小医生不仅手无缚鸡之力，而且像是丝毫不清楚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如果她和赤狮一样都是星庭的人，你们倒还真是对她过于放心了！
也是在同一时间，她那敏锐的听力感知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欢呼声。那些声音属于群星之子们，属于信仰星空之人。
“法案没通过！没通过！”
“我就知道不会通过的，我从没怀疑过！”
“我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我的朋友们！”
他们奔走相告，弹冠相庆，无穷无尽的欢呼声如同轰鸣的雷霆，在第六区骤然炸响。
默默安静地听着这些雀跃的声音。
大概快乐向来是容易传染的，她那向来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终于是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露出了一个当事人自己都没有察觉的微笑来。
……
第二区。
图子楠看着法案未通过的结果，慢慢靠在了椅背上，屏幕的一角，原露的消息跳了出来。
“真的没通过，和我们预料得一模一样！”
“他们果然藏着一个规模超出想象的团队，我们必须得找个时间，联系一下我们那位小师妹。”
“老师她极有可能就是在这个团队里！”
图子楠的手指在柔软座椅的扶手上捏紧了。
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
这是他自郁贤死后第一次，感觉到他们的距离是如此之近。
……
第一区。
季景山看着义眼屏幕右下角弹出来的投票结果，亮如恒星的金眸似乎变深了一些。
他定坐许久后，侧过脸看向坐在他身侧的年轻女性。
那双紫藤萝色的眼眸专注地凝视着他，就像是在看着热恋中的情人。她的身后，一片茂密的竹林苍翠欲滴。
他伸出手轻轻摩擦着她的下巴，注视着她如同花瓣般的嘴唇，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们做错了。”
阿拉贝拉疑惑地看着他，她无法说话，但眼神却像是在问他：做错了什么？
“当初不该那么轻易放过林诘栩的。”季景山低声说道，“不该赐予他一场殉道者般的、光荣的死亡。柏塔应该慢慢折磨他，让他从高处跌落到泥里，让他名声狼藉，被清算，被翻案，成为钉在耻辱柱上的过街老鼠——这样才不会让后来者效仿他的道路。他们应当懂得敬畏，懂得恐惧，而不是愚蠢又贪婪地冲上前来，偷窃不该属于他们的东西。”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了，随后他低下头，用力亲吻阿拉贝拉的嘴唇。
他像是要发泄心中的怒火般，动作粗暴到像是野兽在啃食花瓣。
……这帮令人恶心的过街老鼠。
这帮该死的虫豸！
良久，他才放开了眉头紧锁、眼中含泪的阿拉贝拉，补偿般地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
随后，他移开了目光，接通了一个号码。@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去调查连济和卡洛琳在这段时间内都接触了哪些人，找到他们共同接触的目标。”
挂断电话后，他再度看向阿拉贝拉，语气稍微柔和了下来：“下周我要去一趟奥尔帕斯，有一场与义体市场相关的听证会要参加。”
顺便与世界议会多接触一下，为下一次的大选做好准备，为柏塔攫取足够多的利益。
在他登上世界之巅后，一切问题都将不再是问题。
“我会很快回来的。”他看着那双紫藤萝色的、显露出无辜之色的眼眸，垂下眼，轻轻吻了上去。
……
夏年睁着惺忪睡眼从床上爬了起来。
刚刚把小卷的马甲给收了回来，夏年这个身体也补够了觉，法案也成功被阻挠了，真是前途一片光明。
不过嘛……麻烦还在后面呢。
恐怕那个特勤部的部长这次要破防了吧，没准连带着柏塔也会破防。这次星庭向他们展露的力量，绝对超出了他们的预料之外。@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原本他们或许拿出了三分力来对付星庭，现在恐怕要拿出七八分力了。
这样一来，夏年这个身体可能会遭遇不测。
【要是我死了。】夏年问脑海中的系统，【我还能用其他马甲存活下去吗？】
系统十分为难地说道：【不太行。】
夏年：【……】
【你是操作系统，马甲只是安装在系统里面的软件而已。没了操作系统，一切都没了意义。】系统用系统的方式解释道。
【好吧。】夏年有些无奈，【真是麻烦。】
但也不算太麻烦。毕竟，夏年手里还有不少牌没来得及动用，就算蒙特利想要对她动手，只要不是他脑子发癫上来就给她刀了，她都有办法逃出生天，甚至金蝉脱壳。
蒙特利当然不会把她刀了。
他还指望着自己脑子里的那些情报呢。
夏年觉得肚子有点饿，于是便走到冰箱前，拉tຊ开一看——
冰箱比她的胃袋还空。
【抽屉里面还有两盒营养膏，没过期。】系统十分贴心地提醒道。
【……不，我拒绝吃蜡烛。】夏年拿起了挂在门口衣架上的大衣，【出一趟门，去二十四小时便利店买点吃的吧。】
她打开了房门。此时已经步入了深夜，半月巷被同时笼罩在昼夜不息的广告的彩色光芒与无人的死寂中，两相对比之下，显得既荒凉又繁华。
夏年吸了吸鼻子，闻了闻潮湿的、略带海腥味的空气。
……看样子明天又要下雨了，趁着现在还没下，多囤点吃的吧。
她关上了身后的门，瞥了一眼笼罩在黑暗中的半月巷深处，转过身朝着亮着灯的主街道走去。
第 154 章
1号躲在半月巷的阴影中。
确认了2号和3号已经全部就位之后, 他隐匿了自己的气息，开启了义体的全套光学迷彩，完完全全消失在了一片黑暗当中。
他安静地注视着夏年的出租屋的房门, 就像是注视着猎物的巢穴出口。
夜间，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
穿着深色大衣的夏年打开门走了出来, 她先是抬头看了一眼天上飘着的广告, 随后关上了门。
1号屏住了呼吸，确认了同伴的位置后，开启了视角锁定，将准星牢牢固定在目标身上。
然后他便发现, 目标侧过脸朝向半月巷的暗处，似乎是看了他一眼。
1号微微一怔, 下意识浑身紧绷——
被发现了？！
不，不可能。只是个没有义体的普通人而已, 她不可能察觉到作为Beta级别义体人的自己！
大概只是错觉而已。她只是无意间一瞥, 刚好与他的视线对上了。
随后，那个小医生便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似的, 朝着半月巷外走去。此时已经夜深了, 街道上行人稀少，雪峰小队的三人悄无声息跟随其后。
“确认周边情况。”
“确认完毕，无人员干扰, 信号屏蔽仪已开启。”
“浮空运输车已就位, 最短撤离路线已确认。”
当她终于进入到一个空无一人的路段时，1号给出了一个无声的指示——
刹那间, 一道雪亮的蓝色电光自他的眼底闪过, 腿部的军用义体在刹那间启动，爆发性的力量传递到了全身, 如同离弦的箭矢弹射而出！
只是眨眼间，他就已经无声地逼近了夏年，而小医生根本没能反应过来，依然背对着敌人。
只需要手指上安装的注射器在她那白皙的脖颈上轻轻一点，这个小医生就会毫无抵抗之力地陷入沉睡。@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就像以前无数次任务那样。
然而，就在1号快要接触到目标的瞬间，他忽然察觉到某种极为可怕的、灭顶之灾般的危险预感！
预感在他心头骤然掠过，他甚至还没能反应过来，便看见自己义眼上的全身义体监测界面一片血红。
“右臂总控制台：离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右臂内折叠刀：离线！”
“附骨式激光发射器：离线！”
“植入式麻醉注射器：离线！”
“右臂内置循环液监测设备：离线！”
密密麻麻的离线信号亮起。
1号愣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没能理解这些警报为何会出现。
下一秒，他便看见，自己的右臂从肩膀处被切断，循环液迸射而出，整个飞了出去！
一双冰冷的、亮着红光的眼睛自他面前闪过，如同死神注视着她的猎物。
1号只来得及瞪大了眼睛。
恐惧甚至没能从他的心头升起，他便看见那陌生的、看不清面孔的死神的另一只手举起，那动作太快太快，他根本无法反应过来，血红的刀光便已经落在他的左肩之上。
只是转瞬之间，他已经被卸去双臂！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那把不过巴掌大的匕首就直直刺向他的胸口，一声碎裂的脆响，他看见眼前一道血红的警报几乎霸占全部视线：
“致命威胁：维生系统已被破坏！”
“警告：备用维生系统正在启动中，请立刻撤离到安全区域！”
只是一个照面，未知的敌人就在自己毫无反抗余地的情况下，轻而易举将自己逼到绝境。
这至少是个顶级Alpha越界者，甚至已经触摸到了Omega级别的门槛！
他们三个加起来都不会是此人的对手！
1号以最快的速度给他的两个战友发送了信号：
“撤退！！！”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2号和3号在他遇袭的瞬间已经从埋伏的阴影处以最快的速度冲了出来，2号的子弹已经出膛，3号作为越界者更是直接进入了失控状态，四肢着地如同野兽般冲向那个藏在暗处的敌人！
1号瞳孔骤缩。
不能打。
打不过的，不能打，绝对不能打，全都会死的，全都会死！！
然而已经晚了。
那黑色的死神左手反手一刀，袭来的子弹便被切割成两半，右手则是将匕首投掷了出去，一道寒芒便洞穿了3号已经变异的身躯，直接将他钉在了满是苔藓、鲜红锈水和脏污的墙面上。
3号惨叫了一声，身体逐渐萎缩下来，从失控状态退出，很快没了声音。
1号眼睛瞬间充血变红，他发出暴怒的吼声，机械化作的尖刺骤然穿透了他的皮肤，在他的体表如同水银般迅速流淌着——
他那同归于尽的愤怒和决心，让他理智散尽，进入深层失控状态！
在他理智完全丧失之前，他只听得一个年轻却显得很温柔的声音说道：“太冲动了。”
一根冰凉的手指轻轻按在了他的额头上。
这是1号最后的记忆，随后，他双腿一软，深层失控还没来得及展开便被扼制。一片混沌和黑暗袭来，他失去了全部意识，重重倒在了地上。
远处的2号已经意识到他的实力不足以力挽狂澜了，向后撤退一步，随即倒飞出去，想要逃离现场。
然而黑色影子死神的速度比他快得多得多，刹那间他就已经被缠上。
不知是被什么诡谲怪异的力量所影响，他来不及惨叫便重重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夏年收回了扼制1号深层失控的手，看向了从阴影中走出的人。
她即便在深夜里依然戴着墨镜，穿着一身合体的战斗用西装，领带在夜风中随风飘动着。
——幼犬。
夏年瞳孔微微一缩，脑子在这一瞬间思考了无数问题。
为什么默默会在这里？
她是谁派来的，也是来抓自己的吗？为什么她会对特勤部的人动手？她为什么能精准找到自己，夏年这个身份还在哪些势力或者人面前暴露了？
不，不对，快停下来！默默会读心！
不要思考，不要思考，不要思考！
不行……必须得思考，脑子动起来啊夏年，出意外了，现在不是罢工摆烂的时候！！
算了读心就读心吧，社死总比身死好！快用你那青春的大脑想想办法！
就在夏年用最快的速度封闭自己的大脑，让自己陷入阿巴阿巴的大脑宕机状态，又光速重启，险些超载过热烧掉CPU时，默默也在打量她。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接触到传说中的“母亲”。
只是一眼，一种怪异的感觉陡然从她的心底升起，就像一个火星骤然掉落在了干燥的柴上，蹭的一下燃起了熊熊烈焰。
她仿佛被什么东西迎面击中，诡异的酥麻感像是从灵魂深处蔓延了出来，迅速传播到了体内的每一个神经末梢。
她甚至有了一种怪异的错觉——仿佛她体内那些因为感染而多余出来的能量，都要朝着那双眼睛里闪烁着的光芒而去，像是要拜谒它们的救主和神明。
而这近乎疯狂的情绪迅速将她的认知感染，她无法遏制地被植入了一些令她无所适从的陌生情感，就像看见了一位素未谋面却亲密无间之人。
她深吸了口气，将这种怪异的情绪给压了回去。
默默向来有话直说，从不屑搞什么没长嘴的戏码，她说道：“赤狮派我来保护你，放心，你没事了。”
夏年：……？
——赤狮什么时候派她来保护自己了？这是什么意思，试探？难道默默是从某些地方得知了自己可能与星庭有关，所以用赤狮的名义来套她的话？
……不对，不对，夏年，你想得太复杂了，默默不是那种办事情九转十八弯、一句话背后八百个心眼子的人！
然而此时此刻她根本来不及去盘这其中的逻辑。
特勤部的三个人突然失去了与总部的联络，哪怕他们三个是执行秘密任务的，信息的传达和指令的确认不走正常渠道，需要更多的时间，特tຊ勤部也一定会很快发现不对劲。
于是她说道：“赤狮？”
只是一个反问，没有说明她与赤狮的关系，反而能诱导默默给出她的信息量！
默默也确实如夏年所预期的那样，直接说道：“他是我养父，我不是你的敌人。”
……原来如此。
夏年感觉自己到底是抓到了那么一丝灵感，终于盘清楚了逻辑。
当时默默读到的心声根本不是她所说的那些，她偏偏是读到了和夏年相关的部分！这是唯一能解释为什么默默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她找不到赤狮，就只能找到与赤狮密切相关的夏年，又不方便直接在她的面前露面，所以一直以来都在暗中保护她！
作为一个Omega的越界者，她隐藏自己的能力甚至超过了黑雨衣，导致夏年一直都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坏了。
夏年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疏忽，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一个Omega级别的越界者在三个特勤部的人手中救下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感染科义体医生，这怎么看都诡异过头了，这只会让特勤部完全确定夏年一定是有问题的！
原本他们只是怀疑而已，手段可能还有所收敛，现在他们已经完全可以肯定了，行事必然会更加肆无忌惮。
在夏年原本的计划里，在群星之子法案未通过后，柏塔和自由派一定会恼羞成怒，狠狠报复，最糟糕的情况不外乎是她被抓去特勤部审问，甚至是提取记忆。
她早已经想好了应对方法。她的底牌足够多了，如果蒙特利真敢这么做，她不仅有办法让他一无所获，让自己全身而退，撇干和星庭的关系，甚至还能趁此机会让特勤部与感染科义体医生协会以及联合军警总指挥部其他部门、尤其是治安管理局进一步离心，让他们被推到更加孤立的位置上去——这本来都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可现在，原本的计划安排已经无法推进了。
特勤部的人不仅没能抓到她，还被她的“保镖”一挑三，短短几秒全都给揍成了半残！
这帮人怎么比她想象的还菜啊！？
然而，夏年没办法责怪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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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是不知情的，在她看来，她只是救下了一个险些就被特勤部抓去、可能会死在那里的同伴而已。信息差，该死的信息差！
夏年暂时还不能完全抛弃掉自己的身份，她的身份还有用，她后续的计划不可以被打乱！
她绝对不能让已经开始不折手段的特勤部彻底认定她为星庭的一员，这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麻烦，她先前苦心隐藏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甚至会连累路易、德里克以及一切和她接触过的人！
两人的对话仅仅只花费了不到三秒的时间，夏年的思考时间也仅仅只用了一秒。
下一秒，她就一把抓住了默默握着匕首的手，狠狠扎进了自己的肩膀。
“噗嗤！！”
还沉浸在初次见面的精神冲击中的默默猝不及防，当她发现自己被夏年抓着做了什么时，她的瞳孔骤然放大了。
鲜血飞溅，夏年咬着牙说道：“挟持我，去唐恩义体诊所，快！！”
第 155 章
德里克穿梭过走廊, 停在了第六区治安管理局档案室的门口。
“从新历元年开始的所有失控体信息……”
他步入档案室，翻了翻陈列着密密麻麻的储存设备的架子。这个房间本身也能算得上是各类储存设备的博物馆，数百年的不同形式不同原理的储存器陈列其中, 按照年份发展被码放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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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他准备开始动手寻找和整理的时候，他的义眼忽然闪烁了一下。
现在已经不是上班时间了, 警用通信频道中却忽然跳出了信息。
——感染者控制部接到了来自唐恩义体诊所的紧急求援！
德里克怔了一下。
唐恩义体诊所？
他记得治安管理局是给了唐恩义体诊所专门的报警通道的, 这在每个区都是一样，并非是给唐恩义体诊所的特权，而是给感染科义体诊所的特权。
这个通道一般只用于重大院内感染失控事件，一旦警报被拉响, 治安管理局会无条件将其列为最高优先度，然后迅速派遣机动小队前往！
难道说夏年那边出了什么状况？
在警报发出的下一秒, 伊芙就立刻接入了频道，以最快的速度调度人手。
“感染者控制部一队、二队、三队, 一分钟内浮空运输车机库全部集合！申请高速轻火力无人机调用权限！”
一分钟？来得及吗？
德里克的脑海中刚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他走出档案室，从走廊的落地窗向机库方向瞥了一眼, 便看见感染者控制部的几个外勤队已经在集结了。
德里克：……
瞧瞧艾德里安给治安管理局带来了多么不好的影响, 都影响了他对部门效率的认知了，这何尝不是一种精神污染呢？
伊芙才刚上任一周，感染者控制部就已经被整顿得好太多了。真是令人欣慰。
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他直接打开了落地窗, 从七层楼一跃而下，稳稳落在地面上。
已经完成了集结的伊芙回过头, 看向德里克：“局长！”
她并不意外这个点了德里克局长居然还在局里, 毕竟他是个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加班狂魔，而且是几乎要和工作结婚的那种重症患者。
“走。”德里克说道。
以夏年的能力, 和星庭的手段，这绝对不可能是简单的诊所无法处理的失控事件。
他必须尽快赶到现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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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把匕首架在夏年的脖子上，整个人还处于CPU过载的状态。
……她都干了些什么！
只是一个照面她就捅了夏年一刀！
虽然不是她主动捅的，但一个Omega级别越界者被普通人拉着捅了自己，这话说出去傻子都不信。
这下要怎么和赤狮交代？
然后她便被夏年挟持着……不对，是她被迫挟持着夏年来到了唐恩义体诊所，夏年一路上都在压低声音和她解释计划。
什么“不能让特勤部确认我和星庭的关系”，什么“你装作是快要失控的感染者来抢劫我”，什么“你干掉那几个特勤部的只是顺路，他们只是运气不好”，什么“等会儿你去库房里拿几支感染抑制剂”……
默默反应过来了。
——这小医生不想暴露她有一个Omega级保镖，所以干脆让她假扮成一个快要失控病急乱投医的感染者，急急忙忙挟持感染科医生，零元购抢劫感染抑制剂！
那几个特勤部的只是运气不好，被默默当成了来抢生意的绑架犯，一口气全都解决掉了。
默默感觉到了几乎能称得上是惊诧的错愕。
这就是你们脑力劳动者的思考速度吗？夏年居然仅仅只在一秒之内就理解了一切，想到了这个计划，完美将自己给摘干净了，甚至还给了特勤部台阶下，免得特勤部大张旗鼓细究此事——
反正大家都没认出你们是特勤部的人，左右也没把你们全打死，你们也就承认自己是劫匪得了，免得和其他部门闹不愉快。
这小医生真的有点东西，果然是星庭的人，哪怕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脑子也得足够活络！
夏年进门之后，便顺手拿了当年她刚来诊所时老唐恩送给她的、带有一键报警功能的钥匙扣。
诊所的监控是二十四小时运作的，两人不能有太多动作，默默只能尽职尽责扮演好一个快要失控了的感染者，拖着夏年往库房走。
“我已经报警了。”夏年说道，“等他们一来，你立刻撤退。”
默默看着依然插在夏年肩膀上的匕首，犹豫道：“这把刀……”
“等会记得拔走。”夏年说道，“不然他们会认出你。”
这小医生是真不怕痛啊。默默心想，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吭一声，天知道一个没有痛觉调节能力的普通人被刀捅了个对穿有多痛。
不到两分钟，治安管理局便已经到了。
数架警用浮空运输车发出的引擎轰鸣如同海潮般涌来，明亮的探照灯将诊所附近照射得一片雪亮，如同白昼，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密密麻麻的轻火力小型无人机在运输车的周围铺展开来，机枪口全部对准了诊所内的人。
——好快！
默默看着窗外不断探照进来的强光，心下更是诧异。
……她也tຊ是第六区出来的，第六区的治安管理局什么时候效率变得这么高了？！
她以为起码要等五分钟，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深夜了，哪来的这么快的调度速度？这已经比得上上层区了吧！
治安管理局是换了什么很牛的领导吗？
“再给我一刀！”夏年压低声音说道，“往这儿捅！”
她用手指在胸口处比了个口子：“快点。”
伤得越重，后续越好拿此事做文章！
捅不死人就行！
默默都呆住了。这人怎么能对自己这么狠，哪有上赶着找绑匪捅自己的？
而且捅了“母亲”一刀已经能让她难受好久了，怎么还能捅第二刀？
向来出手果断的默默犹豫了。
夏年见她半天都不动，干脆直接拔了自己肩膀上留着止血的匕首，反手便捅进了自己的胸腔。
【呃啊，好痛！】她在脑海里毫无形象惨叫道。
系统：【……原来你也是会痛的啊，我还以为系统bug了，把夏年这个能屏蔽痛觉的游戏账号识别为了真人呢。】
【……你少讲风凉话了行不行！】
她的脸色一下子从苍白变成了惨白，后退了半步，靠在墙壁上，无力地坐了下去，留下一道长长的血迹。
“拔刀，快走。”她用气音说道，整个人显得相当虚弱，连拔刀的力气都没了。
默默：……好专业，她捅自己的胸口居然没被肋骨卡住，不愧是精通外科的义体医生。不对，默默你在想什么啊！？
默默回头看了一眼，治安管理局的人已经全部就位，医院内那些早就已经组装好的机器人和炮台也开始蠢蠢欲动，如同她再不走，恐怕就得与他们动手了。
“……抱歉。”默默说道，一把抽出了插在夏年胸腔里的匕首。
夏年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狂喷血的伤口，朝着默默点了点头，像是在安慰她似得还笑了笑：“走。”
默默纵横雇佣兵界几十年了，这种场合她还真没见过。
某种让她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愧疚的感觉忽然漫了上来，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可她却想不明白到底错在了哪里。
明明是她救了她，怎么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呢？难道她只适合杀人，不适合救人吗？
无人机已经逐渐逼近，默默不再犹豫，她后退半步，融入了阴影之中，很快消失在了原地，就像从未来过。
“轰——”
在夏年面前，墙体与玻璃在同一时间破碎，无人机与携带武器和防爆盾的警察同时冲了进来，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坐在墙脚的她。
混凝土碎块、玻璃碎片与被打碎了满地的强光如同一场酣畅淋漓的暴雨，在她面前骤然倾盆，烟尘弥漫。
“小年！”冲在最前面的伊芙一把拉下了全覆盖式的面罩，“未检测到感染者和失控体，劫匪确认逃逸。医疗队！！”
啊，伊芙来了。
夏年总算是松了口气，这口气一泄，她顿觉天旋地转，眼前发黑，失血和疼痛让她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医疗队向她靠近。
“肺部有穿刺伤！呼吸道受阻，失血过多！”
“调整姿势，胸腔引流，建立静脉通道！”
“血压稳定，镇痛药……”
夏年躺在地上，睁着眼睛，扩散的瞳孔中倒映着晃来晃去的白色灯光。医疗机器人在她身边发出她无比熟悉的提示音和机械音，疼痛和意识一起在慢慢远去，麻醉已经开始起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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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看见伊芙正向她说着什么，但她听不真切。不一会儿，艾森也来到了她的身边，对伊芙说着些什么，伊芙点了点头，又担忧地看了一眼夏年，站起身急急忙忙离开了。
夏年模糊间听见艾森说着什么“封锁”“安全等级”“严密保护”“转移”“通报”之类的字眼。
……好。她一边想着，一边陷入梦乡。很好，不需要她多说，艾森已经在掌控局面了。
接下来，她会因为遭遇了危险感染者的袭击，而被第六区治安管理局严密保护起来。
甚至，这场可怕的袭击会让整个第六区知道，他们唯二的感染科医生之一、备受爱戴和好评的医生，险些就因为这份工作而丢了性命。他们的怒火会被正义点燃。
此事一定会吸引感染科义体医生协会的注意，他们一定会趁此机会要求议会提高对感染科义体医生的安全保护，甚至是福利保障。
在聚光灯之下，她倒是想要看看，特勤部还敢怎么动手！
第 156 章
“查到结果了。”电话的另一头说道, “连济和卡洛琳在议会召开会议前一周，共同参加过四次以私人名义召开的活动。第一次是和柏塔的首席财务官一起，第二次是与天赤道投资控股公司的CEO……”
“天赤道？他们CEO在临星城？”蒙特利皱眉道。
作为一家投资控股公司, 天赤道已经成立了快六十年，手上握着全球多个大集团的巨额股票。
但他们却从没有碰过柏塔的股票, 或者说, 从未涉足过临星城的证券市场——没有利益牵扯，便没有插手动机。
“是的，但他们谈论的内容并没有涉及到政坛，只是一次常规的社交……在那之后, 天赤道的CEO就返回了翡翠城。”
蒙特利皱眉听完所有汇报，但直到最后都并没有听到他想要听到的答案。
“没有和保守派或者科学理事会的人有过私下接触吗？”他干脆打断了对面。
“这……有是有过, 但并不是他们两人单独接触的。”对面说道，“他们曾经在议会召开会议前一天, 与阿列克谢阁下私下接触过, 但那次接触中，贾议员也收到了邀请。”
贾议员, 贾钰？
……如果说连济和卡洛琳的临时倒戈已经让蒙特利觉得很不可思议了, 毕竟这两人几十年以来都是自由派，利益捆绑得极为紧密，不可能说背叛就背叛。
那么贾钰, 就更不可能与“背叛”这个词联系到一起了。
贾钰是真真正正的柏塔的人, 甚至他的妻子根本就是柏塔高层，他是被所有自由派和进步派都认为铁杆盟友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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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背叛的可能性几乎是零。
更别提他在议会上还投了赞成票！
“而且……”电话另一边接着说道, “阿列克谢阁下并不只是邀请了这三位议员, 他在本周内邀请了几乎所有议员去他的产业做客，当然, 是分批次和派系的。”对面接着说道，“这大概率只是常规的人脉维系和交流而已，毕竟阿列克谢阁下与所有议员都保持着还算不错的关系。”
蒙特利冷笑了一声。
是啊，临星山公爵拥有着第二区和第一区的所有土地的使用权，连柏塔都要从他的手里购买土地，其个人财富在全世界都算名列前茅。
更别提他们家上千年保存下来的各类古董和珍宝，以及在世界范围的影响力了。
谁会不愿意与土豪做朋友？
或者说，政治场上，如果不是完完全全利益相悖，谁不希望自己的朋友越多越好？
因此，蒙特利也不能确定这件事情就是阿列克谢在背后搞鬼。况且，阿列克谢如果真能将连济和卡洛琳拉到他的阵营，那大半年前对《临星城义体生产与运输的管理办法》的最新修正案的投票，就不应该会被通过才对。
——那个法案的通过，可是让向来反对义体和新型科技野蛮扩张的阿列克谢狠狠破了一次防，甚至当着媒体的面痛骂内阁。这对他的打击可比什么群星之子非法要大得多了。
看来，星庭的老鼠藏得着实是太深，一时半会儿竟然还查不到他们的蛛丝马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挂断了情报部门的电话之后，蒙特利联络了一下雪峰小队。
已经过去好久了，怎么绑架夏年那边还没有任何动静？不应该啊，三个Beta级别的越界者，绑一个普通人而已，怎么耗时这么久？
然而雪峰小队那边没能传来任何回音，只有一片死寂。
蒙特利皱着眉等待了一会儿，心头忽然一跳。
……出问题了。
他迅速打开了连接在联合军警总指挥部总网上的各地区治安管理局通讯网络，只是一眼，他就看见了第六区的最新信息。
——夏年所在的唐恩义体诊所发出了报警信息，第六区治安管理局在两分钟内就赶到了现场，并且tຊ已经成功救下了目标。
蒙特利瞳孔骤然一缩。
这怎么可能？！
夏年报警了？这不像是因为雪峰小队搞砸了任务，让任务目标报警了啊，要真是这样治安管理局早就来联系他们特勤部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立刻开始搜索雪峰小队体内植入的追踪器所处的位置，三个红点集中在第六区一处无人的偏僻小巷中，半晌都没有动静，不知是死是活。
蒙特利立刻拨通了一个号码，咬着牙说道：“幽灵，我给你发个地址，你去把特勤部派到那里的三个部员给带回来——如果死了，就直接把他们的记忆数据带回来！”
……
1号陷入了深沉的梦境之中。
他并不算完全是个越界者，他对自己的失控控制得不算太好。
今夜他大概是太冲动了。
他在看到3号被寒芒穿透的瞬间，恐惧和怒火便吞没了他，让他无法遏制地进入了深层失控状态。
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完了。
即便他赢了，即便他真的走了运，杀死了眼前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死神，他也已经死定了。
深层失控是不可逆的，这是预备学院里的一年级生都知道的常识。
……罢了。死了便死了吧。
在被查出感染之后，他就从没想过自己还能长久，总归他无父无母、无兄无妹、无妻无儿，这辈子也杀了不少失控体、救了不少人了。
值了。便是不值，也得安慰自己值了。
只可惜不能以人类的形态死去。他深层失控之后一定很难看吧，希望特勤部的战友们在杀他时不要有什么损失。
至于这次死亡带给他的经验教训？他只能说，果然人不能干坏事。
他勤勤恳恳上班打卡、保护市民的时候，就从来不会出事。他一听了上级不靠谱的秘密指令，去绑架一个普通人，就被袭击致死了。
……做人果然还是得正直点。
他等待着死亡的黑幕吞没他。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片静谧的安宁与平和。
“太冲动了。”他听见一个语调平和，显得有些冰冷，又因为遥远而缥缈显出几许温柔的声音。
失控所带来的狂乱和令人丧失理智的污染就像是被什么冰冷却又清澈的东西洗净，潺潺溪流自他的意志表面流过，污秽一扫而空。他睁开眼，看见黑色与红色交融在一起的、粘稠作响的污浊逐渐散去，深埋在污染之中的蠢动着的寄生的外来力量缓缓消散——
伴随着超越听觉的钟声响起，他的灵台一片清明，只见眼前星野万里，星河倒垂，万古无垠的宇宙朝着无尽远方延展，如同一张浩瀚而孤独的画卷。
他悬浮其中，如同蜉蝣。
他的污浊，在大海之中不过不起眼的一粟，在万千恒星照耀下瞬息便消弭于无形。
“感染……”他于梦境之中喃喃自语道，“被抑制了？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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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种明悟倏地贯穿他的意识。
“群星……”他说道，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消散在轰然作响的星河之间。
……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
2号一张大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惊喜道：“醒啦！还以为你死了呢！”
1号用手拨开了那张显得有点太近了的脸，从治疗舱里面坐了起来。
他呆愣了好久好久，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2号和3号试图让他回过神来，但他只是开口问道：“你们也被祂救了吗？”
两人没能理解1号的意思，对视了一眼，2号道：“果然脑子还不是很清醒。”
“刚好，有理由不去部长那汇报了。”3号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旁，吊儿郎当道。
1号听着自己的心脏在耳畔跳了十来个节拍，终于开口说道：“不，我很清醒。我们现在就去。”
……
三人见到蒙特利的时候，距离夏年遇袭已经过去了一天两夜。
1号在朝蒙特利办公室走去的路途中，就在通过网络搜寻着关于那天夜里的新闻，同时也听着2号和3号在他耳边喋喋不休。
“真他妈的倒霉！”3号恼怒地说道，“谁能想到不止我们盯上了那个小医生，一个没登记的Alpha级别的感染者也盯上了她！”
“都他妈Alpha了，居然还能干出感染不稳定直接去抢感染科医生这种不要脸的事情。”2号也相当无语，“这也就算了，这事儿居然还跟我们撞上了！”
“这不就是无妄之灾！”3号说道，“好端端的一个简单的要死的任务，就这么被一个突然蹦出来的Alpha给扰乱了！咱们还没办法走正常的工伤报销和修养调假流程，因为我们执行的是他妈的秘密任务！”
“听讲治安管理局到现在都没能查到那个感染者的行踪，现在大家都怀疑这家伙是从云川城偷渡过来的。全世界都知道就他们对感染者的登记工作做得最他妈潦草，一大堆匿名感染者辐射到全世界！”
1号默不作声地听着，义眼的屏幕上不断流过新闻短讯。
《第六区感染科义体医生夏年于午夜时分遇袭，生命垂危险些不治》
《治安管理局将严密保护夏年医生，安全等级已提升至最高》
《第六区民众自发聚集在唐恩义体诊所门口祈祷平安》
《感染科义体医生协会发声：医生拯救患者，谁来保护医生？》
《艾森·德里克接受采访，称主张彻底改善对高危职业的安全保障措施》
《盘点那些未被重视的高危职业：感染科义体医生名列榜首》
《无法安装义体的普通人的困境？细数感染科义体医生的牺牲与痛苦！》
即便是抛开那些刻意煽动情绪的标题和内容，哪怕只是冷静陈述事实的标题，也依然让1号捏紧了拳头。
是啊，他们雪峰小队可也是想要伤害一名感染科义体医生的加害者呢。
更别提1号其实比谁都清楚，夏医生根本就是无辜的。
到底是出于什么原因，让蒙特利部长对一个无辜的医生如此偏执，甚至不惜与治安管理局翻脸，也要将她抓到特勤部的总部来？
1号第一次对特勤部的决策产生了疑问。
几人推开了办公室的门，见到了蒙特利。
此时此刻的蒙特利脸色比前几天的任何时候都要难看。
——原本想要偷偷将夏年绑来特勤部的计划完全失败了，并且还吸引了治安管理局和感染科义体医生协会的注意。现在他们的目光全都聚集在夏年身上，尤其是后者，甚至试图将夏年当成一个符号，向政府施压要求通过增加感染科义体医生福利的法案。
他们自诩为弱势群体，拥有着全世界最脆弱的皮囊和满载着知识和经验的大脑，本就应该与普通人群分割开来，划为特殊群体。
尤其是那些在相对比较混乱地区的感染科义体医生。
如果不保证他们的安全和高福利，第六区的感染科义体医生只会越来越少，最终形成恶性循环。众所周知，现在下层区的感染科医生已经少得可怜了。
这样一来，特勤部就几乎不可能悄无声息地把夏年给抓过来。
他们想要对夏年动手，就必须要找到确凿的证据，而且为了避免和治安管理局的职权发生混淆，这个证据还必须是在特勤部的职权范围之内，进一步增大了此事的难度。
——换言之，原本的计划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了。
再想要把夏年抓过来，他们会付出非常惨痛的代价。
“那天夜里到底是怎么回事？”蒙特利阴沉着脸问道。
雪峰小队的队员们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1号开口说道：“确实如治安管理局的调查结果所述，夏医生遭到了一个至少Alpha级别的感染者的袭击，我们猝不及防被偷袭，未能完成任务。”
“为什么会这么巧？偏偏就在你们要动手的时候，那个Alpha就跳出来了？”
“……我想，这应该是因为那个Alpha认为，我们和他一样，也想要抢劫夏医生。”1号说道。
蒙特利眯着眼睛没有说话。
……这么说倒也有些道理，毕竟一个快要失控的Alpha，也很难理性思考，遇到虎口夺食的宵小，第一反应自然是冲上来保护自己对猎物的独享权。
见自己的领导陷入了沉默，1号思索了一下，还是开口说道：“部长，有些事情我认为还是得向您当面汇报一下。”
蒙特利：“说。”
“在严密监视夏医生的这段时间里，我们三人确实没有发现任何她与……星庭相关的证据。tຊ”1号说道，“我也思考过这会不会是Alpha感染者与夏医生联合在一起做的局，但是……”
蒙特利稍微坐直了一些身体。
——这也是他在思考的问题。
毕竟这是说得通的，如果那个Alpha感染者本来就和夏年是一伙的，那他们大概率早就发现了三个Beta级雪峰小队队员的存在。
这很可能是针对他们三人设下的陷阱。
“但在战斗过程中，我发现那个感染者对夏医生是完全陌生的。”1号说道，“夏医生对他的出现也相当诧异和惊恐，这些情绪并不虚假。”
1号的症状之一，便是能对情绪进行精准感知，以实现测谎。
蒙特利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说道：“我知道了。你所说的情况我也思考过，但夏年到底是差点被那个感染者给杀了，如果只是做戏不一定要做到那种地步。”
“部长，接下来怎么办，我们需要继续盯着她吗？”1号试探性地问道。
“……不用了。”蒙特利神色不虞地摆了摆手，“先就这样吧。”
夏年那边已经变棘手了，左右季景山这段时间去了奥尔帕斯，他不需要应付那个自负的家伙，就先把夏年放一放吧。
他有更重要的任务要推进。
1号点了点头，带着雪峰小队的其他人离开了办公室。
在关上办公室门的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心已经汗湿了。
他撒谎了。
他根本没有感知到那个感染者对夏年的陌生，更没有感知到夏年的诧异和惊恐。
但没关系。他想，他只是在做正确的事情。
这是上一场死亡带给他的，最宝贵的经验。
第 157 章
夏年睁开了眼睛。
【你总算醒了！】系统的声音在她尚还半梦半醒之时就已经跳了出来, 【这一刀可真够猛的，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
夏年努力让自己的瞳孔对焦，总算是看清了天花板上悬挂的灯具。
意识到这里是唐恩义体诊所的病房之后, 她松了口气。
【不是刀的问题……】她迷迷糊糊间下意识反驳系统不够严谨的说法，【是他们麻醉给多了。】
系统：【……这不是重点。你现在感觉如何？】
感觉如何？
夏年不知道自己感觉如何, 也不太在乎。她现在只想赶紧拿到手机, 看看情况有没有按照她的意愿发展。
要是出了问题，这一刀岂不是白挨了！
她朝着床头柜伸出手，胡乱摸索着，试图寻找自己的手机。摸着摸着, 手机没摸到，倒是摸到一个圆圆的、冰凉的东西, 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个苹果。
“那是你房东玛丽太太送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夏年抬眼一看, 伊芙正站在病房门口, 靠着墙，微笑着看她。
“她说你之前吐槽过人工合成的苹果味道奇怪, 刚好前几天去了趟上层区, 就顺手买了些真苹果。”伊芙接着说道，“知道你出事，她一早就送来了。但这里严密封锁, 东西进来, 人不能进来。”
夏年怔了一下，有点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吐槽过人工合成苹果了。
她扭过头看向床头柜, 除了三个色泽红润、形状饱满的苹果外, 还有一大堆东西——
一团团盛开着的仿制鲜花，烤得金黄的小饼干, 一盒海盐味的太妃糖，几个缠着礼物丝带的储存器，好几箱堆在角落里的奶制品……
“米歇尔还有一些雇佣兵之流的人给你送了很多管制武器。”伊芙补充了一句，提到米歇尔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看样子这两人没少友好交流，“局里先暂时替你保管了。”
“那……”夏年从堆积成山的、都看不出下面埋了些什么的礼物堆里掏出了一把黑乎乎的东西，“这是什么？”
伊芙移开了目光：“……那是局长送你的□□。”
一眼就看出这玩意儿开到最大电压能杀人的夏年：“……这个不管制？”
伊芙：“小年，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
……这话题转移得也太生硬了吧！
“我很好。”夏年脑中的晕眩感已经完全消散了，她坐起了身，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胸口。
那里的伤口已经完全消失，皮肤上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虽然夏年偶尔会觉得这个时代过于发达的科技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从高科技中受益真的很爽。
伊芙走上前来，细心查看了一下仪器上显示的各类读数，确认完全没有问题之后，她转过身，给了夏年一个动作非常温柔的拥抱。
“你要吓死我们了！”她在夏年耳边说道，短发落在夏年的脖颈之间，刺挠得她有点痒，“我当时还以为……你们感染科医生真的太脆弱了。”
最脆弱的人群，偏偏要面对最危险的人群。
夏年说道：“安啦，我这不是没事嘛。”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夏年抬眼从伊芙肩上望去，赫然看见一个好久没见的家伙。
老唐恩大嗓门直接爆开：“小年，头还晕不晕！他妈的，这帮第六区的孙子是不是看我走了就觉得你好欺负了，又他妈爬到你头上了！”
“唐恩医生！”夏年松开了伊芙，惊喜地站了起来。
“别动！躺好！”老唐恩精气神十足地走上前来，给夏年好好检查了一番，这才说道：“你这丫头真的是要把我给吓死，我都一把年纪了，给你吓得连夜从第三区跑过来！”
夏年十分感动：“您老这么关心我啊？”
老唐恩：“……我是怕诊所没人看着，第二天就得倒闭！”
气喘吁吁跑到病房门口的安德烈刚好听见这句，小声说道：“还、还有我呢……”
老唐恩：“你这小结巴没人罩着比她还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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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眼泪都要下来了：“小年，对不起，我那天晚上在值班室里面，警察来了我才听见动静，要是我早点赶过来，没准你就不会伤得这么严重了！”
“没事，你没来是对的！”夏年连忙说道，“反正你来了也打不过劫匪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安德烈并没有觉得受到了安慰，老唐恩一句“咦你小子怎么不结巴了”让他更受打击。
一个小警员跑了过来：“伊芙部长，伊芙部长！外面听说夏医生醒了，来了一大堆人，我们快要拦不住了！！”
伊芙怒道：“拦不住也得拦着！告诉他们，现在夏医生谁都不见，天知道有没有人混在人群中想要害她！”
一边下了死命令，伊芙一边去找自家还在加班的局长要求增援。
——倒是多派几个队伍过来啊！小年的朋友和狂热粉实在太多了根本拦不住！
此时此刻，唐恩义体诊所外。
米歇尔大怒：“不让我把M899半自动枪送给小年也就算了，他妈的凭什么不让我进去看她？我，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小年好闺蜜，你去街坊邻居打听打听，谁他妈不知道我米歇尔是夏年最好的朋友？！”
“滚啊什么时候轮到你了，明明是我！”黛比也是怒火冲天，“而且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这他妈是我爸开的诊所，我不是闲杂人等啊！”
阿吉捏着嗓子夹里夹气：“警察叔叔，我是小年姐姐的弟弟，我可以进去看看她吗？”
温泽大嗓门一吼把所有声音都盖下去了：“我是夏医生的头号保镖，条子不靠谱，她雇佣了我保护她的安全，你们都给我让开！”
“我们不是来看夏医生的，我们只是来复查感染的，能不能让我们进去啊！”以小斯科特为首的一大批夏年治疗过的感染者组成病友团，一个个把自己化妆成病恹恹的模样，试图蒙混过关。
请假溜出来的辛妍和其他矿工们则是东张西望，试图寻找除了主入口之外的其他通道偷溜进去，早已经痊愈出院的于子星一脸茫然混在其中。
被挤在人群外围温莎整理着自己被挤得满是褶皱的中央学院校服，苦着一张脸，计算着自己还有多长时间就不得不回实验室里当牛马，寻思靠着学生证能不能假装成是夏年的学生或者师妹，想办法混进去。
就在此刻，突然冒出一个穿着棕色风衣、一头乱七八糟的金发、身边飘着一个立方体无人机的家伙：“嘿，来这边，都来这边！”
路易这一冒头，所有人都跟了过去，浩浩荡荡前往他发现的好地方。
到地方一看，果然是好地方，竟然是唐恩义体诊所住院区的花园，只有寥寥几个警察在巡逻，眼看着一大批人tຊ像是食堂开饭了似得冲了过来，压根拦不住。
“这地方有啥用，小年又不在这里？”米歇尔提出了质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黛比眼前一亮：“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在这里，在这里！”
她一个箭步冲到一扇窗户前，敲了敲玻璃。
没反应，她又敲了敲。
两秒之后，白色的窗帘就被拉开了，老唐恩黑着一张脸，看着窗外乌泱泱的一大堆人，已经到了嘴边的“哪来的熊孩子快滚蛋”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都走开，都走开！”他大声说道，“病人需要休息！”
然而已经没人鸟他了。所有人都在拼命往窗户上凑，一面不算大的玻璃立刻挤满了各种面孔，挥着手和夏年打招呼。
“她看来还不错！”米歇尔惊喜道。
“呜呜呜吓死我了……”黛比哗啦一下就哭了，“幸好没事！”
夏年坐在病床上，朝着她的朋友们露出一个微笑，说道：“我没事，谢谢你们！”
窗外的朋友们回应以热情的笑容和欢呼。
更多的话语被淹没在了祝福和欢呼之中。
夏年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忘记了当务之急是确认第六区乃至临星城的舆论情况，以及特勤部的最新动向。
因为在这一刻，她仿佛在这乌云覆盖的灰白世界里，看见了那么一缕倾泻下来的温暖而明亮的、如同黄金溪流一样的阳光。
而这缕阳光，是比那些不得不跨越的荆棘更重要、也更令人难忘的东西。
她几乎移不开眼睛。
警察们又是废了好大力气，才让这帮非要亲眼确认夏年没事的朋友们离开。
“有人想要害夏医生，万一这些人混在你们中间朝她放冷枪怎么办！”警察们拎着大喇叭吼道。
这一句话成功让所有试图挤在窗前的人作鸟兽散，甚至还用互相怀疑的眼神打量着身边不那么眼熟的人。
他们不忘向夏年挥手告别，让她好好休息。
窗帘被再度拉上，老唐恩略有些愣神地回过头，看着夏年，半晌后才说道：“……真不知道该说你是适合干这行，还是不适合。”
……
此时此刻，窗外不远处，默默坐在屋顶之上，隐匿了所有的气息，托着下巴看着那些聚集在诊所门口的人。
真好。她想着，嘴角不由自主露出了微笑来。
可惜啊，她没办法加入到那个人群中去，只能躲在这个不会被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她想，她是真正明白了，为什么赤狮会被她所吸引。
不过……
她侧过脸，看向不远处一辆悬浮在空中的运输车。
那辆车拥有着非常高的匿名和保密等级，信号屏蔽设备连默默的义眼都无法穿透。但默默却可以靠着感知力肯定，车上的人正在注视着唐恩义体诊所的方向。
她很想直接冲上去把里面的人揪出来。
但那天夜里的事情已经给了她教训，在得到明确指令之前，她不会再动。
……
悬浮运输车内。
“她看起来没事。”
原露靠在车窗上，收回了目光，长舒了口气：“但现在恐怕不是个会面的好时机。”
图子楠的目光终于从他面前的光屏上挪开了，屏幕之上，是被黑入的唐恩义体诊所内部资料库：“病历上已经标注了痊愈，但鉴于袭击事件的特殊性质，恐怕短时间内不会让她单独行动。”
原露闭上眼睛，纤细苍白的手指按压着太阳穴，皱眉说道：“如果老师和小师妹都是星庭的人……那我们必须尽快向他们靠拢，不能一直游离在外。”
图子楠关闭了光屏，悬浮车内没了光源，顿时黯淡了下去。
“……潮汐瞭望最近如何了？”他问道。
“你说呢？”原露没好气地说道，“设备不要钱？原材料不要钱？出成果不要钱？现在只能说勉强把人集齐了，建设还在最初步阶段。”
停顿了一下后，她踢了踢坐在前排的图子楠的座椅：“要不然，你挪点中央学院的经费呗，反正他们都觉得你是个好人，没准怀疑不到你头上呢？”
图子楠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终只能说道：“……回去吧。”
他们在第六区停留太久了。
第 158 章
临星城第六区。
“……卢卡斯, 你有没有在听？”
年轻的男性感染科医生回过神来，抬眼看向光屏上的母亲。
“我在听。”他说道。
布里吉塔听出了他语气中的疲倦，皱眉道：“夏医生的事情你也看到了——第六区的治安状况简直是一塌糊涂, 你在那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相当危险！我再说一遍，你马上给我回上层区来！”
“我不行……”卢卡斯有气无力地说道, “最近诊所又接收了几个感染者, 他们的情况很不好，我不能一走了之。”
“你那里的感染抑制剂还是不够？”
卢卡斯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只是沉默着，脸上显露出一种混合着迷茫和疲惫的黯淡之色。
“妈, 你那边能不能匀一点给我？”卢卡斯到底还是开口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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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里吉塔皱起了眉。
关于药物的事情，虽然上层区的感染抑制剂供给并没有受到那么大的影响, 但到底是有卢卡斯这么个儿子，她因此也曾经去问过奥卡西。
她从奥卡西那里得到的解释, 也无非就是芬克鲸的骨髓提取物产出问题。
奥卡西面对布里吉塔的问题, 他们是这样说的：“奥尔帕斯、翡翠城、绿洲城那边有一群动物保护组织不允许我们猎杀芬克鲸，经常来搞破坏, 您不知道吗？是啊是啊, 我们解释了这是为了救人，为了骨髓提取物救助感染者，但那些动保组织说感染者活不了几年, 但芬克鲸的寿命可是长达五六十年！他们说, 人类不能自私到用芬克鲸五六十年的寿命，来换取人类自己短短几年的苟活！当然, 这只是影响了一小部分的产量, 给到您的量肯定是不会少的。”
……这理由简直称得上是魔幻，布里吉塔差点被气吐血。
挂断电话之后她更是百思不得其解, 这年头，她算是越来越搞不懂奥尔帕斯的一些离谱思潮了。
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快要一年了，下层区的感染抑制剂的供应半死不活，到现在都没出问题真算得上是运气过好。
布里吉塔说道：“我这边药物也不够，你是知道的，感染抑制剂本来产量就很有限。”
谁知，她那向来温文尔雅的儿子却突然失控般、歇斯底里地喊道：“那他妈都是因为你们这帮上层区人根本不在意他们的死活！不够？不够个屁！！不够你们他妈的能把救命的药拿去做玩具、做香水？！你们这帮伪君子，该下地狱的怪物！！”
布里吉塔愣住了，她错愕地看着眼睛通红的儿子，也忽然就有了怒气，说道：“卢卡斯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卢卡斯冷笑道，“你们他妈的真的在乎我什么意思吗？无所谓，奥卡西不给药，我不管他们有什么狗屁借口。我会用我自己的办法救下我的病人，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拿夏年的事情大做文章只是为了你们自己！！你们这帮自私伪善的、没了人性的学阀！有谁真的关心她的死活？！我看你们巴不得她死了，把事情闹大，好让你们借题发挥！！”
感染科医生大多都是上层区人，他们真的需要政府再度为他们增设的高福利吗？他们真缺这个钱吗？
那些钱为什么不拿出来救济买不起药的穷人？！
哈，是他想多了，别说买不起了，穷人已经没资格买了！他们哪怕是豁出去了命，出卖了一切，都买不到药了！
布里吉塔气得说不出话：“你……卢卡斯，你——”
卢卡斯一拳砸在了光屏仪器上，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阴沉着脸，走进了病房区，努力调节心情，在面对病人的时候僵硬的面部肌肉被调动起来，露出了一个称得上怪异的微笑。
“马特，今天感觉怎么样？”
那个叫马特的病人抬起苍白的脸，正想朝医生笑一笑，却脸色一变，冲到病房的洗手池处呕吐了起来，吐出了一大堆黑红的鲜血和蠕动着的不明生物组织。
“医生……我，我感觉不太好。”马特说道，声如蚊讷，“我是不是快要失控了？”
“别担心。”卢卡斯说道，他帮马特擦掉了嘴角的血迹，给他倒了些漱口水，又把他搀扶回病床上，微笑着说道，“你会好起来。”
“好tຊ的，好的医生，我相信您。”马特说道。
“开的药按时吃，下午三点的时候，我给你检查一下感染义体的生物界面。”卢卡斯说道。
马特试探着问道：“我不需要注射感染抑制剂吗？”
然后，像是怕被否决似得，他又紧接着说道：“我，我攒够了钱的，我弟弟把我们家的几台电器卖掉了，我应该能买一支的——”
卢卡斯微笑着说道：“嗯，我知道。明天就有感染抑制剂了，到时候也不需要你们掏钱。”
马特感动地用力点了点头：“卢卡斯医生，你真是好人！”
说完，他又开始痛苦地咳嗽了起来。
卢卡斯走出病房，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捏紧了拳头，在巡视了几个感染情况非常严重、已经快到失控边界的病人之后，那种混乱的、几乎让他失去理智的愤怒和狂乱逐渐堆积，让他无法思考。
他走进洗手间，用力往自己脸上浇了几轮冷水，这才稍微恢复了一点思考能力。
……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从半个月前开始，他就觉得自己越来越难保持冷静，也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但他自认在病人面前依然能保持一个感染科医生应有的素质，这就足够了。
……因为这个世界根本不值得他好声好气对待。
这个……该死的世界。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镜子中的自己，他看到了明显的黑眼圈和眼中的血丝，愈发干枯蓬乱的头发，苍白的面孔，还有不受控制生长出来的、他无心清理的胡渣。
感染抑制剂……对，感染抑制剂。
奥卡西既然不愿意供给，那他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幸运的是，他已经想到了——他联系上了云川城的一批雇佣兵，成功从他们那里搞到了门路，从云川城走私一批感染抑制剂过来。
这批感染抑制剂并不是正常的流水线批次生产出来的，但配方和药效却并无二致。
之所以不能在市场上出售，是因为这批抑制剂的原材料芬克鲸骨髓是从偷猎者那里买来的，虽然同样是奥卡西的工厂生产出来的产品，但奥卡西官方却不承认这批货——毕竟他们是要脸的。
要利润，也要脸，所以偷猎来的芬克鲸骨髓也要卖钱，只不过是不能在明面上卖。
定金已经付过了，对卢卡斯来说，这不是一笔小钱，但只要能解决眼下的困境，他很乐意出这笔钱。
明天这批货就能运过来了。
卢卡斯感觉到了一些振奋。只要拿到了药物，就能解了马特、迈克还有亨利他们的燃眉之急，他们的病情已经紧张到不用药不行的地步了，再拖下去，他们真的会死的。
还好，还好他通过非正常途径弄到了药。
明天会更好的。
他的心情稍微平息了一些，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内。他在播放着新闻的屏幕上看到了关于群星之子的新闻，但他的目光空洞地掠过，直接忽视了屏幕上的内容，并且毫不在意。
就在此时，他的通讯器响了起来，是一个匿名电话。
卢卡斯对此并没有什么疑虑，来下层区之后，他已经接触了不少三教九流，匿名电话这种东西他早已经见怪不怪。
他接起来：“你好。”
“是临星城那个来我们这儿订购鲸鱼货物的人吗？”对面说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是的。”卢卡斯说道，“之前商量好是明天交货，明天我会在港口……”
“哦，是你就行！听好了。”对面直接打断了卢卡斯的话，“那批货出了点问题，我们交不了了。”
卢卡斯愣了一下。
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冒着黑烟的、灼热的、腐臭的、猩红的火朝着他吞噬了过来。
他深吸了口气，压着怒火说道：“什么意思？什么叫出了点问题？”
“就是出了问题嘛！”对面像是完全没注意到卢卡斯的情绪变化，不耐烦道，“知道你给了定金，放心，我们马上就给你打回去。”
“这他妈不是定金的问题！我需要那些药物！”卢卡斯吼道。
“需要需要需要，大家都需要！”对面像是被卢卡斯的恶劣态度也激起了火气，“但我他妈不是说了出问题了吗？！抑制剂全他妈被人砸碎了，全没了！妈的，老子才是最窝火的那个，还他妈得听你在这里发火，晦气东西！”
“全被人……砸了？”卢卡斯不可思议道。
……什么人会把抑制剂给砸掉？
这东西比黄金还值钱，又比贵金属方便携带，被抢了倒还有点可能，但被砸了——谁会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对面似乎是冷静一些了，不耐烦道：“这事儿大家都被搞得鬼火冒，没办法。我们云川城人做生意讲信用，定金肯定会退给你，后续看看能不能追回一点，实在不行给你退点违约金，这么一算你反而还赚了，就别对我发火了，没屁用。以后有需要，记得再联系我们。”
说完，对面便挂断了电话。
卢卡斯呆愣在通讯器的另一头。
……什么叫“他反而还赚了”？
他需要的是感染抑制剂，退回定金和违约金，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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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根本不缺钱，那些钱在人命面前不过就是一堆废纸和无用数据罢了！！
他的脸上再度出现了那种混合着迷茫和疲惫的黯淡之色，随即，一把骤然从心底里腾起的、肮脏的火焰烧尽了一切。
他抓着自己干枯的头发，缓缓蹲在了地上，咧开嘴，用低沉古怪的嗓音笑了起来。
第 159 章
最近夏年的小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般, 由于几天前的遭遇，她现在成了治安管理局的重点保护对象。
在德里克和伊芙的鼎力支持下，唐恩义体诊所的安保设施被再度升级, 战斗型号的机器人直接翻了一倍，炮台的数量也增加了不少, 这让把诊所当做自己宝贝的老唐恩相当高兴。
……于是, 夏年每天的日常就变成了坐在悬浮轮椅上，强势围观老唐恩指挥治安管理局的技术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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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唐恩变成了监工，整日看着技术科在唐恩义体诊所内缝缝补补，他还试图让治安管理局顺便把诊所内的医疗设备一起升级, 并且报销掉。
……德里克理所当然没有批这一条，因为治安管理局也没钱了。
贫穷, 永远是第六区人的共同话题。
老唐恩忿忿骂道：艾森·德里克这个狗官，该花钱的地方不花, 做好事儿都做不明白, 抠死他得了！
夏年乐得带薪休假，反正诊所也安宁得很, 病人们的感染都特别稳定。随着第六区的星空信仰传播得愈发广泛, 不稳定的感染者已经比大熊猫都要稀少了，偶尔出现几个，也都是别的区域甚至别的城市新来的。
当然, 只要他们一来第六区, 群星之子就立刻人传人，让他们开开心心加入, 从而稳定住感染指数。
特勤部也没有任何动静, 似乎是放弃了对夏年的调查和绑架。
倒是经常有记者跑来试图采访夏年，询问她关于感染科义体医生安全性的问题, 但全都被治安管理局拒之门外，包括路易。@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路易：“我是夏年的好朋友，让我进去！”
警察们面无表情。
路易：“把你们局长叫来，我和他是好哥们！”
警察们：“再不滚蛋就按妨碍公务处理。”
路易悄悄破防了，愤怒离去，在社交平台上发推锐评道：“临星城的社恐们有福了，第一次知道原来人情社会在第六区完全行不通，真行！”
至于德里克和治安管理局……他们把精力放在追捕当天伤了夏年的那个失控者身上了。
夏年对此略有一点小愧疚。
因为她很清楚，治安管理局这是在做无用功。为此，德里克还很可怜地白加了好几个班。
夏年：【希望他拿到了足够的加班费。】
系统：【那当然是不可能的。真诚提问：公检法系统的公务员加班，哪来的加班费？】
夏年：【……短短一句话，扎了多少人的心。】
在过了几天安宁日子之后，乐不思蜀的夏年终于想起来处理点正事了。
她打开了自己的邮箱，意外地发现，她居然收到了一封来自原露的加密邮件。
两人上一次有联络还是在几个月之前，夏年询问她是否能弄到喻秋文当年被封杀的论文。
时隔这么久，两人终于再一次通讯了。
原露先是表达了对夏年伤势的慰问，虽tຊ然他们都知道在现代医学科技下，夏年那点小伤几个小时就能痊愈。
随后原露便很隐晦地询问了夏年与星庭的关系，并希望能够与她会面，私下交谈一次。并且，她询问夏年，她能不能带上图子楠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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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露：其实你师兄是个很好的人，没有电视上看起来那么凶哒，你别怕！
夏年：……头一次听露露说兔子是个很好的人，这句话可以截图下来申请世界第九大奇迹了！
况且，你们一个奥卡西的总顾问，一个中央学院的院长，各个都是国际知名的大学者，各自领域里泰山北斗级别的大佬，你们想见我居然还提前跟我预约？
普普通通的小感染科义体医生夏年：【受宠若惊。】
系统：【……死装！】
原露在信中虽然没有明说，但夏年已经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了她的急切。想来，她在赤狮复活的那一夜应当就已经猜想到了郁贤的复活与星庭相关，在群星之子非法法案未能通过那一日，应当就更加确信这一点了，但她硬是憋到了现在才联系夏年。
一来是不希望在风尖浪口上被人注意到可疑的行踪，二来……恐怕便是近乡情怯，生怕过于主动的试探会破坏星庭这个隐秘组织的规划。
然而这份谨慎终究不能完全掩埋掉他们对郁贤的思念。
夏年思索了好一会儿。
……她知道自己现在不适合出面。如果一定要线下进行交谈的话，或许用马甲身份赴约会是一个更好的选择。
但……那是兔子和露露啊。
小卷和赤狮从设定上来，对科研都不怎么感兴趣，在不暴露知识量的情况下和他俩见面交谈，会不会被鄙视成文盲和暴力狂啊……？
是的，他俩都是高素质人群，肯定不会当面鄙视，但回去之后两人一沟通，保不准就在那忧心忡忡地讨论：老师整天就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行动吗，还真是令人担忧呢……
况且，如果图子楠和原露真的要与星庭代理人见面的话，一定会聊到潮汐瞭望相关的话题。
这个话题，只有夏年或者郁贤才能与他们沟通。
【不然，你把郁贤这个马甲给解锁了？】
系统在她脑海中问道。
夏年犹豫了。
……如果要解锁郁贤的话，她保不齐会在副本里面遇见年轻时候的兔子、露露。
还有年轻时候的喻秋文。
夏年抿了抿嘴唇，沉默良久后还是说道：【算了，我自己去。】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我胆子一直都很大好吗，以前那叫谨慎！】夏年无语道，【现在的问题是，必须找个保密性足够强的地方。】
临星城保密性很强的地方不算多。
阿列克谢的公爵府邸以及名下酒店，都属于柏塔都很难渗透进去的秘密堡垒、信息孤岛。那毕竟是临星山公爵的地盘。
但除此之外，似乎就……
于是，当天夜里，给夏年弄来一瓶荔枝味果酒、顺便从她这儿听一听星庭相关信息的默默说道：“秘密地点？我知道有个地方。”
夏年眼前一亮：“什么地方？”
“我和赤狮以前的老家。”默默说道。
夏年一愣。
……对啊！第四区的安全屋！她当年在建造安全屋的时候，在地底埋了一套相当先进的、名为熵场调制器的信号屏蔽和混淆设备，可以使安全屋变成绝对信息安全的堡垒。
“当初柏塔没有把熵场调制器挖掉吗？”她问道。
“没有。”默默说道，“我临走前把它关掉了，没有异常信号源，他们就没发现地底埋了这个东西。我上次回黑色秘密看了一眼，东西还在，还能正常用，就把它重新打开了。”
说完她惊讶道：“你知道熵场调制器？赤狮连这个都告诉你了？”
夏年：“……哈哈，是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默默要用那种微妙的眼神看她。
夏年：算了。不要思考，不要思考。
既然熵场调制器还在，且黑色秘密已经被默默给买下来了，那么……或许那个荒废了几十年的安全屋也可以再度被启用了。
当天夜里，夏年就回复了原露，并将黑色秘密酒吧所在的地址发给了她。
……
第二天，在夜幕降临之后，夏年便和德里克打了个招呼，在默默的帮助下，从唐恩义体诊所人间蒸发。
当她抵达黑色秘密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被人造访过了。
图子楠和原露在得到了确切地址后，提前来到了这个酒吧，并且，大概是因为学术大佬独有的技术雷达，外加默默提前开启过，他俩居然精准地找到了熵场调制器所在的隐藏地下室。
当夏年找到图子楠和原露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趴在地上把原理图都给画出来了。
“好复杂的电磁场结构。”图子楠看着仪器上不断更新的频谱图，“……针对不同频率和波长的信号进行微妙调整的能力，将目标区域内的电磁信号转化为高度混乱和难以识别的状态。”
“这些电磁场调控模块真是……过分复杂了。”原露皱着眉看着手绘出来的图纸，“能在地下布设的网络中形成密集多层次的电磁场覆盖。”
“而且还配套了智能算法和反馈控制系统，对目标信号进行动态调整和反馈。”图子楠说道，他那双向来冰冷到几乎空洞的眼睛里，像是被点燃了一团火似的，“而且它还能在目标区域内引入大量的噪声和随机性，增加信息传输过程中的混淆程度。”
原露也露出了兴奋的神色：“了不起，好久没看到这么好玩的东西了！”
图子楠给出了来自大佬的认同：“确实。不过……这恐怕是几十年前的东西。”
“对，它用到的技术基本都是比较老的，如果改用信息编码领域的最新成果的话……”原露若有所思。
“电磁共振结构可以用更微型化的，在微纳米尺度上精密设计，布置电磁振子阵列。”图子楠已经开始了头脑风暴，“也可以用新型信息编码和调制方法，根据外部信号的变化实时调整电磁振子阵列的结构和参数……”
原露：“这是一种方法，也可以这样……”
夏年看着入神之后完全没有注意到她和默默的两人，不知不觉间露出了十分欣慰的微笑来。
啊，不愧是她的学生，这么快就能把这套设备给研究得七七八八，甚至已经开始动手改良了。
默默：……？
默默目瞪口呆，只觉得知识从她光滑的大脑表面流淌而过，不留一丝痕迹。
……这两人谁啊？在她家干什么？他们是在说世界通用语吗，为什么她一个字都听不懂呢？
第 160 章
“那, 要怎么解决设备内部电磁波的有效隔离和屏蔽问题呢？”
就在图子楠和原露讨论之时，夏年问道。
两人几乎是同时回过头，看向了她。
原露眼前一亮, 对图子楠说道：“这就是我和你说过的小师妹。”
她又对夏年说道：“这是你大师兄，图子楠, 嗯……我想我应该不需要过多介绍他？”
图子楠看见夏年的瞬间, 他便怔了一下，原本已经下意识开始思考夏年新问题的脑子，骤然一片空白。
……他见过她的。
一年之前的记忆从脑海深处翻涌而出。他向来过目不忘，那天夜里初次看见郁贤发给他的消息后, 那不可思议的、怀疑的、怯懦的、狂喜的心情如同回潮般再度涌来。
是的，他见过她。当初他来到第六区寻找郁贤的踪迹, 带着满腔狼狈到不忍卒视的心情，他走进了路边的一家感染科义体医院, 见到了那个坐在前台的、带着一脸迷茫神色、用清澈见底的眼眸看向他的夏年。
那时他几乎把她错认成了郁贤。
她们长得并不相同, 完全不同——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仿佛是隔了漫长的岁月, 从六十多年前的过往中朝他望来。
只是一眼而已, 也只需要一眼。
原来他们曾经有过距离如此之近的时刻。
不知为何，他忽然慌了神，下意识想要把自己领带上别着的带着柏塔Logo的领带夹给扯下来, 但某种汹涌的情绪却将他钉在了原地, 麻痹感从大脑皮层传递了全身。他动弹不得。
夏年也同样在看他。
这是他们第二次面对面接触了。
和一年前一样，图子楠的外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和保养得极好、从外貌看来顶多三十岁的、如同玫瑰般怒放了几十年的原露不同, 他的疲惫和近乎阴郁的沉寂感刻入骨髓, 虽然面容并未显出tຊ老态，鬓角却已经爬上了银白。
夏年知道的, 她的这位学生向来自尊心极强，偏偏又是个家道中落却心思敏感的天才，傲慢与自卑向来在他的灵魂中相处融洽。
他能走到这一步，必然是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巨大压力的。这种压力于他而言，不亚于一场举世皆知的羞辱。哪怕是郁贤本人，在知道他加入柏塔之后，都险些没能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然而，此时此刻，图子楠似乎又与一年前不一样了。
他的眼睛不再带着近乎空洞的疲乏和麻木，那双眼睛的深处重新亮起了光——那是作为郁贤的她，最为熟悉的明亮的光芒。
即便那道光芒并不如他年轻时那般耀眼，仅仅只像是冬夜中燃起的纤细脆弱的火柴，仿佛风一来就会熄灭。
夏年愣怔地看着她的两个学生。他们的身后，是她曾经费劲心思研发出来的熵场调制器，而他们的手中的平板电脑上，画满了图纸，写满了计算。
她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晕眩，几乎要觉得今天来见他们不是一个好主意。
当年……当年他们也是这样，在实验室里为了一个新的想法而不断努力，讨论，改进……
可终究是少了一个人。
在夏年的视野中，原露忽然露出了错愕的神色来，上前两步道：“哎，见到图子楠有这么激动吗，怎么都哭了！？”
夏年愣了一下，她摸了摸自己的眼角，果然触摸到了一片湿意。
……她最近是怎么了？
图子楠显然也有点手足无措。原露拍了拍夏年的肩膀，笑着说道：“没事没事，淡定，连老师你都见过了，见他还有什么可激动的？”
随即又回头对图子楠道：“你看你，天天板着脸，把人吓到了！瞧你这天天Push别人练出来的棺材脸！”
夏年揉了揉眼睛，连忙说道：“不是不是，地下室灰有点多。”
而且说实话，图子楠在学术上的成就其实早就已经超过郁贤了。毕竟郁贤真正在科研一线的时间很短，远远不如她的学生们。
图子楠：“……那我们上去吧。”
默默自觉无法加入这几个人的外星语谈话，消失在了影子里面。
几人在往上走的时候，原露还很不甘心地说道：“我的履历不比他差，怎么你当时看到我也没激动到哭呀！”
图子楠：“用克莱门特谐振抑制阵列，这种电磁波相位调控和信号反馈控制技术相对合适。”
原露险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图子楠是在回答刚才夏年提出的问题。
差点被卷成麻花的原露：“？？你脑子是不是有病啊图子楠，你还在想刚才的问题？”
这都能卷？？
“……只是理论上可行。”图子楠又补充了一句，眼看着原露越来越无语的眼神，他说道：“有问题就得有解答。”
“我还得夸你严谨是吧？”原露吐槽道。
夏年忍不住笑了出来。
……天呐，六十多年了，这两人真是一点没变！
“他们让你远离科研一线真是暴殄天物，我看你这样，再卷个十年一点问题没有。”原露锐评道。
“不，是我主动退下来的。”图子楠说道，他已经悄悄把领带夹给收起来了。像是不愿意讨论职业问题，他看向夏年，主动换了个话题道：“我看过你在中央学院的履历，你是夏望博士的研究生？”
夏年点了点头：“他是我叔叔，我在他手下呆过几年。”
“你是中央学院近年来最出色的学生。”图子楠说道，“抱歉，我应该早点注意到你。”
自从退居科研二线之后，他就很少关注这些了。
夏年：……早点注意到我也没用啊兔子，我是毕业了之后才穿越的！
“没什么，无论好的坏的，都是人生风景的一部分。”夏年微笑着说道。
原露看了一眼夏年，忍不住在心里叹了口气，心头有些发酸。
她才二十岁，就已经如此豁达，心态如此老成……在此之前，她到底吃了多少苦啊。
“而且，您帮了温莎。”夏年说道，“非常感谢。”
图子楠怔了一下：“那只是举手之劳，另外……不需要用敬称。”他顿了一下，语气放轻了一些：“叫我师兄就行。”
系统：【他在占你便宜。】
夏年：“好的，师兄。”
系统：【……你已经彻底摆烂了是吧。】
几人上到黑色秘密酒吧的大厅内，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原露在酒柜里面翻了半天，捣鼓出半瓶御华珍馆，心情大好：“有好东西，而且是没被柏塔弄脏的好东西！”@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被柏塔弄脏过的坏东西图子楠：……
“小年年纪小，兑点椰子奶吧。”原露很体贴地配了一杯特调。
夏年一点也不想喝兑了椰子奶的御华珍馆，虽说不见得难喝，但这搭配总有一种可乐配茅台的感觉。
而且她年纪哪里小了！？真实年龄掏出来比你们都大好吗！
系统：【鉴于你的几个帐号都是断断续续玩的，有不短的真空期，所以你还真没有他们年龄大。】
夏年：【……谢谢你，这么忙还来亲自伤害我。】
图子楠看了一眼夏年面前的特调，伸出手，直接将他面前的酒杯和夏年调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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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小了。”他说道，“当初在云川城酒吧，你也是小年这个年纪。”
原露：“……就你记性好，别以为我看不出你就是不想喝高度数酒。”
图子楠笑了笑：“不然你以为我办公室里整瓶御华珍馆是怎么保留到你来的？”
全场唯一胜者夏年开开心心地抿了一口御华珍馆，心道还得是兔子，一眼就看出来她想喝这液体钻石。
“好喝吗？”原露问道。
“能喝出非常明显的昂贵味道。”夏年说道，“所以好喝！”
“让你师兄给你批发一箱，当见面礼。”
图子楠：……倒也不是不行，但万一又培养出一个小酒鬼怎么办。
三人喝了几轮之后，便开始步入正题。
“所以……”原露说道，“确实是星庭复活了老师？”
夏年点了点头。
“你也是星庭的一员？”
“是的。”夏年大大方方承认了，“因为一些机缘巧合，就加入了。”
“……方便知道还有哪些人隶属于星庭吗？”图子楠说道。
还真是个直达核心的可怕问题，夏年顿了一下，还没想好怎么回答，图子楠就又补充了一句：“不方便也没关系，我和原露的记忆保密性并没有那么强。”
他们都是站在当今科学界最顶端的人，自然知道人类大脑在机器面前的脆弱。
知道得越少，反而越安全。
“目前我们知道，星庭有赤狮、占星师、老师还有小年你。”原露说道，“今天来也主要是想和你知会一声，如果老师……或者说，如果星庭有用得到我和图子楠的地方，随时可以联系我们。”
“……你们不问问星庭的目的吗？”夏年说道。
图子楠和原露对视了一眼。后者笑了起来，说道：“我们相信老师，也相信自己的判断。”
夏年有些触动，于是又低头抿了一口酒，掩盖突然泛起来的情绪。
“如果可以的话……”夏年说道，“老师希望你们能重新召集潮汐瞭望。”
她记得原露之前有联系过一些潮汐瞭望的成员，但在那之后似乎就没有什么进展了。
图子楠和原露都怔了一下。
夏年误解了他们的愣怔，便补充道：“如果确实有困难……那就算了。”
“不，我们不是这个意思。”原露坐直了身体，眼睛里有光在闪烁，“我们和老师想到一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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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已经在重整潮汐瞭望了，只是进度极其缓慢。”图子楠说道。
“……后半句就不要说啦！”原露不满道，“委婉点不好吗，‘有很大的提升空间’、‘阻力较大’、‘稳步推进’……这些词不好吗？！”
已经开始重建了？
夏年眼前一亮，连忙问道：“目前是什么进度？”
“人员基本够了。”原露说道，“但是……小年啊，你也知道的，想要从零开始搭建一个实验室，没有真金白银可不行。我和图子楠虽然都有点积蓄，但投入潮汐瞭望的建设还是杯水车薪，毕竟我俩只是高级打工人而已——图子楠的房子还是柏tຊ塔借给他的呢，他自己都没房子。”
图子楠：“……”
虽然确实是这么回事，但他怎么听着就这么不对劲呢……他也没那么穷吧！
“不过他那房子真的很不错，在第一区，三千多平米带花园的小别墅！”原露说道。
原本还对图子楠有点怜爱之心的夏年：……什么都别说了，挂路灯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