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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1章 做上海菜的张大厨

    开场白过后,场上两队开始忙碌起来。

    上海锦华团队这边,张师傅忙着熬高汤,瓦莱尔看见张师傅把火腿切成块,说道:“这就是刚才看到的火腿。”

    “没错,金华火腿,主要用来煲汤。”

    张师傅的助手则开始切五花肉,他们这次自带的材料是粽叶和稻草。

    助手把五花肉切成大块,用粽叶卷紧,再用稻草捆扎。

    张师傅的汤炖上后,他回到灶台前,放上一个大砂锅,倒入油,加入葱姜、香叶和大料略微爆香,再把用粽叶卷好的五花肉放进锅里,烹入一整瓶绍兴花雕。

    花雕酒滋啦一声进入砂锅,激发的香气让皮埃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酒好香。”

    “明天我请您喝这个酒。”

    主持人问张大厨:“这是要做什么菜?”

    “江南扎肉。”张大厨答道。

    日本的福山楼是主打川菜的饭店,参赛的是一对父子。

    父亲名叫赵平安,介绍时说着一口流利的四川话,儿子叫赵平太郎,中国话却说得磕磕巴巴。

    父子俩一个在熬高汤,一个在用绞肉机做肉馅。

    主持人把话筒递到赵平太郎面前:“赵大厨,你在做什么?”

    “我要做一道正宗的四川麻婆豆腐。”赵平太郎看向岳宁,“我们在日本一直坚持做正宗的四川料理,也有了喜欢我们的客人。但很遗憾,突然有一天涌入很多客人说要吃麻婆豆腐,可他们要的和我们做的正宗麻婆豆腐完全不同。那根本不能叫麻婆豆腐,只是讨好日本人的肉末炒豆腐。”

    主持人听后,拿着话筒走到岳宁面前:“宁宁,对此你有什么看法?”

    前一阵子,岳宁上许乐梅的节目时教了一道麻婆豆腐。这道菜的灵感来源于上辈子移民日本的川菜大师陈建民父子,陈建民曾在电视里教做麻婆豆腐,让这道菜成为日本家庭料理;九十年代,陈大师的儿子陈建一结合豆瓣酱与昆布高汤,将其带上《料理铁人》节目,使其成为平成时代的集体记忆符号,而陈建一据说正是日本动漫《中华小当家》的原型。

    这辈子岳宁发现川菜并未像上辈子那样在日本流行,日本也没有出现那么一对现象级的父子。岳宁她两辈子都以日本为主要市场,花了很多心思研究,也为致敬上辈子的陈家父子,在节目里做了一道贴合日本人口味的麻婆豆腐,据说那几天日本的豆腐成了紧俏物资。

    岳宁有些无语:一个连名字都充满东洋味儿、中国话都说不标准的人,却大谈正宗川菜。想来是因为去年《港澳厨王大赛》在日本热播,加上日本游客来港城旅游增多,中华料理在日本热度上升。今年这个比赛预计也会热播,对方来参赛无非是想提高酒楼在日本的知名度,此刻说这些话,不过是为了增加话题度。

    岳宁无意在这个场合争辩,便说:“教日本的姐姐们做菜,她们大概率买不到花椒,我就用了日本常见的山椒;日本人口味偏甜,我就加重了糖;日本人吃得没那么辣,我就减了辣;还加了味噌,勾芡时加重芡汁,加个温泉蛋就能做盖浇饭了。这确实和中国本土的麻婆豆腐差异很大。但我总不能教姐姐们做她们不喜欢吃的菜吧?那没有意义。”

    “如果你想教家庭主妇家常菜,可以不顶着‘麻婆豆腐’的名号吗?”赵大厨说道。

    正在收拾小鲳鱼的张大厨接过话:“要是她不说是‘麻婆豆腐’,你又会说她明明照着‘麻婆豆腐’做,却非要另起名字,忘记祖宗了。总之,改什么都不对,就该守着四川正宗的麻婆豆腐做,是吧?”

    “我们拜师学手艺时,师傅怎么说的?这是传承。”赵大厨一边处理内脏一边说。

    谁也没想到参赛选手之间会吵起来,两位主持人连忙各管一边。

    张大厨腌制小鲳鱼时说:“不好意思哦!我有六个师傅,几十个徒弟。两位师傅都告诉我,不要还不会走就想学跑,意思是基本功没扎实前,不要贪快。但他们也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自身,做菜最要不得墨守成规。”

    他的徒弟走过来:“师傅,您尝尝这个糟卤。”

    张大厨从徒弟手里接过小勺,尝了尝咸淡:“糟醉的时间短,味道要重一点。”

    “好的。”

    卢卡斯像是发现了新鲜事,跟尼古拉斯说:“快看,那个厨师在拆鸡骨了。”

    果然,张大厨开始整鸡脱骨。主持人问他:“张大厨,你要做布袋鸡,还是玻璃脆皮糯米鸡?”

    “我做常熟叫花鸡。”张大厨边拆骨边说,“这道菜的起源已不可考,只说是当年乞丐偷了鸡,没有炉灶,就摘荷叶包裹带毛鸡,用常熟虞山的黄泥封住,再捡柴烤熟。若遵循传统,叫花鸡就是这么简单。然而今时今日,这叫花鸡的工序已经非常复杂了。”

    这话明显是说给对面的赵家父子听的。

    岳宁见尼古拉斯伸长脖子张望,便问:“尼古拉斯,想近看吗?”

    “可以吗?”

    岳宁示意主持人过来,说:“尼古拉斯想看看整鸡脱骨,可以吗?”

    张大厨点头,尼古拉斯走到台上,专注看着张大厨拆鸡骨。

    张大厨取出腿骨:“在锦华饭店,原来的叫花鸡是不拆骨的。但我上次来港城见到布袋鸡和脆皮糯米鸡,回去就想:咱们的叫花鸡为什么不能整鸡脱骨?反正叫花鸡也要填料,我就试了试。”

    鸡脱骨后,他让徒弟拿来一杯水。尼古拉斯目不转睛地看着水从鸡脖子灌进去,整只鸡被水灌满,不禁惊叹:“真的好神奇!”

    他回到座位,跟皮埃尔形容所见。皮埃尔看着儿子兴奋的表情,说:“别太激动,以后有的是机会学习。”

    张大厨开始腌制整鸡,随后准备配料:用京葱炒了猪肉、香菇、竹笋、火腿丁。

    做完配料他又找来橄榄油、鸡蛋、白醋、柠檬。

    尼古拉斯满脸疑惑:“他在做什么?”

    主持人也过去问:“张大厨,您要做蛋黄酱?”

    “对,做蛋黄酱,再做老上海土豆泥。”张大厨说道。

    “土豆泥是中餐吗?”

    张大厨解释:“上海和港城一样是移民城市。”

    他指着腌制的鲳鱼和炖着的粽叶扎肉,“苏州无锡人带来了甜;”

    又看向冰箱,“我徒弟刚做了糟卤大虾和鲍鱼,绍兴宁波人带来了鲜和咸。”

    他搅打着蛋黄,“上海开埠后,外国人带来西餐,于是有了放糖的土豆泥色拉、用番茄代替甜菜的罗宋汤。如今,土豆泥色拉已是上海人家夏天最常做的凉菜之一。”

    张大厨往蛋黄酱里加了一勺糖和淡奶油,助手递来土豆泥、切丁的红肠、蛋白、煮熟的青豆和玉米粒,还有一碟碾压成泥的蛋黄。

    “这不是咱们的土豆泥色拉吗?连熟鸡蛋都有。”尼古拉斯用英文跟岳宁说。

    岳宁点头:“上海以前有法租界和英美公共租界,西餐盛行,后来逐渐本土化。”

    张大厨搅拌好土豆泥,封上保鲜膜放进冰箱,随后上灶台熬制酱汁。一位台湾美食家评委问:“张大厨,你这是要做什么?”

    “用小鲳鱼做上海熏鱼。正宗的老上海熏鱼,真的要用树枝熏制。现在上海滩的饭店几乎不再熏制,实际上已变成油爆鱼,但按旧习惯仍叫熏鱼。”

    评委席上,杨裕合说:“张大厨,宁宴现在做的熏鱼依然是烟熏过的。”

    “是吗?那我明后天得去尝尝这老底子的味道。”张大厨往酱汁里放入切碎的柚子皮、普宁梅干和两勺糖桂花。

    “张大厨,你用柚子皮和梅干有什么特别讲究吗?”

    “不特别,我们饭店常用新鲜橘皮、橙子皮,话梅用广式话梅。港城有正宗的普宁话梅,放在汁水里能吊出酸甜和香气。”张大厨往锅里倒入半盆冰糖,“这道菜受苏州、无锡影响,一定要甜,不甜不好吃。”

    酱汁熬制时散发出独特的香味,但场上更浓郁的是砂锅里粽叶扎肉的香气,粽叶与肉香交织,格外勾人。

    张大厨在做酱汁时,几位法国人注意到助手正用黄酒泡软一块泥巴。

    “这是封黄酒酒坛的封坛泥,像红酒木塞一样含有酒香。用黄酒化开后,能增加香气,涂抹在鸡外。刚才张大厨说过,叫花鸡起源于乞丐偷鸡,没有锅就用黄泥包裹……”岳宁轻声解释。

    张大厨将浓稠的酱汁过滤出来,去掉熬煮的香料,把酱汁连盆坐在冰水里。

    他把炒好的馅料塞进鸡肚子,将两个翅膀连头打结,他摊开一张猪网油,把鸡包裹在猪网油里。

    杨裕合解释:“中餐里,为了增加口感的丰腴,时常会用猪网油包裹食材,上一届《厨王大赛》就有一道濑布鳝,也是用猪网油包裹的方法。”

    张大厨把鸡包上猪网油,再用荷叶包裹整鸡,连包四张荷叶后糊上泥巴,最后在泥巴外再包一层荷叶。

    他去洗了手,助手已经帮他预热了烤箱,他将鸡送入烤箱。

    随后,张大厨回来揭开粽叶扎肉的砂锅盖,一股混合着粽叶清香与肉香的热气扑面而来。深褐色的汤汁在砂锅中咕嘟翻滚,粽叶缝隙间露出的五花肉皮层油润透亮,油脂与酒汁交融的香气瞬间弥漫全场。

    卢卡斯闻着空气中的香味,感叹这中国酒炖肉的香气与他熟悉的勃艮第红酒炖牛肉有异曲同工之妙。

    张大厨盖上盖子,关掉火,让砂锅里的肉焖了一会儿,上海把这个过程叫“焐”,所谓千滚不如一焐。

    他拿起抹布,擦了擦手,在锅里倒了半锅菜籽油,取出腌制好的鲳鱼,用干纱布吸掉鱼块上的水分后开始炸鱼。

    场上提示,凉菜环节开始,可以上菜了。

    鲳鱼块经三次油炸,沥去多余油脂后,立即浸泡进冰凉的酱汁里。

    助手在每个盘子里放上一小段白灼秋葵,张大厨将浸泡好的熏鱼与秋葵交叠摆放,用小勺子在盘边滴两滴酱汁装饰。另一大盘中,熏鱼堆在中央,周围用秋葵围边,绿色与酱色相互映衬,煞是好看。

    “老上海熏鱼,上菜!”张大厨说道。

    第272章 锦华胜出

    福山楼也上菜了。他们两道凉菜一起上,一道红油棒棒鸡,一道蒜泥白肉。

    专业评委和特别嘉宾每人一份,观众评委则是分享大份菜。

    桌上的三个餐盘,棒棒鸡和蒜泥白肉几乎没什么摆盘,但白盘红油,倒也好看。这上海熏鱼却是仔细设计过的。

    岳宁先试棒棒鸡,麻辣味都减了,比较适合不吃麻辣地区的人的口感。但味道调和平平无奇,香味也不够突出。

    她喝了口水,再试试蒜泥白肉,发现这肉片切工不行,切得太厚,只是在棒棒鸡的口味上加重了蒜泥的用量。

    赵大厨正在介绍棒棒鸡和蒜泥白肉在川菜里的地位,也说了川菜的特点,善于用辣椒和花椒。

    岳宁也就这么一听,再喝了口水,清了清嘴巴里的味道,再尝锦华的熏鱼,她边吃边听评委席上来自台湾的美食评论家、作家金先生发表他的看法。

    这位老先生早年在北京,后来去上海,抗战时期去了重庆,1949年去了台湾。他出版了不少关于风俗民情的书,也介绍过不少各地美食。

    他先跟杨裕合聊起熏鱼,问是怎么熏的,又聊到为什么后来爆鱼变成了熏鱼的典故。随后,他开始评价:“上海熏鱼通常用青鱼块,这次张大厨用鲳鱼,是因为鲳鱼只有一根主刺,对来自其他地区的评委比较友好。鱼炸过之后,鱼肉酥松,能够吸入酱汁,这个酱汁咸甜各半,又带着一点点话梅的酸,香气很复杂,除了桂皮八角醇厚的香气,还有桂花的甜香。鱼在酱汁中浸泡的时间不长,还保持了酥脆的口感,确实是最顶级的上海菜大厨之作。”

    后面,他又评价棒棒鸡和蒜泥白肉,说道:“川菜有三型二十四味,麻辣味、辛辣味、咸鲜酸甜味,麻辣的类型里又分麻辣、红油、糊辣、酸辣……”

    这位金先生把川菜的二十四味道从头到尾讲了一遍,随后才说道:“这两道菜,原本一个是麻辣类型里的红油味,一个是辛辣类型里的蒜泥味,你们这两道菜却做得大同小异,搞到最后川菜就变成全是一个口味了。其实川菜是‘白菜百味’,是很有包容性的一个菜系。你们还需要多研究,去把川菜真正的味道体现出来。”

    一边是捧着对方厨师,另一边却是这样不留情面地批评,赵大厨脸色铁青,忍不住反驳道:“您说川菜要包容,难道包容就是把花椒换成山椒,把豆瓣换成味噌?”

    金先生没想到自己提出的专业建议,竟得到这样的驳斥,只能淡淡说道:“这样的性格,也就决定了你做出了今天这样的菜。”

    他侧头问杨裕合:“杨先生有什么建议吗?”

    杨裕合微微笑了笑,转移话题:“锦华队的凉菜上来了,看起来很特别。”

    那道菜端了上来,盘子里是一个土豆泥球,配上半个糟卤鲍鱼、一个虾尾和一节毛豆。大盘子里,则整齐排列着三样糟货。

    观众评委问:“为什么我们没有土豆泥?”

    “土豆泥是装饰配菜。”张大厨的助手答道。

    “我们也要。”

    张大厨拿过一个大盘子,把剩下的土豆泥装进盘子里,堆成了小山,让工作人员送给专业观众。

    评委席上的金先生用筷子夹起半只糟卤鲍鱼,吃下后看向张大厨:“张大厨自己给这道菜打个分?”

    张大厨笑了笑:“七分,时间太短了。糟醉菜最好过夜,所以味道有些重,不够柔和。另外,这道菜的灵感是上海夏日晚上,弄堂口家家户户吃晚饭,一盘加了光明冰砖的土豆泥沙拉,一盘糟货。我这里用的是鲜鲍鱼,而上海家常做法一般用素鸡、鸡脚爪之类的便宜货。”

    金先生哈哈大笑:“张大厨谦虚了,您让我想起了在上海生活的日子,这个土豆泥让我想起红房子西餐馆,也让我想起了夏日石库门里的傍晚。”

    “是。这个土豆泥就是红房子转成红旗餐厅后,里面的厨师长调来了锦华饭店,他教我的。”张大厨说道。

    “很不错。”

    两家的水平不在一个层次上,第一个环节锦华得分就高出了许多。

    热菜比拼环节开始,张大厨和徒弟两人不紧不慢,准备了鸡肉、牛肉和猪肉肉糜。

    赵大厨父子在灶前站定。赵平安往炒锅里倒入菜籽油,热油一圈圈润开锅底后,勺子一勾,一团肉末滑入锅里,快速炒到肉末酥松,再加入辣椒、蒜末、姜末和豆瓣酱,一勺黄酒、一勺热水入锅,蒸腾的辣香弥漫全场。

    赵平太郎将焯过水的豆腐递给赵平安,豆腐入锅,调味、勾芡一气呵成。一道香辣得让人流口水的麻婆豆腐出锅。

    就在此时,张大厨揭开了他的粽叶扎肉的锅盖,收汁后的扎肉香味浓郁得让人食欲大开。

    他们的案台上,一排盘子里放着小饭团。

    张大厨剪开稻草绳,露出颤巍巍的五花肉。他切下一块,分成三份,将五花肉放在饭团边上,他的徒弟再添上一片碧绿的青菜。

    两家的第一道热菜一起端了上来。

    岳宁还是选择先尝麻婆豆腐。赵大厨说她教日本主妇瞎做“麻婆豆腐”,但他做的这道麻婆豆腐也不正宗。传统的麻婆豆腐用牛肉,当然,岳宁从不认为用牛肉是必须的,她自己做菜时牛肉和猪肉随意搭配,最喜欢的是牛肉和猪肉各半。可惜,赵大厨的调味太单薄了。岳宁是用花椒粒熬花椒油,而赵大厨是靠最后撒的花椒粉。

    他们一上来就针对岳宁,主持人见岳宁已经尝过麻婆豆腐,便过来问她:“岳大厨觉得这道麻婆豆腐做得怎么样?”

    “麻婆豆腐是一道家常菜,赵大厨也做出了家常味道。”岳宁的点评尽量委婉。

    然而,岳宁的委婉点评,对已经积了一肚子火的赵平安来说,无异于是挑衅。他放下铁勺,转头道:“别光说,那你倒是让我看看,什么是不家常的‘麻婆豆腐’。”

    场上的观众顿时沸腾起来:“宁宁,看你的了!”

    “宁宁,烧一个,让他长长见识!”

    岳宁站起来,对观众席说道:“先看比赛,看完我再做菜。”

    她转头看向赵平安:“赵大厨,您先比赛。赛后我们一起交流交流。”

    伸手不打笑脸人,赵平安深吸一口气:“好。”

    岳宁转头对卢卡斯说:“吃肉。”

    卢卡斯用勺子切下一块小扎肉,叉下去的感觉像是切奶油奶酪,柔软得不行。他塞进嘴里,立刻感受到了植物的清香,特别独特。

    “很好吃。”他跟皮埃尔说,“上次在北京怎么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菜?”

    “没找到合适的人,或者没找到那么好的店。”皮埃尔答道。

    “但岳宁知道最好的厨师在哪里。”尼古拉斯说道。

    评委席上的石川说,应该吃一整块肉配上一大碗饭,他这么一说,得到了宫本和岩西的支持。日本的照烧类菜肴偏甜口,这个菜很对他们的胃口。

    福山楼随后又上了一道热菜,干烧大虾。铁盘还在滋滋作响,一大盘开背去线的大虾整齐码放,茄红色的外壳裹着浓稠酱汁,葱段和姜片零星点缀。

    岳宁用公筷夹起一只,虾壳与虾肉微微粘连,番茄酱和豆瓣酱共同构成了这道菜的红亮色泽,口感甜辣,调味是对的,但干烧没有烧到味,只是外面裹了芡汁。

    “这酱汁直接勾了水淀粉。”金先生用勺子拨弄盘底的芡汁,“干烧讲究‘亮油抱汁’,虾肉该吸足料汁的复合味,可这虾吃起来像被酱汁浮着走。”

    赵大厨只能竭力忍着自己的脾气。

    锦华这边,叫花鸡也出炉了。叫花鸡被端上台时,外层的荷叶已被烤得脆裂开。张大厨戴上棉手套,用木槌敲击泥壳,“咔嚓”声中,混着黄酒香的蒸汽升腾,泥壳下的四层荷叶依次展开,露出油润发亮的鸡身,鸡皮呈现出焦糖色的光泽。

    张大厨用刀切开鸡腹,蒸腾的热气中,酒香、荷叶香和鸡肉的香气混杂在一起。刀叉切开鸡腹,黄油般的鸡油缓缓流出,露出里面的馅料,香菇、笋丁和火腿,又是另一种味道。张大厨把馅料分装到各个盘子里,再把鸡肉切成小块,一勺馅料配上一小块鸡,送到了评委和嘉宾面前,剩下的全归了观众评委。

    尝到这份叫花鸡的金先生满脸享受:“数十年没回去,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福山楼的赵平安被这么对比,脸色越发难看,说道:“川菜就该直来直去!你们这些讲究层次的,不过是故弄玄虚!”

    “直来直去不等于简单粗暴。”金先生一边品尝锦华的菜,一边说道。他对这里的菜很满意,觉得不虚此行;但另一边,他又对赵平安的队伍头痛不已,怎么就那么搞不清楚呢?

    作为美食评论家,他可没那么好的脾气,继续说道:“就像麻婆豆腐,不是把辣油和花椒粉堆上去就算数。干烧大虾,连里面都没入味也敢叫烧?到现在为止,你自己看看几个菜,都一个颜色。你认为川菜只有红油吗?川菜也有白味,比如滑肉汤、烧三鲜、粉蒸肉。当然,你连红油都做不好,还谈什么白味?”

    “我等下做鸡豆花,你就知道我会不会做白味。

    一时间,场上火药味十足。主持人赶紧打圆场,让赵大厨回去把整个比赛比完。

    接下去的汤品环节,锦华的张大厨再次让几位法国大厨瞪大了眼睛。张大厨在豆腐上扣出了直径六厘米的圆形,他刀起刀落,正切九十九刀,侧切九十九刀,刀刀不能到底,切出了一个底部相连,有九千多根豆腐丝的一个豆腐绣球,养在了水盆里。

    中餐讲究“有味使其出,无味使其入”。豆腐寡淡,陈大厨用鸡肉、猪肉和牛肉肉糜澄清后得到的清汤,调味,做了这么一朵豆腐绣球。

    就这一手,让尼古拉斯看得目瞪口呆。

    一边是国家级大厨做的豆腐绣球,另外一边赵大厨做了鸡豆花,鸡豆花还是散开的。

    锦华最后以一道皮薄多汁的小笼馒头收尾,福山楼做了担担面。

    两家实力相差悬殊,结果可想而知。

    比赛结束,场上的人却没走,都在等岳宁炒菜。

    第273章 宝华楼的翻台次数

    岳宁换上厨师服出现在场上,场下观众顿时发出一阵惊呼。

    “我今天参赛,可老是被你们叫上场。”岳宁笑着对观众们说道。

    这时,有个妹子噌地站起来,扯着嗓子大吼:“宁宁,我们爱你。”

    “我也爱你们。”岳宁笑容满面地回应。

    岳宁走到材料区挑选食材,她先在一个大碗里接了大半碗清水,接着将豆腐切成小方块,养在水里。

    “麻婆豆腐这道菜,始于清朝同治年间成都万福桥附近一家‘陈兴盛’饭馆。饭馆老板娘脸上有麻子,客人们都叫她‘麻婆’,她做的豆腐格外好吃,大家就把她做的豆腐叫做‘麻婆豆腐’。”

    岳宁一边说,一边利落地切牛肉,将牛肉剁成了碎末,接着说道,“麻婆豆腐最开始用的是牛肉,后来大家为了方便,就用猪肉代替了牛肉。今天我给大家做两个版本,一个是纯牛肉的,一个是牛肉和猪肉混合的。做这个菜,我比较喜欢手工剁肉末,剁得不要太细,略微带点颗粒感才好。当然,如果是自己家里做,就不用这么讲究,市场上买来的肉末直接用就行。”

    剁好牛肉和猪肉后,岳宁又切好了蒜末、青蒜和豆豉。

    锅里烧上了水,岳宁往锅里放了点盐,放入豆腐块,又加了点老抽,解释道:“老抽能给豆腐增加底色。”

    等把豆腐烫好后,她往锅里加入菜籽油和猪油,放了一把花椒,“要是用牛肉末炒,咱们就得用猪油和菜籽油对半掺,这叫二合油。”

    等把花椒捞出,岳宁开始在锅里爆香葱姜蒜末,接着下入大半牛肉末,“小火慢炒很有讲究,每种材料加一点就炒一会儿,一步一步慢慢炒出香气,千万别着急。”

    等牛肉末收缩、颜色变成金黄,她加入切碎的豆豉继续炒,等豆豉香味出来,又加了郫县豆瓣酱,继续炒出香味。之后再加了一勺蒜末,再次翻炒,接着加入海椒面,炒过之后,再加甜面酱,再加一点酱油,最后加了一勺高汤。

    厨房里,香气从单一逐渐变得复合,味道也越来越浓郁。

    这时,岳宁才把豆腐下入锅中,“豆腐绣球是清汤,麻婆豆腐则是味浓,要让味道充分进入到豆腐里才行。”

    豆腐在锅里烧了两三分钟后,岳宁开始调味,加入一点盐、一点白胡椒面和一点花椒面。

    她还舀起一小勺水淀粉淋入锅里,“现在进行第一道芡,目的是让豆腐和汁水能完全融合在一起。”

    接着,她用锅勺推动豆腐,又淋入淀粉,说:“这是第二道芡,让芡汁变得浓稠,紧紧裹住豆腐。”

    再来一道芡时,她说道:“这一道芡下去,芡汁不会再脱落。和我教日本姐姐们的做法不太一样。给姐姐们教的时候,我只用了一道芡,而且芡汁比较稀薄,主要是她们学回去是要做盖浇饭的。拌饭要宽汁。”

    她拿起小碗:“最后再撒上青蒜末。”

    只见碧绿的青蒜末撒入锅中,紧紧裹住芡汁的麻婆豆腐完成。麻辣鲜香、滚烫入味的麻婆豆腐被端上了桌。

    杨裕合伸手请金先生先品尝。

    金先生也不推辞,拿起碗和勺子,舀了一勺豆腐,轻轻吹了两下送入口中。吃完后,他说:“味道就不用多说了,层层叠叠的滋味相互融合,一点都不抢味,还故意留下些肉末颗粒,嚼起来很有口感,每颗豆腐都裹着满满的芡汁,让豆腐能与料汁充分接触。”

    赵家父子也在一旁吃着,金先生之前被这赵平安说得莫名其妙,只想问一句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宝批龙,还说对方手艺不行。他说:“以为麻婆豆腐就是靠着豆瓣酱和花椒来突出麻辣的,是拿毛笔当筷子,不对路嘛。”

    这话出来让所有人都大笑起来,赵家父子脸色越发难看。

    岳宁又把另外一盘猪肉和牛肉混合口味的麻婆豆腐端了上来,“赵师傅,再试试这个版本。”

    金先生也不推脱,他舀起一勺时故意摇晃一下,只见芡汁牢牢裹着豆腐,竟连一丝汤汁都没滴落。“厉害。”

    他笑着摇头,却在入口瞬间眯起眼,猪肉的油脂香比纯牛肉版更显丰润,两种肉末的纤维在齿间交错,让味道更加丰富。他竖起大拇指说:“小岳,厉害啊!”

    岳宁拿起小碗舀了一勺给赵平安,“赵大师傅,尝尝,这是我自认为的最佳比例。”

    赵平安脸涨得比盘中红油还红,接过小碗的手还有些颤抖,岳宁看着他说:“赵大厨,来参加比赛,心态要放平和。每位厨师都有自己的想法和见解,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不论输赢,能在比赛中学到东西,那就是收获。”

    赵家父子心里怎么想,岳宁并不在意,她只希望后面参赛的队伍里,那些自认为天下第一、自诩正统、目中无人的队伍,却没什么手艺的人,能少放些狂言。毕竟,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今天赵家父子的川菜水平一般,却勾起了金先生对川菜的回忆,尤其是岳宁做的麻婆豆腐这么好吃,他不禁怀念起了合川肉片、夹沙肉、糍粑鱼、酥肉汤……

    几位大厨被他描述得兴趣满满,齐刷刷看向岳宁,岳宁最后决定明天在宝华楼请大家吃她亲手做的川菜,外加炒血鸭。

    第二天,岳宁带着大黑来到宝华楼。他们街道的大部分店铺都没开门,岳宁放开绳子,大黑欢快地在街坊邻居家串门。

    岳宁自己在后巷杀鸭子,先把鸭子放血,血里加了点白醋,防止血浆凝结。

    正在泡鸭子拔毛的岳宁,看见皮埃尔他们全都过来了。他们非要过来从头看她做血鸭。

    皮埃尔他们这两天在两家宁宴,春风楼也算港城的高档酒楼,还没来过宝华楼这样处于热闹街区的传统酒楼的后巷。

    “等下咱们吃过饭,我带你们在这片逛逛。”岳宁跟他们说,“这里是港城挺有特色的一片区域。”

    岳宁正说着,大黑跑了过来,尼古拉斯看见大黑,高兴地和它打招呼。大黑看着一群老外,立刻警惕起来。

    “都是我朋友。”岳宁跟它说。

    大黑立刻摇摇尾巴,坐下仰头看尼古拉斯。

    尼古拉斯摸了摸它的脑袋,大黑友好地蹭了蹭他,翻译跟大家说起大黑的英勇事迹。

    “这么厉害?”尼古拉斯弯腰揉大黑,“你好可爱。”

    开干货行的昌伯走进来,喊道:“大黑。”

    大黑站起身,朝昌伯走过去,昌伯跟岳宁说:“宁宁,让大黑给我去抓老鼠。”

    这里是老街区,建筑老旧,大黑抓老鼠很在行。

    “狗绳在这儿,您拿着。”岳宁让昌伯拿了狗绳。

    见大黑走了,尼古拉斯有些失落,他已经好几天不见自己的狗狗了。

    翻译跟他说大黑去抓老鼠了,尼古拉斯说:“我也有一条猎犬,我把它带过来,让大黑教它抓老鼠。”

    “可以,我男朋友家的泰迪就是大黑教它的。”岳宁的鸭子已经拔好毛了,站了起来,“走,我们去后厨。”

    宝华楼格局除非重新装修,否则很难改动。格局虽老,但后厨和两家宁宴一样,干干净净。

    这时几个五六十岁的大叔大婶还在做清洁工作,晚上十点晚市结束搞一遍基本清洁,早上六点,大叔大婶就过来,彻底打扫卫生,保证没有卫生死角,再开门迎客。

    “听说宝华楼很多菜价是宁宴的十分之一,你这样的要求,它怎么能盈利?”皮埃尔问道。

    他昨天问了才知道,宁宴陆府不让点单,价格按汇率折算快超过他的餐厅了。另外一家宁宴价格相对低些,不过和巴黎的高级餐厅价格也差不多,岳宁又告诉他,她还有一个价格更低的餐厅线。

    “宁宴日接待只有午市和晚市两次,但宝华楼一天能接待七到八次。”岳宁说道,“等下午市开了,你们看看排队的人群就知道了。你们住的酒店边上的那家宝华楼,翻台率更高,每天接待批次甚至高达12次。”

    这些厨师一下子愣住了,三到四次已经算热门餐厅了,十二次?太吓人了吧?

    “所以这家酒楼盈利能力并不比宁宴差。”岳宁跟来上班的厨师打招呼。

    今天何运邦当班,副主厨是岳宁带出来的阿忠。

    “宁宁,等下给我留几块血鸭。”范秀琴跟她说。

    “知道了。”

    岳宁剁着鸭子,这鸭子得剁成小块。今天她要给皮埃尔演示整道菜,每一步都亲自来。

    “我们现在炒鸭子。”

    岳宁走上灶台,起锅烧油,放入葱姜,把鸭子放进锅里翻炒,一直炒到烧干水分,香味四溢,锅里已经炒出了鸭油。岳宁往锅里加入半锅清水,再加入白酒,瞬间鸭汤就变成了奶白色。

    “行了,要小火烧上半个小时以上。我带你们去看看我这家店。”岳宁说道。

    岳宁带着大家去参观宝华楼。

    一进宝华楼大厅区域,众人都发现宝华楼的布局和宁宴大不一样。宁宴宽敞,还有隔断,很有私密性,而宝华楼桌椅摆放紧凑,桌与桌之间只够两人错身而过。岳宁介绍道:“这样紧凑的摆放,桌椅自然就多了。而且和邻桌、前后桌都没什么间隔,实际上就是让食客别多聊天,吃完饭赶紧走。”

    皮埃尔透过大厅玻璃,看到这会儿还没营业,酒楼外面已经有人坐着了,有人手里拿着单子,有人手里拿着小包装的零食。

    “他们是……”

    “宝华楼只接受第一批次的预定,要是预定超过15分钟没到,位子就取消了。这些没预定到的人,可以这个时候来碰碰运气,要是有人没来,他们就能坐到,要是还等不到,就等翻台。”岳宁解释道。

    瓦莱尔看着越来越多排队的人,惊呼道:“哦,上帝呀!这也太神奇了。”

    “港城人真的很多。”岳宁说道。

    港城人口密集,而且聚集在几个区域,再加上游客众多,保证了他们几家店的客流量。

    岩西笑着说:“大阪道顿堀的宁小厨面馆一直排着长队,热闹非凡。”

    第274章 成立餐厅联盟

    这样高的翻台率,各位都是餐厅老板,听得都心痒痒的。

    岳宁又回到灶台前,此时煮着的鸭子已经收干了大部分汤汁,变得油润光亮,浓郁醇厚的香气弥漫在整个厨房。她往锅里加入蒜末和线椒段,刹那间,辛辣与浓香交织的味儿更浓烈了,她再加入调味料调味,调味后,把一碗鸭血鸭血缓缓倒入锅中,鸭血顺着锅边滑落,瞬间包裹住每一块鸭肉。

    鸭血炒得越来越干,混合着鸭香、辣香、椒香和鸭血独特鲜香的味道扑面而来。她迅速将锅中的菜品盛出装盘。

    皮埃尔闻着香味:“真的有些相似,只是我们用红酒,你用米酒。”

    岳宁让人先把菜端出去,外头有人来说,杨裕合先生陪着金善明先生到了。

    “跟他们说先去包间喝茶,我炒好菜马上过来。”

    岳宁连着做了合川肉片、辣子鸡、酸菜鱼、锅巴肉片、烧三鲜和小酥肉汤。

    岳宁和大家一起吃饭,饭桌上当然不会只有这么几道菜,另外上了宝华楼的几道招牌,烧腊和卤水拼盘,必然是有的,阿忠做的百花酿鲜带子,阿邦和范秀琴春饼卷合菜,最后还来了一大碗范秀琴的炸酱面。

    宝华楼的菜品,摆盘造型不太讲究,口味完全不输给宁宴,毕竟除了总厨固定,厨子还是要轮班的。

    几顿下来,皮埃尔他们也学会了用筷子,虽然不太熟练,他们夹着菜,跟岳宁探讨饭店经营的问题。

    岳宁看着窗外对过宝华楼二店这会儿排起的长龙,说:“不同的产品线,采取不同定位。低单价的餐厅,必须有高翻台次数,一边要缩短客人用餐时间,一边要让客人愿意等待。缩短客人用餐时间,同样是宝华楼,鸿安店主要是面对购物的顾客,我们推荐套餐。点餐快,套餐里的烧腊和卤水立马可以上,因为套餐相似度高,一起炒菜,就能更快出菜了。我们的菜单用的是一次性菜单,在等待的时候,让顾客先选起来,再进来做推荐。在用餐高峰时段,我们店里的音乐都是轻快,顾客也会加快用餐速度……”

    “等等。”卢卡斯问,“轻快的音乐影响用餐?”

    “是的,轻快的音乐,可以提高就餐速度,舒缓的音乐让客人延迟离开。要是客人还不走,服务员多为他们免费续杯饮料就可以了。而且,我们的冻柠茶,确实一直免费续杯的。顾客不会感觉是我们在赶客,但是他们会走。”

    “那如何留下客人呢?”

    “前提是你的菜品好,接下去就是营销了,不要像守寡一样守店,要像明星一样吸引新的客流。客人来到你的店里,排队时间太长,怎么办?”岳宁让他们看二店排队的情形。

    遮阳伞下坐着客人,可亲的侍应生正拿着一个篮子,在派发刚出炉的红豆奶酪酥。

    “那个是看板吗?”岩西指着一块板子问岳宁。

    “对啊!排队看板。参考上面的号码,可以让顾客大致知道等待时间。选择去边上逛逛,或者坐在这里喝茶,饼干小点,一般十五分钟一派,之类的。不过这些小糕点,是我一个长辈公司的产品,都是他们那里让我来推广的。”

    乔老太太把她经营的月盈点心作为嫁妆给了女儿乔淑仪,也就是蔡致远的妈。

    月盈点心虽然在港城市场知名度很高,但是这几年也是产品固定来了,新产品少了,所以市场反应不是很好。

    乔淑仪见岳宁和崔慧仪合作,立德食品现在好到爆火,她也找了两个孩子商量。

    崔慧仪帮她进行了管理改革建议,岳宁和他们开发了几款新产品,现在正在推广期,这两天推这款奶酪酥和另外一款蛋黄酥。

    宁小厨和宝华楼的客流量很大,岳宁刚好帮着她做推广。

    “你还利用自己的店,帮别的品牌做推广?”卢卡斯问。

    “对啊!”

    岩西说:“她的宁小厨有方便面系列。在日本卖得非常好。”

    皮埃尔看着岳宁:“你不仅是个天才的厨师,还是一个经营天才。”

    这样的评价,岳宁不知道怎么回复了,其实很多措施都是上辈子带过来的。上辈子各个行业都卷,而且卷到病态。

    做平价餐饮的公司都在疯狂卷翻台率,翻台率越高,客流量越大,成本越低,利润率越高。

    宁烧腊这样的店铺,进入一家二三线城市的商场,都是任选铺位,免租金,甚至还送装修费。而量大之后,原材料价格也低,效率也高。

    她有一段时间就陷入提高翻台率的魔咒里。

    后来因为对家在卷生卷死当中,开始大量用预制菜被曝光,她才幡然醒悟,到了一定阶段,真没必要陷入这个数据里,做好产品才是真。

    当然她现在提高翻台率,赚钱是其次,让更多顾客吃到宝华楼的饭菜。

    “多谢您夸奖。”岳宁举起饮料杯,“我在此谢谢几位大厨,也谢谢金先生和裕合叔,光临宝华楼。”

    岳宁跟大家碰杯。

    岳宁怎么都没想到,接下去的两天,联盟章程讨论挺简单的,联盟名字怎么取都不对劲。

    宫本提议用中文篆体“味央”,意思是“味の中央”,法国人挠头不理解。

    法国人说了几个优雅词句,中国人和日本人觉得不知所谓。

    最后岳宁提议叫:“‘黑松露’餐厅联盟,用一只黑松露作为标记,寓意是黑松露的‘隐秘香气’暗喻联盟对食材本味的极致追求,跨越地域却殊途同归。目标是打造对口感极致追求的高级餐厅。”

    这个名字简单,易记,但是黑松露是法餐的代表高级食材,三位法餐厨师认为这样对日本和港城的餐厅不公平。

    “我们要的是这个联盟壮大,有影响力。一个让世界大多数人一听,都认为这是高级的代名词,一个好名字,一定是让人一下子能记住的。用日本昆布,用中国的豆腐,或者用刚才说的很有意境的名字,不是这个文化圈的,根本不懂。当今烹饪界,法餐地位最高,皮埃尔又是我们当中最有影响力的大厨,我觉得用这个名字,比较合适。”

    比起平衡各个发起人的名誉分配,岳宁更希望这个联盟能快速发展,能够在烹饪界有足够的影响力。想想上辈子,宁宴自己为了一步步拿米其林星级费了多少心思?其中很多都是因为这个评价体系那时候对中餐的认可都是基于洋人的。上海这样一个国际大都市当时只有一家米其林三星,而同时期的东京有十二家三星。

    参加烹饪大赛也一样,哪怕她已经是国内顶级厨师,去参加大赛照样只能拿十七名。

    这辈子,她希望通过这个联盟,做为这个联盟的发起人,能让世界烹饪界更正确认识中餐。

    岩西和宫本也附和岳宁的意见,宫本说:“我同意岳小姐的说法,我们成立这个联盟,是希望这个联盟能吸引更多的优秀的餐厅经营者,我们一起交流一起做得更好。很明显‘黑松露’确实好记,卢卡斯是提议人,皮埃尔是这个最资深的大厨,我完全同意。”

    岳宁说服了他们,三天后,连带岳宁在内的六位大厨在鸿安大酒店开记者招待会,宣布“黑松露”餐厅联盟成立。

    皮埃尔站在记者招待会的讲台后,望向台下林立的镜头,目光依次扫过岳宁、宫本、岩西等联盟成员,嘴角带着微笑:“女士们、先生们,今天,我们六位来自不同国度的厨师站在这里,宣布成立‘黑松露餐厅联盟’。”

    他停顿了一下:“有人问我,用‘黑松露’命名联盟,是否会让东方料理失去话语权?就像岳宁大厨的和牛鹅肝鲍鱼拌饭上的松露片,也像宫本先生的茶碗蒸融入松露碎,我们不是在互相模仿,而是在创造一种新的味觉感受。松露需要与橡树共生,真正的高级烹饪,从来需要不同文化的根系彼此缠绕。今天,我们以松露为引,却要做打破边界的拓荒者。愿这个联盟成为全球厨师交流平台,让每一颗认真烹饪的心,都能在彼此的菜谱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缕隐秘香气。”

    当天的电视台、电台报纸都报道了这个劲爆的消息。

    大家都知道岳宁很能干,依旧不知道她这么能干,宝华楼居然能够和三家米其林三星餐厅,两家顶尖日本餐厅,组成联盟,宝华楼会是发起人之一。

    这是不是意味着宝华楼在世界烹饪界都有一席之地?

    HTV独家专访了岳宁,面对镜头,岳宁说了他们未来的计划,将会互派厨师和餐厅管理人员去对方餐厅学习。

    初步的意向,皮埃尔的儿子,这次行程中一直出现的小帅哥尼古拉斯会来宝华楼进行为期一年的交流。还有宫本先生的孙子,曾经跟她比试过刀工的宫本拓也,也会来宝华楼。

    两家餐厅都派出了自己的继承人来宝华楼学习,这可是充分证明了,他们对宝华楼肯定,对岳宁的肯定。

    港城历来只要是洋人说你好,那会被吹捧上天,一时间岳宁在港城风光无两,各种光环加到头上。

    这条消息太劲爆,以至于她的成绩出来了,四个A+,英语A,这个成绩很厉害,大家倒是没什么波澜。

    反而是另外一条新闻被到处转载报道:岳宁旺角车震,乔君贤毫无所知

    配的图片是,她在旺角的一条坑坑洼洼的石板路上骑自行车。

    第275章 一场梦

    马上要上学了,岳宁盘算了一下,家里到学校大概十二三公里,跑步距离太长,开车的话,少了一个锻炼的机会,她就买了一辆自行车。她试着从家里骑到大学,再从大学到轮渡,摆渡到九龙,就懊悔了,摆渡太费时间了,以后还是就在港岛上骑车就好了。

    谁想到被记者给拍到,起了这么个标题。她能说什么?说乔君贤知道她买自行车吗?指不定他们会说乔君贤看着她车震。还是不要搭理了。

    范秀琴在报纸上看见了她的自行车,说没见过这么贵的自行车,要试试。岳宁今天就把自行车骑到宁宴陆府来了。

    范秀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乐呵呵地骑车去了。

    何运邦看着小徒弟骑车,跟岳宁说:"宁宁,我还是不去法国了,你选别人去吧!"

    岳宁转头瞪了他一眼:"我知道你刚娶老婆,放不下婶子。可你没想过,你在宝华楼的培训就剩下一年了,一年之后你要回粤城,回了粤城,那时候新的鸿安宾馆要开了,你要做鸿安宾馆的总厨了。还有机会出去吗?内地改革开放了,现在什么都是外面的好。你去一趟法国,回来别人都高看你一眼。我就是考虑,我婶还没怀上,所以安排你今年下半年,把阿星和阿健安排在明年上半年。等你从法国回来,再让你带个日本徒弟,你跟日本徒弟学一学日餐。以后宾馆的整个餐饮,都是你说了算。"

    "可我从来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

    "那我不是让人给你们在法国安排了翻译吗?就是怕你们听不懂。而且他还会安排你们的其他生活问题。你担心什么?"岳宁问他,"你只管去,去了有什么问题跟我说。"

    "听你的。"何运邦说。

    岳宁选了罗国强和何运邦去法国半年,安排了爷爷阿松师徒去日本一年。考虑到宝华楼和宁宴在日本的热度很高,她决定在日本开宝华楼。

    阿松叔是爷爷的徒弟,是宝华楼最艰难的时候留下的人,也是如今宝华楼老店的总厨。阿忠是阿松叔的徒弟,岳宁来了港城之后,一直给岳宁做助手,如今也是上榜的大厨。

    岳宁想让师徒俩去日本好好学习一年之后,在日本开第一家宝华楼。所以他们俩这次去,就不仅仅是厨艺上的交流,还要看日本餐厅的运作流程,对日本餐饮市场深入了解的一个过程。

    宝华楼毕竟是一家提供多种菜品的酒楼,不是产品单一的宁小厨。好在宝华楼管理公司在日本有子公司,如今梁泽运营着日本公司。有梁泽在,她也放心。

    她把尼古拉斯和另外两位法国厨子给陈锦莹和陆培德带。她跟陈锦莹和陆培德说好了,让他们好好学法语,他们俩不能靠翻译去交流。

    岳宁的打算是两人去法国做为期一年半的交流,去法国巴黎高商或者里昂高商拿硕士学位。陈锦莹是台大毕业生,她只要有法语基础后,就能去法国了;陆培德需要在港城拿学士学位后,再去法国读书。

    陈锦莹和陆培德是专业技术上的两位合伙人,苏菲和杨志杰则是管理和市场开拓上的合伙人,港大三年制,志杰毕业后,能接苏菲接的班,苏菲姐就有时间去英国或者美国读商学院了。

    "宁宁,我听国强说,等他进修结束,不回福运楼,而是去北京?"何运邦问她。

    "对。我跟北京那里已经说好了,董大厨和陆大厨都认可国强的手艺。这样国强去了北京,也算是比我罗爷爷更进一步了,我给我爸上坟,对着罗爷爷也能有交代了。"岳宁笑了一声,"阿星以后就管着福运楼。"

    何运邦点头:"这样最好了,大家都有好去处。"

    "是啊!这样我罗爷爷在地下也能安心了。"

    范秀琴遛了一圈回来,说:"宁宁我也去买一辆,果然贵有贵的好处。"

    "贵有贵的好处。但是你要了干嘛?现在住深水埗,又不能骑车来这里。现在楼价还很高,宁宁说接下去两年楼价会下跌。"何运邦训小徒弟,"不管你找不找对象,就像兔子有个窝了,心就定了。"

    前几天,陆培德找岳宁商量,他是不是考虑在港城买套房。岳宁跟他说先等两年再说,现在形势不稳,等港城前途定下来再说。而且他再干两年,手头钱也更多一些,毕竟他还有寿伯要住一起。岳宁的意思,要么买得大一点,要么买上下楼两套。

    岳宁的眼光很准,陆培德就听进去了,何运邦也听进去了。他吃过没房子的苦,如今自己有了大房子,就叮嘱小徒弟也要买自己的房子。

    "师傅啊!你就天天房子房子。我陆师傅呢?天天催我找对象。"范秀琴抱怨道。

    "我听宁宁的,等手续办下来就去法国了。"何运邦伸手揉她的脑袋。这丫头聪明豪爽,就是性子太跳脱,自己在的时候还能喊住她,"我出去了,到时候你跟着你师兄,好好学手艺,也去念个大学,那样才能有大出息。"

    "知道了,知道了!"范秀琴说道。

    *

    岳宁收到了学校的Offer,约了莫维文夫妇一起去粤城,祭拜岳志荣。

    莫维文夫妻一大早上从粤城宾馆出发去福运楼,看见岳宁正在和大家一起往一辆两吨的卡车上搬东西。

    "宁宁,你这是?"莫维文问。

    "给爸爸准备的祭品。"岳宁把一大桶冰递给罗国强。

    罗国强马上要去法国了,而且明年这个时候,他回去北京,成为国宾馆的大厨。

    小时候,他爷爷曾经给来粤城的大领导烧过菜,大领导还跟爷爷拍照握手。这张照片可是挂在福运楼的墙上,那是爷爷一生中最骄傲的时刻。以后他去北京,他会成为专门给大领导烧菜、专门接待外宾的国厨,他要告诉爷爷。

    罗国强把冰桶塞放在车上。岳宁准备了很多祭品,都是鸡鸭鱼肉,这么热的天要是坏了就可惜了。她又准备了几桶冰块,等下放在祭品下面。

    岳宁又转身回福运楼,进去拿东西。福运楼从春交会结束就歇业装修了。

    装修比较简单:外墙进行了修旧如旧的修补,又进行了全面的清洗,把招牌重新做了;里面墙面扒拉了,铺了新的电线,因为从日本进口了空调,原来的线路拉不动这么多空调;墙面重新粉刷,地面以前是彩色水磨石,现在依旧做这个怀旧色彩的地面。钱花得比较多的是厨房,厨房设备全部升级改造,上个礼拜厨房也验收了。现在里面在打扫清理,等八月十八日,就能开门迎客了。

    祖孙俩昨天回来和福运楼的几个厨子一起,准备了今天的祭品。如过年前和清明祭拜一样,岳宁除了烧猪、烧鹅之类的祭品,还准备了十个箱子的元宝。这次她还给她爸扎了一辆红色的法拉利。

    她自己定了一辆,下半年就能拿到了。她是个孝顺孩子,自己有得开,她爸当然也得有。

    莫维文和庄宝如看着她扛着这么一辆纸扎的小汽车出来。

    "这也太夸张了。"莫维文说。

    庄宝如笑着看他:"上次咱们去新加坡,你没见识到吗?风俗就是这样的,他们祭拜得特别认真。"

    到了岳家母子坟墓的那座山,岳宁发现山上已经不仅仅是一条人多了踩出来的泥路,而是一条斜坡水泥路。

    这是她上次回来后,财大气粗出了二十万,给山下村子里的小学修了校舍,让他们修校舍的时候,顺带给她铺一条水泥路上山,这样让她回来祭祖方便。

    这下是真方便了,从山下村民家借来推车,直接拉着上山就好了。

    莫维文到了山上岳志荣的墓前,墓碑上还有一张岳志荣的照片。看着患难与共的兄弟,莫维文眼泪哪里忍得住:"志荣啊!"

    他多希望志荣能看到宁宁现在的样子。他说:"你放心吧!孩子考上港城大学了。"

    他说:"说起来我也没帮孩子什么,都是孩子自己努力。"

    岳宁分了一箱元宝给莫维文:"没有伯伯给我打的基础,我怎么可能去一年就考上。伯伯咱们烧纸钱。"

    庄宝如跟莫维文一起烧纸钱。听岳宁絮絮叨叨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岳宁把那辆车给烧了:"爸爸,这是我买的最新款车,你在那边也开着。给您烧了那么多钱,您现在在那边已经是大款了吧?还有啊!要是那边有处得来的阿姨或者姐姐,你也找一个。最近我跟爷爷说,要是看见……"

    岳宝华过来敲她的头:"去你奶奶那边,给你奶奶烧纸去。"

    岳宁立马一路小跑过去到奶奶坟前:"呸呸呸,奶奶,原谅我童言无忌。我爷爷没这个想法,您在那边也不许找老头。"

    莫维文终于忍不住笑了,这孩子还让志荣找对象。现在日子这么好了,志荣却看不见了。

    岳宁祭拜了爸爸,在粤城还有些事,要多停留一晚。

    晚上她做了一个梦,梦见了一栋种了一大棵三角梅的花园洋房,庭院里有个穿着棉布旗袍的年轻女子正在浇花。

    岳宁往里看,见到爸爸在屋子里,在玻璃窗边吃着河粉。

    难道爸爸真的找了对象?这位姐姐就是爸爸的新女朋友?姐姐很漂亮,也很温柔。

    岳宁看着这栋花园洋房,又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她推开了门。

    听见声响,那位姐姐放下了手里的水壶,看向她。

    岳宁笑着打招呼:"姐姐好呀!"

    "姐姐?"那个女子轻声地笑。

    岳宁恍然,她笑:"阿姨好!"

    女子无奈地笑。岳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称呼错了。不过这个时候她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了。

    她爸爸看见了她,从屋里走了出来。她惊喜地发现,爸爸壮实了,脸上有肉了,越发英俊了。

    岳宁飞奔过去抱住他:"爸爸,爸爸……"

    岳宁被爸爸抱着,爸爸摸着她的头:"宁宁,我的宁宁。"

    父女俩抱了一会儿,那个女子站在边上看着他们笑。岳宁推开爸爸说:"爸爸,你真找女朋友了呀?"

    "这是你奶奶。"

    岳宁张大了嘴巴:"我奶奶这么年轻漂亮?"

    "年轻漂亮对这里的人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奶奶说道。

    岳宁这才恍然,奶奶死的时候很早。

    岳宁看着这个漂亮的院子,围栏隔壁是一间砖瓦房,看来爸爸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她开心道:"不错,不错,爸爸还是很有本事的,把自己的日子过得很好。"

    爸爸笑了一声:"这房子不是你给我的吗?"

    "难怪眼熟。"岳宁说道。

    岳宁看见了爸爸,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跟爸爸说。岳志荣静静地听她说话,直到听见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岳志荣说:"妈,跟店里说一声,我今天不去了。"

    "爸爸开店了?"岳宁叫起来,"去嘛去嘛,我一起去看看。"

    岳志荣去接了电话,说晚一点到。他推了自行车出来,岳宁跳上了自行车。

    岳志荣载着她一路往前,这条路好像粤城的街巷,又有些不同。

    不一会儿,就拐进了骑楼下,有个门面,招牌写着"阿荣饭店"。饭店里两个小徒弟正在准备。

    看见这么小的店面,岳宁有些失望,她说:"爸爸我给你那么多钱,你就开了一个小饭店?"

    "你之前给我的钱我捐了,就留了那栋房子。这是我靠自己的手艺挣下的,慢慢来就好了。"岳志荣说,"以后逢年过节,不要给我烧那么多,我可以靠自己的手艺过日子。我们手艺人,到哪儿都不会饿着。"

    "在西北就饿着了。"岳宁仰头说道。

    岳志荣顿了顿:"也是。"

    "志荣……"

    岳宁听见这个声音,往外看去,只见俞婉媚衣衫褴褛地出现在店门口。

    她往俞婉媚那里冲去:"你怎么有脸来找我爸?"

    俞婉媚看见她,像是看见了鬼,惊了一声,突然笑出声,笑声有些恐怖:"岳宁,你也死了?"

    岳志荣大步走过去,厉声喝道:"胡说八道什么?"

    "那她……"

    岳宁在俞婉媚质疑的声音中醒来……

    第276章 福运楼重新开业

    岳宁睁开眼,靠在床头,回忆梦里的细节,想来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

    爸爸愿意从一家饭馆慢慢做起,倒是符合他踏实的性子。不过说什么以后不要他烧钱了,这怎么可能?有钱总比没钱好。

    有钱就能买大屋。最近有人出售一套大屋,岳宁买下了,暂时用作港城派驻粤城的人员的宿舍,等到内地的生意起来,她估计会有半数的时间住在内地。

    八月十八日,岳宁再来粤城时,中港合资的福运楼重新开张了。

    港城大厨张骏明带队接管了福运楼的后厨。

    春交会那会儿,福运楼的人已经经历过那种忙疯了的状态。当时还有人怨声载道,闹情绪。岳宁直接要求二商局把闹情绪的人全部调走。

    春交会结束,福运楼发了整整两个月的奖金。这下可好,大家终于明白,干得累是累,但钱多就是硬道理。

    不过要说最能激起职员积极性的,还真不一定是钱,而是那套让所有人眼前一亮的制服,还有那条硬性规定:福运楼女服务员必须化妆。

    福运楼服务员的制服,是岳宁特意选用的港城宝华楼同款。女式灰蓝色撞白色滚边的斜襟长袖,配上深灰色一步裙;男装则是笔挺的灰蓝色立领上装,搭配笔直的深灰色西裤。

    这套制服,真的是惊喜,岳宁原本是想照顾何家老夫妻俩的生意。

    去了才知道,他们铺子连港城太太们定制的旗袍都来不及交货,所以找了他们的老单位,街道服装厂合作。

    街道的这家服装厂以前通过进出口公司给泰国的一家服装企业加工泳衣,那时候泳衣要用皮筋拉住布料,让布料收缩,现在已经出现了弹性布料,这种工艺淘汰了。这个生意没了之后,这家工厂就半死不活了。

    何家一家人积压的旗袍实在太多,就想到了这家服装厂,一拍即合。

    如今每天早上何家婆婆推着大儿子去街道工厂,何家大哥在工厂监督职工,按照他们的要求给旗袍锁边缝扣子。

    何家接下这一单,他们用给港城太太们做旗袍的要求来做这些制服。制服的设计和打版都是赵熙如工作室,面料也都是从港城过来的,最后出来的效果堪比高定。

    穿上这些中式元素与西式剪裁结合的制服,姑娘们优雅大方,小伙子们英气逼人。

    制服好看,配套的培训更专业。港城还派来了专业的化妆师和礼仪指导。

    粤城离港城近,受港城影响大。只是过去苦于囊中羞涩,想打扮也没钱;再加上社会风气还没那么开放,女孩子自己买了口红胭脂涂,总怕被人说成妖里妖气。现在可好了,她们昂首挺胸地跟人说:“我们是中港合资单位,用的化妆品可是单位发的日本货!”

    其实这些化妆品只是日本大牌的副线品牌,但对内地姑娘们来说,已经够高级了。

    开业当日的招待晚宴,服务员们列队进入包间,张骏明特意安排的“七星伴月”冷盘端上桌时,梳着利落发髻的女服务员弯腰:“各位请慢用。”

    “不一样,可真不一样。”朱副市长说道,“精气神完全两样。改革开放了,咱们粤城是改革开放的第一线。我记得来参加交易会的外商跟我说过‘我们家的佣人都比在你们这里住得好,吃得好。’我们心里急啊!可没钱也没办法,这时新加坡的叶应章先生找到了我们,他决定在粤城投资一家高档宾馆。去年这个时候乔启明老先生路过粤城,把岳老先生和小岳介绍给我,转眼一年过去,我们粤城十二家酒楼派出了六十多位厨师,四十多位服务员在港城学习。一年不到的时间,福运楼在春交会上获得了外宾的交口称赞,福运楼也成了第一家中港合资的酒楼。”

    岳宁举起茶杯:“朱副市长,我以茶代酒敬您,是您让宝华楼和福运楼,这对分别三十年的兄弟再次牵手。”

    大家一起碰杯,喝过之后,宋局长问:“小岳,听说你跟下面的职工算了一笔账?每天翻台四次,两年回收投资成本。超过翻台四次就有奖励?”

    “社会主义分配方式,多劳多得。在咱们福运楼呢,分成个人多劳多得,也就是炒菜多的多劳多得,服务时长多的多劳多得;还有一个是集体多劳多得,我们整体翻台率上升了,我把计算公式公开透明地让职工们知道,也是体现了咱们职工也是酒楼经营的一份子,酒楼经营好坏跟他们息息相关。我们把这一份收益也和职工分享,既激发职工的集体荣誉感,又能让职工获得真正的实惠。”岳宁看着诸位领导说。

    “小岳,你居然是这样的想法?”一位领导说。

    岳宁点头:“是啊!我是内地长大的孩子,去港城读了西方的很多经营书籍,自身也经营了宝华楼。后来又承蒙领导们厚爱,给了一次又一次机会。从最初的宝华楼遇到危机,我看上了福运楼同根同源的厨师,想了一个双赢的办法。当时我甚至没有信心他们会回来,我以为最终可能部分人会留在港城,去其他酒楼发展。但到今天,第一、第二批厨师已经培训时间过半,哪怕港城收入再高,我也骄傲地说,他们都会回来。”

    “小岳安排了咱们福运楼第一批去宝华楼进修的两位厨师去法国学习。”宋局长说道,“现在两位厨师已经都有了去处,咱们福运楼已故大厨罗长发的孙子罗国强,已经被北京的国宾馆看中,等进修结束就去北京了;何运邦何大厨回来之后,小岳和我商量,让他进鸿安大酒店做总厨;还有一位马耀星大厨,是去年《港澳厨王大赛》季军的助手,港城热门大厨,他回来之后来福运楼任总厨。”

    “阿星,明年上半年去法国。”岳宁说。

    “这些厨子都不会外文吧?”朱市长问,“最近各家单位要派人出去留学,条件已经放得很宽了,英文能通过测试的都很少。”

    “请了一个会说粤语的法国华人老爷子做翻译,顺便安排他们的日常。”岳宁说道。

    内地安排出去学习的人,怎么可能给他们安排翻译?朱副市长问:“这个费用不少吧?”

    “关键不是要学到东西吗?没有个翻译,他们半年不是白费了吗?”

    宋自强说:“小岳是实打实地让这群厨子学手艺,要不然福运楼哪儿能提高这么快?哪儿能让外宾这样夸赞?”

    “是啊!”朱副市长说,“福运楼跟宝华楼合资,宝华楼能帮助福运楼,但是没办法和粤城所有的酒楼合资。咱们福运楼需要做一个样板,走出一条不脱离社会主义分配方式,又能激发职工主观能动性的经营之路。最近我跟几家外商谈引进生产线,成立合资公司。先别的不说,一开口对方态度就高高在上,好像给我们施舍一般,还开出了很多苛刻的条件。可咱们得求着他们来啊!条件苛刻,也得受着。哪儿像小岳,跟小岳谈那会儿……”

    宋自强笑着说:“市长,小岳是先想着怎么帮福运楼脱困,后想着福运楼怎么才能赚钱。说到底小岳是自家的孩子,跟那些外国人是不一样的。”

    “没错。国门才开了两年不到,一切都在探索。但是当下的情况又容不得我们慢慢细想。”

    门被敲响,服务员进来,上来一条清蒸鱼:“鸡油蒸鲈鱼。”

    朱副市长夹了一块鱼放在盘子里,问:“小岳,你再说说,咱们怎么才能让这些出去见过世面的人,回来建设自己的国家?就是你说的那些厨子都愿意回来。”

    “我这里是想办法为他们考虑合适的岗位,出去的都是咱们的优秀职工,最有才华的一批,如果回来之后落差巨大,他们当然不愿意。比如福运楼第一批三位大厨,进修之后都有合适的去处。”

    “那要是没这样的机会呢?”朱副市长问。

    岳宁笑:“改革开放,衣食住行会最先发展起来,而‘食’是最容易发展起来的,咱们餐饮行业我不担心。我知道领导担心什么,担心公派出国的顶尖留学生不回来,留在国外,这样进一步导致人才流失。”

    “是啊!”朱副市长长叹了一口气,“不看外头的花花世界,咱们就是闭门造车,可要是让人出去了,不回来,连造车的人都跑了,车子更别想造了。”

    岳宁记得上辈子讲起中国改革开放的历史,老师刚好是八十年代的留学生,对此他可就有话说了,他说那会儿在美国刷十来天的盘子,就能抵回来之后一年的工资,很多公派留学生,情愿留下做苦力,也不愿意回来做教授。

    自己当时还问老师:“那您怎么就回来了?”

    老师说:“你不回,我不回,那谁能把先进的知识带回去?”

    自己带头站起来向老师鞠躬感谢。

    老师又说起,那时候国家对留学生的政策是一会儿松一会儿紧,异常摇摆,国家看着人才流失痛心,但是不送人出去,又不行。直到1997年,大领导定了个方向,从“归国服务”转向“为国服务”,认为留在海外的留学生,只要跟国内进行合作,那都是有贡献的,才算是确定了方向。

    岳宁给领导倒酒:“领导,咱们这么想,让他们出去学,要真是学了留在那里。咱们通过他和他所在的学校、科研机构和企业合作,他留在国外造先进车的同时,也可以指导咱们国内造落后车。只要比咱们国内的先进就成了。不一定要他们归国服务,可以让他们为国效力。就像我这样,如果在内地,受制于各种内地本身的消费水平,还有政策等等,绝对不可能在一年内有这样的发展吧?我在外面发展好了,现在就能为国内这个行业提供一些帮助,肯定比我不出去,要能做的事情更多。”

    朱副市长停下筷子看着她:“不求他们归国服务,只要他们为国效力,这是另外一个思路了。”

    “嗯!”岳宁点头,“按理说,我是西北长大的孩子,我更应该回馈西北吧?但是我清楚地知道,我往西北投资,就是钱往河里砸,还听不见个声响。我只能把西北的乡亲带出来,让他们出来赚钱。让人才愿意回来,有合适的机会也很重要。”

    朱副市长吃了一块鱼,跟宋局长说:“去宝华楼进修的大厨,如果暂时没有合适的位子,也可以延期回来,看情况再签半年、一年,甚至两年合约,都可以。”

    “领导,我不是这个意思。”岳宁连忙说道。

    “可我是这个意思,人在你那里,他还会回来。回来了没有好的条件和位子,要是再跑了,那就真跑了。”朱副市长看向宋自强说,“老宋跟我算过一笔账,今年的春交会,你派了二十多个厨子回来支援,你知道四家饭店营业额一共增长了多少吗?”

    “福运楼比往年同期,增长了五倍。”岳宁说道。

    “平均增长了将近三倍,福运楼尤其突出。可这次春交会的客流量跟往年没差别。也就是说,外国客商是愿意掏钱吃饭的,往年他们觉得不好吃,就不吃。去掉你们那些厨子的成本,这几家一个月的利润还不少呢!”朱副市长说道。

    春交会后,岳宁就没想要问几家饭店收钱,她想自己贴了这些人工,二十几个厨师,工资低的一个月大概五六千,像何运邦和张骏明这样的大厨都是一万以上的,成本大约二十来万。是宋自强通知她来算钱,跟她说“亲兄弟明算账”,只有这次算清楚了,秋交会才能再请她帮忙。

    “我知道厨子重要,可没想到那么重要。”朱副市长笑看着岳宁,“小岳,不许再把厉害的大厨放到北京去了。粤城很缺人,宾馆酒楼还要建。”

    岳宁总算是领会了领导的意思,举杯:“谢谢领导的支持。”

    第277章 开学了

    新学期刚刚开始,校园公告栏前很多学生驻足,公告栏里贴着上学期期末就传闻要来的经济学大拿万博达老先生的介绍。

    边上还有老师课题组招收八个临时助理的启事。

    “到岳宁那里报名?”

    “岳宁替万教授招助理了吗?”

    “听说万教授愿意来港大还有她的一份功劳。是她做天津菜留住了万教授。”

    “岳宁来了。”

    岳宁骑着自行车经过公告栏,听见大家叫她,下了车:“怎么了?”

    “说万教授的临时助理。是找你吗?”有学生问她。

    “对啊!”

    “主要做什么?”

    “把英文教材翻译成中文。教授帮助内地学校,这些都是给内地学校的资料。”

    岳宁替上海的朱教授和万教授建立了联系,朱教授想要海外学校的教材,万教授记住了,来了港城,第一时间就让岳宁帮他把资料给了朱教授。上次回粤城祭拜爸爸,莫伯伯说朱教授正在头疼,资料是好资料,就是他们的学生英文水平太差,必须翻译了才能用。

    岳宁让朱教授把资料都退回来,她在港城组织翻译了,再给他送过去。

    跟万老师一说,万老师立马想到天津那里肯定也一样,想来天津的老朋友觉得能给他们资料已经很好了。

    他也联系了天津的朋友,果然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他也让对方把资料全部寄到北京立德,总之全让崔慧仪人肉带回来。

    岳宁就揽下了找人翻译的任务。

    有人听见帮助内地,意味不明地笑了:“这样啊!”

    “做白工,还是给内地做白工?”一个男生冷不丁地说,“说白了还不是舍不得找翻译社吗?”

    岳宁笑了一声:“都是经济方面的资料,翻译了对我们自己也有裨益。虽然叫临时助理,不过看起来会有有很多资料,配合时间长了我们肯定要熟手的。大家也考虑清楚,自己愿不愿意帮助内地的发展而牺牲自己的业余时间?”

    “凭什么?”

    “给工钱的,每千字十港币。”岳宁笑着说,“不算高。而且这个翻译可能真的不太好做,因为专业文件,可能来来回回会有多次探讨和修改。”岳宁笑着说道,“反正大家考虑清楚,另外报名之后,我也会面试。”

    “就是给了普通翻译稿件的钱,要专业稿件的水准。”一个人说,“我看你给宝华楼练习生的工钱没这么低,而且暑期还让他们去日本半个月半旅游半选址。条件给得非常要好!你自己领导的项目为什么这么便宜。”

    “你可以这么理解,这是一个公益项目,宝华楼是商业项目。”岳宁说道,其实她会通过这次翻译,经济研究课题的组员。

    一个女孩子走了过来,“宁宁,你好,我是会计学二年级的赵佳颖,我报名可以吗?”

    “宁宁,我也是经济学大一学生,周明轩。我父母来自苏州,我希望可以尽我一点绵薄之力。”

    “也算我一个。”

    “我也报名。”

    “我也是。”

    “谁愿意做廉价劳力,就去做吧!”那个男生说道。

    “就是,笑死了。要真那么爱的内地,还跑出来做什么?干嘛不回去建设你的国家。”

    “口口声声说要为内地怎么怎么样,就是不肯回去。”

    这两个倒是一唱一和,岳宁看着他们俩:“第一,我真建设自己的国家,我在内地有投资,你不知道?第二,麻烦用脑子,港城几千年以来都是中国人的土地。中国不会放弃港城,英国政府的一贯策略就是,在一个契机下,退出殖民地的管理。澳大利亚如此,马来西亚如此,印度也是如此,加拿大也是如此。”

    “你怎么不提新加坡?新加坡就是独立成国。”

    “好像思考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新加坡不想进马来西亚吗?新加坡因为大部分人口是华人,所以被踢出来的。中国有这个问题吗?”岳宁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不想成为中国港城人的,都在移民了。你倒是有趣的,反过来倒是让我们走。”

    “对啊!怎么还不走啊?是去不了加拿大还是去不了澳大利亚?”

    “我们是中国人,我们愿意帮国内的大学,你是英国人,你不愿意帮,我们也没勉强你。”

    这几个被大家给喊了两声,跑了。

    “大家愿意来帮忙,我很感谢,下午来我这里填表格,到时候进行一下测试。谢谢了!”岳宁跟大家挥手道别。

    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接下去的两天,她面试了几个学生,把资料分发了下去。自己也开始准备新生演讲。

    直到她被学校约谈,她才知道自己那天说的话,引起了学校的关注

    会议室的百叶窗滤进斑驳光影,岳宁看着对面三位校董,中间那位指尖敲了敲桌面上的投诉信:“岳同学,有人反映你在公开场合发表‘港城必然回归中国’的言论,甚至质疑英国对殖民地的管理策略。我们理解年轻人关心时局,但港大作为学术机构,希望学生避免卷入政治争议。”

    岳宁挺直脊背:“校董先生,我只是在陈述历史事实。1842年港岛被割让,1860年九龙半岛,1898年新界租借,这些都是清政府与英国签订的不平等条约。”

    她的声音清晰沉稳,“至于新加坡的例子,1965年被迫独立是马来亚联邦内部政治博弈的结果,与中国对港城的主权诉求没有可比性。”

    后排突然传来敲门声,万博达教授推门而入:“抱歉,我来晚了。听说在讨论港城的历史定位?”

    他慢悠悠坐下,目光扫过校董们:“我教了二十年远东经济史,最反感的就是把政治立场凌驾于学术之上。岳宁同学引用的是费正清《剑桥中国晚清史》里的考据,难道我们学校认为这本书有政治倾向?”

    校董们面面相觑。万博达从公文包掏出一份文件:“这是我刚收到的英国外交部解密档案,1968年驻港总督报告里明确写着‘维持殖民统治的成本已超过收益’。学术讨论而已,怎么就成了政治争议?”

    岳宁见气氛松动说:“我组织翻译经济资料,也是希望搭建学术桥梁。内地学生用我们翻译的《发展经济学》教材,学习的是英美体系下的经济学观点。现在英美的大学很多都开设了特别奖励,给内地的学生。我倒是觉得我们学校,作为离大陆最近的英国教育体系里的学校,也应该开始资助中国内地学生来港读书。那几位同学说出那样的话,我只能说,他们鼠目寸光。现在出来读书的内地学生,只要回去的,都会成为未来三四十年,各行各业的精英。”

    西方这个时候拉拢中国,不就是要对付苏联吗?岳宁没说这话,但是她相信校董能懂她的意思。在这样的前提下,西方根本不会坚持不放港城。

    几位校董互相看了看,不仅仅是岳宁背后代表的港城几家老牌华人家族,还有她本身的能力,未来的她定然会是杰出校友。

    校董会主席勉强露出笑容:“年轻人注意措辞,学术探讨可以,公开辩论还是要谨慎。”

    “主席先生,我想问一下,我们什么时候开始,资助内地学生来港?如果可以,我也想为这个项目尽一份力。”岳宁笑得很灿烂,“而且,我也可以去游说我的长辈和朋友,让他们一起为这个基金捐助。”

    她自说自话,讨论到项目设立和资金来源了?但是这个项目听上去确实不错。

    这下校董会主席的笑容显得真诚很多:“你先回去,我们讨论之后,会通知你,让你参与其中。”

    岳宁站起来:“谢谢!”

    “你明天作为新生代表演讲,我不希望涉及这些言论。”一位校董说。

    岳宁看着几位校董说:“我讲的主题会涉及:中国改革开放与港城经济联动下,今日的我们会定义港城的未来。”

    岳宁跟着万教授一起走了出去,万教授看着她,他担心她被约谈,这种情况下,没想到她上杆子爬,居然提出让学校资助内地学生。

    “你啊!”

    岳宁笑着和万教授一起走了回去。

    第二天,学校礼堂内,岳宁站在雕花讲台后,台下坐满新生,后排还零星坐着几位校董,其中一人正低头看表。

    “各位老师、同学,早上好。我是经济系新生岳宁。”她的声音通过麦克风清晰传开,“今天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个观察:当我翻开1978年的《港城贸易年报》时,发现转口贸易额中仅3%来自中国内地;而今年上半年,这个数字已经跳到了9.2%。这不是简单的数字变化,而是一个信号,中国内地正在打开国门,而港城,注定要成为连接两个世界的桥梁。”

    后排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港城的优势在于英式制度,和内地联动只会拖后腿!”

    岳宁抬头,看见昨天在公告栏质疑她的男生正梗着脖子站起来。她微笑着示意他坐下:“1979年,益美电器去鹏城设立工厂,也有人这么跟乔君贤说。但是到今天,益美电器从一家濒临倒闭的工厂,已经拥有了电风扇和电饭煲,两种产品。港城进行设计研发,检验,鹏城进行制造,最后通过港城销往欧美,也销往大陆。益美的员工从最初只剩下十来个人,到了今天的257人,只用了一年不到的时间。”

    岳宁抬头扫了扫台下的人:“经济学中有个‘微笑曲线’理论,说产业链的高附加值环节在研发和营销,制造环节利润最低。把低利润的环节放到鹏城,港城做高附加值的工作。这不是拖累,而是分工。我们要认清,这个巨大的机会已经到来了。同时我们要问自己,我们做好准备了吗?”

    “真正的危机不是制度差异,而是对时代趋势的失明。”她脸上带着微笑,“上周我在宝华楼遇见几位日本投资者,他们想进入内地市场,却连‘计划经济’与‘市场经济’的区别都搞不清。但我们能,我们既懂英文财报,也明白内地人口中的‘搞活经济’意味着什么。这种双向解读能力,未来会成为港城最珍贵的软实力……”

    演讲结束,掌声雷动,突然有人站起来,岳宁头疼,不会还有刺头吧?

    这位老兄问:“岳宁,我记得你买了琵琶,说要新生晚会上表演。”

    啊这?她当时就是随便说说的。

    第278章 乔君慎婚礼

    HTV播出了岳宁开学后的两段录像。

    一段录像里,背景是岳宁的书法作品,内容是李清照的《一剪梅》。

    岳宁身穿黑色中袖针织衫配上一条深紫色织锦缎马面裙,坐下弹奏琵琶,唱起这首词。

    这首词经过台湾当红歌星的演绎,在港台很流行。

    岳宁用琵琶弹起了这首曲,唱出了这首词,她的声音不似原唱那般含着蜜似的绵软,而是清越如风铃,咬字利落,连“轻解罗裳,独上兰舟”这般的婉转词,从她口中流出也带着三分侠气的利落,偏到“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时,声线又骤然柔软下来,听起来竟然含着缠绵温柔之意。

    这下两人的粉丝有开心地跳起来,一个个让乔君贤出来说说,乔君贤略带腼腆地说:“我不知道她会唱这首歌,上次她唱给我听的是《彩云追月》。”

    好了,娱记又追到岳宁这里,跟岳宁说姐姐们想听《彩云追月》,蔡致远跟她打电话,让她要不开演唱会?门票必然大卖。

    岳宁骂蔡致远“神经”,她只是根据词的意境来唱,乔君贤胡思乱想什么?她把乔君贤的胳膊掐了一块青紫出来。幸亏乔君慎和崔慧仪的婚礼,乔君贤得穿长袖,否则……

    另外一段录像则是岳宁在新生演讲上举例乔君贤的益美厂,那时候这家厂濒临倒闭,积压了一堆存货,工人都快跑完了,现在已经发展到257人了。

    在大多数人的印象里,乔家大少年纪轻轻就深度参与家族的事业,乔家这位小公子,从小就长得特别漂亮,温润有礼,看上去就没他大哥那样杀伐决断,有魄力。

    乔君贤读完书回来,就盘下了一家工厂,很踏实地在做事,听说生意还不错。他这样已经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了。

    见他和那个特别会来事,一天到晚上新闻的岳宁在一起,有些人还在想,是不是乔家认为自家这个老二不够有能力,所以给他找个厉害的老婆?

    直到看到这段新闻,一年之间,工厂从那么几个人扩展到两百多人了?

    乔君贤的益美不是上市公司,能够拿到的信息不多,不过大家想知道,记者总归有办法。尤其乔君贤的表哥是HTV的蔡致远。

    HTV的记者去益美采访,进入益美的大门,大黑叼着访客登记本,摇着尾巴过来。

    港城的益美现在有六十多人,里面设计工程师和工艺工程师占了一半,还有两条试样和测试生产线,另外三十多人,除了行政财务,就是物流、检验、试制和仓库人员。

    他们采访的时候,仓库一直在往集装箱里装货。

    到了鹏城工厂,就完全不一样了。工厂的大门敞开着,几辆满载货物的卡车正有序地进出。门口的空地上,堆放着一个个包装整齐的纸箱,工人们拖车来回穿梭,将一箱箱的电风扇和电饭煲搬运上车。

    走进电风扇车间,天花板上悬挂着几盏巨大的吊灯,将整个车间照得亮如白昼。这一组工人正在熟练地安装电风扇的扇叶,螺丝批在工人的手里快速旋转,下一组工人在调试电机,将电机小心翼翼地安装到风扇底座上,然后接通电源,看着风扇叶片快速转动。后道工人在进行最后的组装和检验,在车间的一侧,整齐地摆放着已经组装完成的电风扇,等待着打包发货。

    电饭煲生产车间同样忙碌非凡。工人们正在操作着各种机器,压制电饭煲的内胆。巨大的冲压机发出“哐当哐当”的声响,一块块金属板材在模具中被压制成形状规整的内胆。装配区,工人们将内胆、外壳、控制面板等部件进行组装,他们熟练地连接着电线,安装着按钮。车间的墙上,张贴着“质量第一,效率至上”“团结拼搏,共创辉煌”等标语。

    记者颇为感兴趣地问乔君贤:“乔先生,你们也贴这种标语?”

    “对。入乡随俗。”

    最后乔君贤在办公室里接受了采访,乔君贤介绍他们工厂到上个月为止已经实现销售额一千五百多万港币。

    他还特意解释,因为风扇销售旺季已经过去,电饭煲的产量还没上来,所以接下去几个月销售额都不会高了。

    记者问他利润多少,他笑了笑:“内地工人工钱,普遍在五十到八十之间,港城的工钱大家都知道。天时地利人和吗?刚好遇到经济危机,全球通胀,我们家又有销售渠道,去年回去找宁宁,正好说起鹏城要开开发区,我们是第三家入驻的企业,建厂的土地不要钱。港城的几个工业区的日租金多少了?具体我就不透露了。我们还没打算上市。”

    这点销售额跟乔家的主业来说,不值一提,但是对于一个初出茅庐的小朋友来说,这绝对是战绩彪炳。

    这对小情侣,一个赚钱赚得人尽皆知,一个是闷声发大财。

    那些大老板,原本看见这个世侄,就打个招呼,作为长辈关心地勉励后辈几句,现在不一样了,打了招呼不走了,仔仔细细问他看法,而且一个个叮嘱自家儿孙,这次乔君慎的婚礼,一定要多去跟乔君贤接触。

    全港城的世伯世叔都看好乔君贤,乔君贤却被他哥给嫌弃了。

    乔君慎马上要举行婚礼了,他发神经,说岳宁是他妹妹,不让岳宁去给崔慧仪当伴娘。

    崔慧仪不高兴了,她认识岳宁的时候,乔君慎知道有这个妹妹吗?

    大家都觉得乔君慎莫名其妙,乔君贤还劝他哥,让他别闹,嫂嫂和宁宁关系顶顶好了,宁宁肯定是嫂嫂姐妹团的人。

    乔君慎看着弟弟:“到时候宁宁拦着堵门,她一女当关,你能把她怎么样?你挪得动她吗?”

    这?好像自己确实……乔君贤看向岳宁。

    崔慧仪翻了个白眼:“我让赵熙如堵门。”

    婚礼前一晚崔慧仪住回了的崔家大宅。

    她纠结了很久,要不要从崔家大宅出嫁,不过想着她妈死在崔家大宅,她想让妈妈看着她出嫁。

    崔家昌恢复得很不错,不过也仅止于能站一会儿,撑着拐杖走两步,坚持不了十来分钟就不行了。

    小女儿肯从崔家大宅出嫁,对他来说是一件大喜事。

    哪怕他什么都做不了,一大早就让佣人给他换上了长袍马褂,坐在餐厅吃早餐。

    看见女儿从楼上下来,忙问:“慧仪,昨晚睡得好吗?”

    “挺好的。”崔慧仪坐下,佣人给她送上了早餐,用宁小厨的骨汤面,做的餐蛋面。

    见她不吃,崔家昌问:“怎么了?”

    崔家昌喜欢上了立德的这些产品,佣人见他喜欢,速食面加个蛋,加个午餐肉,加点海鲜,做起来最方便,每天早上也就做这些。

    她和乔君慎注册之后,就一直住乔家大宅,她被奶奶给养刁嘴了。

    妈妈是苏州人,自己从小吃惯苏州的口味,自从妈妈走了之后,在港城很难吃到那些味道了。去了乔家,奶奶见她喜欢吃苏州的糕点,也喜欢吃苏州的汤面,开心都来不及,变着法子给她做。

    “没什么。”崔慧仪拿起筷子吃面条。

    她正吃着面条,崔慧文夫妻先到了。

    “大姐、姐夫,你们来得也太早了。昨天晚上不是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昨天晚上姐姐给她梳头唱了《十梳歌》再走的,这才走了几个小时又来了。

    “总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我再来看看。”

    妹妹出嫁,妈又不在了,她当然得回来看着,尤其是她爸还做着,儿女能冰释前嫌的美梦,他把三太母女俩叫回来参加慧仪的婚礼也就算了,连崔慧书都叫了回来,俞婉媚的那套房已经卖了,崔慧书就住这里。

    崔慧文出嫁的时候,崔家昌就要让崔慧书做送嫁舅,崔慧文为了这事,在自己大喜的日子里跟她爸大闹一场。

    这次她爸倒是没这么说,她还是不希望崔慧出来闹出什么事来。

    崔慧文带着老公去检查,刚好崔慧书从楼上下来,见到他们俩叫了一声:“大姐、大姐夫早。”

    崔慧文见他一脸无精打采,应了一声:“早。”

    崔慧书进了餐厅见到一身红的崔慧仪,叫:“二姐早。”

    “早。”

    佣人给崔慧书送上西式早餐。

    崔慧仪已经吃完了,听见门口有跑车的声音,她站起来走出去,赵熙如停了车,岳宁从副驾驶上下来。

    赵熙如说:“化妆师马上就到了。宁宁一大早就催我,我们先来。”

    岳宁过来勾住崔慧仪,一起往里走,跟崔慧文正要打招呼,听见崔家昌暴怒的声音:“你昨天回来,今天要走?”

    “爸,我在港城一天也待不下去了。求您,让我走。”崔慧书用恳求的声音说。

    “就一天,至少等你姐的婚礼办好了再走。”崔家昌也软了口气。

    “爸,我昨晚只要闭上眼睛,就梦到我妈,她穿着很破的衣服地缠着我,让我给她钱。我根本不敢闭上眼睛,太可怕了!”

    “放屁,我天天住这里,她怎么从来没来找过我?你姐昨晚也住这里。你问问你二姐,她做梦了吗?”崔家昌看向崔慧仪。

    崔慧仪笑了一声:“这个地方,一直是我妈住着的。她怎么会来这里?”

    崔家昌一听立马对崔慧书说:“对啊!你妈只来过大宅,可没住过大宅。”

    崔慧书摇头:“我不管,我就要走。”

    崔慧仪被他们父子俩烦死了,说:“那就走啊!我的婚礼,又不是你的婚礼。”

    崔家昌看着儿子,真的是一点点都扶不起,一年了,他就是希望时间能冲淡一些东西,希望自己死前,这个不长进的东西,能跟两个女儿扯上一点关系,以后儿子真要是过不下去,女儿们能拉一把。现在看来自己真的是异想天开了。

    更让他寒心的是,这个儿子做梦梦见他妈没钱,不是去庙里问大仙,然后给他妈烧纸,他想到的居然是跑,俞婉媚那个女人,对谁都对不起,唯独对这个儿子是真疼,这么一个狼心狗肺,又懦弱不堪的东西,自己还要为他打算?

    崔家昌撑着桌子:“滚!”

    岳宁看着崔慧书上楼去拿了行李箱,飞快地下楼来,对着他爸说:“爸,我走了。”

    崔慧书提着箱子,甚至没有跟崔家姐妹道别,直接跑出了崔家大宅。

    岳宁看崔慧书消失的背影,想起自己在粤城做的那个梦,梦里崔俞婉媚衣衫褴褛。崔俞婉媚在那边不会真那么穷吧?

    第279章 婚礼宴席

    岳宁和赵熙如陪着崔慧仪上楼,等崔慧文上来,一起帮崔慧仪穿上龙凤褂裙。

    “我说慧仪,你跟乔大少也算是穿开裆裤就认识的。你们俩到今天才结婚,实在有点晚了。”赵熙如说。

    崔慧仪翻了白眼:“我现在嫁给他,他想着我是不是二十岁就开始肖想他了,天天哄着我说好听的。我要是早嫁给他,他肯定想,我开裆裤的时候就看上他了。”

    崔慧仪在好姐妹面前也不藏着,说起乔君慎的那些无语之举,最后她自己都笑了:“反正这是他们祖传的毛病了。不信,你问宁宁。”

    赵熙如看向岳宁,岳宁点头:“嗯。”

    “不会吧?宁宁,君贤也这样?”崔慧文有些不相信,毕竟乔君贤是个斯斯文文的孩子,不会那么自恋吧?

    “不仅这样啊!他还有证据,毕竟我上节目,就说我对他一见钟情。”岳宁帮崔慧仪整理好裙摆。

    赵熙如问:“那你怎么办?”

    崔慧仪笑了一声:“我们还能怎么办?就跟家姑一样,只能让他这么想。嫌烦的时候,让他滚一边去。”

    崔慧仪坐下,赵熙如亲自给崔慧仪化妆。

    “我就不一样了,他想听就让他听个够。我不是在新生晚会上唱了《月满西楼》吗?他说我没有先唱给他听,他不开心,就问那些。”岳宁嘚瑟,“甜言蜜语吗?我最多了,张嘴就来。我就跟他说,我看见他就像宝哥哥看见林妹妹,初次相逢似曾相识,相识便是相思……”

    姐姐们都震惊地看着她,岳宁越说越肉麻,大家都快受不了的时候,她说:“他刚开始听得喜滋滋,后面就捂住我的嘴,不许我说了。他说我一点都不真心。”

    其他三个都笑得直不起腰了,赵熙如还得跟崔慧仪说:“你别笑,妆要脱了。”

    “我下次试试。”崔慧仪说。

    赵熙如下面的造型师和化妆师来了,岳宁也开始化妆换礼服。

    姐妹团也有两套礼服,赵熙如给大家准备了,早上一套豆绿色的及膝小礼服,晚上是鹅黄色长礼服。

    岳宁年纪小,小礼服穿在身上娇俏可人。

    化妆完成,迎亲车队也到了。

    赵熙如带着姐妹们堵门。

    蔡致远看见赵熙如把岳宁推了出来,他叫起来:“你们赖皮啊!说好的不让岳宁出来堵门,怎么现在又让她出来?”

    “咱们不武斗,咱们文斗。长长久久,我们准备了九个问题,宁宁负责第一个和第九个。”赵熙如解释道。

    蔡致远看向岳宁,一把拉过乔君贤:“交给你了。”

    岳宁开口:“金风玉露一相逢,下一句。”

    “便胜却人间无数。”乔君贤往她手里塞了个红包。

    “不是吧!这么简单。”蔡致远立刻凑过来,“我来第二题。”

    赵熙如嘿嘿一笑:“慧仪生日是哪年哪月哪日?乘上君慎哥的生日,再除以两人第一次约会的日期,得算出个‘8’字来!”

    蔡致远脸色都变了:“赵熙如,你厉害。”

    他挑了挑嘴角:“9999998888。祝君慎和慧仪长长久久,一路发发发发。”

    他从乔君贤手里抽出红包,塞到赵熙如手里,得意地说:“对了吧?”

    赵熙如瞪了他一眼,放他进来。

    正答歪答都完成后,穿着黑色绣金龙马褂配红长衫的乔君慎,到了门口。

    崔家昌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挽着女儿,把女儿交到乔君慎的手上。

    夫妻俩向崔家昌敬茶,崔家昌喝过茶后叮嘱乔君慎:“百年好合,以后好好照顾慧仪。”

    说着,他居然还落下泪来。

    崔家昌强撑着目送车队离去,脑子里满是穿着蓬蓬裙叫他“爸爸”的小姑娘,一转眼孩子都出嫁了。

    见状,崔慧文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爸,您这是干什么?外公走的时候慧仪还小,之后您就一直不归宿,后来找了俞婉媚,生了慧书,您一两个月都不回家。回来也是跟妈妈吵架。慧仪说,外公死了之后,她连爸爸都没了。”

    崔家昌抬头看向大女儿,崔慧文笑了笑:“我跟您的感情还多一些,我出嫁的时候,您在干什么?”

    崔家昌回忆起大女儿出嫁的场景,他为了女儿不让崔慧书送嫁,大发雷霆,全程黑着一张脸。

    他愕然地看着女儿,崔慧文一脸无所谓地说:“差不多就行了。”

    她并不伤感,港城那么小,乔家的爆竹声都能听见。

    乔家这边,乔启明和乔家和都穿着长衫马褂,乔老太太和乔叶应漪,乃至乔家大姑太太蔡乔淑仪,都身着金银线绣制的龙凤褂裙。

    乔老太太挽着一位穿旗袍的老太太,看着岳宁陪着崔慧仪下车,感慨道:“大嫂,当年我们俩也是像慧仪和宁宁一般。”

    这位老太太是乔启明的大嫂,乔启明这一代也是兄弟二人,就像乔君慎和乔君贤一样。乔启明的哥哥乔启晖从小被寄予厚望,乔启明则随性得多。到了适婚年龄,乔启晖娶了名门闺秀,乔启明则娶了自己看中的小妹妹。

    乔老太太想起自己进乔家时不过十八岁,叽叽喳喳什么都跟嫂嫂说,就像亲姊妹一般,可后来世事变幻……她想着便伤感起来。

    这时,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跑过来,仰头说:“太太,太太,我要吃蛋糕,妈妈说要问太太。”

    这是乔家大老太太的曾孙,乔家大老太太说:“你呀,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也等着叫太太吧!”

    乔家大老太太被曾孙拖着走了。一个略带憨实气息的女子低声询问乔家大老太太,大老太太笑着一手牵着孩子,一手牵着这个女子,走进了花园客厅。

    乔老太太转过头,看着孙媳妇进门,她挽着乔启明一起进屋。

    岳宁站在乔君贤边上,听引导婚礼的大妗姐说了添丁添财的吉利话,看着夫妻俩给乔家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敬茶。

    敬茶之后,岳宁送新娘进了新房。

    岳宁下楼时,楼下庄宝如正在和叶家的姊妹们聊天。叶应漪兄弟姊妹多,除了外公当年娶了一大堆姨太太、生了一大堆孩子之外,还有像大妈妈一样被叶家收养,或因种种缘由认养的,也有好几个。

    岳宁跟姨妈们聊了两句,便去花园客厅看看。

    今晚的婚礼在鸿安运营的一家高尔夫俱乐部举行,来家里的都是关系特别近的亲戚,中午一餐在乔园。这一餐,乔家让宝华楼厨师上门,做成中西合璧的自助餐。

    乔家的花园客厅丝毫不输外头酒店的宴会厅。宴会厅穹顶高悬着三盏巴洛克式水晶吊灯,墙壁下半部是深棕胡桃木护墙板,八扇落地长窗朝向花园全开。宴会厅内的长桌铺着象牙白的蕾丝桌布,每套餐具旁都摆着一小束用丝带绑着一朵粉玫瑰。

    “宁宁。”正在检查宴会厅摆台的是宁宴的前厅值班经理。

    取餐区现在只上了茶点,岳宁见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端着盘子进来,便弯腰用不太熟练的上海话问:“军军吃什么呀?”

    “小嬢嬢,我要那个。”小胖手指着蛋挞说。这个小家伙是乔君贤大爷爷的曾孙,岳宁和乔君贤还没结婚,家里人让小家伙叫她“小嬢嬢”。

    岳宁拿走他的脏盘子,帮他重新拿了一个盘子,夹了一个蛋挞。小家伙说:“姆妈、奶奶和太太都要。”

    “好。”岳宁正要帮他拿,听见一声洪亮的声音:“不要听他瞎说,他已经吃好多了,等下吃饭就吃不下了。”

    来人是乔君贤大爷爷的孙媳妇。大爷爷家的堂哥曾下放偏远农村,住在人家隔壁,那家人不嫌弃大堂哥是个资本家,就把女儿嫁给了大堂哥。

    后来大堂哥回城,想方设法把母子俩也一起接回了上海。

    听说大堂嫂怕给大堂哥丢人,原本还不想来港城,是大爷爷一家子都对她说:“君贤的女朋友还是从西北来的呢!”

    她一来,发现岳宁这个西北姑娘比上海姑娘还时髦,当场说大家都骗她,惹得大家笑了一场。

    “妈妈说,军军不能再吃了。”岳宁跟小朋友说。

    大堂嫂脸一虎:“再吃,我让你吃藤条。”

    小朋友看看妈妈,又看看门口:“爸爸。”他“噔噔噔”跑过去,一个脸上有风霜的男子弯腰抱起孩子。小朋友对他说:“爸爸,姆妈说让我吃藤条。”

    岳宁叫了一声:“大哥。”

    “哎。”大堂哥看见岳宁盘子里已经有一个蛋挞了,接过盘子问小朋友,“军军还要吃吗?”

    “要。”爸爸来了,小家伙有人撑腰了。

    大堂哥把蛋挞递到老婆嘴边:“你吃一半。”大嫂嫂咬了一口,小朋友张大嘴巴:“啊啊……”等着爸爸喂剩下的半个。

    只见大堂哥把剩下的半个蛋挞吃了。小朋友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爸爸的嘴巴,看着爸爸把剩下半个蛋挞吃完了。

    大嫂嫂脸一下子爆红,大堂哥若无其事地说:“军军不吃了,姆妈就不会打军军了。爸爸帮了军军,爸爸好不好?”

    小朋友一下子没转过弯,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爸爸好。”

    岳宁也被大堂哥哄孩子的本事给惊到了。

    “宁宁,等下吃饭的时候,我和你嫂嫂一起找你商量个事儿。”大堂哥跟她说。

    岳宁知道大堂哥现在在上海一家国营开关厂工作,这次来找乔君贤咨询如何开拓市场,也知道岳宁跟粤交会关系密切。过两天秋交会开始了,他大约是想问这些事。

    “成。”

    夫妻俩带着孩子转身,岳宁见大嫂嫂伸手拧了一把大堂哥,大堂哥不知道耳语了什么。大嫂嫂没好气地往前走了两步,大堂哥牵着孩子追了上去。

    岳宁笑着往厨房去,厨房里陆培德带队,除了带了范秀琴和其他两个小学徒,尼古拉斯也跟了过来。尼古拉斯迷上了范秀琴做的炸酱面,学会炸酱面后,又发现范秀琴做的馍馍也好吃,这下好了,他一心想跟范秀琴学做面食。中国面食种类繁多,范秀琴进国宾馆这些年光学面食就做出了花儿,以尼古拉斯这个学法,岳宁怀疑他来这里学一年估计还在学面食基础。

    尼古拉斯见岳宁进来,抓起一把手擀面:“宁,我的手擀面,秀琴说已经‘棒’。”

    正在做奶油蘑菇鸡的范秀琴不太懂英文,听见“棒”,翘起大拇指跟尼古拉斯说:“你很棒!”

    “秀琴,奶油。”短短时间,尼古拉斯已经能蹦出几个词了,而且还是带着北京口音的,可见受范秀琴影响之深。

    范秀琴往锅里倒入淡奶油搅拌,嘴突然冒出一个词。

    “对。”

    岳宁见范秀琴把一大碗鸡腿肉丁倒入锅里翻拌。

    尼古拉斯看了一眼:“OK。”

    美食是世界性的语言,放在范秀琴和尼古拉斯身上再准确不过,两人不用翻译,一个说中文,一个说法文,加上手势,就能沟通,没两天翻译就没太多作用了。这不,尼古拉斯拿来一盘刨好的黑松露片,范秀琴舀奶油蘑菇鸡进小汤盅里,尼古拉斯放上黑松露片。一搭一档,很顺滑。

    岳宁走到陆培德边上,陆培德揭开锅子,里面是鳗鱼炖羊肉,揭开锅,鱼羊的香浓气息便飘了出来。

    她背后,一个厨子正在把两大盘帝王蟹放进蒸箱,边上还有一盘等待放入蒸箱的是帝王蟹的蟹黄调和了鸡蛋,直接放在蛋壳里,放上一块鹅肝,做成蒸蛋,出菜前还要点缀鱼子酱。

    岳宁转了一圈,回过去时,尼古拉斯和范秀琴已经在小炖盅上盖上了酥皮,刷了蛋液。

    尼古拉斯转身拉开烤箱,一大盘惠灵顿牛排出炉。牛排出炉还要醒上十五分钟,刚好把鸡肉酥皮派放入烤箱。

    陆培德提醒大家:“准备出菜了。”

    第280章 午宴

    午宴开席,宾客们陆续步入花园客厅,乔君贤拉着岳宁与乔大堂哥夫妇同席而坐。

    大嫂嫂转向大堂哥说道:"我坐在这儿照顾孩子吧,你帮我拿些吃的过来。"

    "嫂嫂,你跟我一起去呀!今天的菜都是我们店里的厨师做的,每道菜的食材和做法我都熟悉,可以给你介绍。"岳宁挽着大嫂嫂的手臂说道。

    大堂哥也在一旁鼓励:"秋芬,你先跟宁宁去看看,我留在这儿照管军军。"

    大嫂嫂便随岳宁一同前往取餐区。岳宁先带她来到冷菜区,只见排列整齐的小碗里盛着配好佐料的鲷鱼鱼生,岳宁拿起一碗提醒道:"嫂嫂,这鱼片是生的,你可能吃不惯。"

    "谨行倒吃得惯,他们家喜欢生腌螃蟹、虾,有时候河虾放进嘴里还会跳呢!"大嫂嫂说道,"但我是一点都不敢碰。"

    "这里还有生腌螃蟹。不过这个桂花扎是我们店里的招牌菜。"岳宁说着给她夹了两片,自己也拿了一片,"再尝块乳鸽吧。"

    看见熏鱼,大嫂嫂主动夹了一块:"这个我知道,是熏鱼。"

    前方摆放着宁波呛蟹和话梅花雕醉蟹,岳宁介绍道:"嫂嫂,试试这个熟醉大闸蟹,虽然是醉蟹的做法,但已经蒸熟了,适合想吃醉蟹又不敢吃生的人。"

    大嫂嫂伸手去夹凉拌牛肉,岳宁连忙提醒:"这道菜有点辣。"

    "辣点好!家里没人吃辣,我想做点辣菜都难,做多了怕浪费,做少了又不好调味。奶奶知道我喜欢吃辣,偶尔会特意给我做,但她做的菜总是甜多辣少。老人家疼我才费心思做,我当然要吃完啦。"大嫂嫂感慨道。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秋芬,背地里说什么悄悄话呢?"

    大嫂嫂回头,只见乔家两位老太太正站在她们身后。

    "大嫂嫂在夸您做菜好吃呢!"岳宁笑着打圆场,"大奶奶,等会儿一定要尝尝蟹粉小笼包,是锦华饭店老师傅的独家配方。"

    大老太太笑着点头:"好。"

    来到热菜区,鳗鱼炖羊肉正用明火加热,深褐色的汤汁裹着大块鳗鱼肉和羊腩,浓郁的鲜香混合着陈皮香气扑鼻而来,岳宁让嫂嫂舀一块鳗鱼和羊肉尝尝。

    大嫂嫂看着切开的惠灵顿牛排疑惑道:"这肉怎么还是粉的?没熟吧?"

    "傻孩子,牛排就得吃这种带粉的。"大老太太说着夹了一块,"这牛排做得好。"

    "大奶奶,等下记得拿一盅黑松露酥皮鸡肉派,是正宗法国大厨的手艺。"岳宁一边说着,一边替大嫂嫂拿了两块帝王蟹腿和一盅蒸蛋。考虑到嫂嫂爱吃辣,她又特意推荐了南洋风味的辣炒螃蟹。

    大嫂嫂再挑了些适合小朋友的食物,和岳宁一起回到座位。

    两人刚坐下,乔君贤和大堂哥便起身去取餐。军军盯着大嫂嫂的盘子直咽口水,大嫂嫂递给他一颗虾球,岳宁连忙提醒:"嫂嫂,先把虾球切开晾一晾,里面还很烫呢。"

    军军耳朵尖,立刻用小胖手护住虾球:"军军自己吹吹。"说着便呼呼地往虾球上吹气。

    "不急,慢慢咬开,吃慢点。"岳宁摸着小家伙的头说道。

    "哦哦!"

    军军咬了一小口,眼睛立刻眯成一条缝,含着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小嬢嬢,不烫啦。"

    "慢点吃,别噎着。"岳宁轻轻揉了揉小宝的脑袋。

    大嫂嫂尝了口辣炒螃蟹:"这不是普通的辣炒螃蟹,怎么有咖喱味?"

    "对呀,这是香辣咖喱风味的,带点新加坡特色。"岳宁解释道。

    "我想配点米饭,用这汤汁拌饭肯定香。"大嫂嫂说着便要起身。

    岳宁连忙摆手:"嫂嫂别急,一会儿有蟹粉拌饭。眼下正是吃螃蟹的季节,怎么能错过这口鲜呢?"

    岳宁自己则端起帝王蟹蟹粉蒸蛋,这是日式茶碗蒸的做法,用帝王蟹蟹粉与蛋液蒸成嫩滑的蛋羹,上面点缀着一块丰腴的鹅肝和鱼子酱,口感层次丰富。

    两人一边吃一边聊起乡间往事,这是她们最投机的话题。岳宁说起在蔬菜生产队捡萝卜缨子、白菜叶时,被社员踩烂篮子的窘境;大嫂嫂则摸着军军的脑袋,回忆起在生产队时,大堂哥作为"资本家"干最重的活却评不到一等工分,她心疼丈夫,便偷偷帮他干活,只为不让他被人看轻。

    说到这里,她神情有些落寞:"那时候总盼着能歇一天,可真跟着你哥来了上海,天天闲着反而不适应。奶奶会弹钢琴、会请人来家里喝咖啡,她还有事做,我每天睁开眼就围着军军。刚开始我还闲着给军军做鞋做衣服,可奶奶、姆妈、姐妹们看见好看的就给孩子买,连小奶奶和婶婶都常让君慎、慧仪送东西来,军军什么都不缺"

    "军军还要吃球球!"小家伙突然插话。

    岳宁刚要起身给孩子拿吃的,乔君贤和乔谨行端着食物回来了。乔谨行放下盘子,又递来一个盖着酥皮的汤盅:"军军,咱们吃奶油蘑菇鸡。"

    他握着孩子的手,教军军用勺子敲打酥皮。平时吃饭敲碗会被爸爸敲脑袋、骂"没规矩,长大要当叫花子"的军军,此刻得到爸爸允许,兴奋地连敲两下,酥皮落入奶油汤中,热气裹挟着奶香与松露香扑面而来。十月的黑松露呈褐色,脆嫩爽口,香气柔和,与奶油汤融合得恰到好处。

    "好香啊!"大嫂嫂忍不住赞叹。

    大堂哥见状起身问道:"你们还要吗?我一起去拿。"

    "大哥,不用麻烦,我叫侍应生送过来。"岳宁随即招呼巡场的侍应生,"请再帮我们拿三盅奶油蘑菇酥皮派。"

    "好的,马上来。"

    小朋友对着汤盅呼呼吹气,开心地吃着蘑菇鸡肉汤。

    席间,乔君贤聊起大堂哥所在单位订单不足、效益下滑的现状。大堂哥听说乔君贤靠小家电打开了销售渠道,便向堂弟讨教经验。

    其实乔启明第一次去上海时,得知乔启晖已离世,悲痛之余想把哥哥一家接到港城,当年乔家两子分处两地,本是乱世中大家族"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的考量,如今乔家产业虽不说均分,长房至少也该有一份。

    但大老太太否决了这个提议:当年江阴万船沉江,只为拖延日军沿着长江而上的时间,为上海和南京西迁争取时间,乔家的轮船大半沉入长江口,剩下的资产多数留在内地并一路西迁,次子只带走港城的六条船,抗战年间两房家财几乎散尽。如今二房的家业全是乔启明打拼出来的,兄弟感情再好,妯娌再亲,账目也得清楚,长房不能随意拿取。

    大老太太只说:"就留在上海吧,孩子们以后若想出去闯荡,哪个想走就让他走,不必举家搬迁。"

    正因大爷爷一家这般,乔家上下更想帮衬。但大堂哥的单位主要生产电力系统用的电气设备开关,港城和新加坡都缺乏相关资源,目前全球这个领域最强的是日本和德国。

    岳宁思索片刻,对乔君贤说:"问问PN公司啊,他们有电气事业部,你去谈谈看。"

    PN此前请乔君贤拍过相机广告,效果极佳,虽说产品本身性价比高,但PN认为乔君贤的形象功不可没。这次他们想请乔君贤代言电视机,乔君贤起初以"自己做小家电,不适合代言竞品"为由推辞,对方却表示两者不冲突,愿意接受。

    岳宁看得明白:对方恐怕早已盯上乔君贤的工厂和内地销售渠道,伺机收购益美。但她觉得不妨先答应,电视机和电饭煲同属家电领域,将来乔君贤再为自家产品打广告就顺理成章了。

    虽说双方各有打算,但表面上合作愉快。

    "行,我去问。就算跨事业部,也能请他们牵线搭桥。"乔君贤点头,"等哥哥婚礼过后,我就去谈。"

    "大哥,君贤帮你联系日本公司,我带你进秋交会,你们虽不能参展,但可以进去派发名片。"岳宁提议,"今年已经听说要把粤交会下放给各省,明年或后年各省就会自行组织参展,咱们先占个先机也好。"

    "我们平时都是开介绍信,还没印过名片呢。"大堂哥切开牛排,分了一小块给军军。

    "我来帮你印。"乔君贤说。

    "顺便帮我们厂长也印一些。"大堂哥补充道,"我下午就打电话给厂长,让他来粤城和我汇合。"

    "没问题,你把资料给我,我让人加急赶制。"乔君贤应下。

    大堂哥看向大嫂嫂,略显迟疑地对岳宁说:"宁宁,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我和你嫂嫂看了你的'宁小厨',想帮她开一家类似的小店,你能帮忙吗?如果涉及秘方不便透露,就算了"他一边给军军剥蟹肉,一边解释,"你嫂嫂很聪明也很勤快,虽说没正经文凭,但识字、看报、算账都没问题。来上海后,我想帮她在街道找份工作,可现在知青返城太多,街道也难安排。我们家条件不算差,再去要这个名额,也实在为难街道的同志。"

    "我懂,一直忙碌的人突然闲下来,心里总空落落的。"岳宁打断道,"调料都是慧文姐姐的崔记工厂代工生产的。你们要是想开,就让嫂嫂去'宁小厨'学一个月,以后调料直接从慧仪姐姐的上海工厂发货,按配方制作就行。还有个办法,这家店直接挂'宁小厨'的牌子,算加盟店。加盟店除了必须遵守品牌规定、接受督导,其他都自主经营,利润全归你们。"

    "我肯定按'宁小厨'的规矩来。"大嫂嫂连忙表态。

    不知何时去取餐的乔君贤这时回来,岳宁推过一笼蟹粉小笼包:"嫂嫂,尝尝这个。"

    "宁宁,用你的牌子,利润却全归我们,这合适吗?"大堂哥仍有些顾虑。

    岳宁咬了口斑斓糕,笑着说:"宁小厨在日本都是直营店,从不开放加盟。嫂嫂这一家算是特例,就当帮我在上海试水了,宁小厨迟早要进上海的。大哥,要是连这点信任都没有,还叫什么亲人?"

    大堂哥重重地点了点头。

    这时赵熙如过来催促岳宁尽快上楼试下午的礼服。两人路过叶应漪那一桌时,听见乔家和正念叨:"别再吃拌饭了,等下礼服穿不上有你好看!"

    叶应漪白了他一眼:"晚上哪有时间吃东西?多吃两口饭也要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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