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闻嘉没有做过波乌的旅游攻略, 出了入镜登记关卡之后，肖恩就率先迫不及待地冲到前方，言闻嘉怕跟丢了她, 连忙跟上。肖恩拿出自己的通讯器打开摄像功能, 对着两旁街道拍摄着, 一边招呼着：“嘉嘉，快点！我要去那个著名的景点打卡！”
言闻嘉努力跟上, 肖恩嫌弃他走得太慢, 直接伸出手拉住他的胳膊, 抓着他向前跑去, “快到整点了，去晚了就没得看了！”
大概是看言闻嘉被她强行拖拽着的模样很搞笑，肖恩嘻嘻哈哈地拿出将通讯器的摄像头放到言闻嘉的面前, 边大声道：“来，笑一个！”
记录我的丑照是吧？言闻嘉瞪她一眼, 手上一用力, 甩掉了肖恩的手, 停在原地，准备说不要玩了，他已经跑累了，突然看到前面的肖恩脸色一变, 瞪大眼睛，手指着他的身后说：“嘉嘉小心——”
什么？言闻嘉只来得及回头, 接着眼前一个毫无预兆的黑影直直撞上来，眼镜框重重磕到眼圈周围的皮肤上, 让他忍不住痛得皱着脸“嘶”了一声。
虽然脸上很疼，但是言闻嘉还是知道这是自己的错, 连忙向对方道歉。
预期的责问没有出现，言闻嘉感觉到对方伸手扶了他一下，再一抬头，一个意料之外的亲和面孔微笑着看着他。
听到他的话，言闻嘉并不意外，因为这个自称肖赛德的男人白肤金发蓝眼，衣着上虽然简洁，但是用料在日光下十分有质感，他的身上散发着淡淡的男士香水味道，跟盛砚从在家时的穿着打扮十分相似。
联邦和帝国现处于和平时期，两国来往并不冷淡，旅游、留学、做生意……不过，对于跨国移民，两国都抱有谨慎态度，包括个人永居都卡得十分严格。
言闻嘉看着他笑了一下，点点头，自知惹出祸来的肖恩此时也跑了过来，她听到肖赛德话，把肖赛德上下打量了一下，试探性地问：“贵族？”
言闻嘉觉得肖恩问得太直白了，暗暗用手肘戳了戳她，肖恩立刻裂开嘴对肖赛德伸出手道：“你好，我叫肖恩，这位是嘉嘉——”
“嘉里，你好。”言闻嘉及时出声，打断肖恩的自爆行为。
肖赛德伸手和肖恩握了握，然后又指着雷博道：“这位是雷博，你猜的没错，我是帝国贵族出身，太明显了是不是？”
雷博板着一张脸，看着肖赛德和两个联邦人寒暄，只好强迫自己对两人轻轻点点下巴。
肖恩对帝国人没什么看法，在她的家乡还有来谈糖果生意的帝国商人，所以也没有太抵触，说：“哈哈哈，我也是猜的，不过你是小贵族吧？”
肖赛德露出略微苦恼的表情：“我又哪点露馅了？”
肖恩哈哈笑起来，伸手指了指他们的身后，在入境登记台不远的地方，一伙人缓慢朝他们走过来。
领头的一头金发碧眼，但是身材臃肿，穿着十分奢华显眼，在他的身后跟着七八个仆人、侍卫打扮的人亦步亦趋地跟随着。
有这样的鲜明对比，再看肖赛德低调的穿着和只有一位随从的排场，立刻就显得寒酸起来。
就连言闻嘉看到之后，都不由忍俊不禁地侧头笑了一下。然后他提醒肖恩：“你不是要去看那个什么景点表演吗？时间快到了吧？”
肖恩一听他的提醒，连忙去看时间，大叫一声：“诶呀！要迟到了！”
她还招呼肖赛德和雷博，“你们要不要去一起去看美人鱼表演？要不及了，我们要过去了！”
雷博看肖赛德的意思，不过据他对伯爵的了解，有热闹可以看，他是完全不会拒绝的。
果然，雷博就听到肖赛德充满兴趣地跟上他们：“我原本也打算去看的，那一起吧！”
雷博心里摇头，抬脚跟上伯爵的脚步，内心警惕着这两个联邦人，尤其是那个戴着眼镜的家伙。
虽然对方看起来很正常，但是经过训练的雷博一眼就看出来，对方的打扮都是精心弄出来。
一般人，妆容都是为了把自己修饰得更好看，但是这个人却把自己画得更普通了，这个做法非常可疑。
他用眼神示意伯爵小心，但是伯爵却笑着摇摇头，表示没关系，这让雷博感到泄气，伯爵就是玩心太过了，不然……
那边四人赶紧赶慢终于赶到了波乌的美人鱼表演，这里的美人鱼表演是真正的美人鱼，而不是童话传说。
当初人类探索小队在一颗未知行星的海洋里发现了这些类人生物，让整个宇宙都为之瞩目。
然而，经过研究，这些美人鱼是真正的“鱼类”，它们没有形成自己的文字、文化，无法沟通，而且在人类找到它们的时候，已经接近灭绝。
最后一条美人鱼早在三百年前就已经死在了研究室里，当时喜欢美人鱼的人类还给它举办过盛大的葬礼。
后来，就在前几十年，科学家提炼了美人鱼的基因，克隆出了现在的美人鱼，但是这些美人鱼无法生育，生命周期也比正常的美人鱼短暂，即使如此，每一条的价格都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
也只有波乌这样的地方，为了发展自己的特色，才会花重金打造童话传说回归现实的噱头。
美人鱼表演的地点也十分梦幻，人走进去的时候仿佛置身真实的海底。他们四人中，就属肖恩看得最投入，时常大呼小叫，不过她跑得太快了，言闻嘉最后差不多大部分时间和肖赛德、雷博待在一起。
“你是不是累了？不如去咖啡店坐一坐吧。”肖赛德提议，“我看她还要再玩好一会儿。”
言闻嘉看了看肖恩，向她指了指旁边的咖啡主题店，肖恩点了点，做了一个“我待会儿再过去”的口型。
肖赛德是个贵族，谈吐和礼节都让人很有好感，不仅如此，他的眼界和见识都相当不俗，这样的出众人物，老实说言闻嘉还真没见过几个。
而这样的人竟然只是小贵族，这让言闻嘉对帝国生出了一丝好奇心，这时咖啡店内播报了提醒游客小心海盗、注意人身安全的新闻，接着言闻嘉的脸又了报道中。
本来在军舰中，言闻嘉都基本不看这些，但是出了军舰到了地面，没想到在外人面前还要直面有关自己的报道，他不禁感觉尴尬。
肖赛德大概看出了他的不自在，便谈起波乌：“这些年，波乌发展真的好啊，居然拿得出巨额的研发费用，只为发展这些吸引人的旅游项目。”
言闻嘉得以逃避自己的相关话题，连忙搭话道：“帝国和联邦和平了那么久，波乌又因为特殊的地位，拿着两国免税的政策，如果还发展不好，那就太无能了。而且，就因为发展得好，才更要拿出巨额的费用发展旅游业呢。”
肖赛德不由挑眉看着言闻嘉：“为什么这么说？”
很少有机会和人聊这些闲话，言闻嘉也愿意多说一点道：“波乌处于两国的交界星域，是互通窗口，既然它发展得这么好，那么波乌不把钱大张旗鼓地花费到安全的旅游业上，那么不管是联邦和帝国，都不会放心它吧。”
肖赛德一怔，蔚蓝的眼眸盯着言闻嘉白皙的侧脸一时没说话，在言闻嘉看过来的时候，他才露出笑容道：“你说的好像帝国和联邦关系紧张一样，帝国和联邦都几百年都没有战争了……”
言闻嘉喝了一口咖啡，他露出不可置否的笑容。
“怎么？”肖赛德好奇地凑近追问道。
恰时，店内关于联邦新闻的播完，又开始转播帝国的新闻，说到近期最近海盗对帝国的骚扰，让帝国损失了一匹废弃机甲，值守边境的埃里克总督因为渎职，被皇帝陛下撤职……
言闻嘉笑着示意他听完这则报道，“这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
肖赛德露出不解的表情，言闻嘉只好继续道：“帝国和联邦虽然没有明面的战争，但是对彼此一直十分堤防吧，废弃机甲丢失，能被海盗全部劫走，最后因为海盗劫走而撤职一名在边境当值几十年的总督……”
说到这儿，言闻嘉想起眼前的这位是帝国贵族，立刻住口，小声道：“对不起，我就是随便说说，你不要介意。”
介意？肖赛德摇头，他更加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位可以乔装的青年，说道：“你是说，因为联邦在边境集结部队，所以才导致了帝国这边的职位调动？”
言闻嘉见肖赛德听得认真，又一副请教他的意见的好奇，想到肖赛德一路都很好相处，他这才道：“不然呢？这些在边境活跃的海盗，谁知道背后站着什么利益团体，帝国为什么这个时候把原来的总督撤职，还有机甲丢失事件……也许这是一次试探呢，想试试联邦军队现在的实力？”
肖赛德故意道：“试探又能怎么样，难道帝国还能和联邦开战？”
言闻嘉想了想了解到的最新帝国消息，这是他补课的结果，不然他对帝国的了解还在六年前呢。
“谁知道呢，之前帝国的皇子皇女还小，没有涉足政坛，现在皇子皇女们都长大成人，但皇储之位为迟迟未立，为了表现自己——”言闻嘉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无言地看了一眼肖赛德。
结果，肖赛德却只是望着自己不说话，他好笑道：“你不相信？那看看帝国新任总督是谁就知道啦，如果是哪位皇子的亲眷，那就说明这位皇子野心最大，肖赛德你可以提醒一下家族，小心不要得罪这位皇子的势力。”
说完，言闻嘉看肖赛德仍然望着自己不说话，似乎在思考什么一样，他道：“我开玩笑的，我只是这几个月补了近年的新闻报道，然后自己胡乱猜的，你不会当真了吧？”
“你——”肖赛德沉默了一下，张口要说什么，言闻嘉的通讯器却突然响了起来。
言闻嘉立刻低头看通讯器，一见是军舰那边的消息，他赶紧站起来，和肖赛德匆匆道别道：“对不起，我有点事，不能再聊了，有机会再见！”
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咖啡店，寻着肖恩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离开后，没有看到这对贵族主仆都盯着他的背影一直没有说话-
那边言闻嘉根本没有在意这对只有一面之缘的帝国人，他找到肖恩之后，就和她一起坐了波乌的境内飞行器，直接抵达波乌的飞船停靠点。
“我的新职位下来了，是第三舰队司令官舒特勒中将的次席幕僚。”言闻嘉对肖恩说。
肖恩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说你回不了维修部。”
言闻嘉苦笑：“我真的没有上过一节正经的作战指挥课程，以前上学时候的战争史我都是考前恶补才过了的。”
肖恩道：“先别管这个，舒特勒中将我怎么好像在哪儿听过……”
是吗？言闻嘉也在脑海里搜索这个名字，两人联系着之前过来的飞船，这是军舰专门给大家用来乘坐的运输船，坐其他飞船即使能赶回停驻点，但是也通过不了检测。
正等待着，一个声音在言闻嘉和肖恩的身后响起：“肖恩上士？”
肖恩和言闻嘉一起回头，一个熟悉的脸庞出现在他们的面前，那个人有一头黑色短发和灰色眼眸。
那双灰眸放在盛言闻嘉身上，似乎有些疑惑，接着走近两步：“言少校？”
“基里尔！”肖恩高兴地和他打招呼，言闻嘉也惊讶地看着对方，他摘下脸上的眼镜，笑着
道：“你也在波乌？”
原本言闻嘉并不喜欢基里尔，但是自从和对方做了一个交易之后，基里尔说话算话，在坦妮雅战役那次，他还营救后方特别卖力，算是打破了言闻嘉对他的刻板印象，不由态度都好了起来。
基里尔上次战役中，军衔从准尉升到了上尉，算是较大的晋升了，但是还是比不上异军突起的言闻嘉。
他看起来比以前对言闻嘉的随意态度拘谨了不少，只是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身后停放的一架小型飞行艇，“你们要回军舰吗？坐我们的飞艇吧。位子正好够。”
“好啊，我们刚刚收到了新消息，现在赶着回去报道。”肖恩先一步答应下来。
言闻嘉被肖恩拉着一路走过去，基里尔回头看到肖恩和言闻嘉态度亲昵，眼神古怪了一下，然后开口道：“肖恩，你坐这边来。”
“为什么？”肖恩不太想和言闻嘉分开。
基里尔一本正经地说：“少将也在里面，你和少将坐一起？”
少将？肖恩愣了一下，想到盛砚那张平时肃正的面孔，顿时打了个激灵，连忙坐到前面。
倒是言闻嘉听到基里尔的话，才把少将和盛砚的名字联系在一起。
盛砚也在里面？
他准备上飞艇的脚步立即一顿，没想到飞艇却自动打开了舱门，一个人弯腰从舱门探出上半身：“基里尔，你怎么还不回来？”
他的话落音，抬起的目光正好和乔装过后的言闻嘉对上，两人对视片刻，盛砚先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重新坐了回去，低声道：“进来吧。”
第32章 “天才指挥？”
上次和盛砚有交流, 还是半个月前在第十六军舰上向他汇报情报，自那以后，言闻嘉就和他再没有任何交集。
外面的媒体把他们的事翻来覆去的炒作, 但是实际本人都对这段婚姻讳莫如深, 虽然也有军方希望他们保持缄默的原因, 但是也有两人都避讳的缘故。
盛砚坐在靠里的座位上，他的目光瞥向前方, 目光犹如实质地戳在基里尔的后脑勺, 看得基里尔头皮发麻, 完全不敢向后看一眼, 作出一副全神贯注地和旁边的肖恩闲聊，无法分神的模样。
那边站在外面的言闻嘉，完全没想到盛砚会出现在飞艇里, 而自己要和他坐在一排的座位上。
盛砚现在已经少将，言闻嘉不好直接无视他, 他中规中矩地对盛砚行了一个军礼, 然后转过身, 走到前排，敲了敲前排舱门的窗口。
肖恩打开舱门，言闻嘉把脑袋伸进去看坐在另一边的基里尔：“基里尔，我还有事和肖恩说, 你能和我换个座位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柔软, 听到人的耳朵里似乎带着一点祈求的味道。
基里尔原本对言闻嘉很有好感，在知道言闻嘉是盛砚的前妻之后, 这才将自己的感情压在心底，这会儿看着言闻嘉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他发现自己根本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他心里冒出一个不敬的想法，言闻嘉和少将的离婚，看来真的是感情破裂了，既然这样的话，那我……
坐在后排的盛砚在听到言闻嘉的话后，英挺的眉毛微不可察地蹙起，带着审视和探究的目光不由瞥向前方，可惜座位挡住了言闻嘉的脸，让他没办法看清言闻嘉此时的表情。
他现在当着我的面对别的Alpha示好？盛砚心道，他忽略心头突然升起的一股莫名的恼意和不快，声音冷淡地开口：“言少校，有什么事等到达军舰再说不迟，我们也要赶着回去。”
潜台词是，别再换什么座位，浪费时间。
这话让基里尔刚刚升起的想法立刻烟消云散，他对言闻嘉遗憾地摇摇头，手指了指后排的盛砚，表示自己没有胆子违背顶头上官的意思。
言闻嘉暗自咬牙，只好返身走进后座，坐到盛砚旁边的位子上。
舱门关闭，飞艇从地面上缓缓升起，波乌没有蓝天白云，在地面上感受到的四季变化都是由人工调控而成。
当飞艇接近那些调控而成蓝天白云，就能看到空气中漂浮的微小粒子，这些粒子外是黑洞洞的宇宙以及各种卫星、空间站、运输站。
飞艇内冲出保护罩进行匀速飞行时，舱内的光线也变成了黯淡的冷光，这时窗口外的景象已经换成了一颗一颗飞速后退的流星，盛砚将目光从窗口收回，视线余光瞥到他的身边坐立的人仍然专注地望着外面的宇宙景色。
虽然言闻嘉进行过乔装，但是他的线条轮廓并没内有变动，舱内冷光落在那瓷白的皮肤上面，让他的侧脸线条格外优美。
他似乎对外面永恒不变的宇宙景象充满着无穷的兴趣，看得格外专注，浓密纤长的睫毛静静地垂落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青色的阴影。
这样的言闻嘉让盛砚觉得十分陌生，他现在即使乔装，也没有往尹既白上靠过一分一毫，似乎真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他完全忘记了和自己的过往一切，他不记得尹既白，也不记得喜欢过自己。
在他们俩离婚的事曝光后，盛砚以为这就是言闻嘉想要的，他要借助这场从上到下的舆论来逼迫盛家、逼迫自己和他和好，在公众面前假扮重归于好的模范夫妻。
想一想，一个在战场取得惊人功勋的少校Beta和一个年轻有为的Alpha少将，两人在经历过生死后，重新认识到对彼此的感情，于是重新携手会是多好感人落泪的合家欢结局。
不管言闻嘉那边有没有收到这方面的暗示，他自己这边可收到了不少，尤其是他爸妈那边，对言闻嘉这次的异军突起，表现出了极大的后悔。
他们觉得不能再让言闻嘉上战场了，还说，言闻嘉多么爱他啊，为了他连命也不要，追着他一起上了战场，他为什么不能给言闻嘉低个头？
除了言闻嘉，谁会这么爱他？
盛砚嗤之以鼻，当他说，言闻嘉离婚后根本没有再联系自己，他也没有回头意思，劝家里放弃这个想法。
妈妈又说嘉嘉是不敢啊，还让他主动联系言闻嘉，盛砚觉得妈妈早就被言闻嘉笼络的思考方式都出问题。
如果妈妈今天看到言闻嘉和他见面的一系列反应，应该就不会再说那些他以后会后悔的话。
不过，盛砚看到完全视他如无物的言闻嘉后，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到不明的情绪，以前只要他出现在言闻嘉的视线里，不管言闻嘉在做什么，他的视线中心永远是自己。
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宇宙司空见惯的景色都能比自己更吸引言闻嘉的好奇。
不仅如此，后排两个座位，言闻嘉还尽量挨着靠舱壁的方向坐着，身体侧着，最大限度地和自己拉开了任何可能接触的距离。
仿佛自己身上有什么让他言闻嘉避之不及的病菌一般。
盛砚微微眯起眼睛，薄唇一抿，身上的气势一冷，言闻嘉感受到舱内的低气压，这才回过神，他转过头瞥了一眼身边的盛砚，想看看这人突然发什么神经，结果目光投过去，正好和盛砚的视线相触。
盛砚的目光绝对说不上友好，言闻嘉只和他对视一眼，就立刻移开视线，心里想到，不会吧，难道和他坐一起，他都不出声，盛砚都这么难以忍受？
不愿意忍受，那一开始就别催他坐上来啊。
真难伺候。言闻嘉在心中腹诽不已，他打定主意不去关注盛砚，索性拿出通讯器，低头翻看着自己未读的消息。
盛砚发现言闻嘉的胆子变大了，明明看出了自己有话要说，他还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一定要自己主动和他搭话是吧？盛砚心里冷笑。不过他的视线看到言闻嘉拿出的通讯器，发现那是一个新款的普通型号，不是言闻嘉以前用的最顶尖产品。
难怪他军舰上登记的联系方式是新的，原来换新的了，盛砚皱起眉毛，他看了一眼前面不知何时也不敢说话的肖恩和基里尔，伸手在自己的手臂上点了一下。
一个无形透明的隔绝力场笼罩住言闻嘉和盛砚，言闻嘉突然感觉到耳边的飞艇行驶产生的恒定白噪音消失了，他抬起头，觉得眼前的情形似曾相识，立刻看向旁边的始作俑者盛砚。
盛砚以前在盛家用过这个隔绝力场，言闻嘉还以为是技术革新，六年后大家都能买到呢，后来发现自己是想多了。
目前这个隔绝力场的使用者，他只看到盛砚一个。
看到言闻嘉的眼睛紧紧凝视着自己，盛砚不知道为何，心里好受多了。
他十分看不惯言闻嘉故意无视自己的样子，好像自己是什么不需要多关心的物件一样。
言闻嘉还戴着棕色的隐形眼镜，盛砚觉得这个瞳色特别不适合言闻嘉，他有一种想伸手把言闻嘉的隐形眼镜摘下来的冲动。
他已经很久没有看过言闻嘉那双绿色的眼眸专注地只看着他一人。
“你换了通讯器，为什么不告诉你的父母？”盛砚开了口。
言闻嘉这才明白为什么盛砚要打开隔绝力场，这是他们俩的私事，盛砚讨厌和自己扯上关系，当然不想别人听到。
言闻嘉想到可能是自己的爸妈联系不到自己，去打扰了盛家，立马抱歉地道：“是不是我爸妈找你了？你告诉他们，你跟我没有联系了，让他们别找你们家了。”
如果是盛砚这么和他爸妈说，相信池歌和言温行绝对不敢再冒犯盛家。
盛砚听到他的话，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似乎不太理解的样子，言闻嘉心说盛砚真是难缠，他们都离婚了，他也解脱了，连这点坏人都不愿意做吗？明明对自己的时候，那副讨人厌的样子每次都施展得很彻底。
“要是你不愿意的话，我回去就会联系他们。我自己说。”言闻嘉妥协道。
虽然他心里埋怨盛砚，但是道义上，他的家事确实不应该麻烦到盛砚头上。
盛砚发现言闻嘉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他冷声道：“我的意思，为什么你不愿意把新的联系方式给他们？”
不是一直做大孝子吗？对他的爸妈有求必应。
言闻嘉极其诧异地抬眼看了盛砚一下，然后垂下视线道：“为什么要给？他们并不爱我，不是吗？”
说到这儿，言闻嘉忍不住提醒盛砚：“他们可是一直反对我离婚……”
——你不怕，我和他们重新联系后，被他们说服，又重新缠着你吗？
然而盛砚听到他的话，重点却没有在最后一句，反而被前一句弄得有些起火：“你知道他们不爱你？”
那你和我结婚的时候，对你爸妈那么顺从，是为什么？
是专门做给我看的？
想让我认为你是听从父母话的乖顺儿子？
太荒谬了！盛砚瞪着言闻嘉，言闻嘉被他看莫名其妙，怎么又突然发火了？
盛砚果然是他难以理解的范畴之内，言闻嘉心里叹气，算了，他没有什么不好说的，盛砚本来就见过他最难堪的样子。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爸妈要是爱我，怎么会没到现在都没发现我失忆了？”
还在说失忆的事，盛砚觉得自己之前认为的言闻嘉似乎变得陌生的念头，完全是错的。
言闻嘉还是那个满嘴谎言的言闻嘉！
察觉到盛砚的目光越来越不友善，言闻嘉有些啼笑皆非，他说实话，盛砚怎么好像更生气了？
言闻嘉想笑，就真的扬起笑脸直视着盛砚的怒目，“你说我很喜欢你，为了你连自己的学业、梦想都放弃了，人生只要绑住你一个人就行了，甚至不惜把自己当成替身。”
他顿了顿，目光在盛砚的脸上认真地上下看了看：“可是盛砚，——我完全看不出来，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的。而且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会再对你有什么企图，麻烦你也不要一副我对你做过什么的样子，可以吗？”
盛砚被他说的怒气上涌，言闻嘉就是有这个本事，激起他内心深处的恼火：“不会有什么企图？你怎么确定？就因为你的话？哈，言闻嘉的话，多么有重量的保证。”
看来这几个月来自己的表现，还是让盛砚从来没有放下过戒心，同时言闻嘉忍不住想，这个自大的Alpha，不管隔了多久，都一样的惹人讨厌。
幸好言闻嘉现在不用忍耐，他反唇相讥：“我的话没有重量，那份离婚协议书不是凭空来的吧？”
盛砚叫他一堵，一时卡壳，恶狠狠瞪着言闻嘉说不出来话。
总算胜了盛砚一局，看着盛砚吃瘪的样子，言闻嘉心里别提多畅快了。
盛砚大概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在言闻嘉面前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正要继续开口，言闻嘉却突然看向前方说：“到了！”
到了？这么快？盛砚被他的话一时转移了注意力，当他的视线看向旁边的窗口时，言闻嘉却眼疾手快的往他的手臂上一戳。
隔绝静音力场霎时消失，而盛砚看到窗外还是繁星点点的宇宙景象，就知道自己被骗了。
他怒气冲冲看向言闻嘉，言闻嘉一本正经地坐在座位上，拿起自己的通讯器，低头翻看起来。
好像自己和盛砚的谈话正式结束，他已经没有和盛砚可说的样子。
盛砚的“你……”字才出口，言闻嘉微微抬眼，挑衅地看着他，似乎在说“你吵啊，看谁更丢脸”，盛砚不由去看前排的肖恩和基里尔，两人不知何时都悄悄竖起耳朵，都好奇盛砚要和言闻嘉这个前妻说什么。
盛砚被现实击败，黑着一张脸重新靠到自己的位子上，虽然越想越气，但是也无可奈何。
言闻嘉佯装认真看消息，余光瞥见盛砚铁青的脸色，心里笑出了声。
气死你。言闻嘉想到那几天受到的气，还觉得没有解气。
不过想到盛砚一开始说的父母的事，他的好心情也不由打了折扣。
之前他没有名气还好，爸妈找不到他，现在他出了名，想躲不开的。
谁知道他们哪天不会追到边境来，闹得满天下都知道他们的好儿子是个不孝子。
于是言闻嘉收起先前的态度，郑重对盛砚道：“我爸妈的事，我自己解决吧。”
不用麻烦你了。
盛砚听到他的话，黑着的脸更黑了，他冷冰冰地看着言闻嘉，懒得去想他话里的真实性，语气冷淡道：“我妈已经找过他们了，事情已经解决了。”
想到接下来的海盗扫荡作战，他也摆出工作的态度，表情严肃道：“这段时间，你的重心还是放到军舰上吧。还有……”
还有？言闻嘉意外地看着他。
盛砚心里也在自己嘴瓢说出“还有”表示不解，暗自懊恼了一下，为什么要对言闻嘉多嘴。
但是话已经说出来了，他也不可能收回，只好顺着道：“你的上级——”他压低声音，“舒特勒中将，他的性格刚愎，之前还有过军内性别歧视的案子，最后因为对方撤诉，所以才没有传出来……你是Beta，他说什么，你就执行什么。”
言闻嘉一怔，没料到自己顶撞过盛砚之后，盛砚还如此好心，不仅帮他解决自己爸妈的问题，还和他透露这些军事机密。
没有任何背景和后台的自己，哪有渠道了解到这些只会流传上层的不可言传的秘密。
盛砚看他的表情，眉心一蹙，声音也更沉：“军部对接下来的海盗扫荡行动十分重视，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更何况军内指挥和幕僚的不和谐声音，你听明白了吗？”
言闻嘉点点头，盛砚看他听劝，不像先前那样牙尖嘴利，心情总算舒服了一点。
这时飞艇才正式到达停驻点，他们和言闻嘉、肖恩不在一个舰队上，两人先下了飞艇。
在目送贴着联邦的红蓝色国旗的飞艇离开时，言闻嘉却还想着盛砚。
本来都打算把盛砚当成坏人，自己只要避开他，讨厌他，就行了。
但是偏偏盛砚，还有不讨人厌的一面。
难道这就是自己当初会喜欢他的原因？
因为盛砚做坏人，也坏得不彻底？
言闻嘉想不出来答案，他早已经对他和盛砚结婚的过往没有了想了解的心，现在盛砚的表现，又让他产生了动摇。
没等到他想出个结果，言闻嘉已经到了宿舍。他快速地把自己乔装洗掉，然后换上了少校的藏蓝色制服，戴上同底色的绣着联邦军徽的扁帽，匆匆赶去消息发布的第一层甲板。
言闻嘉的位置不在士兵的那一列，而站在面朝士兵的军官一级，他的身前不远处就站着如今担任第三舰队的司令官、指挥官舒特勒中将。
当言闻嘉站到自己所属的位置，那位三十多岁的中将回头目光严厉地看了他一眼。
“你最近很出风头，言少校，但是我现在才是第三舰队的司令官。我让通讯员发布的消息是，准时到达甲板，现在是几点？你不知道按照规定要提前十五分钟吗？连准点到达都做不到！言少校，我恐怕暂时不能让你做我的幕僚了，你还是再去好好学习一下怎么做一名合格的士兵吧！”
舒特勒中将这段话没有避开人群，而是当着言闻嘉新同僚的面，狠狠下了他的脸面，不仅言闻嘉没想到，就是其他人都没想到舒特勒中将御下如此严格，一时之间，大家都不由收起自己的随意，正肃起来。
也有人同情言闻嘉的遭遇，但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把火居然先烧到被军部大大扬名的言闻嘉身上，可谓让大家跌破眼镜，也更加不敢小觑这位中将大人了。
言闻嘉也是脸色一变，但是因为有盛砚的提醒，他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顺从地接受了这个结果，从自己的位置退了出去。
那边舒特勒中将见言闻嘉如此识相，一边心中十分得意，一边想看看这个年轻小子也不过如此，不过是趁着军部这边拿来转移视线的傀儡，根本就是绣花枕头一块，他根本不需要把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有了第一把火烧得顺利，舒特勒中将在接下来的站前演讲大大抒发了自己对舰队的构想，以及自己对士兵们的要求，立刻就让军舰的氛围焕然一变。
后两把火，更让舒特勒中将将舰队牢牢把握在自己的手上，而言闻嘉因为第一次舒特勒将矛头对准他，他没有反抗，反而比起后两名被舒特勒找理由撤职的人好过许多。
起码，他还保留着目前的军衔，在言闻嘉真的跟新兵们一起训练之后，舒特勒中将为了表现自己的宽宏，只得捏着鼻子把他重新放回自己的幕僚里。
这边有舒特勒中将，那边总司令官也已出炉，是一名老将——拥有联邦荣誉勋章的努普上将。
这位上将虽然年事已高，但是却是个切切实实的主战派，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表示要对帝国宣战，才能永保联邦安危。
还说，帝国亡联邦心不死，十分惹人非议。
这次联邦军部将这位老派的主战派分子放到总司令官的位置上，想要表达的意思十分明显了。
盛砚直属努普上将指挥，这位上将对盛砚十分欣赏，几次演讲都在夸赞盛砚的作战能力无可估量。
不过，努普上将想要得到大家的承认，可不是提携后辈就能让人跟随的。
整装待发后，努普上将调兵遣将，以出乎人意料的方式，击败了两个海盗联盟，一下子就让联邦公众包括军舰内部都狂热的拥护起这位好战分子。
这里面，盛砚的名声得到极大的提升，这两次作战他的发挥有目共睹。
而上一次靠着战术大大扬名的言闻嘉，这两次却表现得默默无闻，舒特勒中将还将言闻嘉作为幕僚提出的两次作战计划拿出来，公开批评说：“这么消极的作战计划，完全不知所谓！”
反倒是舒特勒中将自己的做战计划，成功完成了努普上将给予的任务，让他评价言闻嘉的话一下子就得到不少人的支持。
“天才指挥？”这一次媒体再次报道言闻嘉的名字，却用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言闻嘉一夜之间，成为狗屎运、运气好的代名词。
——但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时间在联邦上下兴奋着，大叫打尽海盗的口号中，来到了最后一个需要对付的海盗联盟上。
第33章 骨气
时值联邦历, 标准时间五月份。
这距离联邦开启扫荡边境海盗行动已经超过大半年的时间，经过高歌猛进的蜜月期，努普上将终于遇到了难啃的对手。
他们已经和这支海盗军团周旋了两个多月的时间, 比起海盗军团游击战术的灵活性, 联邦正规军们每次的行动就要耗时耗力得多。
就连位于首都费佳的军部统战中心都没有想到, 一个清除边境隐患的行动，会打这么长的时间, 这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料, 尤其是负责补给的财政部, 已经屡次在议会上表示他们面临着巨大的财政赤字。
如果再不停止这次征伐行动, 他们明年就要在公共建设上减少开支了，那么造成的经济动荡，以及随之而来的民怨谁来负责？
但是现在停下清扫海盗行动, 又让联邦从上到下的首脑们都不同意，本来就被海盗们打过一次脸, 损失过一位上将级别的将军, 现在草草的结束行动, 联邦的颜面将荡然无存。
而且，边境星域后来滋生的新海盗们也会对联邦军缺乏应有的尊重，说不定，边境以后会变得比以前更加混乱, 这完全违背了他们当初开启这次行动的初衷！
首都统战部因为此时争论不休，而远在前线的边境联邦军们也为接下来的对付这位名为“海德拉”的海盗头目争吵不已, 年迈的努普上将单独坐在会议室的首座，在会议桌的下方, 是包括母舰的中将，以及其他舰队的司令官。
其他舰队的司令官当然是以全息影像形式出现的, 这其中，只有少将军衔的盛砚因为努普上将的欣赏，和机甲部队的特殊地位也拥有了一张参与讨论的位子。
相比较各抒己见的诸位中将们，盛砚则显得有些沉默，坐在最下方的他最为关注的对象，是位于首座的努普上将。
这位年轻时候杀伐果断的上将大人，现在是真的年纪大了，开始上任时，努普上将挥斥方遒，很是让大军们军心振奋。但是随着时间过去，每天都要操持着这支大军的无数事情，而且海德拉迟迟没有抓住，让这位上将大人越发的精力不济。
比如这次召集所有舰队司令官的会议，白发白须的老人在上首听了一会儿，就忍不住用手扶住额头，眼皮耷拉下来，让人看不清楚他是在思考大家发表的意见，还是单纯的瞌睡来了。
是了，盛砚想，这次会议开得时间太长了，已经超过了平时的常规会议时间，同时也让努普上将雷打不动的每天午休时间也没了。
盛砚心里忍不住叹气，努普上将是个作战英勇的将军，但是这头让人畏惧的狮子老了，不止他看到了，或许海德拉也一早就看到了，所以他选择了和联邦军们玩捉迷藏，时而还要作势佯攻，引得大军不得不集结号角，但是每次到了真正作战时刻，这位以古老传说中的九头蛇怪为自己命名的大海盗早已逃之夭夭。
联邦军一开始的高涨气焰渐渐在这样的拖拉中，变得烦躁和不耐烦，这是一个危险的征兆。
现在的如此种种，不由让盛砚想起言闻嘉当初提出的两次作战计划，因为被负责他的司令官舒特勒中将当成废纸丢弃，倒是也让不少人想看看，他提出的消极作战计划到底怎么惹得中将大人这么不当一回事。
盛砚因为好奇心，也拿了一份私下查看，结果言闻嘉的提案一开始头就和当时的作战方向背道而驰！
当时他们兵强马壮，又经过修整，补给充足，努普上将指挥着他不遗余力地攻破着一个又一个海盗的堡垒，而看言闻嘉怎么写的：“……上次作战之后，我军损失近半的兵力，让敌军看出了我军的军队并非不可侵犯，他们的躲藏想法减少了不少。既然如此，为何不一边练兵，让重新整编的队伍更加融入，一边和海盗们打个有来有回，让他们主动从巢穴伸出头来，和我军对抗，减少我们寻找他们的时间——”
如果按照言闻嘉这个作战方案，那他们和海盗们的对战一开始也会比较慢，拖延时间，但是却更稳妥，更能减少兵力损失，甚至因为先前的练兵，让新编入的舰队们适应统帅们的指挥，后期作战，完全是一支成熟的团队了。
可惜，当时努普上将为了激发军心，大开大合地发起进攻，将几个胆子大的海盗一网打尽，这个提案也被功利性极强的舒特勒中将直接退掉，根本没有到达更高级别的上将幕僚手里。
如今回过头来，现在联邦军的情况不就是被言闻嘉说中了？
盛砚想到这点，再看这个会议上侃侃而谈的诸位中将们，只有将不屑藏在心底。
而这次作战会议上，发声最大的莫非第三舰队的舒特勒中将莫属。
舒特勒中将对于现在的位子十分满足，几次作战中，他的发挥也算得上十足的猛将了。
他是个典型的Alpha沙文主义者，信奉着Alpha是社会主宰的论调。比如他自己的副官以及自己的心腹们各个都是Alpha。
在他的麾下，Beta是没有任何上升空间的，因为在他的认知里，Beta是后勤，是工兵，真正上了战场，没有Alpha的身体素质，精神力，做什么都拖后腿。
“海德拉躲藏不了多久了，胆小如鼠的家伙，只要他下一次露出尾巴，我军绝对要将他挫骨扬灰！”舒特勒中将如此说道。
看着他自信的表情，他的那句“海德拉躲藏不了多久了”这个观点，似乎也完全不考虑有什么有力的论点来支持。
好像只要相信，海德拉就会现身一样！
但事实是，海德拉这个泥鳅一样的家伙，反而将联邦军们狠狠戏耍了数次。
大概是，盛砚看着舒特勒中将的目光透出自己真实的情绪，叫舒特勒中将感觉到了不舒服，他扭头看向盛砚，“盛少将，你有什么看法吗？对我的话？我看你一直在看我，是不是有什么话对我说？”
舒特勒中将的话，让会议桌上其他的人目光投向这位年轻的Alpha少将。
相比他们当中最年轻的也都三十五岁靠后了，最年迈的努普上将都有七十多岁了，盛砚的年轻仿佛是对他们多年的努力一种无声的嘲讽。
盛砚面对舒特勒中将的质问，表情相当冷淡，如果言闻嘉在场一定会吐槽这家伙又摆出死人脸来了，面对着众人的视线，丝毫不惧，反而微微抬起下巴，以让舒特勒中将更不舒服的表情道：“下一次露出尾巴？中将阁下，请问你是怎么确定的？”
“什么？”舒特勒中将没想到盛砚真的对他的话提出疑问。
“据我所知，海德拉每次露尾巴都是为了引诱我们追踪吧。”
舒特勒中将的脸色一下涨得通红，第三舰队强横惯了的他极少被人如此反驳，面对着同僚的视线，他强忍冲上心头的怒火说：“是啊，追踪的对象就是你们机动部队吧，说起来，每次都丢失他们的坐标，难道不是机动部队的失职吗？！”
盛砚坦然承认错误，说：“中将阁下教训的是，那下次有了海德拉的消息，不如请舒特勒中将来给我们展示一下，怎么追踪到他们的坐标吧。”
盛砚的话让与会的众人哗然，舒特勒中将因此气得脖子更粗，其他人纷纷发出的惊讶声音，也同时惊醒了打瞌睡的努普上将。
他看到会议桌上的情形，示意自己的副官过来跟他解释一下，听明白前因后果后，努普上将露出苦笑。
这个盛砚还是太年轻气盛了啊，别人一两句话激一下，就忍受不了……他伸出双手，先安抚了舒特勒中将，然后对盛砚道：“盛少将，我相信舒特勒中将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机动部队的作战能力我们有目共睹，大家都不会忘了你们的辛苦——”
“上将阁下，您误会我的意思了，”盛砚出声打断了努普上将的话，“我不是推卸责任，屡次让海德拉的人逃跑，我们机甲部队确实有失职的地方。而我所说的，让舒特勒中将为我们展示一下，如何追踪海德拉，也不过是一个建议而已，我想既然我抓不到海德拉，那么让其他人试试，也不失为一个方法？”
努普上将对盛砚打断自己的话，也没有介意，听到盛砚说出这样的话，反而露出惊讶神色。
舒特勒中将却听到盛砚的话，被激得头脑发热，不等努普上将发话，他已经接了话道：“上将，既然盛少将这么说，不如让我们试试？抓住海德拉是大家的责任，正好也能让机动部队好好休息休息，不能老是麻烦他们啊。”
舒特勒中将说完，用冷冰冰的目光看了盛砚一眼，“上将，海德拉也不过是派小型舰艇过来骚扰我们，我们却派机甲追踪，机甲部队的消耗有多大，您应该很清楚，最近首都给我们的补给已经不像以前那样充足了……”
这话说到了努普上将的心坎里，首都现在对他的意见很大啊，他难能不知道？
于是在努普上将一种默许的状态下，舒特勒中将一下子成为了下一次对海德拉的第二指挥司令官，连盛砚都要排在他之下。
第三舰队内，当言闻嘉收到消息，已经是舒特勒中将发布让幕僚们一起开会，商讨怎么对阵海德拉了。
言闻嘉仍然还在幕僚团队里，但是确实个公认的透明人物，因为舒特勒中将是绝对不会采纳他的作战意见的，也从来不会向他询问办法。
有些人觉得被这样对待，言闻嘉有点骨气，应该自己辞职拒绝羞辱才对。
但是言闻嘉好像对这样的处境完全不在乎，十分厚脸皮的继续占着位子，每次开会都要来点个到，充当背景板。
不过，言闻嘉目前就一个幕僚的职位，其他幕僚忙得团团转，就显得他游手好闲，看得舒特勒中将都看不下去，让自己的心腹副官给言闻嘉分配了负责和后勤对接的任务。
后勤补给原本是个香饽饽，但是随着补给渐渐不如先前，抱怨声就渐起，这个对接任务一下就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岗位。
有好处的时候，这个岗位跟言闻嘉没关系，现在没人愿意接手了，舒特勒中将就将它交给了言闻嘉，也是够恶心人的。
言闻嘉的朋友，肖恩、维克都看不下去，想让言闻嘉不如辞职，换到其他舰队去，但是言闻嘉却笑着拒绝了，他们再劝，言闻嘉便看着他们，微笑着回道：“你们是我推荐上来的，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第34章 好胜心
不过, 虽然和后勤对接的工作不好做，但是也让言闻嘉更详细的掌握军舰的全部信息。以前待在维修部，他了解到的部门也有限, 现在他接触到形形色色的将兵越多, 扩大了他的知识面和眼界。
不算什么收获也没有吧, 言闻嘉自己到想得挺乐观。
就当上班嘛，哪有轻轻松松就能拿到丰厚薪水的工作, 总会遇到难缠的上司或者同事。
忍不过去, 重新再忍。
那边舒特勒中将提出的作战会议很快按时开始了, 有了第一次的下马威, 言闻嘉每次都提前二十分钟到达会议室。
不过言闻嘉现在提前到场了，但也没有人在意他守时了。
今天舒特勒中将的情绪似乎非常亢奋，等人一到齐, 立刻从座位上站起身。他双手撑在会议桌上，魁梧的身躯前倾, 以一种强势的态度扫视着与会的众人, 随意发表了一通慷慨激昂的演讲。
经过舒特勒中将几个越来坚持不懈的打压, 剩下来的各位高级军官都是他本人的拥趸，即使有言闻嘉这样心里有异议的人员，也不会在现场提出反对意见。
言闻嘉坐在最后一排阴影的位置，随波逐流地鼓起掌, 心里则总结他的发言中心：接下来对海盗海德拉的作战，以他们第三舰队为主！
这条信息让言闻嘉不由心生疑惑, 接着舒特勒中将本人为他解惑：“这一次盛少将的机动部队，将会作为我们的辅助。哈哈哈, 你们可要给我表现得好一点，让机甲部队那群从来拿鼻孔看人的家伙好好看看, 我们普通舰队可不是吃干饭的！”
盛砚和机甲部队作为辅助？饶是言闻嘉听到这儿都不由吃了一惊，其他参会的幕僚和各部部长更是忍不住和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
也有一些无耻的、只知道吹捧舒特勒中将的，当即就对舒特勒中将大唱赞歌，好像能压下盛砚，他们就胜利在望一样。
当作战会议正式开始，大家热烈的各抒己见。而当有持冷静的态度，希望以机动部队得到的经验，来进行作战计划，舒特勒中将便面色不虞。
渐渐地，大家也看出了舒特勒中将的态度，有人大胆取悦他，提出让机动部队跟在他们的屁股后面，完全不给他们出手的机会，舒特勒中将这才喜笑颜开，很是赞赏了这个人的疯狂提议。
——理智都被好胜心都烧没了吗？言闻嘉的脸色难看至极，这种意气用事的作战方案是拿舰队上的无辜兵将们的生命去送死吗？
在一片赞扬声里，哪怕言闻嘉坐在最后一排，但是他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无动于衷的肢体语言也充分表达出了他的态度。
舒特勒中将的目光扫到，不由眉头一皱，又凝神细看，是那个草包少校，心情一下就打了折扣，然后他又想起言闻嘉和盛砚的关系。
虽然两人已经离了婚，但是讨厌的人的前妻还大喇喇坐在他的地盘里碍眼，实在惹人不痛快。
“言少校，你和盛少将很熟吧，既然如此，那就由你来和盛少将联系吧，将今天的会议结果告诉他们机动部队。”舒特勒中将故意说道。
还拿他和盛砚的婚史进行调侃，言闻嘉忍耐着点点头，说：“是，中将阁下。”
还是那副听之任之的模样，舒特勒中将找不到发挥的点，只得再次无视了言闻嘉的存在，和其他将领们侃侃而谈。
这场会议一直开了三个多钟头，实质性的内容却不到二十分钟，言闻嘉走出来之后，只觉得头晕脑胀、身心俱疲。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刚刚坐下来就收到了让他快点和盛砚联系的通讯消息。
也不知道盛砚到底做了什么，让舒特勒中将这么看不惯他。
不过，言闻嘉心里调侃的想，如果盛砚想要气人，那他就是不说话都能轻易做到这一点。
“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
言闻嘉让人进来，从门外伸进一个姜红色头发的脑袋，这是他的新秘书奈美。她是个女性Omega，当时分配工作的时候，因为她的性别，导致了她迟迟没有人接手，怕招来一个不能做事的烫手山芋。
最后是言闻嘉看到她一次又一次落选都没有露出伤心的神色，才问她要不要跟着自己。
彼时言闻嘉已经是第三军舰里人人皆知的没有前途的家伙，谁想奈美却在言闻嘉提出邀请之后，想也不想答应下来。
“您救了我的命，谢谢你，少校！”奈美很活泼，说着感激的话，然后同时也若无其事的道，“如果没有人要我，我就要退伍回家相亲结婚了！”
Omega无论何时在联邦都是婚姻市场上的受欢迎存在，不知道多少家长等着Omega子女能够带飞全家。
“少校，你回来了，要我给你泡一杯咖啡吗？”奈美贴心地说。
言闻嘉笑着点点头：“谢谢，我太需要了，不要加糖。”
奈美回了个军礼，开心地转身去泡咖啡。
奈美走了之后，看着催促的消息，他才从官方的系统添加了盛砚的联系方式。
这是言闻嘉换了新通讯器后，第一次和盛砚成为联系人关系。
当初换新通讯器，言闻嘉想的是重新开始，和盛砚再也不会有联系，但是谁想到他现在又要主动将盛砚添加回来呢。
世事变化真让人无法预料，言闻嘉感慨，当然，他也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坐上今天的位置，做着从未想过的事。
正式的公事交接，言闻嘉选择了不会出错的面对面视频通讯方式，正襟危坐后，他发了视频请求过去。
盛砚那边通过很快，言闻嘉还以为要等一会儿呢，那边盛砚的投影已经浮现在了他的办公桌前。
今天的盛砚穿着少将的黑色军服，没戴军帽，肩上扛着金色的枝叶和两颗金色星徽。
他靠坐着椅背上，下巴微抬，漆黑的眼珠没有透出任何属于自己的情绪，室内的灯光落到他的脸上，突出了他线条凌厉的眉骨和挺拔的鼻梁，只是眉毛一挑，就让他身上那股挡也挡不住的倨傲和高高在上透了出来。
这个样子的盛砚，让言闻嘉立刻想起了醒来第一天看到的结婚照上的盛砚，同样的俯视视角，只是言闻嘉现在已经没有当初的迷茫。
他露出了一个礼貌的笑容，将舒特勒中将的话没有水分地转达给了盛砚，他说完，微微垂下眼睫，等着盛砚的质问。
但是料想的质问没等到，盛砚用平静的声音道：“还有其他事吗？”
咦？言闻嘉心下诧异，不由抬起眼看向对面的全息投影，盛砚犹如实质的影像资料目光直接地看着他，他的表情冷静、镇定，对边缘化他们机动部队的指示一点不满也没有。
盛砚改性儿了？言闻嘉摇摇头，觉得今天的盛砚太怪了。
“没有了。”虽然搞不明白，但是言闻嘉没有出口问。就算他问了，以盛砚对他的讨厌程度，根本不屑回答他，他才不会自讨欺辱呢。
正要伸手切断视频通讯，盛砚突然出声道：“等一等。”
什么？言闻嘉手指一顿，重新坐直身体，澄澈的绿色眼眸朝盛砚看过去。
被言闻嘉的绿眼睛专注地注视着，盛砚不知道为何感到一些不自在，这让他的脸部线条更加绷紧了一分。
言闻嘉看到他的表情微变化，还以为他要说什么要紧事呢，胸腔里的心脏都提了起来。
盛砚却皱着眉毛道：“是舒特勒中将让你和我说的？我的意思，他故意找的你？”
怎么说到他的身上了？言闻嘉眨了一下，没想到这有什么不对，“是……”言闻嘉迟疑地说。
盛砚闻言，眸色一沉，眼底的情绪一闪而过，快得让言闻嘉无法捕捉。
他心说，盛砚有些地方变了，但是本质还是和以前一样情绪变化难测，动不动就生气了。
“少校，咖啡泡好了，我端进来了。”门外，奈美的声音传进来。
这个声音不止言闻嘉听到了，那边正欲回话的盛砚也听到了女性的甜美嗓音，他倒是不知道言闻嘉的秘书是一名女性。
不等言闻嘉说进来，奈美已经拧开了房门，她打开房门才看到言闻嘉在和人进行视频通讯，半身的立体影像也朝她看过来。
属于Alpha的凌厉气势即使不是实体，但也让奈美浑身一颤，本能地感受到了害怕，手臂一抖，杯中的咖啡液溅了出来。
盛砚那句“让你听舒特勒中将的话，但是你也别太好欺负了”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他的目光从奈美身上收了回来，说：“那就这样吧。”切断了联系信号。
当言闻嘉房间的景象倏然从眼前消失，盛砚却还想着那个俏丽的女性秘书，Omega么？
他心道，言闻嘉怎么管理手下的，作为下属居然这么自然地推门进来，没大没小，他们……关系那么好吗？
意识到这个事实，盛砚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在不舒服什么。
思索半天，只把一腔怒火发泄到舒特勒中将上去。这种蠢材，简直给联邦上下所有将士丢脸。
居然故意让言闻嘉和他联系，心里打得什么龌龊心思，真是昭然若揭！
另一边言闻嘉起身去看奈美，奈美等盛砚消失才恢复过来，看到地毯上被咖啡液溅出了深色的污渍，连忙放下咖啡杯，跪到地上擦拭。
“对不起，少校，我没想到您在视频通讯……”奈美连声道歉。
言闻嘉看她穿着及膝军裙还跪在地上，忙让她起身：“没事，待会儿让清扫机器人处理一下就行了，你快起来。”
奈美不好意思地站起来，说：“少校，真的对不起。”
言闻嘉摇头，只是有些好奇地问：“舒特勒中将和其他上校、中校，不乏Alpha，你怎么见到盛少将反应这么大？”
还不是真人呢。
奈美摇头，她也不知道：“他看着我，我就很害怕……”
言闻嘉想到了“死神”凯瑞斯，难道是因为盛砚超过S级，是少数的SSS级Alpha？也只有这样高等级的Alpha，才能驾驶凯瑞斯。
不过，作为Beta的他，好像确实不像Omega那样，对盛砚有那么大反应。
如果他是Oemga，哪会有勇气反抗盛砚？
这个时候，他又无比庆幸自己分化成了Beta。
虽然这让他的爸妈失望，但是他可以摆脱被信息素控制情绪和大脑的影响，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
再看奈美，言闻嘉忍不住同情她，其实奈美已经很勇敢了，军舰里服役的Omega，万分之一都不到。
如果有，也多是分在医疗部那边，极少会出现在别的部门。
待安抚完了奈美，让她离开之后，言闻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打开了会议记录看了起来。
他单手撑着自己的脸颊，歪着头看着悬浮屏幕上的战前部署，言闻嘉在心里问自己，如果到时候真的发生了战斗，他要怎么选择？
是助舒特勒这样的视其他人的生命为自己升迁的人更上一层台阶，还是借机，让舒特勒中将和他那帮只知道溜须拍马的无能下属一起灰飞烟灭？
……等等，言闻嘉甩了甩脑袋，舒特勒中将是联邦调任过来的司令官，他也有自己的家庭，我怎么可以……
言闻嘉关闭了悬浮屏幕，从座位上站起来，将刚刚的想法甩出脑海。
然而当他的手握上了办公室的扶手，突然脑中闪过今天盛砚的让步，无缘无故，好好地刺激舒特勒中将，把先锋作战的机会都拱手给了别人。
盛砚是不是——……言闻嘉咬住了嘴唇，他垂下睫毛，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低头思索半天，终于还是反锁了办公室大门，返身回到办公桌前。
这一次他没有坐下，而是用左手撑着桌面，身体半靠在桌沿上，右手拿出了通讯器，重新给盛砚发送了视频通话请求。
第35章 “盛少将”
等待过程中, 言闻嘉思索着如何开口向盛砚询问，他不清楚盛砚是否有这个耐心回答他，而他在盛砚拒绝告知的时候, 又能拿出什么筹码让盛砚感兴趣。
那边盛砚再次受到言闻嘉的视频通讯请求时一愣, 这次言闻嘉是走的私人通讯频道, 比起上一次是军舰最高权限，和刚刚的系统通道, 这还是言闻嘉以私人的身份联系他。
盛砚准备伸手点击同意的手指一顿, 他抬头看了一下还在办公室里的下属们, 挥挥手道：“今天没事了, 你们都回去吧。”
“是！少将！”
大部分人都听话的快速离场，也有些胆子大的，平时也敢在盛砚面前嘻嘻哈哈的刺头离开的动作特别慢, 看得盛砚直皱眉头。
似乎是感应到盛砚投过去的目光，有人看了过来, 丝毫没有危机感的冲着盛砚爽朗笑道：“少将, 我们计划待会儿去餐厅聚个餐, 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聚餐这种私事能不能出去说？盛砚皱着眉记下这个人的名字，心想下次把你的小队派去做清道夫，看你还没有心思开小灶，他摇摇头, 说：“我要接个通讯电话，你们还有什么事吗？”
这人看到盛砚不善的脸色, 终于在身后同伴的连续肘击中，迟钝地察觉到少将让他们快点滚的意思了。
于是立刻把脸一变, 飞快道：“没有事了！我们不打搅少将了！”然后推着同伴，以最快地的速度出了办公室, 最后一个还贴心地轻手轻脚合上了办公室大门。
看得盛砚想把桌面上的签字笔扔到他的脸上去。
等办公室没人了，盛砚清了清嗓子，才通过了言闻嘉的视频通讯请求。
那边言闻嘉已在肚中打了好几个腹稿，但是都没等到盛砚那边通过的消息，心中不由开始嘀咕起来，是不是换个时间找他。
万一他现在很忙，他突然找他，不是让盛砚的心情更糟吗？
正要取消申请，盛砚那边却通过了。盛砚坐在和刚刚一样的背景房间里，从背景的摆设看，还有放在书柜里那张全家福照片，言闻嘉推测，这就是盛砚的办公室。
果然是在忙吗？言闻嘉立刻露出歉意的表情，说：“对不起，是不是打扰你了，我可以晚一点再找你。”
都要下班了，有什么打扰的？盛砚轻轻摇头，看着言闻嘉道：“我正好忙完了，你有什么事吗？”
不是重要的事，也不会主动找我吧。盛砚心道。
言闻嘉没立刻回复，而是重点看了一下盛砚的表情。这仔细一看，到让他发现盛砚表情和刚刚通话的时候表情相比，线条没那么一板一眼，好像放松了一点。
言闻嘉这才注意了一下屏幕左上角的时间，已经要到晚上餐厅吃饭的点了。
虽然没耽误盛砚工作时间，但是同样也耽误他吃饭的时间了，言闻嘉立刻点点头，打算长话短说，道：“盛少将，您这次将机动部队转为辅助，是不是……找到了对付海德拉的方法？”
盛砚漆黑的眼眸眯起，他深深地看着言闻嘉，心里则十分惊讶言闻嘉一开口就问他这个问题。
当时他在全舰会议上故意表现得沉不住气，连努普上将都觉得是他年轻气盛，一次又一次失去海德拉他们踪迹，让他这个机动部队的司令官面子挂不住。
舒特勒中将又当着大家的面点出这点，所以他才意气用事，放弃了先遣队的地位，甘愿成为辅助。
不止努普上将没看出来，他的心腹和下属们都为他同仇敌忾，指责舒特勒中将没有金刚钻，还揽瓷器活儿。
还说等舒特勒中将受挫后，就会来找他，请求他重新做先遣队了。
好像他会那么无聊，为了一口气就和自己的同僚对上。
“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盛砚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让言闻嘉详说。
言闻嘉看到盛砚没有不耐烦地回一句“不关你的事”然后自顾自切断通讯信号，而是问起了他的更多看法，心说有戏！
他眼睛一亮，清澈的绿色眼眸专注地看向盛砚，娓娓道：“我们已经上了海德拉许多次当了，他对联邦的机动部队很重视，而是从一开始逃跑的狼狈，到现在的从容，我觉得他们那边有十分厉害的数据分析大师，对联邦军队的布置情况了如指掌，您现在将机动部队放到辅助里，就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盛砚认真地听着，原本放松靠在座位上的脊背不知不觉坐直了起来，与此同时，他的心里则有一个声音道，言闻嘉是什么时候这么聪明的？
是因为他以前把聪明劲儿都放到揣摩我的想法上？所以我才没有注意到吗？
说完了自己的分析，言闻嘉停下了嘴巴，望着盛砚等着他的回答。
盛砚集中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将分散到不知道哪儿去的注意力收了回来，他调整了一下坐姿，好整以暇地看着言闻嘉道：“也许，我就是想整一整舒特勒呢？他不是才恶心过你和我吗？”
言闻嘉闻言，绿眼睛都不由睁大了几分，怔怔地看着盛砚，不清楚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
“盛少将……”言闻嘉思索着怎么回他，心里还有些奇怪的感觉，盛砚的意思是，他也有给我出气意思？
不过，这怎么可能嘛。言闻嘉赶紧将这个不切实际、听起来就十分恐怖的念头甩脑海。
盛砚看到言闻嘉的表情，对他这个呆愣的反应有些不满意，他说的不够明白吗？
才刚刚觉得他聪明，现在又突然变笨了。
“首都统战部对我们的进度越来越不满意了，补给给的不准时就算了，媒体也开始抱怨我们的征讨行动在浪费他的纳税金，就是边境星域这边的民众也对我们经常封锁星域，禁止民用飞船、运输船通行大为不满，还有努普上将……——明年就是他八十岁的寿辰，我相信，总部是不会再忍受我们换一次统帅的。”
言闻嘉第一次和盛砚进行平等的公事商讨，在工作上，盛砚思考的范畴和深度比他想象得宽广的多。
“您的意思是，如果我们不能下半年完成任务，那么……”言闻嘉接着盛砚的话问道。
盛砚表情严肃地点点头，他也为这件事烦恼了许久，“那么就宣告这次的海盗清扫行动无疾而终，明面上还会说将海盗的气焰打掉了，为边境带来和平，但是作为参与这次行动的我们……肯定没有什么好结果了。”
上升是不可能的，绝对的履历上的一个黑历史。
言闻嘉张了张口，想说他不怕这个结果。
盛砚似乎看出了他的想法吗，嗤笑了一下，深潭似的目光犀利地看着他：“你不仅会被派到酷热后者永远见不到阳光的边境地带服役，你的朋友、你的下属都会被重新整编，被分配环境恶劣的地带服役，永远不会有重新回到原来的地区，你现在觉得这个结果好了吗？”
言闻嘉哑口无言，他没想到军部竟然会这么对待他们，“所以，我们必须打赢这场仗，而且在首都统战部对我们失去信心之前？”
盛砚“嗯”了一声，淡淡道：“应该是失去耐心之前，他们现在恐怕早就没有信心了，在列平上将逝世的时候。”
言闻嘉想着现在的处境，放在桌面的手指不由扣紧了木质的桌子，试探性地说：“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盛砚看着他的脸，真是奇怪，之前看他一眼都觉得烦，现在却忍不住关注他的表情变化，尤其是眉目流转之间的细微神情，仿佛怎么也看不够。
能帮上什么忙？盛砚本来想说你管好自己，不让自己又处于危险就行了，但是想了一下，又改口道：“你现在还会提交作战计划吗？”
言闻嘉一愣，他发现盛砚现在说话，经常说出一些他没想到的角度，不过这个问题好回答，他轻点了一下头：“会，不过，舒特勒中将没有再看一眼。”
言闻嘉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有些调侃的味道，浓密而卷翘的睫毛下，绿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自嘲的笑意，让盛砚忍不住抿起了嘴唇，这个舒特勒……
他开口道：“你把写好的方案转给我。”
言闻嘉这一回真正地吃惊到了，他瞪大眼睛看着盛砚，仿佛盛砚变了人。
盛砚被看他的不爽，蹙起眉毛道：“有什么问题？——实际，你根本没写？”
啊……还是一开口就惹人厌的盛砚，怀疑他说谎呢。言闻嘉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表面正经道：“我待会儿就转给您。”
盛砚这才点点头，说：“我看完如果有问题，会联系你的。你一般什么时间有空？”
言闻嘉赶紧道：“一般午休时间，下午五点之后，我都有空。”
这不是就是说，一天之内，只有休息时间有空了吗？这个时间谁还没有空吗？
这么忙。盛砚不由多嘴道：“你除了做幕僚之外，还有什么任务？”
言闻嘉诚实道：“舒特勒中将让我和后勤补给做对接，那边的事多一些。”
盛砚目光一冷，他说：“他把这个任务交给你了？”
言闻嘉没什么资历、又被舒特勒正大光明的边缘化，他负责难缠的补给任务，现在补给又不像以前一样充足，言闻嘉不就成了夹心饼干，整天受气了吗？
他再次打量言闻嘉，发现他确实清减了不少，从袖子里露出来的白皙手腕更细了，肩膀也比以前看起来更单薄了。
盛砚不知道为何心里像被针刺了一下，其实如果他仔细观察，或者多问一下言闻嘉的状况，这些情况他早就能知道。
但是，他偏偏没有那么做。
一直等到言闻嘉被舒特勒故意派来和他对接，他才看到他目前处境的冰山一角，而且要不是言闻嘉因为心有疑问，再次主动联系他，他不多嘴问一句，是不是言闻嘉也不会告诉他这些？
盛砚想说你不是很有心机，为什么不利用我的身份和舒特勒中将周旋？
但是言闻嘉却抬起头，用那双不觉得自己难过的眼眸平静看着他，好像他没有受委屈，室内的灯光打在他的脸上，让他的表情恬淡柔和，一点也没有再向自己寻求帮助的样子。
因为我们离婚了？
所以我不再是依靠了吗？
和言闻嘉离婚后的这么长时间，盛砚还是第一次这么清楚地意识到，他和言闻嘉已经是两个单独的个体了。
言闻嘉对着他的时候，只把他当成了上司，长官。
他客气、疏离，礼貌周到。
他一直称呼他“盛少将”“您”。
第36章 烦躁
交给我才正常吧。言闻嘉心道, 他点点头，对盛砚无所谓地回道：“还好，正好有事可以做了。”
语气里有一种风轻云淡的意思, 跟盛砚印象中他熟识的言闻嘉完全不一样。
以前的言闻嘉会怎么做？表面上逆来顺受, 但是事后绝对会反击回去, 从不让自己吃亏。
不过，那都人情往来, 盛砚关注过一次, 就懒得再关注第二次, 根本不想再这些无谓的小事上浪费时间, 言闻嘉回他人际交往就是这么繁琐，小事也需要提防。
从那时起就他就觉得自己和言闻嘉没有共同语言吧，他在乎的东西和自己在乎的东西, 南辕北辙，说了也是白说。
然而言闻嘉本人都不介意了, 让盛砚想帮一下言闻嘉的话都没法说出口, 好像自己特别想要帮他一下。
盛砚搞不懂自己怎么了, 正好言闻嘉也没有事找他了，他不想再和言闻嘉说下去，说了一句“那就到这儿吧。”然后切断了和言闻嘉的通讯信号。
言闻嘉对盛砚忽冷忽热的脾气有着非常良好的适应性，半点没有觉得异样, 不用视频通讯正好可以让他去餐厅解决晚餐。
再去餐厅的路上，他点开和肖恩维克在一起的多人小组, 看他们还有谁要去餐厅。
今天因为临时要找盛砚，他又没想到居然会和盛砚聊到别的, 花费了比自己预想的要多得多的时间。
群组里大家都打卡吃过了，言闻嘉也能只能放弃找伴儿, 转而去整理一下自己的针对海德拉提案。
晚餐没人陪同，言闻嘉就要了一份三明治和一袋便携果汁回宿舍了。
因为物资不够，果汁都是有什么口味喝什么，以往能自选口味，还能选无糖全糖的日子再也不复了。
言闻嘉也会想，虽然大家现在还在抱怨，但是没有过火举动，如果后面果汁都没有了，三明治也没有了，只有最基础的维持生命的营养剂呢？
军心都不稳，还要去迎战敌人？言闻嘉不敢想下去，他只是少校，左右不了任何人。
到了宿舍，言闻嘉坐在书桌前，将自己的方案整合成一份，删减了一些已经过时的，不确定的地方，再发给盛砚。
他看了一下时间，关闭了屏幕，去卫生间洗澡。
他擦着头发走出来，看到通讯器的上方有未接来电提醒，言闻嘉走过去，双腿盘坐在床上，捞起通讯器查看起来。
第一条就是盛砚的消息，言闻嘉停下擦拭头发的动作，看到盛砚是视频通讯请求，心里讶异盛砚看得好快，他不需要吃饭和洗澡吗？
不过，回电过去的时候，言闻嘉想到自己没穿制服，头发还是湿的，就申请了语音通话请求。
那边盛砚看到言闻嘉回了个语音通话请求过来，有些疑惑地发文字消息：“不方便？”
还一定要视频啊？言闻嘉不解，但是也不是一定就不能视频，他从床上下来，走到书桌前，坐到座椅上，将通讯器的摄像头瞄准自己的上半身，又把脖子上的干毛巾拿到了旁边放着。
“方便的。”言闻嘉回道，他换成了视频通话请求。
盛砚这才接起来，当虚拟屏幕上投出言闻嘉的人像资料，盛砚看过去的时候，目光不由一动。
言闻嘉的黑发因为还没有干透，比平时的颜色更深一点，一络一络地垂在额头上，他的书桌开着智能保护灯，灯光从左侧方投来，照亮言闻嘉白皙细腻的皮肤，不知道是不是才洗过澡，让他皮肤白的透亮，看向自己的眼睛都润润的，仿佛有水光在里面闪动。
“是提案有什么问题吗，少将？”言闻嘉见盛砚看着自己不说话，主动开口道。
盛砚比起他，似乎还没有他休息的时间，只拖了自己的深色外套，还穿着白色的衬衫，领口的扣子解开了两粒，整个人看起来都慵懒了一些。
然而好看的人，即使这样也十分养眼。
尤其是当盛砚收起那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时，更让他有一种内敛的优雅英俊味道。
言闻嘉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视线，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即使盛砚现在看起来好像可以亲近了，但是言闻嘉的脑海里总是闪现挂在盛宅的那副结婚照。
他还不认识盛砚的时候，盛砚就已经在照片里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他，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怎么也忘不掉。
从此以后，这个印象就成了他对盛砚印象的固有底色。
盛砚在言闻嘉出声之后，才发现自己看言闻嘉太久了，幸好言闻嘉根本没有关注他的表情，不然言闻嘉就该疑惑了。
不过，盛砚转念一想，言闻嘉这个人的喜欢和喜欢，竟然可以转变得这么迅速？
喜欢他的时候，好像什么事都可以为他做，离婚之后，就完全不把他当一回事了。
连看他一眼，也不愿意？
思及这点，盛砚微微抿唇，他用鼻音嗯了一声，回道：“你的提案我看完了，不得不说，你的想法很大胆。”
言闻嘉一听，心下不是不失望的，连盛砚都觉得他的提案很大胆，那别人就更……
“少将，我——”言闻嘉忍住心中的情绪，抬眼想争取一下，不想当他抬起眼睛却看到盛砚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
“我没说不好，你先别急着解释，”盛砚又说，卖足关子，才道，“不过，既然你都这么大胆了，不如来个更大的。”
什么？言闻嘉睁大眼睛看他，盛砚似乎没觉得自己说了让人惊吓的话，声音还像平常一样道：“媒体方面，交给我吧，不过舒特勒中将这个人好大喜功，为人又刚愎自负，他的下场我就不能保证了……”
言闻嘉没有回避盛砚略带审视的目光，他既然制定了这样的计划，当然就有心理准备。
“我的朋友都在第三军舰上，我不希望他们出事。”言闻嘉小声表明了一下自己的立场。
朋友？言闻嘉现在也有信赖他的朋友了吗？
也对，上次在坦妮雅战役中，言闻嘉就俘虏了不少人心。
真的好像换了个人……盛砚在心中无声地想，但是理智又让他继续道：“不会让他们出事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做辅助？”
言闻嘉没想到盛砚会这么回答，这话一听就是对自己和团队有极强的自信，一般人这么说，只会让人怀疑对方的实力，但是盛砚说得笃定又有一种理所当然。
就连言闻嘉自己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第一反应也是觉得安心，没有出现反感。
不过想想，之前追逐坦图的时候，紧张作战之时，看到了他们发出的救援信号，盛砚自持凯瑞斯性能最好，第一个来支援他们，在紧要关头将坦图的手下射杀，救下了他们所有人。
那次救援，言闻嘉因为要立刻面对盛砚，都没有向他表示过正式的感谢。
盛砚也好像从来没有要求他们感谢自己，只当是自己的义务和责任。
在生死攸关的时候，言闻嘉也是下意识地觉得能救自己的只有盛砚。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在前线作战的盛砚会出事。
“谢谢。”言闻嘉轻声道，为了肖恩他们，有个真正能主导战场走向的人重视，比他有用的多了。
盛砚听到言闻嘉的话，放到桌面上的手指无意识摩挲了一下，“不用谢，到底怎么做，我需要你明天给我交一个更万无一失的方案，能做到吗？”
言闻嘉重重点头，表示自己的态度。
到这儿，公事已经说完了，他们已经没有其他事可以说了。盛砚没有主动挂断，看着言闻嘉的反应。
以前不是很喜欢有事没事联络他吗？
但是让他失望地是，言闻嘉看盛砚闭上了嘴巴，立刻就很有眼色地说：“那就不打扰少将阁下了。”
接着，他身体前倾，悬浮屏幕顷刻间在眼前消失不见。
被一团暖光笼在内的言闻嘉好像不曾出现在他的宿舍里，盛砚卸下肩膀的力道，将颈部靠在椅背上，他闭上眼睛，单手捏住自己的鼻梁，许久都没有动一下。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烦躁不满什么，这不是最好的情况吗？
言闻嘉不再纠缠他，即使他们现在工作上有了联系，言闻嘉也是公事公办，对他没有半分私情。
他呢，升迁到了之前就期待已久的少将军衔，爸爸妈妈也很高兴，家里都为他能在这个年纪升到这个位置而高兴。
下属们对他也很崇拜，除了扫荡海盗的任务没有顺利完成之外，他几乎没有其他烦恼了。
所以，他为什么还要关注言闻嘉？
为什么不把当他一个普通的、似乎颇有才能的同僚？
没有自由的时候，他想和言闻嘉撇清关系。
现在拥有了自由，为什么又希望言闻嘉有以前的影子？
盛砚想不出答案，不知何时握成拳头的手忽地狠狠锤了一下桌面，手指上传来的骤痛，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不要再想了，盛砚想，言闻嘉已经是过去式，等这场仗打完，他们不会再见了。
第37章 别动
然而, 当联邦军们尤其是第三军舰的智囊团们，一心期待着海德拉团伙再次像他们挑衅时，这群犯罪分子似乎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机, 完全不再出现了！
一开始以舒特勒中将为首的将领们为了振奋军心, 隔几天就要举行一次动员大会, 发表着马上就要拿下海德拉的豪言壮语，他们全体都能风光地返回费佳, 沿街接受民众抛来的鲜花和飞吻, 然后又大手一挥, 豪气地让后勤们把存货拿出来, 给足大家吃喝，不能让士兵们饿着肚子就奔赴大战。
虽然物资紧张，但是后勤也从来没有让士兵饿过肚子吧？
舒特勒中将这话一下子把所有后勤主管都得罪个干净, 区别是有些主管气得当场想递辞职信，有些则是不敢直接得罪他的, 按照他的吩咐分毫不差的执行。
至于以后？
这些都不在众志成城的将兵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想而知, 当联邦军们寻不到海德拉的踪迹有多愤懑了, 舒特勒中将大骂海德拉胆小鬼，又说海德拉被吓到不敢出来了，这都是他的功劳。
但是这种涨自己威风的事，在后勤物资告急之后, 舒特勒中将期待的精兵强将局面就有些维持不住了。
首先是，物资在送过来之前就消耗的差不多了, 后勤的仓库都空了，他们变不出来食物, 士兵饿着肚子，怎么愿意继续安分地待着？
有些人怀疑后勤们偷藏物资, 短短一周之内，就已经发生了好几起内部斗殴事件。最糟糕的是，他们之中也确实被抓了后勤藏了部分物资，但是那些东西都是给高级军官准备的。
有人嚷着让上级给他们一个说法，但是舒特勒中将也没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求助到努普上将那儿去，最后解决的办法竟然是让其他军舰互相资助一下。
连努普上将都没办法再从首都要到物资了！
首都的回复是，他们已经按时给过物资，现在要提前要物资，他们也需要时间调度，这些都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请上将阁下耐心等待。
这个情况与舒特勒中将所设想他功成名就的未来大为不同，他的脾气也日渐暴躁，他的幕僚团里有人说可以向边境星域当地的征集物资，他们也是为了边境的安全浴血奋战，边境星域一点不支持像什么话？
这样不过脑的话，舒特勒中将竟然也觉得不错，马上向努普上将建议，当然得来了努普上将的怒骂。
努普上将现在面临的压力一点也不舒特勒中将小，边境星域早就对大军一直完不成海盗清扫任务不满，认为他们比海盗还要可恶。
海盗们只是偶尔里抢劫，而军队却长期累月的封锁星域，让他们的收入大减，严重影响了他们的商贸路径，许多依靠着边境商路的行星，因此有两个季度没有错失了交易时间，让许多农民和本地人因此破产。
如果再愚蠢地听从舒特勒的意见，对这些人征集物资，那么他们这次征战的意义是什么？引起了当地人的起义暴动，又是谁来负责这个责任？
看看现在的媒体报道吧！努普上将越发的头疼，他现在晚上为了保证睡眠，已经不得不注入了营养舱中，不然第二天他面对着焦头烂额的一大堆琐事，根本没有精力来处理。
除此以外，外交部也传来十分棘手的坏消息。因为他们的部分用着清扫海盗名义在边境集结，累月不退，让帝国大为重视，本来好几个通过的贸易计划，因此流产。帝国那边的媒体也在大肆渲染联邦此举是否是要蓄意挑起两国战争，帝国境内的普通民众因此对联邦的好感度调查，再次降到冰点以下。
努普上将打仗是个好手，但是处理政事和维护自己的风评上却是苦手，只好施压他的下属官员们，尤其是舒特勒中将。
当初放话要一马当先解决海德拉的舒特勒中将终于尝到了苦涩的味道，不过他不是肯承认自己认输的强硬派，当军舰里再有抱怨物资不够的时候，这位司令官实行了冷酷的严苛军法处理。
“士兵怎么能一点苦头都吃不下去？你们身上还有为了祖国的和平牺牲自己的高尚精神吗？”他这样说道。
如此铁腕军法之下，抱怨之声大减，或者说没有人再敢公开抱怨了。
但是舒特勒中将得以喘息，不用在听到御下的不满之声，但是却没有发现，更多的人已经不再信任他。
然而军心涣散至此的舒特勒中将真的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吗？
或者，他已经不敢看出来？
在联邦军低迷的处境之下，他们翘首期盼的大海盗——海德拉终于出现了！
海德拉出现的非常突然，当军舰的勘测器发现他们的时候，这些外观涂成深青色的战斗舰队已经无声无息地停在联邦军们非常危险的位置。
只是这样一个时间差，处在海德拉舰队射程之内的联邦舰队就被无情地射穿了舰艇，象征死亡的灿烂光火出现在联邦军的眼中。
“有敌军入侵！——大量小型舰艇逼近！他们从后方包围了我们！”
通讯兵的声音在各位统帅们的耳中响起，警报声充斥在联邦军舰的每个角落。
“既然他们来送死！那我们就不要让他们失望！所有炮口准备，锁定目标，开火！”
舒特勒中将看到海德拉出现，甚至看到己方被解决掉的联邦军们没有丝毫的感觉，他全身发出激动地震颤，这是他的机会！他心里如此想到，牺牲是必要的，哪有打战不死人的？
就让他来给他的同胞们报仇吧！
从被偷袭的情绪中恢复下来的联邦军在司令官的指挥下，和海德拉派来的先遣部门们进入了战斗状态。
大家都以为这一次会和前面许多次一样，海德拉偷袭成功后，一旦面对联邦军们的正面抵抗，就马上脱离战斗状态，马上逃跑。
但是，真实的战斗情况却让联邦军的司令官们大跌眼镜，己方士兵们的表现严重失去水准，他们的斗志更是接近没有，当海德拉的小型战舰集火时，乙方的驾驶员们几乎立刻选择了返回母舰，拒绝和敌军正面作战。
敢于和海德拉直接作战的飞行员，自以为自己驾驶技术不错的精英们，驾驶着爱机躲避对面射击的飞弹，结果却闪避角度失误，被飞弹擦过，战机和驾驶员的不甘一起化为了火球。
这样的小事故发展在联邦军的各个角落，虽然海德拉的战舰也在一架一架损失，但是双方的损失比例，几乎接近了1：5，等于他们失去五个飞行员，海德拉才损失一个人！
血淋淋的数据摆在司令官的眼前，最后海德拉达到了平时的伤害人数后，果断选择了逃跑。
舒特勒中将双眼泛出血丝，他瞪着屏幕中逃跑的海德拉敌舰光点，怒吼着：“给我追！不能让他们跑了！”
第三舰队的母舰听命行事，加速行驶，然而舒特勒中将却嫌速度太慢，他让母舰进行甩掉包袱，将不能作战的后舱以及下舱都分离，只保留中枢的引擎部分。
这个吩咐让其他人吃了一惊，但是舒特勒中将已经被愤怒的情绪支配，不容许有人违背。
他的副官也觉得这样做太冒失了，建议道：“中将阁下，何不让机动部队——”
“闭嘴！”舒特勒中将大声呵斥了自己的心腹，“我好不容易要抓住这些狡猾的毒蛇，你让我把功劳让给盛砚？绝不可能！”
副官没想到舒特勒中将到了这种时候还在把心里用到和人争斗上，还不让盛砚的机动部队发挥应有的作用。
但是统帅如此，副官又不是最不可能违背主帅意见的人。
他可是，由舒特勒中将从最底层的小兵提携起来的。
叹息一声，副官开始执行舒特勒中将的意思，有人觉得这样做太冒失了，他们应该跟其他舰队一起行动。
万一是个陷阱呢？
副官压下了他们的疑问，只问他们是不是要违背舒特勒中将的意见，想要在战后上军事法庭吗？
言闻嘉看到这里，心里叹息一声，跟上无能的统帅就意味着跟死神只有一线之隔。
他深呼吸了一下，拉开操作台下早就放好的手枪，将激光□□枪口对准了这位副官。
黑洞洞的枪口让这位副官立刻瞪大眼睛，他看向胆大包天的言闻嘉，刚要张嘴，就被言闻嘉打断道：“别动，你知道没有经过正经的射击训练，失手打伤你就不好了。”
“你疯了！言少校！”
疯的人可不是我。言闻嘉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说：“我不想跟着主舰，现在请你回到主舰，不想跟过去的人都给我退下！”
大概是言闻嘉第一次声音如此冷硬，其他人吓一跳。
言闻嘉走到主操作台上，吩咐操作员道：“现在开始启动分离仪式，有想跟着中将一起的，现在可以站过去。”
“我只数五下，五、四、三——……”
数到一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个胆小害怕上军事法庭的人走到了副官的身边，言闻嘉左右不了别人的命运，向后退了一步，在舱门关起之后，放下了手枪。
他隔着舱门上的窗口和另一边的副官对视，副官显然愤怒至极，大叫着让人去找舒特勒中将，下一秒，后舱脱离主舰，言闻嘉看着对面的窗口越来越小，主舰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消失在眼前。
他呼出一口气，将手枪远远甩开。
回头看着愣愣望着他不知所措的下属们，他道：“一切后果有我来承担，现在做自己的事吧。”他扭头看向通讯区，“机动部队的指挥盛少将能联系上吗？”
通讯员赶紧道：“可以的，少校。”
言闻嘉道：“让他全速追击舒特勒中将，就说我怀疑舒特勒中将中计了。”
中计？尽管有些人已经猜到了这个答案，但是真正听到言闻嘉说出来，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盛砚那边收到消息，只简短回道：“了解。”
此后，言闻嘉走到舰桥的角落位置坐下，静静等待着结果。
和大部队汇合之后，他们这部分人的指挥权暂时落到了言闻嘉身上，他目前是第三舰队军衔最高的人。
比他更高的，都还跟在舒特勒中将身边。
摄于言闻嘉敢于拿枪对准舒特勒中将心腹的胆子，倒没有人马上向总司令官举报言闻嘉违背军令的事。
言闻嘉也没有要求现场的人保守秘密，大家也都在等候舒特勒中将的结果，他能不能追到海德拉？还是真像言少校预测的那样中了敌人的圈套？
“总司令部来电！——舒、舒特勒中将和全数舰队……牺牲了。”
通讯员在广播中发布了这条最新情报。
消息一出，立刻让第三舰队还活下来的人大吸一口冷气，有人为自己能逃过一命而暗自窃喜，也有人为全数牺牲的事而感到悲伤，那里面有他的同伴。
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向能够在那种时候看出海德拉的计谋而及时停下步伐，敢于对中将的心腹举起□□言闻嘉投去钦佩的目光。
军舰的系统日志忠实的记录了言闻嘉违法军令的一幕，努普上将马上将言闻嘉的职位撤除，命令他就地收押，不许人探视。
其实按照之前舒特勒中将制定的军法，言闻嘉是要就地被处死的。
但是舒特勒中将已然牺牲，还死得特别窝囊，给了联邦军一记不光彩的重锤，他也没有心思来收拾言闻嘉这样反抗军令的人了。
这段日子，违背军令的人太多了，言闻嘉只是贪生怕死的理由，都不是最突出的。
最重要的是，努普上将现在要为这次失败作战善后，他的压力更大了。
言闻嘉也以为自己要被收押许久，但其实他只被关押了两天，就被人卫兵提了出来。
卫兵一路将他送出了第三舰队，换成了飞艇，最后站到了第一舰队，联邦军的总司令官——努普上将面前。
这位老将身边不止站着他的心腹，还有一位背对着言闻嘉站立的人。
当言闻嘉出现在三人面前，这人才回头看他一眼。
他的五官英俊，面容冷峻而锋利，肩上扛着两颗金色的星徽，正是前去追击舒特勒中将，见证这位中将消亡过程的少将——盛砚。
盛砚淡淡瞥了他一眼，表情没有任何变化，转回头去看着努普上将，开口道：“上将阁下，这个提案是言少校向我提出的，当时我们都没有想到舒特勒中将会如此一意孤行，弃大局而不顾，让整个舰队陷入了危机。我有理由相信，言少校绝无背叛联邦的想法，——这一点，我可以向您担保。”
第38章 生气
言闻嘉听到盛砚的话, 不由拿眼睛下意识多看了他一眼。老实说，虽然当初他们是说好，如果舒特勒中将作出不理智的行为, 他自己想办法制止, 盛砚作为机动部队的司令官和指挥, 根本管不着第三军舰的内部行动上。
而言闻嘉那时其实可以不选择举枪对准上级的极端办法，他只要最后时刻从退出主舰的舰舱就行了, 反正舱体已经脱离, 绝无反悔的时间, 别人事后只能追责他的临阵脱逃。
但是事到临头, 言闻嘉发现自己做不到眼睁睁地坐视无辜的人陪着舒特勒中将一起陪葬。
有些人虽然他叫不上名字，但是也经常打照面，他也是别人的儿子, 别人的女儿。
这些人不是那些手上沾着无辜者鲜血的海盗，而是自己的同伴, 言闻嘉的内心感到非常深的负罪感。
这些负责感让他选择了自我惩罚的方式, 被监禁的时候, 他反而得到内心片刻的安宁。
他之前从未想过要做这样的事，他报名登上军舰，是想给自己找一份工作，能够养活自己, 做着自己喜欢的事。
可是，坦妮雅虫洞那次的袭击事件, 让言闻嘉不得不走上了从未想过的道路。
他不能退出，他的朋友和他绑在一起, 他不能对不起他们。
舒特勒中将不讲道理，对他不遗余力的打压, 言闻嘉也没有觉得特别不好，因为正好他不用再为自己的决策负责，不用再杀人，有什么事都有舒特勒中将顶着。
但是言闻嘉这种软弱的想法生出，却叫他没有想到会给自己的朋友招致更严重的后果。
舒特勒中将这样的上司在战场上是个定时炸弹！他的好胜之心随时会将他们所有人带来毁灭。
言闻嘉这才深深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其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本来的记忆还只当自己是个未出学校的大学生，突然要为别人的生命负责，他当然会有负担不起的想法，退缩、软弱都是正常的情绪。
他只不过还需要时间来成长，只不过形势并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适应，他被逼着一步一步前进。
他也完成的很好，舒特勒中将手下，他还是承担下他的种种为难，保护着信任他的朋友们，对形势的判断也非常冷静，盛砚让他保证自己的安全，他也顺利完成了。
只是这个极端手段，盛砚大概不太欣赏。
言闻嘉心想，他要是不了解盛砚就好了，但是偏偏他看过盛砚很多张其他的面孔。
站到努普上将面前的事后，言闻嘉还在心里想，当时盛庭意外发情的时候，盛砚赶到现场的时候，就摆出这样的表情，虽然看到了他，但是他的眼底没有留下他的一点影子。
那是他见过的，盛砚对他表达出的最为生气的状态。
今天盛砚似乎和那个时候一样？不过，这人在上级面前，仍然说话一本正经，还出言为他担保，将方案的功劳都推到他的头上。
让言闻嘉一时都无法确认，这家伙到底有没有在生他的气了。
努普上将的真人比起荧幕上动员大家士气的精神模样大为不同，他就像盛砚跟他形容的那样，他明年就八十岁寿辰了，越发像个苍老的老人了。
而这个年纪的老人，早已到了联邦官方的退休年纪，很该住进养老院里，每天晒晒太阳就能打发一天的无聊时光。
但是现在他是这支百万人的大军的总司令官，不怪盛砚会因此为心生隐忧。
“言少校，盛少将说的是真的吗？”努普上将看着他味道，他的眼睛紧盯着一个人的时候，仍然给人十足的压迫感。
老了的苍鹰仍然是老鹰。言闻嘉在心里想到，他朝努普上将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说：“上将阁下，我已经被解除了所有职位，已经不再是少校了……”
在努普上将皱眉的时候，言闻嘉在接着回答他的问题：“盛少将太抬举我了，这个方案是我和他一起商议的结果，并非我一人的功劳。”
努普上将的目光在盛砚和言闻嘉两人身上来回转了一圈，最后看着盛砚道：“你们就这么确定，海德拉会向我们反扑过来？他要是不来呢？”后一句是看着言闻嘉说的。
盛砚在言闻嘉回话的时候，就用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看他一眼，现在言闻嘉是带罪之身，他给他加重身上的功劳，以便让他早日恢复自由之身，他是一点都没有接收到自己的意思吗？
对言闻嘉将功劳推一半到自己的头上，盛砚完全不欣赏这种大方，只觉得言闻嘉有些脑子不灵光。
对于努普上将的问题，盛砚上前一步回道：“阁下，海德拉现在肯定是认为，联邦军心涣散，舆论又逼得我们抬不起头，还有帝国……”
他刻意一顿，让言闻嘉自己来说。
言闻嘉总算恢复了他的正常状态，接话道：“海德拉能逃脱我们的追捕，还行动莫测，我怀疑背后有帝国的手笔。”
他的这个说法让努普上将眼睛瞪成铜铃大，他忽地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撑在桌面上，看着言闻嘉道：“前少校，你知道你现在所说的每句话，都要为此负责吗！”
言闻嘉目光坚定地看着努普上将，说：“上将，如果海德拉是真正的海盗，在他有能力逃跑的时候，早就逃之夭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几次三番和我们打游击战，骚扰我们，这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想要大海盗的称呼，等我军找不到他后，撤军之后，他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自动拥有这个盛名。”
他的这个说法，让努普上将没有出言反驳。
“反而挑衅我们的做法，才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和我们交战，他们也是有损失的，加上他被我追逐数月，无法再劫掠商船，他们一个没有后盾补给的海盗军团怎么维持下去？我们联邦正规军队尚且都出现补给困难，海盗们却一点事没有……”
这一次，努普上将彻底相信了之前报道上对他的评价，而舒特勒中将之前对此人的贬低，实是无稽之谈！
“你的意思是，帝国是他们背后的支持者？”努普上将重新坐了回去，只是充满沟壑的脸上出现浓重的表情。
“……是的，上将。如果不是帝国，我无法想象海德拉为何有这么大的神通让我们失去他的坐标，他又是从哪儿得到的补给。”言闻嘉回道。
“因为是帝国，所以海德拉肯定会在我们最虚弱的时候，反击回来——看看我军的实力水平？”努普上将又望向眼前这位前少校。
“我无法确定帝国到底要做什么，上将。也许他们只是不放心我军将边境星域彻底清扫干净？也许是新总督想要军功……”当然，也许帝国某些大贵族想要一场局部战争，彰显自己的实力。
言闻嘉在心里叹气，脑中不由跳出曾在波乌偶遇的那位面容俊美的金发贵族肖赛德。
当他从报道上看到肖赛德的脸和帝国边境的新总督并列在一起时，言闻嘉十分不可置信，肖恩更是嘴巴大张地能放进去一个完整鸡蛋。
惊讶之后，肖恩发出“啧啧啧”的声音，精神反而兴奋起来了，觉得这场偶遇充满了传奇的感觉。
“他是帝国十三大贵族之一的沃索尔特家族！”肖恩看着详细解释，“他是帝国的皇贵妃格洛丽娅女大公的侄子，和二皇子是表兄弟。——哇塞，嘉嘉，我居然还说他是小贵族……”
我也和他说过，如果总督位置人选确定下来，让他提醒自己的家族，不要得罪这位新总督的家族。
现在来看，言闻嘉看得也确实十分准确，这位新总督、帝国边境星域的驻军新上将，是如此的野心勃勃，不管是格洛丽娅皇贵妃还是二皇子，都想在权力的游戏里拿到可以彰显自己实力的手段。
现在联邦又大举练兵驻扎边境星域，这个天赐的好机会，他们又怎么会错过？
海德拉背靠这样的背景，他就是不想出击，肖赛德都不许他退缩了……
言闻嘉眼睛一黯，不过他已经将自己的话说完了，正要退到一旁，或者请示努普上将退出会议厅，突然，尖锐的警戒声在舰舱内响起。
“敌袭——有敌袭——”
什么？这才多久，海德拉就卷土重来，这也太急不可待了！
言闻嘉立刻看向努普上将，努普上将也没想到言闻嘉的话这么快被验证，成为现实。
他看了一眼言闻嘉，又看向一旁的盛砚，吩咐道：“传我的口令，即刻恢复言少校的职务！你负责指挥重新整编的第十三军舰，盛少将，你也快回到自己的岗位吧！”
言闻嘉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官复原职，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胳膊就传来一个大力，言闻嘉回头就看到盛砚拉住他的胳膊。
“走，我送你回去。”盛砚头也不回地说。
这种关头，确实不要纠结这种细节，言闻嘉压下心里刚刚升起的想法。
——盛砚居然主动碰他的身体了。
第39章 激战
但留给言闻嘉想私事的时间并不多, 盛砚将他带出了努普上将的会议室，就松开了手指，快步朝前带路。
“你回舰队的时候, 基里尔会跟在你身后。”盛砚走得飞快, 但是也不见任何喘气地说。
不等言闻嘉有什么回复, 他已经跳到快速通道，双脚踩着扶杆, 从言闻嘉眼前消失不见。
快速通道是每个军舰都配备的, 这里的重力设计和甲板的重力设计不同, 人能够从以最快的速度到达目的地。
倒是言闻嘉听到盛砚的话, 站在原地愣了一下，才在卫兵的提醒下，赶紧跳进另一个快速通道。
这期间, 没有人说话，每个人都在做自己的事。言闻嘉坐上小型飞艇, 一出舱就看到了一架外表涂上青色的战斗机甲停在不远处。
似乎感受到言闻嘉在看向窗外, 贪食者的机械右臂举起来, 在空中挥了挥，好像是和言闻嘉打招呼。
言闻嘉忍不住也举起手，和他挥了挥。他想说盛砚不必这么做，不管是努普上将所在的主舰位置和第十三舰队偏后方的位置, 目前都没有受到海德拉第一波攻击的影响。
飞艇调转方向，贪食者消失在言闻嘉的视线里, 从飞艇显示的地图中能看到一个红点坠在后方，这让飞艇的驾驶员表情都轻松下来, 似乎有一位作战能力高超的机甲战士保护，让他不用担心受到突然的攻击。
到达第十三舰队, 言闻嘉跳了出来。第十三舰队的人已经知道了有关言闻嘉的调任，奈美朝他敬了一个礼：“欢迎少校您回归！”
言闻嘉对她笑了一下，也来不及换衣服了，边朝舰桥方向走，边让奈美把目前的情报说给他。
在来的路上，言闻嘉已经将第十三舰队的信息看了一遍。正如努普上将所说第十三舰队是重新整编的舰队，有大半原来的第三舰队幸存残兵，还有另外的一小半是其他舰队辗转被编进来。
总结就是，这是一支作战能力比不上他人的舰队。
因为新编的时间太短，原来的第三舰队还好，另一小半就不行，配合能力绝对算不上优秀。
这样一手牌，努普上将显然没期待言闻嘉化腐朽为神奇，只希望他们不拖后腿就行了。
言闻嘉听完了奈美的汇报，别入了耳骨耳机，这种耳机体积小，传导性强，哪怕穿上太空服，也不会影响正常听力。
他打开了第三舰队的全频道广播：“第十三舰队的各位你们好，我是你们的新指挥官，言闻嘉——”
他没有说什么激动人心的话，而是道：“……大家不用担心，说起来，我比在座的各位更在乎自己的小命，大家应该听说了之前为什么被停职了吧？——所以，无论最后情况如何，只要我还活着，都会拼尽全力带领大家逃命的！”
旁边的秘书奈美听到言闻嘉前面的话，不由偏过头偷笑了一下，听到最后的话，又收起笑容，站直身体，目光坚定起来。
言闻嘉说完，关闭了全频道广播，走进第三舰队的舰桥。这时舰桥中心的位置，已经投射出来战局的立体影像。
第三舰队的位置在于后方，不会受到第一波强劲火力的冲击，但是努普上将也不会让他们一直安稳待在后方，他们又不是真的后勤。
言闻嘉无声地观察着敌军海德拉的情况，奈美说他们几乎倾巢而出，最外围的第二、四舰队，差点没挡住他们的攻击，盛砚他们从两旁包抄过去，才打断了他们的攻势。
言闻嘉看着标成红色光点的敌军数量，突然开口道：“卡萝兰上尉之前提交过的敌军机甲数据，和今天的相似吗？”
舰桥校对数据的下属立刻道：“少校，我马上进行一下对比。”
言闻嘉点点头，没有回头道：“对比完，发一份给机动部队。”
那下属忙点头应是，埋头干活去了。
奈美说的海德拉倾巢而出，依据就是这次他们出动了接近十万艘战舰，这是绝对的大海盗团了。
海德拉的攻击布局没有走包围方式，和联邦比战舰数量，无异于以卵击石。如果海德拉是这种蠢货，也不至于和联邦周旋了那么久。
他派出了自己的王牌战舰，集中火力只攻击了第二、三舰队，所以在可视地图上，他们的舰队形状是一个金字塔型。
而当盛砚他们赶过去时，金字塔坍缩，两边等候的机甲部队，和盛砚对上，双方暂时呈现了僵局。
但是言闻嘉却看得心里重重一跳，一个海盗团的机甲团都能抗衡官方的机甲部队，这是什么实力？
一股不详的预感袭上言闻嘉的心头，这时总司令官的声音出现在他的耳边，他立刻按照努普上将的意思，进行派兵布置。
联邦军随着努普上将的指挥，各个舰队前进后退，第十三舰队也成为了大雁型的防护网一员。
它的左边第六舰队，第六舰队的实力大过第十三舰队，所以他们的位置比十三舰队靠前一些。
言闻嘉见状也没有出头的意思，他让战舰的机械师们和修理员们，重新调试重型武器的模式。
他也让战机的驾驶员们，每个人的战机都要经过调试才能出战。
前方的局势瞬息万变，杀戮之下，海德拉的排兵也悄然发生着新变化，似乎是第二、四舰队太难啃了，海德拉分成两股兵力，对付起了大雁的中部位置舰队。
一看到海德拉终于不再集中作战，努普上将立刻下达了大雁的翅部舰队收紧兵力，围拢海德拉分散的兵力。
围拢计划起初进行的很顺利，就见包围网要将最后的口子围拢住时，一道超高热的明亮光柱将整个黑暗的宇宙照得大亮，这道光柱冲破了联邦军的包围圈，光束消失之后，一个黑洞洞的大洞让旁边幸存的联邦军无不胆寒。
在联邦军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敌方的舰队里一只涂成五彩毒蛇的战舰突然变化形态，一架重型机甲出现在他们的面前。
这是一架体形极大的机甲，这种高负重机甲早就被淘汰在如今的星际战争之中，因为这样的机甲体形太大，又因为是重型武力，灵活性和作战机动性都远远不如现代机甲，如果只需要重型武力支援，战舰本身的作用就够了。
战舰还比机甲便宜、好操作。
但是海德拉却将不该出现在现代的古董机甲搬运到了战场上，他将机甲伪装成普通军舰，在最需要的时候，才露出机甲原来的面容。
这个计划显然是十分成功的，反应过来的联邦军将炮口对准这些老古董，在他们还没有消灭机甲之前，自身的包围圈已经出现了漏洞。
言闻嘉对这个突然发生的变化十分重视，只看了一眼，他就命令第三军舰：“全舰退后！所有战舰组成扇形，错开位置，后退！”
虽然言闻嘉上任就说他会逃命，但是现在的情形还远远没有到逃跑的时候啊，大家心里如此嘀咕着，手上还是一丝不苟地执行着他的吩咐。
退出包围圈的第十三舰队让其他舰队一愣，心里不由骂道真是胆小鬼，战场上怎么能轻易的退缩！
其他舰队保持着队形，加大火力跟海德拉对峙着。
联邦军的人数众多，虽然惊讶海德拉打出的这一击攻击，但是也很快集中火力要射穿这架古董。
两边重新陷入了厮杀之中，现在联邦军呈“C”型，中心是海德拉的舰队，如果按照人数，按照本身的舰队质量，海德拉现在已经被是被囚的小鸟了。
但是这只小鸟却不认识自己走投无路，以重型机甲为头部，海德拉的舰队排成“A”字型躲其后，重型机甲本身牺牲了机动性，强化了本身的防御能力，此时它的身后还有战舰给予的火力支持，重型机甲输出的炮弹因为刚刚的光柱让人胆寒，每次射出都要让联邦军们手忙脚乱的躲开。
但是随着时间过去，重型机甲也还是成为了碎片，作为击杀这些古董的联邦军们则脸上露出微笑：“这下知道了现代战舰的厉害了吧！海德拉还以为淘汰的古董机甲能比得上我们吗？！”
还没高兴太久，努普上将的声音传了过来：“为什么你们的包围圈破了！给我重新汇合！”
破了？没有啊……大家的注意力这才从局部地图上放大到大部队上，这一看，却让心里一惊，不知不觉之中，海德拉的舰队将“C”字队形拦腰切断了！
这个发现让人头脑不能不冷静下来，但是想要汇合，中将有海德拉阻挡着，谈何容易？
言闻嘉看到这儿，也发现了拥有人数和战舰优势的联邦军就这么让海德拉打破了！
“言少校，请立刻和我汇合！”这是第六舰队的指挥官发来的消息。
舰桥上的大家都等着言闻嘉的回应，言闻嘉还在看战局的变化，他是主动脱离包围圈的，现在他的位置很微妙，和第六舰队汇合有些远了，他们现在完全可以去和主舰队、盛砚的机动部队汇合，更安全。
但是如果不和第六舰队汇合，因为他们的外围位置，恰好属于被切断后，远离主舰的方向，一旦被孤立，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救，还是不救？
言闻嘉直起腰，扫了一眼舰桥上的其他人。他们脱离的早，舰队本身的火力消耗还有重型武力都准备就位。
大家都沉默地和他对视，等着他做决断。
第六舰队的司令官再次发来消息：“言少校，请您立刻和我方汇合！你没听到努普上将的话吗？”
但是我和其他舰队汇合，能更快组成新的防护圈。
他想到了陪着舒特勒中将身亡的那些将领们，叹了口气，打开频道广播，宣布道：“敌人大概布置了一个陷阱等着我们，但是第六舰队先前挡在我们身前，我不想做一个抛弃同胞的人。不过，我差不多已经知道敌军给我们准备了什么陷阱，现在，所有人听我的指令，只要听从我的指使，我们不会输的！”
言闻嘉说完，心道自己听多了那些战前动员演讲，也会说套话了。
但是，不得不这样了，言闻嘉没将心里的想法透出到脸上，海德拉这个古董机甲的巧思倒给了他一些灵感。
他大概没想到，第十三舰队的司令官本身是维修员出身吧。
第40章 盛砚同学
言闻嘉的计划很简答, 争分夺秒的阶段也不适合实行太复杂的计划。他先是指挥战机，调整自己的队形，摆成半月形, 包括母舰和战机都同一时间发射重型火炮。
这是正常的援救措施, 高火力吸引敌人的注意, 让敌人不得不回防。
言闻嘉站在指挥台上，一边和第六舰队联系, 让他们快点回来主舰的方向, 一面还要指挥己方的舰队的作战, 不得不专注精神。
敌方看到有人回防, 立刻迎战上来，他们的胃口很大，摆出来的阵仗很有一口气吞下两支舰队的气势。
言闻嘉却没有管他们的变阵, 依旧专注地攻击着这支海德拉舰队的主舰，疾风骤雨的炮弹迎面向对方砸去, 对方显然也不好受, 渐渐回笼了自己的舰队, 打算主攻言闻嘉的第十三舰队。
两边的对阵，让第六舰队得以喘息，全速向联邦军的主舰方向逃去。而对阵的两支舰队，不知不觉之间双方距离靠近。
这拉近的距离让言闻嘉的表情愈加严肃, 他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海德拉的主舰队。这大半年时间和海盗们打交道，他知道这些成气候的海盗能混出个名堂, 不是单靠自己的凶狠、杀人不眨眼就能唬住人的，单纯凶狠只能算是刽子手, 不足为惧。
能混出名堂的，还知道如何组织团队, 管理团队，已经是非常有头脑的，而且还非常狡猾。
海德拉算是其中的佼佼者，之前的“反叛者”坦图也相当狡猾，但是他输在对自己太自信了，以为在自己的熟悉地盘作战，别人就不会因地制宜，不会作出超出他反应范围的事情。
当海德拉阵队主舰前方的一支战舰停下超过十秒钟后，言闻嘉立刻道：“瞄准这只战舰，用调试过的炮弹射击！所有小型飞舰离开对方的射程！”
“开火！”
突然的作战目标改变，让大家略微惊讶了一下，但是战场上，指挥就是大脑，作战中的个体小舰队是无法看到大局的，指挥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十三舰队的阵型因为言闻嘉的吩咐发生着变化，敌方察觉到这一点，正要作出改变，然后就看到对方的炮口对准了主舰方向。
高强度的能量炮完全无视了挡在主舰前方的小型战舰，按照设计过的轨道飞射而去，在宇宙无声无风的环境中砸向那只战舰，发出了绚丽的流光。
海德拉的现任指挥脸色当即就变了。
然而言闻嘉这一次的决定却也让己方不好受，不瞄准对方的主舰和小型舰艇，就导致他们的攻击要自己硬抗。
炮弹打在舰艇的外壳上，让整个舰舱都不时发出颤抖，室内的灯光也因此短路，警报声随之而来，充斥在每个人的耳朵里。
幸好主战舰的外壳是加固过的，即使迎面被炮弹射击，也不会立马被打穿，小型战舰言闻嘉也事先让他们脱离了对方的射程，人员伤亡很小。
抗住了第一波攻击，联邦军们犹如丧家之犬，完全没有向前回击海盗军团的意思，依照司令官言闻嘉的意思全速向后退去。
丢失了第六舰队，现在离他们最近的就是第十三舰队，海盗军团下令全速追击第十三舰队，非得把这个多管闲事的舰队解决了不可！
密集的火炮朝着第十三舰队而来，言闻嘉边跑边要躲避这样的炮火，速度当然快不起来。
如果抓住逃跑，这么密集的炮火，足以让他们葬身火海，但是逃跑速度慢了，又会面临和他们对战的结局。
如果言闻嘉指挥的是前第三舰队，他可以大胆与之一战，现在的这支战舰就没有这样的实力了。
看着愈来愈慢的速度，言闻嘉皱紧眉毛，他向第六舰队发去求援信号：“我方需要火力掩护——”
但是还没说完，那边的人已经打断了他的话：“言少校，我们还没有和主舰汇合，马上就要汇合了！你们坚持住！”
我们掩护你们逃跑，结果你成功逃命之后，就让我们坚持住？言闻嘉的声音冰冷下来：“不需要你们全舰队，只要一点火力支持，派出小型舰艇就行了，我——”
这一次对方拒绝了消息接收，不止言闻嘉露出怒容，舰桥获知到对方行为的其他人都被愤慨不已。
但是现在没时间让他们来唾骂第六舰队忘恩负义的行为，言闻嘉重新关注起自身的情况。
他道：“所有人，现在换上太空服。”
经过狂轰滥炸的舰舱外壳已经有些破损了，室内现在的情况也很不好，受损严重的几个内舱，言闻嘉已经命令他们撤离，封死了那几个内舱。
换太空服的过程中，言闻嘉将自身的情况全部传给了统帅努普上将的第一舰队。
只是那边的通讯员说他们接收到了，会如实传达给努普上将。
原本只有一个战区，在海德拉切开了他们的防护网之后，战局变成了四个，ABCD四个战区的情况的各不相同，努普上将即使想援助他们，也得来得及才行。
但是意外总是随着坏消息出现的时候同时冒出，敌方的一个能量炮打在了他们主舰下方，那个位置正好是重力系统的引擎位置。
舰身突地抖动了一下，重力失效了一瞬，除了原本固定在原地的人，好多来不及抓住身边物体保持自己的人，都漂浮了起来。
军舰还处于战斗之中，这样的突然失重加漂浮非常危险，因为军舰为了躲避炮火的时候，偏移了角度，那么失重的人因为受力原因，就会保持着那个偏移的力，在空中无可控制的翻滚，接着重重装在玻璃上、或者舱壳上。
有的人当场被撞得头破血流，鲜血炸在头盔里，人都看不到他到底是生是死。
这种时候言闻嘉作为指挥，也没有得到特殊对待，自然法则对任何人都是一视平等的。他也没有站稳，指挥台居于中心位置，更没有可以抓住的物体，他的身体猛地撞到了特殊材料的舱壳上。
这一撞，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短暂的耳鸣之中，因为还是失重状态，他撞到了这个舱壳重新得到了新的力，身体又往反方向飞去，眼看着就要撞到了操作台上的人工大屏幕上去。
不，不……言闻嘉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头，他活动着自己的脑袋，向四周看能不能抓住什么东西。
“轰隆——”舰体突然一个翻动，重力系统自我修复完成，还在半空中的言闻嘉又突然被重力吸引，狠狠摔在地上。
和他同样的遭遇的人不少，但是还有更糟糕的，重力突然回来，有人撞到了尖锐的物体上，人当场就没了呼吸。
室内的仪器经受刚才的人为撞损，发出刺耳的鸣叫，而在战场上，主舰的大脑瘫痪，情况更加危机起来。
言闻嘉被撞了两次，趴在地上起来，她看到有人解开了座椅的安全带向他走来，耳边是叫医疗舱进来的声音。
“不需要，让莱……”言闻嘉努力抬起头，寻找他的下属之一莱恩来指挥，然而他的话没有说完，一道巨大的光柱冲着舰桥方向袭来。
第十三舰队火力线因为指挥瘫痪，已经顶不住对方的炮火了！
亮光大作，言闻嘉只感觉灼热的温度几乎就在眼前，大火在四面八方是燃起，整个军舰剧烈颤抖，爆炸声此起彼伏，接着言闻嘉什么听不到了声音，他猛地抬头发现防护玻璃已经没了，室内的恒温系统已经被摧毁了，他们暴露在了宇宙之中。
这时军舰支撑不住侧翻，言闻嘉的身体一下子被抛到了上空中，但是重力系统还在，引力让他没法漂浮起来，而是跟随着甲板上其他物体一起无可受制的滑落下去。
外面是不断四射的流弹，比起舰舱内的大火，舰舱外的宇宙空间反而更加危险。
言闻嘉立刻想抓住一个坚固物体，稳住下滑的身体，然而他还没有找到物体，视线上方却看到一个椅子朝他的方向一起滑落。
被这把椅子撞到，言闻嘉已经想象到自己的头盔破裂，然后因为缺氧和低温，几秒钟内成为一具僵硬的尸体。
他低下头，椅子从距离他头盔一点点的位置擦过，言闻嘉看到那把椅子刚刚掉出了舱外，敌方一个战舰的驾驶员看到，立即瞄准，椅子一下成为了宇宙碎片。
言闻嘉感激集中精神，但是因为他的质量大，下坠速度越来越快，根本不给他才去任何措施的机会。
看到自己要掉到舱外，言闻嘉的心脏似乎也同一时间停止了跳动。
“咚！”
在这样的糟糕情况下，一个很重物以比他还要快的速度猝不及防砸在他的身上，言闻嘉和这个重物一起脱离了甲板，朝着宇宙飞去。
这个重物有着速度的加持，重量比自身还要大，言闻嘉在那一瞬间只觉得自己的腰都要断了，接着剧痛让他眼前一黑，意识涣散。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言闻嘉在意识消失的前一刻想着，实际真正死亡，他发现他根本没时间回想其他人，疼痛只让他觉得痛苦，全身都出冷汗。
在眼皮越来越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那个身影通体蓝白两色，头部眼睛位置有着两道红色的光芒。
凯瑞斯……
盛砚操作着自己的机甲让掉出来的人接住，他一开始没认出是言闻嘉，还在查看第十三军舰的情况，正要把这个人放回第十三军舰，等着医疗队过来救治，他的视线扫过屏幕，突然又转回头去，将凯瑞斯手心的人的头部放大。
言闻嘉眼神紧闭，脸上都是汗珠，已经失去了意识。
盛砚立刻收回了手臂，打开了防护罩，将手心的人送到了驾驶舱内。
他的驾驶舱面积不大，只能把言闻嘉放到地上，给人做了急救之后，他就要回到了座椅上进行指挥和操作。
言闻嘉身上的是外伤，头部也有过撞击的肿块，只要结束战斗送到医疗队，应该不会有大事。
他时不时垂眼看向地面上面露痛苦神色的言闻嘉，这个场景盛砚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在六年前，他和言闻嘉第一次认识的时候，好像就是这样的场景。
……
昏沉，阵痛，视线晃动，言闻嘉感觉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冗长的梦境里，梦里他好像再和什么人说话。
他努力睁开眼睛，看到一个年轻的自己，他穿着联邦军校的校服，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灰尘，脸色苍白，十分虚弱的样子。
这是我吗？言闻嘉心想，他心里涌出对对方十分熟悉的感觉。然后他看到那个自己站起身，走到一个同样穿着联邦军校制服的人身前。
这个人身材高大，他站直身体也只到这人的下巴尖。
“盛……盛砚同学，刚才谢谢你救了我，我……”那个年轻的自己开口道，听到他的声音，言闻嘉感觉到自己脑袋深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仿佛有人拿出千万根银针同时扎进他的脑袋里。
言闻嘉想闭上眼，不想被看下去，但是他的眼睛无法离开这个画面。
年轻的自己话没有说完，就被人打断，是他对面的人开口说了话：“不用谢我，也不用想请我吃饭或者其他什么，我救你，是因为我正好看到了你，你运气不错。”
言闻嘉听到这话，有些惊讶，他的视线上移，看到一张年轻版的盛砚的脸。
年轻的盛砚面容还带着青涩，跟现在他习惯的冷肃面孔有些不一样，似乎更自在、更放松的状态。
身上有一种因为对自己实力十分自信而由内而外放出的摄人气势。
他说完，看到对面的Beta同学面露惊讶，然后似乎想到什么，墨色的眼珠定定地看着对方又道：“要谢就谢谢你自己吧，撑到我赶过去。”
说完，这个年轻的Alpha侧身从言闻嘉身边绕开，朝着前方走去。
这个回答……言闻嘉感觉到自己的心脏都被一只手攥住，呼吸都变得困难，他的视线忍不住和年轻的自己一样一起朝着这人的背影看去。
盛砚迎着光的方向走去，身体四周都好像被镀上了一层光边，耀眼异常。
他越走越远，慢慢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言闻嘉则好像做了一个恐怖异常的噩梦，猛地睁开了眼睛。
眼前光线黯淡，耳边是机器运行的恒定机械音，还有人的呼吸声和低语，言闻嘉随着人声的方向看过去。
看到了面对着数个虚拟屏幕的盛砚，他的面孔冷肃，眼中的目光冷静、坚定，似乎不会为任何事动摇。
梦中的面孔和现实的面孔交织在在一起，言闻嘉又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他溺毙的窒息感觉，他的目光太过直接，盛砚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然后和梦境里相同的墨色眼珠朝他看过来。
言闻嘉怔怔地看着他，倒是盛砚先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以为他是刚刚醒过来，身体不适，大脑还没有彻底清醒。
“等会儿，我把你送到第一舰队。”盛砚开口。
声音也变了，这是言闻嘉心里第一个冒出的念头，以前的盛砚说话，语气正经，但是语调尤其是尾音是微微上扬的。
现在的盛砚早就习惯了下达命令，即使无意识状态，他的语气都是不容反驳的。
言闻嘉没有回答他，而是收回了目光，用手按住了自己的脑袋，用手指重重按捏自己的头皮。
盛砚看得皱起眉毛：“……我给你做了急救，你现在最好什么都不要做，安静的躺下。”
言闻嘉听到他的话，手劲一松，他的心里突然闪出一个想法，身体已经快过理智，脱口道：“刚才谢谢你救了我，盛……盛少将。”
盛砚看到他不再折腾自己的脑袋，暗暗松了口气，声音倒是一点没有暴露地回道：“……不用谢我，我救你是正好收到努普上将的指示赶到那里，你运气比较好。”
言闻嘉闻言，将脑袋深深低下去，他不想让盛砚看到此刻他脸上的表情。
是不是那个时候，他也看出了盛砚说谎了？
就像现在盛砚说他正好收到了努普上将的指示？
在被军舰被击中重力系统之前，他根本没有什么努普上将派人过来援助的消息！
好吧，哪怕失去消息的时候，努普上将让机动部队来救援，他们之间的距离，盛砚也根本不可能赶到！
只可能，是这人在他发求助消息给第一舰队的时候，他也看到了，并且赶了过来，救下了他。
六年前，他遇险，是不是也是同样的情况？
没有人肯为了一个普通的Beta学生专门赶回来就他？
救他会影响成绩，拿不到最优绩点，还有可能面临生命危险。
所以，有也只有大胆的、还是学生的盛砚救了他。
他根本没有什么运气，真要说运气……是正好遇到了盛砚。
即使如此，事后他还说：我没有救你。
要谢就谢谢你自己。
——原来盛砚没有说过谎，他是真的曾经、非常非常喜欢过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