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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3章 第 13 章

    周淮琛好笑地看着她。

    他听明白了。

    言下之意, 要么对她好,要么对她以身相许呗。

    怎么都能让她得逞。

    小姑娘人不大,心眼儿还挺多。

    周淮琛懒得跟个小丫头片子在这儿闲扯淡, 站直身体,冲她扔下一句:“那你让你的因果来找我吧。”

    说完迈开长腿走了。

    那模样劲儿劲儿的, 别提多横。不像周队长,反倒像极了十七八岁时候会遇见的少年, 跟你较劲,就不让你得逞。

    孟逐溪却一点都不恼, 她保持着坐在床沿的姿势,偏头望着男人离开的方向,唇角饶有兴味地勾着。

    她怎么就越看越喜欢周淮琛呢?

    *

    周淮琛安置好孟逐溪后又回了一趟大楼, 准备去办公室拿车钥匙。天已经黑了,他见韩旭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敲了下门进去。

    韩旭刚整理完这次野外集训每个队员的表现, 抬头见他进来,顺手将文件夹递过去:“你来得正好。”

    周淮琛拉开对面的椅子, 一屁股坐下, 顺手接过翻看。

    表格囊括了每位队员在具体训练中的分项打分:负重武装、极限体能、射击、战术、特种技能,最后按照总分降序排列。

    周淮琛翻了两页, 看到最后一页最后一行那个名字时, 眯眸停顿了几秒。

    许皓阳,各项射击训练几乎全部接近满分, 战术和技能也很出色,体能和负重拖了后腿, 总排名被甩到最后一名。

    韩旭摘下眼镜,双手交握在桌面:“这次要淘汰五名队员。说实话, 都是从军校里千挑万选的精英,在队里这么长时间也有感情了,这些人哪个离开我都意难平。”

    周淮琛合上文件:“不是还有个高空索降吗?先放两天假,两天后索降训练结束再说。”

    他将文件扔回桌面,就要推开椅子起身。

    “淮琛。”韩旭叫住他。

    周淮琛停下。

    “关于那个孟逐溪,我打电话到她家里通知她家属,你猜接电话的人是谁?”韩旭卖着关子问。

    周淮琛:“谁?”

    韩旭:“路寻。”

    “想不到吧?”韩旭身体往椅子里一靠,想想都觉得荒谬,“这不大水冲了龙王庙吗?”

    周淮琛倒是气定神闲,问:“孟逐溪给你的电话?”

    “哪儿啊,我们这边查的,她家住宅电话。就晚饭那会儿我打过去,我说我这边是猎豹突击队,问孟逐溪爷爷或者爸爸在不在家,人跟我说不在,有事跟他说一样,他能做主。我还说这谁这么大口气,结果他跟我说他是路寻。”

    “路寻。”韩旭手指重重点了一下实木桌面,又重复了一遍。

    周淮琛:“你跟他说了?”

    “说啊,不说还显得咱们心虚。”韩旭说到这里,注意到周淮琛脸上那神情,忽然反应过来,“你怎么半点儿不惊讶?我说你是不是早知道路寻是那丫头的姑父了?”

    周淮琛哼笑一声,也没隐瞒,慢条斯理说:“她表哥路景越是我发小,上次小姑娘被叫家长,给路景越打电话,还是我替路景越去当的‘家长’,要不我能知道她毕设那事儿?”

    “你小子!你知道你不早说!”韩旭拿起桌上文件夹就往他手臂上拍了一把。

    “说什么说?”周淮琛漫不经心往身后一靠,“那种情况,别说是路寻的侄女,就是路寻本人,他也得跟我回来接受调查。”

    别看周淮琛平时挺贫,在原则上可是出了名的直脾气,甭管对方是领导还是熟人,他只按制度办事,谁的情面都不给。

    韩旭:“调查肯定是要调查清楚的,但你好歹让我有个准备啊。人问我调查结果什么时候出来,他夫人到时候好来接姑娘回家,我都答不上话。”

    “能怎么答?看国安局那边的调查进展呗。”周淮琛忽然勾唇一笑,“再说了,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就算我们敢放人,他敢接吗?”

    笑得又痞又乖戾。

    给韩旭气笑了,指着他说:“你小子,还有没有哪个天王老子能治得了你了!”

    周淮琛推开椅子起身:“行了,我这还有事儿,先走了。”

    韩旭在后面喊:“那你好歹对人姑娘和气点儿啊!”

    周淮琛头也没回:“和气不了。”

    韩旭:“……”这臭小子!

    *

    孟逐溪对周淮琛的喜欢只维持到晚餐结束,然后这份感情就岌岌可危了。

    晚餐是食堂阿姨送来的,菜色是简单的两荤一素,味道还不错。孟逐溪刚招惹完周淮琛,心情挺好,一股脑把饭菜都吃光了,吃得小肚子鼓鼓的。

    等阿姨来收餐盘的时候,她又自己坐那儿憧憬了一会儿周淮琛,然后陡然间想到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她今晚洗澡怎么办?

    卫生间里给她准备了全套的洗漱用品,但问题是,她没得换洗衣服啊!

    食堂阿姨来收餐盘,她委婉地向她表达了这个隐忧,然后客气地问后勤部门既然可以给她准备床单被套,可不可以再给她准备一下换洗衣物?

    食堂阿姨爱莫能助,说:“这里面全是男人,后勤准备的都是他们男人的制服,哪里有给姑娘家穿的衣服哦。”

    “那这里有没有便利店?”

    “没有便利店,买东西都是去城里,就是有点远,开车来回1个小时。”

    孟逐溪:“……”

    孟逐溪继续坚强勇敢地问:“那我能见下周淮琛吗?”

    阿姨刚过来送饭的时候正好遇见周淮琛开着车出去,她想起那会儿天都黑了,跟孟逐溪说:“周队长回家了。”

    孟逐溪:“……”

    很好。

    把她扣下来,自己大摇大摆回家去了。

    孟逐溪趴在床上,把床垫当周淮琛的脸,揍了几拳。

    没有手机、没有便利店,澡却要洗。

    孟逐溪痛苦地趴在床上自暴自弃了半个小时,最后还是勉强打起精神,从柜子里找出一个电吹风。

    没办法了,总不能真的洗完澡穿脏衣服吧?只能一会儿洗澡的时候顺便把衣服洗了,然后用电吹风吹干吧。

    孟逐溪欲哭无泪地在心里盘算。

    就是执行的时候有点难。

    小公主从小到大,何时吃过这种捉襟见肘的苦?

    孟逐溪抱着电吹风蹲在柜子前,小小的一团缩在那里,久久不肯起身去洗澡。

    周淮琛回来的时候,她腿已经蹲得麻木了。

    忽然听见有人敲门,她有气无力朝门口应了一声:“谁?”

    “我,周淮琛。”男人磁沉的声线穿过实木的大门传进。

    孟逐溪:“!”

    他不是回家了吗?

    因为腿麻,孟逐溪开门的时候都是扶着门框的。

    周淮琛站在门外,身上换了便服,黑色的衬衫,外面是一件风衣,手上拎着几个纸袋。

    时间有点晚了,他不准备进去,人就站在门外,把手里的纸袋递给孟逐溪:“换洗衣服。”

    孟逐溪飞快瞥了一眼,几个袋子,里面内衣外衣都有,带着标签,全是新的。

    孟逐溪顿时又惊又喜:“哪儿来的?”

    周淮琛掀了掀眼皮:“后勤发的。”

    走廊的灯不甚明亮,男人背着光站在她的面前,身躯挺拔高大,垂眸看她时,目光顺着眼尾落下,眼神里还残留着下午那股劲儿。

    孟逐溪忽然就开心了起来,笑盈盈地看着他。

    你猜我信不信?

    她扶着门往一旁让了让:“你帮我拿进来吧,我腿麻了。”

    周淮琛斜眼看她:“你腿麻了关你手什么事儿?”

    孟逐溪眨了眨眼睛:“麻到手上了。”

    周淮琛:“……”

    孟逐溪两手扒着门,就是不接。周淮琛跟她对峙了几秒,忽然一点下巴:“行,谁让长兄如父呢。”

    孟逐溪:“……”

    终究是谁也没占到谁的便宜啊。

    周淮琛帮她把东西拿进门,孟逐溪腿是真麻,这会儿还没缓过劲来,离了门的支撑,走路都是晃的。

    她跟在周淮琛身后,本来想过去逗逗他,忽然注意到阳台上飞过一道蓝色的影。

    孟逐溪眼睛一亮,立刻拖着发麻的双腿就往阳台走去。

    周淮琛一抬眼,就见上一刻还对着他垂涎欲滴的小姑娘,目光一转,人径直就越过他往外面走。

    这刹那,他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想起来上次这丫头说追他,结果径直追到他隔壁幼儿园去当老师的事儿。

    阳台护栏上停了一只蓝尾喜鹊,雾霾蓝色的羽毛,长长的尾巴。

    孟逐溪放轻脚步,小心翼翼走近去确认,鸟儿也没走。她顿时开心了,小脸扬起明媚的笑容,回头冲周淮琛,压着声问:“有没有吃的?”

    她指着周淮琛带来的那几个袋子。

    周淮琛:“……”

    操,竟然真的有!

    周淮琛还真给孟逐溪买了零食。

    也不知道是怎么买的,反正就是嘴上说着和气不了一点,懒得搭理这丫头片子,结果人鬼使神差进了办公室,鬼使神差拿了车钥匙,又鬼使神差开了半个多小时的车去市区。

    买完衣服,打算回了,忽然想起她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怕人这两天无聊,又进超市给买了零食。

    “有没有啊?”孟逐溪生怕再慢蓝羽喜鹊就飞走了,急切地又问了一遍。

    周淮琛“嗯”了一声。

    孟逐溪腿立刻就不麻了,激动地跑回去。从其中一个袋子里搜罗出一袋什锦坚果仁,她撕开口袋,将果仁倒在手心里,而后又小心翼翼地回到阳台。

    蓝羽喜鹊的喙不算长,但很尖,当孟逐溪在它面前摊开手掌,露出掌心里的腰果和松子仁时,周淮琛立刻迈开长腿来到她身边。

    但他还没来得及阻止,就眼睁睁见着那鸟飞到了孟逐溪的手上。爪子扒在她手腕的地方,尖尖的喙一下下去啄她手心里的坚果仁。

    小姑娘的手好软、好嫩,周淮琛看得提心吊胆,生怕蓝鸟下一秒就啄破她白嫩的手心,把人给惹哭。但那鸟总是能分毫不差地啄起孟逐溪手上的坚果,而不伤及她半分。

    周淮琛的身体放松下来,抱胸靠在阳台边上,好整以暇看蓝鸟一下下从孟逐溪手心里啄食。

    孟逐溪手上托着蓝羽喜鹊,眼睛转到周淮琛身上,雀跃地问:“你要不要试试?”

    这里是郊区,夜深了,远处只剩连绵起伏的山影。操场上,白日里训练的队员已经回宿舍歇下,灯光无声照着夜。

    阳台上光线晦暗,小姑娘乌发白肤,无忧无惧,抬眸看他时,眼睛比天上的星星还亮。

    周淮琛没动,人靠在阳台边上,不近不远的,就抱胸看着她。

    初夏的第一缕风,裹着燥热,冷不丁朝他吹来。

    第14章 第 14 章

    “玩儿你的吧。”

    周淮琛大老爷们, 没这些小姑娘的兴致,轻哼了一声。喉咙有点痒,他又抬手掐了下喉结。

    这动作把孟逐溪看得眼睛都直了。

    她忽然想起从前看过一个科普, 说喉结是男性的第二性征,代表着荷尔蒙的分泌水平。雄激素水平高的男人, 喉结会更加突出。

    周淮琛的喉结很突出,而且线条凌厉利落, 她第一眼见到就觉得好看,视线忍不住在上面停留。尤其是他侧头笑的时候, 喉结异常明显,上下滚动,她简直恨不得扑上去咬一口。

    现在想想, 原来吸引她的表面上是周淮琛的喉结,实质上是他身上的男性荷尔蒙。

    “在看什么?”

    注意到孟逐溪直勾勾的目光, 周淮琛问。

    孟逐溪做贼心虚地眨了下眼睛, 脑子转得倒是一如既往的快:“你能帮我拍张照吗?”

    “拍什么照?”周淮琛虽然在拒绝姑娘上总是屡出奇招,但本质上还是个大直男。

    孟逐溪小幅度地动了动托着蓝羽喜鹊的左手:“拍我喂鸟的样子。”

    喂个鸟, 还要拍照?

    周淮琛不理解, 但认命地从兜里掏出手机,镜头对准孟逐溪。

    孟逐溪立刻用空闲的那只手捋了捋头发, 一头乌发蓬松柔软, 从她的指尖散开,顺着她的脸颊垂至腰际。

    她手上托着蓝羽喜鹊, 稍稍侧头,眼睛看着周淮琛的方向。

    周淮琛低眸盯着手机屏幕。

    小姑娘皮肤白皙, 一张脸小小的,脸部线条却圆润柔和, 尤其是那一双漂亮的大桃花眼,但凡换个人长,都会显得有攻击性。但孟逐溪是锦绣荣华里精心呵护出来的一朵娇花,眼睛没有一点锋利,更像是盛了一汪干净澄澈的泉水。

    “拍好了吗?”孟逐溪等了几秒,出声问。

    周淮琛不动声色动了下手机镜头,敷衍地将那只正在低头啄食的蓝鸟放进屏幕,摁下快门。

    “好了。”

    周淮琛上前一步,把手机递给她。

    孟逐溪单手接过,放大了来来回回地看。

    周淮琛一手插在兜里,人闲散地靠在阳台护栏上,嘴角噙着笑:“行了,够美了。”

    “不是,我总觉得有点儿问题。”孟逐溪把照片缩回原来的尺寸再看。

    周淮琛在一旁用眼神点了点:“光线暗了。”

    “不是光线。”

    今夜是满月,远处起伏的山影之上,皎月当空。镜头里的姑娘站在月光洒下的地方,长发乌黑,浅浅一笑,皮肤白净,比天边的月还亮。

    “啊,我知道了!”孟逐溪恍然大悟,“画面太空了。”

    她说话的同时,抬眸看向周淮琛,一双眼睛盈盈欲诉。

    周淮琛:?

    他心里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下一秒,孟逐溪冲他咧嘴一笑,将手机递回给他,说:“你看,你方便跟我合个影吗?我需要你来帮我填充一下画面。”

    周淮琛:“……”

    就说她年纪不大,心眼儿挺多吧。

    周淮琛劈手拿回自己的手机,刚开口让她“自己p”,也不知道是不是大老爷们动作太大,惊了孟逐溪手上的鸟,那蓝鸟扑棱了一下翅膀,飞走了。

    “哦豁。”孟逐溪惋惜地望着空空的手。

    周淮琛莫名理亏地摸了下鼻子。

    手心里还剩了点儿坚果,周淮琛进去帮她抽了一张纸,出去递给她。

    “谢谢。”孟逐溪接过,擦干净手。

    空气短暂地沉寂了片刻,周淮琛看了眼门的方向:“行,你休息吧,我走了。”

    孟逐溪:“等会儿,加个微信先。”

    周淮琛看她的眼神顿时变得空白。

    孟逐溪指了指他裤兜,她看见他熄了屏幕,把手机塞兜里了。

    孟逐溪给出她无懈可击的理由:“你刚拍我了,照片发我。”

    周淮琛要被她逗乐了。

    原来是在这儿等他呢?

    小丫头心眼儿多是真多,就是颗颗都是空心的。

    “行啊。”周淮琛拖着嗓音,同时将手机从兜里掏出来,一脸配合,当场解锁点开微信,还入戏地问,“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我扫你吧。”孟逐溪想也没想,就往兜里摸手机。

    直到两边都摸了个空,她才猛地反应过来,懊恼地拍了下自己脑袋。

    孟逐溪你个棒槌!你手机早被收走了啊!

    男人嘴角噙着坏笑,白日里看起来凛冽正气的一双眼睛此时满是促狭,直直盯着她,像是生怕错过了看她笑话一样。

    见她摸了个空,甚至吊儿郎当指了下房间,说:“手机没在身上啊?要不进去找找?”

    孟逐溪:“……”

    她忽然想起上次孟言溪一脸入戏朝她扔手机,结果扔了个空气过来。周淮琛此刻脸上那讨打的神情就跟孟言溪当时一模一样。

    真不愧是孟言溪的朋友!

    “狐朋狗友”这四个字在此刻具象化了。

    *

    周淮琛离开的时候心情挺好,走在走廊里,手指漫不经心转着手机。

    陈卓刚从训练靶场回宿舍,路上遇见周淮琛,“哟”了一声,调侃:“大晚上的,周队什么事儿这么开心?”

    陈卓就是今天跟着周淮琛一块儿去捉“间谍”的分队长,突击分队的队长。

    他和周淮琛家世背景相当,又是同一所军校出来,比周淮琛还高两届,更比周淮琛早两年进入猎豹突击队,但对周淮琛却是打小就服气。他们这种铁骨铮铮的汉子,从来只以真本事论高低,不分年龄和资历。

    周淮琛是一等功破格提拔上去的,刚提队长那年,底下有老队员不服气,食堂吃饭的时候,私底下嘴了一句,说周淮琛也就是个绣花枕头,要是没有他爷爷,他屁都不是。几个老队员起哄说要去向周淮琛宣战。

    陈卓当时刚好吃完,放盘子的时候路过,这话给他听见了,他当场把盘子一摔,叮铃哐当,砸到对方桌子上,拉着人就去训练场上比武。

    从射击、战术、技能到格斗,陈卓把人一个个按在地上碾压,血虐了一顿,最后放话说:“以后有谁不服就来跟老子比,连我都赢不了,还想赢周淮琛?做梦吧!”

    陈卓这人,要家世有家世,要本事有本事,在猎豹队这种全军官的特种队伍里,他都是横着走的主。周淮琛之前,还真没见他这么服气过谁,包括他老子。

    对周淮琛,他也挺有分寸的,平时是上下级,私底下是朋友,该服从服从,该调侃绝不放过。

    周淮琛是从楼上下来的,陈卓朝他身后的楼梯瞅了眼。

    队里没有招待所,楼上的宿舍平时都是空着的,基本也就类似于招待所了。遇上有领导视察、同行特训或者专家过来开个讲座什么的,都给安排在上面。

    陈卓故意问:“那女间谍住上面呢?”

    “滚蛋!”周淮琛扬眉骂了一声,“人已经初步解除了嫌疑,现在是自愿配合进一步调查。”

    “哟,急了!”陈卓盯着周淮琛那张冷脸,像是发现了什么奇观,“咱俩也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吧?我怎么不记得你以前这么怜香惜玉呢?是说都说不得了。”

    周淮琛睨他:“有你这么说的?你那张嘴迟早给你惹出麻烦,到时候别来找我给你擦屁股。”

    陈卓不以为然,摸着下巴沉吟:“我说你该不会是看人小姑娘长得漂亮,见色起意了吧?”

    周淮琛给他气笑了,都懒得搭理他,陈卓站在路中间,他直接走过去,肩膀就把人给撞开了。

    “哪儿那么多见色起意?回去睡你的觉!”

    陈卓不比周淮琛矮,也不比周淮琛瘦,但就是力量对抗上始终不如周淮琛,感觉他都没怎么用力,自己就后退了两步,直接给撞到边上给他让了路。

    陈卓又好气又好笑,两个大男人,说起话来荤素不忌,冲着周淮琛背影啧啧叹道:“周队这体力,小嫂子以后有福咯!”

    “滚!”

    *

    国安部门那边的调查进展很迅速,周淮琛考虑到这两天是周末,还以为孟逐溪至少也得在队里待个两三天,结果第二天下午,那边调查结果就出来了。

    孟逐溪是清白的,可以把人给送回去了。

    周淮琛接到电话的时候,人正在花鸟市场,刚付钱买了一只珍珠鸟。

    一个小时以前,孟言溪打电话过来。自然是问他妹怎么样,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有没有被严刑拷打?

    周淮琛没好气:“当我们这里是土匪窝呢!”

    还严刑拷打?

    昨晚一只鸟飞到她手上他都提心吊胆好一阵,生怕鸟嘴啄破了小丫头那一身细皮嫩肉,给她惹哭了哄不好。

    想起这个,周淮琛忽然问孟言溪:“你妹以前养过鸟?”

    “养过啊。”孟言溪随口答,“小时候养过一只珍珠鸟,拳头那么大,圆圆的,肚皮是白色,耳朵边边两撮橘色的毛。我妹宝贝了一年,天天给它洗澡,不过后来送走了。”

    周淮琛:“为什么送走?”

    孟言溪:“因为要送她去姑姑家住,他们家路景越你知道的,恐羽。虽然姑姑说没关系,但你别看小丫头平时没心没肺那样,其实挺乖的,自己就把养了一年的珍珠鸟给送走了。我跟她说没关系,家里可以养,我替她养着,等她回来还能跟鸟儿玩。她说不了,养在家里姑姑会觉得没有照顾好她,让她连鸟儿都不能带,越哥还会主动来帮她把鸟儿拿过去。可是越哥就是恐羽啊,越哥是家人,她不能让他害怕。反正她也养腻了,以后都不养了……她那个时候也就十一二岁吧。”

    孟言溪说到这里安静了几秒,感慨道:“我妹真是天使。”

    周淮琛直接略过孟言溪最后那句,问:“为什么要把她送到姑姑家?”

    孟言溪直接被这个问题给问笑了,没好气说:“因为我妹是个女孩子啊!我们家都是男人,总要有个女性长辈教她长大吧!不然你指望我,还是我爸,还是我爷爷,去教我妹如何使用卫生巾?”

    周淮琛:“……”

    挂了电话,周淮琛坐在椅子里转了会儿手机,想起昨晚自己把孟逐溪手里那只蓝鸟吓跑时,她眼睛里的失落,他起身拿起车钥匙下楼,开了半小时车来到花鸟市场。

    逛了大半个市场,最后总算找到长孟言溪说那样的珍珠鸟。

    拳头那么大一只,圆圆的,肚皮是白色,耳朵边边两撮橘色的毛。

    问老板买了鸟,又买了鸟笼和食物。刚付完款,国安局那边的电话到了。

    孟逐溪可以回家了。

    周淮琛看着手里的珍珠鸟和鸟笼:“……”

    第15章 第 15 章

    国安局离花鸟市场不远, 周淮琛顺道去取了孟逐溪的手机,然后开车回队里。到的时候,岗哨前拦着一辆路虎。

    车身宽大, 线条硬朗,驾座门大开着。

    岗哨前, 一名女士正在登记。

    一眼看不出年纪,身上穿着干练利落的深蓝色风衣, 脚下踩着细高跟,低头从包里拿身份证的时候, 微卷的长发滑过肩。

    周淮琛把车停在路虎后面,等对方登记的时候,他回头看了眼车后座的鸟笼。

    圆圆的一只, 里面放了食物,还有草窝、树枝、秋千, 珍珠鸟就在里头没心没肺地蹦跶。

    他忽然很想抽烟。

    他烟瘾不大, 平时身上都闻不见烟味,就这等待的一时片刻, 身体里忽然有股莫名的躁意。他伸手打开车箱, 没烟。

    坐直的时候,前面的女士正好登记完, 回车前下意识往他的方向看来一眼。

    隔着透明的挡风玻璃, 周淮琛就这么猝不及防和孟时锦女士打了个明晃晃的照面。

    孟时锦女士是谁?路寻的夫人,路景越的妈妈, 也就是传说中孟言溪和孟逐溪两兄妹的姑姑。

    孟家那一家子眼睛都漂亮,不仅漂亮, 眼神还好。孟时锦一眼就认出了周淮琛,正准备迈上驾座的腿一转, 径直朝他走来。

    周淮琛降下车窗,将头抻出窗外打招呼:“孟姨,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淮琛。”孟时锦的笑容温和优雅,也不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说,“我来接溪溪回家。”

    周淮琛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支在窗上,说:“行,先上去坐会儿,我让人去请她过来。”

    孟时锦回身去开车,周淮琛深黑的眸子顺着后视镜,又看了眼后座上那只没心没肺的傻鸟,忽然更想抽烟了。

    怎么就这么巧?刚好碰上孟时锦。

    现在他是拿下去还是不拿下去?

    拿下去吧,这事儿就挺说不清的。本来以为孟逐溪那丫头要在这里待挺久,她那房间里什么都没有,怕她闷,买只鸟回来给她解闷儿。可现在人都要走了,他送只鸟算怎么回事儿?

    不拿下去吧,放车上又怕那傻鸟被闷死。

    孟时锦停好车,周淮琛前后脚也下来了。男人身高腿长,笔直地站在阳光里,手上拎着鸟笼。

    他气场冷肃,那只鸟笼精致可爱,被他拎在手里,两边气场显得格格不入。

    孟时锦往那笼子里看了一眼:“珍珠鸟?”

    孟逐溪小时候养过一年珍珠鸟,孟时  锦一眼就认出来了。抬眼看周淮琛,眼神饶有兴味:“你买的?”

    周淮琛矢口否认:“不是,朋友送的。”

    孟时锦又看了眼笼子里那珍珠鸟,意味深长笑着说:“那还挺巧,溪溪小时候就养过一只珍珠鸟,刚好跟你这只一模一样。”

    “是吗?”

    周队长一脸坦荡,就跟那鸟真是巧合而不是他在花鸟市场转了大半天才找到似的,问完说:“孟姨,这儿晒,咱们先上去吧。”

    *

    周淮琛让陈卓去请的孟逐溪,孟逐溪听说自己这就可以走了,还怪惊讶的:“这么快?”

    她看了眼桌子上周淮琛给她买的零食,总觉得从这零食的量来看,她至少是要被禁足十天半个月的。

    “怎么,舍不得我们周队啊?”陈卓百无禁忌地调侃。

    他昨天在小鹿岭就看出苗头了,加上昨晚周淮琛那反应……别的不敢保证,这八字一撇至少是有的。

    周淮琛老大不小了,一直也没个女人,陈卓生怕他把自己给憋坏了,那多暴殄天物啊。不如趁着他现在正年轻力壮,先便宜了孟逐溪。

    陈卓有意撺掇:“要不要我替你打报告,让你在队里多留几天?”

    “我谢谢你了。”孟逐溪一听这,扯了扯嘴,敬谢不敏。

    她看起来是什么色迷心窍的人吗?会觉得只要有周淮琛在这里,暂时被关在宿舍里不能乱跑也没什么。

    她承认,她一开始是有一点儿上头。直到昨晚睡前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的手机正在被国安局的人翻来覆去检查,再想到宿舍群里聊的那些大尺度话题,什么硬度长度持久度的……社死的羞耻感直冲大脑,她简直恨不得原地去世!

    还留下来呢?孟逐溪头也不回走出宿舍。

    陈卓拖着脚步追上去:“你再考虑下啊,受邀留下访问跟你被困在这儿完全不是一个概念!”

    孟逐溪到周淮琛办公室的时候,周淮琛正在跟孟时锦女士聊天,两人一人坐一组沙发,气氛很愉悦。

    “姑姑!”

    听见声音,孟时锦和周淮琛停下闲聊,先后站起身来。

    孟逐溪快乐地跑到孟时锦身边。

    其实孟时锦对她一向是严厉的,孟家上下三代,孟逐溪最怕的人就是孟时锦。

    孟言溪虽然时常逗她,还动不动喊她“猪猪”,但本质上跟孟淮父子一样,爷孙三人对她都有些溺爱。孟时锦女士就不同了,曾经很直白地对她说过:“一个家庭里总要有人当好人,有人当坏人,他们都不愿意当坏人,行,这个坏人我当仁不让。”

    ……她是懂当仁不让的。

    从小到大,孟逐溪闯完祸最怕见到的人就是孟时锦。但这次破天荒,她一听孟时锦来了,就迫不及待跑到她身边,像迷路归巢的小鸟。

    显然,她宁愿被孟时锦骂,也不想再被收手机社死了。

    孟时锦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小丫头油皮半点儿没破,牵过她的手,笑着对周淮琛说:“行,那我就先带溪溪回去了,有空来家里吃饭。”

    周淮琛转身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个背包,又拿了茶几上的手机,一并交还给孟逐溪。

    “抱歉,是我们误会了,请你原谅。”他垂眸看着她,郑重且真诚。

    周淮琛这人,嘴贫的时候是真贫,但每当他认真的时候,你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他发自肺腑的真诚。

    孟逐溪最初被他的痞气乖戾吸引,但现在,她发现这男人的忠直热血更让她着迷。

    孟逐溪伸手接回自己的东西:“没关系,是我误闯在先,你们职责所在,我明白的。”

    周淮琛:“检查一下。”

    孟逐溪点了下手机屏幕,确认是自己的手机,又拉开背包拉链,画板和画具都在,只是少了她昨天画那幅画。

    孟逐溪还是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幅画……”

    周淮琛垂眸看着她:“抱歉,那幅画国安局已经处理了。”

    行吧。

    孟逐溪轻轻吐出一口气,又要重新做毕设了。

    瞧她年纪轻轻,已经即将要开启人生第三次毕设了,一般人可是得等到博士才有这福气呢。

    她把手机塞进背包,拉链拉好,正要跟周淮琛说再见,眼风一瞥,忽然注意到窗边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只鸟笼。

    圆乎乎的一只鸟笼,里面布着树枝、草窝、还有一架秋千。孟逐溪看去的时候,一只小小的珍珠鸟正从草窝飞到秋千上,爪子扒在藤蔓做的秋千,拳头大小的身子轻轻晃荡。

    孟逐溪顿时就眼睛都直了:“帮我拿下。”

    她将背包塞回周淮琛怀里,绕过他径直走到窗前。周淮琛被塞了个措手不及,一转头,人已经蹲在鸟笼前面了。

    周淮琛:“……”

    笼子里养着拳头那么大一只小鸟,圆乎乎的,肚皮白白的,耳朵边边两撮橘色的毛。孟逐溪一眼就认出是珍珠鸟,还是跟她小时候养那只一模一样的珍珠鸟。

    她顿时又惊又喜,也自觉,直接捧着鸟笼起身,回头就笑容明媚地冲周淮琛说:“这是送给我的吗?”

    周淮琛:“……”

    周淮琛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傻逼过。

    其实回来的路上他本来是计划好的,买都买了,拿回宿舍自己养吧。结果回来门口不巧遇见孟时锦,被迫给拿到了办公室。

    瞧见就瞧见吧,周队长气定神闲将手里的背包往茶几上一放,面不改色否认:“不是。”

    孟逐溪脸上的惊喜一滞,抱着鸟笼困惑地望着他。

    明明就跟她当年那只鸟长得一模一样啊。

    周淮琛对上她那双澄净的眼睛,心里忽然有点儿良心不安,后悔语气太硬伤了她的脸面。孟逐溪忽然扭头冲门口的陈卓说:“陈队长,你刚不是说要打报告邀请我留下来访问几天吗?打吧,谢谢!”

    她还不忘说“谢谢”。

    周淮琛:“……?”

    不是,她不都准备走了吗,怎么说改变主意就改变主意?

    陈卓倚在门口看热闹不嫌事大,吹了一记响亮的口哨,远远朝着孟逐溪说:“我打报告也是向周队申请,你不如直接当面问他同不同意。”

    “你闭嘴!”周淮琛拧眉斥了陈卓一声,转头问孟逐溪,“你访问什么访问?你又不是记者,也不发稿。”

    孟逐溪不紧不慢走回窗前,将他的鸟笼放回原处,起身无辜地说:“大学生访问啊,我给你们画画。刚好你们收走了我的毕设,还欠我一幅画。”

    周淮琛:“……”神特么大学生访问!

    周淮琛觉得孟逐溪就是故意找茬,她刚才明明都要走了,一听鸟不是送给她的,立马就说不走了。

    他果断走向窗边,弯身拎起角落里那只鸟笼,毫不犹豫递到孟逐溪面前:“鸟送你了。”

    “谢谢。”孟逐溪看了眼鸟笼,却没有伸手接,得寸进尺说,“你先帮我养两天吧,我走的时候再来拿。”

    周淮琛:“…………”

    他后悔了,刚才就不该嘴硬。

    错失良机,现在这丫头是既要鸟又要留下来了。

    第16章 第 16 章

    昨天傍晚电话打到孟家的时候, 其实孟淮和孟时序都在,孟时锦跟路寻一块儿回去吃饭,一家人正坐在客厅沙发上聊天, 电话突然响了。孟时锦当时坐得离电话最近,本来是要接的, 一看来电,却发现那是个保密号码。

    她在电视台工作这么多年, 岁宜统共有几个单位是保密号码,心中大致有底。没接, 把路寻喊了过去。

    路寻接完起身,又拿了自己的手机出去打电话,孟时锦也立刻给孟言溪打电话。

    孟言溪一开始挺急, 拿了车钥匙人就进了电梯,一听是猎豹队, 又气定神闲了下来, 说:“放心吧,周淮琛的地盘。周淮琛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溪溪肯定不能在他那儿受委屈。”

    孟言溪在电话里别的都没说, 孟时锦就自动理解为两家的交情。再者周淮琛他们几个大男孩, 她也算是看着长大的,人品坦荡, 忠直热血, 便没往别处想。

    此刻在边上看了会儿,倒是品出点意思。

    瞧那两人较劲的模样, 怎么就那么不对劲呢?

    孟时锦是不惯着孟逐溪,但她向着孟逐溪。而且她聪明, 说话行事都极会拿捏时机和分寸。

    一看小丫头明显是有别的想法,周淮琛呢, 跟她较着劲儿,两个人你来我往的,明显再说下去周淮琛就该说“我不同意”了。

    周淮琛是这里的长官,没说则已,一旦话出了口,就不能再驳了。甭管孟时锦有多大的面子,她都不能再向着孟逐溪说话。一来会拂了周淮琛的脸面,更重要的是,会让孟逐溪在他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

    所以孟时锦见状,赶紧在周淮琛拒绝以前插话:“溪溪,别这么不懂事,带上你的鸟儿,我们走了。”

    孟逐溪不情愿,立刻指着门口陈卓,说:“是他邀请我的。”

    陈卓此时倒是一指一个不出声了,就倚在门边,笑着看热闹。

    而周淮琛呢,他只是个直男,但他在那样的家庭长大,心眼儿肯定是圆的,不能是直的。一听就听出来了,孟时锦这是在给他递台阶。

    他也卖孟时锦这个面子,看了眼身前的小丫头,转头对孟时锦说:“孟姨,您是第一次来这里吧?您要是不急着回去,我带您在队里四处转转去。”

    孟逐溪眼睛一亮,立刻扭头,眼巴巴地望着孟时锦。

    孟时锦客气地说:“那就麻烦你了。”

    周淮琛又看了眼满脸期待的孟逐溪,哼笑一声,说:“没事,今天周末。”

    “过来吧,溪溪。”孟时锦朝孟逐溪伸手。

    孟逐溪过去以前,先从周淮琛手上接过鸟笼放在茶几上,回头冲周淮琛说:“我的包和我的鸟就先放在这里,一会儿走的时候再来拿。”

    这话周淮琛听明白了,点了下头,拖着腔调说:“行,你的鸟。”

    说完抬步出去,跟陈卓一起前面带路去了。

    孟逐溪咧着嘴跑到孟时锦身边,拉着孟时锦的手,小小声说:“谢谢姑姑!”

    孟时锦这个年纪,什么看不明白?顾及着小丫头的脸皮,没说什么,只是笑着点了下她白白嫩嫩的脸颊。

    小姑娘的脸滑不留手,又嫩又有弹性。

    结果她还真是低估了孟逐溪的脸皮。孟逐溪微红着脸,凑到她耳边压着声,继续说:“等我跟周淮琛结婚,婚礼上我给您单摆一桌!”

    孟时锦:“…………”

    *

    猎豹队前几年做过一期宣传片,那时候周淮琛还不是队长,互联网也没有现在这么发达。去年上级领导其实跟他提过,再做一期宣传片,周淮琛给推了。他性格直来直去,干工作就干工作,不喜欢这些花里胡哨的事儿。

    领导当时挺不满的,瞪眼儿说:“嘿,你小子,拍个宣传片,怎么到你嘴里就成花里胡哨了?”

    周淮琛在领导面前站得身板笔直,嘴角噙着的笑却乖吝:“有没有宣传,出生入死的事儿不都是咱们上?”

    这回也就是卖孟时锦个面子吧。周淮琛想,毕竟他小时候没少去路家,跟路景越两个差点把人屋顶给掀翻了。

    “这是操场,平时队里基础体能训练,像是日常的跑步、队列训练,都在这儿。”

    “那边是障碍训练场,高墙、低桩网、独木桥什么的,主要是设置障碍物训练。”

    “前面是战术训练场,场地有点大,咱就在边上看看就不进去了,日常的战术演练在那边进行。”

    面子是周淮琛卖的,力是陈卓出的。陈卓跟在孟时锦身边,陪着解说了一路。周队长只偶尔补充两句。

    孟逐溪这会儿倒是没说话了,安静地走在他们身边,陈卓说的时候她都在认真听,也不乱插话,倒像是真来访问的。

    周淮琛反倒是有点儿不适应,他一开始真以为孟逐溪就是借机来招他的。她这样吧,就莫名让他想起她追他追到幼儿园去那事儿,还有昨晚追着追着又跑去逗鸟儿。

    这丫头是不是有什么注意力不集中症?

    怎么总是跑偏?

    周淮琛一手插兜里,侧头看着孟逐溪。

    他身高在队里也算高的,小姑娘跟他站一块儿才只到他的肩膀,看起来小小的一只,皮肤白腻娇嫩,一身的细皮嫩肉。

    这会儿吹着风,不大,她鬓边一缕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地拂着她的脸颊。

    他忽然觉得手有点儿痒,强迫症犯了似的。

    孟逐溪正全神贯注听着陈卓讲小组战术推进演练,忽然察觉到身边投来的目光,一扭头,正对上周淮琛漆黑的眼眸。

    她愣了一下,也没说话,用眼神询问他。那模样,还真有些一本正经。

    周淮琛转开目光,随口说:“怎么这么安静?”

    孟逐溪又重新看向陈卓手指的地方,轻声说:“我觉得很神圣。”

    周淮琛忽然安静了两秒,问:“能听懂?”

    孟逐溪轻轻摇头:“挺多都听不懂的,但不影响。这个地方、这里的人、这个职业,都很神圣。”

    她转头看着周淮琛,眼眸清澈真挚诚恳。

    周淮琛低眸注视着他,四目相对,他心口的地方像是忽然有血涌进,不动声色地热了热。

    这时候,他们走到一处高楼。整个猎豹突击队的楼都不算高,只这栋楼高得突兀。楼体看起来也比别处厚重,墙面上每隔一定的楼层距离,还挂着一只只分散的气球。

    陈卓指了指,对他们说:“这是队员练习高空索降的地方。”

    索降孟逐溪就知道了,她在电视里看到过,特警追击歹徒的时候腰上系着一根绳子,从高空一跃而下。

    但是她不理解为什么要在墙面上挂气球。

    周淮琛主动开口:“气球是为了训练速度和身体的控制力。在墙上随机放置气球,队员要保证在索降过程中精准一脚踩中。”

    孟逐溪睁大了眼睛:“这么厉害!”

    周淮琛:“这是最基本技能。”

    孟逐溪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只要人下去就可以了,怎么下去的不重要,反正安全下去就行。”

    “那不行。”陈卓在一旁笑道,“实际任务中,我们有时候会从100米高空一跃而下,那时候还要考虑到风速和定点。你比如说高楼反恐,高空小组和地面小组配合,高空小组从直升机上索降到楼顶天台,摩天大楼天台位置有限,旁边也没有相等高度的参照物,如果风力过大或者控制不行,人很容易被吹出楼顶范围,造成伤亡。”

    “这么危险啊……”孟逐溪轻喃一声。

    周淮琛转开视线:“去室内训练场看看吧。”

    室内训练有体能训练室、搏击训练馆和射击训练场。

    孟逐溪有点想去射击训练场,陈卓心思一动,故意说:“今天周末,又是饭点儿,估计里面没人。不如让周队给你演示一下吧,他可不仅是咱们队里最厉害的神射手,比武场上也是年年冠军。”

    孟逐溪一听,立马扭头看向周淮琛。

    周淮琛头疼:“别听他瞎说。”

    “我怎么是瞎说?”这陈卓可就不服气了,转头对着孟逐溪就是一顿猛吹,“咱们周队谦虚,你别听他的。我们大家伙儿私下里都说,哪年夏天队里不忙的时候,周队完全可以去参加个奥运会,拿几枚金牌顺便再带点奖金回来,也好给队里补贴点儿油水。”

    孟逐溪听得一愣一愣的,看周淮琛的眼神顿时期待得都要冒星星了。

    “怎么着,周队,来给大学生展示一下?”陈卓还在一旁拱火。

    “展示什么展示?”周淮琛没好气,恨不得上前踹他一脚,“当我是猴呢?要不要门口搭个棚子给你卖门票啊?”

    一转头,对孟逐溪说:“行了,去体能训练馆看看吧。”

    周淮琛迈开长腿就走,衣角却被拉住。

    孟逐溪仰着脸,一双漂亮的大桃花眼看着他,眼巴巴的:“我体能最不好了,去体能训练馆容易触景伤情。”

    周淮琛:“………………”

    神特么的触景伤情!

    就跟她那大学生访问一样离谱。

    *

    十分钟后,孟逐溪和孟时锦塞着耳塞带着耳罩,安静地站在射击靶场内。

    远处是一张靶纸,靶纸的面前竖插着一把刀,刀锋极薄,不到1毫米,朝着周淮琛的方向。

    周淮琛站在百米之外,面容沉俊,气场冷肃,黑眸如鹰隼盯着靶纸。

    手指扣下扳机的刹那,孟逐溪听见一道被耳罩消了音的枪声,与此同时,子弹穿过百米之外的刀锋,被劈成两半,在靶纸上落下两个弹孔。

    第17章 第 17 章

    晚饭是在食堂吃的。

    周淮琛、孟逐溪、孟时锦、陈卓, 四人一桌。

    孟逐溪这会儿还沉迷在周淮琛拿枪时的英姿里,坐在周淮琛对面,饭是数着米粒吃的, 眼睛是黏在周淮琛身上的。但她很克制,知道一直盯着人看非常不礼貌, 会冒犯到周淮琛,所以她都是看一眼挪开视线, 再飞快地看一眼,而后目光掩饰地往别处张望一番。

    她自己觉得这是礼貌, 但在别人看来就是眼神飘忽,偷感极重。

    周淮琛是干警察的,这种人属于是在路上他都得重点怀疑的对象。

    但这会儿他没觉得自己是警察, 他觉得自己是受害人。

    孟逐溪第n次眼神飘忽回来的时候,他忍无可忍, 轻斥:“吃饭的时候别东张西望。”

    孟逐溪在这些事情上脑子一向转得贼快, 也没露出理亏的神情,面不改色就接了一句:“没东张西望, 就有点儿好奇。”

    “好奇什么?”

    孟逐溪看了看周围。

    周末食堂里吃饭的人不多, 零星分散着,桌子间隔得挺开。除了他们这桌, 其他人要么穿着常服, 要么穿着作训服。

    孟逐溪随意扯了一嘴当挡箭牌:“为什么他们穿得那么规整,你穿得这么随意?因为你是队长吗?”

    周淮琛下午出去买鸟, 身上还穿着便服。

    所以他是去替谁买鸟?

    周淮琛哼笑一声,说:“对, 因为我是队长。”

    陈卓在一旁看得兴致勃勃。

    还说没见色起意呢?

    别人不知道周淮琛,陈卓可清楚。周淮琛看着挺冷挺帅的一个人, 用现在流行的话来说,高冷大帅比,Bking,是不是?

    没错,他就是。

    但周淮琛的冷不是那种浮于表面的冷,他是从心里生出的边界感。你看他平时也会痞里痞气地跟你开玩笑,也有他桀骜不羁的一面,但基本也就仅限于在队里了,因为这里都是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孟逐溪可不是他的兄弟,几个小时以前,她还是个嫌疑女间谍。但周淮琛身上那点儿边界,对她好像能自动生出弹性。

    时而收,时而放,带着劲儿。

    陈卓替他澄清:“你听他瞎说,他今天不值班。”

    陈卓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衬衫,说:“我值班,我穿常服。”

    周淮琛看了他一眼,眼神很明显:就你话多?

    陈卓心说:谁让兄弟仗义呢?不用谢。

    孟时锦上了年纪越发自律,晚饭基本不怎么吃,今晚也就是为了成全她那宝贝侄女,这才配合地吃了点蔬菜,闻言问周淮琛:“那周末怎么不回家?”

    陈卓积极抢答:“他不想回去被逼着相亲。”

    孟逐溪忽然想起来,她跟周淮琛第一次见面他就是在相亲,不然他俩也不能遇见。

    孟逐溪看向周淮琛,问:“你经常相亲?”

    热心群众陈卓一听这话,心头警报立马拉响。他兄弟一个正儿八经恋爱都没谈过的纯情汉子,可不能被人误会是老司机,赶紧就要替他否认。

    周淮琛斜他一眼,堵了他没出口的话。双臂抱胸,往椅背上一靠,懒洋洋说:“对,挺经常的。”

    以为这样说孟逐溪就能知难而退,没想小姑娘安静了两秒,一本正经地点了下头:“那给你介绍对象的人也太不靠谱了,介绍这么多还让你单着。”

    她这个角度很清奇,是周淮琛万万没想到的。

    但他还有更没想到的。

    小姑娘小脸雪白,线条柔美,一脸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姑姑就很靠谱,你让我姑姑给你介绍对象啊。”

    周淮琛:“……?”

    孟逐溪又扭头看向身旁的孟时锦,漂亮的大眼睛轻轻眨啊眨:“姑姑,你来给周队长安排相亲啊。”

    孟时锦:“……”

    周淮琛:“……”她是懂相亲的!

    *

    孟逐溪小时候,因为孟淮和孟时序过于溺爱,孟时锦时常担心小姑娘被惯坏,孟淮却不以为然,说:“女孩子养娇点儿好,让她无忧无惧地长大,才好养出她大气活泼、勇敢坦荡的性子。”

    孟时锦知道,孟淮是怕孟逐溪从小没有妈妈,长大以后性格会变得敏感脆弱、自卑畏缩,所以才会无底线地宠。但孟时锦其实挺担心过犹不及的。

    现在她的担忧果然应验。

    孟逐溪大气是大气了,勇敢是勇敢了,但她也真过于大气、过于勇敢了一点儿。

    她都不会觉得害羞的吗?

    反正孟时锦是已经在替孟逐溪害羞了。

    现在这话要她怎么接?

    难不成真的当场扭头去替她跟周淮琛说:周队长,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来跟我们家溪溪相个亲?

    这时,周淮琛的手机忽然响了,铃声短暂地打破尴尬。

    下一秒,就见周淮琛神情一肃,刷地站起身来,与此同时,一阵急促的警铃声在外面响起。

    “好,知道了。”周淮琛皱眉对着电话那头应了一声。

    “孟姨,我就不送你们了,你们回去注意安全。”

    周淮琛匆匆对孟时锦和孟逐溪交代了一句,下一秒,人已经和陈卓冲了出去。

    “所有人操场集合!”

    ……

    猎豹队队如其名,所有队员响应神速,转眼之间,原本还算热闹的食堂,除了孟逐溪和孟时锦以及打饭阿姨,空无一人。

    桌上零零碎碎一堆餐盘,吃完的,没吃完的,在风里,显得空荡荡。

    孟逐溪愣愣坐在原地,好一会儿,转头看向孟时锦:“姑姑,发生什么事了吗?”

    孟时锦拍了拍她的手,刚要说话,包里的手机响了。

    孟时锦接起,听着手底下人在电话那端汇报,脸上的神情逐渐凝重下去。

    这时,外面响起急促的警笛声,震耳欲聋。

    孟逐溪刷地站起来,看向食堂外。

    外面黑幕沉坠,天黑了。

    五分钟以内,所有队员全部换上作战服。身上穿着防弹衣,头上戴头盔,手持枪盾,全副武装,集合完毕。随着周淮琛一声令下,训练有素跳上警用越野车。

    尖锐的警笛声刺破黑夜,五辆警车飞快驶出猎豹突击队。

    周淮琛坐在第一辆车副驾,耳朵上挂着白色耳线,耳线另一端是指挥中心赵队:“岁宜市第三人民医院,两名歹徒闯入,一人持刀,一人手上有手雷。目前医院方正在尽力疏散人群,但情况不容乐观,一名女性被持刀歹徒近身挟持,另有二三十人被困一楼大厅。歹徒目的尚不明确,情绪极不稳定。淮琛,不能让他引爆手雷,必要时候可以直接击毙。”

    “明白。”周淮琛沉着应下。

    第18章 第 18 章

    岁宜市第三人民医院入口处的安检设备安装有一年了, 但一直形同虚设,直到上周临市发生了一起患者家属持刀入院砍伤医生的事故,三院才提高警惕, 为保障医护安全,安排了安保人员在入口处当值, 并正式启用安检设备,至今才两天。

    歹徒是个中年男人, 不高,微胖, 身穿运动装,头上戴鸭舌帽,双手揣在衣服口袋里走进时, 并没有引起安保人员的注意。是安检通道忽然发生报警声,保安这才上前询问。

    歹徒不知道三院启动了安检设备这事, 慌乱之下当场拿出手雷举高, 大喊:“不许动,不然我就炸了!”

    与此同时, 门口另外一名男子忽然持刀冲进来:“都不许动!”

    即使到了晚上, 医院的人流也依旧密集,这突如其来的暴乱立刻在人群中引起恐慌和尖叫, 混乱之中, 一名前来看病的中年女性患者被持刀歹徒近身挟持。

    孟时锦是电视台高层,接到电话后立刻安排了新闻工作者前往现场。前线返回消息的时候, 孟时锦车已经开回了市区,离三院还有不到五公里。

    副驾上, 孟逐溪刷到现场直播,博主夸张的声音顺着手机扬声器传出。

    “家人们, 出大事了!三院被恐怖分子袭击了!据说歹徒手上有炸弹!我的天啦!三院这么大的医院,里面那么多医生患者,如果真被炸了,怕是要成为咱们整个岁宜史上的污点!”

    博主镜头转动,对准现场画面:“家人们,快看!来了好多警车,现场全都是公安、特警,消防员也到了。宝宝们,今天这事儿真的大了!”

    博主说话的时候,背景里的警笛声一直在响。

    尖锐刺耳的警笛声让孟逐溪的心紧张地提了起来,她两个指头往外拉屏幕,将现场画面放大。

    医院外围被拉起了警戒线,周围是各种型号的警车,红蓝色的警灯在夜里交替闪烁,醒目刺眼。外围有新闻记者正在现场直播,也有胆子大的群众挤在周围看热闹,拍视频直播。

    现场有民警在维持秩序,镜头一晃间,孟逐溪眼尖地看到一队身穿作战服的特警,他们全副武装,手上要么端着枪,要么拿着盾,在医院门口准备突击。

    他们头上戴着头盔和面罩,孟逐溪认不出哪个是周淮琛,但她知道,周淮琛一定是在最危险那个地方。就像上次在餐厅一样,危险发生的第一时间,他就冲到了那个位置。

    他的工作岗位。

    孟时锦开着车,看了眼孟逐溪。她低头看手机,脸色发白。

    孟时锦:“我先送你回家。”

    孟逐溪怔了一下,立刻开口拒绝:“不,姑姑你先去忙你的,我在车上等你。”

    孟时锦蹙眉,孟逐溪举起手机屏幕,说:“我看你们台的车都停在对面,我就在车上,不会有危险。”

    这次是重大公共安全事件,孟时锦需要亲自去一趟现场,略一沉吟,便径直将车往三院的方向开去。

    虽然知道孟逐溪打小就惜命,从不去凑这种热闹,但她还是又不放心地叮嘱了一遍:“等会儿你不要下车,知道吗?”

    孟逐溪点头答应:“好。”

    *

    孟时锦在对面停好车,下车走到前线记者那边。

    记者和摄像暂时已经停止了拍摄,正在警戒线外等待进一步进展,见到孟时锦走来,站直喊了一声:“孟台。”

    孟时锦问:“现在什么情况?”

    “谈判专家已经进去了,警方那边在调查两名歹徒的社会关系,目前确认两名歹徒是兄弟,都在爆破公司工作。父亲在他们小时候就去世了,母亲王秀芬独自将他们兄弟俩抚养长大。王秀芬今年52岁,去年年底在三院做了胆囊切除手术。这本来是个小手术,手术前,医院对王秀芬进行过常规检查,并没有发现明显异常,手术过程也很顺利,然而在术后第三天,王秀芬却开始出现持续低烧,但当时的主治医生初步判断这是术后常见的吸收热,只给了常规的抗生素治疗,然后就让王秀芬出院了。”

    “王秀芬回家后一个星期,病情突然恶化,出现了休克症状,被紧急送到医院。医院那边全面检查后发现王秀芬的腹腔内存在严重感染,已经引发了腹膜炎。院方赶紧采取了抢救措施,但由于感染严重,王秀芬的身体状况急速恶化,不到一个月,王秀芬就因多脏器功能衰竭不幸去世。”

    “王秀芬去世后,王家兄弟两人多次来到三院,要求主治医生和院方对王秀芬的死亡承担责任,院方启动了鉴定程序,但因为主治医生年后一直在休假,未曾露面,同时鉴定结果一直没出,王家兄弟被激怒,合计着就想上医院闹一场。他们在爆破公司工作,日常负责一些矿山、建筑物的爆破,自制了手雷,本意应该只是威胁,逼迫院方尽快给个结果出来,他弟弟拿了刀,一开始也没进去。没想到三院新增的安检设备识别出了他身上带的手雷,兄弟俩慌了手脚,当场挟持人质闹了起来。”

    孟时锦听完蹙了蹙眉,问:“谈判专家进去多久了?”

    “有半个多小时了。”

    孟时锦没再问,目光转向医院大楼。

    夜里的医院,灯火通明。玻璃门外,突击小组已经就位,对面狙击手也已经准备好。

    周淮琛暗中来到了医院二楼。医院大厅挑空,从布局图上看,他所在的点是能够观察到歹徒的最近位置。

    在谈判专家和  王家兄弟谈判的时候,周淮琛压着耳麦,低声向指挥中心传回信息:“自制手雷,真的。”

    这不是一个好消息,指挥中心那边,赵队长面色沉了沉:“一定不能刺激他,尽量拖延时间。这兄弟俩有一个舅舅,在他们家困难的时候接济过不少,很说得上话,已经派人去接了。”

    周淮琛看了眼底下,这两人有一定的反狙击意识,带着人质退到了柱子前面,三院一楼又是一个相对密闭空间,除了大门没有窗户,所以不论是他还是对面狙击手都无法一枪将歹徒击毙。

    这时候院长已经赶来,和谈判专家一起劝兄弟俩释放人质。但歹徒的情绪依旧很不稳定,对院方的承诺也非常不信任。

    “舅舅还有多久到?”周淮琛从耳麦里问。

    “25分钟。”

    周淮琛在心中预判了一下现场形势,问题不大。

    变故却在这时候陡生,歹徒手上挟持的女性人质忽然浑身抽搐、呼吸急促。仔细一看,人质面色发紫,短短几秒之内,就失去了意识。

    挟持人质的歹徒也露出错愕,但很快,他一条手臂横过人质的脖子,仍旧牢牢挟持住人质不松手。

    “怎么回事?”

    指挥中心那边同步着现场画面,赵队在耳机里问。

    医院大厅内,陪同人质过来的家属在一旁哭着喊:“她去年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啊,最近一直在喊心脏不舒服,心跳时快时慢,今天实在是受不了了,才会大晚上来医院。你快放开她啊,你这样她会死的!”

    医院院长听到了家属的话,再看人质的症状,急道:“应该是室颤,你快放开她!室颤是一种致命性的心律失常,如果不尽快除颤,她几分钟之内就会猝死!”

    二楼,周淮琛听见院长的话,目光微动,半指手套下的手几不可察颤了下。

    然而歹徒两人听见院长的话,情绪却更加激动,大声喊道:“你现在知道急了,我妈死在你们医院的时候你们怎么不急?她的命是命,我妈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歹徒的发怒引起了在场其他人质的慌乱,持刀的歹徒拖着发病的人质往后退了退,刀指着其他人:“不许动,通通不许动!不然引爆炸弹,所有人一块儿死!”

    他的手臂残忍地勒着心脏病发人质的脖子,人质已经失去意识,被他拖在地上移动。

    周淮琛眯了眯眸。

    “没时间了。”

    他压着耳麦,对指挥中心说了一声,旋即手撑上护栏,一个轻巧的起跃,索降到一楼。

    周淮琛一身利落作战服,腰带紧系,裤腿又长又直,收束进军靴里。他落地无声,飞奔向歹徒的速度又快又轻,眨眼就逼近到歹徒身后的柱子。

    手持手雷的歹徒正在激动地向院方喊话,冷不防被人从身后一举锁喉,他陡然失声,与此同时,电光火石之间,他手中高举的手雷被人空手夺走。

    周淮琛全力夺下了手雷,却也在同时将自己的身体暴露给了旁边的另一名歹徒,那人手上有刀,见周淮琛夺走了手雷,提起刀就向周淮琛腹部刺去。

    ……

    孟逐溪一向听劝,让她不要下车,她答应了就真不下车,只是紧张地扒在车窗上看对面医院的情况。

    忽然之间,只见门外埋伏的所有特警一同闯入,与此同时,警笛声大作。

    她的心顿时蹦到了嗓子眼儿,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警戒线外采访的记者立即高举相机,对准医院的方向,但从外面看,具体什么情况也看不清,只能看到人很多,有特警、民警,也有很多普通人。

    好在很快,医院大厅里被困的人就被陆陆续续救了出来,他们挨个往外走。

    最后是两名歹徒,他们手上的武器已经被没收了,戴着手铐,被警察押解出来,直接带上了警车。

    孟逐溪以为到这里这场突发事故就算是安全解决了,松下一口气,开门下车,却见对面,原本被疏散到安全地带的几名医生匆匆往医院里面跑。周围停着的警车在陆陆续续开走,人群离去,现场秩序在迅速恢复。他们身上穿着白大褂,逆流而上,往医院里面跑,这画面无端就让人紧张起来。

    孟时锦还没走,在不远处跟一名警官低声说话,孟逐溪跑到孟时锦身边,等她打听完消息,紧张地看着她:“谁受伤了?”

    孟时锦神情有些凝重:“一名人质在手术室抢救,还有,周淮琛。”

    *

    周淮琛受伤不重,猎豹队的装备都是当前最先进的,加之歹徒往他刺来的时候,他也迅速往后退开。他虽腹背受敌,歹徒的速度也快不过他,刀也就没捅深,但还是见了血。

    孟逐溪上去的时候,他刚包扎完,护士端着器具从换药室里出来。

    孟逐溪轻轻走进去。

    周淮琛背对着她,肩膀宽厚,背脊挺拔笔直,小麦色的肌肤,像山岳一样沉稳。

    腰腹上缠了一圈纱布,面积不大,但挺刺眼的。

    周淮琛起身拿外套正准备穿上,一回头,就对上门口的孟逐溪。

    第19章 第 19 章

    周淮琛没来得及穿衣服, 裸着上身,除了腹部包那一圈纱布,其他地方也有伤疤。有两处, 一处在左肩,一处在肋下。

    伤疤已经成了和皮肤一样的颜色, 陈年旧伤,只是有些长, 所以一眼看去仍旧很明显。

    很明显,他那时候受的伤一定不轻。

    孟逐溪只看到那圈纱布的时候其实还好, 这时候的她对周淮琛是有些紧张的,但他们说到底都不算熟,她也还没有到心疼得掉眼泪的地步。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 当猝不及防看到那两处蜿蜒的旧伤,她的眼角忽然就有了热意。

    周淮琛这一愣神的功夫, 就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小红娘红了眼眶, 他一面手忙脚乱往身上套衣服,一面哭笑不得说:“你怎么还跟来了?”

    他本来想说的其实是:你怎么还哭上了?我还没哭呢!

    但他知道有些情绪千万不能招, 尤其是对小姑娘, 你越说,她越哭。

    所以话到舌尖临时转了弯儿。

    孟逐溪果然被带偏, 吸了下鼻子, 辩解说:“我没跟着你来,姑姑他们台里报道, 我跟着她车来的,听说你受伤了, 我就上来看一看你。”

    周淮琛也就是匆匆把衣服套上,不至于当着她面赤身裸体, 手指刚捏上胸口的扣子准备系,又觉得两人这面对面的,他当着人家小姑娘这么泰然自若地穿衣服扣扣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他手指尴尬地停了下,没好气说:“那你看得还挺实在啊。”

    孟逐溪没听懂他话里的调侃,愣了下,眼睛睁得大大的:“哈?实在什么?”

    你说实在什么?

    谁家好人看望伤患是看伤患裸体的?

    周淮琛:“你能先出去,让我把衣服穿好吗?”

    孟逐溪这才反应过来,说了声:“抱歉,我不是故意冒犯你的。”

    连忙退到门外走廊,背靠着墙面等他。

    换药室终于清净,周淮琛无奈地摇了下头,这才继续扣衬衫扣子。他手指修长灵活,从第三颗扣子往下,又回到最上面两颗。

    男人身体笔直有力,轮廓英挺硬朗,一旦将所有的扣子全部系紧,就莫名有种禁欲的反差,仿佛身体里的荷尔蒙随时都要崩开他最上面两颗扣子。

    也好在这一幕没被孟逐溪看到,不然怕是要再问一句:现在扑上来算不算激情犯罪?

    穿好衬衫,他又重新往身上套作战服,腰带收紧,宽肩窄腰的线条立时就出来了,两条长腿笔直,裤管收束进军靴。

    最后拿起枪,别回身上。

    不知道是时间太晚了,还是刚才经历过恐慌,换药室这一层很安静,走廊上看不见人。孟逐溪背靠着墙面,能够听见房间里周淮琛穿衣服时,衣服面料摩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但她此时一点儿都没有想歪,脑子里全是周淮琛身上的纱布和陈年伤痕。

    他为什么要选择做特警呢?

    在这个安静的夜晚,这样一个念头忽然在孟逐溪脑子里萌生,然后盘桓不去。

    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份危险的工作呢?

    孟言溪说他家世很好,她或许都比不上他。可是这样他不是更应该像她一样躺平吗?而她连毕个业都费劲,他却时时刻刻准备着出生入死。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脚步声,步伐很快,却整齐有节奏。

    走在后面的一人是陈卓,他身上还穿着作战服,头上的头盔都没来得及摘下。陈卓跟在一名中年男人身后,男人身上穿着常服,大步走在前面,面容沉肃。

    孟逐溪飞快看了眼他的肩徽,两杠三星。

    周淮琛的领导。

    孟逐溪立马识趣地往边儿上退了退。

    领导脚步没停,径直进了换药室。陈卓没跟着进去,在门口替他将门拉上。

    孟逐溪敏感地察觉出气氛不太对,用口型问陈卓:“这谁啊?”

    陈卓手指往远处指了指,示意孟逐溪跟他走。两人走远了,陈卓才说:“赵队。”

    赵常平是猎豹突击队支队长,今晚这场行动的总指挥。周淮琛刚别好枪,一抬头,就见赵常平一脸严肃地走进来。

    周淮琛挑了下眉:“哟,知道我受伤,领导这么快就亲临医院慰问来了?”

    男人混不吝地握拳碰了下胸口:“组织的关怀记心上了!”

    “少给我卖惨!”赵常平手指指着周淮琛就骂,“别以为你受伤,今晚这事儿我就不跟你算账了!”

    “我问你,为什么不听指挥,鲁莽行动?”赵常平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座,面容又沉肃了几分,兴师问罪,“你就这么单枪匹马冲上去,你想干嘛?怎么,董存瑞以身炸碉堡,你是想效仿先烈,肉身挡炸弹不成?”

    周淮琛收起了脸上的痞笑,打了个立正,正色道:“报告领导,我不是鲁莽行动,我是谋定后动!我在上面已经预判好了形势,有一定把握才会下去!周淮琛本事不大,但也还不至于死在这么两个杂碎手上!”

    “你本事不大?我看你本事大得很!”赵常平给他气笑了,“那么多特警出动,最后全让你一个人逞了英雄?怎么,是不是还要我向组织上替你申请一个嘉奖啊?”

    “那倒不用。”周淮琛此刻的严肃看起来竟莫名有种客气的喜感。

    赵常平哼了一声,没被他带偏,门清儿地回头算账:“为什么不等我统一调度?就算等不到歹徒的舅舅到现场劝说,我也可以安排外面的特警配合你行动。”

    “时间来不及。”周淮琛眼眸漆黑,坦荡迎视赵常平,“心脏搭桥后引发的室颤,患者几分钟之内就可能猝死,如果等陈卓他们从前面进攻,两个歹徒一定会拼死反抗,不仅会拖延解救人质的时间,还会极大增加歹徒引爆手雷的风险。不如我一个人从后面进攻,一击即中,釜底抽薪。”

    赵常平眯眸注视着周淮琛。

    从他还是个皮猴子的时候,他就见过他。一二十年的时间,当年那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男孩已经成长为铁骨铮铮的汉子,一个真正的男人,忠直、热血、有担当。

    赵常平在指挥中心看到周淮琛不顾一切冲上去的那一刹那,心都跟着提了起来,大声喊:“淮琛!”可是周淮琛人已经冲上去了。

    那一刻他的心情挺复杂的,他既恼怒,又骄傲,还有一点遗憾。

    恼怒周淮琛一把年纪了还跟个拼命三郎似的,一点儿没把自己命当回事。骄傲周淮琛即使到了今时今日,依旧少年热血。

    遗憾的是,不论周淮琛平安解救多少人质,他最想救的那个人终究是回不来了。

    *

    走廊的尽头,陈卓靠在窗前。孟逐溪靠墙站着,垂头盯了会儿自己的脚尖,又看向陈卓。

    她没有进到现场,不知道当时的情形,陈卓跟她说了周淮琛“没有请示、擅自行动”的事儿,孟逐溪担忧地问:“那他会受到处分吗?”

    陈卓:“不一定,看上级决定,不过多半不会。”

    孟逐溪点点头:“也是,他虽然鲁莽了一点,不过怎么说也是立了功。最后手雷没爆,也没有人质受伤,这么大个公共安全事故和平解决,领导再铁面,也不能否认他那部分功劳吧。”

    听着是附和,可言语间全是维护。

    陈卓瞧了孟逐溪一眼,笑说:“这么快就护上了?会说多说点儿。”

    孟逐溪:“……”她说的明明是事实。

    陈卓安静了两秒,敛了笑,对孟逐溪说:“有一点你说错了,周淮琛不是鲁莽。周淮琛从来不鲁莽,我们那些人里面,就数他最沉得住气。你没有经历过我们的极限生存演练,你没有见过那时候的周淮琛,他就像是一条少年狼王,他明明有着最凶狠的利爪、最锋利的猎齿,还有一身气血,毫不畏惧最残酷的搏击,可是他偏偏又比谁都沉得住气。他凶狠锋利,却又沉着耐心,他可以旷日持久地蛰伏,只为等待时机,一击即中。”

    孟逐溪安静地看着陈卓,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名叫臣服的情绪。

    过了会儿,孟逐溪轻声问:“那他这次为什么会冲动?”

    陈卓沉默了半晌,侧头看向孟逐溪:“你知道周淮琛为什么会当特警吗?干我们这行累个半死,工资还低,还随时可能会没命。”

    孟逐溪轻轻摇头。

    她刚才看到周淮琛身上的伤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陈卓:“周淮琛的爷爷叫周阅川,老爷子现在都还没退。”

    孟逐溪听到这个名字,嘴巴微张,呆呆望着陈卓:“真,真的吗?”

    为什么她那么不敢相信呢?

    周阅川的孙子,会浑身的伤疤吗?周阅川的孙子,会为了救一个普通人质奋不顾身冲上去吗?

    “真的。”陈卓点了下头,“不过自从周淮琛的妈妈死在那一场绑架案后,他就不怎么回周家了。每次都要老爷子三催四请,甚至派人去押回来。”

    “为什么?”孟逐溪轻喃。

    陈卓讥诮地扯了个笑:“因为绑架周淮琛妈妈的人正是他爸的小三儿。”

    “他爸不从政,男人嘛,商场浸淫,逢场作戏,时间久了总能浸出一些骨子里的劣根性。假戏真做应该不少,在外面跟一个女的好上了。他爸心里也门清儿,一开始也只想着外头彩旗飘飘,家里红旗不倒。可是小三儿怀孕了,有了不该有的妄想,也不知道想逼宫还是干什么,反正条件没谈拢,就找人/绑/架了周淮琛的妈妈。本来是真没敢干什么,就是逼一逼,想要点儿更大的好处。周淮琛他爸这边儿呢,知道是小三儿,念着情分和肚里的孩子,也没报警。结果没想到周淮琛的妈妈有哮喘,小三儿那边的人用□□迷晕她以后,引发了她的哮喘,绑匪以为她装的,没救她,周淮琛妈妈就这么白白没了。”

    孟逐溪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久久看着陈卓,回不过神来。

    难怪,难怪他看到人质病发,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去解救人质。即使对方只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他自己也有可能会因为冲动行事背负处分。

    他应该一直都是不甘心的吧?

    所以才会做警察,用余生去解救千千万万被厄运盯上的人。

    这么多年,每一次执行任务,当他面对受困的人质,他是不是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所以才会每一次都那么奋不顾身?

    可是这么多年,不论他解救再多的人质,都不会有一个人是他的母亲了。

    他救再多的人,都救不回他的母亲。

    鼻间有酸热往上,直冲眼睛,孟逐溪飞快地眨了两下。

    她移开目光,看向窗外。

    短暂的事故过后,这个城市又迅速恢复如常。楼下大街车如流水,灯光缀了一路,像歌舞升平盛世之下的彩练。

    孟逐溪轻声问:“他那时候多大?”

    “你说周淮琛?”陈卓回忆了一下,“八九岁吧。”

    ……

    赵常平有一会儿才出来,脸上神情板正,看不出情绪,帽子夹在腋下。

    没过两秒,周淮琛也出来了。拖着步子,明显没有跟着领导一块儿走的意思。

    陈卓看了孟逐溪一眼,快步走到赵常平身边,笑着说:“赵队,我送您回去。”

    两人很快上了电梯,走廊重新安静下来。

    孟逐溪走到周淮琛面前,轻声说:“我送你回去吧。”

    “你送我?”周淮琛似笑非笑,“会开车吗?”

    “会,但是开不好,所以平时不开,不过开慢点儿没关系。”孟逐溪老实解释,想想又心虚地补了一句,“你系好安全带。”

    周淮琛忽然就笑了,勾着唇角,一声低笑在寂静的走廊里散开。

    “我还有事儿,不用你送。”周淮琛抬步走向电梯,按下上行。

    孟逐溪走到他身边,跟他站在一起,沉默地盯着那个向上的红色箭头,忽然说:“我没事儿。”

    周淮琛没听懂,侧头问:“什么?”

    孟逐溪仰头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我没事儿,我可以等你。”

    周淮琛:“……”

    电梯这时候到了,周淮琛有些无奈,怕小姑娘跟着他,进电梯前安抚地揉了下她的头发:“听话,快回去。”

    孟逐溪站在原地没动,安静地看着周淮琛走进电梯,还向她挥了下手,示意她早点回去。

    ……

    室颤人质在12楼做手术,换药的时候周淮琛向护士打听的。

    周淮琛上去的时候,手术灯还亮着。两名家属在外面的长椅上等候,空旷的走廊里,隐约回荡着低低的啜泣和断断续续不甘的抱怨。

    “什么事儿啊……”

    “早知道……”

    “谁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事……”

    是啊,谁想到会遇见这样的事?

    周淮琛没有走近,就停在走廊尽头,身体倚在窗前,目光安静地落在手术室的方向。

    身后夜风萧瑟,他眼眸漆黑,如一潭深不见底的墨。

    凌晨两点,手术室的灯灭。

    护士推着病床出来,坐在长椅上的家属立刻迎上去,周淮琛倚在窗前没动,远远看着。

    长廊很长,像长得没有尽头。夜风从他的身后灌进,前方的声音和动作仿佛被揉碎,一切变得缓慢而虚妄。

    周淮琛眯着眸,看主刀医生单手摘下口罩,对家属说话。

    他们应该说了不少话,医生、家属,可是周淮琛只听见“救回来了”这四个字,其他的都虚化成了遥远的背景。

    他像是在看一场2倍慢速的电影,画面和声音都跟着被拉长,直至变得虚幻。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

    直到病人被推回病房,医生和家属也已经离开,走廊彻底回归死寂,周淮琛看了眼脚下,抬步离开,孤身一人。

    转过回廊,却倏地停下,黑眸静静盯着一点。

    前方长椅上,小姑娘安静地坐在那里。她双手撑在座椅两侧,垂头盯着脚尖,柔软的长发垂落,将白皙的小脸掩去一半,只留下柔和清晰的五官线条。

    夜风穿过长廊,寒凉寂寥。

    不知道是听见了他的脚步声,还是感觉到了他的目光,孟逐溪忽然转头。

    周淮琛站着没动,笔直的长腿定在原地。

    小姑娘起身走到他面前,脸上的笑容干净明媚,眸里似有星光闪烁,将身后无尽的黑幕也照得明亮。

    “刚才有句话忘了跟你说。”

    周淮琛低眸注视着她,喉结轻滚了一下。

    “什么?”

    “我想抱抱你。”

    孟逐溪伸臂抱住他的腰,扑进他怀中。

    长夜寂寥,风也萧瑟,他身上的作战服冰冷粗粝。

    怀里的小姑娘,鲜活柔软,明媚热烈。

    第20章 第 20 章

    周淮琛今年二十七岁, 活了二十七年,极少有过脑子一片空白的刹那。

    刹那有多短?佛经里讲:“壮士一疾弹指顷,六十五刹那。”

    而他人生的大部分时候, 一个刹那已足够他预判形势做出决定。就如他对赵常平所说,丘壑于胸, 谋定后动。又或者如那天,孟逐溪用孟言溪的微信给他发消息, 没两句话他就知道对面不是孟言溪。

    孟言溪懒,有事都是直接电话, 就算微信也多半发语音,压根儿就不是打那么多字的人。

    他看着那条介绍对象的消息,只一个刹那, 就猜到了那是孟逐溪。

    可是刚才,孟逐溪扑进他怀中, 他却清晰地看到自己的脑子,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片空白。

    他僵直立在原地, 手臂如失去意识一般, 垂于身侧。怀里的小姑娘,两只手抱着他的腰, 头安稳地埋在他胸前。

    风从深夜的走廊里耀武扬威地穿过, 留下一地兵荒马乱。

    周淮琛不知道自己将人从怀里扒拉出来的时候经过了多少个刹那,反正那时候他的脑子已经恢复了清楚。

    他双臂控制着孟逐溪的肩, 和她保持一条臂的距离,不让她再扑过来, 没好气地问:“孟逐溪,现在几点了?你还是女孩子吗?”

    显然孟逐溪没他脑子转得快, 这会儿还空白着,被他这么一阵训,只是仰着脸,茫然又无辜地望着他。

    周淮琛本来挺大义凛然的,甚至觉得胸臆间憋着一股气,他一定要好好跟她说道说道。小姑娘这样不行,这样容易被男人占便宜。结果被她那双眼睛一看,那股气儿瞬间就提不太起来了,可又消不太下去,最后就卡在了肋骨那块儿,像极了岔气。

    周淮琛顿时又好气又好笑,也不知道是被她气笑的还是被自己给气笑的。看了眼这凌晨两三点空洞洞的医院走廊,拉着她的手就大步往电梯走。

    出了医院,大街依旧冷清,只有偶尔一辆车仗着深夜的马路空荡,肆无忌惮地开过。远处的路灯下,有两三名行人慢腾腾走过去,身体东倒西歪。

    醉鬼。

    医院的停车场建在对面,周淮琛往那方向看了眼,又转头问身边的小姑娘:“你车呢?”

    孟逐溪被他问得一愣,呆呆地胡乱指了一个方向:“在我家地库……”

    想想又不对,仔细回忆了一下,立刻摇头:“不对,孟言溪生日那天我给开回去了,那应该是还在家里的车库。”

    周淮琛:“……”

    看出来了,她是真不常开车。孟言溪三月份生日,这都快五月了,两个月时间连自己车停哪儿了都不记得。

    就知道小丫头片子不靠谱。

    还说要送他回去,拿什么送?共享单车吗?

    周淮琛烦躁地从兜里掏手机,衣服粗.硬的触感传来,他才想起自己是出来出任务的,手机压根就没带在身上。

    他瞥了孟逐溪一眼:“手机拿出来,打车。”

    孟逐溪一脸歉意望着他:“我的手机还在你办公室。”

    周淮琛:“……”

    怕他没想起来,她还耐心地提醒他:“就下午在你办公室,你还我背包和手机,我顺手就把手机塞里面了,本来都要走的,你又是给我送鸟,又是邀请我去参观你们队,我盛情难却,就顺手把背包放你办公室茶几上了。想着参观完再去拿的,没想后来走得急,就忘了。”

    周淮琛都给她整笑了,也懒得去纠正那鸟不是他“非要送”的,人也不是他“非要留”的,他不跟个小丫头片子计较。

    他嗤笑一声:“这年头还会有人忘拿手机?”

    孟逐溪无辜地眨了眨眼:“你不也忘拿了吗?”

    周淮琛:“我那是出任务。”

    孟逐溪:“哦。”

    她不反驳的样子很乖。

    周淮琛这刹那又忽然意识到,其实她大多时候都不反驳别人,她也就是喜欢出其不意地蹦出那么一两句,让你措手不及无从招架。大概就是因为这样,才会给他一种这丫头特难伺候特难哄的印象。

    其实仔细想想,别说是她这样千娇万宠的小公主了,就是随便换个人,当时在小鹿岭又收走她毕设又收走她手机的,指不定得闹成什么样。也别说什么按照规定办事,他们这么多年哪件事不是按照国家规定办的?不也照样被投诉过?投诉都还是好的,曾经还有群众拿命拦着他们执行任务,以死威胁。

    只有孟逐溪,明明自己也受了委屈,却那么虔诚地对他说神圣。

    男人钢铁般的心脏,在那一刻,在他发现以前,有一个角落悄无声息地化开了。

    周淮琛前后看了眼方向,最后往红绿灯那边走去:“跟我走。”

    孟逐溪飞快看了眼对面的停车场,没吭声,双手揣在兜里偷摸了下车钥匙,默默跟上男人的脚步。

    她是没带手机,但孟时锦给她留了车,就停在对面停车场,车里还有孟时锦的备用手机。

    孟时锦把车钥匙放她兜里时还千叮咛万嘱咐,有事就拿备用手机给她打电话。

    怪就怪周淮琛只问了她的车和她的手机,那她的车是开回孟家了啊,她的手机也确实还在他办公室嘛,她又没有说谎。

    这么想着,孟逐溪立马心安理得起来,挺了挺小腰,加快脚步走到周淮琛身边。

    男人身高腿长,步子也迈得大,正好赶上绿灯最后几秒,他拉过她的手,带着她一起快步走到对面。

    他手上还套着作战时的半指手套,但孟逐溪依旧能感觉到他手心里传来的温度,还有指尖粗糙的质感。那种质感她是全然陌生的,跟她的很不一样,她浑身上下都软软的。忍不住就用指腹轻轻摩挲,用自己娇嫩的皮肤去感受他身上的粗粝,更像是在描摹他千锤百炼的人生。

    男人身体一僵,忽然往后瞥了她一眼,警告道:“你给我老实点儿!”

    孟逐溪本来没多想,被他这么一警告,反而意识到了点儿什么,低着头,弯着嘴角偷偷地笑。

    这就是郑希瑶说的触感刺激吗?她好像悟到了点儿什么。

    过完街,周淮琛立刻放开了她的手,步子倒是慢了些。

    不管,反正孟逐溪理解为他在迁就她,又开心了起来,跟在他身后笑得明媚:“我们现在去哪儿啊?”

    男人径直往前面走,头也没回:“青楼。”

    医院外面那条路是主路,即使到了后半夜车少了人少了,依旧灯火明亮。对面这条街却不同,渐渐进入居住区域,街道不再宽阔,两旁大树树荫浓密,在白天落下一片清凉,在这凌晨两三点的后半夜,只能落下一片阴森。

    孟逐溪默默停下脚步。

    周淮琛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立马回头看她。他一手插兜里,挺拔的身体半侧着,挑眉往她看来那眼神带着劲儿。

    知道怕了?

    孟逐溪欲语还休地凝着他,眼睛里闪着水光:“你这都受伤了,腰还用得上力吗?”

    周淮琛:“…………”

    真恨不得一个暴栗弹她脑门上!

    她还是女孩子吗?

    半夜不回家,抱着男人不松手,还讨论他腰有没有力?他腰有没有力关她什么事!

    周淮琛不再理她,头也不回地走在前面。

    孟逐溪没了乐子,渐渐犯起困来。她生活其实很规律,平常没什么事儿十一点以前就睡了,今天一个人在医院等周淮琛的时候,心里也是害怕的。尤其是过了十二点以后,那一层楼都没有什么人。好在知道周淮琛就在不远处,有什么事儿她叫的话,他肯定能听见过来。所以就更不敢打瞌睡了,强撑着精神等到现在。

    现在周淮琛一不跟她说话,她那被克制的睡意就铺天盖地卷了回来,哈欠打个没停。

    周淮琛呢,在前面数着她打了多少个哈欠,虽然没回头,但是步子迈得越来越小,越来越慢。

    这条路本来正常走也就十五分钟,被他这么走,走了十五分钟还没走到。

    孟逐溪打完又一个哈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嘟囔着问:“你到底要去哪儿啊?你该不会是想走路送我回家吧?”

    前面就是她跳舞的幼儿园了,周淮琛眼皮都没抬一眼,嘴硬地说:“不然呢?我们两个又没车又没钱又没有手机,不走路回家还能怎么办?”

    孟逐溪实在困得不行,一听这话,生气地跺了下脚,就开始发脾气:“就不可以选择睡大街吗!”

    她说着甚至真停下脚步不走了,原地蹲下:“你走吧,我太困了,我要睡大街!”

    周淮琛:“……”

    周淮琛作势不理她,径直往前走,结果走了十来步,身后愣是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他闭了闭眼,又认输地折回去。

    孟逐溪蹲在地上一动不动,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在那儿打瞌睡。

    周淮琛艰难地捏了捏眉心,蹲到她面前,哄道:“行了,再坚持五分钟,马上就到了。”

    “到哪儿?桥洞吗?”孟逐溪眼皮都没睁开,在那儿闭着眼睛做选择题,“我还是睡大街吧。”

    周淮琛:“……”

    他感觉得没错,这丫头是真的又难伺候又难哄。

    周淮琛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耐心都耗她身上了。

    “不是,先去我家。我家就在前面,马上到。”

    孟逐溪闻言,紧闭的眼皮终于开始松动。

    小姑娘长长卷卷的睫毛扑簌了两下,缓缓睁开眼睛。

    凌晨三点  的长街,没有人也没有车,路灯昏黄。温软的小姑娘,轻轻睁开眼皮,似娇似嗔地望着他,还有半分委屈。

    男人钢铁般的心不动声色化得更开。

    “真的?”她问,带着一点点鼻音。

    “真的。”周淮琛本来蹲在她面前,说到这里就着这姿势让开身体,指着前面说,“认得那儿吗?你跳《小乐舞》那所幼儿园。”

    孟逐溪歪着脑袋看过去,看了几秒,也不知道看出来没有,忽然扭头对他说:“可我真走不动路了,你背我。”

    周淮琛:“……”行,他认输还不行吗?

    周淮琛认命地转过身去,背对着她:“上来。”

    孟逐溪盯着他宽厚的背看了三秒,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跳起来拍了下他,走到前面:“走吧!”

    周淮琛挑眉,站起来跟上她的脚步:“又不背了?”

    孟逐溪轻轻哼哼:“不背,你都受伤了,我还欺负你,是人么?”

    周淮琛哼笑一声,心想:就你这小身板,扛肩上都不够爷负重的。

    *

    周淮琛有好几辆车,常开那辆在队里,前面地库里还停了两辆。三院离他家不远,发现没办法打车以后,他原打算走路回家,拿了车钥匙下楼开车,先送孟逐溪回家,然后自己再回来睡一夜。

    但他没料到的是,孟逐溪到他家以后就不走了,缩在他家沙发上,眼巴巴求他收留一夜。

    任他怎么哄都不动,总之就是一哄一个困,一哄一个走不动路。

    周淮琛给她气笑了,插着腰站她面前,居高临下问:“孟逐溪,你还是女孩子吗?女孩子的矜持呢?”

    孟逐溪抱着他的抱枕,霸占着他的沙发,气定神闲地问:“周队长,你知道女孩子什么时候会不矜持吗?”

    周淮琛:“不知道,不想知道。”

    “不,你想知道。”孟逐溪确定地说,“不然我就不走了。”

    周淮琛:“……行,我想知道。”

    孟逐溪长睫扑闪:“当她很喜欢、很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她抬眸,虔诚地望着他:“周淮琛,我已经很喜欢、很喜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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