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在B大附属医院第二食堂吃饭的医护人员们, 有幸看到了很诡异的一幕——一向独来独往的秦医生竟然主动坐到了“死对头”张副主任对面,和他一起共进午餐。
当事人明显也没料到。
张涛稀奇道:“这不是网络红人秦医生吗,今天怎么屈尊跟我这个小人物一起吃饭了?”
秦铮拿起筷子, 淡淡扫他一眼:“我会来找你,这你不该早就想到了吗?”
张涛失笑:“我又不是你那些小迷妹,天天揣测你的想法,怎么知道你会不会来找我, 找我又是什么事呢?”
早知道他会装傻。
秦铮:“你不会真以为做过什么别人不知道吧?”
张涛:“你这话什么意思?诈我呢?”
“你怎么知道王玉是食物过敏,万一不是呢?”
“她可是你的患者,和我有什么关系?”
秦铮没理会他的狡辩, 继续道:“你让她扛着不接受检查和治疗,却私自买药回来吃, 很有可能造成不可估计的后果,这点你不会不清楚吧?”
“你可别血口喷人, 你有证据吗?”
秦铮抬眼看着他:“你觉得呢?”
张涛的表情僵了僵, 然后眨了眨眼说:“那家人什么事干不出来?不顾自己死活都要敲诈医院的人说的话有什么可信度吗?”
秦铮对他这反应一点都不意外, 他勾了勾嘴角:“网上那张照片也是你拍的吧?8月20日那天,你和尊夫人去过B大附近那家商超吧?”
张涛:“我家住那附近,我下了班陪老婆逛个超市有什么问题?你不会就因为这个就以为网上爆料的人是我吧?”
秦铮:“你和秦一鸣是怎么搭上线的?”
张涛无语:“那是你的患者家属, 我怎么认识?”
秦铮顿了顿:“不认识,但却知道他的名字。”
张涛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但他很快又恢复如初:“我听他们说过不行吗?你这是审我呢?急疯了吧你?我跟你说, 我根本不认识什么秦一鸣秦二鸣的,即便是在科里, 我也没跟他多说过一句话,不信你查监控去!就那女大学生住院那几天,你看看我有没有和那什么秦一鸣联系过!”
秦铮点点头。
张涛重重呼出一口气, 委屈道:“我真没想到你会怀疑我!就算咱俩平时有点不对付,但我张涛会为了一己私利拿患者的身体开玩笑吗?就算你真做错了什么,我也不会去网上散播,咱们院名声坏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再说自有医院的规定和国家法律管你!”
他声音不小,引得周围人频频侧目。
看他面红耳赤地慷慨陈词,秦铮都笑了。
“放心,监控我会申请查一查,不过不光是那几天的。范围也不限于走廊那点地方,楼梯间、茶水间、换药室……多看看,说不准就有什么新的发现。”
张涛先前还是一脸的轻蔑,但当秦铮提到换药室的时候,他的表情忽然有点不自然。
“闲的没事干就查呗。有毛病!”丢下这句话,张涛收拾碗筷站起身来要走。
秦铮不紧不慢地说:“这次就是随便聊聊,如果我发现那个什么‘知情人士’再在网上发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可能会采取一些非常的手段。”
张涛动作顿了顿,但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直接离开了。
……
王玉的重新入组让试验组内部的情况暂时稳定了下来,但网上对谢一菲的审判还没有结束,不过她发现,之前那位“知情人士”已经好几天没有爆料了,只是不知道他是没料可爆了,还是有人做了
什么。
她想到秦铮说要切断源头,难道他找到那个人了?.
几天后,有条路人拍到的视频忽然在短视频平台火了起来。
视频内容是一个几乎□□的女生正从一栋住宅楼的外墙往下爬。看高度大概七八层楼,她又单薄瘦弱,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
看视频的人无一不替她捏把汗,好在女生足够沉着冷静,仔细地寻找着落脚点,一点点地靠近地面。
最近这几年,这类视频不少见,看客们对背后的故事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这条视频下有条很有意思的热门评论:【第一次见女的在外面的,看来这次是真爱。】
本以为网友们调侃几句这事也就过去了,谁知还有后续。
网友中果然人才辈出,很快有人找到一张女孩和一个中年男人的自拍合影。众人猜测,这个中年男人就是那个视频中没有露面的男主角。
一段感情见不得光的原因无非就是某一方或者双方都有另一半。这女孩还很年轻,也就二十几岁的模样,那多半就是这个中年男人有老婆。
到这里,这个故事也还是在家庭伦理剧的范畴内。直到有人顺藤摸瓜扒出了两人的工作信息。
男方,某三甲医院乳腺外科的副主任,已婚。女方,某药企医药代表。
这就不是婚外情那么简单的事了。
附属医院再度出现在了大众的视野中。接二连三冒出这些负面消息,医院的形象和公信力岌岌可危。上一次还可以说是清者自清,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对网上的言论坐视不理,这次院方终于坐不住了。
医院的纪检监察室几乎在张涛照片被发出来的那一刻就介入了调查。
因为女方的身份有明显的指向性,要查张涛和女方之间有没有利益输送并不难。
女方公司主要生产一种止吐药,这是一种化疗辅助药物,同类型的药市面上有几种,根据其他医生和患者的反馈,女方代理的这款在疗效方面并没有比其他几款好,价格还偏高,一般只有其他几种没药的时候医生才会开这一种。但是在张涛的处方中,这种药是首选,而且他开给患者的量明显超过患者正常的需求范围。
调查到这里还没有结束,一般只要发现了问题,那就要“举一反三”。科室和门诊的监控,张涛过往的手术记录,每一项都在被查的范围内。科室里的每个人,上到周意芝,下到刚入职的小护士,全是被约谈的对象。
还有一件有意思的事,在这期间,张涛的老婆看到网上的视频和照片,这才知道自己老公出轨了,直接去医院大闹了一次。他平时人缘本就不好,一时间医院里关于他的各种传闻甚嚣尘上,几乎没人替他说话。可以想象,无论这一次的调查结果如何,他都没有办法再留在医院里了。
谢一菲很不喜欢张涛,只是没想到他的事情会在这个时候被曝光,让原本针对她的那帮人找到了新的情绪发泄口。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张涛解救了她。
她曾经怀疑过,是不是有人故意让张涛的事在这个时候被爆出来,不过看那个视频里路人的穿着打扮,视频应该就是近期的,发视频的人也只是个普通路人,所以坏事做多了,被发现的概率自然也就高了,巧合也就看着不那么像巧合了。
但无论如何,最糟心的日子总算过去了,谢一菲的工作和生活都在慢慢回到正轨.
这天下了班,谢一菲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初涩。
里面的热闹让人向往,她推门进去,很快被服务生认了出来,引她到吧台角落里倒了杯酒给她。
今天不是纯白演出的时间,台上唱歌的是一位谢一菲没见过的男性歌手,人长得很文静,唱的歌谢一菲以前没听过,应该是原创的,民谣融合了一点流行元素,有点毛不易那味儿。
酒保见她往台上看,解释了一句:“林姐新招来的,一周来这唱两天。”
两人正说着话,王林出现了,见到谢一菲很高兴:“来之前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万一我今天不在呢?”
“路过,就进来看看。”
“吃饭了吗?”还没等谢一菲回答,王林紧接着又说,“正好好久不聚了,等我叫上巧巧和武哥他们,咱们出去撸个串!”
说着,王林就拨通了巧巧的电话。
不到半小时,纯白的几人除了武哥还堵在路上,其他人都陆陆续续赶到了初涩附近的一家烧烤店。
巧巧见到谢一菲,第一句就是:“你现在可是我们队里的红人了,三天两头的上热搜。”
谢一菲本以为她说的还是之前的事,但巧巧递过来的手机上,一个新的话题词条特别醒目:#高校女老师出轨事件疑似反转#。
词条里最热的一条博文是一个明显新注册的账号发的一段录音。
经过这段时间的淬炼,谢一菲的心脏好像更坚强了一点,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躲是躲不掉的。
她犹豫了一下,当着众人的面点开了那段录音。
周遭人下意识安静下来,一个女孩的声音从手机里传了出来。
“后来我渐渐不满足于在讲台下仰望他,我开始给他发微信,先是借着答疑名头,后来就开始闲聊,他似乎察觉到了,就不怎么理我了。但这时候我已经陷得很深了,上学期我有个机会陪他一起出差,那天晚上我表白了。但他很严肃地拒绝了我……除了是他的学生,我有什么不好的呢?但我没有灰心,都说女追男隔层纱,只要我坚持,他早晚是我的。后来赶上他工作不顺利,最需要人陪的时候他身边没人,所以他终于想到了我。”
第62章 第 62 章 “还是有需要时再约吧。……
虽然不太清晰, 但谢一菲还是听出来了,这是刘希若的声音。
“听起来,你俩似乎都没有错。”
这是谢一菲自己的声音。
刘希若:“我以前确实是这么想的。但后来又经历了很多事, 让我渐渐看清了这段感情。一开始因为你的存在,我是见不得光的,后来你们分手了,我以为我和他终于可以好好在一起了, 但这时候我发现他并不快乐……我那个时候才意识到他可能根本就没爱过我,只是因为我们上过床,他怕我闹事才肯委曲求全……”
录音结束了, 但是周遭人谁也没说话,还是王林先打破了沉默。
王林:“这录音应该只有她自己有, 她愿意发出来,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错了, 同时不想让你再被舆论攻击了。”
巧巧不冷不热地说:“我看姑娘也是个可怜人, 算她迷途知返吧。不过多亏了这条录音, 现在网上对你的评价可是两级反转了。你看这个……”
刘希若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又什么都说清楚了。
巧巧给谢一菲看的是这条微博下的热门评论,某位网友就近期的舆论热点“大胆推测”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张涛为了陷害秦铮, 编造了秦铮和谢一菲的关系,而事实上,这些事秦铮没做, 张涛都做全了,而之前被人黑得最惨的谢一菲其实是两件事情的无辜受害者。
这条评论获得大量网友的点赞, 可见大家也都认可这种推测。
巧巧说:“你现在是彻底洗白了。你看咱们音乐节上的演出视频也被翻出来了。”
她点开视频,众人又重温了那一场演出。
视频结束,山子吸了吸鼻子说:“我们这么帅的吗?我自己都被感动了,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而且这导播也挺绝的,咱们唱《真的爱你》那首时,还特意切了谢老师的师母,她老人家那种双眼含泪微笑着的表情就是对谢老师和对我们纯白最大的肯定!”
王林调侃他:“可以啊,我们贝斯手年纪最小,境界可不低!”
小川说:“是啊一菲姐,现在再没人敢说你不正经了,评论区一水儿地夸你打鼓帅的,最搞笑的是有个有架子鼓课程的机构在评论里招生呢!”
谢一菲以为自己看到这些该很高兴的,可是她的心情却很复杂,其实高兴也是高兴的,就是感觉沉甸甸的。
别人并不知道刘希若的情况,但王林听谢一菲说过一些。
王林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安慰她说:“她之所以愿意说出这些,肯定是
她想说,或许这件事也折磨她很久了,说出来帮了你,她心里应该会好受点吧,这样一来,对她的病情也有帮助。”
谢一菲点点头:“希望如此吧。”
巧巧撇撇嘴:“怎么感觉你还挺不高兴的,就我们这些人瞎乐呵,倒是显得我们挺没事干似的。”
谢一菲已经摸清了巧巧的脾气,也不生气,笑着说:“我就是太高兴了,有点懵。这顿算我的,顺便感谢巧巧老师之前在网上对我的维护。”
提到这个,巧巧有点别扭:“我说那些话可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们乐队。”
谢一菲:“我知道,而且你只是就事论事。”
巧巧刚要点头,连忙又说:“除了夸你的那几句,其他都是就事论事。虽然你也不错,但那几句话还是有水分的。”
王林笑得不行了:“就是就是,团队需要包装,巧巧老师做得对。”
巧巧总算露出点笑容。
谢一菲也笑:“是啊,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你。”
巧巧别别扭扭地说:“公是公,私是私,乐队的事我和你站一边,但你也别指望我能祝福你和秦铮,我还是不觉得你俩能有什么未来。”
王林没好气地白了巧巧一眼:“怎么还没开喝你就晕了?”
“没事。”谢一菲无所谓地笑笑,“我知道。”
“未来”这两个字太遥远了,她从来没想过,也不敢想。他们在一起从来都只是图一时的痛快。
可为了一时的痛快,要遭受这么多,值得吗?
在经历了最近这场风波后,有那么几个瞬间,她忍不住会想如果当初考虑得再周全一点,不那么冲动地答应他那个提议,那么导师的心血不会因为她的原因蒙尘,秦铮也不用被逼到辞职的地步,她也可以继续低调地做她自己。
巧巧:“我可没晕,我是了解他才这么说,这是忠言逆耳。”
王林:“行了,你现在还说这话。‘他’是谁啊?你也不怕被武哥听到。”
谢一菲怔了怔,这和武哥什么关系?
但看到巧巧别别扭扭的神情,她忽然就明白了。
这时候,武哥正好到了,大概是在门外听到了王林的话,笑问道:“什么事怕我听到?”
王林嗔怪他:“说你坏话你还非要听,不是找虐吗?”
武哥自然而然地坐在巧巧身边,看着巧巧笑:“不能吧,最近好像也没挨骂呀。”
看他俩这眉来眼去的,其他人都艳羡不已。
王林招呼众人:“最近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今晚咱们可得好好喝一个了!”
武哥:“没问题,必须不醉不归!”
这天晚上,谢一菲第一次见到巧巧笑。她发现笑容竟然能让一个人的气质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以前她只觉得巧巧很酷很飒,有种生人勿近的冷艳美。可是仅仅一个笑容,就把她变成了邻家甜妹。
谢一菲忽然很羡慕他们,羡慕这种无需遮掩毫不顾忌的喜欢。
谢一菲的心情好久没这么好过了,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秦铮打电话来的时候,她也没看来电人是谁就接通了。
秦铮问:“你喝酒了?”
“你怎么听出来的?”
对方沉默了片刻问:“在哪?”
此时,武哥和巧巧已经喝得东倒西歪,只有林姐还算清醒,拉着一旁年轻的贝斯手聊八卦。
谢一菲一时想不起来这家店的名字,于是拿着手机往店外走,想看看外面招牌上的字。
与店里的喧嚣不同,店外显得格外安静,只有三三两两的小青年聚在一起抽烟聊天,有男有女,有的尚算清醒,有的醉得洋相百出,其中一个女生醉得不省人事,被几个男生半搀半抱着往前走。
一刻钟后,一辆黑色的SUV停在了酒吧门口。
谢一菲认出那是秦铮的车。她走上前,费力地拉开车门爬了上去。转身坐好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仰头靠在椅背上歇了片刻,才想起要去找安全带。
她不知道她做这些时时间过去了多久,但男人的沉默让这段时间无限拉长。
她意识到气氛不对,转过头去看他,斑驳的月色下,他也正看着她。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紧绷的下颌线昭示着他此刻情绪不佳。
其实刚才等车的时候,她就想起来了,今天是周末。上周末的时候他们还陷在舆论风波里,谁也没心情,也就没见面。这周一切回归正轨,他们也确实该见面了,可她却不打个招呼就出来和朋友喝酒,不怪他会生气。
不过她今天心情不错,不介意哄哄他。
“吃饭了吗?”
秦铮:“你看看现在几点了。”
言下之意就是这寒暄不合时宜。她扫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也的确不适合聊晚饭的话题。
“不好意思啊,这么晚了还麻烦你来接我。”
秦铮发动车子:“如果我不来你打算怎么回去?”
说话间,他们的车子快速掠过刚才那几个人。谢一菲发现刚才那女生几乎没有了意识,抱着她的男生稍稍松手,她就朝下滑去,上衣被卷起,露处腰部大片的皮肤,在夜色中白得刺眼。那几个男生边走边聊,不知聊到了什么话题,发出一阵爆笑。以至于谢一菲没听清秦铮的问题。
“什么?”
秦铮看她一眼:“也是喝多了被人这样送回去吗?”
谢一菲反应了片刻才明白他指的是刚才那个女生。
他把她和她的朋友当什么人了?而且他能常常出入酒吧,和各路男男女女一起喝酒,她和她的朋友喝点酒怎么了?还是他觉得半夜跑出来接她是一种负担?谢一菲忽然觉得挺没意思的。
车子行驶的方向不是她家,那就是要去他家,想到他俩在一起也就只能做那些,她就更觉得没意思了.
晚上路况好,大约过了十几分钟,就到了秦铮家。
进了家门换了鞋,他解下腕表放在玄关处,一边去卧室换衣服,一边催她去洗澡。
卧室里没有开灯,他的身影在斑驳的月色中显得有些单薄。
两周没见,他是不是瘦了?
这么想着,她抬起头看他,看他解开扣子,脱掉了衬衫。肩背宽阔,腰腹紧实,小臂有力,那是独属于一个男人的,一个年轻外科医生的。
看来是她多虑了。
他微微挑眉:“想什么呢?”
可能是酒精作祟,她的心中忽然涌上一股对一切都不管不顾的无畏。
“我最近挺忙的,也不是每周末都有时间,你应该也是吧?”
“所以呢?”
她听到自己说:“还是有需要时再约吧。”
她最终还是说不出太决绝的话。
他解皮带的动作忽然停了。
“需要?什么需要?哪方面的需要?”
她喝多了酒,反应远不如平时快,其实她只是想表达两人不用每周末都要待在一起,想见了就见,有时候忙了,或者时间不方便,像今天这样,并不是非要见面。没想到说出来就变了味儿,还被他这么调侃。
不过就算是她表达错了,这话本身也没有错。他们的关系没有那么不堪,但也比那好不了多少。
谢一菲:“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他在她的注视下一步步走近她:“我不知道,你什么意思,说出来。”
第63章 第 63 章 “约什么?这话怎么说得……
秦铮从阴影中走出。看到那张脸, 那双幽潭一样的眼睛,谢一菲片刻前生出的那点勇
气瞬间瓦解了。
他不高兴了,为什么?
是她这话让他没了面子, 还是他不喜欢被人掌控节奏?
谢一菲:“你在生什么气?”
秦铮反问:“你也知道我在生气?”
“这不是很明显吗?见面时就看出来你不高兴。我也不是故意不联系你,我只是忘了今天是周五。”
他顿了顿,微微挑眉:“你觉得我在气这个?”
“不是吗?”
他忽然笑了,抽去皮带:“你要是不想洗澡就我先洗, 你先好好醒醒酒。”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浴室,她疲惫地滑坐在身后的沙发上。
可能是酒精的缘故,让她的脑子变得不够用, 理解不了他说的那些话,也猜不透他到底怎么想的。
不一会儿,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合着窗外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让谢一菲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秦铮洗完澡走出浴室时, 发现客厅里很安静, 和他刚才进浴室前一样,家里只有一盏廊灯亮着。他下意识看向玄关处的地板,那双白色帆布鞋还在。
他都没意识到, 自己不自觉地松了口气。
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动了动。他走近,斑驳的月色下,她在沙发上蜷缩成了一团, 已经睡着了。
……
谢一菲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秦铮的卧室里,但身边并没有人。
她仔细回想昨晚发生的事, 好像他去洗澡之后的记忆就没有了。
她迷迷糊糊起身,揉了揉宿醉后发痛的脑袋,昨晚睡着前的某些片段又浮上心头……太尴尬了。
她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打开房门,外面静悄悄的。她松了口气,看来秦铮已经出去了。这样正好,否则他再提起昨晚的话题,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应对。
她的洗漱用品都在外面那个卫生间里,她连忙去洗漱,想着趁他回来前离开。可她刚刷完牙,就听到玄关处有开门的声音。
片刻后,秦铮出现在卫生间门口。
“醒了?”
“嗯。”她低头洗脸,不去看他。
“饿了吗?”
“还好。”
“昨晚说了什么还记得吗?”
她洗脸的动作顿了顿,没有回答他。
如果说不记得,那就是回到一个月以前,继续不清不楚地和他在一起,等未来他们谁腻了,就断了。如果说记得,那就是她把自己变成了另一个巧巧,等未来他们谁腻了,断了。
既然都是一样的结果,那纠缠下去的意义是什么,是享受当下吗?可是当她发现自己开始计较得失的时候,她就知道她先前高估了自己,她其实玩不起,该在泥足深陷之前全身而退的。可是不能免俗的,她舍不得。
水声忽然停了,她迷蒙地睁开眼,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按在水龙头的把手上。
秦铮:“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不记得了?”
她直起身子看着他,任凭下巴上滴下来的水珠沾湿了前襟。
“其实……”
不等她把话说完,他忽然欺近:“有需要时再约?”
这栋房子里明明只有他们俩,但他偏放低了声音,让这气氛变得暧昧。
“约什么?这话怎么说得这么顺口?还对谁说过?”
谢一菲:“……”
“不是……我……”
这是一个带着清冽薄荷味道的吻,像雨后的清晨,让她有一瞬的沉醉,但她很快清醒过来,逃离了他的掌控。
见他不明所以地看过来,谢一菲想说现在不是干这个的时候,但一开口就变成了:“我还没洗澡。”
他眼中染了笑意:“正好,我也是,那就一起吧。”
又是这样,他轻而易举地让一切回到了他的掌控中。
这个澡洗了很久,从浴缸里洗到浴缸外,又从淋浴房洗到洗手台上。她吃尽了苦头,却也觉得前所未有的畅快。
洗好了澡,她吹干了头发,顺便打扫一下满目狼藉的浴室。
他去厨房准备早餐,等她从浴室出来的时候,牛奶煎蛋喝烤吐司就已经准备好了。
她把牛奶杯放在她面前:“我昨晚生气是因为你一个人在外面喝酒喝到那么晚,还喝了那么多。”
谢一菲没想到他会解释,她以为他根本不在意她的那点情绪,现在一切已经回到了最初,她以为他更不会提昨晚的事。
但她还是下意识反驳:“我不是一个人。”
“万一你那些朋友也都醉了呢?谁能照顾到你?你知道那条街上每天有多少女孩被人‘捡尸’捡走吗?”
难怪他昨天问她如果他不来她是不是也要像那个女孩那样被人“送回去”,原来他生气是因为担心她。
谢一菲想了一下,解释昨晚的事:“我的事情基本解决了,乐队的人都挺替我高兴的,所以昨天就喝了点酒。”
“喝酒没问题,下次提前告诉我,我去接你。”
谢一菲心情复杂。他好像总是有这种本事,每当她失望的时候,就给她一点希望。
她说:“我也不是经常喝酒,昨天情况特殊。”
说起这件事,他问她:“明德的负责人联系你了吗?”
“嗯,把我原来那摊活又给我了。”
秦铮点点头:“昨天刘希若去复查了,有几句话让我转达给你,”
这场闹剧如果没有刘希若的那段录音,不会那么快结束。
谢一菲怎么也想不到,最后要靠她的“挺身而出”让这场针对她的风波彻底画上句号。但是,没有人再针对谢一菲了,并不代表这件事彻底平息了。刘希若在发布那段录音时,虽然没有透露自己的信息,声音也特意做了加工,但是秦一鸣的身份却很好锁定,网上那些人从秦一鸣那下手,顺藤摸瓜把她找出来易如反掌。
谢一菲无法想象,那时候她会面临多大的舆论压力。乳腺是情绪的靶向器官,她这么做对她病情的控制究竟是好是坏还真不好说。
秦铮像是看出了她的顾虑说:“她打算休学一年,所以也不用担心周围人会怎么说。她说她这么做是为了她自己,只有这样,她心里才更踏实。”
“她休学是因为生病吗?”
“多方面原因吧。人总要为自己做过的事付出代价,她是这样,别人也是如此。”
谢一菲想到了上次秦一鸣说他要分手的话。
她问秦铮:“她的状态怎么样?是不是和秦一鸣也不顺利?”
秦铮瞥她一眼说:“多年的恋人和名正言顺的夫妻,都未必经得起这样的考验,别说是他们了。”
她知道秦一鸣和刘希若的感情或许就像秦铮说的那样,是经不住考验的,但是她愿意相信,这世间还是有情比金坚的故事在。
“也不都是这样的吧?”
秦铮:“刚住进来的6床患者有印象吗?”
这位患者是刚入组的,是谢一菲工作变更回来后接手的第一位患者。她今年刚刚34岁,人长得很漂亮,气质也很好,如果不说她生病了,谁也看不出来。
据说她是北大毕业的,在某家金融机构工作。她丈夫和她是多年的同学外加同事,也是仪表堂堂。他们两人无论是读书时还是工作后,都是模范情侣,是别人羡慕的对象。但是,可能老天爷也看不惯有人的人生可以一帆风顺吧,刚结婚没两年,她就被诊断出了乳腺癌。
谢一菲不知道秦铮为什么在这时候提到她。
“她怎么了?”
“你觉得她丈夫对她好吗?”
谢一菲刚恢复病房里的工作,对这些了解不多,但听小刘她们说自从6床患者住进病房后,一直都是她丈夫在陪护,鞍前马后无微不至,小刘还说很少在乳腺
外科见到这么有情有义的好男人。
“听说她先生对她挺好的。”
“是吗?”秦铮意味不明地笑了笑,“她的情况你应该也有所了解,三阴,还有淋巴转移,这种情况预后不好,有很高的复发转移风险,但你猜她丈夫最担心的是什么?”
谢一菲想了一下:“正常人都会关心患者被治愈的可能性吧,或者还能活多久。”
“没错,他问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他妻子能活多久。”
谢一菲:“这有什么不对吗?”
秦铮:“我说她妻子这个情况五年存活率在80%左右,后期就看个人了,但她的这个分型总的来说会比其他患者更凶险一点。”
“他应该挺难接受的吧,毕竟她妻子还那么年轻。”
“是,不过跟你想的不太一样,最困扰他的是他母亲只有他一个儿子,再过五年他母亲已经八十多岁了,不知道能不能看到孙子出生了。所以他问我,治疗期间他们能不能要孩子。”
谢一菲怔愣了好半天才明白那男人话里隐藏着多残酷的现实和多可怕的人心。
或许是对妻子还有感情,也或许只是不想背负着抛弃重病妻子的名声,他无法为了要孩子和罹患癌症的妻子离婚再娶别人,可是妻子虽然得了癌症,却还能再活好几年,就算他等的了,他年迈的老母亲也等不了。那就只能和现在的妻子生一个,但是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怀孕对乳腺癌患者来说是致命的,他堂堂一个北大高材生,不会不清楚这一点。
她刚刚查出了癌症,一切还未有定数,但她最亲近的人却在预设她离开以后的事。更可怕的是,他们甚至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顾她的死活。
谢一菲不愿意相信人性可以这么丑陋,她说:“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属于他们的孩子,而且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所以才咨询你。”
秦铮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可那笑容在此时的谢一菲看来非常刺眼,好像在笑她的天真和自欺欺人。
他放下餐具,轻描淡写丢下一句话:“人性是最经不住考验的。女性被切除乳、房后,改变的不光是性,还有人性。”
原来他始终不相信这世界上有跨越一切障碍的感情,所以这也是他游戏人间的原因吗?
或许在他看来,他们这样的关系就是最好的。不需要背负任何承诺和责任,也没有固定的期限,需要的时候相聚,不需要的时候就各自生活。如果有一天有一方厌倦了,那也可以随时停止。
但在谢一菲看来,这样的关系是脆弱的,就像刚才在浴室里,如果那时候他没有阻止她说下去,她不知道自己会说出什么话,他们的关系会不会只停留在那一刻。可这种关系又是牢固的,就像没有期末考试的课程,即便知道可能无法从这门课上学到什么,就因为没有压力,选的人反而很多。因为他们没有给未来设限,对彼此没有期待,这段关系反而可以轻松地维持下去。
……
第64章 第 64 章 看着他期待的神情,谢一……
听了秦铮的话后, 谢一菲开始不自觉地关注6号床的患者和她丈夫。
就像小刘说的,她的丈夫对她确实很体贴,即便已经请了护工照料她, 但是只要有空闲,他还是会来医院陪着妻子。可是他的工作很忙,在妻子身边也是工作电话不断,有时候还得用电脑办公。妻子经常劝他回去休息, 他却不肯走。
小刘啧啧称奇:“多长时间了没见过这么有爱的画面了,我感觉我又相信爱情了。”
谢一菲却想到了秦铮的那番话,这一次她多希望他是错的.
两天后, 秦铮为6号床进行了根治术,也就是切除了全部乳、房。
手术不小, 术后她整个人看着很疲惫,但精神还算好。谢一菲发现她老公依旧会来医院照顾她, 但却不如手术前来的勤了。
谢一菲还是无法相信人会那么现实, 相反她甚至可以理解6号床的老公——这个病不仅对患者本身是巨大的打击, 对年轻的丈夫也是不小的冲击,他需要时间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但是后来有一次, 谢一菲去病房访视试验组的受试者,受试者是7号床患者,就在6号隔壁。以往6号床见到她来, 都会客气地打招呼,这天她却一直背对着她们侧躺着。
7号床心领神会地朝她挤挤眼, 谢一菲也没多想,谁都有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是生病以后。
然而不久后, 她又偶然听到了两个闲下来的护工在聊天。
原来那天下午的时候,她婆婆从老家赶来了,首先不是关心儿媳妇的手术恢复的怎么样,而是儿媳妇究竟还能活多久,得知还有治愈的可能,又问要花多少钱,最后关心的是能不能要孩子,从始至终没有一句是关心儿媳妇本人的。
正常人在遇到这种状况关心这些没有问题,可在这个时候只关心这些也未免让人心寒了。
谢一菲忽然想到很早前听过的一句话:没有乳、房就没有生命。乳、房代表着生命和哺乳,也承载了性、疾病和死亡。
以前她不能很好地理解这句话,现在她似乎懂了。
护工之一问:“那她丈夫怎么说?”
“之前真没看出来,这男的这么软弱,在老娘面前唯唯诺诺的。也是,老婆哪有老娘重要!”
另一位护工深以为然:“搞不好他和他妈本来就一个想法,但自己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觉得那样不对,还遮遮掩掩,这下好了,有人替他问替他说了……”
谢一菲没有听下去,下班了,她直接离开了医院。
进入了六月,北京开始热了起来,尤其是白天,阳光总是格外好。天气仿佛能感染人的情绪,路过的每一张脸,似乎都是明媚的,鲜活的。可谢一菲却总是不适时宜的想起6号床患者那张苍白消瘦的脸,还有那个单薄孤独的背影。
在临床的这段时间,她见过太多的晴天霹雳和无可奈何,早不像最初时那么容易被牵动情绪,可是这一刻她还是难以平静地面对。
无论是在病房里,还是在手术台上,秦铮大多数时候都是对的,她鲜少见过他出错,可唯独这一次,她多么希望他是错的。
她不由得又想起他的那句话:“人性是最经不住考验的。女性被切除乳、房后,改变的不光是性,还有人性。”
大约是他看过太多看似牢不可破的夫妻关系最后分崩离析,所以他不相信所谓的爱情,更不相信这世上有经得住考验的爱情,别说是她与他这样的关系了。
谢一菲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她已经很久没有听人这样连名带姓地叫她了。她以为自己听错了,找寻了片刻才注意到路边一辆奔驰E300中有人朝她招手。
男人笑容明媚真诚,是两个月未见的顾逸。
谢一菲受那笑容感染也笑了开来。
她快步迎上去:“你怎么在这?”
“来工作,刚忙完。你呢?”
“我也是。”
“晚上有事吗?一起吃饭?”
谢一菲有点犹豫,但又想到在南京时自己还答应了回北京要请他吃饭的事——其实回北京后他约过她一次,她因为工作原因拒绝了。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再说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她笑道:“好啊。”
顾逸很高兴,朝着副驾驶位偏偏头:“上车。”
立夏以后,白天明显变长了,这个时间,夕阳不算热烈却依旧和煦,将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顾逸说:“上次约你你没空,说好过些日子再约的,但后来不凑巧,我又忙了起来,就没找你。”
他说话时带着浅淡的笑意,表情看不出丝毫的破绽。
但谢一菲心知肚明,那之后不久,她就陷入了舆论风波中。只要顾逸不是断网了,应该也有所耳闻。
谢一菲:“没事,这段时间我也忙。”
她以为这个令人尴尬的话题就此揭过了,没想到顾逸却很自然而然地说:“我猜也是。说实话
看到网上那些言论后我有点担心你,想联系你,又怕你觉得我是来八卦的,正好那段时间我也挺忙的,就没来找你。”
话说一半,顾逸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又提起你的糟心事了。”
谢一菲也笑了:“没事,这不都过去了吗?”
他的坦荡反而让她自在了不少,比那种遮遮掩掩粉饰太平的感觉好多了。
“真没事?”他探究地打量着她的神情。
她坦然地回以一个微笑:“真没事。”
他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我真挺意外的,你看着文文静静的,竟然会打鼓。其实我在国外读书时也跟同学一起搞过乐队。”
谢一菲有点意外,意外过后又觉得理所应当,毕竟她对他的了解少的可怜。
“你在乐队里是什么位置?”
“后勤。”
谢一菲愣了愣,忍不住笑了。
顾逸也跟着笑起来:“当时我舍友是那个乐队的键盘手,恰巧我那段时间痴迷吉他,就想跟着演出,但是水平实在不够,和另一个会弹吉他的哥们儿没法比。我就又争取鼓手的位置,可还是轮不到我,后来慢慢就沦为后勤了。”
“你还会打鼓?”
“小学的时候老师选拔了一批人参加乐团,我们那批同学里大多数被选去学大提琴小提琴,就我被选去学打击乐了,学了几年。”
“那真是失敬了。”
顾逸摆摆手:“比起你我差远了,不然也不会沦为后勤了。不过我真挺喜欢打鼓的。对了,我最近弄了个鼓房,那套鼓花了不少钱,但我总觉得音色一般,我是不是被人骗了?”
谢一菲想了一下说:“可能需要调音吧。”
“可我按照网上的调音教程试了几次,还是不太好。你周末有空吗?能帮我看看吗?”
谢一菲没想到他会突然邀请她去他家,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
顾逸见状连忙说:“你别误会,请你去我家可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他话说的这么直白,她再拒绝反而显得她小家子气了.
周六下午,谢一菲按照约定去帮顾逸的鼓调音。
她以为顾逸所谓的鼓房和她的那个小房间差不多,可见到了他的鼓房,她才意识到自己家的那个“鼓房”有多寒酸。
顾逸家在西南五环附近,位置有点偏,但房子很大,鼓房就有快40平。鼓房的装修更是讲究,地板是减震地板,墙面横纵都是龙骨打底,并铺设各种吸音材料,吊顶也是减震的,房间里还有各种声学模块。最专业的鼓房也不过如此。
鼓房都这么专业了,他的鼓自然也不差,谢一菲简直爱不释手。
“就是这鼓槌的重量对你来说是不是有点轻了?”谢一菲问。
顾逸:“你这么说好像是有点,不过这副是朋友送的。”
谢一菲了然点头,那就难怪了。
花了点时间,谢一菲教会顾逸如何调音。办完正事,她很想试试这套鼓的手感,于是坐下来打了一段。抬头再看顾逸,他正一脸崇拜地看着她。
谢一菲很不好意思,给他让出位置,让他试一试。
她本以为顾逸的鼓房这么专业,他的水平肯定差不了,可没想到他的水平也只是比秦一鸣强一点。
顾逸摸摸鼻子说:“这一段我练好久了,一直练不好。”
“这是一段16分音符的加花,难点是重音移位和复合跳……”
谢一菲给他掩饰了一遍,又让他按照自己讲的要点练习。
练了几遍,这一段加花顾逸就掌握了。
他兴奋地对谢一菲说:“谢老师,你这个水平教人打鼓得收费了吧?”
谢一菲心情不错,玩笑着说:“熟人就算了。”
“那怎么行,那我以后再遇到问题也不好意思再问你了。”
谢一菲没想到他是来真的:“真不用,你有问题可以给我打电话,也占用不了多少时间。”
“我这天赋,光听你讲应该是听不明白。”
“那我在家的时候可以打视频,到时候我演示给你看。”
“那肯定会占用你不少时间的,我多不好意思……”顾逸想了想说,“你要是实在不收费,那我改天请你吃饭吧?”
话赶话说到这里了,她真没理由拒绝。
看着他期待的神情,谢一菲惊觉,自己竟然又在不知不觉中答应了和他见面,以及他可以随时随地地和她视频。
……
第65章 第 65 章 是不是所有的浪子都有一……
这些年, 北京的夏天有和南京一较高下的气势。刚刚六月份,白天气温就有30度,赶上下雨之前, 空气闷闷的,离开空调房的那一刻,就好像一脚踏入了汗蒸房。没一会儿,后背就隐隐冒出汗来。
包里的手机响了, 谢一菲拿出来看了眼,是一条群消息。因为工作原因,谢一菲加了很多大大小小的微信群, 这个群之前一直没人说话,她都忘记是什么时候加的了, 还是看了群成员列表才想起来,可能是某次和何婷婷他们一起叫外卖临时被拉进来的。
刚才发消息的人是何婷婷的一位女同学, 她分享了一则某论坛的帖子。
谢一菲本来没当回事, 正打算退出群聊的时候, 那女同学又补充了一句:【是不是所有的浪子都有一段刻骨铭心求而不得的爱啊?】
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句话莫名就想到了秦铮。可当她想点开那帖子时,那女生忽然又撤回了, 看来是发错了地方.
今天有新的患者要进行入组前评估,还有最早一批的受试者需要用药数据分析。
一到医院,谢一菲就忙碌了起来, 直到中午的时候,她才稍微闲下来了点。
研究生们可能刚结束了什么考核, 难得这会儿大部分都在办公室里。
忽然,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招呼何婷婷出去。这人正是早上在群里发链接的那个女生。
何婷婷不明所以地出去了, 没一会儿她又回来招呼办公室里另一个人出去。就这样,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学生们接二连三地离开,离开时无一不神神秘秘一脸期待。
没多久,办公室里就只剩下了谢一菲一个人。
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她很理解,每个群体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小秘密,这帮医学生应该也是。
她抬手看了眼时间,该吃午饭了,虽然没什么胃口,但是想到下午还有课,不吃又不行。
食堂在另外一栋楼里。谢一菲出了病区的门禁,去电梯间等电梯。
电梯间的另一边有一条小小的连廊通向隔壁的门诊楼。外科大楼里每层都有这样的连廊,但是隔一层才有一个供家属和医生短暂会面的休息区。乳腺外科所在的这一层只有连廊没有休息区,所以连廊那边很少有人停留。但是今天似乎有所不同。
等电梯的时候,谢一菲隐约听到了几个熟悉的声音,有何婷婷的,还有另外几个医学生的。
谢一菲很少凑热闹,可今天她却莫名其妙地被那些叽叽喳喳的声音吸引,鬼使神差地朝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那几个医学生正趴在连廊的栏杆向下望着,间或交头接耳地议论几句。
谢一菲悄然走过去,顺着她们的目光扫了一眼楼下,一对男女正捧着咖啡姿态闲适地倚在栏杆前聊天。男人穿着白大褂,从谢一菲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一个后脑勺,但她还是一眼认出那是秦铮。他今天没有手术,应该是刚从门诊回来。
他对面的女生看着也就二十几岁,长着一张让人看一
眼就很难忘记的漂亮脸蛋,栗色头发长而浓密,卷度适中,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穿着牛仔裤和一件粉色的小香风上衣,打扮看似随意,可细节却透着精致。
这时候,忽然有两个孩子跑闹着从她身边经过,其中一个不小心撞到了女生,她手里的咖啡没端稳,褐色的液体迸溅出来,落在了她的袖子上。
谢一菲离这么远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的衣服脏了好大一片。这是一定要送洗了,还未必能洗干净。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会生气,那小孩也吓坏了,可女生却只是佯装着生气提醒那孩子不要在医院乱跑,然后就很温柔地放他们离开了。
谢一菲忽然就想到很多年前在秦铮家门口见到的那个女孩。她已经记不清她长什么样,却记得她那天穿了件学院风条纹连衣裙,配着一双白色布鞋。她出来丢垃圾,并没急着返回去。片刻后,一只小奶猫从草丛里钻出来,她高兴地拿出早准备好的火腿肠投喂,蹲在地上看着猫吃完才离开。
谢一菲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一直记得这一幕,而且每次回想起这一幕,都好像重新经历了一遍当年的事,也重新体会了一遍那种委屈、愤怒还有自卑的感觉。
她知道楼下那女孩和当年在秦铮家门前看到的不是一个人,但是她们却有着显而易见的共同点——漂亮、家境优渥、天真烂漫。
“那真是老板的白月光吗?”问话的是何婷婷。
旁边人回答:“论坛上那照片你不也看到了吗?十有八九是了。”
另一个人感慨:“啧啧,果然是大美女,难怪让他老人家念念不忘。”
何婷婷对这话表示怀疑:“可我从来没听他提过?”
“他老人家多傲娇你又不是不知道,怎么会在自己学生面前展露这一面呀?早上我发那帖子你看了吧?他当年有多痴情啊!我怀疑他这些年女朋友一个接一个的换就是因为当年受了情伤,破罐子破摔了!现在好了,又见到白月光,那肯定是要‘追妻火葬场’,然后破镜重圆了。”
说话的正是早上发链接到群里的那个女生。看来谢一菲的感觉没有错,那帖子里的主角就是秦铮。
那女生又说:“之前我就见过他俩同进同出……对了,你之前不也看到过吗?就寒假刚结束那几天。”
何婷婷:“我当时是看见了,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一个人……头发好像没这么长。”
女生:“那时候是几月?这都三四个月过去了,肯定长长了啊。”
何婷婷:“可这两人就只是聊聊天,也看不出来老板对她有多特别。”
女生:“人家特别的事情能当着咱的面做吗?这美女跟帖子里是一个人这咱没看错吧?”
何婷婷颔首:“应该是。”
女生:“这就对了,你是不知道,白月光对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浪子来说有多大的杀伤力……”
后面的话谢一菲听不到了,因为她已经走远了.
晚上回到家已经是深夜了,闲下来后,谢一菲又想起了何婷婷和那女生白天的对话,还有那个小群里被撤回的帖子。
她回忆着那帖子标题里的几个关键字,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尝试着搜索。
从几千条的检索结果中,她找到了想找的东西。
帖子内容发布于很多年前,发布在A大的校园论坛上。帖子标题是《今晚失恋的人请举手》。
帖子正文只有一句话:【惊!医学院院草和金融学院的院花竟然在一起了!】
这句话之后配了张照片,照片背景是图书馆,拍照人隔着茫茫雨雾拍到图书馆门前躲雨的两个人。男生高大帅气,女生灵动漂亮,男生手里拿着一把伞却不急着撑开,两人不知在说什么,脸上都有柔和的笑意。
不得不说,这画面很赏心悦目,无论是其中的一对男女,还是这雨天的氛围。
这帖子被盖了上千楼,大多是和楼主一样嚷嚷着失恋的,也有人送上了祝福,秦铮和贺年年的名字被反复提到,这可能也是这么久远的帖子还能被那几个医学生搜出来的原因。
谢一菲忍不住一页页的翻下去,好像翻开了秦铮的过去。
忽然她看到了一条号称是知情人士的爆料,说秦铮为了贺年年和他当时最好的兄弟反目成仇了,可惜那女生最后还是选择了他的好兄弟,但是秦铮对她一直念念不忘,以至于那好兄弟不在的那几年里,他心甘情愿地照顾女生,默默付出,就等着女生回心转意。
谢一菲滑动鼠标的动作停下了。看这则回帖的时间,已经是这帖子发出来的几年后了。
如果是不了解秦铮的人,可能无论如何也不会把这段话和他这个人联系起来。但是谢一菲认识过年少时的他,又经历了这么多事,她自认对他比旁人多一些了解。
他看似很冷漠,但并不是什么都不在意,好像除了男女之间的那点事,他对其他的感情都很认真,然而游戏人间的原因大概也是那个对的人还没出现吧。所以如果能为了一个女生和兄弟反目成仇,那他一定很爱那个女生。
……
第二天上午,谢一菲忙完时已经很晚了,这个时间,食堂里只有几个窗口还在供餐。天气太热,她最近一直没什么胃口,就随便打了两个菜。刚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忽然感到眼前光线一暗,有人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看清来人,她有点意外:“你今天不是一天手术吗?”
“手术也得吃饭。”
“哦。”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四周,还好这会儿食堂已经没什么人了,主要是没有他们科的人。
其实以前谢一菲也在食堂遇到过秦铮和何婷婷,也会自然而然地坐在一起吃饭,那会儿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自在。后来网上传她和秦铮关系暧昧的时候,她被要求交出了手上的工作,也没怎了来过医院。现在风波过去了,尤其是张涛出事以后,网上的传言几乎全被推翻,大家见了她还是客客气气的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可是谢一菲自己清楚他们两人的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种做贼心虚的心态,她觉得周围有些人看她和秦铮的眼神还是和以往不同了。
秦铮瞥她一眼:“昨晚为什么不接电话?”
“昨晚睡得早,今早看见的时候猜你已经在手术室了,就没回。”
他闻言神色淡淡,什么也没说,也不知道信了没有。
谢一菲昨天没接他电话不是故意的,她当时在洗澡,所以没有听见。但后来看到未接来电的时候完全可以回个电话给他,可她一想到刚看到的那个帖子,就没什么心情。
秦铮吃饭很斯文,但速度却不慢,她则是没什么胃口吃得很少。
没一会儿,两人就不约而同地放下了筷子。
从食堂回去还有一段路,今天只有他们两人,她一边担心被人看到又传什么闲话,一边又觉得没话说很尴尬。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见到了顾逸。
第66章 第 66 章 “你觉得我该为当年那一……
谢一菲没想到能在这里遇到他, 顾逸显然也是一样的意外,很惊喜地迎了过来。
“太巧了!之前就听你说你有个项目在这家医院开展二期试验,本来今天过来前就想着打电话问问你在不在医院的, 没想到这会儿遇上了,早知道中午就约你吃饭了。”
谢一菲故意表现得很热情很有话题的样子:“是很巧。你是来看病还是来工作?”
“工作的事。”
谢一菲:“想起来了,还是在忙你那个项目的事吧?”
“是啊,最近快验收了, 要常来。对了,晚上有空吗?一起吃个饭?”
谢一菲还没回答,一个声音突然打断了两人说话。
“这位是……”
谢一菲本以为秦铮这种不爱社交又很惜时的人, 看到她和别人一副打算畅聊的样子,多半就会提前离开了, 没
想到他竟然愿意主动过来打招呼。
可是要怎么给他们介绍彼此呢?
谢一菲犹豫了一下说:“这是我校友顾逸,咱们医院用的信息系统就是他们公司做的。“
然后又对顾逸说:“这位是秦医生, 我们的项目在医院这边的工作主要由秦医生负责。”
秦铮客气伸出手:“你好, 我是秦铮。”
顾逸回过神来, 礼貌与对方回握。
谢一菲本以为这样就算寒暄结束了,却听秦铮又问:“哪个学校的校友?“
问话时,他虽然看着顾逸, 但这话里透着难以名状的亲近和熟悉,很明显是在问她。
当着顾逸的面,谢一菲有点不自在。
“南京读大学时的校友。“她说。
顾逸笑笑:“是啊, 我比一菲高一届。”
秦铮了然点头:“那在北京还能遇上,不容易。”
其实, 在秦铮过来打招呼之前,顾逸就已经注意到他了。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人外形太过出众, 即便身为同性,也很难忽略他。
而且,他似乎是和谢一菲一起从食堂出来的,起初两人没说话,顾逸还不确定他们是否认识。后来他和谢一菲说话,秦铮也不走开,而是站在一个离他们不近也不远的地方,像是在等候什么。这期间,偶尔有路过的年轻医生都会和他打招呼,看那些人恭敬的态度,可以想象他虽然看着年轻,但在医生当中应该有一定的资历和地位。这么有存在感的人,怕是任谁都很难忽视吧。
而此时主动结交的分明是他,可他的态度却算不上多热络,那这主动结交就有点宣示主权的意味了。
顾逸忽然就想到了前不久网络上的那些关于谢一菲的传闻。
他不信他们之间有什么权色交易,一方面是他觉得谢一菲不是那样的人,另一方面是因为眼前的男人明显不用靠歪门邪道的手段就能得到女人的青睐。
然而直觉告诉顾逸,就算他们之间不是网上说的那种关系,那也还有工作以外的别的关系。可如果是恋人关系,那谢一菲完全可以对他坦白的,但是她介绍他时,只说是项目在医院这边的负责人。
正在这时,男人忽然说:“我看顾总有些面善,咱们以前在哪见过吗?”
顾逸刚才想的都是网上那些传闻,几乎忽略了那种似有若无的熟悉感。
此时听秦铮这么问,他怔了怔,再看眼前人,好像还真有点眼熟。
正当他在脑中搜寻答案时,秦铮忽然笑了:“我好像想起来了。”
而这漫不经心的一笑让那段尘封的记忆再度被晾在了阳光之下,眼前年轻医生的身影也和记忆中那个不羁的少年重叠了起来。
那一年,少年也是这么漫不经心地笑着:“这么对我,就为了他是吗?”
他正想解释,少年的拳头已经到了眼前。时隔这么多年,现在想起都还觉得疼,可见当年他打他时肯定是没留余地的。
当时他被打倒在地,眼前一瞬的空白后,他看到了少年轻蔑的眼神,然后是谢一菲挡在他身前的背影。
那一刻他是有点高兴的,但怎么能让女孩子挡在自己前面?他连忙爬起来,做好了要和对方血战到底的准备,可少年却不屑地离开了。
虽然挨了一拳,但当时的顾逸心情却很好,因为谢一菲没理由再无视他的存在,他们原本没有交集的生活轨迹从此也有了交点。可当他看到她望着远去的少年神情落寞的时候,他那颗还来不及雀跃的心又坠入了深谷之中。他知道他以前没有机会,未来也是一样。
年少时的心动往往热烈却又短暂,经过时间的涤荡,当初那种喜欢渐渐褪色,他甚至不在想起谢一菲,她于他而言只是过往记忆中一个模糊又陌生的影子,直到十年后他再次看到她的照片。
她和十年前比变化并不大,岁月褪去了她的婴儿肥,也让她的眼中多了份沉淀过后的坚韧与沉稳。他惊讶于他们之间的缘分,带着一种对宿命的敬畏靠近她,可他没想到,他幻想出来的那个剧本竟然握在别人手里。
可是这又怎么样呢?剧本的结局还没写好,谁是主角还未可知。
顾逸笑了:“这世界还真不大。”
这就是让对方明白,他也认出了他,也记得当年的事。
男人更了解男人,此时他们在彼此面前都是毫无遮掩的。只是没想到,十年像是一个轮回,兜兜转转,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当初的境地。
谢一菲简直要惊叹男人在某些方面的记忆力,比如记仇。谁能想到秦铮和顾逸当年只有一面之缘,现在竟然还能认出彼此。此时两人都是和颜悦色的,但谢一菲却觉得这气氛格外诡异,也不知道他们是否还在介意当年的事。
以免再生出什么事端,谢一菲打断他们。
“秦医生下午还有手术吧?”
秦铮瞥她一眼:“你下午不也要开会吗?”
谢一菲:“……”
顾逸抬手看了眼时间:“时间确实不早了,那就不耽误秦医生了。”
说着他看向谢一菲,霎时换了温和的语气:“下班前等我电话。”
他说话时刻意放低了声音,明明在场的三个人都能听到,但这举动透着一种对她独有的亲近。
不用抬头看,她也能猜到秦铮脸色肯定好不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想和顾逸吃饭,不为别的,就是她发现他对她的态度似乎超出了正常朋友该有的热络,而她也没有跟他发展出其他关系的想法。
然而还不等她开口拒绝,顾逸又说:“说好的,给我个交学费的机会。”
盛情难却,谢一菲只能答应下来.
回办公室的路上,秦铮忽然问她:“什么学费?”
谢一菲坦白说:“我教他打鼓,他说要付我学费,但我又不能真的要他的钱。”
秦铮:“所以就答应了让他请你吃饭?”
谢一菲没有否认。
秦铮笑了一下:“我以为你挺忙的,看来也不是,还有空教别人打鼓。”
谢一菲也想问问他,他每次出门诊不都是忙的中午吃饭的时间都要挤吗,那天怎么有空跟别人喝咖啡聊天。
可是她不想说这种酸溜溜的话,也就什么都没说。
秦铮:“那天我在电话里听到的声音也是他吧?”
这话问得没头没尾,但是她偏偏立刻就明白了过来,他说的那天是她在南京时被二婶骗去相亲的那一天。
那天她没有完全对他说实话,被他这么一问,她又没了刚才的理直气壮。
正犹豫着要怎么解释,他点了点头,像是已经明了了答案。
“你们都在南京,一起约着吃个饭也正常。”
谢一菲停下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铮看向她:“既然是这么正常的关系,为什么每次提到他,都让你这么为难呢?”
因为什么?因为顾逸对她的心思,因为他们重新相遇的契机。
可是他又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她?
秦铮:“你觉得我该为当年那一拳向他道歉吗?”
谢一菲彻底失去了耐心:“这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他应该也不会介意了,你一个打人的更没必要耿耿于怀。”
再说,如果他想道歉,刚才就已经道歉了,可他刚才故意提起当年的事,却一点歉意也没有,不就已经说明他不认为自己有错了吗?那这时候又来问她是什么意思?
大概是她的回答没能让他满意,这话说完,她发现他的脸色更差了。
……
这天晚上她还是没能去赴顾逸的约,因为下午的时候谢一菲和项目团队临时被叫回明德开会,开完会明德留他们吃晚饭,她正好礼貌和顾逸说明自己不能去赴约的原委。
还好顾逸也没生气,很体谅地说下次再约。谢一菲看着那个“下次”,不由得重重呼出一口气。
和明德吃的是工作餐,谢一菲不到九点就到家了。洗完澡打算上床睡觉的时候,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是秦铮半小时前打给她的。
中午不欢而散后,两人这一下午水也没和谁说话。
她犹豫了一下拨回去,电话很快被接通。
她问:“怎么了?”
对面顿了顿,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虞老师该复查了,提醒你别忘了。”
第67章 第 67 章 她没想到他比约定的时间……
这一刻, 心里的那种失望是无法被忽略的。
不过也多亏了秦铮提醒。这段时间事情太多,时间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过得飞快,他不说谢一菲还真差点忘了。
“好的, 我知道了。”
她说完,两人相继沉默了片刻,他说:“那就这样吧。”
挂断电话,谢一菲望着天花板发了会呆, 才又拿起手机,打给了虞洁。
算算时间,虞洁还有一个星期就该复查了。
等了很久, 电话才被接通,里面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谢一菲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您怎么了?不舒服吗?”
虞洁刚到昌黎那几天, 几乎一两天就会给谢一菲打个电话报平安,后来电话变成了微信, 再后来微信都少了。那些天恰巧赶上谢一菲被网上那些舆论搞得焦头烂额, 也就没主动联系虞洁, 不过她每天晚上入睡前都会翻翻虞洁的朋友圈,看到她发的那些生活日常也就放心了。
“没有,刚才在睡觉。”
谢一菲看了眼时间, 快十一点了,确实不早了。
“我打扰您了吧?”
虞洁的声音带着笑意:“没事,我一个闲人, 什么时候睡都行。”
谢一菲放下心来:“我就是问问您什么时候回来,马上该复查了。”
对面沉默了片刻说:“时间过得真快, 一个月一晃就过去了。”
“是啊,您散心散够了就早点回来吧。”
“你说这离北京也不远,风景和气候怎么就差这么多?我都不想回去了。”
谢一菲想到她发在朋友圈的那些照片, 笑道:“您要是那么喜欢,等这次复查完再过去。”
虞洁说:“让我再潇洒几天吧,下礼拜回去。”
难得虞洁在那边心情不错,谢一菲也就没再劝。
……
学校放假了,校园里又变得空空荡荡的,虞洁的返京行程还是没有定下来。谢一菲想打个电话问问她具体哪天回来,她好去接她,可是电话连打了两遍都没人接。
谢一菲安慰自己这没什么,可能只是虞洁的手机不在身边,她以前也经常这样,有的时候谢一菲早上发过去的信息,虞洁要到晚上甚至第二天才能看到。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谢一菲总觉得很不安。
要怎么联系上虞洁呢?她想到了和虞洁一起去昌黎度假的何老师。可是她没有何老师的联系方式。
还好都是学校里的老师,七拐八绕的总会有共同认识的人。谢一菲连问了几个同事,她们院和经管院没什么工作来往,大部分人都说不认识经管院的人,只有隔壁课题组的一位老师说帮着问问,让谢一菲等消息。
谢一菲再三道谢,挂上了电话时正好上课铃声响起,谢一菲收拾情绪接着上今天的第二节课。
课上到一半,教室后门突然进来一人。学生们还没察觉,但站在讲台上的她一眼就看到了。
顾逸朝她挥挥手,找了个挨着后门的位置坐下了。
她片刻的走神还是引起了台下学生的注意,他们循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明显不是学生的顾逸,再看看她,都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这让谢一菲接下来的半节课讲得也心不在焉的。
总算熬到下课,等学生们走得差不多了。顾逸从后排走到讲台前,故意问:“可以走了吗谢老师?”
最后离开的几个学生笑着起哄。谢一菲很尴尬,但顾逸却对这样的误解很受用。
上一次谢一菲因为工作的事没能赴约,但顾逸并没有就此作罢,问她今晚有没有空。反正也躲不掉,谢一菲想想今天没什么事就同意了,只是她没想到他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半小时,还找到她上课的教室里来。
“我今天正好在附近工作,就直接过来了,没让你为难吧?”
“没有。”
谢一菲抽空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任何新消息。
“那就好。不过多亏我今天来观摩了一下,否则就见识不到谢老师在讲台上的风姿了。”
谢一菲被他的措辞逗笑了:“什么样的风姿?”
顾逸装模作样地想了想:“不好形容,总之,和你读书时不一样,和你打鼓时也不一样。我现在很好奇,你穿着白大褂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是什么样?”
这话说得其实已经有点露骨了,谢一菲不自在,表情讪讪地说:“药学民工有什么好看的?“.
谢一菲很怕顾逸带她去那种高雅精致的餐厅,太安静了,她觉得不说话太尴尬,可是她又是个不善于找话题的人,而且她一直记挂着虞洁,也没心情应付其他事。
还好顾逸选的是家傣味餐厅,这家餐厅从装潢到菜色都很有特点,最重要的是这家餐厅有歌舞表演,就算不说话也不用担心冷场。
顾逸说:“我也是刚听别人推荐了这家店,订得有点晚了,所以位置比较偏僻。”
谢一菲:“这样也挺好,不耽误看表演,还相对安静点。”
顾逸笑笑:“也是,而且那些演员们一会儿还会下来和客人们互动,坐在太显眼的位置也挺尴尬的。”
谢一菲想想那场景,还真是。
顾逸话音刚落,那几个年轻的演员们就一边唱着歌,一边随着旋律依次走下舞台,捧着银碗和竹筒在食客之间穿行,偶尔在某一桌热情的客人旁边稍稍停留。
大厅里已经很热闹了,但不远处的一个包厢里似乎更热闹,离得老远都能听到里面有歌声,而且像是很多人在一起唱歌。
恰巧服务员来给他们这一桌点菜,谢一菲随口问了句:“那包间里唱的是山歌吗?”
服务员说:“不是山歌,这是我们当地很有名的一首祝酒歌,那包间里好像有客人在过生日,来了好多人呢。”
难怪。
谢一菲了然点点头,心想这么有特色的一家店,离学校和医院都不算远,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问顾逸:“你怎么找到这家店的?”
顾逸说:“这家店新开业,广告打得狠,我同事之前来过说不错。“
原来如此.
秦铮直到走进包厢才知道今天的主题是给他过生日。他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也从来不会留意这一天,但既然来了,又有这么多人因为他聚到这里,他就算再没心情,也不能扫了大家的兴。
这间包间很大,能装下20多人。和上次在KTV的阵仗差不多,科室里不用值班的同事几乎都来了,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没有谢一菲那个项目组的人。
人到齐了,李灿带头举杯,祝秦铮生日快乐。其他人也都跟着送上祝福。
秦铮不喜欢这种应酬,更别说主角是他了,但他也不愿辜负大家的好意,仰头喝掉了杯子里的酒。
众人拍手叫好,李灿忽然状似无意地说:“本来还打算叫着谢老师他们一起来的,但她说今晚有事就没来。”
秦铮端着酒杯的手顿了顿。
再怎么熟悉,谢一菲他们毕竟不是科室里的人,科里的活动没通知他们也正常,只是秦铮没想到,不是没有人通知她,而是她拒绝了。
也是,她大概又觉得自己的身份格格不入,更怕落下什么话柄,被人揣测她和他的关系吧。
何婷婷悄悄问小刘:“你说李医生真的通知谢老师他们了吗?”
小刘:“骗人倒不至于,不过应该是没提秦医生今天过生日的
事吧。”
何婷婷点头:“就她平时对人那态度,忽然叫人一起吃饭,人家得心多大才会来呀?!”
小刘:“可惜这是她组织的,咱就是纯来蹭饭的,也不好跟谢老师通个气。”
何婷婷撇撇嘴:“要蹭也是蹭老板的,老板哪会占她这种便宜。”
酒过三巡,一群穿着傣族服装的年轻男女鱼贯而入,他们连唱了两首祝酒歌,把气氛推向了高朝。
这个包间里的所有人似乎都很高兴,可偏偏被众星捧月的秦铮无法感同身受。
他趁着众人不再那么关注他的时候离开了包间,在门外抽了支烟,返回来时顺便买了单。
正在这时,他忽然在满场的食客中注意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让他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件事。那时他和谢一菲一起去夫子庙玩,赶上暑假,夫子庙人满为患,她非要去看路边粗制滥造的小折扇,一不小心两人就被人流冲散了。她的小包还背在他的身上,手机也在里面,他当时就有点急了,匆忙折返回去找她,然而茫茫人海,找一个人哪那么容易。脑子里正闪过千万种可能,后背突然被人拍了一下,回头看,是她笑盈盈的脸。
他有点恼火,问她瞎跑什么。她大概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安慰他说:“你放心,不管这里有多少人,我单频一个后脑勺就能找到你,就像人总能在嘈杂的声音中分辨出自己的名字一样。”
当时,他心里的焦躁立刻就被那句话抚平了,原来他对她而言,已经是和名字一样熟稔又特别的存在了.
年轻的舞蹈演员们穿梭在桌与桌之间和客人们互动着,邻桌有位差不多五六十岁的大叔格外配合,甚至离开座位和演员们一起跳起来。
看着他,顾逸说起一件旧事。
他们读本科那会儿,当时的经管院院长也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头,工作之余的兴趣爱好就是跳舞。有一次学校年底举办教职工年会,那位院长喝了不少,被人起哄着给大家来了一段爵士,结果用力过猛,直接把假发甩掉了。这件事被在场的老师传出来,又传到学生当中,有模有样的,好像大家都看到了。
谢一菲也想起了那个传闻,不由得笑了。
正在这时手机响了,她以为是虞洁或者是何老师回电话了,可手机屏幕上跳跃的却是秦铮的名字。
周围忽然更嘈杂了,是捧着银碗的女孩来到她面前,正用树叶蘸了碗里的水,然后点在她的身上。她知道这是少数民族的一种祝福,笑着道谢。
就这么片刻的工夫,手机铃声停了。
谢一菲犹豫着要不要回过去,顾逸问她:“怎么感觉你今天心不在焉的,工作上的事吗?”
她今天确实是有点心不在焉的,但不是为了工作,而是因为虞洁。
她有点不好意思,可也没有和顾逸解释太多。她想了想,还是没给秦铮回电话,这么嘈杂的环境说什么也不方便,还是等回家后再说吧。
第68章 第 68 章 “如果有人惦记你十年,……
或许是因为谢一菲的不专心, 一开始还兴致高昂的顾逸后来话也少了,谢一菲隐约察觉到了,为自己扫了别人的兴而有点过意不去, 可是眼下她也没什么心情安抚别人。
一顿饭就这么草草结束,他们离开时这家店还很热闹,那个包间里依旧有人在唱歌。
直到走出饭店,周遭才陡然安静了下来。
门前的台阶下停着一辆车, 谢一菲看着眼熟。车子没熄火,司机坐在车里像是在等着什么。谢一菲松了口气,驾驶位里的人不是秦铮。然而这口气还没彻底呼出去, 她很快又注意到,那司机穿着某平台统一定制的反光小马甲, 原来他只是代驾。
谢一菲莫名其妙就想到了刚才那通没来得及接起的电话,心里也随之生出一种微妙的预感。她连忙环顾四周, 果然看到了前面不远处吸烟的男人。他一身黑衣黑裤, 几乎和暗夜融为一体, 要不是他刚才弹烟灰的动作,她几乎就要彻底忽略他了。
在她看到他时,他也似有所感地回过头来。
见到她, 他并不意外,慢条斯理地又吸了口烟,然后将烟蒂揿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她还没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凑巧来这里吃饭,还是知道她在这专门来找她的?但无论是哪种情况, 毋庸置疑的是,在这一刻之前,他就知道她在这里了, 所以刚才那通电话也是他看到她后打给她的吧?那看到她不接电话,他会怎么想?
她想解释一下,但又想到身边还有顾逸,有些话不方便说。
好在顾逸比她从容多了,已经笑着迎了上去:“这么巧,秦医生也在这里吃饭吗?”
秦铮似笑非笑地看着对方:“确实很巧,接二连三地遇到顾总。”
也不知道是不是谢一菲想多了,怎么听都觉得他这话里有话。
顾逸解释说:“主要因为这地方离医院近,离一菲住的地方也近。”
他话音刚落,谢一菲就感受到了一道沉甸甸的视线。
也不知道顾逸是不是有意的,还不如不解释呢。
顾逸又问:“秦医生这是要走了吗?”
秦铮也不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我等谢老师。”
然后理所应当地对她说:“上车吧。”
这就是对顾逸坦白两人现在的关系了。
顾逸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又恢复如常:“秦医生顺路的话那正好,这会儿叫代驾的人多,我这个估计还得等一会儿。”
谢一菲很感激他的体谅。谢一菲没有对顾逸坦白他和秦铮现在的关系,不是她不想坦白,而是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顾逸和别人不一样,他知道他们的过去。她无法简单地总结说时隔多年他们又在一起了,因为她知道,这一次和上一次不一样。她也不愿意承认,他们其实就是兴起而聚兴去而散,无需见光的饮食男女。
谢一菲有点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于是多关心了一句:“还要等很久吗?”
顾逸:“没事儿,我正好在这醒醒酒。”
告别顾逸上了车,谢一菲率先和司机报上了自己家的地址,秦铮闭眼仰靠在椅背上,一副看上去很疲惫的样子。
正好她也不想说话,尤其是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她没接他电话那事。
正在这时,握在手里的手机振动了两下,她点亮屏幕,隔壁课题组的老师有消息了,给了谢一菲一个号码,是何老师的。
谢一菲连忙道谢。对方说举手之劳,还安慰了她几句,让她不要太担心。
可是她怎么能不担心?已经五个多小时了,虞洁那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刚才趁着去卫生间的时候,她又拨了个电话给虞洁,依旧没人接通。
此时终于拿到了何老师的电话,她恨不得马上就联系对方。
不过第一次联系最好还是打电话,可她又想到秦铮还在身边。
她想看下他是不是睡着了,一回头就对上了他审视的目光。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她看向他的前一秒,他似乎刚从她的手机屏幕上收回视线。
看他那神情,还不会觉得她刚和顾逸分开就又迫不及待地联系吧?
她正想解释一下,他却错开了视线看向窗外。
谢一菲怔了片刻,忽然觉得挺无力的。
还好就像顾逸说的,吃饭的地方离她家很近,眼看着车子已经进小区了。
那就等下了车再给打给何老师吧。
车子进了小区,走了没五十米就走不动了,原因是两条车道被胡乱停的车占去了一条,进小区的车和出小区的车都得走另一条,现在两边的车对上了,谁也不肯退一步,把路彻底堵死了。
谢一菲说:“那我就在这下车吧,你们现在调头出去。”
秦铮依旧看着窗外不回应她。
谢一菲无奈,推门下了车。还没走多远,身后又传来一声关
车门的声音。
谢一菲回头一看,发现秦铮也跟着她下了车。
她看了看他的车,又看向他:“你怎么下来了?”
“送你进去。”
“那你的车怎么办?”
“我把楼号告诉他了,他会找地方停好车,把钥匙给我送过来。”
“其实……”
她想说就这么几步了,他完全不用送她。
然而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他打断:“你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该来的还是来了。
谢一菲顿了顿说:“我不是故意不接你电话,你打过来的时候周围太吵了,我就想着回去再回给你。”
他知道她不是故意不接,因为当他看到她犹豫的时候,就直接挂断了。
“还有呢?”
谢一菲还惦记着要给何老师打电话的事,索性说:“你想问什么,不如直接问。”
秦铮:“这次又是什么理由?”
谢一菲:“什么理由?和顾逸吃饭的理由吗?和朋友吃个饭一定要什么理由吗?”
“和朋友吃饭不一定要理由,但是你别告诉我,你不清楚他对你什么想法。”
“就算之前有,那今天过后也不会有了。”
秦铮笑了笑:“听你这话,像是挺遗憾的。”
谢一菲自认没做错什么,而且就他们这样的关系,他有什么资格对她这样?
前面就是谢一菲住的那个单元了,身边的男人忽然停下了脚步。谢一菲转过头看他。
夜色中,他的神色晦暗不明。
她听到他问:“如果有人惦记你十年,你会不会很感动?”
她明白,十年前的顾逸不会无缘无故地为她挺身而出,十年后的他也不会闲着无聊一次又一次地制造和她见面的机会。但是她有自知之明,她知道顾逸对她最多就是有点好感,十年前只是远远看几眼就觉得她不错,十年后没那么草率了,吃过两顿饭又觉得她不错了,而这中间的十年里,她于他而言可能什么都不是。
她说:“记得和惦记是两回事,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跟他之间什么也没有,你不用这么介意。而且,惦记一个人十年这种情节,恐怕只有电视剧里才有吧。”
秦铮:“你是这么想的?”
谢一菲深呼吸:“你不觉得,我们之间讨论这些有点越界吗?”
秦铮垂眼看着她,片刻后笑了。
她不明白这笑容背后是什么含义,所以明明他笑起来很好看,但看着那笑容,她的心却像被一只大手攥住了,让她呼吸困难。
这时候,有人骑着电瓶车朝他们这边来,带着反光条的马甲在夜色中格外醒目,是刚才那个代驾。
谢一菲没再说什么,转身往单元门里走。
这一次,秦铮没有跟上来。
她一边上楼一边拨通了何老师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但让她没想到的是,何老师竟然早就回京了,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只有虞洁一个人在昌黎。可是她电话里从未提过。
“虞老师还没回来吗?”何老师问。
虞洁住在B大学校分的老房子里,离学校很近,虞洁不在的这段时间,谢一菲隔三差五就会去一趟,帮她去通通风浇浇花。而且她手机的APP还连着虞洁家可视门铃的摄像头,方便她帮她收快递,放阿姨进去打扫什么的。所以什么人去过,什么时候去的她都清楚,如果虞洁回来了,她也绝对不会错过。
谢一菲:“还没有。”
何老师也纳闷:“她说她最多再住一周呀,我都回来半个月了。”
何老师都回京半个多月了,虞洁为什么只字未提?是怕她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外面才不说的吗?她今天为什么不接电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每一个问题,谢一菲都不敢深想。
挂断了何老师的电话。她又打给虞洁,一遍又一遍,听筒里只有那个机械又冷漠的声音在告诉她她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一瞬间脑子里涌出各种可能性,每一种都让她坐立不安。
刚进家门的她又快速冲下了楼,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干什么,但是总归要做点什么。
让她意外的是,那个一刻钟前就该离开的人竟然没有走。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来。
大概是她的脸上写满了慌张,他在短暂的愣怔后神色严肃地走上前:“出什么事了?”
她说:“我要去一趟昌黎,现在。”
第69章 第 69 章 “多谢你来了。”……
北京到昌黎有280多公里, 开车的话大约要走三个多小时。
两人晚上都喝了酒,火车的最后一班又早错过了,他们只能打车去。司机也是临时接了这一单, 出市区前先去加了油。
趁着司机加油的工夫,秦铮下车去了便利店。
谢一菲坐在车上,一遍又一遍地拨打虞洁的电话。
她整个人都很恍惚,仿佛记忆只停留在她拨通何老师电话的那一刻, 后面的事情都很模糊,包括她是怎么坐到这辆车上的。
然而,当她看到从便利店里走出来的男人时, 就像失了焦的镜头慢慢找到了焦点,模糊的世界清晰起来, 那种恍惚的情绪渐渐被抚平。
车门打开,夏日温暖的夜风吹进来, 也带来了他身上那种淡淡的草木香。
他从袋子里拿了瓶水递给她。
她看了一眼接过, 才想起来问他:“你明天没有手术吗?跟我去会不会耽误你工作?”
明天是周六, 但她知道他几乎没什么周末的概念。
他坐上车:“没有,不过有个病例讨论会,我刚请了假。”
“其实你不用陪我去的, 我一个人也行。”
“虞老师也是我的病人,如果真遇到什么情况,我可以直接联系昌黎那边的医院。”
从虞洁电话打不通开始, 谢一菲就一直惴惴不安,听到虞洁一个人在昌黎的时候, 她就彻底慌了。
她唯一能想到的是去昌黎找她,可是去了以后呢?她会面对什么,到时候她该怎么做, 她一点头绪都没有。
还好有秦铮,万一见到虞洁遇到什么情况,她不至于手足无措。
这时候车子已经加满了油,司机也返回了车里重新上路。
他们打到的是一辆私家车,车子不算多好,后排空间实在有限。谢一菲一米七,勉强还能忍,但秦铮坐在车上就显得很局促了。
可是她不想再劝他下车,她知道,此刻正是因为有他在,她的心才能安定下来。
似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他转过头来:“怎么了?”
“你今晚为什么没走?”她问。
静默了片刻,他回答:“抽支烟。”
她想到她冲下楼看到的那一幕,路灯的灯光惨白,他站在灯下,背影挺拔却也单薄,而他手里的那支烟早已燃尽。
“你最近烟抽得有点凶。”
“是吗?”
谢一菲点点头。她以前很少在他身上闻到烟味,最近偶尔也能闻到了。
“可能最近有点忙。”秦铮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对她说,“累了就歇一会儿吧,到了估计已经半夜了。”
她答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闭上眼。
她以为自己不会睡着的,但不多久,她的思绪就陷入了混沌。一个清醒的自己知道她睡着了,可另一个自己却陷在一个又一个光怪陆离的梦里挣脱不出来。
再醒来时是被嘈杂的说话声吵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眼,发现自己正靠在秦铮的肩膀上,他的一只手臂搂着她,所以在车子刹车时,她没有因为惯性朝前倒去。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更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睡去了他怀里,拿出手机来看时间,这一觉竟然睡了两个多小时。
她坐直身子,看向车子前方。前面红蓝警示灯闪烁着,像是有管制,交警在一一查验过往车辆。
“出什么事了?”谢一菲问。
秦铮收回手臂:“没什么
事,查酒驾而已,应该很快。”
她松了口气看向他,虽然他满脸倦色,但眼神清明,可见在她睡着的时候他一点没睡。
“你怎么没休息一会儿?不困吗?”
“还好,已经习惯了。虞老师家的门牌号你知道吧?”
“知道。”
虞洁的那户房产在一处有名的度假社区内,谢一菲以前只知道个大概位置,还好前不久帮虞洁寄过东西这才知道了详细的地址。
晚上的车不算多,没多久交警就放行了。又开了半个多小时,他们总算到了。此时已经是深夜,但因为这是个度假区,现在又是旺季,社区里依旧有人走动。
站在虞洁的公寓门前,盼了一路的谢一菲忽然胆怯起来。她脑中冒出各种可能性,让她踟蹰不前。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替她按响了门铃。
门铃声响了很久,谢一菲在一声声等待中渐渐心灰意冷,就当她打算放弃的时候,门里忽然有了声响,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问是谁。那是虞洁的声音,谢一菲惊喜地看向秦铮,他也似松了口气。
谢一菲连忙回应:“师母,是我!”
门打开,虞洁的身影出现在门内,谢一菲脸上的笑意也渐渐凝固。
虞洁的状态肉眼可见的比起谢一菲上一次见她时差了很多。双眼凹陷,人消瘦得不成样子,脸色蜡黄,头发枯萎如干草。
饶是已经见过了那么多癌症病人,谢一菲还是无法理解,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一个人怎么会变化这么大?
见到他们出现,虞洁混沌的双眼亮了亮,但很快又黯淡下去。
“你怎么来了?”
谢一菲急道:“联系不上您我们都急坏了,还好知道这里的地址,就赶过来了。”
虞洁将他们让进门,打开了灯。黑漆漆的屋子忽然亮堂了起来,谢一菲看得更加清楚。虞洁穿这件短袖格子睡衣,原本挺拔的背脊此时微微佝偻着,本就单薄的身躯仿佛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谢一菲鼻子发酸,但面上还要装作若无其事:“您手机怎么关机了?”
虞洁疲惫笑笑:“可能是这两天天热,我总想睡觉,忘了给手机充电了……怪我,害你们大老远跑一趟。”
一旁的秦铮拿起茶几上的一个白色药瓶看了眼,又放下:“您该复查了。”
提到复查,虞洁神色黯然了几分:“这段时间我觉得好多了,复查也不用太急吧?这会儿北京正热,我想过段时间再回去。”
谢一菲怎么看她也不像是“好多了”的样子,可她正要说话,忽然被秦铮打断:“不急,今天我们来得太晚了,不能再打扰您休息了,咱们明天再说。”.
这间公寓有两个房间,虞洁住着主卧,还有一间面积不大的客卧,里面有张一米五宽的小床。
秦铮人高马大的,谢一菲也不算娇小的身材,两人躺在这张床上多少有点拥挤。
可经历了几个小时的兵荒马乱,此时的他们都很疲惫了,而且他们都知道,明天迎接他们的可能是更艰难的局面。
谢一菲有点恍惚地说:“我怎么觉得师母瘦了。”
她多希望这是她的错觉,或者他能安慰她说这很正常,让她不要太担心。
可他的沉默已经将她那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希望捻灭了。
谢一菲又觉得鼻子发酸。
秦铮似有所感地伸出手臂将她揽在怀里。
“我联系了这边医院的一位同行,明天带着虞老师先在这边复查。你放心……”他说,“我会尽我所能。”
谢一菲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他是什么时候联系当地医院的?可能在出发前就联系了,也可能是在她睡着的时候。
她很惭愧,遇到这样的事,她似乎除了着急什么也做不了。而他就不一样了。
她往他怀里钻了钻,是熟悉的味道,而且很干燥,很温暖,结实有力的心跳让她很安心。
“多谢你来了。”.
公寓离海很近,谢一菲再醒来是被海浪声吵醒的。
此时天光微亮,显然时间还早,而身边已经没有了人。她坐起身来,注意到房间外的小阳台上立着一道身影。
灰蓝色的天空和海连成一片,海浪一下又一下地拍打着深棕色的海岸。秦铮凭栏而立,面向着大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推拉门的声音惊动了他,回头见是她,他问:“怎么不再睡一会儿?”
昨晚他们睡下时已经半夜两点多了,即便是这样,这一晚睡得也不安稳,醒来更是再也睡不着了。
“不想睡了,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刚醒一会儿。”
她走到他的身边,微凉的海风拂面,很舒爽。如果他们只是来这里度假的就好了。
他们谁也不说话,静静听着海浪拍打海岸的声音,看着天光逐渐亮起,猜测着今天需要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考验。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海滩上开始有游人出现,谢一菲觉得该叫虞洁起床了。
上了年纪的人觉都比较少,虞洁也不例外,平时她天一亮就醒了,可今天都八点多了,她的房门还是紧闭的。
谢一菲轻轻敲了敲门,没人应。她只当是虞洁昨晚没睡好所以早上睡得比较沉,又敲了敲,门里还是没有声音。她忽然意识到情况不对,直接推门而入。
虞洁还在睡梦中,但脸色潮红,呼吸急促。昨晚上那种不安的感觉再度袭上心头。
谢一菲连忙去摸她的额头,果然是烫的。她叫她的名字,她要醒不醒的,意识像是不太清醒。
秦铮听到声音也冲了进来,看过虞洁的情况,他沉着吩咐谢一菲:“叫救护车。”
半个多小时候,他们到了附近一家医院。
秦铮和这边的医生简洁明了地交代了虞洁的情况。两人不知道聊了什么,最后医生安排了一些检查让虞洁去做。
谢一菲从发现虞洁昏迷的那一刻起脑子就是乱的,她知道,她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出现了,虞洁这样多半是癌症复发转移了。
此刻,她听凭医生的安排陪着虞洁去做检查,让自己什么也不要想。
然而,有些东西是没办法回避的。检查结果证实了她的猜测,但是情况远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虞洁不但有骨转移,还有肝转移。
检查报告显示虞洁的第四腰椎和右侧第三前肋骨有癌转移病症。骨转移是播散性的,出现骨转移的患者大多会在两三年内发展到全身多处脏器转移。虞洁的情况显然比一般的情况更棘手,距离上一次复查到现在不到半年而已,她就不但出现了骨转移还出现了脏器的转移。
可见这段时间,她并没有按照医嘱配合治疗。
此时的谢一菲懊悔万分,如果她再上心点,督促她配合治疗按时复查,一切是不是就不一样了?
昌黎的医疗资源和北京没法比,当地的医生建议等虞洁状态稳定后尽快返回北京治疗。秦铮也是这么想的,于是在一天后,他们陪着虞洁坐着救护车返回了北京。
这一路上,秦铮的电话和微信就没有断过,谢一菲听着那些熟悉又生僻的字眼,小心翼翼地猜测着那些名词背后的意义。
多亏了有秦铮在,在他们到达北京时,附属医院相关方面的专家就已经严阵以待。
谢一菲在返京的前一天也联系了刘姐,刘姐听闻了情况也提前赶了回来。
见到还时而昏迷时而清醒的虞洁,刘姐很自责:“她之前说她腰疼,我也没当回事,我家那口子腿伤得也不是时候,不然绝对不能让她病情发展到这一步……”
谢一菲很理解刘姐的心情:“这件事不怪您,您不用自责……”
刘姐擦了擦眼角:“但我心里过意不去。之前有段时间虞老师很辛苦,后来看她好一点了,我才放心回家,以为她会一天天好起来,没想到……”
“很辛苦,有多辛苦?”
刘姐叹了口气:“大部分癌症病人都会经历这些……”
回京的前一晚,秦铮告诉她,说虞洁服用了大量的安眠类和止痛类药物,可是内分泌治疗的
药物却没吃多少。
听着秦铮说完这些,谢一菲沉默了。他们都知道这些现象的背后是一个多么让人心痛的决定,他们见过太多被治疗的副作用打败的人,这一次终于轮到了虞洁。
听着刘姐的絮絮叨叨,谢一菲想象着这段时间虞洁经历的一切。
腹泻、呕吐、疲惫、一次又一次的破溃手,足综合症走不了路,嗓子嘶哑说不了话……
谁也不能责怪她不够坚强,但谢一菲真的很心痛。
一整天下来,虞洁依旧没有脱离危险。与普通病房不同,即便是深夜,治疗室里也是灯火通明的,依旧有医护人员进进出出,持灯守护着生命。
治疗室外是一条幽深的走廊,白天里蹲守在外的家属都渐渐离去,谢一菲却想再多待一会儿。
师母躺在治疗床上一动不动,消毒灯下,她脸色惨白,眼角的皱纹无处遁形,头发似乎在一夜之间全白了。
她回想起回京的路上,师母有片刻的清醒。
她握着谢一菲的手说:“我很痛,所以我特别珍惜每一个不痛的片刻。”
那一瞬间救护车内流动的空气仿佛也化成了利刃,穿过了谢一菲的胸膛。
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呢?
几个月前的她,明明还不是这样。
有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最后停在了她的身后。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秦铮。
第70章 第 70 章 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
“她还能好起来吗?”
话一出口, 谢一菲才发现自己已经哽咽了。
没有人回答她。
内心的情绪像是蓄势已久,在这一刻忽然变得难以控制。
谢一菲已经见过很多癌症晚期的病人,她知道虞洁将面临什么样的困境, 是失去行动能力,是浑身上下由里到外各种让人无法呼吸的痛。
以前经常能在医院的角落里看到崩溃痛哭的人。什么能将一个体面的成年人彻底击垮?是对即将逝去的生命的不舍,也是对命运弄人的无奈。
彼时,她同情他们, 自以为能够和他们感同身受,可直到这一刻,她才真正的体会到, 那种想抓住什么又无能为力的不甘和挫败,还有对失去的恐惧和无助。
“怎么办啊?怎么办……”
她没有在寻求一个答案, 因为她知道答案就是没有答案。
她以为他会劝她做好最坏的打算,劝她看开一点。
可沉默许久的人再开口时, 说的却是要坚持。
他说:“针对虞老师的情况, 现在可能还没有万全的治疗手段, 但是医学在快速发展,很多人都在跟时间和病魔赛跑,多坚持一天, 就多一天被治愈的希望。我知道这听上去像一句空话,但是这是我们当下唯一能做的,也是必须要做的。”
谢一菲怔了怔, 他们能坚持到那一天吗?
她又想到刘姐说的那些话,眼泪再度流出来。
“可是她说她很痛。”
他垂下眼看着她, 一向在她看来平静到几乎冷漠的人,此时眼中却似有怜悯和不忍。
“我知道。”他说,“癌症复发时, 相继而来的两大痛苦就是疼痛和死亡。”
……
虞洁的情况已经不具备二次手术的条件,只能靠药物治疗维持着。
几位专家会诊后给出的治疗方案都是在强调如何提高患者的生存质量和延长生存期。
这透露出的信息让人不敢细想,如果治疗效果不佳会怎么样,是不是意味着虞洁会在很短时间内痛苦地离开?
她好像又回到了虞洁确诊癌症后的那天晚上,满心绝望,满眼阴霾。
那晚幸好有秦铮在。
想到秦铮,她又想到他在治疗室外对她说过的话。
“要坚持……医学在快速发展,很多人都在跟时间和病魔赛跑,多坚持一天,就多一天被治愈的希望。”
医学在快速发展,那药学呢?
已经在悲伤和绝望中纠结太久的谢一菲,好像在阴霾中看到了一丝阳光。
专家会诊后给出的方案中就包含了靶向治疗,目前谢一菲他们研发的药物虽然还在临床阶段,但经过这段时间对疗效的跟踪,这药对虞洁病症的治疗效果竟然是最好的。或许冥冥之中早有安排,导师多年的心血没有白费,他终将拯救他最牵挂的人。
谢一菲重新打起了精神。她把看过无数次的虞洁的临床试验报告又翻了出来,仔细研究后,和秦铮一起制定了几套有针对性的用药方案,分别尝试过后,留下一套最适合虞洁的方案.
北京的秋天总是很短暂,但今年过得格外的快。
谢一菲的办公室外有几棵有了年头的银杏树,好像一眨眼,绿叶就变黄了,又一眨眼,金灿灿的树叶就从枝头变到了地上。
经过几个月的治疗,虞洁胸口的破溃渐渐转好,人也比之前更有精神了,这让谢一菲看到了一点希望,也更相信秦铮那晚的那番话,不能放弃。
可是她也不敢掉以轻心,她知道,比起病魔,更可怕的是与之对抗的人失去了生的希望。
从昌黎回来后,谁也没再提起虞洁的病情何以发展得这么快,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是虞洁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放弃了求生的念头。
谢一菲很心疼这样的师母,但她更怕失去她。
缓过来的虞洁身体还很羸弱,所幸精神比之前好了不少。
她似乎看出了谢一菲的担心,她笑了笑说:“之前是我太自私了,你放心,这段时间你们的辛苦我都看在眼里,看到这么多人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把我留住,我怎么能当那个逃兵呢?”
谢一菲眼眶潮热。谁也不是她,谁也不能真真切切体会到她的痛,又怎么能说她自私,责怪她是逃兵呢?
“怎么还哭了呢?“
谢一菲快速转过头抹掉眼泪,再回过头来时,对上了虞洁和蔼的笑。
她说:“我这辈子儿女缘太浅,幸好老天爷对我不薄,让我遇到了你,也算是对我的弥补。”
想虞洁这一生,虽然夫妻恩爱,衣食无忧,但却中年丧子晚年丧夫,到头来能陪在她身边的竟只有她这个外人,可是她依旧心怀感激。谁能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有了轻生的念头,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却畏惧生,可见癌症是多么可怕的东西。
“可惜我怕是看不到你嫁人了。”
谢一菲不想听她说这样的丧气话,故作轻松地说:“别说是您了,我自己都未必看得到。现在都什么年代了,网上都说不婚不育保平安,所以婚姻这种东西已经不是现代女性的必须品了。”
虞洁听了若有所思:“真好啊!”
谢一菲不明白她为什么有这样的感慨,正想问问她这话什么意思,她却话锋一转,问她:“那秦医生呢?”
这段时间,因为虞洁的病情,谢一菲已经很久没有考虑过她和秦铮之间的事了,他们最近见面也都是在商讨虞洁的治疗方案。
想到去昌黎之前发生的那些事,谢一菲就觉得心里闷闷的。说不准哪一天,她和他都没了继续下去的耐心,他们的关系也就到此为止了。
谢一菲说:“就像您之前跟我说的那样,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分开,感情的事不用想太远。”
虞洁叹了口气:“话是这么说,但人一旦上了年纪,就想看个圆满的结局。”
谢一菲没有接这话,因为她知道,她大概率是不能帮助师母完成心愿了。
……
转眼又快过年了,学校里早已放了假,医院里的病人也没有以往多了。平时这时候,谢一菲大概已经回到南京了,但是今年,她决定留在北京。
家里人因为这个事轮番电话轰炸她。以前对那个家来说可有可无的人,好像突然就变得重要了。
刘秀梅说:“人家有护工伺候,又用不着你端茶倒水,你留在那干什么?”
刘姐
女儿今年在北京找到了工作,租了房子,加上谢一菲的一再挽留,他们一家决定留在北京过年。
“师母身体不好,我不放心。”
“就算有什么事,旁边就是医院,你还能比医生管用?”
谢一菲跟自己妈一向沟通不了,只能说:“大过年的,她一个病人,身边要是一个亲近的人都没有,肯定不舒服。再说家里那么多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什么时候那么重要了?”
还有个原因,谢一菲不敢说出口,好像一说出口,这种可能就会变成现实——她不知道错过了这一次,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再陪虞洁过年了。
刘秀梅知道劝不动她,酸溜溜地说:“行行行,随便你吧。不过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体贴?不知道的还以为人家才是你亲妈。”
……
虞洁的病情暂时得到了控制,病友们很多也出院回家过年了,谢一菲就把她从医院接了出来回家养着。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谢一菲给刘姐放了一天假。家里只剩下谢一菲和虞洁。谢一菲忙乎了一下午才准备出一桌年夜饭。虞洁难得精神很好,也跟着包了几个饺子。
今年,秦铮也像往年一样留在北京过年,但谢一菲知道他们师门的惯例,留在北京的应该会去周主任家守岁,所以也没指望着他会来。
没想到开饭前,他竟然赶了过来。
见到他来,虞洁明显很高兴,话都比平时多了。
她问秦铮最近在忙什么,周主任好不好,医院里没回家的几个病友怎么样,也难得问到了秦铮家里的情况。
起初谢一菲没多想,直到虞洁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话还是对秦铮说的:“你和一菲在一起多久了?”
秦铮看了眼谢一菲:“第二次一起过年了,一年多了吧?”
去年过年他跑去南京和她一起去鸡鸣寺的事好像就发生在不久以前,但时间确实已经过去一年了。
她以为当初一个冲动的决定不会支撑这段关系走太远,可不知不觉中,他们竟然朝夕相伴了这么久。但是她也知道,这并不能改变他们这段关系的本质。
虞洁:“说起来这时间也不短了……你家里人知道吗?”
一听这话,谢一菲已经猜到师母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她觉得有点尴尬,尤其是当秦铮保持沉默的时候,她就更尴尬了。
她连忙打断虞洁:“师母,春晚都开始好半天了,您不是一直等着要看吗?”
见他们两人的反应,虞洁似乎有点失望,但她也只是笑了笑,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从善如流地被她搀扶着去了客厅。
虞洁毕竟还病着,精神远不如以前,看了半小时电视,就已经显出疲态来。谢一菲只好又劝她去休息。
等她安顿好虞洁,再回到客厅时,电视已经关了,秦铮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到声音,他转过身来:“虞老师睡了?”
“嗯。”
她正犹豫着接下来他们还能干点什么,就听秦铮又问:“你困吗?”
这才刚十点,他就问她困不困了,大概是他自己累了吧,她想起刚才吃饭时听他说过,下午还抢救了一个病人。
“不困。”她顿了顿问,“你要回去了吗?”
秦铮走到她身边:“不困就带你去个地方。”
萎顿的情绪立刻被驱散,谢一菲有点期待:“去哪?”
“去了你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