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已经太久没约会了, 虽然总能在医院里见到,却让谢一菲觉得很遥远。她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像虞洁的身体一样每况愈下。可是她也知道, 她对他的渴望还在。她依然想见他,想与他独处,想和他亲近。
从虞洁家小区出来,车子一路朝着西郊驶去。
今天这样的日子, 路上几乎没什么车,下了环路,车子在小路间穿行, 最后拐进一条山路。
山上光线不好,他专注看着前方, 她偷偷打量他。
这段时间他似乎瘦了,下巴的棱角比以往更锋利了。
忽然, 他似有所感地看过来, 抓她一个正着:“看什么呢?”
“没什么。”她错开视线。
他笑了:“车里就咱们俩, 想看就大大方方的看。”
谢一菲不接他这话,生硬地转移话题:“我们这是去哪?看着前面连个路灯都没有,不会不安全吧?”
“现在才担心这个, 晚了吧?”
片刻后,车子停在接近山顶的一处平整空地上。
谢一菲打量着车窗外,什么都没有。
“我们来这干什么?”
秦铮没有回答她, 只是催她下车。
推开车门,冷酷的山风像无数钢针, 穿透她不算太厚实的衣服,将她吹透了。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心里有点埋怨他, 但当她站在车外时,那埋怨变成了惊叹,刚才她问的那个问题也有了答案。
她从未在这个角度看过这座她生活了十年的城市。此时的它像一只巨兽俯在山脚下,明亮的灯火连成一条条金色的线,像兽的血管,蕴含着力量,透着勃勃生机。夜空中繁星点点,那亦是力量的象征,和地上巨兽的血脉在天际相交,将漆黑的夜幕撕裂。
“好美啊!”她忍不住感慨。
“是啊,我以前常来。”说着他脱下大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想说不用了,因为把大衣给了她,他身上就只剩下一件羊绒衫了。
但他却不容拒绝地替她把大衣前襟紧了紧。
他说:“就一会儿,我没事。”
她也就不再说什么,贪婪感受着他留在衣服上的体温。
她问他:“你是怎么找到这的?”
“有一次走错了路就找到这里了。那天也是晚上,白天忙了一天诸事不顺,到这里的时候车也快没油了,本来很烦躁,但看到了这一幕,忽然就想通了一件事。”
“是什么?”
“有的时候,我觉得走错的路未必是错的,那个岔路口的存在可能就是带我去看另一番风景。有时候遇到的困境也并非只是困境,可能是一个契机或是转机。”
谢一菲琢磨着他的这番话,琢磨着那个迷惑了他的岔路口和那个困住他的困境究竟是什么。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忽然响了,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就看到顾逸的名字跳动在屏幕上。
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多半是拜年,但因为身边有秦铮,她不免有点心虚。
秦铮应该也看到了,明知故问:“怎么不接?”
不接更显得她心虚,她只好接通。
顾逸的声音从听筒中传出来,在空寂的山中非常清晰。
“新年快乐!没打扰你休息吧?”顾逸问。
“没有。新年快乐。”
“还担心你睡了呢。在守岁吗?”
“嗯。”她不自在地瞥了眼身旁的秦铮,他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走开了。
谢一菲松了口气,又听到顾逸问她:“师母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吃了饭就睡了。”
“北京过年无聊吧?烟花都没得看。南京就不一样了,今年特别热闹,你真应该回来的。”
“下次吧,有的是机会。”
虽然这会儿秦铮没在身边盯着她,但谢一菲还是想尽快结束通话,谁知顾逸聊性还挺浓。
“那就明年吧,明年一起去夫子庙逛灯会,现在的灯会和以前大不一样……”
又聊了几句,谢一菲终于找了个合适的机会挂断了电话。
再看四周,早没了秦铮的身影。他不在附近也不在车里,而远处黑漆漆的,可能是路,也可能是悬崖。
谢一菲瞬间紧
张起来,大声叫他的名字。
忽然间,远处一声巨响,盖过了她的声音。
她抬起头,只见一朵巨大的金色牡丹在夜幕中绽放,然后又变成无数流星投向大地。
紧接着,第二朵、第三朵依次升空、绽放,将半边天际点亮。
她不是没看过烟花,但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离得这么近,看得这么真切。
这时候有人从身后环住了她,冷风带来似有若无的雪松香,那是独属于秦铮的。
她笑了,让自己安心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仰头欣赏着烟花。
几分钟过后,周遭安静了下来。
她转过头问他:“你刚才去哪了?”
“给你们腾地方,免得你不自在。”
她笑:“你吃醋了?”
秦铮表情不太好地瞥她一眼。她正想再调侃他几句,他忽然就俯下身来毫无预兆地吻住了她。
谢一菲在短暂的错愕后开始回应他。
她敞开他的大衣将两人裹住,他在她支起的小小空间里吻过她的唇、她的耳垂、她颈部的皮肤。
“他知道你留在北京过年。”
“他回家前问我要不要一起走。”
“他为什么叫虞老师师母?”
“大概是总听我这么叫,也就这么叫了。嘶……”脖子被人咬了一口,她连忙说,“师母都没见过他。”
“你们还约了明年逛灯会。”
“你不是都走开了吗?怎么还听到了……嘶……”
怎么又咬人?
以防他再咬她,她捧起他的脸说:“你就是吃醋了。”
有人还在嘴硬:“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醋了?”
“怎么才能不生气?”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说:“山里风大,回车上吧。”
他穿的少,她以为是他觉得冷了,可上了车才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车里一直开着暖气,和外面比起来像两个世界。车内空间狭小,让彼此的距离更近。
他亲吻她,从疯狂掠夺到温柔缱绻。
他们呼吸交缠着,粗重又急迫。他的手却沉稳,轻轻松松像剥葱一样,把她的衣服一层层剥干净。皮肤在微凉的空气中战栗着,他的手温暖干燥,抚平她最后一丝的不安。
忽然间,烟花又起,“砰砰”的声响将车内旖、旎的声音彻底吞没。
这一次是许多朵一起升空,几乎照亮了整个天际,谢一菲趴在车窗上,看着那烟花一一绽放,又看着它们在转瞬间凋零。
……
春假过后,虞洁生了一场小感冒,谢一菲只好又把她送进了医院。只是这一次,她从乳腺外科转到了肿瘤科,好在两个科室的病区离得不远,谢一菲探望她也还算方便。而且秦铮跟那边打过招呼,特意给她开了个后门,她可以在任何时候过去探病。
开学后,学校的工作也多了起来,而且二期试验已经接近尾声,她忙着写报告写总结,做下一个阶段的试验策划,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体重就减了四斤。所以她白天总是没有时间,只能晚上去探望虞洁。
这天谢一菲忙完的时候,病区又已经快要熄灯了。这个时间,病房里的病人和陪床的家属大多已经准备休息了,谢一菲怕打扰别人,想着只是看一眼虞洁,说上几句话就走。
可是今天似乎和以往不太一样,病区里竟然是灯火通明的,护士站里也难得没人值守,但是谢一菲知道护士长就在周围,因为她刚踏进病区,就听到护士长的声音从里面的某间病房里传了出来,只是隐隐约约听不清在说什么,而那些早该休息了的患者和家属们竟然也都没有睡,不少人正站在病房门口朝那声音的来处张望着。
医院里没有什么新鲜事,但每一件都生死攸关。
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谢一菲犹豫了一下循着声音走过去。一路上竟然没有人拦她,直到她走到了虞洁的房门前。她看到一位年轻的值班医生和几个护士在对床上的人进行抢救,护士长站在走廊里,一边指挥着旁边人去安抚其他病人休息,一边打电话求援。
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只有谢一菲像一根柱子一样立在原地好像失去了活动的能力。
“谢老师!”
终于有人注意到了她,她迟缓地收回视线,看到了双眼通红的刘姐。
“我刚才还打电话给您呢!虞老师她吃完晚饭就不太舒服,刚才忽然呼吸困难……”
她话没有说完,又有几位医护人员跑了过来。
对虞洁的抢救工作没有停止,但活动的床已经被推往抢救室。有医生问患者家属在哪?谢一菲想说她在呢,但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后面医生又说了什么,她没有听见。场面太混乱了,害怕虞洁离开她的视线,她跟着病床跑了起来,她努力从人群的缝隙中看一眼师母,只看到她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人摆布。
医护人员在极力抢救,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但病床上的人不见起色,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也在期待能有奇迹的发生。
第72章 第 72 章 “那谢老师,你怪老板吗……
其实, 在虞洁病重的这段时间,谢一菲早就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去迎接最差的局面,可是到了这一刻, 她还是没有勇气去面对。
她在心里默默祷告,祈求哪位心软的神能再帮她一次,帮她留住师母。
“也不知道里面怎么样了,这时候秦医生要是在就好了。”说话的是刘姐。
或许是因为秦铮是虞洁的主治医生, 谢一菲在虞洁的事情上很依赖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他在, 她就能稍稍安心。
是啊,要是秦铮在就好了, 他一定会告诉她该怎么办。
她像是即将溺水的人忽然看到了一块浮木……
她连忙拨电话给他,可是一遍、两遍……电话始终无人接听。
职业使然, 他几乎手机不离身, 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
可是会是什么样的特殊情况呢?在抢救病人?在手术台上?
她脑子里乱七八糟的, 安慰自己他忙完自然会回电话,但她一直没有等到这通电话,直到抢救室的大门重新打开。
今晚负责抢救的医生谢一菲也认得, 他出现时满头大汗,看得出已经累到脱力,可他脸上没有如释重负的表情。
谢一菲已经猜到了那意味着什么。
果然, 年轻的医生叹了口气说:“节哀吧。”
这一刻她被巨大的失望笼罩着,对所有人的。
期待的奇迹终究没有出现, 想留住的人终究也没能留住。
谢一菲听到刘姐的抽泣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回荡着。
她想到导师去世的那一天,那是一个艳阳高照的午后,走廊里挤满了同门的兄弟姐妹们, 即便只有女生们的呜咽声,几层楼外也听得见。
而今天,送师母离开的只有她和刘姐。
……
谢一菲接到秦铮的回电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电话里他的声音很疲惫,像是一夜没睡好。
谢一菲问:“昨晚有手术?”
“不是。”他顿了顿,“家里的事,没留意手机……出什么事了?”
什么样的家事能让手机不离身的他听不到来电?
但他明显不愿意多说,她也不会不识趣的多问。
她发现,自从他们十年前认识以来,她对他从来都是白纸一张,而他对她总是有所保留。十年后的他更是如此,他巧妙拿捏着分寸,控制着距离。成年人之间都有秘密,以前她不觉得怎么样,对他也不敢有更多的奢望,可这一刻,她恨透了他的分寸和距离感,凭什么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却不是最亲近的人?!
她听到自己平静地说:“师母走了。”
电话那头静默了片刻,秦铮问:“你在哪?”
谢一菲抬起头,恰看到五斗柜上的那张师兄弟们和导师师母的合影,原本已经平复的心情又
激荡了起来。
“在我师母家,收拾套衣服给她。”
“好,我马上到。”
秦铮挂上电话就想离开,又被病床上的男人叫住:“你给谁打电话呢?”
秦铮回过头,看着病床上的秦广谦。短短几年没见而已,记忆中那个高大、精明、强势、威严的男人好像忽然就老了——身形佝偻了,眼角的纹路深刻了,以往很注重形象的人对两鬓的白发也视而不见了。而且经过一夜的折腾,好像又沧桑了不少。
就在昨晚的某一刻,看着奄奄一息的他,秦铮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复杂。如果这是陌生人,他只需尽力,如果这是仇人,他该感到畅快,如果这是他爱的人,他该难过。可惜,哪一种都不是。
他原本以为爱一个人就很难了,可他渐渐发现,恨一个人其实更难,尤其是他恨的这个人是他原本该爱的人。
“问你话呢。”男人有气无力地说。
“没谁。”秦铮懒得多说。
“昨晚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但你以后不能那么对你妈。”
他还有脸跟他提要求?
秦铮缓缓收紧拳头,抬眼看到他病恹恹的样子,才又松开。
他深呼吸,只想尽快离开,以免压不住火气。
但这在秦广谦看来就是妥协,他继续道:“昨晚那姑娘到底是你什么人?还有刚才打电话那个又是谁?你这几年那些事我也听说了,以前不管你是你还年轻,现在也差不多该收收心了。”
秦铮忽然笑了:“你有什么资格教育我?”
秦广谦成功被噎了一下,转移话题说:“你给我转院吧,转到你们院,也省得你来回跑。”
“我为什么要来回跑?”
这话又把秦广谦问住了。
秦铮继续道:“昨晚那情况不管是什么人我都会施救,你别想太多,好好养你的病吧。”
……
虞洁离开的突然,什么都没有准备,但谢一菲知道,她应该不会喜欢寿衣店里的那些衣服。秦铮赶到的时候,她刚找出一件旗袍,墨绿色,很端庄却也时髦的款式,很像虞洁这个人。
在谢一菲的记忆里,虞洁很珍爱这件旗袍,只有重要场合才拿出来穿一下,谢一菲记得她上一次穿是她博士毕业时。
“就这件吧。”她对秦铮说,“只是她现在瘦了很多,肯定不那么合适了……”
想到虞洁离开时的样子,她的喉咙忽然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来。
十年了,那个待她像女儿一样的人离开了。
一只干燥温热的手揽着她靠向他,那股强撑着她的力气,在她呜咽出声的那一刻泄了出来,她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任由他把她揽入怀中。
压抑的哭声被他的胸膛堵住,而她的情绪却在这一刻得到了宣泄。
他的手轻轻拍打她的背,一下又一下,那些不断下落的无助和绝望,好像在他的怀抱中找到了支撑。
不知过了多久,她哭累了,情绪平复了,他们依旧拥抱着,没有言语也没有欲望地拥抱着.
谢一菲把虞洁去世的消息告知了学校,还有虞洁以前往来的朋友同事。
她的后事也如她所愿,办得很简单。
送别虞洁的那一天,谢一菲再没有哭。
师母的一生彻底结束了,她终于不用再忍受病痛和孤独的折磨,背负着旁人的期望艰难地活着。
可是留下来的人,生活还要继续。
……
临床试验结题在即,很多工作要提前启动,项目组开了个简短的小会分配后面的工作。从会议室出来时,谢一菲遇到了一脸欲言又止的何婷婷。寒假刚过,医学生们刚刚开学。她们有段时间没见了。
“怎么了?”谢一菲问。
何婷婷:“听说虞老师走了,你肯定很难过吧?”
谢一菲:“还好,至少现在好多了。”
她已经从最初悲痛的情绪中走了出来,可是心头依旧像压着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但是她又说不上,那块巨石究竟是什么。
何婷婷叹了口气说:“其实老板也很难受。”
虞洁去世后,她和秦铮除了工作场合,几乎没在其他地方见过面,两人私下联系也很少,他的事都要从别人那里才能听到。
原本很亲密的两个人,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生分了。她说不清楚他们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说不清楚他们会不会继续这样下去,还是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又突然转好,但是至少现在的她无力也没有想法去改变什么。
“很正常,毕竟虞老师也是他的病人。”
“一般人遇到这种事确实是会难过一阵子,但老板是最专业的医生,见过的大风大浪太多了,他应该比别人更快地走出去,眼下虞老师都去世小半个月了,可我看得出他还是挺消沉的。”
谢一菲不知道秦铮以前在面对病人离开时是什么样,但她印象中的秦铮冷静、理智、内敛,很少情绪外露,以前的她甚至因此觉得他过于冷酷不近人情。而这一次她都看得出他情绪格外低落。
“可能因为我师母和他接触比较多吧。”
“有可能……但我猜还有个原因。”
“什么?”
何婷婷偷偷瞥了她一眼:“你呀。”
谢一菲脚步顿了顿:“可能因为我们是熟人,他面对我时心里负担更重吧。”
何婷婷点点头:“那谢老师,你怪老板吗?”
“怪他?”谢一菲想了想,发自内心地说,“我不怪他,相反我很感激他。他是个非常尽职尽责的医生,而且专业能力也很强,他做了作为主治医生该做和能做的一切,没有他,师母的情况可能更糟糕,所以我怎么会怪他呢?”
何婷婷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如果不是作为医生,是作为其他角色呢?你怪他吗?”
谢一菲的心跳开始加速,不确定地问:“其他角色?”
“我听说虞老师去世的那天晚上,你找了他很久……”
谢一菲勉强笑笑:“是啊,他是主治医生,师母的事,我还是习惯找他。不过后来想想,那天就算他在也改变不了什么,其他医生也已经尽力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当时他没陪在你身边,你肯定很无助吧?但他绝对不是有意的,别人说的那些传闻肯定也不是真的!”
谢一菲停下脚步看着着急帮秦铮解释的小姑娘。刚才她还只是猜测她是不是看出了什么,现在那种猜测已经被证实了。
第73章 第 73 章 虽然有人放弃了,但还有……
何婷婷摸了摸鼻子说:“从你在我们这做手术的时候, 我就发现他对你格外照顾。他那个人最烦应酬,从来不主动张罗,但是我们科室聚会的时候, 他点名让我叫你们去。那天做游戏时也很奇怪,他从来不八卦别人,我给他的纸条上明明写的不是那个问题,但他偏偏对你的过往情史那么感兴趣, 而且那天他还破天荒的唱了首歌。我听宋医生说,他都没听过老板唱歌,但他那天唱了, 肯定是因为你在。”
谢一菲在最初的惊讶和无措过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想到了那一晚,意外发现那晚的很多细节她都还记得很清楚。那些细节让她一度怀疑她是走进他心里的人, 如今再想起自己当时那种想法,都觉得可笑。
何婷婷继续道:“后来去护士长家吃饭那次就更明显了, 我猜你俩当时就约好了吧, 只是没想到遇上了我们。太多蛛丝马迹了, 我八卦嗅觉这么敏锐,早就该察觉到的,就是因为他从来不和工作有交集的人谈恋爱这事让我先入为主了, 我才没往那方面想,直到网上那个照片发出来。小刘她们都没看出来,但我认出来了, 那条路就是那家超市门前的小路。”
纸里包不住火,他们的关系能瞒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
似乎是见她没什么反应, 小姑娘更着急了:“先不说这些,他们传得那些瞎话你可千万别信!在你之前老板身边确实不缺
女生,但我从来没听说过他脚踏两只船的, 而且我感觉他挺鄙视这种做法的。所以他怎么可能一边跟你好着,一边又带着别人去见家长呢?就算那女生是他大学时喜欢的人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呀!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你可千万别因为这个就不理他了。”
谢一菲刚才就好奇何婷婷指的“传闻”是什么,这会儿她大概理清楚了。所以那晚,他说他去忙的家事和贺年年有关。
谢一菲笑:“谢谢你替我们保密,但是我们的关系可能和你想的不一样。”
至少秦铮或许没有何婷婷想的那么在意她。
“而且,我也没有不理他。”
没有谁刻意不理谁,但她一直是个很被动的人,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他突然就不再主动了,他们的关系也就冷却了。
见她这反应,何婷婷无措道:“不是……谢老师你怎么这个反应?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怎么你看着好像更不高兴了?”
谢一菲:“我没事。”
何婷婷欲哭无泪:“我不是怕你有事,我是怕我老板有事啊!”
……
虞洁去世后,谢一菲也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地往医院跑了。
按照计划,这一次临床试验即将在5月份结题。在那之前的数据收集整理和分析工作基本已经完成了,剩下一些受试者的数据跟踪,谢一菲交给了明德的人去做,而她要和这些志愿者的主治医生们一起完成项目的安全性和有效性评估。
这项工作她不是第一次做,之前被王玉一家诋毁的时候,她就做过一次。
当时她还能骄傲地给众人展示他们的成果,证明他们研发的药物非但安全,而且无论是对症状的改善,还是对疾病的缓解,甚至是延长生存期方面都有很好的效果。
而此时,看着虞洁的那份报告,她突然不那么自信了。
那些看似漂亮的试验结果是否可靠?有没有个体差异或者合并用药的影响?她开始怀疑她是否真的帮到了那些患者,开始怀疑高昂的研发成本,几代人数十年的努力,是否真的有意义。
从第一次接触药学到如今,十几年了,她从来没有这么茫然过。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是巧巧。
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她和乐队请了个长假,不知道巧巧这时候找她会是什么事?
谢一菲接通了电话,下一秒,巧巧爽利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快来看看吧,某些人喝多了,在初涩呢!”
某些人?
“是谁?”
巧巧别扭道:“还能有谁?你别明知故问了……我也是第一次见他喝成这样,你快来吧。”
……
所有人都看得出,秦铮最近这段时间心情不好。宋良自认为是他关系最为密切的酒肉朋友,这种时候必须要表现表现。
恰好两人下午上一台手术,手术一结束,宋良就把秦铮拉去了初涩。
今天舞台上唱歌的是巧巧,陪在她身边的只有他们乐队里那个留长发的键盘手。宋良这几次来都是这样,没有贝斯和架子鼓,巧巧走起了怀旧复古风。
此时她正唱着一首90年代的老情歌,嗓音绵柔悠长,动作妩媚撩人,眼神缠绵悱恻,而跟她眉来眼去的正是那个键盘手。
作为一个情场老手,宋良早察觉那俩人有点问题。果然,以前见了秦铮眼睛都挪不开的人,今天看都没往这边看一眼。
“啧啧,你看女人多狠心,说变心就变心,你可得管好谢老师。”
提到谢一菲,秦铮也没接话,而是又给自己倒了杯酒。
“你今天没少喝啊。”宋良敏锐地察觉到不寻常,憋了好久的问题也憋不住了,“你和谢老师之间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秦铮懒懒地答:“能有什么事?”
“内个……我听到个离谱的传闻,你想不想听?”
秦铮瞥他一眼:“我说不想听,你能忍着不说吗?”
“不能。”宋良八卦兮兮地凑近秦铮,“有人看到你带着你的‘白月光’去见你爸了,还说你是浪子回头,要收心了。”
秦铮蹙眉:“什么白月光?”
“白月光你都没听说过啊?你可真没文化!张爱玲的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看过没,说每个男人都有两个女人,一个红玫瑰一个白玫瑰,娶了红玫瑰,红的就变成墙上的蚊子血了,白的还是白月光,那要是娶了白玫瑰,那白的就成了米饭粒,红的还是心口上的朱砂痣……”
秦铮不耐烦道:“我问你,谁是白月光?”
“哦,就你们篮球队那学弟的女朋友,当年金融学院的院花贺年年啊。”
见秦铮似乎还是不明白,宋良从手机里翻出前几天刚看过的帖子给他看:“咱们学校论坛有个帖子你记得不?就是有人拍到你俩在图书馆门前躲雨,还以为你俩是一对,大家就揣测,说她是你求而不得的白月光。”
秦铮看了一眼就兴致缺缺地推开:“吃饱了撑的。”
“反正这帖子已经在你们科室里广泛流传了。”
“所以呢?”
宋良摊手:“所以谢老师肯定也看到了呗。这段时间贺年年不是总来找你吗?你说谢老师会不会误会什么?要真是误会了,你可得赶紧给人解释解释。”
秦铮去拿酒杯的动作顿了顿。就像宋良说的,正常人看到这些就算不会怀疑,也会来问一下吧。可他一想到谢一菲那张总是冷冷清清的脸,就觉得宋量这想法都是多余的。
她根本就不在意这些。
“跟这没关系。”
“不可能!你可别想瞒我,这段时间你看看你自己什么样?就像别人欠了你八百万似的,你敢说跟谢老师没关系吗?”
“那也跟这帖子没关系。”秦铮喝了口酒说。
宋良不解:“那你这一天天的这么丧是为什么?”
沉默了片刻,秦铮说:“因为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
他们当医生的,最怕这四个字,偏偏医生的使命就是要挑战这四个字。
宋良怔了怔,然后故作轻松地说:“她师母那事都过去多久了,你又不是第一天当医生,心态怎么还不如你学生呢?”
秦铮是个很少对别人剖白自己的人,今晚或许是因为酒精在作祟,也或许是因为他太需要一个情绪宣泄的出口,所以在面对是哥们儿又同是医生的宋良时也就没再藏着掖着。
他说:“以前每次这种时候,我就很害怕面对家属,这次换成了她,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了。”
刚才还嬉皮笑脸的宋良这会儿也沉默了,天天和癌症病人打交道的人,他怎么会不理解这种感受,可是他还是不能看着兄弟陷在这种情绪里。
他说:“你尽力了,这就够了。我能理解你,谢老师肯定也能理解。”
秦铮微哂:“我是尽力了,正是因为我知道我尽力了,我才更不知道还能干点什么。”
宋良太能体会这种感觉了,他们科有个疼痛病房,专门收治那些癌症晚期的患者,每次看着他们痛苦的样子,他都会陷入自我怀疑中,也会觉得自己特别无能。
宋良叹气:“人都有那么一天,或早或晚,你要是轻轻松松就把人给救了,那不是跟老天爷对着干吗?”
秦铮看向宋良:“不能跟老天爷对着干,那你说,这十年究竟有什么不一样了?”
宋良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了。
他最怕秦铮提十年前,十年前的秦铮是什么样他可还记得,绝对不是现在这个虽然有点冷,但有理想有抱负,还能对人彬彬有礼的秦医生。
十年前的他,阴郁、暴躁、颓废,一言不合就能和人动手,好像全世界都欠他的。起初他觉得这人就是被家里惯坏了,一次偶然的机会才了解到事情背后的真相。
他们一个共同认识的朋友说,秦铮以前性格也算不上多好,但也不至于这么“另类”,只因为发生了一件事,那事成了那个18岁少年心上的一个结。
后来,宋良看着秦铮渐渐从那个泥沼中爬出来,开始专注学业,
也变得合群了,除了花边新闻多了点,没有人再说他不好。
宋良一度以为,当年的事在他那里已经过去了,直到这一刻。他忽然就理解了他——因为谢一菲的缘故,虞洁对秦铮的意义变得非比寻常,所以虞洁的离开相当于揭开了秦铮那道陈年的伤疤。
宋良又是心疼兄弟,又是恨铁不成钢:“你这问题我都懒得回答你!十年了,你说有哪不一样了?!十年前我还是个处男,十年后都有姑娘给我买马应龙让我抹抹眼角上的褶子了!十年啊,什么都在变,各行各业哪个不是日新月异的?就说乳腺癌的治疗方面,无论是治疗手段和疗效上,都有很多显著的进步,但你非要说这些都没改变她们早早离开的命运,那我真的无话可说了,因为这不是你我的问题,这是医学的困境!是公众期望和现实的差距!有人被治愈,也有人离开,过去多少年是这样,未来的多少年也会是这样!我们的前人都经历过这个过程,虽然有人放弃了,但还有人在坚守!”
宋良激动地吼完,忽然发现面前人靠在沙发上,一手搭在眼睛上,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试探地伸手推了推,秦铮这才抬起手淡淡瞥他一眼,那迷迷蒙蒙的样子,一看就是刚才睡着了。
“艹!”宋良来气了,难得刚才情绪那么饱满,白酝酿了!
“行了行了,别喝了,回家回家!”
宋良刚站起身,忽然注意到他们卡座外立着个人影。
第74章 第 74 章 “我喜欢安稳,但你是冒……
看清来人的脸, 宋良舌头不自觉就打结了:“弟弟弟妹呀,这是来演出的还是来喝两杯的?”
秦铮顺着宋良的视线转过头,就看到了多日未见的谢一菲。不对, 见到过,但每次都是匆匆一眼,在办公室走廊,在医院食堂……他们各忙各的, 好像突然就变成了两道不会相交的平行线。
“你怎么这时候来了?”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哑。
谢一菲扫了眼满桌的酒瓶,又看向面前的男人, 虽然是坐着也能看出他身高腿长身材优越,那张冷峻的脸上即便带着厌世的表情也依旧能让无数女孩为之着迷, 可是那双如深潭的眼眸中却没有了光彩。
看来真没少喝。
她错开视线,捡起他掉在地上的外套, 掸了掸上面的灰尘:“我叫的代驾已经到门口了, 走吧, 回家。”
男人依旧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就当她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忽然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还没等她回过神来, 他长臂一身直接揽过她的肩膀。这像是他站不稳要借她的力,更像是他单纯地想要把她揽进怀里。
宋良还在旁边看着,谢一菲有点不自在。她推开他退出他的怀抱, 只让他的手臂搭着她的肩膀,再回头看向宋良。
宋良一副不知道手脚该往哪放的样子, 看着像是想来帮忙又犹豫的模样。
说实话谢一菲对宋良是有点埋怨的,就两个人喝酒,他还能让秦铮一个人喝这么多, 所以她也没多聊的意思,只是打了个招呼就搀扶着秦铮离开了。
从初涩离开到上了车,这一路上秦铮一句话也没说,他的脚步虽然有点虚浮,但她看得出,他没有完全喝醉,否则单凭她一个人,也没办法把他塞上车。
但是他肯定也没少喝,刚才那一桌空酒瓶就能说明这一点了。她很想问问他出了什么事,转过头发现他正看着窗外出神,于是她也打消了说话的念头。
车窗外,城市的夜景飞速后退。各式各样的巨大霓虹之下,年轻的男女们在肆意的聊天笑闹。
这条街谢一菲很熟悉,四季流转,好像一直是那几家店和那几个年轻人。可是她知道,这只是她的错觉,一切都在变,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而就是这些细微的变化在悄悄堆积、蔓延,最后导致一条生命或者一段关系走向尽头。
到了他家,她把他扶到卧室躺下,可能是真的醉了,倒在床上后,他就没再睁开过眼,只是他的眉头依旧微蹙着,让人不确定他是否真的睡着了。
谢一菲本打算立刻就走,可看到他这样子,又没忍心。
他家还是她上次来时的样子,只是不像之前那么整洁了。客厅茶几上有半罐没喝完的啤酒,厨房中岛台上有用过没洗的水杯。打开冰箱,除了啤酒什么都没有。可见他最近过得也不算好。
为什么呢?她已经过了自作多情的年纪,不会认为是他们关系的疏远让他如此。她知道,男人如果真的放不下一个人,那他会千方百计地靠近,甚至可以完全不顾对方的想法,像他们重逢最初时一样。
所以如果他此时的颓丧跟她有关,那也只是他在彷徨、在犹豫,而她已经被人放在了可以放弃的那个选项上。
她洗干净水杯,倒了杯温水放在他床头,正打算离开,手腕忽然被人拉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
“要走了?”他问。
“嗯。”
“今晚能不走吗?”
谢一菲正想拒绝,他又说:“我不太舒服。”
她这才注意到,他握着她的手格外的热,说话时的声音也有点嘶哑。
刚才她把他从初涩搀出来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的体温有点高,当时她还以为是喝了酒的缘故,而且他那么大个子,一半的重量压在她的身上,她已经累得满头大汗了,也就没顾上其他,现在听他说不舒服,她才意识到,他可能是生病了。
她连忙试了下他额头的温度,还真发烧了,而且以她的经验看,少说38度。正常情况,成年人很少一下子烧到这个温度,这说明他应该早就开始发烧了。
谢一菲:“你不会明知道自己发着烧,还去喝酒吧?”
没有人回答她,被质问的人又闭上了眼睛。
谢一菲无奈,看来她今晚是真的走不了了。
他刚喝了酒,她不敢随便给他吃药,就只能物理降温。
帮他脱衣服的过程中,他又醒来了片刻,当时她正在和他衬衫上的扣子较劲,她垂眸看着她,眼睛湿润明亮,眼神温柔又缱绻,但她知道,那是发烧所致,一切都是假象。
她每过一段时间就用湿毛巾给他擦脸和身体,到了后半夜,他的烧总算退了,她这才去隔壁的客房休息。
可能因为太累了,这一觉睡得格外沉,第二天太阳高照才醒来。想起自己这是在秦铮家,她连忙坐起身来。
怕他晚上出什么事她听不见,昨晚临睡前,她特意没有关他的房门。一进门,就看到他坐在床边,似乎也是刚醒。
看到她,秦铮怔了怔:“你不是走了吗?”
她过来是想看看他烧退了没,听到他这赶客的语气,她都后悔自己昨晚留下来。
她说:“马上就走,过来跟你打个招呼。”
秦铮手肘撑在膝盖上,手指揉了揉太阳穴:“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说话声音还是沙哑的,甚至比昨晚更严重,明显病还没好。
“那我也得走了,学校里还有点事。”她稍稍停顿了一下,还是嘱咐了一句,“床头柜上有水,你喝点吧。”
说完,她就转身要离开,他却又叫住她。
“谢一菲。”
秦铮很少这么连名带姓地叫她,这让她不由得停下了脚步。
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在对我发脾气吗?”
谢一菲深吸一口气:“我能有什么脾气?”
“那就是了。”他声音微哑,还带着点无奈的笑意,“你在对我发脾气。”
谢一菲不确定自己哪句话哪个行为让他觉得她在发脾气,但是她也不能回避,他们之间好像确实出了点
问题,具体说不上是什么样的问题,或者说是她不愿意去深想。总之这样的关系堵得她胸口滞闷,很不舒服。
虽然以前也总想着结束,但这段时间那个念头冒头的频率好像格外的高。
过了片刻,她转过身看着他:“你是医生,有人发着烧还去喝酒,你生不生气?”
“所以你是因为这个生气?”
谢一菲没回答这个问题,她错开视线:“二期试验快结题了,有很多报告要写,这段时间我就不去医院了。”
秦铮没有说话,像是在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看来他也不想再逃避他们之间的问题了。
谢一菲顿了顿继续道:“咱俩也不会像以前那样频繁见面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回归正常的生活了。”话说出口,心里忽然就松快了,却又有丝丝的酸楚漫上心头。
对她的话,他似乎并不意外,但是他说:“你现在的生活哪里不正常了?”
“我就想像我们重逢以前那样,安静地搞搞教学,做做科研……”
秦铮打断她:“这些和你接下来要说的话有关系吗?”
“有。我喜欢安稳,但你是冒险。”
秦铮沉默了。
谢一菲索性把话说得更决绝一点:“我们的关系本来就是玩玩,不想玩了,应该随时可以退出吧?”
“你是这么认为的?”他问她。
简简单单的一句问话,是他给她搭的最后一架梯子。她可以顺着梯子走下去,埋怨他对她有所隐瞒,对她忽冷忽热,顺理成章地把刚才要退出的话归结为是气话。
但她偏偏选择直接跳下去,哪怕粉身碎骨,也不再回头。
“不然呢?”
两人对望着彼此,气氛忽然变得很紧张,好像随时都有崩坏的可能。
就当她以为两人最后的体面也难保时,他忽又缓和了神情。
他起身走向她,微哑的嗓音中透着罕见的温柔:“宋良说你可能因为科室里的那些传闻在生气,是这样吗?”
她以为以他的脾气,女生但凡表现出一点不情愿,他都不会强求。可是他们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却还在试图挽留。
她仿佛看到了那个清醒的她正鄙夷地看着那个摇摆不定的她。
秦铮:“那帖子是别人乱发的,我也没带什么人去见家长,虞老师去世那晚我确实有事脱不开身,不过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
“我不想知道。”谢一菲直截了当地打断他,“真的。”
他如果愿意说,他早就说了。其实她也不相信那些传闻,不相信他能一边和她谈着,一边又带别的姑娘去见家长,但她已经失去了猜他想法的兴趣,她是对他们这段飘摇不定的关系失去了耐心,她更是怕了,怕泥足深陷,怕得到又失去,怕重蹈十年前的覆辙,怕吃爱情的苦……
可是她没办法把这些想法说给他,他们的关系在她不受控制的动心的那一刻起就不平等了,说好的“玩玩”,她没有做到,那么她自请退出。
她决绝的态度似乎让他有点意外。
秦铮:“那是为什么?”
谢一菲:“一两句话说不清楚。”
“那就别只说一两句。”
谢一菲想了想,不知该从何说起,十年前吗?
她放弃了:“算了。”
秦铮:“其实是因为虞老师吧,你在怪我?”
不管他对待感情多么不认真,但她承认他是个好医生。她知道他尽力了,但是她也承认,虞洁的离开确实让她心里很乱,也让他们的关系雪上加霜。
她前所未有的迷茫,对所学所做,还有所爱之人,她发现她一点都不了解,也没有能力掌控他们,哪怕一丝一毫。所以她现在只想让一切归零。
“我没有,相反,我比谁都了解你,你尽力了。”
在这件事上,他们有着一样的处境。谢一菲虽然还无法对自己释怀,却可以理解秦铮。
秦铮笑了:“又是‘尽力’了……”
谢一菲一时间无法理清他这话里的意思,但看着这样的秦铮,她的心忽然就抽了抽。
谢一菲:“她的离开让大家都不好受,我知道你也是。”
“所以是因为这个吗?你因为虞老师的事心情不好?”
是,但又不是他想的那样。
见她不说话,秦铮说:“你心情不好我们可以过段时间再谈。”
“不用了。”她本来就不是在闹情绪,那么长痛不如短痛,“当初我之所以答应跟你……玩玩,也只是因为得知师母生病,秦一鸣出轨,我心情不好,想放纵一下……”
秦铮烦躁打断她:“所以虞老师不在了,就该结束了?你还说你没有在怨我?!”
谢一菲无奈:“我和你说不通。总之这就是我的意思,过段时间也不会改变。”
说完她不再停留,拿了自己的东西,快速地离开了他家。
听到玄关处传来的关门声,秦铮重新坐回了床上,因为动作太大,引得他不住地咳嗽起来。
好不容易缓了过来,看到床头柜上的那杯水,端起喝了一口,早就凉透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狠心的女人,无论是十年前还是十年后,都没有哪个人能比她更狠心。
秦铮越想越气,一气之下,狠狠摔了杯子。玻璃杯顿时四分五裂,就和他们这段支离破碎的关系一样。
……
第75章 第 75 章 “看来是真没戏了。”……
早上出门时天就阴沉沉的, 但谢一菲抱着一丝侥幸并没有带伞。结果两节课后,小雨已经有转成中雨的迹象了。
好在教学楼离实验楼不算远,她一路边往回赶边躲雨, 等进了实验楼,裤腿也都湿了。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她狼狈接通,是她留在医院帮忙的学生小俞。
“谢老师, 有个患者出现呕吐症状,医院怀疑是用药引发的不良反应,想请您过来一趟。”
谢一菲蹙眉:“这都快结题了, 还有新入组的患者吗?”
“不是新入组的,这个患者用药两个多月了。”
谢一菲边往办公室走边问:“其他可能的情况排查没有?怎么确定是药物引起的?如果是, 那类似的情况两个月前就该出现了。”
小俞委屈道:“我也是这么说的,但医院这边说不排除是蓄积不良反应。”
照这么说, 不能排除的可能太多了, 实实在在的医生不会这么说, 别是想甩锅吧。
“谁说的?”谢一菲问。
“秦医生。”
听到秦铮的名字,谢一菲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问:“患者呕吐很严重吗?”
“不严重啊, 早上吐过一次,吐了就好了。”
谢一菲松了口气:“我知道了,把患者的治疗方案和最近一次的复查结果发给我, 我这就过去。”
谢一菲从实验室拿了伞,又到校门口去打车。赶到医院时, 裤子膝盖往下已经全部湿透了,贴在小腿上冰冷刺骨。鞋子里也全是水,每走一步, 就会在地板上留下一个湿漉漉的脚印。
外科大楼里的空气窒闷又潮湿,电梯里就更是这样,还有一些让人不太舒服的味道。谢一菲从反光的电梯门板上看到了自己的脸色,很差。
遇上这样的天气和这样的糟心事,给谁谁也笑不出来。
“叮”的一声,电梯停在乳腺外科的楼层,谢一菲收敛思绪,直接去了秦铮办公室。
来的路上,小俞发来的报告她已经仔细看过了。单从报告上看,很难得出患者这次的不良反应和试验有关。当然,非要严谨一点的话,也不能完全排除是试验的原因,只是这种可能性非常小,至少比吃坏东西的可能性小很多很多。
她不信秦铮想不到这些,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他是故意的。
他们分手一个月了,不得不说他是个很合格的前任,这一个月里,他完全没有打扰她,安静地躺在她的联系人列表里,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她的生活就像她所期盼的那样,又回到了他们重逢之前,一切按部就班,一切有规律可循。再没有意外,没有人能轻易牵动她的心弦。
但她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听了小俞的转述,怎么看都觉得是他在有意为难她。难不成一个多月的时间才让他回过神来——发
现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和他断了,这让一向无往不利的秦医生很不甘心,所以才专挑在这种鬼天气遛着她玩?否则,她也再想不出其他的理由了。
此时,患者家属正好也在秦铮办公室。大概是她模样实在狼狈,患者家属连说抱歉,麻烦她专程跑一趟。
见了她,秦铮先是怔了怔,然后起身拿了条毛巾给她。
谢一菲心里对他有气,故意没接,直接问患者家属:“您母亲现在怎么样了?”
“现在好多了。”患者家属飞快瞟了一眼那条没送出去的毛巾,讪讪笑着。
秦铮没事人一样,把那条毛巾放回原处,对患者家属说:“既然谢老师来了,那您对用药方案还有什么顾虑和疑问,都可以再好好咨询一下。”
果然有点来者不善的意味。
所幸患者家属咨询的几个问题还算常见,谢一菲都一一作答了。
谢一菲说:“您母亲明显有交叉用药的情况,如果是药物引起的不良反应,暂时也不能确定是哪款药引起的。而且出现呕吐的原因会比较复杂,不一定是药物引起的,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或者着凉都有可能。一般情况下,我们这款药的副作用是比市场上同类药物的副作用小的,而且就算有也多出现在用药初期。当然了,不完全排除蓄积不良反应的情况,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先停药。不过,从复查指标上看,您母亲对我们这款药非常敏感,治疗效果显著,这时候停掉有点可惜。”
说着,她看向秦铮:“所以,具体要怎么做还是听主治医生的吧。”
球又踢回了秦铮脚下,她不信他会拿患者的治疗方案作为代价来为难她。
秦铮笑了笑,对患者家属说:“您看,谢老师来了也是这么说。”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来之前他就已经这么跟患者家属说过了?
患者家属连连点头:“我不是不信任医院,也不是不信任谢老师,但我母亲年纪大了,小病小灾的也经受不起,我就怕再出现类似情况,所以就想当面咨询一下谢老师,这才麻烦谢老师跑这一趟。”
这么说是患者家属执意要见她,而非秦铮故意让她跑一趟,之前是她小人之心了。
谢一菲也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样的心情。该如释重负的,毕竟这才是真正的他,拿得起放得下,可是她的心里却泛起点点酸涩来。
她把今天这一系列的心理变化归结为天气的原因。因为天气太糟糕了,才让她变得这么浮躁。
秦铮:“我理解您的心情,所幸您母亲的症状不是很严重,用不着过分紧张。可以先观察一下,如果症状没有得到缓解,我们再采取措施。”
患者家属总算放心离开了。
秦铮起身去给谢一菲倒了杯热水。
四月的北京还算不上多暖和,一下雨温度就更低了,此时的谢一菲浑身冰冷,急需一点温暖,但她还是说:“不用了,我是临时从学校赶过来的,下午还有事。”
她说要走,他像是听见了,却又像是没听见,坚持把那盛了半杯热水的一次性纸杯递到了她的手里,也顺便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看着她说:“当初入组前你和患者家属聊过,她们遇到问题不放心,这才非要见你。”
很明显,他听出了她话里的埋怨。
谢一菲也说不清为什么在搞清楚来龙去脉后她还是忍不住抱怨,大概真是天气的原因吧。
“我知道。”她握着那水杯,并没有喝,但却能感受到那热量正透过她的手心一点点传递到她的全身。
秦铮顿了顿,换了个话题:“最近,还好吗?”
从分手的那一刻起,谢一菲就只想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同事来对待,所有过激的态度都是她对过去耿耿于怀的佐证。
他可以风轻云淡地面对她,那么她为什么不可以?
谢一菲就当这是在和一个普通的故人寒暄,随口敷衍道:“还行吧,有点忙。”
秦铮点点头:“月初的时候周主任摔了一跤,科里的事特别多……”
谢一菲以为他要跟她聊工作,可等了半天又没了下文。
秦铮抬手看了眼时间:“快十二点了,下午有事中午也得吃饭吧?要不就在这吃吧?”
谢一菲果断拒绝:“不用了,我真没时间,回学校的路上顺道吃点就行。”
秦铮又说:“雨天不好打车,那我送你。”
说着他脱掉白大褂打算换衣服出门。
谢一菲一听头都大了,把水杯放去旁边的桌子上,装模作样地拿出手机来看:“真不用了,我已经叫好车了。”
秦铮穿好外套看着她,脸上温和的情绪早已荡然无存:“什么时候叫的?订单在哪我看看。”
谢一菲:“……”
谢一菲索性收起手机,抬头看着他:“你不觉得你有点越界吗秦医生?”
“那你呢?”秦铮问,“有必要这样吗?”
他都这么说了,谢一菲也懒得装了,索性坦白说:“我也不喜欢这样,那就直白点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处理这种关系的,但我是没办法和前任做朋友的。”
“然后呢?”
“既然分开了,那能不见还是不见吧。今天是工作需要那没办法,除此之外,咱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
多年后再一次和他分开,虽然不至于像年少时那么伤筋动骨痛彻心扉,但心里还是难受的。她承认自己对他是有感情的,既然有感情,要割舍哪那么容易?
所幸成年人的世界很复杂,她要做的事该做的事有很多,哪一件都比情情爱爱的事重要,它们让她无暇去悲春伤秋。而且十年之后的她比之前更理智,也更懂得克制,理智地告诉自己她和他不会有未来,克制自己不要回头看.
谢一菲离开了,却在秦铮这放了把火。
想到她对他避之不及的样子,秦铮既生气又无奈,难怪她今天进门时脸色那么难看,不就是要见他吗?又不是让她见阎王!最可笑的是,今天除了患者家属想见她,其实他也想见他。
和她比起来,他对她的放不下简直比街边两元店里的东西还廉价。
正在这时,办公室的门再度被人敲响,他以为是谢一菲落下了什么东西,下一秒就见门口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秦铮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这么嫌弃自己这独苗学生,所以开口时语气也不怎么好:“有事吗?”
何婷婷没察觉到此刻老板心情不佳,笑嘻嘻地挤进办公室,神神秘秘地说:“我刚才看到谢老师了。”
秦铮压着火气,重新换上白大褂:“患者家属叫她来的。”
何婷婷一副“我懂”的神情:“我看她心情挺不错的,你们和好了?”
秦铮停下动作:“你说什么?”
何婷婷这才注意到老板的脸色不太对劲,她犹犹豫豫地重复刚才的话:“我说谢老师看着心情挺好的,你们应该和好了吧?”
“没事干了?”
“不是……我……”一向伶牙俐齿的何婷婷难得语塞,生硬地转移话题,“老板您是要出门吗?”
秦铮:“……”
秦铮:“出去。”
“哦。”何婷婷委屈巴巴,临走前还不怕死地丢下一句,“看来是真没戏了。”
秦铮烦躁地闭了闭眼,还好那丫头跑得快,不然他真想好好问问她,知不知道什么叫尊师,见过哪家学生这么跟导师说话的?
正心烦,忽然注意到门口的角落里放着一把湿淋淋的红格子雨伞,他记得,那是谢一菲进来时拿在手上的。
第76章 第 76 章 被表白该是件值得高兴的……
秦铮转身看了眼窗外, 雨丝密集,雨势似乎比刚才更大了……
谢一菲离开没多久,应该没有走远, 而且没带伞就更走不远了。
等他在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拿着伞出了办公室,早忘了就在片刻前,他还在想着再不会找她。
下到一楼大厅, 果然看到了玻璃门外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他正要走出去,
忽然发现她身边还有个人。
电动感应门开了又合上,他站在一门之内, 看着门外的台阶下顾逸撑着一把大伞,等着谢一菲步入伞下。
“秦医生?”
秦铮回过神, 见是住院部的保安。
“您要出去吗?”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挡在了门口。
“不是。”
保安尴尬看着一开一合的感应门:“那您这是?”
秦铮看了眼手里的伞:“捡了把伞。”
说着,他把手里的红格子雨伞递给保安, 转身离开:“看看一会儿有没有人来找吧。”
“好的, 秦医生。”.
谢一菲下了楼才发现伞落在秦铮办公室了, 但她又不想回去拿。正琢磨该怎么办,忽然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这段时间顾逸约她好几次,她都找理由推拒了, 没想到今天这么巧,在医院遇到。
顾逸见到她很惊喜:“我还以为我看错了,还真是你, 没带伞吗?”
谢一菲含糊点点头。
顾逸:“你不是说你那项目结题了不用来了吗?”
“哦,有点突发状况, 过来处理一下。你呢?”
“也差不多。”
顾逸看了眼时间:“饭点了谢老师,既然这么有缘遇上了,就一起吃个饭吧?”
谢一菲之前已经拒绝顾逸太多次了, 这次实在没什么理由,而且在这种鬼天气里奔波了一个上午,她也有点饿了。
谢一菲问:“那你想吃什么?我请客。”
顾逸撑开伞走下台阶,示意她跟来:“走吧,边走边想。”
谢一菲踟蹰了一下,走到了他的伞下.
秦铮搭乘扶梯上楼,但一直能看到大门口的画面,他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刚才谢一菲拒绝他的话。虽然早知道那都是托词,只是没想到,她所谓的“有事”是和顾逸约会。
“这画面怎么有点似曾相识?”
身边忽然冒出来的声音打断了秦铮的思绪。
他回过头,看到说话的人不由得笑了:“你怎么来了?”
蒋禹涵无奈耸耸肩:“年年的同事复查,我当司机。”
秦铮问出了困扰他很久的问题:“她那同事到底和她什么关系,年龄差着二十来岁呢吧,也不像闺蜜,她怎么那么上心,三天两头地往医院跑?现在连带着你这个准上市公司的老板也在上班时间跑出来充当廉价劳动力?”
蒋禹涵:“人家现在是她们公司工会的骨干,公司上到老板,下到实习生,谁家猫下了崽她都得去关心一下公母。”
秦铮笑:“她知道你这么说她吗?”
“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肯定是你说的。对了……”蒋禹涵朝着谢一菲离开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就是她吧?”
“谁?”
“跟我还装!我们‘工会骨干’早打听清楚了,你在医院有个绯闻女友,就是之前和你一起上热搜那姑娘吧?据说你挺把人家当回事。”话说一半,蒋禹涵又顿了顿,“不过我怎么感觉你这回要悲剧呀,刚才那男的是谁?”
此时秦铮脸上的笑容早不见了,恰巧乳腺外科所在的楼层到了,他径自往办公室的方向走:“你不去陪工会骨干在我这偷什么懒?”
“你别转移话题,那男的到底什么人?”
秦铮懒得理他:“不知道。”
“那你看着他们打一把伞在雨中漫步什么感觉?”
什么感觉?
秦铮不由得放慢脚步:“你当时什么感觉?”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但蒋禹涵显然已经明白了他指的“当时”是什么时候。
蒋禹涵毫不避讳地说:“气疯了。”
秦铮嗤笑:“出息。”
“你别笑话我,你不也是吗?”
秦铮回想着自己刚才的感受,气疯不至于,但心里闷闷的,让他觉得呼吸都不能恣意。
蒋禹涵继续道:“但我那时候很快就冷静下来了,觉得你丫就是故意的。”
其实秦铮早已经忘了自己当初是怎么想的了,可能就是无聊,也可能是那时候的蒋禹涵让他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他也曾那么小心翼翼瞻前顾后地靠近喜欢的女生,所以才想着帮兄弟一把。
“可能你那时候太怂了让我不太适应吧。”
“说谁怂?!不过现在想想,当初确实多亏你推我一把,不然后来可能就真的错过了。但是吧,谈恋爱这东西真跟打仗一样,你看人家谈都觉得简单,等轮到你了,你也好不到哪去。”
秦铮哂笑:“还真是。”
谁能想到,多年前他多管闲事丢出的回旋镖,多年后正中他的眉心。
蒋禹涵:“怎么样?需不需要兄弟出马帮帮你?”
秦铮呼出一口气:“不用了,早恋得来的那点经验,在我们成年人的感情世界里可能不适用。”
“你说谁早恋呢?”
……
谢一菲和顾逸就近找了家医院附近的烤鸭店。
因为天气的缘故,店里客人并不多,坐下没多久,点好的菜就陆续被端了上来。
顾逸包了一个烤鸭给谢一菲:“对了,我今天早上还遇到秦医生了,你们最近还好吧?”
谢一菲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逸这个问题,顾逸从来没有直接问过她和秦铮究竟是什么关系,她自然也就没有机会坦白,所以此时此刻,她也只能含含糊糊地说:“试验马上结束了,以后应该也不用经常打交道了。”
顾逸愣了愣,似乎在消化着她的话。
不过听顾逸说起秦铮,谢一菲就想到他们俩人几次打照面,秦铮对顾逸的态度总是怪怪的,顾逸肯定也能感受到,但她一直没有机会和顾逸解释什么。
谢一菲:“他之前态度不太好,但你别往心里去,他对谁都那样。”
顾逸回过神来,像是心情很好:“我跟他总共也没见几次,亏你还记得。放心,我没往心里去……”
还不等谢一菲松口气,顾逸接着说:“因为如果我是他,我会比他更恶劣。”
谢一菲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顾逸继续道:“十年前是我活该,十年后,还是我活该。”
他看着谢一菲忽然郑重了起来:“有些话我一直想找个机会跟你说,但一直没机会。我不知道你和秦医生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你今天这么说了,那我觉得,有些话我也可以对你说了。一菲,十年前我不是偶然遇到你们,更不是见义勇为,我那天跟着你,其实是想找机会正式认识你一下。”
他没有把话说得很明白,但是她没什么不懂的,那个年纪的男女,男生主动去结识一位女生,无非是因为喜欢。但他为什么会喜欢她呢?
谢一菲彻底懵了,有点不能理解顾逸:“可是,在那之前我不记得我见过你。”
顾逸自嘲笑笑:“你果然从来没有注意过我。那时候我们两个专业一起上高数课,你总喜欢坐第一排。”
谢一菲回忆了一下,还确实是。那时候因为她在上高数课前面还有别的课,两节课在不同的教学楼,她赶过去时往往都要上课了,只能坐在前排。
谢一菲还是不解:“就因为这个?”
顾逸好笑地说:“当然不是因为你总坐第一排。喜欢肯定是一见钟情啊,或者说见色起意。”
谢一菲:“这我就更无法理解了。”
上了大学后,谢一菲也跟着舍友们开始学习打扮自己,她知道自己不丑,但也绝对不是那种能让人一眼惊艳的美女。
顾逸笑了:“各花入各眼,你是气质型的。”
谢一菲无奈:“这话听着像骂人。”
顾逸:“我说真的,你那时候总给人一种很高冷、很难以亲近的感觉,可能就是这种感觉吧,更能激发那个年纪的男生的好奇心,反正我就是,每次上课都会观察你在哪,下了课也会不自觉地跟在你后面走……我突然说这些,不会吓到你吧?”
谢一菲尴尬笑笑:“不会,就是有点意外。”
“我也挺意外的,意外咱俩这缘分。当然了,如果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对你一直念念不忘,那肯定是骗人的,毕竟咱俩当年也没什么交集。但一个人喜欢
什么类型的异性很难改变,更何况是那个年纪喜欢过的人。”
她忽然想到秦铮曾经问过她,如果有人惦记她十年,她会不会很感动。
她当时觉得他过于敏感瞎吃醋,现在看来是她过于迟钝了。
谢一菲说:“那个时候大家年纪都小,经历太少,看什么都是诱惑。”
“话是这么说,但你对我而言始终是不同的,这大概就是所谓‘白月光’的力量吧。”
“白月光?”
好像从她看到分享在外卖群的那个帖子之后,她就总能听到这个词。
“对呀,白月光对男人的杀伤力不可小觑。所以我发现相亲对象是你的时候其实特别高兴,觉得这缘分很奇妙。但作为成年人,不会因为年少时的一点意难平就随意做什么重要决定。”顾逸收敛起玩笑的神色,“一菲,我们接触了这么久,我发现我还是喜欢你,而且更喜欢了,因为我比当年更了解你了。”
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也会成为别人的白月光。
只是这份跨越漫长岁月的心动无法打动这一刻的谢一菲。被表白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前提是那是她喜欢的人。
……
第77章 第 77 章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希望……
昨晚刚下过雨,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芬芳。谢一菲不到六点就醒了,因为今天是二期试验的结果评估会。过去这两年努力的成果如何,这个项目是否能迎来下一阶段的研究, 都会在今天有一个答案。
会议时间是上午九点,会议地点定在离学校和医院都不远的一家五星级酒店里。
谢一菲很早就出了门,今天她要当着业内专家和所有试验的参与者做一份汇报,也是一份答卷。
二期试验是新药研发最为关键的阶段, 也是导师离开后,她要独自攻克的第一个难题。它连接着实验室研究和后期大规模的临床试验。
这个阶段对试验方案的设计、受试者的选择都有更严格的要求。作为研发人员,她的每一次决策都关乎着试验的成败和患者的生死。
从试验开始到结题, 整整两年的时间,她收获了很多, 也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她曾沾沾自喜,也迷茫无助, 可是当她重新整理那些患者的数据, 她发现那不是一个个没有温度的数字, 是她们对她给与的信任,也是对生的期望。
她想到导师总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你不能要求一个人全力以赴地去做他自己都不相信的事,你要继续从事这一行, 你就要坚信我们能做到,坚信今天所做的一切都会在明天开花结果。”
这一刻,她对这话似乎有了新的理解。
出了小区没走多久, 就是城市的主干道。道路一旁的月季好像一夜之间全开了,经历了一场夜雨, 花瓣没落多少,反而更饱满润泽。花香馥郁,整条街都弥漫着新生的朝气。
谢一菲深呼吸, 这是北京最好的时节,也是她的.
谢一菲比旁人到会议室都早。酒店服务人员刚刚布置好会议室,见到提前到来的谢一菲,贴心地为她送上一杯咖啡。
其实她昨晚睡得并不好,每逢第二天有重要的考试或者工作时,她都是这样,还好有咖啡。
她喝了一口咖啡,苦涩醇厚的味道立刻在口腔里蔓延开来。她长长呼出一口气,感觉整个人又有了精神。
忽然间身后传来一声咳嗽,吓得谢一菲险些呛到自己。
她狼狈地回头,意外地看到了秦铮。他今天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裤,刚才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几乎融在暗影中,以至于她刚才进来时,还以为自己是到得最早的。
此时秦铮站起身来,优越的身高和那种凌冽的气质让他的存在感格外的强烈。
她也想不明白自己刚才怎么就没看到他。
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又差不多一个月过去了,她以为再见面时,她已经可以平静应对了。可是此次此刻,看着他朝她走来,她发现自己还是不争气地慌了。
正当她猜测着他会对她说些什么时,他却绕过了她,直奔她的身后。
“您怎么这么早就到了?”
谢一菲怔了一下转过头,看到一位评审组的老专家被秦铮扶着坐到了有专家名牌的位置上。
谢一菲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他,还是在骂自己。
但她很快重新整理好心情,过去和老专家打了个招呼。
看着秦铮客气地和老专家寒暄,她忽然想起他似乎说过她这个人很具有欺骗性,可他又何尝不是?
在患者面前,他专业严谨是可以信赖和依靠的主治医生,在周意芝这些前辈面前,他谦逊有礼是前途不可限量的优秀后辈,可是在她面前,他总是强势的、有距离感的,让人捉摸不透的。
不多久,其他人也陆续到了。
会议在九点钟正式开始,会议内容分为几部分,先由明德汇报项目的背景,以往取得的成绩,以及本次试验的目标。然后由谢一菲汇报二期试验的方案以及方案的执行情况。最后是秦铮汇报试验收集的数据并评估其质量、有效性和可靠性。
那些数据谢一菲都熟悉,但是结论是秦铮给的,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却是她这两年工作的缩影,当他说到“本次试验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为该药物的研发和临床应用提供了重要的参考依据”时,他忽然看向汇报台下的她。
她无法否认,尽管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东西,但是作为一同并肩作战的战友,他曾给予过她很多力量。
因为师母的离开,她一度很迷茫,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浑浑噩噩地被周遭人簇拥着往前走,直到不久以前,那场春雨过后,她又去了一趟医院。那天她是去去医务科签署结题文件的,但临走前忽然想起了自己上次落在秦铮那里的伞。
那天是周二,是他出门诊的日子,她就想趁他不在去病房那边碰碰运气。
可惜她还是没找到那把伞,因为当时秦铮的办公室里有人。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门诊而是在办公室,但是既然来了,就这么走了又挺怂的。所以,她究竟要不要找他拿伞呢?
就在她在他办公室门口徘徊的时候,差点被一个小男孩撞到。
病区里很少有孩子,如果有,那背后大概率掩藏着一个令人无奈心酸的故事。
小男孩大概六七岁的样子,怯怯为差点撞到谢一菲道歉。男孩子很漂亮,巴掌大的小脸上一双黑又亮的眼睛水汪汪的,头发略长,发尾卷曲,有点混血宝宝那味儿。谢一菲忽然意识到她可能见过他。
她脑中浮现出了一个画面——穿着白大褂的秦铮蹲在医院的走廊里和一个小男孩说话。清晨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玻璃窗内投射进来,为这一大一小的身影堵上了一层光晕。
那应该是前年的夏天。
比起那时候,小男孩的个子长高了不少,婴儿肥也褪去了一些,黑瘦了点,更有男孩子的模样了。但是他实在太漂亮了,所以她还是认出了他。
“病房里不能乱跑哦,你家大人呢?”和他说话时,谢一菲的声音都忍不住变得很温柔。
“我妈妈在里面。”小男孩指了指秦铮办公室的门小声说。
乳腺癌对于越年轻的患者来说越麻烦,小男孩的母亲三十出头,显然属于这个类型。谢一菲记得何婷婷说过一些她的情况,据说她找到秦铮之前已经做过一次手术,可是不久后就复发转移了,之前的医生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显然已经有放弃的想法了,她这才找到了秦铮,进行了二次手术。
听说这事时,谢一菲很为这位年轻的妈妈和她的孩子难过,后来再没见过他们,她也没敢多问,转眼快两年了,没
想到还能遇上。
办公室里传出隐隐约约的说话声,有秦铮的,还有一个温柔的女声。
谢一菲鬼使神差地没有离开,小男孩也很乖,跟着她一起在门口偷听。两人说话声音不大,谢一菲几乎听不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只偶尔男孩妈妈情绪激动时,她能听到她在感谢秦铮。
谢一菲心中隐隐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她悄悄问小男孩:“妈妈的病是不是好多了?”
小男一副“你怎么知道”的样子孩,兴奋地点点头:“她现在能上班,还能去接我放学。”
看来他母亲的病情确实已经被控制住了。
谢一菲知道以孩子母亲的情况要在这么短时间内治愈没那么容易,但能把病情控制住就已经是奇迹了。她还记得当初所有人提及小男孩妈妈时,都是一副惋惜的态度,大概在所有人看来,这位可怜的母亲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可是谁也没想到,21个月过去了,她就像绽放在初夏的花,经过一夜的风雨非但没有凋零,反而向阳而生,逆风翻盘了。现在的她可以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照顾家庭,这何尝不是一种奇迹?!
谢一菲的心情很就没有这么激荡过了。
她朝着小男孩竖起大拇指:“你妈妈真了不起。”
小男孩笑了,缺了门牙的笑容让他看着滑稽又可爱:“妈妈说是秦医生了不起,妈妈是听了他的话,才治好病的。”
“他的话?他说了什么?”
小男孩收敛起笑容,一本正经地复述着:“秦医生说,医学发展得很快,医生和病人都在和时间赛跑,每过一天就多一点被治好的希望。他还说,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希望。”
活着,本身就是一种希望。
谢一菲忽然想起师母癌症复发转移后,他在治疗室外也曾对她说过这样一番话。那时候她就像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浮木,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坚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可是不久后,师母还是离开了。这让她开始怀疑,怀疑自己,也怀疑他。
但是当她听着小男孩用稚嫩的声音再次转述那番话时,她知道他从来没有骗过她。他还在他认定的那条路上朝前奔跑着,她有什么理由掉队呢?
医学在和时间赛跑,药学又何尝不是。
师母的离开是他们暂时都输给了时间,但是还有无数像小男孩母亲这样的患者在相信着他们,在这条路上艰难的前行着,她们的信念不该被她这样的彷徨和踟蹰熄灭。
谢一菲终究是没有找回她丢的那把伞,但离开时,积压在她心头许久的阴霾终于散了。
第78章 第 78 章 57小时
半个月后, 有个关于临床肿瘤治疗的学术会议在南京召开。秦铮是提前一天到的,到了酒店报完到,办理好入住天还没有黑。
有几个比较熟的同行知道他来, 晚上约他喝酒,他说还有事拒绝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但可能是故地重游的缘故,他没什么心情去应付别人, 索性一个人出去走走。
5月的北京刚刚有点夏天的影子,但是5月的南京已经很热了,好在入了夜后, 气温不至于太高。
他在这座城市生活的时间不算太长,成年后来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但是这里的每一条街道,甚至是空气的味道, 对他而言都是那么熟悉。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 从傍晚走到入夜, 像个初来乍到的游客一样用脚步丈量这座城市。
南京的夜终究不如北京热闹,除了一些著名的商圈,大部分的街道在九点之后就人迹寥寥了。
不知走了多久, 秦铮停下来点了一支烟,回头望向来路。这是一条只有两条行车道的小路,路两边高大的梧桐枝叶繁茂亭亭如盖。街灯散发出温暖明亮的光, 照在柏油马路上,那路也像是一尘不染, 还反着光。
遥遥驶来一辆52路,在离他不远的路边停下。公交车前门打开,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一个扎着马尾辫穿着白色连衣裙的纤细身影从车上下来。
那一刻, 他似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手指间的烟也忘了吸。
眼前的画面和多年前重合了,那一年每逢周五的十点钟,他都会等在家附近的公交车站,也是52路。那是他第一次对一个姑娘产生好奇,忍不住想去了解她,靠近她。而那一年的谢一菲就像透过阴霾云层的一缕阳光,让他灰败的生活有了光亮和色彩。
然而这一次,直到那辆公交车开走,他也没有看到她。
那一刹的失望就像指间的烟灰,慢慢堆积起来,夜风吹过时散在风中。
他回过神来,环顾四周,发现这里离外婆家已经不远了,难怪会觉得熟悉。
这里和酒店之间差着五六公里,再走回去显然不现实。
他将烟蒂揿灭在旁边的垃圾桶里,拿出手机来叫了辆回酒店的车。
这个时候路上的车不多,但用车的人也少。片刻后,一辆白色的GLB停在了秦铮面前,他起初没在意,直到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面前这辆车就是他叫的那一辆。
不知道是不是他想多了,这车看着有点眼熟。
他一边接通电话,一边朝车内看去,恰好副驾驶的车窗在此时降了下来,司机也正探头看向他。
对方像是有话要说,或许想问是不是他叫的车,但两人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对方的表情忽然凝固了。
还是秦铮先回过神来,他直接拉开后排车门上了车。
与司机视线再度在后视镜中交汇,秦铮笑了:“这么巧。”
谢东正要说话,秦铮又说:“拒载会被投诉。”
谢东那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又被生生咽了回去。
他深呼吸,脑子里天人交战了半天,最后也只是没好气地问:“手机尾号多少?”
拒载的话平台就不会给他派好单了,他才刚出来一会儿,不想就这么回去。
他告诉自己忍忍算了,那酒店不远,也就十几分钟的事。
秦铮报了四个数字。
谢东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按导航走吗?”
“不,我去夫子庙。”
谢东愣了愣,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窜了起来:“你订单的目的地明明不是夫子庙!”
“对,我临时改变主意了。夫子庙更远,你能多赚点。”
“谢谢,用不着!我着急回家,你叫别的车吧。”
被投诉就随他投诉去,今晚这钱他大不了不赚了。
对比起谢东的暴跳如雷,秦铮就显得淡定多了。
他双手交叠在胸前,靠在椅背上,气定神闲地说:“我累了,只想坐你的车去。”
谢东抓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都说了我不接你这一单了!”
“有你跟我吵架的工夫,我现在已经到了。”秦铮看向后视镜中那双充满怒气的眼睛,“或者,你其实只是想用这种方式来跟我叙叙旧?”
谢东和谢一菲虽然是亲姐弟,但大约分别遗传了父母的基因,两人长得并不是很像,唯独那双眼睛,一模一样。
谢一菲生气的时候,好像也是这么看着他的。
谢东疯了:“我想跟你叙旧?!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谢东越想越气。他就是晚上没什么事想接几个活儿攒点老婆本,没想到今天给他接到个活阎王。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否则一定能看到上面写着“诸事不宜”四个大字。
秦铮错开视线,看向窗外:“开车吧。”
谢东无奈,发动车子。
还好这时候不堵车,夫子庙稍微远一点,但也远不到哪去。
路上两人谁也不说话,谢东却一点不觉得尴尬,他希望一直这样,直到送走这活阎王。
但秦铮还是开口了:“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对我这个态度?”
谢东像是听了什么笑话:“你还想我对你什么态度?上次有我姐,我算收着了。”
秦铮点点
头:“哦,这回有平台录音,我劝你也收着点。”
谢东张了张嘴……
又是这种感觉,一口气被堵在嗓子眼,气死了!
上次见过谢东后,秦铮心里就产生了一个疑问。
这么多年以来,他一直以为当初是谢一菲腻了,看上了别人,所以才借题发挥跟他分手。可上次和谢东聊了几句后,他发现在谢东看来,当年他们分手并不是谢一菲希望的,倒像是他做错了什么导致的。后来他也有意无意地和谢一菲聊起当年的事,但每次都被她轻巧绕开了,她似乎在极力回避着什么,好像说出来,两人就会因此再闹崩一次。
他原本也以为,十几年过去了,当年的事就算细节和他的猜测有些许不同,那也没有再去追究的意义。
可老天爷偏偏就给了他一次可以追究的机会。
秦铮索性直白地说:“我们当初分手,是你姐要分的,但你对我的态度好像当年错的人是我。”
“不是你是谁?要不是你那样,我姐会想分手吗?”谢东冷笑,“我知道,这是你们渣男的惯用伎俩,已经达到目的了,还要把责任推给对方。”
秦铮抓住他话里的重点:“我哪样了?”
“你一声不吭的走了你说你哪样了?”
“就因为这个?”
谢东冷嗤一声,像是懒得多说。
秦铮说:“当年事发突然,我也是临时赶回去的,走得太急没来得及跟她说,都到盐城了才发现手机没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丢的,所以她后来给我发的信息我没看见,再联系她的时候她就把我拉黑了……这些事我后来去她学校找她时都跟她说了。”
谢东:“借口谁不会找?关键你回家干什么去了,你也跟她说了吗?”
秦铮沉默了。
谢东早有预料似的说:“这就对了嘛!你该不会以为你回家做的事能瞒住我姐吧?你肯定想不到,她会去找你吧?”
秦铮意外:“你说她去盐城找过我?”
“对啊,不去不知道,去了才知道,她以为的爱情在你看来就是一场消遣。”
秦铮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就因为他没告诉她他回家干什么去了,他们的感情就变成他的消遣了?
这帽子扣得可真大啊。
谢东冷笑着说:“我们这种普通人是高攀不起你们家,你看不上就别招惹啊!把别人的真心耍着玩很有成就感是不是?还有你妈,她以为她是谁?好像所有人都图你家钱一样。我姐是那种人吗?你让她受了多大的委屈你知道吗?你竟然还有脸回去找她,让她理解你?!”
秦铮:“你说她见过我妈?什么时候的事?”
谢东觉得这人根本抓不住重点,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就你消失那几天,还能是什么时候?”
秦铮怔了怔,片刻后无奈地笑了:“那几天,她怎么可能见过我妈……”
见他这个反应,谢东也有那么一瞬间不确定了。
他没好气地说:“你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别再招惹她!”
夫子庙已经到了,谢东赶紧靠边停了车,像送瘟神一样催促他:“到了,快下车!”
秦铮没再跟谢东纠缠,他脑子里那团迷雾似乎有了散开的迹象。
直到目送谢东的车离开,他才想起来自己刚才说要来夫子庙只是想让谢东绕个路,好多跟他聊几句,没想到被人提前赶下车了。
他抬头四顾,夫子庙他也很久没有来过了,但还好,和记忆中的样子差不多。
时间已经很晚了,但这里和刚才上车的地方完全不同,这里总是人潮涌动的,小摊贩的生意也依旧红火,卖雨花石的,卖折扇的,卖汉服的,卖小吃的……多少年了,还是那一套。
秦铮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对什么都感兴趣的姑娘。可是走着走着,一错眼的工夫,她就不见了……
他顺着人流往前走,不知不觉走到了秦淮河边。此时,一艘载着游客的小船从他面前缓缓行过,有人在拍照,有人在聊天。看上去,所有人都那么开心,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的身边,但似乎又离他很遥远。
他想到了12年前,那是他人生中最兵荒马乱的57个小时。
从他知道母亲病危,接受她长久保受癌症折磨的事实,到他瞒着外婆赶回家见她最后一面,只过了57个小时而已。
困惑、怀疑、悔恨、缘分充斥着他那57个小时,他像是即将溺毙的人,渐渐失去了五感,只知道心是痛的。等他奄奄一息从水下探出头时,时间已经又过了两天了。他以为,他在那几天里只是失去了那对给他生命的人,他不知道的是,他也失去了她。
想着谢东刚才的话,他大致能猜到当年在他和谢一菲之间发生了什么。
发现他失联了,她从他外婆那得知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临时回了家。因为联系不上,她担心他,索性找去了他家。本以为能见到他,可是她非但没有见到,还听到了或者看到了什么让她误会他的事。然后她伤心地返回了南京,并且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
那时候的秦铮只当谢一菲在闹脾气,可他刚经历了人生的一场浩劫,没想到又挨了一闷棍,在那种情况下,也没心情去哄她。直到他办完母亲的丧事。那时距离他去大学报道的时间已经过去好几天了,可是他还是先去了一趟南京。去见她,去把话说清楚。
那是他最无助的时候,他以为他会从她那里得到宽慰,可是他说什么她都不信,而且没等他把话说完,一个男生挡在了他们之间。他一气之下打了那男生,她却在维护他。看他时总是带着笑的那双眼睛,在那一刻充斥着怒火。他从未见过那样的她,就为了躺在地上的那个男生吗?这就是她决绝背后的真相吗?一瞬间,他被各种猜测冲昏了头。他只记得,那时候,他很痛,心很痛。
他的血脉至亲那样对他,她也好不到哪去!
那一刻,他觉得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他离开了南京。
自那以后,他不再是他。打游戏、喝酒、打架……他对所有的关系所有的人都不那么在意,再没有一种感情能走进他的心。
可是在那些堕落的日子中,他也渐渐看透了一件事——全世界根本没几个人在意他,何来被全世界背叛?
只是,母亲的离去将成为他一生的痛和遗憾,他总要做点什么让自己不再日复一日地陷在那种遗憾中。
于是在他进入大学的第二个学期,他决定换个专业,也换个人生目标。
接下来的日子,他开始疯狂地学习,抓住一切机会争取临床见习,把所有的时间都填满,每一天都熬到没有力气。他的生活看似回到了正轨,但他心里清楚,他已经回不到过去了。
……
第79章 第 79 章 他不是个爱笑的人,也从……
二期试验结束后, 谢一菲时间多了起来,恢复了每周去初涩的演出。
这天中场休息的时候,忽然有个服务生送来一杯酒, 说是有位客人请的。
他们乐队里一般只有主唱才有这种待遇,谢一菲正好奇是谁,就看到了坐在吧台的宋良朝她遥遥举了举杯。
谢一菲虽然对宋良这人印象不怎么样,但好歹也算是熟人, 人家请她喝酒就是主动示好,她不能完全不给面子。
她接过那杯酒走向吧台。
“什么时候来的?”
宋良:“刚来一会儿。”
“林姐今天好像不在。”
最近这段时间,宋良偶尔会过来坐一坐, 但是和以往不一样,他每次都是一个人来的。好在王林在的时候会过来陪他喝一杯。
宋良笑:“我知道。”
谢一菲和宋良之间的交集除了王林就只有秦铮了, 可是她不想和他聊秦铮,这样一来也就没什么话题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
儿, 谢一菲觉得有点尴尬, 正想着找个借口离开, 宋良又像是很随意地问:“最近忙吗?”
谢一菲:“还行,试验结束后好了很多。”
“在准备三期试验吗?”
“算是吧,不过后面也没我太多事了。”谢一菲, “你呢,最近看你总来,好像不是很忙。”
宋良:“这得看跟谁比了。”
宋良明明一个字也没提秦铮, 但谢一菲就感觉他说的是秦铮。
他是想说秦铮很忙,所以最近才没有跟他一起来吗?
此时恰逢一首歌结束, 在下一首的前奏响起前,从舞台边传来了女生的说笑声。
两人不约而同地循声看过去,是巧巧在和武哥聊天, 武哥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巧巧边笑边打他。
宋良:“有个事我一直搞不明白,正好咨询你一下。”
“什么?”
“你们女生是怎么做到前一秒还非这个人不可,下一秒就能转投他人怀抱的?”
谢一菲知道他说的是巧巧,有心替巧巧解释两句。
她想了想说:“你看到的一秒,可能不是一秒。她可能在那之前就纠结很久了。爱上一个人的时候闭目塞听油盐不进,被困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哪天心死了,这个世界才像是重新对她敞开怀抱,她就又能看又能听了,能看到对她更好的人,能听到自己高兴地笑,那她自然就不愿意回头了。”
“那谢老师,你也是吗?”
他们终究还是避不开这个话题。
可惜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她也还没有头绪。要说心死,她十年前的那一次就死过了,按理说她早就该拥抱新世界了,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她都没有看到一个比他更好的人,这是不是说明她其实还被困在那个小世界里,一直没有走出来呢?
她坦白说:“我不知道。”
宋良忽然说起一件事:“几个月前我和他来这喝酒,他喝了很多……就是被你接回去那次,你还记得吗?”
谢一菲点头:“记得。”
那天的事她印象很深刻,因为就在第二天,他们就分手了。
宋良说:“你知道他那晚为什么喝那么多吗?”
这个问题,她已经想过了,也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她敷衍地反问道:“跟我有关吗?”
“当然。”
谢一菲自嘲地笑了笑,对宋良要说的那个答案其实并不感兴趣。
宋良好像没看出她的意兴阑珊,难得很认真地说:“很多医生都很害怕面对去世患者的家属,他也不例外,而且这一次换成了你,他很自责,也很心疼。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
谢一菲回到家时,已经是深夜。
这一天过得很充实也很疲惫,本来只是想在沙发上躺一会儿,结果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间,她感到夜风吹过,吹散了覆在一段久远记忆上的灰尘。
那是大二刚开学一周的时候。那天下午只有两节药理学,同宿舍的舍友商量着下课去逛新街口,问她去不去,她实在提不起兴趣就婉拒了。最后她们把课本教给了她,让她帮忙带回宿舍。
9月的南京依旧很热,她背着自己的书包,抱着舍友们的课本,穿越教学楼区,去往宿舍。
太阳很毒辣,她能清楚感受到T恤被她的汗水浸湿,黏腻腻地贴在她的背心上。
忽然间,她听到身后有女生躁动了起来,她以为出了什么事,抬头就看到那个消失很久的人正朝她走来。
他穿着她记忆中的白色T恤和做旧的淡蓝色牛仔裤,头发比上一次见他时长了点,显得人瘦了一圈。
看到他的那一刻,她是欣喜的,因为她终于见到了他。可是她很快想到了自己这段时间经历过的痛苦……
从盐城回来后,她反复回忆他们在一起的点滴,每一个瞬间都让她觉得不舍,又让她觉得难过。
她想不明白一个男生怎么能做到表现得那么喜欢她却又在暗地里计划着放弃她,难道所谓的热恋只是她一个人的错觉吗?
她会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偷偷躲起来哭,最软弱的时候也想不管不顾地去见他,只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但是天亮之后,她又能清晰的想起他妈妈说的那些话,还有她在他家门口见到的那个女孩。
想到这些,巨大的委屈和愤怒涌上心头……
她决定不会再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她看着他来到面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像是久别重逢的老友见面,又带着一点求饶讨好的意味。
他不是个爱笑的人,也从来不在任何人面前低头,这么不情不愿的笑,真的很别扭。
他说他不是故意消失的,是家里忽然出了事,他走得急没来得及跟她说,还说他回去的路上丢了手机,再联系她的时候就联系不上了。
烈日下,她看到少年鬓角处渗出细密的汗珠,说话时,那张总是沉稳得超乎同龄人的脸上露出了罕见的紧张情绪。
他在紧张什么呢?大概也是觉得丢手机这样的谎话很蹩脚吧。
可要不是亲耳听到他妈妈说他回去是和那女孩子相亲的,她一定会相信他的“不得已”。
没等他说完,她打断他说:“无所谓,反正你要去北京了,这样正好。”
少年的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他终于不再紧张了。那些原本就不适合他的情绪渐渐收敛,他最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问她什么意思。
她听到自己很冷静地说:“意思就是我们已经分手了,你究竟为什么回家也不重要了,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说这话的时候她其实是心痛的,但同时又觉得解脱了。
可当他死死盯着她问她为什么时,她似乎感受到他也是难过的,好像他才是那个被抛弃的人。
她不想说那种酸溜溜的话,像是她在跟别人争抢他。
她说:“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在一起了。”
他笑了,这一回是那种很冷的笑。
他说:“就因为我没在第一时间回你信息吗?因为这点事就随随便便提分手,你不觉得挺没劲吗?”
他说没劲。可能他早就觉得没劲了吧!
谢一菲努力克制着情绪说:“因为我已经不喜欢你了,这样总可以了吧?”
“你说什么?”
他逼近了一步,她的心也随之瑟缩了一下。
这会儿正是学生下课回宿舍的高峰期,他们这边的争执早就引起了周遭人的注意。
有人故意在附近停下,好奇的打探,间或还和旁边的同学耳语几句。
谢一菲不知道自己在他们口中变成了什么样,她只知道,她从来没有被这么多人注视过。
她不想让自己的伤心事变成别人茶余饭后的佐料。
她想离开,却被他不客气地一把拉住。手里的书散了一地,她手忙脚乱地低头去捡。书本上的字在眼前逐渐模糊,她想这时候的自己一定狼狈极了。
忽然间有人挡住了头顶上的灼灼烈日,一个男生出现在了她和秦铮之间。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一刹那,她正想抬起头看看来人是谁时,就听到了骨肉相击的声音,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旁边女生的尖叫声。
下一秒那男生踉跄着倒退一步,坐在了她还没来得及捡的那本书上。
她吓坏了,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挡在他们之间,但也怕他和秦铮真打起来,她连忙起身拦住了秦铮。
秦铮冷冷看向她,几乎是咬着牙说:“这才是真正的分手原因吧?”
她猜他大约是误会了,但她并不想解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在她的沉默中,他眼中的那团火渐渐熄灭了。
可他尤不甘心地问:“这么对我,就为了他是吗?”
忽然,一段熟悉的音乐响起,将那个画面定格在了那一秒。
音乐声音越来越大,谢一菲终于清醒过来,这才意识到刚才经历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还是一场关于陈年往事的梦。
她下意识抚了抚心
口。虽然是梦,可那痛感却那么清晰。
睡着前,手机被她随手放在了旁边的茶几上,此时还在响个不停。
这么晚了谁会找她?她拿起来看了一眼来电,号码是一个来自南京的座机。
她接通,连“喂”了两声,但对方始终不说话,就当她以为是线路不好的时候,她又似乎听到了对面人的呼吸声。
她有时候觉得秦铮很陌生,可有的时候又觉得他熟悉得可怕。就是那似有若无的一声,心里的那条线路像是突然连通了,她才刚刚梦到他,他就打电话过来了。
可他怎么会在南京,还大半夜给她打电话?是突然触景伤情想说点什么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吗?可他怎么会觉得她愿意和他聊那些?他没用手机打给她,多半也是猜到她不会在非工作时间接他电话了吧。
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何必还要回头看呢?
想到这里,她默默挂断了来电。
但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她似乎听到他叫了声“一菲”。
手机很快息了屏,他没有再打过来。
她在黑暗中呆坐了一会儿,又想起宋良的那番话:“很多医生都很害怕面对去世患者的家属,他也不例外,而且这一次换成了你,他很自责,也很心疼。所以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而且因为你的缘故,你师母对他有很重要的意义,她老人家去世了,他每天都陷在自我怀疑里……我只能说这些,还有一些事,我觉得他自己和你说比较好。”
她理解师母的离开对他的打击,也理解他作为医生在这时面对患者家属的为难。可是,无法面对就不面对了吗?她毕竟不只是他的患者家属,一次治愈失败带给医生的痛苦,难道会比亲如母亲的人的离世带给她的痛苦还大吗?这是她无法理解的。
说到底,还是她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让他一而再再而三忽略她的感受,让她在失去师母后,还要感受他的若即若离。
长久的亲密关系几乎让她忘记了他最初对他们这段关系的定位,不过就是“玩玩”罢了。
是啊,他从来都没许诺她什么,是她不自量力与虎谋皮,是她不长记性重蹈覆辙,是她痴心妄想地希冀着这一次或许有不一样的结果。
她腻了,累了,更是怕了。
第80章 第 80 章 “强制爱听过没?”……
宋良知道, 秦铮从南京回来心情一定好不到哪去,就像上一次和上上次也是这样。
担心他一个人闷出毛病,一下班, 宋良就去他办公室门口堵他,拉着他出去喝酒。
秦铮却有点犹豫。
谢一菲那个项目的二期试验结束一个多月了,但是今天上午研究中心那边突然说试验文件还没闭环,需要补一份报告, 还需要试验相关的负责人在上面签字,最后由院方将那份报告归档。
那份报告秦铮明德那有现成的,现在只需要他们打印出来, 找相关人员补个签字就行,工作量不算大。
一个小时前, 明德那边的人打电话给他,说报告已经在谢一菲办公桌上了, 只是因为谢一菲在上课, 明德的人又临时被安排了其他工作着急回去处理, 所以就和谢一菲协商,由她签完送去医院。
然后就在几分钟前,他收到了她的微信, 说她晚点会来送报告,还很贴心地说他不用特意等她,她可以找其他人代为转交。
秦铮看了眼时间, 她应该早就下课了,特意等到他下班以后才来, 不就是不想见他吗?那又何必答应明德那人。
宋良还在催促:“走不走啊?再不走出门该堵车了。”
秦铮叫来何婷婷:“你联系一下谢老师,她手上有份报告,可能一会儿送来, 你帮我先收着,明早等我签完字送去研究中心给他们归档。”
何婷婷点点头,转念又想起什么:“不是,您不等谢老师了?”
秦铮脱掉白大褂:“你也不用等太久,她要是今天早来不了,就明天吧。”
何婷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
秦铮没听何婷婷说下去,反而催起在发呆的宋良:“你走不走?”
宋良回过神来应了一声。
离开医院,两人商量着去哪。
宋良提议去初涩,秦铮直接拒绝了:“换个地方。”
宋良想起秦铮和何婷婷刚才的对话,揶揄他说:“谢老师一会儿去医院送材料,那就说明她今晚肯定不会去初涩,你怂什么?难不成是怕触景生情啊?”
秦铮想到那通被默默挂断的电话,心里堵得慌。事实上,只要想到和谢一菲有关的一切,他都觉得很不痛快。
宋良打量着他的脸色:“我觉得这回我应该没猜错。”
秦铮开着车,心不在焉地问:“猜什么?”
宋良:“你,放不下谢老师。”
秦铮:“……”
放不下吗?应该是放不下吧,要放下早放下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放下了她,但其实,他只是把她和那一年所有的糟心事一起扔进盒子里上了锁,再把那盒子束之高阁。他以为这样就可以把逝去和失去的人永远留在过去,直到有一天,她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才意识到,那个盒子和里面的那团过往一直在,不是他不去回头看就没有发生过。
宋良一脸不屑:“你可别不……”
“是啊。”秦铮直接打断他。
宋良愣了愣,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刚才那句“你可别不承认”的“承认”两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一向嘴比金刚石还硬的秦医生竟然主动承认了!
秦铮扫他一眼:“你这什么表情?放不下一个人很丢人吗?”
宋良回过神来,夸张地笑了两声:“哎呦喂,有生之年,能让我看到你栽在女人手里可真稀罕!”
秦铮默不作声,任由好友嘲笑,心里想的却是,早栽了。
笑过之后,宋良叹了口气:“你们俩啊,就是一个比一个想得多,但凡有个傻的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秦铮犹豫了一下问:“怎么说?”
宋良:“男女之间那点事其实很简单,男人对一个女孩子的喜欢可能从你想睡她开始。什么时候发展到所谓的爱呢?就是你发现你睡不够。你现在肯定就是这个状态,所以你对谢老师那基本就是爱了。”
秦铮:“……”
宋良:“从女人的角度看呢,其实也差不多。张爱玲不是说过吗,阴到是通往女人心灵的通道。她愿意给你睡,就是接纳你,也是不排斥和你进一步发展的意思。她接纳了你那么多次,你想想,那不是爱是什么?”
秦铮:“……”
宋良:“啧!还不明白啊?这样吧,一会儿你好好跟我说说你俩之间的事,我帮你分析分析。”
秦铮:“我谢谢你,免了吧。”
宋良委屈巴巴:“我说这就是你小家子气了,我真不是八卦,我是真替你俩着急,想帮你排忧解难啊!”
前面就是小吃一条街,秦铮记得这里有家烧烤店不错,读书时经常和舍友一起来。
他找了个路边的车位停好车,催促宋良下车:“别废话了,再晚估计得等位。”
宋良推门下车,还不忘骂骂咧咧:“我对你这么掏心掏肺的,你还这么防着我,太伤我心了啊……”
这一天的晚霞很美,是绚丽的橙红色,夕阳余晖铺洒在街头巷尾,让人感受到夏天是真的来了。
秦铮选的那家烧烤店店面不大,却是多年的老店,他们到的时候也只剩下户外的几张空桌子了,秦铮随意挑了一张坐下,点好菜的时候周围的几张桌也很快坐满了人。被周遭热闹的人声包裹着,他也感到了久
违的放松。
他看着街灯依次亮起,看着夕阳一点点西沉。当夜色将最后一丝晚霞吞没时,他们已经喝了不少了。
秦铮很少和别人聊自己的过去,更不会和人聊他和谢一菲的事,但架不住宋良穷追猛打,加上喝了酒,宋良问的多了,他也会应付两句。
宋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两人的关系,先是震惊于他们的缘分,又为两人现在的处境感到唏嘘。
“我说秦医生,哥们儿今天真服了,你长这么一张嘴还能惹这么多桃花也实属不容易,你竟然对喜欢的姑娘说咱俩就玩玩?”
秦铮:“……”
“正常人是明明只想走个肾,但表现得很走心。你老人家刚好相反,明明都想上人家户口本了,却表现得只想走个肾,活该你坐这喝闷酒!”
秦铮瞥他一眼:“骂挺过瘾是吧?”
宋良被他这么一看,气势不由得就矮了一截:“我这不是替你着急吗?!”
宋良叹了口气:“其实哥们儿也能理解你,无非就是当初被人甩了,心里有怨气呗,所以不愿意做那个主动回头的人,好像谁先回头谁就输了。但感情里哪有什么谁胜谁负?”
秦铮回想起和谢一菲的重逢,他完全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到她,更没想到她会和秦一鸣在一起。
那时候,他也不确定自己对她是什么样的感情,肯定有对当年的怨,但毕竟他们已经分开这么多年了,什么样的感情都该淡了。可是她好像总是有牵动他情绪的能力,他看不得她被人欺负,看不得以前在他面前那么恣意鲜活的女孩在别人面前唯唯诺诺。他们重逢后的每一次接触,她都让他久久无法平静。而且他发觉,关于那个夏天的所有记忆竟然可以那么清晰。对比起来,这十年的时间就像一个真空的黑匣子,好像存在过,又好像没有存在过。
宋良继续发表他的爱情理论:“感情里就算真有胜负,那也是谁得偿所愿谁胜出。就比如你现在放不下人家,那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最后只要你能把人留在身边,那就是你赢了。而她愿意留在你身边,那你们就是双赢。”
晚风带来邻桌人的笑闹声,那是一群大学生,有几对看着像情侣,他们有说有笑那么开心。这大概就是两情相悦的样子吧。
秦铮喝了口酒:“你也说了,谁得偿所愿谁胜出。她想走,我放她走了,她赢了。”
当年的他们或许是两败俱伤,但这一次输的人似乎只有他一个。
宋良:“她提分手就是她想走吗?你这事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再聪明的人在面对感情时也会当局者迷。其实你去南京那晚我见过谢老师,还聊了几句。”
宋良三天两头往初涩跑,他见过谢一菲,秦铮一点都不意外。
秦铮随口问道:“聊什么了?”
“就随便聊了几句,但我能感觉出来,她也放不下你。”
秦铮为哂。
宋良极了:“你别不信!在感情这方面上,兄弟我比你更有钻研精神,也更信奉实践出真知,所以你要是不想抱憾终身,这回真得听我的,保证你能追回谢老师。”
或许是酒喝多了,也或许是那个“抱憾终身”的假设太过可怕,秦铮竟然有点想听听宋良能有什么办法,别又是什么馊主意。
秦铮:“行,你说,我听着。”
宋良来了精神:“方案一,回头我找几个兄弟去初涩,假装骚扰一下谢老师,然后你看准时机,来个英雄救美……”
秦铮:“……”
宋良:“你这什么表情?我跟你说,姑娘没有不爱这个剧情的,到时候你再为她负点伤,她对你就是又崇拜又心疼,然后你们就顺其自然,鸳梦重温,没有睡一觉解决不了的事,如果一觉不行,那就两觉……”
秦铮直接打断他:“方案二呢?”
宋良为难:“迂回的你不喜欢?那就来点直接的。”
“有多直接?”
“强制爱听过没?霸王硬上弓!直接上!”
秦铮:“……”
果然都很馊!
秦铮想自己一定是喝多了才让宋良给他支招。
正在这时,他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
看到来电人是何婷婷,他刻意让自己等了一会儿才接通。
他本以为,何婷婷打电话来只是告诉他一声,报告已经从谢一菲那拿到了。
没想到电话一接通,就传来何婷婷焦急的声音:“老板,我联系不上谢老师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一听说谢一菲出事,秦铮的酒立刻醒了一半。
“你慢慢说,怎么回事?”
或许是因为担心谢一菲,何婷婷话说得颠三倒四的,但好在秦铮听明白了。
秦铮一走,何婷婷就和谢一菲联系上了,两人本来商量好了送报告的时间,但是中途谢一菲忽然给何婷婷打了个电话,说她临时有事,让她多等她半小时。可是半小时后,何婷婷就联系不上谢一菲了。
二期试验期间,何婷婷和谢一菲的学生关系都不错,她以为是学校有什么事牵绊住了谢一菲,就找了她一个学生打听情况。结果那学生说谢一菲早就离开试验室了,不过她临走前接到了秦一鸣的电话,似乎是秦一鸣让她去他家里拿她以前的什么东西。
何婷婷:“老板你说,分手这么久了还叫人去家里拿东西,这不就是明摆着别有用心吗?谢老师那个前男友之前就总缠着她,而且前不久我听说他因为网上那些事被学校辞退了,他别因为这个对谢老师因爱生恨吧?她现在不接电话,我就挺担心的,别是在那人家里出了什么事吧?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
秦铮没等她说完,直接起身往路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