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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第81章

    华听沭正在气头上, 一时半会儿没反映过来:“我说江绮真的事呢,你扯什么林沚宁。”

    程遂没吱声,意思是他能不能动动脑子, 华听沭也不负所望, 突然‘啊’了一声, 顿了两秒后, 又‘啊’了第二声。

    好好一帅哥搞得跟智障一样,程遂多少有点忍不下去, 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再叫两声, 我录你那练习韵母的视频发你幼儿园老师去。”

    “我的天我的地我的ABCDE, 你认真的?你在追谁?追林沚宁?”

    程遂真懒得跟他废话,华听沭就跟吃到惊天大瓜一样, 手机往兜里一踹, 挪着电竞椅凑近他:“到底真的假的?别是骗我。虽然林沚宁确实蛮多人喜欢的, 但是你们才认识几天啊?话都没说上几句,还以为你谈恋爱多慎重呢, 没想到还是爱的那么草率。”

    程遂心想你知道个屁, 哥跟她整整一年的交情两年的马甲,慎重到不能再慎重了,你跟江绮真才草率吧。

    他一副‘我这是倾城之恋’的眼神:“怎么?有人向你打听她?”

    “别太多!上回来我们班蹭课后, 我消息都快炸了。”

    “怎么没人向我打听?”

    “哥, 你那微信总共有多少人你心里没数?向你打听人还得先向别人打听你的联系方式。”

    “那你给了没?”

    “我人品怎么样你还不知道?擅自把别人的微信给出去?我是这种人吗?但不是我说, 能让你有危机感, 也是罕见。”

    “这有什么稀奇?你要没危机感你会问我我跟江绮真的事?反正你跟她说清楚吧。”程遂看他有回消息的意思,又补充说:“但是林沚宁的事, 先别提。”

    他也没正儿八经地把人追到,就不给她惹麻烦了-

    林沚宁这段日子确实忙, 大一课程排得紧,作业又多,不少面试和社团活动都在这一阶段进行,她有时候赶时间,江绮真都不知道她下一秒会出现在哪儿,但是程遂却总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

    有时候林沚宁都觉得这人真神,怀疑他是不是在自己身上装定位了还是说手机开了共享位置,但别说,在养成习惯这件事上程遂真有点东西,一两次觉得他烦,后来成习惯了,有一回,他去外地参加了比赛,也就两天没出现,林沚宁觉得跟过了两个月一样。

    好在那几天,部门一直在策划社团联谊活动,大家都忙着想方案拉赞助,林沚宁也分不出心去想程遂。

    “联谊嘛!当然要讲究均衡!男女均衡!”

    有人提议跟球类的社团联谊,什么心思昭然若揭,部长也很无奈,年年联谊年年都有人做这种提议,但是到目前为止,什么篮球足球棒球羽毛球乒乓球台球社团都凑一起过来,一次两次还好,次数多了,学校哪有那么多球类社团给他们联。

    眼看着体育类行不通,她们就开始打理工科的主意。

    “哎,RobAi Club。”其中一个学姐挤眉弄眼,好像在提一个别人想也不敢想的提议:“他们不是有款软件在我们社试用么?”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他不一定来,你想啊,他连邮件都不回,怎么可能参加联谊活动。”

    “确实。”

    “但是他不来,RobAi Club的其他人应该可以来,我记得好像确实是男生比例更高一点。”

    “那就没必要了吧。”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好像除了她们口中的那位,其他人都不在她们的审美范围:“他不来那就都别来了,你也知道,没几个帅的,倒胃口的。”

    林沚宁握着笔,没懂她们在说什么,看了江绮真一眼,江琦真也不懂,视线跟击鼓传花一样地传下去。

    坐她旁边的是大二的学姐,对上两人求知若渴的眼神,‘嗐’了一声:“Tree这款应用软件知道吗?”

    江琦真摇头,林沚宁拼命点头。

    “这是一款主打心理治愈的AI聊天软件。”

    江绮真:“好像听说的!”

    “当初他们设计应用时,由于不是真正的用户群体,所以在用户需求方面考虑得没有那么完善。另一方面他们需要有人去用,才能反馈产品问题。所以他们的研发人员就让我们试用这款软件,其实也不止是我们,附近高教园区的兄弟院校也在同时试用。”

    听到这儿的时候,林沚宁就已经有点坐不住了。她没想到自己从高三就开始接触的软件,其研发者居然是本校的校友。

    她几次蠢蠢欲动,着急想要再次确认,又觉得贸然打断学姐的话十分没有礼貌,好不容易等她说完,她才急燎燎地追问道:“Tree这款软件的研发者是我们学校的人?”

    “是啊。”

    “RobAI社的?”

    “怎么?你有兴趣?”

    林沚宁还打算再问,站在台上的社长就打断了她们的讨论。

    “一会儿群里给大家发几条公众号链接,都是我们往年联谊活动的情况,其他人可以先回去了,各组组长留一下。”

    学姐就这么被社长留了下来。

    林沚宁在教室外站了一会儿,犹豫着要不要去问Tree的研发者是哪个学院的,甚至想问学姐知不知道他的名字或者个人信息。

    但是转念一想,他们之间的沟通交流一直止步于一个公邮,对方甚至没有留下任何私人的联系方式,林沚宁当时也正是被这种恰到好处的边界感吸引,才愿意偶尔跟他透露自己的一些思考和想法。

    譬如说那时,林沚宁刚从一场疾病中复原,进入新的班级,虞姜英同意她去省外读书,报考自己喜欢的专业。在很多人看来,这是她抗争后的胜利,所以她应该表现出无比庆幸和欣喜。

    但她却觉得好像也就这样。

    再好的成绩再好的院校似乎也就这样,找到一份喜欢的工作好像也就那样,每天领着固定的薪水,用一日三餐打发时间更不过如此,一眼望到头的人生好像没劲透了。

    要是放在一年前,林沚宁的性子淡归淡,骨子里还是有明显的情绪,有时是为理想主义叫不平,有时是为攀污曲解而愤慨。

    但是现在,她好像真的丢失了很多热情,所以在日复一日地学习中,她开始进入另一阶段的思考,并且不断地问自己:生活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她把这段思考敲在邮件里,发送给Tree,Tree只推荐她一部名为《心灵奇旅》的电影。

    电影的前半段是主角一直在寻找承载生活意义的“火花”,而生活的意义并不在于那些广袤远大的事,可能是雨水落在伞面好听的声音,可能是路过深巷时飘出来的饭香,也有可能只是像她现在这样只是进行表达

    Tree告诉她:“火花并不是人生目标,你想要生活的那一刻,生命的火花已经点亮了。”

    冬夜,深雪,屋子一片漆黑,林沚宁裹着毛毯,整个人蜷缩着。浏览到这句话的时候,她盯着屏幕的眼神动了动,好像当真能透过窗户,看到一束蹿起的红蓝色火苗。

    从那天起,她总觉得自己跟Tree有某种无形的联结。

    她开始时不时地给他发邮件,对方总是很及时地给她反馈,但是一问及较为私信的问题,对方就开始避而不谈,料想是不想透露太多现实生活中的事,贸然打听反而会让信息不平等,显得不够礼貌。

    “丢什么东西了?”江琦真看她心事重重只顾埋头走路,出言调侃她:“比我还重要吗?”

    “在想事。”

    林沚宁抱着笔记本,食指不断扣着金属线圈,她想事情的时候,手里小动作不断,这习惯挺不好的,程遂还说过她,因为那回,她不小心把程遂袖口的线头给拆了,袖子短了一截,他手腕缠着线,支起脑袋好笑看林沚宁,调侃她:“得亏损是上面,下面还得了?”

    反正她最后也没把习惯改掉。

    “什么事啊,说给我听听。”江琦真穷根究底地凑到林沚宁面前。

    林沚宁欲言又止了好几回,本想说没什么,但又觉得江琦真几天就能把华听沭拿下,应该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试探性地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在网上认识一个人,聊得挺投机,但对方从来没有提过交换联系方式或者见面,那他是不是不想你干涉他的现实生活?”

    “啊?林沚宁!好好一个大美女你搞网恋?”江琦真路也不走了,直接站住脚,瞪圆了眼打量林沚宁。

    林沚宁嫌丢脸,一把拉过她,走在寝室的廊下:“什么网恋,网友好吗?”

    “一个网友值得你那么费心费神地去分析?”

    她不想东掰西扯,开门见山地:“那你分不分析?”

    “我想一下啊,首先否定你最后那句假设。我倒不是不相信他,我是不相信男人。说句难听点,真正搞柏拉图的能有几人?前面聊得再怎么天花乱坠,最后也逃不过一个目的——睡觉。而且啊,我并不觉得他不想让你干涉他的现实生活,相反,这是一种高级的钓法”

    说到‘钓’这个词,江琦真的戒备心就上来了,林沚宁怎么说也算是她的朋友,在这件事上,她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她:“宁宁,你们认识多久了,如果是高级钓法的话,你千万要当心啊。这种人,你玩不过他的。”

    林沚宁拧了拧眉头,江琦真说的这种高级钓法她不是没见过,譬如说那种第一次见面,他并不会表现出极度的热情和亲密的渴望,而是彬彬有礼点到为止,通过树立一个三观正有边界感的绅士人设,让你对他放下戒备,这是他在情场惯用的手段。

    但她又觉得Tree不是那种人。

    “我跟他聊了两年了。”

    “啊?两年?两年的时候他都没提过开房哦不是,见面的事吗?”

    林沚宁点了点头:“而且,我们一直都是邮件联系。”

    “这我就摸不准了。”江琦真一直都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并且认为,人的一切行为都带着明确的目的性,那男生跟她聊了两年之久,再怎么沉得住气的人也该要求见面了:“难不成真让你遇上柏拉图了?”

    林沚宁再次强调:“就不能是普通网友?”

    “普通网友?那他这么做是为了什么呢?”这是一件不在她认知范畴以内的事:“不然,我帮你问问华听沭吧,男人最懂男人的那些花花肠子。”

    “别。”林沚宁立马回绝,不知怎么的,这事她总是觉得心虚,尤其现在华听沭跟程遂一个寝室她突然意识到,她现在已经十分在意程遂的想法:“你先别提。等我邮件问问他吧。”

    江琦真选择为朋友保守秘密,一个字都没说。

    回到寝室后,林沚宁开始对着电脑发呆,开学前发给Tree的邮件至今没收到回复,她不由得猜想对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又或许他刻意回避这个问题?

    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一想,她捞起一看,是程遂发来报备消息:【比完了。】

    林沚宁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划开屏幕。她抱膝坐在椅子上,心里装着另外一件事。

    电脑屏幕上是一封正在措辞的邮件,收信人是Tree,内容框里寥寥数字,是她反复敲下又删除的文字。

    江琦真催她:“快去洗澡吧宁宁,过了11点就停水了。”

    林沚宁‘哦’了一声,飞快地在邮件里敲下一行字:【一直没收到你的消息。最近还好吗?】

    没多久,她收到了对方的回信,只有四个字,不知道是不是错发。

    Tree:【明天回来。】

    第82章 第82章

    程遂觉得自己去RDMA编程大赛完全是凑数去的, 他们队伍总共五人,三名研二学生,一名大三学生, 他刚入队那会儿就是个大一的新生。

    聚餐的时候, 他半开玩笑地跟三位指导老师说, 自己运气好, 居然让他混了个一等奖回来。

    这三位老师是硕导,其他四人都是他们各自门下的学生, 也就程遂, 跟吃百家饭一样, 到处蹭点课听,但是他专业突出, 所以老师都认得他, 也知道他那些都是自谦的话, 他要是没点本事,又或者是人际关系不好, 大家怎么可能拉他加入到团队之中。

    “那这笔帐我记下了, 你要真不好意思啊,到时候读研加入我的课题组就行。”

    “哎?你看看趁火打劫。程遂跟我一个地方的,他要考虑也先考虑我好吗?”

    “你们问过程遂意思没?万一他想跟年轻的。”

    几句话, 就把矛头指向了程遂, 程遂笑了笑, 顶着三人的眼神无奈起身, 他抓起杯子,敬酒的动作老练, 矮半截,呤啷一碰:“都是我老师, 到时候有什么指派不都一句话的事么?”

    “就你那张嘴能说,有对象没?下次去人女孩家里见家长,你也拿杯里的椰汁碰酒?陈正清,给他换白的。”

    程遂拿手挡了挡杯口:“喝不了真喝不了。一会儿还要报备,被她听出点什么,我说也说不清了。”

    陈正清:“跟谁报备?女朋友?”

    他把杯子挪到一边,不给学长倒酒的机会:“还不算呢,这不是看我表现么。所以啊,您放我一马,这事真能成的话,我本科期间也给您使唤。”

    边说,边拿起椰汁,又给自己满了一杯,自然极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大家也不可能再为难他。

    晚些时候,饭局散场,程遂给林沚宁发了条报备短信,跟同住的学长一起回到房间。

    学长喝了酒,面色酡红,一进房间,整个人往沙发上一陷,仰着头盯着天花板发呆:“奋战了一暑假,终于结束了。”

    程遂一开始没等到林沚宁回复,手机往桌上一扔,脱了外套就要去洗澡。

    学长叫住他:“你电脑借我导下文件。”

    “书包里,自己拿。”他这人有点洁癖,从外边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弄干净,他换上拖鞋,抄起一条毛巾挂肩上。

    “要密码吗?”

    “没密码。”

    “电脑里就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学长从沙发上起来,伸了个腰,悠长地发出一声喟叹。

    程遂知道他在说什么,但他不爱搭腔,又觉得有时候开这种玩笑挺恶俗,所以当不知道:“用完不用关,放哪儿就行。”

    他穿着严实地走进淋浴房,其实酒店的布局,哪怕他在外面脱了衣服,学长也看不到什么,但他就是有自己的防线,用室友的话来说就是很矫情,都是男生,谁没有一样,程遂每次都是笑笑,并不参与其中。

    “这次比赛过后,后面还有什么打算么?我说你的那款软件就不用倒腾了吧,跟着我做项目怎么样?我最近在跟谈一个医疗项目,要不要一起?”

    淋浴房门里伸出一截劲实的小臂,衣服接二连三地被他扔进脏衣篓,他干脆利落地说了句‘不了’:“暂时没那想法。”

    然后手指往水龙头那儿一勾,花洒冲在防滑石上,等地面蒸腾起热气,他才往里一站。水流从他的脖子那儿浇下来,他应付着学长的话,小腹肌肉时不时起伏一下,在沟壑处分成支流往下滑。

    没多久,他学长在外面喊了一声:“林沚宁消息,要回吗?”

    程遂扣下水龙头,掌心托着额发,往后捋了一把,勉强睁开眼:“她说什么?”

    “我看看啊。问你还好吗?”

    程遂怕她等久,直接让他帮忙回了。

    等他换完衣服出来才发现,学长说的消息不是微信消息而是邮件消息。

    而那时,林沚宁已经重新发了封新的邮件过来:【那你是要跟我见面的意思吗?】

    程遂拿着毛巾,胡乱搓了几下湿发,心说你哪里看出我要跟你见面?还有,微信消息不回,邮件回得起劲,你跟Tree就跟比我还熟是吧?

    他没回林沚宁的邮件,而是点开网页版微信,找人兴师问罪:【?哥说哥比完了。】

    这次,她倒是秒回,但也没好到哪里去,就回了个句号。

    程遂抬了下眉尾,毛巾挂在脖子上,手指打字,快把键帽敲进凹槽里:【在干嘛呢你?】

    林沚宁的回复简单明了:【熄灯睡觉啊。】

    你不耐烦什么啊!

    程遂气得把脖子上的毛巾一抽,扔在桌上,他真想发‘睡觉你还给Tree发邮件’,但他还没做好掉马的准备,所以只能一个人吃着闷醋转移阵地,退而求其次地切回邮件页面。

    其实庾倩说得没错,关于他是Tree这件事,林沚宁迟早看出端倪,再不济就是从别人口中得知他是Tree的研发人,纸包不住火的,他甚至都能想象林沚宁得知真相后生气的样子。

    与其让她自己发现,倒不如找个契机坦白,这么想着,程遂回邮件给她:【可以见面。时间地点你定?】

    -林沚宁最终把时间定在了国庆返校当天。  国庆期间车票紧俏,她是错峰回来的,到寝室的时候,室友都没回,她一个人整理行李箱,换衣服,然后拿出虞姜英给她买的一整套化妆品,好奇地往脸上拍。

    第一次化妆,她也不敢下重手,简单地打了个底,又往嘴上涂了一层薄薄的口红,风衣一穿,再踩一双马丁靴,走在路上完全就是气质明艳的大美女,还是最直观客观的那挂。

    她跟Tree约在一家咖啡馆,这家咖啡馆最终是Tree选的,在商业圈附近,人流量大,他的意思是,第一次见面,喝个咖啡聊聊天就好,挑个人多的地方,方便说话,也可以减少不安感。

    林沚宁觉得他的安排十分妥帖,她本身也因为第一次‘网友见面’分外紧张,Tree的安排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她的局促感。

    两人约了下午三点的时间点,林沚宁到的早,在柜台点单后,找了个空位坐下。

    这家咖啡馆是四面玻璃的设计,她坐在位置上,可以看到外面繁华的商业区。假期还没结束,这里又是高教园区,她视线所及之处,全是出入成双的年轻人,有人在等红灯的间隙,踮脚亲吻恋人。看到的那一瞬间,笑意跟会转移似的,偷偷地挪到了林沚宁的脸上。

    “您的咖啡。”服务员的出现遮挡了她的视线,林沚宁收回眼神,看了眼墙上的时钟,还有五分钟,这五分钟挺难熬的,她会下意识地张望,想起他在邮件中提到的穿搭,灰色连帽卫衣加一条黑色工装裤,于是开始平等地审视每一个路过的人,生怕没认出对方。

    时间分秒流逝,就在分针无限接近数字十二的那一秒,她的手机屏幕突然亮起,是一封邮件,发件人Tree,她点开一看,居然是一封爽约的道歉信。

    林沚宁没想到第一次网友见面会以爽约告终,哪怕他邮件里已经表明是因为亲人的缘故,但也不掩失落。

    她坐在位置上,盯着面前那两杯一动未动的咖啡,拿起其中一杯,喝了两口,中规中矩的口味,没什么特别,她权当是拿来解渴用的,喝完自己那杯,又坐了会儿,直到天色慢慢变暗,她才站起身,打算回学校。

    刚拎起衣服,就听到熟悉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好像是女生提到什么生日礼物,说要送他吉他拨片,他说之前就有人送了他一盒,还没用完,没那个必要。

    女生十分机警,缠着问是谁送的,男生吞吞吐吐地说是高中同学。

    “你是不是还喜欢她!”

    “我不是跟你说过嘛?我是喜欢过她一阵,但那是因为我以为她家庭完美,性格完美,成绩完美,更方面都优秀,所以才会喜欢她。后来我知道她是留守儿童,知道她的家庭重男轻女,知道她被抑郁缠上,知道她情绪无法自控,我就觉得她挺能装的。”

    听到这儿,林沚宁已经猜出坐她背后的男生是谁了,她没想到对方是这么看待她的,拎大衣的手指一僵,衣服又重新罩回在椅背上。

    “装?”

    “对啊,平日里装得多有想法,多豁达清醒,这儿也指点一下,那儿也开导一下,我一开始以为她真有那么厉害呢,没想到她根本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好。”

    “听你这口吻,显然是被她开导过。”女生的本意是想听他说一些‘没有啊宝宝,我最喜欢你了’‘在我心里没有人能比得上你’之类的甜言蜜语,但听到后面,她越听越不是滋味,皱着眉头忍了很久,突然一阵见血地指出:“当时的你肯定觉得被救赎啦,有人理解你啦。我很好奇,你是怎么对着这么一位曾经‘开导’过你的女生说出这么一番诋毁的话的?我觉得不是她不好,而是你想象中的她破灭了。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你擅自把她当成了自己的想象!”

    “谁诋毁他了?我说的是事实。”男生气急败坏地说:“当时事情闹得大,班里的同学都知道。”

    “闹得大?闹什么事了?”女生敏锐地打量他,总觉得她对象有什么事瞒着她,还是那种她不太能接受的触及三观的事。

    “过去这么多年,记不清了。哎,这里的蛋糕好像不错,有你最喜欢的榛子味,你坐着,我帮你去点一份。”说完,他从位置上站起来。

    林沚宁听见椅子划过地面的声音,她看见邵弋周走到柜台那儿点单,过去的时候没看到她,回来的时候倒是注意到什么,突然站住步子,机械性地扭头看向林沚宁。

    视线交汇的那一秒,手里的小蛋糕掉在地上,邵弋周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脸。

    慌乱、窘迫、仓促、极力维持镇定。

    而林沚宁什么也没说,只是歪头笑笑,她深切地知道一件事,让背后说你坏话的人摸不清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说自己坏话,光是这种疑心,就能把一个内耗的人折磨死了。

    她拿起自己的外套,大大方方地走过去,说了句:“好久不见啊老同学。”

    邵弋周都没敢搭腔,不知道是怕被女朋友发现还是怕说坏话的事暴露,梗着脖子从她身边走过。

    林沚宁收回那只伸出的手,笑了下,临走之前,还特地买了一块儿店里的新品,送到女孩面前。

    撂下一句:“不好意思,刚碰倒了你男朋友买的蛋糕,我重点了一份,你尝尝新口味。”

    “尝尝新口味”这五个字咬得格外重,邵弋周这人本就敏感,以为她在那儿挑唆分手,也是来了脾气:“林沚宁,你到底想干嘛!”

    女孩闻声立马站了起来:“林沚宁?你就是林沚宁?”

    她对她名字的熟稔程度不像是第一次从邵弋周口中听到,也不知道邵弋周平日里怎么编排她。

    林沚宁也不再留情面,语气夹杂着几分阴阳怪气:“哄哄你男朋友吧,他好像误会我要劝你分手呢。”

    女孩瞪了一眼邵弋周,嫌他丢人现眼。

    邵弋周真怕林沚宁说些什么,抢在前面拉住他女朋友:“我晚点还有事,要不我们先回去吧。”

    “你有事你就回呗,我又没事。”她拉着林沚宁坐下,也不闹虚的,开门见山地坦言:“我们刚刚正在说你。”

    邵弋周哪里还敢独自回去,从隔壁桌抽了把椅子,大有盯梢的意思,他神色紧张地看着二人,入秋季节,背后已经开始淌汗。

    “我们刚刚说到你高一那会儿出了件大事?”

    林沚宁没料到女孩这么坦诚,也没想到她这么不给邵弋周面儿,居然当着正主就想吃正主的瓜。

    她犹豫着要不要把那件事说出口,邵弋周却跟心里有鬼似的,率先抢占先机:“就是她高中被人误会早恋,就这么个事,我们走吧姑奶奶,你没事,她还有事呢。”

    女孩向林沚宁投去一个求证的眼神,林沚宁觉得邵弋周很狡猾,事儿呢确实是这么个事儿,但他轻轻松松地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摘除了。

    但是女孩聪明,一下子就看出邵弋周眼神躲闪:“和谁啊?不会是和你吧?”

    “都说了是误会。其实当时,你正跟程遂打得火热吧。”

    前半句是跟女朋友解释,后半句是冲林沚宁说的。

    林沚宁觉得他转移话题的本事见长,差点没忍住翻白眼:“对,我跟程遂打得火热,然后你妈来找我的麻烦,怎么个意思?见不得我跟程遂好,你喜欢我,你妈是来替你抱不平的?”

    邵弋周一下子语塞。

    在两人相交的一年时间里,林沚宁对他算得上温,他知道林沚宁不是个任人拿捏软柿子,但这么锐利的话林沚宁从未对他说过,他不习惯,也不知道怎么反击,只能掐住她承认自己跟程遂好这一点不放:“我喜欢谁我都不会早恋。早恋能有什么好结果,你看这么多年,程遂跟你联系了吗?”

    “你怎么张口闭口就是程遂?”林沚宁撩眼看他,她面朝玻璃门,被自然光一照,眼睛像玻璃珠似的干净透彻,仿佛一眼就能瞧穿邵弋周的心思:“是因为你从初中开始就把他当作你的假想敌,但在现实中,你从未赢过他?”

    邵弋周眼神一怔,林沚宁这话像是踩中了他心底的淤泥,将所有的不堪溅得到处都是,无处躲藏。

    “我需要把他当作假想敌?他父母离异,父亲再娶,母亲病重,除了成绩外,哪点能跟我比?”

    “你跟他真比不了。”没有想象中暴怒和唇枪舌剑似的维护,她十分镇定地说。

    这让邵弋周觉得自己被什么东西牢牢地锁在了原地,或许是嫉妒或许是自卑,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最终压倒他,让他溃不成军的是林沚宁的“不在意”。

    她用一种‘认知不同,少辩为上’的轻蔑态度,从来没把他当作同一层次的辩手。

    放在膝盖上的手逐渐收紧,他强撑着一塌糊涂的自尊,嘲讽她:“你在这儿替他说话,他都不知道还记不记得你这号人。”

    这话刚说完,挂玻璃门上的风铃就因推门的动作热烈地响起来,他们的位置离玻璃门十分近,冷淡的声音瞬间传入耳里。

    “不记得谁?”

    林沚宁坐在椅子上,视线平扫过去。

    黑色工装裤,灰色连帽卫衣,她一下子站起身,Tree的英文单词已经呼之欲出了。但在看到那人的脸后,立马紧急变调,从Tree转音为Shui。

    口音十分滑稽:“Shui,你肿么来惹。”

    第83章 第83章

    全场除了林沚宁是在“力挽狂澜”, 紧急改口外,其他人都觉得她在冲程遂撒娇,就连当事人程遂都这么觉得。

    后者单手抄兜, 抬了下眉尾, 显然对她突如其来的亲昵很是受用。

    他随手拎起一把椅子, 挨着林沚宁坐下, 整个人往椅背一靠,抱胸, 一副给人做辩护的样子, 潦草地看了邵弋周一眼, 然后压着眼皮,视线都不在他身上:“好久不见。刚聊什么呢?”

    邵弋周自高一后就基本没再见过程遂, 最后一次见是一年前高考结束的时候。那时他因志愿焦头烂额, 他妈妈给他托了关系, 请人在餐厅吃饭。

    程遂和许宥就是那个时候进来的。

    这是一家中高档餐厅,室内环境雅致, 播放着轻音乐, 因此只要静心去听,就能听到其他人的交谈声。

    他听见许宥说,这是给程遂的接风宴, 等他出了成绩, 得用状元饭还上, 周围其他人也吹捧着他, 但是程遂并不是一个把成绩挂在嘴里的人,他巧妙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只问他们暑假什么打算。

    许宥把自己的行程汇报了一下,说本来要陪陈纾麦去爬泰山的, 但是陈纾麦不让,说耽误她看男大,已经找了林沚宁了。

    说到林沚宁的时候,程遂只是微微愣神,没有接话。

    再往后,他妈妈发现他把脑袋埋得极低,好奇他怎么了,扭头看到程遂一行人,还特地问他:“碰倒同学怎么不去打个招呼。”

    他不敢,虽然还没出分,但他已经觉得自己考砸了。退一万步讲,哪怕自己稳定发挥,他也不一定能追赶得上程遂。

    但他还是被他妈推过去了。

    其他人都客套地跟他讲了几句话,唯独程遂,一言不发,少见地挂脸。

    回位置后,他听见许宥对程遂说:“至于么。好歹当了一年同学。他又没对你做什么。”

    程遂抢过他手里的平板,扫了一眼屏幕:“点完了?点完我下单了。”

    只有邵弋周知道他为什么对自己挂脸,程遂的一言不发,已经是在别人面前最大程度地成就他的体面了。

    然而时隔一年,程遂似乎不想将这份体面维系下去。

    一坐下,就直奔主题,大有为林沚宁撑腰的意思。

    邵弋周看不清俩人之间的关系,却觉得这么多年没见,再亲密无间的人也回不到当年了吧。

    “单纯叙旧。”他搪塞了一把:“说高中的时候你俩关系好。”

    “我们现在不好吗?要不澄清一下我们关系有多好?”他的手臂绕过林沚宁后背,懒散地搭在椅子上,偏头看向林沚宁,征求她的同意:“嗯?”

    那双手搭着椅背,食指和中指交替着打节奏,分明跟她没有肢体接触,却像直接搭在了她的肩上,似有若无地撩了她一把。

    林沚宁不知道他从哪儿学的,只觉得他撩人本事见长:“不用了吧,我俩的关系”

    她顿了一下,故意含糊其辞地说:“我俩的关系,知道的应该都知道。”

    邵弋周:“你们在一起了?”

    程遂刚想说‘没。但只要她想谈,那不一句话的事’,没想到林沚宁直接接了一句:“差不多吧。”

    打节奏的手指顿在了椅背边缘。

    程遂这人脑子转得快,但在这件事上,他还是反应了几秒,直到确定‘差不多吧’这四个字真在形容他们的关系,他才压不住嘴角地补充了一句:“嗯。宁宁说什么就是什么。”

    邵弋周当即黑了脸,他对象跟看热闹一眼,眼珠子转个没停,怪不得邵弋周破防呢,这郎才女貌,无论换男位还是女位都得嫉妒疯了吧。

    林沚宁依旧稳坐在那儿,但她小臂那儿已经爬满了鸡皮疙瘩,场子还是得撑,就像打辩论总归有人结辩:“所以,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比不上他了吧?如果他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比下去,我为什么要看上他?”

    邵弋周脸色难看,再在这儿坐下去除了吃两人的排头还能干嘛?他一把拽起自己的对象,气急败坏地推开咖啡馆的门,因为走太急,脚背不慎踢到凳腿,发出难听又刺耳的声音。

    等两人离开后,程遂看到桌上一动没动的蛋糕,问她:“还吃吗?我再给你去点。”

    “不吃。”林沚宁喝了两大杯咖啡,没有没有空余的角落去承受一块小蛋糕了,她肩膀一松,整个人靠上椅背,往后倒的时候,没意识到程遂的手还没拿开。掌根碰到她后背蝴蝶骨的时候,两人都愣了一下。

    咖啡馆里人来人往,挂在玻璃门上的风铃时不时发出悦耳的碰撞声,‘叮铃叮铃’,一声声地在暧昧的空气中荡开,听得人起鸡皮疙瘩。

    最终,是程遂缩回手,抱胸坐了会儿,很不争气地开口问:“你刚说差不多的意思是”

    “程遂。”

    “嗯?”

    林沚宁定定地看着他,眼神不向刚才面对邵弋周那样锐利了,反而带点不确定。

    “你真想跟我谈吗?”

    程遂默声了两秒,深深叹了口气。

    林沚宁不明白他这是什么反应,刚想说你什么意思,后者突然侧身,一手抓着她左腿旁的椅子边缘,用了把劲儿,连人带椅地挪过来,膝盖顶着她的椅子,面对面地看向她。

    “你是觉得我每天去你们学院蹭课是为了凑学分?还是说我有早起给人当跑腿的爱好?”

    这是什么很难看出来的事吗?他不知道林沚宁为什么会发出这种疑问。

    林沚宁:“那谁知道呢。”

    “你少在那儿得了便宜还卖乖啊。”他恨不得上手掐她的脸,自己都做得这么明显了,还在这儿跟他装:“我可以理解你不松口,是因为没做好谈恋爱的准备,但要说,你察觉不出我喜欢你,我不信。”

    “这又什么不信的。”

    “非得我站你寝室楼下喊你才相信我喜欢你是吧?那赶明儿我去辅导员那儿借个扩音喇叭”

    “别,那好土。”

    “土什么,我就录一句话,一天24h在那儿轮放”他拉近距离,故意放轻声音在她耳边说:“林沚宁,我喜欢你啊。林沚宁,我喜欢你啊。”

    听到这几个字,林沚宁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万有引力中加速下坠,心脏却仍旧高悬着,加速跳动,泵出滚烫又鲜艳的血液。

    两人离得这样近,微微侧头时,鼻尖都快贴到一起。

    程遂的掌根仍旧撑在她椅子上,瞳仁微动,小幅度地抬了下眉尾,有那么几分挑衅的意味:怎么样?要不要我这么做?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林沚宁悄悄揪紧了自己的衣摆,但她没有往后缩,跟人谈判似的,僵着脖子:“行。知道你喜欢我了。”

    轻飘飘的一句,挠得人心痒。

    程遂喉结滚动了一下:“怎么样?要不要跟我谈?”

    “跟你谈有什么好处?”

    “你不是觉得没人能跟我比么。”他笑意直达眼底,显得那双懒怠的眼平时格外勾人好看:“还有更不能比的”

    林沚宁:“什么?”

    “跟我打得火热的时候我告诉你。”

    吊人胃口。

    林沚宁瞪了他一眼。

    “我发现你这人很好骗,我跟邵弋周胡说的话都能当真,下次骗你点什么东西,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吗?”

    “还用你骗啊?想要什么我直接给好吧。”

    “那你现在给我一只红气球。”

    “林沚宁,你有没有觉得自己有时候挺为难人的。”但他也没拒绝,撤回手,好整以暇地看向她:“给了你,然后呢。”

    “你先给了再说吧。”

    她料准了程遂没法一时半会儿地给她变出一只红气球来,甚至觉得他掏口袋的动作只是假把式。

    “别装了。演得跟真的似的。”林沚宁看见他握拳递到自己面前,感慨他这人信念感挺强,多少演员都演不出他这种水平。

    程遂没吱声,只是缓缓地摊开掌心,林沚宁还想劝他别丢脸了,却被一抹红色晃了眼,低头去看,发现他手心里果真躺着一只没吹过的红气球。

    林沚宁懵的很。

    程遂却是一副人定胜天的样子:“没办法,你未来对象除了长得帅人聪明外,还占了个运气好。碰巧就带了,这下你不谈都不行。”

    “不是”林沚宁不太相信他随时都会带气球在身上:“你为什么会随身带气球?”

    “哄人用的啊。”

    今天本是坦白局,他做了万全的准备,打算跟林沚宁表明Tree的身份。

    为此他预设了好多种结果,准备了很多方案,气球就是其中一个,必要时候拿来打感情牌。

    “但是你为什么觉得今天一定会跟我见面,我约了人的啊”

    话说一半,林沚宁突然反应过来,AiRob的社团成员大多来自智能科学专业

    她看着程遂身上那套跟邮件里别无二致的衣服,一下子醍醐灌顶。

    滞空一秒后,林沚宁火气上涌,她腾地一下站起来,撞到了椅子。

    程遂伸长手臂去扶,摆正后,边追边解释:“宁宁,我知道你很生气但是你先别气。”

    路上人来人往,两人穿梭其中,程遂那句‘不好意思麻烦让一下’都快说烂了,林沚宁都没停下脚步。

    “我跟你道歉行不行?宁宁!宁宁!”

    “你用什么身份跟我道歉?程遂还是Tree?”

    “都道。道两次。实在不行两百次,一直到你气消为止。”

    林沚宁站住脚步瞪了他一眼,她现在心情十分复杂。

    她并不是因为程遂欺瞒身份而生气,她只是气自己曾向Tree袒露过太多自己的软弱,而这些软弱现在一五一十地暴露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让她的难堪、脆弱无处遁寻。

    邵弋周说的对,她很多时候确实能爱装的,装的很洒脱很清醒很自愈,她并不是靠自己生上伸长才长成那样,因为藤蔓茎干柔弱,无力支撑自身,更多时候,她得依靠插在泥土里的竹竿,才能歪歪扭扭地向上走。

    她是不想让程遂看到自己像电话线一样蜷缩的茎末,那代表着“没有向上”的部分,在她看来,健康的亲密关系并不是谁救赎谁,势均力敌的两人才配成为爱人。

    所以她怕程遂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好之后,会像邵弋周那样厌弃她。

    说实话,刚才疾走的时候,她在心里做好了回避的打算。

    却又在停下脚步,对上少年焦急慌乱的眼神时,稍稍动容。

    程遂低头看着她,胸腔因为疾走的缘故上下起伏。

    这是一个光靠拥抱就能抵御寒冷的季节,夕阳在中间喷薄,大片大片,像一双温暖的手,推着两人的背,相互靠近。

    她清晰地感知到,走向她的人是程遂,而不是邵弋周,他不会向邵弋周那样讨厌自己。

    所以就在他快要走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林沚宁没再逃避。

    而是明晃晃地告诉他:“我现在思绪很乱,你让我理一下。”

    “理完,就跟你谈。好吗?”

    第84章 第84章

    她这话简直就是向他摊牌了。

    我可以跟你在一起, 但我需要时间和空间去厘清某些事。

    在这种情况下,林沚宁要求什么,他都会松口同意。

    但他却觉得自己是不能走的。

    三年前, 他也曾因林沚宁的回避退让过, 那时的他多少有点瞻前顾后, 怕把人吓跑, 所以不敢步步紧逼。

    后来发现,回避型人格吧, 但凡你往后退一步, 她能给你后退十步。

    这又得说到高一平安夜送林沚宁回去的那个晚上了。

    一辆黄色的出租车打着双闪停靠在路边, 车外,司机抽着烟打发时间, 车内, 程遂扣着她的手腕, 不许她动。

    在这之前,程遂是不确定这招是否对林沚宁奏效, 但在摸上她脉搏的那一刻, 他知道,有些人推开你,并不是真的对你没感觉, 她们只是通过反复地试探, 确信你不会离开, 才敢坚定地把喜欢交出去。

    一如那个晚上, 他觉得自己不该让林沚宁就这么走了。

    于是,他强势地扣住她的手腕, 用“不行”两个字,打消了她一个人消化的念头:“两个人说开好过你一个人瞎想。你想知道什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

    林沚宁被他拽着走, 那气势大抵就是:我要我们把话说开,我要我们今晚就在一起-

    收假前的江边还是有不少人的,堤坝旁的路上,有人慢跑,也有人骑车兜风,倒是下面的草坪上倒是没什么人,只有几把孤零零的长椅。

    程遂拉着她在草坪的长椅上坐下。

    这个点沿岸的路灯还没亮,天际线那儿晕染着青紫色的余晖,不那么好看,是让人心里发闷的颜色。

    林沚宁拢着风衣,安安静静地坐着,她左手虎口有意识地摩挲着右手手腕,手腕上一圈红,是刚被程遂拽的,此时隐隐发烫,跟她藏在头发里的耳朵是一个温度。

    没想到三年过去,她还是吃程遂不容抗衡的那一套z“你要说什么,说吧。”  既然必须接受程遂就是Tree的事实,她也不挣扎了,沉下心去弄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程遂没靠在椅子上,他敞开腿坐着,身子向前俯,双手交握,在想一个合适的起始点。

    想了会儿,他说:“你还记得你住院的那段日子么?”

    “记得。”

    “那会儿,你不肯见人,将所有人都拒之门外。你是不是以为我真没来看你?其实我来了,只是没让你知道。”

    林沚宁摩挲的手一顿,愣愣地看着他。

    怪不得她总觉得自己身边总有熟悉的身影或气息,一开始以为是药物影响,她还骂过自己不争气,明明是她要终止这段关系,明明是她要推开程遂的,却还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起他。

    “所以那天我在磁共振门口看到的人真的是你?”

    “应该是吧。”程遂想了一下:“至少在转学之前,我雷打不动地去看你,还被你妈察觉了端倪,发现我就是那次来你们家送外卖的饿美了骑手。”

    “你的意思是,我妈知道我俩的事了?那她怎么没跟我提?”

    “因为我拜托阿姨保密,别让你知道我来看你的事。我怕被你发现,那么我就连偷偷看你的机会都没有了。”他说这话的时候,笑了一下,风很合时意地吹动他的额发,给人一种一切都过去的淡然。

    但林沚宁却觉得莫名心酸,程遂这人吧,纵放,不受拘束,做什么都随着自己的性子来,说难听点,他不是一个擅长考虑别人感受的人,但他几乎把所有的小心翼翼都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看着程遂因低头而凸起的棘突,起了动手摸摸的心思,手刚抬起,又压下了下去,最后也没敢那么做,安安分分地问:“然后呢?”

    “然后阿姨就以为我俩有什么越矩的关系,对我挺有敌意的,一直套我话来着。但是聊下来,就觉得我不是这样的人吧,所以开始问我你在学校的事。她似乎挺愧疚的,因为她对你的学业所知甚少,在她印象里,你一直很乖,不用家长操心,唯一在她们看来觉得比较叛逆的时期就是初中,她跟我讲了些你初中的事,我就是在那时得知你玩论坛。”

    这些话还是勾起了林沚宁的回忆,不知是江风的缘故还是其他,她突然瑟缩了一下,双手也往袖子里缩。

    “冷么?”程遂想把外套脱给她,一低头,发现自己穿的是套头卫衣,里面什么也没穿,脱给林沚宁倒是没什么,就是赤身果体地不太美观。

    林沚宁也怕他真这么做,忙说:“我不冷。”

    程遂小幅度地往她那儿挪了挪,仿佛挨得近就能暖和些。

    “我想你用论坛的话应该也是想找个地方进行表达。我就想起我们之前一起试用过的那款AI聊天网页,其实当时也没想假借Tree的身份接近你,就想着多少能为你做点什么吧。”

    “所以,Tree的雏形是高一时的那个陪聊网页?”林沚宁总以为那是他闲的无聊写来练手的,没想到他真给做成了一款应用软件。

    程遂“啧”了一声,有点无奈:“都说了不是陪聊,能不能正经点?”

    “我不正经?我不正经的话,当时就应该把弹窗广告的图片截图下来,发到学校论坛里。”

    “你舍得啊?”

    “你当时又不是我男朋友,有什么舍不得的?”

    “哦”他拖着长音,向后仰了仰脖子,笑得肆意明朗:“当时不是,现在是了?”

    林沚宁翻了个白眼,懒得反驳,直接没接他的话:“所以后来,你忽悠了庾倩?”

    “什么叫忽悠?那是人庾倩同学乐于助人。冒充公邮的事,还是她提的呢。她说,来都来了,干都干了,反正我也放不下你,怎么不干脆通过公邮跟你联系啊。我一想,她说的也对。不然这两年,我要是没有一点你的消息,真不知道怎么撑过来。”

    听到瘐倩也参与其中,林沚宁还是有点错愕。瘐倩多单纯多没心眼的一个人啊,军训时程遂给她送解暑药,辛语芙闻着味儿就开始调侃了,都说程遂对她有意思,就瘐倩关心那藿香正气水含酒精,让她当心点。

    “你就这么把她给出卖了?”林沚宁心说你这人也是不靠谱,但又觉得高中的那批人好像一直隔着网线聊天,很久没有聚在一起了:“等收假后,我要找庾倩好好算下这笔账。”

    程遂:“”

    天色又暗了几分,这时,沿江的路灯一一亮起,从上至下,投射出一片炽黄色的光。

    偶尔有人过来遛狗,走到草坪这块儿,解开牵引绳,开始扔飞盘,有一回飞盘落到程遂脚边,他弯身捡起,抬眼,看到一只可爱的大金毛一个急刹车,吐着舌头冲他摇尾巴,他伸手揉了两把,很快又把飞盘丢了出去。

    “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没有。挺清楚了的。表述流畅,细节到位,勉强接受。”

    “勉强接受?”他往后靠上椅背,胳膊绕过她,搭在长椅上:“还有什么没法接受的点?”

    林沚宁抿了抿嘴,其实在听到程遂的解释时,她真挺触动的,怎么会有人为了不跟自己断了联系,大费周章地搞出一款应用软件来,还装做什么官方邮件,跟进她的用户体验。

    但她从始至终都不知道程遂到底喜欢她什么。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她问。

    程遂想了很久,久到有人牵着狗狗回家,又迎来新的一批人。

    最后他摇了摇头:“说实话,我自己也不知道。当然,我可以说因为你漂亮好看,因为你攻击性强有自己的想法,因为个性十足,但你会发现,其实这些理由只建立在我喜欢你的基础上,否则,他们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特质。”

    “所以我更相信喜欢是没有道理的,只不过在无数人提到某个点比如我小姨说,我讲话那么刺人,之后谁会跟你在一起?又比如在京北过第一个平安夜,她们说倒计时的时候,只要心里想着那个人,那么相爱的人会永远在一起。亦或是凌晨四点,你问我,你想谁在身边?”

    他顿了一下,眼神足够赤诚,像一个火球,用浓浓的爱包裹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那时想到的已然全是你的名字。”

    林沚宁只觉得自己心快要跳出来了。

    所以,只有在爱的前提里,所有的行为才充分解释了爱。

    “那有没有可能,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这不是我自我贬低,而是事实。很多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已经康复,但是你看,我后来还是去了医院。我不知道彻底痊愈到底是怎么样的,我怕有一天”

    话没说完,程遂那只搭在长椅上的手就突然揽上了她的肩,手臂微微收紧。

    林沚宁慌张地往后躲了一下,又被人扣住脑袋,一把带回,程遂的额头抵了上来,就这么贴上她的。

    “小时候,家里的长辈总是用这种方式检查小孩是否发热。但也已然是身体不舒服了,他们才会这样做。”

    他闭着眼,只有嘴唇一张一合,声音格外有磁性。

    “我想让你知道,我离你这样近,我能在你不舒服之前,就察觉一切。我知道你刚才因为邵弋周的话不高兴了,觉得我会向他一样。”

    “但我想说的是,每一次生病复原,都意味着你完成了一次自我抚育。哪怕歪歪扭扭,你也已经非常非常厉害了。”

    林沚宁觉得眼眶发酸,怕眼泪掉下来,着急慌忙地闭上眼。

    路灯站在高处,向下洒下光,从他们身体的缝隙里照射进来,又漏出去,正好落在一个草坪上打转的飞盘上。

    飞盘转了一会儿,倒在地上。慢慢地,缝隙消失,光不再外外漏,而是照在了两个密不可分地身体上。

    是林沚宁扑上去,紧紧抱住了他。

    第85章 第85章

    程遂搭在她脑袋后的手一僵, 整个人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林沚宁抱了一会儿,只感受到对方的手懒懒地托着自己的背,没使什么劲儿, 这样的拥抱差了点意思, 让她兴味减半。正当她准备松手的时候, 程遂手臂倏然收紧, 宽大的手掌快要嵌入骨肉,牢牢地将她摁在了自己的怀里。

    这很像幼儿园里玩的道歉游戏, 老师会对每一个吵架了的小朋友说:“好, 现在就让我们用最大的力气拥抱。”

    小朋友们天性纯真, 不会疑惑老师为什么这样要求,也不会计较他们能从这个行为中获得什么, 她们只是纯粹地把所有的力量都给予出去, 张开自己的手臂, 紧紧地拥抱对面的人。

    林沚宁伏在他的肩上,他的手臂又收得太紧, 每一次呼气, 她都能觉到自己和对方的肋骨正在进行升降运动,这种感觉好像是两人正在互相倾占对方的部分自我。

    就在她快要喘不过气的时候,程遂突然松开了她, 新鲜清冽的空气都在提醒着, 刚才的拥抱有多么的具象化。

    少年的额头复又抵上她的, 拇指在她的下颌那儿反复摩挲, 细微的颤抖,声音是那种尚未平复的局促, 自己都没察觉有多紧张。

    “现在可以谈了吧?女朋友。”-

    把话讲开后,程遂先是带着她去吃饭, 她整整一晚都沉浸在我居然谈恋爱了的新奇中,脑袋有些混沌,一直到吃饭的时候,她才突然想起程遂的爽约邮件,醒神似的问了一嘴:“你家里出事了?”

    “不算出事。”程遂戴着一次性手套,在给她剥大闸蟹,蟹肉在蟹壳上堆成一座小山,香醋一淋,递到林沚宁面前:“我妈过段时间要去国外疗养,下午给我打电话说有紧急的事让我过去一趟,我以为什么重要的事呢,到了之后她才跟我说是护照找不到了。”

    林沚宁笑出声:“幸好。幸好不是什么大事。”

    “嗯。所以我才给你发邮件,问你还在不在老地方,但是你没回。”程遂摘下一次性手套,拿起一边的湿毛巾擦了擦手。

    那封邮件是林沚宁之后看到的:“我当时忙着跟邵弋周对峙呢,哪有时间回你的消息。”

    “邵弋周比我重要呗?”

    “他比你重要的话我就不用浪费口舌跟他争了。”她给程遂递去一个你别什么醋都吃的眼神,顺带着努了努嘴。

    “干嘛?想亲?不好吧,才在一起。”

    “”林沚宁无语:“我要纸巾。”

    “哦。”程遂沿着纸巾盒的虚线摁下,抽出一张递给她:“下次直接说,我误会怎么办?”

    “我看是你想亲吧。在这儿装什么纯情男大。”

    程遂也不藏着掖着,手臂搭在桌上,视线向下,直白地扫了一眼她擦得发红的嘴唇,笑说:“我是想亲阿。想亲就不是纯情男大了?你跟陈纾麦去爬泰山的时候,不是还拉横幅,说什么‘青春没有售价,男大就在山下’,光膀子的男大纯不纯情?”

    “这事你都知道?”

    “看了陈纾麦的朋友圈知道的。”他也不知道哪来的醋劲儿,下巴冲那儿桌上的手机一点:“改备注了没?”

    “你谈恋爱这么急的吗?搞得跟杀猪盘一样。”

    “对,我杀猪盘。还是熟人作案的那种。”他伸手掐了她的脸一把,吓唬她说:“你知道么,熟人作案通常来说下手更狠,所以进了套,就别想出来了。”

    “改成什么?”林沚宁拿起手机,打开两人的聊天对话框,递过去。

    程遂瞥了一眼,发现她甚至都没给他填备注,孤零零地一个‘C’,看着跟骂人一样。

    他单手支着脑袋,边想边说:“188,八块腹肌,准男大,家里三套房。”

    林沚宁愣了一下,熄屏,把手机揣回口袋,念了一句:“丢人现眼。”

    “你就说哪句不是实话?”

    “目前肉眼可见的也只有188是实话了。”

    “想摸腹肌直说。”

    林沚宁:“”-

    吃完饭,程遂送林沚宁回寝室,这是收假的倒数第二天,假期末的票不好买,不少人拉着行李错峰回来,整个学校几乎都是拖行李箱的声音。

    两人在一起后,有时说话是混了点,但在行为举止上反而更克制了。尤其是程遂,目送她上楼前,分明是想抱的,林沚宁都看出他小幅度抬了下胳膊,但最终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说:“上去吧。”

    那种按行自抑的行为,就像行李箱的滚轮碾过水泥地一样,闹得人心痒。

    林沚宁回寝室的时候,江绮真已经在收拾东西了,看到她这个点才回,问她:“见网友还顺利吗?”

    这事她跟江琦真提过,当时也是怕Tree私下不是什么好人,出于安全考虑,她跟江琦真报备了一嘴,要是真出什么事,也不至于联络不上她。

    “算顺利吧。”她脱了外套,往椅背上一挂。

    江绮真抱着一堆外套,冲她挤眉弄眼:“算顺利的意思是?可以纳入择友范围?”

    林沚宁大大方方承认:“可以。”

    “天哪!”她十分夸张地凑上来:“怎么样?对方长得帅吗?”

    “帅。”

    “能让你说出这话,看来是个极品了。你要是真成了,学校表白墙都要变成哭墙了。”

    “哪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她边说,边打开电脑,打算就Tree的事好好质问庾倩一番:“对了,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江绮真把大衣一一挂起来,她的事从来没有隐瞒过寝室里的任何人:“除了约会还能干嘛?你以为所有人都像华听沭他室友那样,留校是为了学习吗?”

    “他室友?哪位?”

    “程遂啊。假期7天都待在学校,说是为了学习。哎。学霸的世界我真不懂,他明明长了一张海王的脸,说他泡女生都比说他泡图书馆可信吧。但人家就是醉心于学习,丝毫没有那种谈恋爱的念头。”江琦真喋喋不休地说:“幸好我当时看上的是华听沭不是他,不然我都觉得他是那种你问他要微信号,他说你把这题算一下,答案就是我的联系方式的那种人。太可怕了。”

    林沚宁被她逗乐:“也不是。他只是看起来这样。”

    “你俩很熟吗?”

    林沚宁刚打算说‘熟的要死’,这时,庾倩给她打来个‘认罪电话’。

    她上来就是一通狡辩,又得知她俩把话说开了,说要挑个好日子,叫上高中的那批同学,好好庆祝一下。

    林沚宁调侃她:“这真不像以前的庾倩会做出来的事。”

    她觉得庾倩的变化真的很大,高中在人群种说话都会发抖的人,居然开始热衷于社交了。

    庾倩自己都没发现自己蜕变了,被林沚宁这么一说,才觉得好像真是这样,她感慨了一句:“这不就是成长吗?”

    在放弃一部分自我中重塑另一部分自我。

    林沚宁觉得确实是这样,她也是放弃了一部分尖锐一部分回避,才慢慢地走到了今天。

    “那你定了日子跟我说一下。”

    “等忙完这阵,我问问他们时间。对了。你知不知道邵弋周也在京北?”

    林沚宁心说我不仅知道,今天还差点跟他吵起来。

    庾倩试探性地问:“那要不要叫上他?”

    林沚宁犹豫了一下,说起来也是高中同学,又同她们没什么过节,她们跟邵弋周三年的同学情,想叫也很正常。

    她开始思考,有些事需要闹得这么难堪吗?是不是笑笑也能过去?

    想了很久,她觉得过不去。

    于是直白地跟庾倩说:“我不想见。”-

    原以为这件事后,她跟邵弋周的同学情分到底为止,再不会有什么瓜葛了,没想到这事还有后续。

    国庆后第一周上课,林沚宁明显感觉到班里大部分人都在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但她一开始被社团里联谊的事绊住脚,没有多想。

    那天,社长兴致昂昂地跟说:“你们如愿以偿了,AiRob社团那边主动跟我们提联谊,摆出了Tree研发人的筹码。”

    大一新生或许不太清楚这是什么情况,但是大二的谁不知道这是一个极难得的机会,教室里除了欢呼声外,几乎没人反对,这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社长开始分工指派任务,林沚宁分到拉赞助的任务,社团里有几个女生听到跟她一组的时候,互看几眼后,然后开始推脱,说自己不擅长沟通,想调到别的组去。

    在这一方面,林沚宁比较敏锐,真不擅长假不擅长,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虽然疑惑,但不喜欢强人所难,跟社长沟通了一会儿后,又重新分了组。

    回去路上,陆陆续续有两三个男生来给她递情书,问她要联系方式。

    这事还是比较稀奇的,有些女生因为过于好看,让人觉得望而却步。一方面是他们觉得自己驾驭不了,另一方面,他们默认为好看的女生眼界高,要么已经有对象了,要么就是瞧不上他们这样的人。

    林沚宁就是这种长相的人,所以从小到大,她虽然因为好看获得很多好感,但要说实打实地表白或者情书,其实很少,像今天这样反常的,更是稀奇,连她旁边的江琦真都看出点不对劲。

    “什么情况啊最近?怎么都这么反常?”

    林沚宁也说不上来,她隐约能听到一些风声,应该是议论她的一些话,但是很快,这些动静又消失了,她连续几天都处于发懵的状态。

    江琦真也在帮她打听,终于在第三天晚上,她刷着手机,突然在寝室里骂了句脏话:“我靠宁宁。居然有人造谣你!”

    话刚说完,林沚宁的手机屏幕亮起,解锁接听后,对面传来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

    “喂,您好,我们是京北市公安局海沙分局白泾路派出所的。请问您跟程遂是什么关系?”

    第86章 第86章

    林沚宁赶到派出所的时候, 程遂刚做完笔录。

    此时天色已经浓沉得不像话,路灯稀稀落落,租车门的关门声在街道上尤为明显, 她跟司机师傅说了句‘谢谢’, 一路往拉伸门里跑。

    派出所蓝色门头下是红色字体的滚动屏, 前半截看不清了, 只能看到后半截‘谨防诈骗,构建平安白泾’还在向前滚动。

    两扇玻璃门里, 拢着一室的白光, 程遂戴着白色口罩, 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前俯着, 估计是在那儿等她, 闲来无事划着手机。

    听到外边的动静, 他偏头看过来,发现是林沚宁后, 揣起手机, 走到她面前:“慢点。不是不让你来了么?”

    又要跟宿管阿姨沟通,又要跟辅导员请假,其实还麻烦的。

    林沚宁匀了两口气, 直奔主题:“怎么还打架了?”

    “是有人挑事。”等在一边的警察不留情面地接她的话:“他是被打的那个。”

    她差点就脱口而出‘你怎么不还手呢’, 一想到这是派出所, 就收起了她那以暴制暴的想法。

    警察继续跟她解释:“都是成年人了, 打架斗殴这事吧,主要责任是在当事人, 本来也不牵扯旁人,没必要把你喊来。但他下午的时候来过一趟, 好像是为了一起网络造谣事件,这个事件就与你有关了。”

    林沚宁认真地听着,听到后来,她觉得指缝之间被人填满,指骨处像榫卯结构一样牢牢锁住,低头一看,是程遂牵住了她的手。

    她说了句‘没事’,示意警察继续往下讲。

    其实在来派出所路上,江绮真就已经把事情的原委整理好,逐条转发给了她。

    林沚宁才知道,那天跟邵弋周不欢而散后,他生怕林沚宁四处谈论他,就先发制人地在网络上见缝插针地抹黑林沚宁。

    每个学校都有表白墙和论坛,京大也不例外,你可以说它是一个表达的平台,但它更像是资讯的集中地。

    新生入学那阵,林沚宁就因为一张出圈的照片火过一把,当时就有人在上面打听她的消息,譬如说,社科院心理系来了个大一新生,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有谁认识她吗?有没有男朋友?好不好追啊!

    帖子挺火,时至今日还会被人顶上来,校园墙更是热闹,自从她加入社团后,什么学院的人都接触一点,久而久之,别的学院的人也知道社科院这儿有这么一号人,打听的人也就更多了。

    然而从那天之后,凡是提及她的地方,总有人在那儿抹黑她,一开始以为是哪个女生在跟她暗自较劲儿,因为抹黑她的账号,基本都是动漫风女生头像,昵称偏可爱向,什么“悲伤吐司”、“小猫梨梨”、“小鱼饼饼”,讲话也是怎么娇柔怎么来。

    但是可爱过头,总有些刻意为之的感觉,很快就有人发现,这批人回复的时候,有一套固定的话术,先说我跟她认识,是同校学生,来增加信息的可信性,然后说起她因为高中早恋被家长送到精神科的事。

    篇幅不长,看起来好像只是在陈述事实,也没有运用太多主观性很强的形容词,正是因为这样,每一句都引人遐想。

    底下一大堆求八卦的人,他反倒不吱声了,窸窸窣窣的议论不断传开,传什么的都有,有猜她精神失常的,有猜她不洁身自好的,甚至有人觉得她说话刻薄,一看会拿烟烫人的霸凌姐。

    慢慢地,女生开始躲着她,觉得她爱装,不好相处。男生觉得她高中就谈恋爱,估计也不是矜持自爱的女生,应该挺好追到手的,所以才会壮着胆子给她递情书。

    事情小范围地发酵开来,但这些消息并没有直接地舞到林沚宁面前,有人潮水来临前,率先筑起了堤坝,程遂就是那个用技术手段追踪到IP,取证,截图,并且黑了网页的人。

    他几乎用了最快的速度降低了事情辐散的可能性,在他看来,这并不是难事。之所以没告诉林沚宁,是因为他觉得,那些垃圾消息除了让林沚宁徒增烦恼外,别无他用。

    他能解决,所以不想让林沚宁知道。

    林沚宁知道他的用意,像程遂这样的把运动当作习惯、身上有线条的人,别说邵弋周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连常年健身的陈新墚都怵他。

    她不是没见过程遂动手打架的样子,他怎么可能让自己脸上挂彩,唯一说得通的就是,他是故意站那儿让邵弋周打的。

    如果那些指向性的话不足以立案,那他就只能把事情闹大。

    林沚宁十分聪明地猜到了这点,觉得这是程遂会做出来的事,但也正是因为这点,她开始生气。

    其实都是一些没什么大不了的事,程遂以为会是她造成影响,实则不然。

    退一万步讲,就算她被影响了那又怎么样,有什么东西比程遂的安全更重要呢?她生气,气他没必要用这个极端的方式,把自己弄得一身的伤。

    可她不太会表达,出了派出所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林沚宁因为太急切,冷不防地冒出一句:“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出头,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好好说他能听吗?”程遂戴着口罩,林沚宁似乎能看到口罩边缘下隐藏得极好的青紫色。

    她一把扯下程遂的口罩,青紫色的伤痕不断地晕染开,大又往外扩散的征兆。

    林沚宁急得鼻酸,喉咙那儿有什么东西堵着似的,口不择言地说:“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他爱怎说怎么说!难道你也觉得我是那种很软弱,会被他三言两句影响的人吗?我不需要你为我出头的。”

    话刚说完,她就后悔了。

    她最讨厌的部分开始具象地表现在自己身上,她居然能共情以往十几年,父母对她的严苛的指责。

    她张了张嘴,本想说我不是那个意思,但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你不需要我?”程遂的步子一顿,身影被路灯无限拉长,语气中夹在了疑惑、不解和委屈。

    他影子从始至终地笼罩着自己,保持在一个恰当的位置上,没有越过分毫,也没有往后退,但在停下脚步后,林沚宁的影子就长于他了。

    看着拉开距离的部分,她也没有继续往前走,心里也知道恋爱不是这么谈的,可是她从小到大在语言上接受到的关切太少了,大人们总是习惯用行动来表达对小孩的爱,却从来不说一句‘我爱你’,所以她本能地认为,直白的关心都是一些十分矫情、难以启齿的话。

    但是现在,她觉得自己不得不做出一些改变,就在她反复演习,念着那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的时候,程遂已经欺身上来,她刚转身,后者就单手将她揽在了怀里。

    他的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宽大的掌心一下下地摸着她的脑袋,鼻息均匀吐露在她摞露的脖颈上,情绪极为稳定地问她:“你想说的是‘我很担心你’,对不对?”

    林沚宁滞住了,几秒后,她在程遂的怀里点了点头。

    仿佛是得到了确定的话,程遂揽着她的手臂愈发收紧,林沚宁得踮起脚,仰着脖子,才能勉强呼吸到新鲜的空气,她戳了戳程遂的背,想让他放开自己。

    他是真怕林沚宁冻着,放弃东拉西扯,拉着她去了酒店。

    这儿里酒店没几步路,林沚宁出来的时候,宿舍就已经闭寝了。程遂早就料到了这点,让她把身份证带上,给她在附近开了个房。

    房间开了,他自己不住,但他话没说话,两人之间的别扭还没说开,他看了林沚宁一眼,视线相触,在电梯即将关合的前一面,他单手挡门,走了进去。

    林沚宁警惕性十足地往角落站了站,程遂倒是淡然,瞥了她一眼后,就这么站着,没什么动作。

    两人处在对角线的位置,谁都没有说话,搞得很不熟一样。

    直到等电梯停在了9楼,开门的瞬间,程遂突然抽走她手里的房卡,林沚宁的那句‘我的卡’还没溢出喉咙,程遂就扣住她的手腕,一路将人带去了房间。

    她还是挣扎了一下的。

    “你不是不住吗?”

    “明天还要联谊,再晚就打不到车了。”

    “你放开。我自己能走行吗?”

    “程遂程遂!”

    最后‘砰’地一声,她的碎碎念被隔绝在了房门之内。

    程遂也是个很直接的人,进去后,他反身把林沚宁抵在墙与房门的折角处,林沚宁就着窗帘外微弱的光,左右瞟了两眼,她觉得程遂这人实在聪明,这个位置,他甚至都不需要撑墙,就只是站那儿双手环胸,垂眼看她,宽阔的肩身,就已经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是个开诚布公的人,哪怕现在房内没开灯,氛围暧昧不清,他也没有这样那样的想法,眼里没有情.欲,只是直白地继续刚才的话题:“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意思,但话不是那么说的。”

    林沚宁舔了下下唇:“我知道我知道。但你让我去开个灯。好热。”

    一路上,程遂想的都是怎么跟她把话说开,其他的真的一点儿想法都没有,听到那毫无逻辑的‘开灯’‘好热’这四个字,才意识到她身体发烫,整个人都处在局促紧张的状态。

    “好热你开灯?”他被林沚宁逗乐,但是为了让她自在些,还是侧步给她让出了位置。

    “你管我。”林沚宁把房卡插上,一边找开关,一边给自己撑场面:“开台都不用你管。”

    灯被打开后,难捱的潮热褪去一些。林沚宁往沙发那儿一坐,从包里拿出数据线,给手机充上电,冲完后,又觉得手心发黏,去洗手台那儿洗了个手,洗完,觉得头发乱了,又开始拿梳子理头发,反正就是不断地给自己找事,打发慌张的感觉。

    程遂起初只是看着她忙,发现她根本没停下来的打算后,笑着吓唬她:“不过来我就关灯了。”

    林沚宁安安分分地在他旁边坐下,知道他要开始秋后算账,开始耍小聪明,先发制人地说了一句:“对不起嘛。”

    “对不起什么?”他的手臂搭在沙发后,是那种很有安全感的姿势。

    林沚宁顺势把脑袋往他肩上一靠,深吸一口气,学着他的话:“我说!对不起嘛。我只是太担心你了。”

    林沚宁其实还想往下说的,她想告诉程遂,邵弋周远没有你来得重要,但她被程遂盯得耳根子发烫,尝试了两回,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但对于程遂来说,这句话已经足够了。

    在听到林沚宁那句‘我不需要’的时候,他又生气又难过,恨不能把人堵在角落,一遍遍地问她你到底需不需要我,但他太了解林沚宁了,知道她嘴硬别扭,估计是太担心他,所以才口不择言,想到这儿,他也就没那么气了。

    程遂叹了声气,本想说,你看吧林沚宁,跟我谈恋爱的好处就是,哪怕你不哄我,我自己就能把自己哄好,但他也不能表现得太不值钱了,姿态还得拿一拿:“真担心我?”

    林沚宁‘嗯’了一声:“我第一次谈恋爱,谈到一个脸还不错的,要是这张脸留下点什么伤啊疤啊的,那不是亏死了。”

    “所以,你担心的是我这张脸?”程遂快被她气笑了,揽着她的手,绕过脖子,反手掐住她的下颌,捏了两下:“做人不能太看表面了。你对象除了一副好皮囊之外,就没点吸引你的地方?”

    “有的吧。你不是还188,八块腹肌,准男大,家里两套房吗?”

    “让你改的备注改了没?”

    “没呢。”

    程遂一把将人提起,抱到自己腿上,一手捞过她正在充电的手机,从身后圈着她,宽大的掌心包裹住她的:“现在改。”

    “你不觉得这备注,看起来很像海后吗?”她的手被程遂抓着,想反抗都反抗不了,只能老老实实地改,打到‘FUJI''个字的时候,跳出来的依次是伏击负极辅机,她嘴碎地念着:“腹肌腹肌,腹肌在哪儿啊?”

    “真就这么惦记?”程遂以为她是想摸,独自做了会儿心理建设后,抓着她的手腕,带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林沚宁还在闷头找‘腹肌’两个字,掌心猝不及防地触及什么沟壑状的肌理,真的吓了一跳。她条件反射地弹开,但这一挣扎吧,劲儿不好收,手又不可控地朝别的地方碰。

    伴随着程遂那句:“摸一把,亲一下?”

    她的掌心摁在了某处不该碰的地方。

    两人齐齐傻眼。

    第87章 第87章

    “林沚宁你别得寸进尺啊!”

    “程遂你居心叵测吧!”

    林沚宁迅速从他腿上下来, 坐到沙发扶手上。

    程遂也条件反射地往另一侧躲,甚至还顺手抄起一个抱枕,装模做样地往那儿一挡, 也不知道扭捏个什么劲儿。

    “到底谁居心叵测啊?”他看向林沚宁, 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嘛的表情:“你惦记我腹肌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谁惦记你腹肌了?你自我意识是不是太过剩了?”

    两人各执一词, 都觉得对方对自己别有所图。争论到后来, 他俩突然记起一件事——他们好像是男女朋友,在谈恋爱的。想到这儿, 程遂默不作声地把抱枕挪开, 林沚宁也慢吞吞地从沙发扶手上滑下来。

    程遂的腿是不方便坐了, 她拿着手机,把后半截没打完的备注改上, 改完, 又看见社长发的群公告, 是关于明天联谊的流程以及一些待办事项。

    她低着头,发质很好, 又黑又顺, 时不时地从耳廓上溜下来几缕,程遂挺想帮她撩一把的,但他现在有点自顾不暇。

    林沚宁真没什么眼力见儿, 看他不吭声, 以为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消息也不回了, 放下手机,蹭过去:“还气啊?”

    “没。我在想《现代控制理论》的作业。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

    程遂从沙发上站起来, 换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

    “你想作业跟我离你远不远有什么关系?”林沚宁不是很能理解他们这种学霸跳脱的思维:“我离你近点儿影响你控制了?”

    程遂心说你觉得呢,刚摁下去的时候没感觉到还是怎么的?

    林沚宁茫然地眨了下眼, 说不上挑衅吧,但在这种情况下还挺勾人的。程遂无声地盯着她看了几秒,又将人抱回腿上,也是让她体验一把什么叫‘影响控制’。

    那种感觉还是很明显的,她单穿着一条紧身牛仔裤,哪怕隔着厚厚的面料,都能感觉到某个地方十分突兀。

    林沚宁这才恍然醒神,一张脸连带着脖子红了个彻底。

    “弄清楚了?你满意了?”程遂也只是逗逗她,看她脸红,松了抓她胳膊的手,在她后脑勺那儿轻拍一下:“弄清楚就下去。”

    但林沚宁出其不意地来了句:“不用帮忙?”

    比如说冲个澡,或者开窗通风,再不行拿扇子扇扇吧。

    “嘴够硬。”程遂知道她又在逞能了,哪能真让她来,只是伸手掐了把她的脸:“你别理我让我冷静下就行。或者我想想期末周,估计就没什么欲望了。”

    他脖子往后一仰,一副清心寡欲的样子。

    林沚宁这才看见他下颌那儿也是有伤的:“怎么这么多处?真没事吗?要不要去看看?”

    “没事。邵弋周能有多大的劲儿,打架都没有章法的,我虽然让他打,但我也不傻,该避的地方都避开了,也就是看着严重。”

    “我摸摸。”

    程遂一时有些后悔把她抱过来了,他抓住她乱动的手指,本能地想躲一躲,没想到这一躲,林沚宁的嘴唇贴着他下颌擦过。

    温软的感觉似要把那硬朗的部分融化,程遂喉结不受控地滚动了一下,垂眼,正好对上林沚宁装乖的眼神。

    空气短暂的凝滞了一秒。

    在林沚宁终于滋生出逃跑心思的那一秒,程遂突然将人抱起,放到了书桌上。

    他双手撑在两边,俯身凑近。

    林沚宁本能地偏头躲了一下。

    程遂捏住她的下颌,又给人掰了回来:“我看你就是欠收拾。”

    语气恶狠狠,像在恐吓一个恶胆丛生的女孩。

    林沚宁伸手在她胸口撑了一把:“我现在想下去了。”

    “有点迟了吧?”他低头笑笑,视线落在她紧抿的唇上。

    桌边的台灯悠悠地散发出柔和的黄光,少年的身量高出她一头,在旖旎的灯色下,他眉眼处尽是耍坏的混。

    他一声声地引诱道:“就亲一下?嗯?”

    她小腹骤然紧缩,一时不知是被他额发戳得痒,还是本身就心痒,但横竖是不亏的。

    林沚宁点了点头。

    少年慢慢低下头去,在地毯上投落出一片相合的身影。

    今天是满月,月亮圆盘似的嵌在天上,外边起了薄雾,仿佛第二天早上就能掐出露水,但是屋里气温在不断攀升。

    一开始以为多凶狠地一个吻呢,林沚宁都紧张地闭上了眼睛,但是程遂虽然吓她吓得狠,最后却只是很轻很轻、动作极缓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两片柔软的嘴唇,互相陷入彼此的,又依依不舍的分开。

    林沚宁觉得像有什么东西顺着她的脊背爬上来,一嗡而上,持久又漫长地倾占着她的神经末梢。

    亲完,她垂眼,偷偷抿了一下唇,动作小心谨慎,怕被程遂一样。

    但后者还是察觉到了,指腹在她唇上一碾,调侃她:“感觉还不错?”

    “嗯…还行。”她硬着头皮说。

    “那要不要再亲一会儿?”

    说完,甚至都不等她回答,一手抓着她两个手腕,另一手掰正她的脑袋,又倾身上来。

    程遂就跟故意闹她一样,没什么节奏地亲着,林沚宁来不及回应,有时去亲,还落了个空。

    就在她快恼的时候,程遂单手托住她的后脑勺,林沚宁突然觉得两人之间唯有的一些缝隙都被挤压干净,吻密密匝匝地落在她的唇上。

    迅势太急,她快要溺毙在程遂的气息里,那双环在他腰上的手也是越圈越紧,紧到程遂呼吸都乱了:“松开点。你这样我没法亲。”

    林沚宁的脑袋是混沌的,她只是靠在程遂的胸口,懒懒不愿意动,迟钝地摇了摇头,说:“不要。你自己想办法。”

    让他自己想办法,他故意使坏似的,俯首往她脖颈那儿凑。

    就亲了一下,怀里的人就跟应激似的抬起了脑袋。

    她一抬,程遂又不轻不重地在她唇瓣上咬了一下,这才放过她。

    温存过后,氛围稍稍冷却下来,两人一站一坐,刚才的游刃有余慢慢地转变成青涩和不自在。

    最终是林沚宁先开的口,问他:“那你这伤,明天是不是不参加联谊了?”

    “你巴不得我不去是吧?”他捏着她的手,眼里还带点亲久了的迷离:“我不参加的话,你跟别人跑了怎么办?”

    “别人估计也没你这本事了。”

    程遂抬了下眉:“怎么说?”

    “我不知道。”下意识的话,哪儿想那么多,她只是一把抱住程遂的腰:“就是觉得这样很好。”

    “不说不需要我了?”

    林沚宁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

    后来林沚宁再回想今晚的时候,她其实还是能说‘这样很好’到底是哪里好。

    扭捏的人似乎就需要这样张扬热烈又非你不可的喜欢。林沚宁无数次感叹,她的语言时常匮乏无力,想要表达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所以在感情中,有个能把话说敞亮,并且引导她勇敢且清楚地表达自己感受和需求的男朋友,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程遂到家已经很晚了,于乐雯睡得早,平时这个点,她应该已经睡了。今晚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程遂到家推开门的时候,她居然一个人倚在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声音放得很轻,倒不像是真的在看,更像是为了让房子热闹一点刻意放在那儿的背景音。

    听到电子门锁的声音,于乐雯抬眼看过去,看到程遂的时候,她愣了一瞬,然后拢着披肩站起来,问他怎么回来了。

    程遂上大学后,基本都住寝室,除了周六周日或者陪于乐雯复查的之外,很少住在家,现在这个点回来,于乐雯确实觉得诧异。

    “寝室关了。回不去,回来住一晚。”

    他在玄关那儿换鞋,于乐雯顺手把灯打开,客厅里突然亮起白灯,两人都不适应地眯了下眼。

    程遂脸上有伤,本想蒙混过去,但客厅里灯一亮,于乐雯还是眼尖地捕捉到他脸上的青紫。

    “怎么回事?你跟人打架啊?”

    “一点小事。”他趿着拖鞋,走在餐桌那儿给自己倒了杯水,岔开话题道:“您东西都理完了吗?”

    “什么事能弄成这个样子?”于乐雯伸手去碰他下颌的伤,怕他疼,又缩回手,到电视柜下面去找药箱,一边找,一边念他:“多大的人了,还打架。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去疗养?”

    他从小到家都是十分听话的那个,于乐雯对他很严苛,别说打架了,他连脏话都没说过一句。于乐雯看他把自己弄成这样,哪能不过问。

    “您就放心去吧。我又不是天天打架。”他端着水走到沙发那儿,喝了一口后,杯子往茶几上一搁,抬眼,看到电视上正在播放一档挺古早的亲子综艺节目:“怎么看这个?很早之前的节目了。”

    于乐雯提了个药箱过来,打开,从里面拿出棉签和碘伏:“你小时候爱看,正好我刚才无聊,偶然间看到的。脸转过来,我看看。”

    程遂也没抵触,盘腿在沙发上坐下,把脸转了过去。

    上药的时候,母子俩都没说话,换做之前,于乐雯一定打破砂锅问到底,连打架的细节都要问得一清二楚,挺让人窒息的,但是经过几年相处,她慢慢知道了程遂的性子,知道他有了主体性,有了自己的想法,所以有些事,他不想说,于乐雯也就不问了。

    她一边给他上药,一边回忆过去的事:“你还记得吗?小时候看《智慧树》宝贝2+1的时候,你总是问我,什么时候我们也去报名,说你比他们都厉害,肯定能成为智慧宝宝。”

    “有您这么揭短的么?”程遂笑了一下,牵扯到下颌的伤,又疼得拧起了眉头。

    这事程遂有印象,其他并不是想成为什么智慧宝宝,只不过那个时候,于乐雯和程元良的关系大不如从前,小孩子么,总觉得把大人凑在一起,就完完整整的家庭了,所以他才会跟于乐雯说要参加亲子节目。

    但是于乐雯没有答应:“现在想想,应该给你报名的。但我当时却觉得,如果我这么做,非常对不起你死去的哥哥。”

    好像在她看来,她、程元良、和早逝的哥哥才是完整的一家人,后来哥哥死了,家庭就变得支离破碎,他的出现就像是一个新的零件,只不过这个零件并不是为了成就一台新的机器,而是为了替换修补老机器种无法运作的部分。

    这就是为什么他在听到林沚宁用‘freewheeling’形容他时,他会有会心一击的感觉,freewheeling是随心所欲不受拘束的意思,wheel是轮子,在它没有被组装成汽车、火车、飞机之前,它永远都有可能是汽车、火车、飞机,或者其他。

    “我都忘了,您也别想这些了。”他站起身,收拾着桌上用掉的棉签,一把扔进垃圾桶,并且宽慰于乐雯说:“退一万步讲,当时参加了又怎么样,简历上能写曾于2002年荣获《智慧树》宝贝2+1智慧宝宝么?”

    他现在已经能若无其事地开自己的玩笑了,但越是这样,于乐雯就越觉得愧对他。

    她拢了拢披肩,跟走马灯一样回想着过去十几年的点滴:“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回想着你跟你哥哥的不同,你哥哥性情偏软,几乎没有自己的主见,别人问他什么事,他拿不准,每次都要问过我才会给别人答复。但是你不一样,你有自己的想法,有时候我都觉得你比许多人都要成熟,很多亲戚都说你跟你哥哥一样听话,但我知道你只是不愿意在不痛不痒的事上计较,能敷衍就敷衍吧,营造一种粉饰太平的假象,但你心里其实是有底的。”

    这么一说,于乐雯好像还挺了解他,但是这种了解多少有点晚了,他知道这是于乐雯将要出国,念头多,所以才会拉着他说这些。毕竟是至亲之人,有些事没必要闹得那么难堪,他倒也乐意配合着听。

    “这三年,我把你强留在我身边,就是想要弥补你些什么。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怨怼,怪我利用你小姨私下联系那个女孩,劝你转学来京北…”

    “一开始确实怨过,主要是那种想要逃避却又不得不面对的抱怨。”程遂打断她的话:“尤其是最初那段时间,我来回奔波于学校和医院。一方面我又一次次地回到倒在血泊的梦境中,但是亲情的本能又驱使我陪伴在您身边。”

    所以高二那年,他的成绩一落千丈,整个人颓靡到连他自己都无法接受。

    班里同学还以为他吹牛呢,南葭的高考难度本就比京北大,这儿都学不好,还扯什么断层第一的神话。

    连老师都怀疑他转学的成绩单是不是造假的。

    “但她说得对。我不可能永远不去面对。我得接受它的存在,接受它是我成长中的组成部分,有个词我还挺喜欢的,就是’灾后重建’,是她告诉我,只有把过去、现在、未来的自己联系在一起,才能在心中伫立起屹立不倒的城墙。所以这三年,就当我是灾后重建,重筑高楼的三年吧。”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听到这番话,于雯乐突然对那个女孩刮目相看:“我之前对她抱有偏见,总觉得在高中就谈情说爱的女生很不正经。”

    “要不正经也是你儿子我不正经。她可没答应跟我谈,是我缠着她不放,她没上教务处举报我就不错了。”一提到林沚宁,程遂的眼神都柔和不少,话里话外偏帮着,就差没掰着手指头给于雯乐念叨林沚宁有多好了。

    于雯乐也挺后悔自己开了这个话题。

    她本意是增进一下她跟儿子之间的关系,但他儿子却搞得跟大型婆媳关系调节现场,于雯乐听得不耐烦了:“你差不多就回房间睡吧。讲话的语调就跟明天要把人领进门了一样。

    程遂不要脸地“啊”了一声:“您怎么知道我跟她在一起了?”-

    第二天回学校后,林沚宁没有直接去教室集合,而是急匆匆地回了趟寝室,江绮真还在寝室等她,一边跟她说,晚些时候要去宿管阿姨那儿销个假,一边又问她昨晚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林沚宁没说是跟谁出去,当时情况紧急,她只说是朋友出了事,要过去一趟,室友也没多问,让她别着急,安全第一。

    现在事情处理好了,江绮真也是眼尖,一下子看到她脖子上的痕迹,十分夸张地喊了句:“天呐。这就是你昨晚说的要紧事!怪不得要回来换衣服。”

    “”

    林沚宁也是早上起来才发现脖子上留下了痕迹,程遂这人已经算是很有谨慎了,知道她有课,晚上还有社团轰趴,接吻都不敢往重了亲,别说在脖子上留痕迹。也就是那会儿,她缩在怀里不肯抬头的时候,闹了她一下,她抬头猛了,磕了一下,所以才留了这么一小块。

    昨天出门的时候,她虽然穿了风衣,但里面搭的是一件荡领的罩衫,把风衣领子竖起来倒也能遮挡一下,只是谁整整一天都在那儿立着领子啊,多少有点装逼过头了。

    林沚宁扫了眼圈衣柜,不知道该换什么,江绮真慷慨地拿出自己新买的上衣,路肩,但是搭了条装饰性的细围巾,围巾正好圈住她脖子上的痕迹,江绮真管它叫做亚文化穿搭。

    林沚宁在一旁换衣服,江绮真就这么倚着衣柜,明晃晃地打听八卦:“谁啊?你的柏拉图网友吗?但是柏拉图不是说过,真正的爱,就是要把疯狂的,或是近于□□的东西赶得远远的吗?怎么?他假柏拉图?”

    “什么跟什么啊。我跟他是正常恋爱。”为了防止江绮真胡思乱想,林沚宁还刻意强调道:“各方面都正常。懂吗?并且你放心,我咬回去了。”

    今早程遂来接她的时候,她就报复性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只不过她没使什么劲儿,程遂脖子上也没留下痕迹。

    “啊?谈了?”江绮真突然直起身,本来想说,你这进度也太快了吧,后来想到自己进度也不慢,没资格说林沚宁的:“我还想着,你要是没谈,帮你在轰趴上物色一个呢。我已经打探清楚了,原来那个学姐口中Tree的研发者就是华听沭那室友。程遂。程遂你有印象吗?”

    林沚宁‘啊’了一声,心说不止有印象,她那脖子上的印记都是这狗东西留的。

    “你知道吧,大一那年有人打着他的旗号搞联谊活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去,对面社团的女生全都来了,结果最后他没来,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们戏称AI社团是诈骗份子,每次都要搞一些诈骗活动。今年又搞了这么一出,也说程遂会来,但是真是假我就不知道了。”

    “会来。”林沚宁果率地扔下这一句话。

    江绮真还想问为什么,但是此时离集合时间就剩五分钟了,第一次集体活动,总不能让大部队的人等她们,两人拉着对方,火速赶往集合的教室。

    联谊活动定在学校附近的轰趴别墅,过去也就二十分钟的路程,大家分批次到达,林沚宁她们是头一批,到的时候,别墅里人不多,两人就站那儿玩桌面足球。

    林沚宁穿了条短裙,是江绮真为了搭那件亚文化衣服特地给她换上的,她腿型很好看,瘦而不柴,笔直,踩着一双黑色靴子,露出一截堆袜,层叠感拉满,显得她整个人又野又辣,大家进来的第一眼就会被她吸引到。

    这几天那事闹得沸沸扬扬,知道林沚宁的人不在少数。

    社团联谊就这点好,会把原本没有交集的一群人短暂地联系在一起,就连搭讪都有了正经眉目。有人看她跟江绮真在那儿玩桌面足球,就问她要不要来一把,说要教她怎么玩。

    林沚宁在游戏上向来要强,谁教谁还不一定呢,她就这么手转着把手,神色淡然地进球拿分,对方没多久就输了比赛,林沚宁不忘在他伤口上撒盐,轻描淡写地问他:“还教么?”

    他脸面上挂不住,连联系方式都没好意思要,灰溜溜地出了房间。

    “太帅了宁宁。”江绮真在那儿拍手称快。

    “我只是不喜欢那些上来就想教你些什么东西的男人。”她耸肩直言道。

    “你看男人的眼光还挺挑剔的。”但她是美女,还是一个出色的美女,所以她的挑剔完全在情理之中:“我现在在想我们那位‘柏拉图先生’到底得多有魅力,才能被你看上。”

    说到柏拉图先生,林沚宁拿出手机,问他到哪儿了,她的头绳落他那儿了,让他来的时候顺带给她带过来。

    发完消息,她才卖关子似的冲江绮真眨眨眼:“大概也就是追了我四年多的时间吧。走么?出去透透气?一直待在室内快要闷死了。”

    距离正式开始,还有段时间,林沚宁和江绮真绕着别墅走了一圈,发现采购组正在布置晚上烤肉火锅的食材,两人倒霉,被拉去干活,架烧烤架的时候,偶然听人提起。

    “不是说程遂要来么,怎么还没看到人影啊。不会又是他社长打着他的幌子招摇撞骗吧?听说社长打电话过来要联谊的时候,还被疑似为骚扰电话自动拦截了。”

    有人在那儿笑岔气,隔着几个烧烤架,拔高声音在那儿传话:“那是因为去年他们社长‘招摇撞骗’被人恶作剧举报了吧。”

    “谁啊那么缺德。”

    “多半是喜欢他的女生。”

    “你不喜欢他么?“算上今年,这是你馋他的第二年了,要下手趁早下,别到时候被人截胡了。”

    “你以为他那么好下手啊。我现在拥有的联系方式,有且仅有一个公邮,并且我猜测,我们发的邮件应该都在他的垃圾箱里。真是奇了怪了,都大二了也没见他传出半点绯闻,他喜欢的女生到底是什么样的?”

    “不如打个赌,看谁今晚能加到他的微信。”

    话刚说完,林沚宁揣在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她拿出来一看,是程遂发来的消息,言简意赅,就俩字:【到了。】

    几乎在收到消息的同时,正门草坪那儿就传来一阵欢呼声,她腾出手,阴阳了他一句:【阵仗挺大啊。】

    程遂估计被人缠着,没能回消息。

    人差不多到齐的时候,两边的社长就开始组织大家坐成一圈,一边是心理社团,一边是AI社团,社员们交叉着坐,方便一会儿互相认识,程遂本想坐林沚宁傍边,但他来得晚,主要也是脸上带伤,来的时候追着他问,说上天打翻了一个调色盘,调色盘是不是盖他脸上了。

    又说伤成这样就别参加什么联谊活动了,主要是他们社团真没什么帅哥,充其量只能说是正常男的,程遂一来,高下立见,他们连正常男的都算不上。

    “我今年特地多喷了一泵驱蚊水,你一来,我直接白喷好吗?”

    “你拿驱蚊水招桃花?”程遂睨了他一眼,都快把无语写到脸上:“去4A广告公司做策划吧,有你一份功劳。”

    “不是我说,去年联谊,我就穿了件白T,就有女生冲我喊爱收拾的男人真帅,靠近后闻到我身上驱蚊水的味道,还问我用得哪款香水真有格调。我今年他特地喷了两泵,这格调不得再往上提提么?”

    程遂懒得跟他掰扯,抬腿就要往里走。

    林沚宁坐在正对门的位置上,几人一进去,就瞄到了她的身影,驱蚊男摇头‘啧’了一声,偷偷拿胳膊肘搡他:“可以啊,社科院心理学系的系花都来了。林沚宁,你知道吧?”

    听到林沚宁的名字,程遂只是淡然地看了一眼,未置可否。

    看他没吭声,他朋友就以为他不认识,一边往里走,一边跟他透露:“算了,你个每天不是忙比赛就是泡图书馆的,估计都没听到什么风声。我跟你说啊,凡事都有先后顺序,先来后到的道理懂不懂,你今晚尽量别在她面前露脸,给兄弟留点机会。”

    程遂看他神情认真,想说什么先来后到,我追她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算集合指数函数呢,他刚打算透露关系,他们社长就冲他们招手:“快点啊两位神仙,就等你们了。”

    去的晚,也没法挑坐,程遂在离林沚宁大半圈的位置那儿坐下,按照活动流程来,第一步就是自我介绍,自我介绍后,又选了“交换名字”作为破冰游戏。

    这游戏还挺简单,两位社长事先把所有人的名字都写在了卡片上,让大家随机抽取。

    “我讲一下游戏规则啊,比如说,当我问,程遂,你昨天晚上几点睡觉的时候,真正程遂不可以回答,必须由抽到‘程遂’名字的人来回答。如果说自己该回答时没回答,或答了不是自己该答的题,就要被淘汰。”

    说巧也巧,就跟那次运动会一样,林沚宁抽到了程遂的卡片,程遂倒是没抽到他的,而是抽到了另外女生的名字。

    当她把名字展示出去的时候,在她对面的程遂抬了下眉尾,像是在说抽到哥算你运气,随后视线下滑,落在她脖子上的小围巾上,意思是还没消?

    林沚宁手指紧攥着卡片,瞪他。

    两人眼神无声地交换了一个来回,大家都在用一分钟的时间记自己的新名字,就林沚宁和程遂那两人在那儿暗通款曲似的发消息。

    C:【没。问我伤呢。】

    这是回她“阵仗很大”那句话,C:【脖子怎么样?一会儿我看看。】  林沚宁:【】

    C:【省略号是什么意思?亲都亲了还怕看?】

    林沚宁:【你名字在我手上,别逼我爆出些猛料啊。】

    C:【我能有什么猛料?社科院心理学系的系花是我女朋友,这料够不够猛?】

    林沚宁懒得理他了,恰好这时,社长在那儿三二一倒计时,游戏开始前,她已经料到程遂的名字会被频繁提起了,但这提到的频率也太高了,哪怕她不是当事人,大家还是把她当作犯人一样审,其实她们也知道林沚宁的答案都是编的,但她们就想这么光明正大地喊喊他的名字。

    赛程过半,场上的人被淘汰了大半。

    有女生站起来问:“程遂你的理想型是什么样的?”

    到这个时候,林沚宁已经来不及编答案,很多问题,但凡她知道,基本也就脱口而出了,比如说刚刚问的程遂的理想型,她一听,就大言不惭地按照自己的样子形容了一遍。

    说完,大家疑惑地看着她,笑说:“你直接报自己的身份证得了。”

    “也不是不行。”林沚宁破罐子破摔:“万一他真喜欢我这款呢?”

    游戏而已,没什么人当真的,只是她起了这么一个头后,剩下的人也开始胡言乱语地打嘴炮,氛围活跃一下子活跃了起来,大家的问题几开始变得稀奇古怪,没了边界感。

    “我问程遂。初吻什么时候没有的?”

    这题对林沚宁来说压根没什么难度:“昨天。”

    说完,程遂的那群朋友,还在那儿揶揄他:“还昨天呢,下辈子能接上不?”

    而当事人程遂,只是懒懒地靠着椅背,眯眼看她,觉得她越来越敢玩了,心说下次有人问你男朋友内裤颜色,你也能给我一五一十地给抖出去吧。

    玩到最后就剩三个人,收尾阶段比的就是反应和速度了。

    程遂最后败在对方的一道题上,对方问他:“有什么事想做很久了?”

    他直接绷着一张脸说:“这能告诉你?”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聊梦想、聊未来,随便说一件哦等一下,你抢了林沚宁的回答,拿你输了。”

    程遂怔了一瞬,真服了自己。

    当时三人打成一片,语速太快,一句接着一句,对方在问的时候,林沚宁还插话,‘有什么事想做很久了’他硬是听成‘你能做多久’,他心想我报个警把我们一锅端了吧,什么思想不正的问题都能问出来,又怕林沚宁恶作剧故意坑他,当时就觉得比赛输了就输了吧,面子还是得挣一挣的。

    没想到到头来,只有他一个人思想不正。

    这场游戏,林沚宁取得了胜利。破冰结束后,她拿出手机,给坐在对面一脸无语的程遂发消息:【有什么想做的事不能让我们知道啊?】

    别人或许察觉不出来,聪明如林沚宁,一眼瞧穿他的乌龙。

    刚刚聊天记录的胜率偏低,输他一筹,她怎么说都要嘲笑回来。

    程遂收到她的消息后,果不其然地回了串省略号给她。

    林沚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省略号是什么意思?想都想歪了还不敢承认?】

    报复心够重的。

    程遂熄屏,压根没回她那条消息。

    社长捧着一堆桌游的游戏盒上来,招呼他们起来玩桌游,江绮真拉起林沚宁,想让林沚宁陪她玩剧本杀。

    林沚宁刚落座,她旁边的椅子就被人抽开,一扭头,程遂抱着胸,大剌剌地往椅子上一坐,对上林沚宁的眼神,还假模假样地问了一句:“加我一个没意见吧?”

    江绮真接过他的话:“行啊。正好缺人呢。”

    等这一圈人都齐了,DM开始介绍这款剧本杀的主要内容,解释完,开始发人物剧本。

    就在大家翘首以盼拿到角色的那一刻,有人在桌底偷偷牵住了她的手。

    林沚宁侧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询问他想要干嘛。程遂的视线同样落在DM手头的剧本上,只是身子稍稍向她倾斜,用微不可闻地声音问她:“好奇?”

    “好奇什么?”林沚宁愣了一下,后知后觉他在回微信的最后一条消息。

    “好奇我刚想什么呗。”

    “剧本已经发到各位手上了,现在给大家十五分钟的时间阅读剧本。”DM发完最后一本,从桌尾走回桌前。

    大家窸窸窣窣地在那儿翻阅,程遂一手潦草地翻着本子,另一手在底下揉捏着她的指骨。

    他骨架挺大的,往林沚宁身边一坐,稍稍侧身,就能凭借体型差挡住右边人的视线。

    他单手支起脑袋,盯着林沚宁,轻描淡写地吓唬她说。

    “好奇的话一会儿轰趴结束就别跑。”

    第88章 第88章

    长桌上大家一句接着一句地盘逻辑, 顺剧情。

    一开始碍于情面,互相让着,尽量不插话, 半小时不到, 场面就乱了套, 用江绮真的话来说, 玩剧本杀最讨厌碰上的人现在都凑成一桌了。

    不听别人发言走神的、恶意藏线索卡的、贴脸开大的。

    江绮真刚开始还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发现这男的就是刚才被林沚宁用桌面足球打得颜面尽失的那位, 他现在不但在那儿狂发誓, 还指向性很强地想把林沚宁拉入自己的阵营。

    “我发誓, 如果我是凶手,我就从桌子上跳下去!”

    江绮真当场就翻了个眼:“发誓都不敢发个大的。”

    “真的, 林沚宁。我知道你不是凶手, 跟着我的逻辑走, 我带你稳赢的。”

    赢不赢的倒是其次,林沚宁最讨厌这种没有逻辑只会用发誓申明自己绝不是凶手的人。只不过今天场上人多, 她不想闹得太过难堪, 发誓哥的话她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只是低头盘算着目前已有的线索。

    但是发誓哥似乎真的很想拉林沚宁入局,着急慌忙地展现自己, 还没推进到下一个剧情, 他就像是知道结局一样, 扔出了几个未知的线索。

    就在他一脸傲气地等林沚宁开口的时候, 程遂突然合上剧本,身子靠上椅背, 冷淡地冲他抬了抬下巴。

    “要开天眼也做得隐蔽点,实在不行给手机贴个防窥膜呢。”

    听到这句话, 大家齐刷刷地冲发誓哥看过去。

    他腿上正摆着一只手机,手机亮度调到最高,离他最近的人往他手机上瞥了一眼,发现页面正显示着他们本子的剧情走向。

    “玩剧本杀开天眼,你一人买个本,自己跟自己玩算了,好没意思。”

    这跟被人剧透有什么区别,游戏体验感都没了,尤其还是在游戏开始1个小时后,他们真觉得自己被浪费了1个小时的时间。

    场上的人一下子兴味索然。

    江绮真也气得不行,她一生气,就喜欢以个体殃及群体:“那这场怎么算?开了本走神的也是你们AI社的,贴脸开天眼的又是你们社团的,还能不能玩了?”

    她这话说得火药味十足,就连平时讲话刺挠的林沚宁都扭头看她。

    “算了,我们再开一局就行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林沚宁自己都愣了一下。

    十分熟悉的语境,一如高一最开始,她要为陈纾麦出头,陈纾麦拉着她的手和气生财的样子。

    只不过现在身份互换,她成为了打圆场的那位,江绮真反而浑身长满了刺。

    其实自打复学后,她的脾气就收敛了不少,她尽量在班里降低自己的存在,不爱冒头,完全沉寂着,最后安安稳稳地读完了高中,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已经学会在群体中做到和光同尘。

    此时,她有种子弹正中眉心的感觉,不知道这样的变化是不是好事。

    江绮真最终跟发誓哥吵了起来,林沚宁成了劝架的人。

    发誓哥没占到好处,逢人就说程遂是个叛徒,说他为了讨女生的喜欢,出卖队友。

    确实,程遂这么一干,心理社团的女生简直把他奉为当代判官。

    原本只图他长相图他身材的人,现在开始图起了他的人品,说他绝对是那种不会包庇朋友出轨,还能套得出话的人。

    这种人在男生那儿不讨喜,在女生这儿绝对吃香。

    吃香的人甚至来不及在游戏后跟林沚宁待上一会儿,下一秒就被他们社长拉到了室外。

    “怎么回事啊?都是自己人还吵起来?”

    AI社团的社长是程遂的学长,就是开学那阵一块儿参加RDMA编程大赛的学长李斯维,也是除了华听沭之外,唯一知道他跟林沚宁认识的人。

    “今年社团换届,我嘱意的人选是你,你别把路人牌打得那么烂行吗?游戏而已,搞得人下不来台。哎”他一把夺过程遂的手机:“能不能听我讲话?这是联谊,你别搞得跟擂台一样。”

    程遂被抢了手机,也不恼,一手插-在兜里,另一手随意抄起放在一边的碳叉,百无聊赖地拨着烧烤架里没燃的炭火:“不是我想拆他台,是他缠着我女朋友不放。”

    “女朋友?”

    “嗯。女朋友。”他下巴冲他手里的手指一点:“能还我了吗?哄人呢。”

    “拉倒吧,还女朋友。这个借口从大一用到大二还没用腻?”

    也不是他不信,主要是从大一开始,程遂就打着‘有喜欢的人’‘未来的女朋友’的幌子拒绝了一水的人。

    一开始大家都还相信他的话,以为他有谈恋爱的打算,但这都过去一年了,他身边一点动静都没有,不少人觉得这是他婉拒的借口。

    李斯维也没拿他的话当一回事,举高手故意不给他:“一会儿我再组个局,你把关系修复修复。”

    “修复什么关系?”

    “跟天眼哥的关系。他也是候选人,你别以为你稳了。”

    程遂觉得这事没这么容易完,搬了个椅子坐下,腿就这么大剌剌地往前一摆,撩起眼皮看李斯维:“大二之后我有自己的打算,没想竞选。他要想当就让他当吧。”

    “无论是看绩点还是看省赛国赛的,谁比你合适?”

    “我真没兴趣。”他无奈地笑笑:“倒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左心室功能障碍医疗项目,我可以考虑一下。”

    李斯维早就想拉他入伙了,一方面是他专业能力强,另一方面,他知道程遂他们家是做医疗器械起家的,他手里的这个项目需要跨职能合作,对临床、数据、技术人员都有很高的要求,程遂要能力有能力要背景有背景,他当然想把这样的人招揽过来。

    只不过以往再怎么劝说,程遂从未松过口,今天倒是稀奇,主动聊上来了。

    李斯维也搬了把户外椅过来,在他旁边坐下:“想通了吗?”

    程遂“嗯”了一声:“这段时间总在规划以后的事,AI+医疗算是大势所趋,试试也行。”

    “这就对了!我跟你说,这绝对大热门!”李斯维高兴地拍了拍大腿,惊喜之余不忘问他:“谁跟你聊过吗?怎么突然想到规划以后?”

    “不突然吧,万一我一毕业就想领证呢。那领证前我总得有点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难不成凭我一张嘴就把人女孩骗回家?我干不出这事。”

    “什么意思?”李斯维屁股还没坐热,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到这儿,李斯维才后知后觉想起他那天在庆功宴上说的话:“真有女朋友?还在现场?”

    程遂盯着他看了两秒,坦然承认。

    李斯维跟抢了头版头条一样,上跳下窜:“那你怎么不公开呢?”

    “才在一起没多久,她不想太高调。”

    事实上是因为邵弋周的事还没完全处理完,林沚宁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节外生枝。

    “还有跟你谈不想公开的?换我,我就在校门口挂个横幅,让全校的人都知道。”李斯维见他来真的,直接把手机丢给他:“是不是上回给你发邮件的林沚宁?不是我说,都什么年代了,你们还邮件联系?”

    程遂继续划开手机,点开跟林沚宁的聊天对话框,游戏开始前的那句话林沚宁根本没回他,他以为自己说话没分寸把林沚宁惹生气了,在那儿低三下四地道歉,结果林沚宁到现在都还没回消息,程遂也是急了,他一边在那儿编辑聊天框,一边敷衍了事地回李斯维:“没。就是为了她开的。”

    李斯维的脑子转得很快,当即就骂了一句:“我靠程遂,你真不是人!难怪她们说你邮件从来不回,我们也是你play的一环吗?”

    程遂一直盯着自己的手机,对他的质问不置可否,等了大概一分钟,他终于坐不住了,把碳叉子往李斯维身上一靠,扔下一句:“我去哄哄。”

    自顾自地走进了别墅。

    他进去的时候,林沚宁正在另外一场局上,是江绮真玩得不过瘾,拉着林沚宁又开了一把,这把游戏没那些个稀奇古怪的人,除了林沚宁外,个个都是剧本杀的常客。

    程遂看她玩得起尽,有好几回从椅子上站起来,语气急切却又极具条理地盘着手中的线索卡,把安在她身上的嫌疑洗得一干二净。

    他饶有兴致地靠着楼梯扶手,心想,剧本杀这种东西,熟人局有熟人局的好处,但也有坏处,比如说他现在甚至不用看剧情,就知道林沚宁拿到了凶手的剧本。

    因为藏在桌下的手从头到尾绕着脖子上的小围巾,围巾的长度已经被她拽得长短不一,左边特别短,右边都快拖到地上,好像下一秒,脖子上的痕迹就会显露出来。

    他走过去,弯身撩起末端部分,另一端还搭在林沚宁的脖子上,他手腕一抬,后者立马察觉到动静,两人视线交汇,林沚宁不明所以地愣了一下。

    程遂走到她身后,将捡起的那段绕回她的脖子。

    江绮真在那儿催她:“宁宁到你了。”

    转头看到程遂,程遂替她解释了一句:“围巾掉地上了。”

    “哦,谢了帅哥,你人蛮好的。”江绮真道完谢,扯了扯林沚宁的袖子,小声暗示她:“脖子啊脖子!”

    林沚宁这才明白程遂的暗示,等她回神瞪人的时候,程遂已经笑着从长桌那儿走开了。

    游戏结束是在两小时后。

    秋分过后,昼短夜长,就着远山处的最后一点熹光,户外草坪上已经有人开始点烧烤炉。

    林沚宁出去的时候,看到程遂真弓着身子往炉子里扔几块块固体酒精进去,看火烧起来后,她听见围在旁边的女生‘哇’了一声,夸他:“好厉害。”

    情绪价值拉满,但他向来是个不解风情的,瞥了人女生一眼后说:“不贵,淘宝17.55买的,100个。拼多多更便宜点,11.84。”

    没在拼多多买,是因为买了后会进入拼小圈,上回他室友为了新用户砍一刀,拿他的手机注册了拼多多,当时主页给他推什么《只要7.92!拿命担保彩票中大奖全部都是一等奖不中当场自陛》,还挺抽象,但那时候他只想着林沚宁要高考了,为了攒好运,他真的买了66份,谁知道购买记录会进拼小圈啊,许宥发现后,隔着网线笑话了他三天。

    “我说的不是固体酒精,是你,你好厉害。”女生直言道。

    “李斯维。”他隔着人墙一样的队列远远喊了一声:“会用打火机吗?”

    “傻子不会吧。”

    程遂笑了下,用碳夹夹了几块碳:“听到没?傻子都会。”

    意思是也别尬夸了。

    但女生并不觉得他扫兴,反而觉得他很有意思,一边帮忙搬食材,一边追问他公邮的事:“那些邮件你平时会看吗?”

    他给的回答是直接了当的:“不看。”

    “不看你当时留什么邮箱呀?那不是诓我们,骗我们感情吗?”

    “那是一个产品使用反馈的公邮。李斯维,看下她们结束没?”

    “我问问啊。”李斯维又跟传话筒似的问下去,最后得到一个‘可以开始了’的讯号。

    程遂得到李斯维的回答,顺手捞起串好的牛肉,边刷油边接自己后半句话:“不是情感反馈的知心信箱。”

    “那情感反馈怎么联系啊?”大家逐渐开始起哄,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

    “别是骗了我们的心,到头来,我们连个微信都没有。”为首的女生拿了几串自己爱吃的递给程遂,意思是让他帮着烤。

    程遂笑了声,捞过手机,调出了一个二维码,又慷慨地丢在桌上。

    “扫吧。”

    “真给?”

    他单音节地‘嗯’了一声。

    大帅哥的微信不加白不加,哪怕之后没交集,拿出去也够她们吹上一阵了。

    一时间,摆食材的桌前围满了人。

    就连站在林沚宁旁边的江琦真都蠢蠢欲动地去扫,她倒不是对程遂有意思,只是觉得加着有备无患,要是哪天找不到华听沭,至少还能问问程遂,因为他一看就是那种绝不偏帮的人。

    只是林沚宁站在原地,看着她们一哄而上,然后又拿着手机往后退。

    “怎么是款app啊?”大家低头看自己扫出来的应用程序:“程遂,你是不是又诓我们?”

    少年不着调的声音在人群中散开:“帮辅导员的,还差几个。麻烦了。”

    听到这话,林沚宁好奇,看了一眼江琦真扫出的页面。

    官方蓝底,盾牌造型,中间写着:国家反诈中心。

    “我靠,你也太缺德了。”李斯维也过来凑热闹:“把自己头像P上去,骗大家下载,要不要脸?反诈中心反的是你的诈吧?”

    “响应号召么。”他无所谓地笑笑,继续翻转着手里的烤串,一副眉目清正,磁场正向的样子。

    李斯维推了推他肩膀:“装什么正经人?”

    林沚宁觉得李维斯说得对,程遂算什么正经人。她还记得,与程遂的初次相见,就是在一个色-情小广告上。

    她冲程遂投去‘都1v1陪聊了装什么啊程遂’的表情,恰巧程遂烤完肉串,放在一旁的一次性碟子上,隔着人群,遥遥地冲林沚宁抬了下眉,问她吃不吃?

    林沚宁刚玩游戏时吃了不少零食,现下不饿,小幅度地摇了摇头,程遂很快把碟子往桌上一放,给她发来一条消息:【那吃点别的?】

    林沚宁心口一跳,不知道他说的“吃点别的”是不是那个意思。

    但她也有一整天没跟程遂黏在一块儿了,这会儿天冷下来,她确实想跟他单独待会儿。

    手指在屏幕上悬了一会儿,她打下【去停车场】四个字,耳朵跟着脸红了起来,她把手机揣回口袋,没等后边看到消息低头勾笑的人,抄了条近路往停车场走。

    这幢别墅位于山脚,深秋季节,红衰翠减,道路两侧的树叶由黄变赭,层层叠叠地铺到余晖将尽的山峦。

    林沚宁出了一条小径后,就刻意放缓了自己的脚步。

    只不过程遂周围的人太多,他花了点时间才得以脱身。

    林沚宁怕他找不到自己,停下脚步。

    深秋季节,头顶的树叶不成腔地响着,偶尔有几片油尽灯枯的叶子飘飘荡荡地落在深黑色的柏油马路上。

    寒气从脚边萦绕而上,她穿了外套,上身倒是不冷,就是江琦真给她挑的那条裙子实在太短,大腿那一段已经逐渐爬起了鸡皮疙瘩。

    怎么还没过来?林沚宁靠着一个半高的高台,紧紧裹着自己的衣服。

    等久了,有两片连在一起的树叶旋落下来,冷不丁地挂在她的袖口上,她正要掸掉,手腕蓦地被人扣住。

    下一秒,周围的风静止了,林沚宁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一对落叶就这么安然地躺在了两人相对的脚边。

    抱了好一会儿,来人才怨气十足地在她腰上掐了一把:“装了一天也不嫌累。”

    他的耳朵有点冰,蹭着林沚宁的脖子,害她缩起脑袋,窝在怀里说了句:“冷。”

    “冷么?”程遂双手捂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低头看见她光着腿,立马脱下自己的外套,从正面围过去,系在她腰间。

    “这衣服会不会太”

    她刚想说‘太明显’,会被人发现,最后两个字还没说出口,程遂就已经扣住她的脑袋吻了上来。

    “在外面呢”她往后缩了一下,视线往左右一扫,发现这里除了几盏稀稀疏疏的路灯和几辆熄火的车辆外,连个人都没人。

    “晾我一天。专心两分钟。”程遂高出她许多,只能双手撑着她身后的高台,将她囿于身前,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

    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接吻的感觉也是让人心乱情迷的,林沚宁一开始还不专心,眼神四下乱瞟,但她很快就被程遂带入状态,仰着脖子回应他。

    远处别墅那儿一片喧哗,热闹得要命,大家互相喊着搭手帮忙,摆桌子的摆桌子,接电线的接电线,户外帐篷支了起来,野营桌有模有样地搭在那儿,上面摆满了食材,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快点快点开灯’,挂在帐篷顶上的星星灯亮了起来,这样一来倒是衬得停车场这块异常安静。

    接吻的声音都被无限放大。

    头顶是萧萧飒飒的秋叶,层层叠叠,漏出两个密不可分的身影。

    程遂单穿着一件黑色的针织毛衣,外套系在林沚宁的腰上,林沚宁为了把风衣分他一部分,只能紧紧地圈住他的腰。

    “知道心疼人了。”程遂轻轻地在她唇上咬了一口,抵着她的脑袋:“我问你,下午的时候有没有生气?”

    “生什么气?”

    “就是我说的那句话。”他的手指轻轻带过她黏在唇边的头发。

    发丝抽离的瞬间,林沚宁只觉得浑身颤栗,她明显感觉到发丝从她嘴角那儿带出一条细微的水痕,那是两人接吻的痕迹。

    程遂用拇指替她拭去,小心谨慎地问:“会不会觉得我讲话太没边界?又或者是,进度太快?如果你觉得抵触或者不舒服,要告诉我。”

    “没有啊。我没生气。”林沚宁抱着他的腰,仰头笑着:“江琦真之前还说我那Tree网友谋篇布局了那么多年都没找我出来开房,谈得该是柏拉图吧。今天中午看到脖子上的痕迹,就说要打12306打假投诉,这明明是假柏拉图啊。我就说,我俩是正常恋爱,各方面都正常,各方面正常意味着,在性生活中也要十分合拍合不合拍这种事,不试怎么知道?”

    说到这儿,林沚宁的声音稍微轻了点儿,反过来轻轻捏了捏程遂的指骨:“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好像还不错。”

    “只是还不错?刚想伸舌头的是谁?”

    “谁伸舌头了?”林沚宁突然从他怀里挣出来。

    程遂又将人摁回去:“行了。没生气就行。她要打假就打假吧,但是你记得提醒她,12306是卖火车票的。”

    林沚宁反应了一下,差点笑岔气:“那12345呢?”

    “市民热线。”

    “17856009xxx呢。”

    “皮?”程遂就扣住她的下巴:“你男朋友电话。”

    “那”

    “哪儿那么多问题啊。”话完,他又亲了上来。

    “你不是说两分钟吗!万一他们找人怎么办?”

    “谁找啊?”程遂捏着她的下巴,往上抬了抬,视线紧紧锁在她被亲的饱满殷红的嘴唇上,声音有点沉,显然是已经克制过了。

    但最后那句话,还是将他的欲望暴露无遗:“想不想试试别的接吻方式?”

    第89章 第89章

    “哪种?”

    “哪种?”他低着头, 单手抚着她的脸,手指插-入她的头发,将人拉近, 诱哄着“试了就知道。”

    林沚宁觉得头皮发麻, 紧接着有湿濡的感觉覆在唇上, 但程遂其实并未急不可耐, 而是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她的唇形,她以为程遂说到另一种接吻方式仅仅只是这样, 紧阖的唇瓣慢慢放松下来。

    也就是松口的那一瞬间, 她感觉到什么柔软又温热的东西抵了进去, 一种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和力度强行倾占着她的唇舌,林沚宁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是以他抵进去一寸, 后者就往后缩一分。

    程遂睁了睁眼, 看她整个人都往后仰着,手掌轻轻地拍了拍林沚宁的后脑勺:“往后仰干嘛?告诉我你腰很好?”

    “我觉得, 有点, 就是,我现在”林沚宁觉得自己说话时舌头都捋不直了,甚至有点词不达意, 句子的排列组合都变得十分莫名其妙。

    程遂笑了声, 觉得她这样尤为可爱, 还想追着亲, 这时,有人隔着老远喊了声:“我靠!”

    两人视线望过去的时候, 才发现李斯维和天眼哥隔着一条马路,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烧烤的调味油用完了, 李斯维本想带着天眼哥去山脚下的便利店买两瓶,顺带当个中间人,调和一下他和程遂的关系,没想到半路撞见小情侣在那儿接吻,两人一开始还说,幸好社里还没出过情侣,不然这一天,光是狗粮都能吃饱。

    话刚说完,眼前的两人难舍难分地分开,李斯维定睛一看,差点没给12345打电话,如果可以,他蛮想举报的,怎么会有人遛程遂这种大型狗不牵绳啊。

    李斯维短促地一声‘我靠’后,很快恢复如常,毕竟知道两人的关系,天眼哥显然是更错愕一点,他直接呆站在原地,张着一张嘴,看看林沚宁和程遂,又看向李斯维,见李斯维没多大的反应,他的下巴又往下掉了掉,一副‘你难道早就知道’的神情。

    李斯维摁了把他的肩,意思是都这样了你还能怎样,别难过,毕竟对方是程遂,以此算作安抚。

    而这时,程遂也朝他们走来,他以为李斯维是出来找他的,面色如常地问了句:“有事?”

    李维斯不爽他老装正经,掏了张钱拍他胸口:“去下面带两瓶调味油回来。”-

    再回别墅的时候,现场氛围热烈,野营桌旁边摆着一个户外K歌的移动音响,不知道是谁点了一首《芬梨道上》的粤语歌,在那儿念经似的唱着并不标准的白字。

    程遂把调味油交你烧烤炉前的同学,那人抬眼看到他,问了嘴:“不是社长去买的吗?怎么在你这儿?”

    他瞥了一眼跟江琦真坐在一块儿聊天的林沚宁,欲盖弥彰地说:“顺路。”

    “放这儿吧。”那人冲人群那儿怒了努嘴:“我感觉你今晚要哄不少人哦。”

    他指得是刚才下载反诈中心app的事,但程遂的眼里只有林沚宁一个,他想自己确实得哄人了,被李斯维和天眼哥撞上之后,林沚宁就有意跟他保持着距离。

    他掏出手机,玩笑似的发过去一条消息:【扣1,哥哄哄你。】

    林沚宁连手机都没看一眼。

    程遂拎着一条椅子过去,大喇喇地摆在林沚宁的旁边,他才坐下,林沚宁就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倒不是刻意不理他,而是刚才亲历现场的四个人现在就坐在同一张桌子上,目光相撞,林沚宁觉得尴尬。

    “烤串没了,我去拿点,你们玩。”

    江琦真也跟着帮忙。

    两个社团加起来有四五十人的样子,除却一些游戏上瘾的人窝在别墅里玩游戏机,大部分人都在草坪营地这块,人群流动性还是比较强的,两人才站起来,就有人往她们的位置这儿走,程遂随手将自己的外套搭在林沚宁的椅背上,问了一嘴:“玩什么呢?”

    这里有不少“上当受骗”的女生,看见程遂,心里的气还没消,刚才热烈讨论的场子现在冷了大半,阴阳他说:“防诈骗答题呢,学长参不参加?”

    程遂任他们奚落,一边接过骰子,一边等林沚宁过来。

    好在大家都是好说话的,心里也门清,她们知道程遂这人桀骜不驯,大约是不好下手的,既然不好下手,那就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当个朋友,玩圈游戏就行了:“真心话大冒险,有玩的么?”

    场上一应说‘玩’。

    程遂其实没什么兴致,但为了等林沚宁,也没拒绝,他抽到的是一张大冒险,展示手机相册里最近三张照片。

    他相册里本就没什么东西,大大方方地点开,最近三张全是专业课的ppt的照片,大家看到后一哄而散,觉得好没意思,立马把注意力集中到下一位身上。

    程遂自己也低头翻了翻相簿,翻看的时候才发现,他跟林沚宁在一起这么几天,居然连张可以官宣的照片都没有,他想着晚些时候得跟林沚宁说说这事,一抬头,发现林沚宁捧着一碟烤串坐在了他对面的位置上。

    【你坐那儿什么意思!哥旁边的位置是摆设?】

    他发了条这样的消息过去,彼时林沚宁正在分发烤串,看到手机屏幕一亮,以为是什么重要的消息,让江琦真举着帮忙人脸解锁,解锁后看到是程遂的消息,淡然地说了句:“没什么事。帮我放回去吧。”

    这些细节程遂看在眼里,以为她在因刚才接吻被人发现的事生气,一遍遍地给林沚宁发消息。

    【哥错了。】

    林沚宁没回。

    【哥说哥错了!】

    【别气了。】

    【宁宁,别气了好不好?】

    江琦真见她手机屏幕频繁亮起,微信消息狂弹,等她回座儿的时候,凑上去看。

    这一眼,她看到了一个类似海后的备注,这个备注与林沚宁乖巧可欺的模样大相径庭。

    “188·八块腹肌·准男大·家里三套房是谁啊?”江琦真以为她养鱼呢,但乍一看对方的头像,又觉得十分眼熟,似乎才在哪儿见过。

    “我靠?程遂?”她确定了一件事:“林沚宁你真养鱼啊!”

    林沚宁:“这鱼是我男朋友。”

    “你男朋友不是那个假柏拉图吗?”

    她‘啊’了一声:“就是他啊,假柏拉图。”

    江琦真眼睛瞪得都快比手上的烤鹌鹑蛋都要大,信息量太多,她有点缓不过来:“你的意思是,之前网上搞纯爱,奔现就在你脖子上留痕迹追了你快四年的假柏拉图Tree就是智能科学与技术系的大帅比程遂?”

    “你去学汉语言吧。那么多定语。”

    “我靠!你跟程遂在谈!”江琦真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人在一惊一乍的时候很难控制自己的音量,林沚宁再想去捂她嘴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已经听到了这个消息。

    沉寂和爆发都是一瞬间的事。

    谁也没想到他们会走到一起,毕竟这两人在感情上一个赛一个的冷淡,譬如此时,在一众喧哗声中,两人一坐一站,旁若无人地看向对方,带点无动于衷,一点都不像打得火热的恋人。

    可人群那么多躁动的人,唯独两人静止,这么把他们放在一起,确实有种说不出来的般配。

    那天晚上,程遂和林沚宁几乎脱不开身,江琦真和李斯维充当起经纪人的角色,手一摆:“不好意思,我们暂时不接受采访。”

    但当晚的确留下了很多照片,就连最后的大合照,两人都被推到一块,占据了C位。

    最出名的还是联谊活动结束后偷偷牵手的照片。

    那是从别墅往停车场走的路上,其他行人特地做了模糊处理,突出了照片中的主角。

    他俩的牵手并不是十指紧扣的牵法,是程遂伸出了一根食指,死皮赖脸地去勾林沚宁的小指。

    这张照片刚传出来的时候,就有亲历者站出来爆料,据说是因为程遂亲不够,拉着人不让走,结果让社团里的人撞个正着,林沚宁才跟他闹脾气。

    其实林沚宁也没闹脾气,只是觉得在人多的场合故意秀恩爱不太好,加上邵弋周对她的种种非议,她不太想让程遂牵扯其中。

    但是照片一经流出,还是有人拿之前的谣传说事。只不过这一次,她的许多高中同学纷纷为她站队,那熟悉的口癖,林沚宁一看就知道那是庾倩。

    然而,还没等她确认事情的真实性,庾倩就在她们高中小群里甩出了林沚宁的牵手照。

    “我在前线冲锋陷阵,你居然在大后方谈起了恋爱!”

    远在海外的辛语芙看到那张照片,直接发了个问号过来,这就是中国速度啊?

    发完,还引用了庾倩的那句冲锋陷阵:“什么情况?”

    庾倩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辛语芙都听傻了,的的确确没想到邵弋周会做出这种事:“他这是干嘛?怕林沚宁先他一步诋毁他,所以先下手为强吗?”

    庾倩:“估摸着就是这个意思。怪不得高一结束那会儿程遂看邵弋周不爽。背地里还警告过他一次。”

    林沚宁不知道这件事:“你听谁说的?”

    庾倩:“许宥啊。麦麦也知道这件事。不信你问她。”

    说完,她在群里艾特了陈纾麦。

    但是陈纾麦迟迟未回。

    这个话题就这么揭了过去。

    辛语芙对林沚宁谈恋爱的事十分兴奋,她是最早察觉端倪,第一个磕cp的人,当时那张极为经典的照片还在她ccd里存着呢。

    ccd里不仅存着林沚宁和程遂的照片,还记录了她们横冲直撞的高一时期。

    “好久没见了。我们找个机会见面吧。”

    时间就是一张滤网,她过滤掉了那些看似契合又相熟的朋友,却也筛选出了无法割舍的密友。

    林沚宁忙于学业,很长一段时间没跟朋友见面了,她说了一句“好啊”,她于是群里的三个人开始趁热打铁,确定时间。

    聊了近一两个小时,最后就等陈纾麦确认。

    她迟迟没在群里说话,不像她往日的作风。

    林沚宁隐约觉得不安,拨了个电话过去。

    接电话的不是陈纾麦,而是许宥。

    他开口的第一句就是:“恐怕见不了了。”

    第90章 第90章

    陈纾麦没有透露自己生病的消息, 这是她今年第二次复发。

    这是一种免疫系统的疾病,由于复发频率太高,住院于她而言似乎成为了一种习惯。

    打点滴、做检查, 指标下不去就用激素, 用完继续观察指标, 一直到转阴为止。

    她没告诉太多的人, 不想别人劳心费神,更也不想让太多人看到自己用药后发胖的样子, 相较于身体上的痛苦, 她更不能接受药物的副作用, 这会让她想起初中时候被体育老师指点,被同学指点的过往。

    她也问过医生能不能不用激素治疗, 医生说她应该庆幸激素能让她的指标转阴, 再这么复发下去, 用量只会越来越大。

    事实上,药量已经增加了, 住院的时间也被无限拉长, 每次复发她都会想,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彻底被治愈,会不会有一天, 她进入住院楼之后就再也出不来了。

    久而久之, 陈纾麦变得没那么乐观, 这次进医院, 她还因为不肯用激素闹了一场,她爸妈觉得她胡闹, 说发胖就发胖,那么在意外在干嘛, 与这些相比,身体健康最重要。

    话是这么说的,陈纾麦也知道除了生命之外,再也要事。她不想在意的,可埋藏在心里的创伤开始反反复复地显现。

    人在顺遂的时候很难想到其他,一旦不如意了,似乎要把来时艰难的路再像走马灯一样回忆一遍,陈纾麦现在就走在这样一条路上,她最后还是选择用药,因为父母太过爱她,甚至从南樟到京北来陪她,她不能做一切让他们感到伤心的事,但这却让自己陷入了囹圄。

    她一天几乎要上十次左右的体重秤,看到数字没变化才会短暂地松一口气,要是有增加,她就会郁郁寡欢地躺在病床上,看着天花板,这段时间,除了爸妈,也就是许宥每天两点一线地过来陪她,不遗余力地逗她开心。  许宥本身就是一个自带笑点的人,平时相处的时候,陈纾麦总会被他逗乐,而许宥却搞笑不自知。

    但是这几天,陈纾麦总觉得他十分乏力,一个很明显的变化就是,他仍旧喜欢逗她开心,但他的搞笑已经不是轻松自然的,更多时候是刻意为之。

    陈纾麦能看出他精心设计的痕迹,兴致好时,也乐意配合着笑两声,但她的情绪并不总是那么高亢,有一回,许宥讲把自己精心编排的段子说给陈纾麦听,陈纾麦坐在医院公园的长椅上,静静地看着他声情并茂的肢体动作,内心无动于衷。

    氛围突然安静下来,她看着凝在许宥脸上的笑意,一时间觉得自己十分残忍,她想,与其这样,不如分开。

    许宥当然不同意,第二天又换着法子,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

    她的病忌高盐,每日吃医院的菜食之无味,听许宥说这是从药店买的低钠盐,但并不是所有药店都有这类盐,跑了三家最终也只买到拳头大小的盐块,他又找地方盐块打成盐末,打电话向他妈妈取经,这才紧赶慢赶地做出陈纾麦最爱吃的菜。

    带到医院的时候,汤已经有点撒了,他懊恼自责地拿纸巾擦拭着,许宥这人,从来不反思自己,她到现在还记得当时对许宥心动的那句话。

    ——每当我搞砸一件事,我就会健康生活好几天,通过增长寿命来稀释错误的分量,这是我从小到达奉为圭臬的信条。

    陈纾麦当时就想,这人怎么可以摆得这么坦荡和彻底!

    回过头来看现在的许宥,他真的变了不少,会为着一件事殚心竭虑了,不再追求那些转瞬即逝的瞬间,而是渴望某些长期永久的东西。

    陈纾麦看他满面愁容,忍不住逗他:“不就是汤撒了么?怎么委屈成这样?”

    通常这个时候,许宥总爱跟她拌嘴,但是今天没有,反而顺着她的话说:“所以你就可怜可怜我,别跟我分手了。”

    陈纾麦没吱声,因为她不知道明天肾穿的结果是什么。

    这一次生病比以往几次都严重些,指标在四个+,肌酐值也偏高,所以必须要做肾穿。

    肾穿是局麻,倒是不疼,就是穿刺后需要趴24h,正好那天林沚宁她们在群里讨论聚餐碰面的事,她一直睡着,没法看手机,是许宥接得电话。

    或许是关系比较好的同龄人,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积攒了这么多天的压力一下子爆发他,在电话这头哭得稀里哗啦,林沚宁大脑空白,拿外套的手都在抖。

    下楼之前,她给庾倩打了通电话,庾倩接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食堂买饭,闻言,手肘撞到餐盘一角,乒呤乓啷地摔在地上。

    “同学你还打不打啊?”

    庾倩说了声‘抱歉’,连餐盘都来不及捡,匆匆赶去校门与林沚宁集合。

    等车的间隙,庾倩问林沚宁:“要不要跟程遂说一声?”

    “他妈妈要出国疗养,他在去机场的路上,估计这会儿开车呢。先不跟他说了。”

    赶到医院的时候,许宥站在医院走廊尽头的窗台那儿发呆,正午的阳光是很好的,从干净的玻璃窗里透进来,朝气蓬勃的样子跟当初夸自己是‘文中小太阳’的许宥有点像,当他转头的时候,林沚宁发现他眼底乌青厚重,样子没变,只是精神气很差,看着很久没睡过一个整觉了。

    “麦麦呢?”林沚宁问。

    “上午刚做完穿刺,还睡着。”崩溃之后是前所未有的平静:“她不让我告诉你们,因为还不知道最终的结果,怕你们担心。”

    林沚宁和庾倩怕吵到她,没有进去,只是隔着病房外的小窗口看了两眼。

    “还不知道最终结果?”她俩听许宥哭成那样,还以为陈纾麦病危了,两人揪心了一路,没想到就目前而言,只是许宥自己情绪决堤,林沚宁短暂地松了口气:“不知道最终结果是不是意味着,还有治愈的可能?”

    “可能吧。”他心不在焉地说,把期待值降到最低,准备接受不那么好的结果。

    大概过了半小时,病房里的人醒了。

    陈纾麦看到林沚宁和庾倩的时候,稍带责怪地看了许宥一眼。

    许宥猜测她们或许有悄悄话想讲,就说去楼底的便利店买点东西,给庾倩垫垫饥。

    “难过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住院。”她趴在床上,眉心紧蹙显然很不舒服,但她还是尽力扯出一个笑,安慰林沚宁说:“高三那年住院,你也是这副表情,后来不是好了么,还跟你一起去爬了泰山。”

    林沚宁知道她在给自己打强心针,但她在来得路上查过资料,虽然这病的临床治愈概率很高,但是频繁复发绝对不是什么好事,至少对肾脏来说,会有不可逆转的损伤。

    只不过面对陈纾麦的安慰,她不能把忧虑挂在脸上。

    “我跟你说陈纾麦,现在不仅泰山有男大,你知道新疆、黑龙江那块还有男大抱着滑雪吗?”

    “真的啊?”她眼前亮了亮。

    “真的!”林沚宁斩钉截铁地说:“我在想,等你康复出院,估计就是冬天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去北方滑雪,我把所有的男大都给你搜罗过来,让他们接力抱着你滑。”

    “你们有人在意程遂和许宥的死活吗?”庾倩好笑地提醒了他们一句。

    “倩倩,你知道的,我图的也就是这些了。”

    三人相视一笑。

    庾倩也搬了条椅子坐下:“行。那到时候我替你们打掩护,但万一事情败露,可别把我给供出来啊。”

    “谁把你供出来了?”陈纾麦好奇地问。

    “程遂啊!我给他出主意,让他用tree的身份接近林沚宁,两人说开后,他一下子就把我给卖了,宁宁还为这事找我算账呢。”

    “谁让你胳膊肘往外拐。”林沚宁逗她。

    “我要是胳膊肘往外拐我现在就该给程遂发消息,告诉他你要去黑龙江找抱滑。”

    “错了学姐。”林沚宁比了个噤声:“那都是为了麦麦。”

    “林沚宁你少来,你好色程度又比我低到哪里去?”

    “你说的对。”庾倩掏出手机,点开发在群里的照片,凑到病床那儿给陈纾麦看:“也就在联谊的时候,背着一群人偷偷接吻牵手吧。”

    “我靠!你俩在一起了?”陈纾麦一整体没看手机,不知道这劲爆的消息。

    看到照片后,她撑着病床往后抬了抬,腰那儿做了穿刺,酸得很,她倒吸一口凉气,在两人的搀扶下安安分分地趴下去:“有生之年系列,我死也瞑目了。”

    说完这话,病房里又安静了一瞬,生怕这句话像谶言一样。

    但是最终的结果其实也不尽如人意。

    陈纾麦最终被诊断为慢性肾衰,之后需要靠透析来维系生命,这无疑是个噩耗,因为之后的每一次治疗无不是对生命的消耗,谁也无法预料油尽灯枯的那一天。

    冬季来临的时候,陈纾麦又休学了,许宥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想要快点长大。

    陈纾麦又一次提了分手,不是不喜欢,而是觉得自己不能这样自私,不能要求许宥陪自己走在一条没有结果的路。

    许宥说:“什么是结果啊?在一起算是结果吗?你怎么判断他们不会有分手的一天。结婚算是结果吗?民政局那儿离婚的人比比皆是。至死都相爱着,这就是我所认为的结果了。”

    很难想象这是从许宥口中说出的话,他说:“如果我们接受了有朝一日必然迈向死亡的事实,我们要做的,就是如何在死亡之前拿到一份漂亮的人生存档。”

    陈纾麦在他怀里哭,问他背了多少诗歌,她差一点就觉得自己要与浪漫无缘了。

    许宥无语:“你觉得我是背的?”

    “不然你找枪手写的吗?”

    “我就不能天生浪漫?”

    “我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宥去挠她的痒痒,陈纾麦笑到没力气,虚弱地伏在他的肩头:“你知道吗?这个寒假,本来要打算跟宁宁去新疆滑雪,听说新疆那儿都是一米八的大帅哥。但现在看来,滑雪的事应该是泡汤了。”

    “这有什么难的,我出钱,让他们带着我们的照片去。”

    林沚宁怎么会拒绝陈纾麦想看帅哥的请求,期末一结束,她就跟程遂搭上了飞往阿勒泰的飞机。

    阿勒泰的热门景点也就那些,网上的攻略一查一大把。

    林沚宁本想跟团的,那种七八人的小团,都是同龄人,也不会太过枯燥,程遂不肯,理由是:“到时候想接个吻都不方便。”

    林沚宁说他脑袋里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事,程遂穿着黑色的冲锋衣,推着行李车附在她耳边说:“理解一下,期末周忍了很久了。”

    林沚宁觉得耳朵痒,缩了下脖子,侧头瞪他。

    程遂顺手拉下她遮住她的下巴的围巾,弯身飞快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亲完又把她的围巾拉高,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她的脑袋:“弄一下围巾,怕你一会儿出去的时候冷。”

    “冠冕堂皇的借口。”

    程遂无所谓地‘哦’了一声,“那下次不找借口直接亲。”

    林沚宁拿他没辙。

    出机场后,林沚宁举着手机跟陈纾麦视频通话,她把摄像头对准车窗,正值蓝调时刻,日月同升,天幕像灰蓝色的丝绒,两侧白桦树一排排地往山腰上铺,偶尔还能看到几缕从木屋烟囱那儿钻出来的白烟。

    “你们现在去哪儿?”陈纾麦的声音从听筒里钻出来。

    “打算去民宿。”她翻转摄像头,跟陈纾麦打招呼,又悄悄地把镜头往右侧一挪,露出靠在她肩上小憩的程遂的半张脸。

    “这是我能看的吗?”陈纾麦调侃她。

    林沚宁被她逗笑:“再乱说话我就挂视频了。”

    “别别别。你就这么开着,对准挡风玻璃,我看看阿勒泰的雪路。”

    林沚宁依她调整方向。

    车子缓慢地在压平的路上行驶,灯光照在雪地上,反射出大片澄黄色的粼粼光晕。

    到处都是一种令人宁静、心绪平和的颜色。

    “你们民宿订得怎么样?是我推荐给你们的那家吗?”

    林沚宁去翻预订单,确认后,跟陈纾麦说:“好像就是那家,有壁炉、落地窗,能看到雪景的是不是?”

    “对。听说到了晚上,真的很像一个童话世界。”

    “那我晚上打视频给你看。”

    “不会打扰到你们吗?”

    “什么?”

    视频那头,陈纾麦冲她吐了吐舌头,林沚宁一下子反应过来,怕吵醒程遂,紧咬着牙关威胁她:“小心我真挂你电话。”

    陈纾麦也笑。

    两人断断续续聊了一路,到民宿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这种类型的民宿往往只有一张床,林沚宁和程遂在一起后,很多行为都是点到为止,连肌肤之亲都很少,更别说睡在一起。

    但是这个季节,房源紧俏,他们这个房间还是程遂捡漏来的,其他都是满房的状态,再远一点倒是也是住宿,只是距离太远,程遂怎么放心她一个人住,来之前就已经问过她的意见,介不介意只有一张床,林沚宁说不介意,程遂才支付了锁定账单。

    房间里民族风味浓厚,脚下是一块摩洛哥的羊绒地毯,阔大的窗子正对着雪景,路灯垂直照射在路边的雪垛上。

    室外温度很低,两人又赶了一整体的路,谁也不高兴出去,程遂叫了客房服务,送了晚餐,是餐前面包,一些炙烤的肉类,烩饭,还有一盅热汤。

    服务员问他:“需不需要热红酒或者冰啤酒?”

    林沚宁知道冬日要喝热红酒,但是冰啤酒还是头一次听。

    程遂问她要不要热红酒。

    她说:“我对冰啤酒更感兴趣。”

    下雪天喝冰啤酒,林沚宁觉得有种矛盾的幸福。

    两人就这么盘腿坐着,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程遂单手支着脑袋,看她捧着易拉罐小心啜饮,啤酒的温度实在太低,气泡又绵密,酒精气体不断往鼻腔上顶,她喝了一口后,浑身打了个冷颤。

    “喝不了就给我。”程遂伸手过去。

    林沚宁抱着罐子不松:“我能喝。”

    “少喝点。我可不想晚上抱着一只酒鬼睡觉。”程遂笑着递给她一张纸巾,示意她把唇边的白色泡沫擦一擦。

    “那你出去睡吧。”林沚宁毫不客气地回怼:“我相信总有人愿意收留你的。”

    他俯身凑近林沚宁,盯着她被暖气热红的脸。

    桌上点着几只营造氛围的电子蜡烛,火苗片晃动着,跟林沚宁不断受热膨胀的心脏一样,跳个不停。

    程遂也喝了几口酒,但是不多,眼底还是清明的,只是在蜡烛的投射下,总带着几分迷离的情欲。

    屋子里已经很热了,对上他视线的那几秒,林沚宁觉得掌心都在冒汗。

    她突然明白程遂的意思。

    不是怕她喝多闹事,而是怕她喝多误事。

    “那那我不喝。”她乖乖地把手里的啤酒搁回桌子,转头起身想要开窗,走到窗户前,才发现这是一扇落地窗,压根开不了。

    就在她想要回桌前坐下的时候,程遂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从身后缓缓地抱住了她。

    “等等等等一下,麦麦说要看夜景的。”林沚宁紧张地话都说不利索了,从兜里掏出手机,着急慌忙地给陈纾麦拨电话。

    程遂什么也没做,只是偏头她的耳廓那儿均匀地呼吸。

    林沚宁没想到陈纾麦这个“叛徒”居然在关键时候背叛她,挂断了她的视频。

    程遂从她手里抽走手机,利落地扔在床上,又往她脖颈那儿埋了埋。

    林沚宁觉得浑身发软,单手撑上落地窗,掌心的温度偏高,很快,在玻璃上留下一个清晰、下滑的掌印。

    “我什么都没干呢。”程遂看到那个潮湿的掌印,掰过她的下颌,冲玻璃那儿抬了抬下巴,故意逗她:“谁留的?”

    林沚宁狠狠地踩了她一脚,一把推开他,不解气,又抄起一个抱枕往他那个地方砸。

    程遂弓着身子,佯装很痛。

    “少装。”

    见林沚宁无动于衷,他又顺势往地上一倒,跟碰瓷似的:“好像真砸到了,宁宁。”

    “我都没使劲儿。”林沚宁往地上看了一眼,程遂演得真,她将信将疑地蹲下来,揉了把他的头发:“真疼?”

    “嗯。”他鼻腔急促地呼气。

    “不会是讹我吧?别是自己不行,然后赖在我头上。”她嘀咕了一声。

    躺在地毯上的程遂不可置信地抬眼看她,也不装了,慢条斯理地从地上起来,问她:“还吃吗?”

    “我就知道你在装。不吃了。”

    程遂抄起床边的电话,拨给客房服务,让她们把屋里的东西收走,打完电话,看了林沚宁一眼,抽了条浴巾丢在林沚宁怀里:“不吃了就去洗澡,这里我来收拾。”

    “怎么了?生闷气了?”她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地探出一个脑袋。

    “没。”他捏了捏她的脸:“时间不早了,明天不是要早起去桦林公园么?抓紧洗。”

    林沚宁知道他没生气后,‘奥’了一声,舒舒服服地洗了个澡。

    她上床早,程遂去洗澡前,把屋里的大灯都关了,只留下床头的一盏小灯。

    水声不断地从淋浴房传出,林沚宁在床上心不在焉地刷手机,手指拉到底、松开,又拉到底,又松开,很显然是在打发某种紧张又尴尬的氛围。

    十分钟后,水声停止了。

    林沚宁立马放下手机,钻入被子侧躺装睡。

    她感到床的另一侧陷下去一块,很快,被子就掀开,冰冷的被窝,一下子被热气填满。

    “睡着了?”程遂小声问她。

    看她没反应,程遂伸手关灯。

    就在林沚宁庆幸自己蒙混过关的时候,一只手臂突然圈住她,将她捞了过去。

    下一秒,腰被往前推,膝弯屈起。

    她的身子以蜷缩的形式,严丝合缝地贴上他的。

    昏暗的房间里,林沚宁蓦然睁开了眼。

    因为她明显感受到某个地方正在充血。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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